更新 · 2023年2月20日

我靠马甲成为红黑端水大师 by 姬子牙(17 – 22)

第17章 玛克的出差场合(3)

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放下枪,直到朗内尔先下压了枪口。

“我想,我们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吧。”

随着对方手臂的松弛,安室透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那当然。”

他提前一步把枪放回战术腰带以示诚意。

两个都裹得严整,戴着手套的男人,如同做贼一样在辛多拉董事长的办公室搜索起来。

“之前忘问你了,你找谁打听了消息?”

动作轻巧地翻着档案,朗内尔闲聊一样开口了。

“Tipster(密报者)。你呢?”

“Soldier(士兵)。”

“聪明的选择。”

“还用你说。”

“洛温斯那条线……”安室透挨个查着一批信件,“还追吗?”

“当然要追。哎,别说那条线,这条线,”朗内尔把拆开的牛皮纸袋恢复原样,“你之前可一点都没提啊。”

下午的时候,这两个人讨论的全是威根帮手下二把手洛温斯的消息,谁也没有说夜袭辛多拉的特殊计划。

“彼此彼此。”

波本确实是个聪明人。

枡山瞳想。

至少在釜底抽薪的选择上,二人是一致的。与其选择满足那个老头的要求,不如看看他到底找到了什么新的靠山。

而且,他快要接近答案了。

在进入这间办公室的第一眼,枡山瞳就分析出所有文件摆放位置的权重。谨慎、冷酷、多疑的老者,喜好文物,右撇子,这样的人,会把性命攸关的文件放在哪里呢?

肯定不是她假模假样搜查的这个就是为了放着好看的书架就是了。

波本的行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盯着手头上的资料,浏览时长比之前平均多了一倍。

“理查德.舒默议员。”

安室透将文件递到她面前。

一张辛多拉公司与议员进行金钱交易详情的记录单。

权钱交易并不稀奇,以辛多拉的公司规模,试图扶持几个对自己利好的政治代言人是常规操作。

枡山瞳扫了一眼,便开始用微型照相机飞快地进行图像留存。

安室透知道对方也明白了。

真糟糕。

玛克表现得越能干,就意味着组织又有了得力的成员。

理查德.舒默,曾经担任过亚太事务官,在霓虹高层的关系自不必说。辛多拉董事长也许正是攀上了他的关系,对组织的态度才变得傲慢起来。

由于另一层身份,安室透对这样的信息并不陌生。初次接触美国事务的玛克也能反应如此迅速,不是本身准备充足,就是背后的智囊先人一步。哪一种,都证明这是个难搞的敌人。

[朗内尔]和波本达成初步合作的时候,[枡山瞳]在谈判。

美国的辛多拉公司和日本的枡山集团此次合作,是汽车企业开发自动驾驶时所寻求的在软件上的支持,主要涉及传感器信息处理、坐标转换、信息融合以及决策规划。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辅助决策的智能算法,即辛多拉公司擅长的领域。

由商务、外贸、金融、法律、技术各部门抽调的精英组成的团队连续唇枪舌战了三日,枡山瞳就算纯粹呆着发呆也够累了,更何况她是这次队伍的决策者。

——幸好没当首席谈判代表。

辛多拉以首席秘书为代表的团队起初并不太在意这个始终端着红茶,静静处在一旁的角色。她太年轻,又太孱弱,感觉不是对面的吉祥物,就是镀金的二世祖。

……直到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不以为意地指出他们的致命点。极大的压迫感转瞬即逝,在她恢复安静之后,众人宛如出现了错觉。

大概出身财阀,耳濡目染,有那么点敏锐的意识也不奇怪?

毕竟,现在这女孩又声称自己太过疲乏,不想听了,想要出门转一转。

斯黛西是CEO办公室的次级秘书,她深受托马斯.辛多拉的信任,被派来领着来自日本商团的女孩参观公司。

“那是什么?”

在向对方介绍完科研部门的构成之后,枡山瞳指着一间门上画着超人的房间,道,“很有童趣,是贵公司为职工孩子准备的玩具房吗?”

“不是哦。”

斯黛西笑道,“我们确实有设计玩具房,但不是这间屋子。住在那里的,可是一个小天才。”

她看到少女脸上浮现感兴趣的神色,想了想,干脆推着她的轮椅来到门前,按下门铃。

一个瘦弱的男孩不一会儿就打开了房门。

“有什么事吗?”

“打扰了,弘树小先生。这是枡山集团的瞳小姐。”

找到你了。

“弘树最近在开发一种程序,通过皮肤血液资料,可以追溯人类的祖先。”秘书斯黛西小姐这样介绍,“成功的话,在医学上会有了不起的应用。”

“别看瞳小姐年岁不大,已经可以出国谈判了。她是我们这次合作公司的代表。”

她望着眼前两个孩子,明明实际上年龄差了七八岁,稚嫩的感觉非常统一。刚刚成为人母的斯黛西内心迸发了怜惜之情,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不如你们两个在一起玩一会?”

“弘树,瞳小姐同样来自日本哦!”

听到家乡的名字,男孩的眼睛立马亮了。他是个黑发的清秀的孩子,大概是常年室内对着电脑,脸色有种不够健康的白,也许,正是同样病弱的气质,才让两人显得莫名相似。

他有双额外漂亮的眼睛,因着心情的变换,散发出清澈明亮的光辉。

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好懂的孩子啊。

天才也是有等级的。以稚龄开发出真正的人工智能的泽田弘树,无疑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一批。当然,眼下的他还没展露那样惊人的才华。即便如此,8岁就读麻省理工,也能看出他了不起的天赋了。

真正认识之后,交谈了几句,枡山瞳立马明白这孩子的天赋只点在了计算机一道上。他对世界的认知、对情感的追求和同龄人没有多大不同,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孩子。

早慧而不懂人心。

难怪会有那样的悲剧。

——您要救他吗?宿主。

——是什么给了你我是好人的错觉?

“姐姐,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互相交换家庭情况之后,得知枡山瞳父母双亡,母亲早逝、父亲也失去消息的男孩难免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他腼腆地为她介绍了自己正在开发的DNA探查程序,在聊到最近做出的试验后,语调明显兴奋起来。

“……我拿了很多辛多拉先生的藏品哦!把能采集的讯息都输入电脑了,没准会发现江户川乱步先生的后代呢……”

——不,你发现的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

“那真的很不错。”

“姐姐,你不用上学吗?”

“……嗯,我刚刚遇到了一场意外,大概会转学吧。”

枡山瞳对他讲述了自己受到炸弹威胁,成为人质的特殊遭遇,男孩震惊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大概是我和学校格格不入吧。”

“姐姐,你不要伤心。”他犹豫着伸出小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小臂。

“那种经历,我也有过……和大家不一样什么的,同学都不喜欢我,老师也说我是怪小孩……”

孩子稚嫩的嗓音呢喃着,细软的黑发随着他脸颊的晃动而跳跃。

“一切会好起来的!你看,虽然我妈妈去世了,可是很幸运,辛多拉先生好心地抚养我,还给我请了家庭教师!”

说到这儿,男孩快乐地笑了。

“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运气的。”

在迎来成年世界的最终恶意之前,尽管遭受不幸,他仍是个眼眸里会有憧憬与希冀的小孩。

糟糕。

这种踢中小狗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交换了联系方式,定下下次的邀约,秘书斯黛西小姐领着枡山瞳离开了这间屋子。男孩在后面朝着她摆手,嘴角弯弯。

釜底抽薪。

和辛多拉做生意只是其次,枡山瞳实际上瞄准的目标,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人工智能。在确认这家出现在剧场版里的公司实际存在后,获得【诺亚方舟】就被列入了她的计划之中。

诚然,当下各种技术发展得如火如荼,已有的成熟应用也是数不胜数。可是,距离能够自行思考和成长的,真正的人工智能,差距还是很远。

那是绝世天才才能做到的从0跃至1的一步。

由天赐的灵感与才华造就的,非常人所能触及的一步。

得到泽田弘树,就能在未来得到这个智能的控制权。

无论是控制情报,还是偏转剧情,这都是极其有力的工具,可以帮助她从繁冗的脑力工作里解脱。

“系统,你真是个废物。”

“什么?”

“明明也是个能够思考的高级智能吧,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搞得她要骗小孩。

另一边。

已经掌握洛温斯消息的两个人追查得异常顺利。在卡伊大的电子产品店铺对面,安室透和朗内尔静待洛温斯出现,之后将其堵在了家门口。

谈起交易,洛温斯非常爽快。

“十万块,不二价。”

金发男人丢给对方一个箱子,换取了录音。他提高了警惕,决定对玛克可能出手的情况见招拆招,谁知对方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多说。

直到回程路上,坐在副驾驶的安室透翻来覆去检查着其貌不扬的录音笔,朗内尔还是那副安静的姿态。

“要听吗?” 他出口试探。

“没必要。”

朗内尔停了几秒,回答道。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够出烟盒。

“你要抽吗?”

“谢了。”

安室透用汽车点烟器点燃烟草,很快烟雾弥漫,他打开车窗。

“你觉得……”

他语气迟疑。

朗内尔也给自己打了火,闻言点点头:“太顺利了。不对劲。”

“所以你才没动手?”

“那种人,一看就很讲规矩。”

没有私仇,没有恩怨,做交易上道,典型的只图好处的敲诈者。根本没有斩草除根的必要。

叼着烟的黑发男人侧眼看了安室透一眼:“你也这么觉得吧。”

安室透意识到,玛克不是嗜血的类型。

辛多拉又为什么暗示他们沾血呢?

“看来接下来的会面,或多或少需要拿回一点主动权了啊。”

他笑吟吟地熄灭了手中的烟。

黑发男人毫不意外。

“你来还是我来?”

“一点粗活,我来就行。”

第18章 玛克的出差场合(4)

再次回到曾经会面的办公室。公关部部长凯文.琼斯拿过录音笔,连上电脑,在查看了数据之后,脸上神情十分满意。

“二位果真非常讲信用。”

朗内尔对安室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迅速抽刀,一手将这位琼斯先生压倒,接着利落地把他的领口钉在了木桌上。

“已经够了吧?”

对着惊慌失措的中年男人,安室透笑容冰冷:“也许你听过一个东方说法,叫‘与虎谋皮’?”

面色冷硬的朗内尔施施然走过来。

“没听过也不要紧,这句呢?你信教的奶奶没有告诉过你吗?[不要和恶魔交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不想合作了吗?”

“是啊。”朗内尔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如果喜欢遵纪守法,我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琼斯先生一时无言。

连安室透也无语地看了男人一眼。

现在,琼斯眼里,本性暴戾的男人正在翻阅他的电脑。

这让他忐忑不已。

“……今年,我们再次进行了人事调整,聘请了新的首席财务官,非常欢迎莫顿先生加入辛多拉公司……”

“您好,我是赫芬顿邮报。请问,关于贵公司下一年度的发展方向……”

朗内尔嘲讽地笑了。

“这就是你要我们拿到的东西?”

被播放的音频中,时不时交杂着掌声,有记者的提问,也有明显属于辛多拉官方发言的内容。显然这份传说中的事关公司内幕的,被用来敲诈勒索的证据,只是一份记者发布会的录音。

被抛出的洛温斯,多半也是辛多拉事先勾结好的烟雾弹。

琼斯先生察觉到,把自己放倒的安室透也变得脸色难看起来。

啊!董事长为什么非要和这种人打交道啊!

“是……又怎么样,我们的交易是钱财换录音,不是吗?”琼斯咬了咬牙,“您完成了任务,我们也表达了谢意,之后的合作……”

“我总觉得,你和我们之间还有更多误会。”

朗内尔道,他用力拽了一下琼斯的领口,将对方的脸颊逼近刀锋。

“你觉得,我们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做些什么。”

不对吗?你们还能在公司里把我干掉?

琼斯给自己壮胆。

真是可怕的要钱不要命的生意人。

安室透都有点佩服了。

等等,玛克应该不会真的冲动吧!

“……你结婚了,对吧。”

“什么?”

话题忽然转变。

“你的妻子是个常年居家的作家,不常出门,每天中午都会给你打个电话,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固定休息时间。”

“风雨无阻,二十年的感情,真让人感动。”

琼斯先生面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你们之前没有为今天定下别的日程,对吧,那么此时她应该还在家里,你要不要试着给她打个电话?”

朗内尔边说边伸手拔下了安室透的短刀,抛回给他。乍一听到这种事先没有沟通过的消息,安室透很好地藏起了眼中的讶异。面孔惨白的琼斯无比慌乱地跳了起来,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一次次拨号。

嘟。

嘟。

表示无人应答的长音一次次响起。

他握紧电话,几乎要站立不住,可还是不死心地尝试着,家里的座机,妻子的手机……终于,他想起了什么,转身嚎道:“是你,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你说得对。”

“什么?”

“我确实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太吵闹了,静谧的别墅则不同,你说呢?琼斯先生?”

“不,不,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男人心神溃乱,一副恳求的姿态,“安她在哪里?不是我,一切都是董事长要我这么做的!

已经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的残忍猎手获得了话语权。

朗内尔捏着下巴问:“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那我要跟你说抱歉了。”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

手机页面再一次显示呼叫被拒。

琼斯几近崩溃。

“你要什么?公司真正的秘密我也能给你,只要……”

“够了!”

门口老者的声音响起。

托马斯.辛多拉面对涕泪横流的下属,努力压制着怒气。

“先生们,是我的诚意不足,还望你们见谅。”

“都是为了生意,不必闹到如此难看,您说对吗?”

服软后的老头十分好交涉,舍去了傲气之后,组织和他的“合作”终于有了真正的进展。

离开之前。

“还有琼斯的妻子……”

事实上,辛多拉并不在乎下属的生活或者感情,无奈琼斯作为公关部长,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不得不按捺心情和对方周旋。

安室透望向同伴,只见朗内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这两日二人明明一直在一起。还是说,玛克有配合的第三方?

“你现在可以给她电话了。”

嘟——“喂,凯文。”

“安!你怎么样?”

“你怎么做的?我可一点都没发现。”

并肩出门后,安室透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噢,我打电话通知那位女士,她丈夫的号码涉及一桩金融诈骗案的调查,在今天中午一个小时内的呼叫都不建议接通……”

“难道说?”

“嗯,一半也是运气。”

男人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告诉那个女人不要接电话而已。”

没有绑架,没有威胁,没有炸弹。

一场联系不上的诈骗。

“万一……”

“那就要看你了。”

“嗯?”

安室透表情惊讶,见状,朗内尔道:“舒默议员,难道波本你和他没有交情吗?”

这是试探?

如果说刚才的惊讶一半是演的,现在他确实惊诧于对方提及这个名字。不同于玛克,在美国多有活动的安室透在第一次见到[理查德.舒默]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感到了熟悉。联系过贝尔摩德,安室透确认了那位政治家果然是组织扶持的人脉之一。

也就是说,辛多拉公司自以为找到了王牌,实际上仍然身处于组织的蛛网之上。

不管玛克知道了多少,安室透表情不变。

“你确定?”他说,没正面承认,也没否认。

朗内尔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正当安室透以为他还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耸耸肩。

“至少在美国这边,你比我熟悉,真要从那位议员入手,你知道该去找谁,对吧。”

他像是在暗示与自己交好的千面魔女,又好像不是。

面对对方随便说说的态度,安室透也轻描淡写地开口。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为了表示歉意,托马斯.辛多拉亲身组织了一场名流云集的宴会,邀请了不少政经界的人物。他向整个商务团发出了邀请函。

专门邀请两瓶酒的时候,枡山瞳本体也在。

“……我会遣专人招待这位小姐的,对了,听说她和弘树玩得很好,由于这个缘故,那孩子最近也非常开心……孩子的成长就是如此,要为他们适当的考虑,娱乐与学习并重……”

果然,这个等级的生意人,如果想让你感到愉快的时候,就一定言语圆融,手腕到位。

“是哦。”

安室透意识到了什么。

“我作为小姐的家庭教师,近日真是失职了。”

[朗内尔]和枡山瞳同时心里一跳。

不会吧。

当天晚上,金发男人抱着一堆教辅书籍敲响了枡山大小姐的套房门。

对于枡山瞳来说,世界在大多数时候是透明的,罕少同时有过这么多疑问。

但是,在面对安室透和他的一箱子书之后,她心中开始陆续蹦出问题。

[他上哪买的?]

[按什么推荐清单买的?]

[教辅书也有畅销榜吗?]

[《早稻田大学高等学院高中真题系列》,他想干嘛?对我期望这么高吗?]

还是,[到底在哪里买的?]

[美国的情报贩子还提供这种服务吗?]

[难不成是走私商?]我单知道美国特殊[社团]有时候会走私乐高玩具赚钱,我不知道教辅也有市场,这种模式能不能在国内推广,让那帮不省心的倒霉玩意少搞点炸弹原料,省得东京处处开花,欸按这个想法卖AJ也行……

不愧是什么都做得好的波本啊,家庭教师也是一样……才怪!

“我不清楚你的水平。”室内只着一件黑色休闲衬衫的安室透笑得亲善温和,“只知道你比较少去学校,这样的话,直接测试会对你了解比较全面。”

“听说你之后有转学的打算,要知道,不少学校入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适合性检查]。”

所谓适合性检查,是很多转校生需要面临的单独考试。

“那么,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比较好,你说呢?”

失策了。

下午作为[朗内尔]告诉他[枡山瞳]动向的时候,不该提这茬的。

提及贝尔摩德必然会引起波本的危机感,作为回应,他会选择从较为无害的枡山瞳下手,预测中这样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六十。

她早有心理准备,面对套话更是没什么压力……

还是那句话,这么多教辅资料他哪里买的!

桌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五份卷子,[国语][社会][数学][英语][理科]。

“你的英文很不错,就先不用做英语卷了,其他几门,你想先写哪份?”

“……都可以。”

“那就数学和社会吧!”

救命!有代号的酒欺负外围成员啦!

“噢,数学97分,很不错。”

在于沙发上端坐,眼睁睁看着枡山瞳写完两份卷子,安室透收过来,仔细地用红笔批改,他在正确答案上一个个打圈。出乎他所料,少女的成绩非常优秀,明明据说是没有人监管成长的未成年人,连学校也很少去。

——那当然,丢三分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要是让老师知道,我作为数学教授的学生这种卷子都没办法全对。大概会让我全篇默写他的学术成果《小行星力学》。

“社会88分,稍微差一点,丢分的地方主要在于……镰仓时代,这道题是元禄文化……全是历史方面的失误呢。”

“嗯……”少女犹豫地启齿,“抱歉,我小时候在英国长大,您也能看出来吧,我是混血儿。”

——这是我人设的一部分,对日本文化不够熟悉。

安室透握笔的手一滞。

“……没事。那我们就先从这几道题开始吧,首先,元禄文化发展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十七世纪中叶到十八世纪初叶。”

“没错,是那段时间以京都、大阪为中心发展起来的文化……”

波本在校的时候估计成绩十分优异吧,至少他讲课讲得深入浅出,有的地方还趣味横生。枡山瞳想,如果她真的是需要补课的学生,大概可以获得不错的进步。

除了画风不太对以外。

在她初入组织,对人员不太了解,又不方便对人事这块伸手的时候,为了确认时间线,马甲[相泽夏美]考入警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翻阅历代学员资料和照片。果然,无论是[降谷零]还是[诸伏景光],他们的资料都被处理,更遑论影像。

历届的警校优秀毕业生照片都在礼堂的纪念走廊上闪闪发光。

而沉入黑暗的人再无闪耀时刻。

没有簇拥和盛誉的荣耀,还能叫做荣耀吗?

他在追求什么呢?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接下来试试国语卷?”

——不管他追求什么,果然还是现在就跟琴酒大哥举报波本吧!

第19章 玛克的出差场合(5)

也许是乖巧。

也许是害怕。

总之,被玛克选作幌子的女孩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数学成绩尤为出色,思及她的商业天赋,倒是不难理解。

她的祖父多半是组织的人,情况尚且不明。改日可以试着从贝尔摩德处探听消息。

有可能确实出事了,否则以她的身体状况和年纪,不至于从现在就担负起一整个集团。毕竟,从伪装的角度来讲,纵然年幼的女性形象更为无害,出没商业场合的仍旧以中老年男士居多。尤其行动向的任务,后者具有天然的隐蔽性,前者则会夺取太多人关注的目光。

她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下笔的字迹较浅,上肢无力。

三个多小时的学习后,冒出的冷汗也不是假的。

至于玛克和她的关系,倒是有点意思。

安室透想起之前在经过商业街的时候,朗内尔只扫了一眼橱窗就吩咐店铺将某件女式塔夫绸礼服送往他们所在的酒店。

结合他们相处的情境。

是过于熟悉,还是满不在乎?

叮铃。

门口传来了铃声。

没等二人应答,一声滴答微弱传来,来人用门卡开了门。

安室透抬眼看过去,是又换上执事西服的朗内尔。男人拎着一个三层的食盒,大概是已经察觉到了第三人的气息,发现自己也在时没有惊讶,而是径自将东西放在餐桌的位置。

然后。

“哟,好兴致啊。”

朗内尔嗓音戏谑道。

这样的气质,又和他的衣着非常不搭了。

擅长的伪装的不止他一个。

作为回答,安室透笑得刻意:“怎么说枡山小姐帮了我们不小的忙,我特意前来表示感谢。”

“通过……布置作业?”

“是啊。可能你不知道,我在校成绩还是不错的。”

是啊,警校第一。

“那你现在岂不是误入歧途?”——你是不是觉得组织是歧途?

“不,我喜欢这种自由的氛围。”

“自由选择啊,真好命。”

“这么说?你不是自愿选择的?”——你是不是进组织不是自愿的!

“我是天生要走这条路的。”

谁也没从口头上占到便宜。

旁边的少女脑袋倒是越来越低。

安室透舒了口气,起了点恻隐之心。

“你这是?”他指了指黑发男人提过来的食盒,主动转移了话题。

“哦,她喜欢吃牛肉腰子派和米饭布丁,附近正好有家正宗的英国餐厅。”

“英国菜?”

“是啊,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孩子在英国长大。对了,波本,你要来点吗?”

“……不了,谢谢。”

“别客气啊,我这儿还有瓶不错的酒,欸,你知道威士忌也能算是英国的,对吧?”

波士顿,自由之路。

摩肩接踵的人们,红砖铺就的道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两侧是十八世纪风格的教堂和房舍。

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尤为适合游玩。纷繁的游客中,有这样一个三人组合。

金发黑皮的年轻男人有一双海波一样的蓝眼睛,长款宽西装内套了一件嬉皮衬衫,显得时髦而慵懒。

他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后者披着袖口织有蕾丝的粗花呢外套,内里是豆绿色的方领裙,给人的感觉文雅而温暖。

二人身边跟着的亚裔男孩,则规规矩矩穿着纽扣领衬衫,一副学院打扮。

“我觉得,柯南完全可以出一个番外,就叫《安室家今日的穿衣》。”

枡山瞳对系统道。

“他哪里学的服装搭配!”

她瞟了一眼姿容俊秀的波本,“别告诉我公安还培训这个!”

“你们知道吗?为什么这段路会叫自由之路?”

学生时代,在假期出门游玩的时候,孩子们最讨厌的一句话,莫过于家长说“回头写一篇作文”。

……提问相关知识也是一样。

一大一小,两个人分明不是跟着爸妈出门,却也遭受了这样的考验。

对于泽田弘树小朋友来讲,这种体验还蛮新奇。早上出门时,他因为对安室透不熟悉而倍感拘谨。在金发男人发挥了自己的亲和能力之后,男孩现在不怕开口了。

“我有学过哦!因为‘波士顿倾茶事件’,当时,一个名叫‘自由之子’的协会组织了政治示威,反抗英国的统治。”

“嗯嗯,弘树回答得很好。”

“你呢,小瞳?”

——你什么时候改的称呼?

“是不清楚吗?”

见她不答,男人微微俯下身子,表情关切。

“也和独立战争的‘第一枪’有关,莱克星顿镇就在波士顿郊区……”

枡山瞳不情不愿地开口。

今天一早,提前和弘树小朋友约好的枡山瞳在和朗内尔一同出发时,在门口再次遭遇了安室透。后者非常友好地表达了自己想要一同前去的愿望。

于是枡山瞳让[朗内尔]回去了。

……废话,能省点精力是一点,自己对着自己双开账号也很累啊。

既然那么喜欢看孩子,你就一个看俩吧!

没想到波本他浓眉大眼,竟然有提问的大招!

自由之路是波士顿面向游客的一条颇为著名的参观道路,从波士顿公园出发,到查尔斯顿终止,全程可以步行,共2.5英里,将十六个历史文化相关的景点串联起来……也就意味着相关知识多到可怕。

“这里地下室储藏着《五月花号公约》哦,它有什么意义?”

“这儿是为了纪念一场著名战役,你们知道邦克山战役吗?属于哪次战争?”

“……建国基础,相当于美国的出生证明。”

“……独立战争。”

最后,连弘树都不想回答了。

“好啦!”面对蔫巴巴的两个人,安室透发出了邪恶的笑声——至少两个未成年是这么想的。

“累了吗?作为奖励,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啊?”

两人眼神迷茫。

“不是吧,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吗?爱好、兴趣……”

弘树想了想。

“我喜欢……电脑?”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不确定,“不过这个我已经有了。”

“小瞳,你呢?”

枡山瞳定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我没什么喜欢的。”

在安室透眼里,被问到这个问题,男孩眼神恍惚而不确定。少女毕竟年长了几岁,她在回答之后便垂下眼睛不与他对视,应该是感知到了什么。

两个孩子都早慧而敏锐。

安室透心口掠过一丝轻叹。

“哈,其实我是想问,你们想吃点什么吗?我请客。”俊朗的男人笑着说,他煞有介事地打开手机页面,一张张向他们展示不同的美食图片。

“那边奶酪卷据说很不错。” 安室透指着不远处的甜品店。

“这家贝果也是。”这次是在右手边。

“还有那里有家芝士蛋糕相当出名。”比划了下隔壁街。

“你们喜欢哪一个呢?”

好家伙,不得不说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我都想吃。”

盯了对方一会儿,枡山瞳首先开口,她说完就朝着身边略显疲惫的男孩眨眨眼。

弘树回过神来,心领神会。

“我也是。”

安室透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

“不行吗?”

少女话里话外多少有几分较劲的意思。

“……当然可以。”安室透笑着点头,他观察了下四周,选择了一个人流较少的露天咖啡厅,推着少女走了过去,细心地让两个孩子的位置处在太阳伞之下。

临行前,他道:“我去去就回。有事打我电话。”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想到他要挨个排完三家店铺的长队,再瞄一眼那不用动脑都能算出的人流量,枡山瞳心情好了点,她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和男孩并排坐着。

“真是恶趣味的大人。”

这算什么?精神轰炸之后破坏心理防线吗?

“哈哈。”弘树倒是很开心的样子,方才小小的恶作剧让他十分满意。

两人肩并肩,秋日的微风轻柔吹过,拂过面颊。

金黄的银杏叶偶尔打着圈儿落下。

对于他们两个无论谁来说,这都是难得的休闲时刻。

“对了,姐姐,你真的没什么喜欢的吗?”

坐了一会,大概半是无聊半是好奇,男孩又想到了刚才的问题。

枡山瞳手指微微蜷缩。

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屏幕。

——没有。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喜欢。

或者说,人的一生,究竟有什么价值?

男孩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我也挺喜欢电脑的。”少女道,见男孩眼眸“刷”的亮了,不打算和对方谈论这个的枡山瞳立马转移话题,“还有,食物的话,我喜欢英国菜。”

不知世事险恶的小男孩诚恳发问。

“我没吃过欸,好吃吗?”

“……有的还行。”啊,这句话说谎竟然如此艰难!

“是你妈妈做的吗?”

……

这还是个会踩雷的小朋友。

“不是。”枡山瞳笑了笑,“是个,小叔叔做的。”

“叔叔?”

“嗯,孤儿院的大厨,布丁做得超好吃的!”

“我妈妈做的甜蛋烧也超好吃的。”

“那可真棒啊!我也很喜欢甜蛋烧!”

他们就日本食物交换了意见,咖啡厅的服务员端上了两杯热可可。

过了一会,完成在第一家店购物任务的成年人也回来了,把两个奶酪卷放在桌上,任劳任怨地奔赴下一家。

——宿主,您说的小叔叔,不是孤儿院的厨师吧。

系统突然发声。

枡山瞳舔了舔唇上沾的巧克力粉。

——不是那个秃头大叔还能是谁?

她的脑中闪现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的侧脸常年被半长的金发遮掩,目的是为了挡住幼时烧伤留下的红疤。

“西西不喜欢煎蛋卷吗?”

一身燕尾服的路易斯很是苦恼。

“总是吃得很少。下次换成松饼怎么样?威廉哥哥,你说呢?”

对女童的好,一半是身为兄控的爱屋及乌。

可是,[专门为我做菜的人],这样的记忆,也就那么一个。

至于父母……亲缘寡淡,譬如这辈子,再好的大脑也抵不过生理构造,未曾发育好的婴儿,眼前一片模糊。在车祸中保护自己孩子的男女,到底在最后一刻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八年前来到儿童福利院做了一日义工的志愿者,三年前枡山集团离职回乡的员工,一天前酒店换班的服务生,三十分钟前在路口值班的交警,十秒前从面前经过的情侣……如果她愿意,想要记住的每张面孔都可以在思维宫殿里活灵活现。

唯有那两人,是资料里发黄的旧照一张。

第20章 玛克的出差场合(6)

19世纪的伦敦尘雾缭绕,冬日的来临加剧了压抑的一切。

“哥哥,那儿好像有个人形。”蜷缩在墙角的孩子听到一道男声由远及近。

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视线受阻/来人伸手偷盗?否认】

【探测脉搏】

“已经死了。怪不得我没听到声响。还以为……哥哥,我们走吧。”

“等一等。”新的男声道。

“哥哥?”

“你该再仔细看看的。”

沉重冰冷的女人身躯被移动开来。

【被发现了】

被杂物和亡者遮掩了大半个身子的孩子显露人前。

路易斯一下子愣住了,他下意识探向怀中,那里有一把锋利的短刀。

【对方存在灭口意图?】

孩子没太在意这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与面前两双红瞳对视。

路易斯望向威廉。

【第二人拥有话事权】

作为莫里亚蒂家族的次子,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有一份很是体面的白日职务——数学教授。偏偏,孩子撞上的是他另一份工作——犯罪顾问。

为了打破腐败的阶级制度而诞生的“犯罪卿”。

正因如此,他们不会向无辜孩童下手。埋怨着自己不够谨慎,路易斯叹了口气,预备弯下身子抱起衣着单薄的孩子。

送去家族控制的孤儿院吧。

他想。

一是方便日后管控,二是,就眼下的天气,撒手不管的话,这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一支手杖横了过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说了,要仔细看啊,路易斯。”

跟随手杖移动的方向,一道光芒借由月色映入路易斯的眼帘。

沉默不语的孩童,身侧的小手里始终紧紧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半截浸润着红色。

他立即警惕地退了一步。

立在旁边的哥哥却走上前来。

“这个女人,是你。”威廉道。

闻言,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男人,是你。”

她说。

路易斯大吃一惊。

这孩子,是全部看到了吗?

……不对。

哥哥只负责出谋划策,真正朝那个该死的贵族下手的是受害者的父亲,他们前来是为了确认事后的现场是否[合格],从头到尾,甚至没人提及相关话题。

那么,是这孩子在胡说吗?

寒冷的夜晚,偏僻的小巷连番上演了两场好戏。巷首,一具尚温的男性躯体刚刚被转移,巷尾,冰冷的女尸不知躺了多久。

事实上,正是在事情结束后觉察到了微弱的不对劲,路易斯才会选择彻底探查一遍附近区域。第一眼发现墙角疑似人形的轮廓时,他还以为是错觉。

后来,发觉女人身体冰凉时,路易斯的想法则是[意外]。这年头,路边的倒尸不算少见。失业自裁的工人,酗酒放荡的水手,药物滥用的帮派成员……帝国黄金的列车驰骋前行,一路碾压过无数的血泪。

鼻尖的血腥味也被他当作由头是另一个处刑现场。

现在再看,女人腹部的大片血迹已变为了黑色。

路易斯从不怀疑威廉哥哥判断的准确性。他说这孩子是凶手,她就一定是凶手。

哥哥和那孩子在对话。

“她想把我抓走养成流莺。我确定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金发红瞳的男人嘴角轻勾,“用词很新鲜。”

“新鲜?”孩子转了转眼睛,似乎是在……懊恼?

“……对了,二十世纪修改的刑法法案才废除了‘退避原则’,该死,现在还没有正当防卫这么一说。”

孩子模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介意告诉我你想说什么吗?”

“……我想说,至少我是个未成年人……没什么。”

饥饿。

寒冷。

受伤。

孩童头痛欲裂。

【二次失误】

——差点忘了。19世纪初,未成年人没有特殊待遇,和成年人犯法同罪。

威廉.莫里亚蒂没有追问,他只是好心提点道:“以防你不知道,这位女士还是个贵族。”

他点了点女尸过时长裙上的胸针。

【贵族家徽?/落魄贵族/极有可能加重处罚】

不过。

原来为我安排的剧本……

“不是流莺,是‘名姝’啊。”

孩子喉咙里哼出古怪的笑。

一个是底层从业者,一个是高级“陪玩”。

“你是个女孩?”

路易斯反应过来。

“这不是明摆着吗?”

坐在墙角的孩子把目光从威廉身上移开了一瞬,她瞟了路易斯一眼。

“先生,你弟弟没有你聪明。”

威廉笑了。

“年轻的女士,你思考出解决之道了吗?”

“没有。”

“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你要帮我?”孩子嗓门蓦然加大,她做出了一个夸张的吃惊表情。

“为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方才,你将某位男士的死亡归咎于我?”

“什么?我没说过。”

“……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只是个流浪儿。”

“别这样。”威廉半跪在孩童面前,完全不嫌弃地面的脏污,他的表情认真而温和,“这是场平等的交谈,你感受得出来,对吗?”

孩童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

“……也对,你不是那些蠢货。” 孩子的腔调从夸张恢复成平静,她干脆地向后一仰,把小脑袋靠在墙上。

“那你就该知道,这种事情,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就像你一眼就知道,罪魁祸首的[我]还在附近一样。”

“我就是知道,犯下血案的那个人,不具备设计那般缜密计划的头脑。”

“好女孩。”

年轻俊美的男人笑了,他压了压帽檐,伸出手去。

“你要跟我走吗?”

路易斯惊诧哥哥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为什么?”女孩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你也需要我做什么吗?”

威廉注意到了那个“也”。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出手杖在周身虚虚地划了一个圈,“这些……”威廉道,“所有的一切,我知道我的答案,你知道你的吗?”

孩童望着他摇了摇头。

“跟着你能找到答案吗?”

她语调疲惫,一双黑瞳宛如深潭。

“我不能保证。”

“那我……”

“你可以先看看。”男人戴着手套的手搭上了她的额头。

“在长大之前,你有充裕的时间。”

将思绪拉回现在,口中的意式奶酪卷仍旧甜蜜而浓郁,酥脆的外层,内里馅料奶味十足,一点橘子味的酸让它没那么腻味。

枡山瞳不经意地朝旁边一瞥,年幼的男孩吃到一半停住了,正望着马路的一处发呆。

“怎么了?”

“其实,姐姐,我想……不,没什么。”

少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条由红色砖块铺就的道路,不时会间插着圆形的铜铸地砖,宛如一个个大大的徽章,上面印刻着它的名字。

The Freedom Trail.

自由之路。

枡山瞳迟疑了。

她垂下眼睫。

最终,少女选择探出手去,像记忆中某个人一样,她略显生涩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不想说也不要紧。”

“你会有充裕的时间,直到你长大成人。”

“玛克。”

“有事吗?”

“那两个孩子最近走得很近,这样没关系吗?”

托马斯.辛多拉用于举行宴会的地点,是一座玻璃外壳的立体宴会厅。室外是郁郁葱葱精心设计的景色,室内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奢华,璀璨的灯光,簇拥的花卉,有种好莱坞黄金时代纸醉金迷的美。

安室透从二楼捏着一杯Scotch 向下望去。

被他提及的主角们打扮得像两个精致的洋娃娃,正在一层的角落里说着什么。他们选取了一个被立柱遮挡大半的长款沙发当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你说我笑有来有往。

“有什么关系呢?”

朗内尔也朝底下看了看,接着靠回二楼的卡座。他们与辛多拉公司之间的交易谈得很是顺利,当然,一大半原因在于老头得知他拜托的舒默议员也是组织的人。

安室透眯了眯眼。

“要永远准备可以用来交易的底牌”,这是他作为情报人员的准则。

玛克现状不明,唯一能断定的是绝对是个难搞的对手。提前准备可以用来克制或者利用对方的依据,是习惯也是本能。顺手收集的消息,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他于黑夜前行,防患于未然是基本操作。

深处黑暗之人,并不表示他们都是纯然的黑色。有跳动的红,也有复杂的灰。如果你找到了对方的弱点,在之后的博弈中,要求对方因为人情“打个折扣”,因为利益“行个方便”,是很常见的事。

那个女孩,在玛克酒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呢?

安室透和同伴随性地碰了个杯,注意到他的视线再次扫过了一层。

他很看重她。

这有三种可能。

第一,枡山瞳如他所讲,定位是Earner,具有赚钱的才华,被组织庇佑,与玛克是利益共同体。但是这解释不了前雇佣兵的关怀程度。购物和陪同,生活上的亲近与体贴,就算掩饰身份是执事,男人的所作所为也大大超过了基本的合作伙伴。因此,是[有一定感情的合作伙伴]?

第二,情人。令人不愉的猜想,有可能,可能性不大。枡山瞳在补课时很明显体现出了学生气,和弘树玩得非常好,又加重了她这一面。如果不是演技过分优秀,至少,女孩对男人是没什么特殊感情的。她的情感尚未开窍。这样的话,就是[玛克单方面的好感对象]?

第三,枡山瞳失踪的爷爷。依照贝尔摩德的说法,枡山集团在组织势力之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位老者会和玛克酒有什么关系吗?他们由此形成利益集团,枡山瞳只是顺理成章地加入?是组织里[特定小团体的继任者]?

利益、感情、关系,答案究竟会是哪一个?

……抑或是诸多选项混杂在一起。

结束宴会回到酒店,安室透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急促的门铃响起,离门口较近的黑发男人起身开门。

迎面是跌跌撞撞几近扑倒的少女。

“朗,救救他!”

朗内尔一声不吭地把差点从轮椅上掉下去的少女扶好。

她的发丝乱糟糟的,反手握紧黑发男人的手臂之后,枡山瞳扬起一张小脸,眼中充满了泪光,恐惧和不安一览无遗。

朗内尔攥住她的手臂,之后立刻转脸去看旁边闲适模样的安室透。

对方摊了摊手,知趣地背过身走远了些。

男人这才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我……”

“慢点说。”

“对不起。”少女急促道,在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她的神情平静了些,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求你……”

“求我什么?”

在安室透的耳中,玛克的嗓音始终平稳。

“救救弘树,可以吗?”

场上一时无言。

哒,哒。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朗内尔和枡山瞳一同望去,对上安室透的笑脸。

他用一种并没真的感到抱歉的语气说:“对不起,这话我可不能装作没有听到哦。”

第21章

泽田弘树, 在这之前,安室透只了解他是辛多拉董事长收养的天才。经由枡山瞳此时进一步介绍,他才知道那孩子最近已经做出了一个小小的成就——dna追踪系统。这个程序可以让人通过检测dna, 追溯自己的祖先, 建立家族树。

“他在试验的时候,为了有趣, 就把能采集到的信息都输入了,有公司里不少人的dna, 也有辛多拉董事长的那些藏品,他想着, 也许可以靠着那些名人遗留的物品上残存的基因信息,有朝一日确认他们的亲缘后代……”

“谁知, 真的有一组基因联系上了,辛多拉公司的董事长托马斯,他的dna,与开膛手杰克一把短剑上的血迹对应,那把剑,是开膛手杰克犯下最后一案时使用的……”

“他是最后一案受害者的后代?”安室透道。

“不, 如果是那样,弘树不会受到生命威胁。”少女极力抑制着情绪, 她抽噎了一声, “有、有一种说法, 是开膛手杰克之所以选择杀害街头的流莺, 刻意破坏她们的腹部,根源是出于……”

“对母亲的憎恨。”朗内尔明白了。

安室透也反应过来, 他皱了皱眉, “你是说, 开膛手杰克最后一案的事实是‘弑母’,托马斯辛多拉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

“嗯。”少女紧紧咬牙,“像是天方夜谭,对吧,让一个时代饱受恐惧的恶魔,竟然是顶级精英企业家的祖先。”

菲茨杰拉德的小说里,曾经有过这样的情节。女主角黛西的丈夫作为名门之后,轻蔑地告诉男主盖茨比——我们不一样,有些东西与生俱来,根植在骨子和血统里。

就是这个。

[血统]。

一旦这条消息爆出,托马斯辛多拉的事业无疑会毁于一旦。他是个本性冷酷不怕沾血的利己主义者,知道这件事的弘树,会有什么结局不难想象。

“那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受到了威胁?”

“是。”

两个男人沉吟了一阵。

安室透先开口了:“抱歉我要说接下来这句话……玛克,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如果再有什么变动,无异于横生枝节。”

瞟见少女因此变得惨白的脸色,他放缓了语调:“别这样,小公主,会显得我是唯一的坏人。”

他的重心落到另一瓶酒身上。

“还是说,玛克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朗内尔没给他眼神,而是拿出一条手帕递给少女。

那男孩真是可怜,是日裔,也许可以申请想办法把他带回国保护起来?有这样非凡的才能,应该不难吧。

在心底飞速盘算着,安室透表面维持着事不关己的姿态。

少女会迸发同情不奇怪,她还有着或许可以称之为[正义]的天真。但是玛克呢?

来吧,让我看看,你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她是否是你的弱点?

“不。”

黑发男人道,语气平铺直叙。鉴于枡山瞳一直没有动作,他干脆又拿回那条手帕,慢条斯理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花。

“我不会做什么。”朗内尔说,“你该知道的吧。”

他的一举一动轻柔而关切,吐出的字眼残酷宣告着事实。

“波本是对的。”

“任务永远是第一位。如果你想挥洒多余的同情和帮助,别指望我。”

被提及的安室透苦笑了一下。

黑暗中的花是无法盛开的。

他想。

眼前的一幕有种残忍的美感。

他一时没法判断这代表了什么,概因玛克这句话,既可以说是无情的拒绝,又可以说是好心的有关生存法则的告诫。

朗内尔将用过的手帕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把住轮椅将少女送出门。

等他又回到这间屋子后,安室透递给他一杯新的白兰地。

“孩子话,别介意。”

——这和朋友交换新手育儿经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扮演玛克的枡山瞳差点出戏。

她稳了稳心神,按照计划给对方打预防针。

“波本,有可能的话,我想欠你一个人情。”

安室透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如果是刚才那件事的话,他不是已经拒绝了女孩吗?

“我很乐意。”情报人员没忘记自己八面玲珑的准则,不如说,这样更好。有弱点意味着可以攫取更多的消息。

“再怎么能干,那就是个孩子而已。辛多拉不至于因此和组织作对。”他笑道,“再说了,也许会进入那位先生的眼也说不定,他不是向来欣赏天才吗?”

他们与辛多拉的交易中处于上位,先保下那个孩子再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出乎他的意料,朗内尔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渡组织的利益去如那丫头的愿。”

“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会知道的。”男人顿了顿,他从铜制冰桶里夹了几块冰丢进酒中,凝视着杯壁上结出的水珠。

“在任务完成的前提下,希望你能给她尝试的机会。”

少女回到自己的卧室,颤颤巍巍缩在床边的男孩闻声抬起头。

他水润的眸子里泛着微小的代表希望的涟漪,在看到少女只身回来后,那涟漪化为了死寂。

没有大人。

在弘树的想法里,没有成人的出手,作为孩子的他们是做不了什么的。

他无法阻挡同学的霸凌,老师的训斥,父亲的离开,母亲的去世……如今,他也无法阻挡自己的死亡。

他很聪明,聪明到能看出养父在得知自己发现真相后眼神中的凶狠,他感知到了潜在的危机,才会惶惶地趁着夜色来到枡山瞳这里,忐忑地向她求助。

“别担心。”

眼睛红红的少女朝他展出一个笑。

“我有别的办法。”

“……嗯。”男孩假装相信了,“我知道。”

“还有,姐姐也不必着急,我接下来还有一个大工程要做呢。辛多拉先生不会随便放弃我的。”

他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欢快而令人放心。

“再说了,他也不一定就是要……是我胡思乱想了。”

“放心吧。”

一只纤细的手落在他的头顶,和养父的大手不同,也和记忆里母亲温暖的手不同,这是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洁白脆弱。

“大部分时候,我总能让人得偿所愿。”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话隐约有笑意隐藏其中。

这晚,弘树在缓缓的阅读声中入睡。

枡山瞳难得拿起了圣经。这是她手边唯一一本读物,除了教辅书之外。

“……were you a sve when you were called? don039t let it trouble you”

“although if you can ga your freedo, do so”

(你是作奴隶蒙召的吗?不要因此忧虑。

若能以自由,就求自由更好。)

日本国内。

下午四点,坚村忠彬正在茶水间为自己倒咖啡。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目前就职于一家中型的软件公司,是开发部的部长。

公司供应的咖啡粉品质一般,尝了一口,比起香气,更多是烘焙透出的苦。坚村忠彬没有很在意,尽管他偏爱酸度高一些,有着水果风味的手冲咖啡……就像几年前,妻子爱子会为他准备的那种。

夏日,妻子会把咖啡包放在纯净水里一整夜,早上从冰箱拿出来,和便当一起递给他,那样的咖啡细腻爽滑又解暑。

冬天,则是放在保温杯里,配上热腾腾的牛奶,能缓解一整日的辛劳。

这样的日子,在妻子带着改姓的儿子出国后,就不再有了。

就像她在家务生活上体现的细致一般,对儿子的教育上,泽田爱子同样要强。也许是身为爸爸的自己是程序员的关系,弘树从小就体现出对电子产品的兴趣。那孩子,也确实很有天赋。

可是这样的天赋,不被这个国家的体制接纳。

妻子哭着对他说,我们换个地方生活吧。

坚村忠彬不能接受。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怎么办?已经起步的事业怎么办?人脉、经验……更别提妻子想的不是换个城市,而是干脆换个国家生活。

他拒绝了,于是她和孩子离开了他。

生活啊。

他在心中低叹,不忘拿出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的工作通知。毕竟喝咖啡不要紧,错过上司的讯息就糟了。

在屏幕亮起的一秒,一条通知从上方弹出。

[记得你的儿子吗?]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

但是存在在逃人员。曾经有个犯下杀人罪的前警察,靠着自己额外优秀的野外生存技术,在各个州之间流窜,直到心脏病突发带走了他的生命。

也有搜查人员的失误,导致证据不被采信的情况,比如震惊全美的辛普森案——“全世界都看到了他的罪行,但法律没有。”

还有ld case,冷案,熬过追溯期一切清零。关于追溯期设置的意义,有种说法是漫长的时光不仅湮灭了证据,长时间的逃避带来的痛苦,同样可以算作对犯罪者的惩罚。

即使在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美国暴力犯罪破案率依旧在60左右浮动。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坚村忠彬自认技术不错,年轻时他也有过一段白帽子的时光,作为正面的黑客公布了许多平台的系统漏洞,提醒对方及时填补。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追踪不到这条信息的来源,更别提更深一层的信息。对方很了解自己的生平,最重要的是,还提及了弘树的现况。

在他打出上面一行字之后。

新的消息传来。

[为了你的孩子,你愿意做到什么程度?]

托马斯辛多拉近日可谓流年不利。作为老牌it公司,辛多拉目前发展进入了一个尴尬的瓶颈期,他试图通过开拓海外市场加强实力,不惜铤而走险,结局却不如人意。

这些还是小事。

泽田弘树,他收养的日本孤儿,本来成长得好好的,也通过程序开发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谁知,也正是这个程序,将他的名誉推入了悬崖边。

开膛手杰克的后代。

多么可怕的事实。

这对公司品牌的影响是致命的。

辛多拉向游戏行业进军的企划才进行了一半。

谁愿意为自己孩子购买的快乐商品背后,是犯下累累血案者的后人?

在世界观的天平上,生命永远是有着更多分量的那一方。

想到这里,他的胸口泛起抑制不住的焦灼。

再等等。

还不是现在。

那孩子的天赋,值得他冒更大的风险。

跨时代的壮举,人工智能,能将他送上这个世界的真正王座。

为此,暂时和那个组织周旋也没什么。

“合作愉快。”

上帝保佑,这是最后一次和这两个粗鲁的男人的会谈了。

商讨已至尾声,托马斯辛多拉起身欲和安室透握手,后者脸上浮现出犹豫之情。

老者非常不满,他按捺情绪,又瞪了一眼旁边的陪同者,公关部长琼斯自从那日之后,简直被吓破了胆,时不时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废物。

“……老、老板!”

琼斯本来在低头翻阅手机,忽然抬头对上了老板的眼睛,显得额外惶恐。

“抱歉。”辛多拉对合作方点点头,没好气地对着下属低声道,“什么?”

“从早上起,我们的股价就不太正常……”

“你在说什么?”

老人干脆夺过手机。

“已经跌了百分之十,还在继续……”

不对劲。

近日整体环境没什么风波,公司也运营正常,不应该啊。

“实在抱歉。”出于商海多年浮沉的经验,辛多拉朝另两人致歉,“我想我需要处理下这个。”

“了解。”安室透善解人意地答应了,朗内尔也没多说什么,就在二人起身的时候,公关部长发出一声惊呼。

“是因为这个!不,不会的……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资本管理公司称,对辛多拉公司持强烈做空立场。消息起初没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越来越多的人点开这份40页的报告。它指责辛多拉虚报自己的收入,上层有挪用资金嫌疑,以及客户信息造假。”

下午收盘时,安室透查看了辛多拉最新股价,已经下跌了65。

“被成功做空了。”他和朗内尔交换意见,“这样下去的话,退市、资不抵债然后破产也很有可能。”

黑发男人不置可否。

安室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辛多拉的股价崩盘毫无预兆。不过,他心里倒也不至于十分着急。毕竟组织的合作方突然冒出问题,几乎可以算作好事。其次,托马斯辛多拉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很乐意看他被扼住命脉。

倒是玛克也不着急就奇怪了,说白了,这是他主导的任务。

“如果辛多拉向组织求助的话,我们要插手吗?”

安室透试探着问道。

“当然。”朗内尔道。

这么好心?

“你确定?”安室透说。

“直接收购也算帮忙,不是吗?”

不是扶助,而是整个吞下吗?

不难理解,不如说根据二人了然于心的组织作风,这样的选择才算正常。

算了,好歹这个行为从某种程度上讲,竟然还挺合法……至少不是靠什么敲诈勒索,而是中规中矩地爆出公司财务欺诈在先……

“那要让枡山集团出手承接……”

不对。

尚未出口的话被咽了回去。

这种手段,这种途径,这样的时机。

一件事,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不会吧。”

这一刻,安室透的难以置信有百分之八十是真实的情绪。

“是她?”

“我说过了,她有那么点商业天赋。”

男人嘴角稍稍扬起。

“……今年,我们再次进行了人事调整,聘请了新的首席财务官,非常欢迎莫顿先生加入辛多拉公司…”

辛多拉董事长捉弄人一样丢出来的委托,一个占据他们注意力的幌子。

他们甚至不肯多花点心思搞个像模像样的机密录音,而是直接把对外记者发布会的现场记录拷贝了一份。

平平无奇的动态,普通的人事调动。

【更换首席财务官?】

【以往历史新闻搜寻:首席财务官已更换四次】

【相关讯息展开搜寻:审计师更换历史更换两次以上】

【检测、推论:财报数字经过调整】

【结论:财务欺诈可能性上升】

世上没有绝对无用的讯息。

“这不是很好吗?”黑发男人笑了,“无论是芯片还是算法,有形资产或无形资产,现在都归我们了。”

“既然这样,你一开始……”震惊之余,安室透还有疑问。

“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做吗?”

“嗯。”

“她有才能,可不逼迫的话,那些才能是无法彰显的。”

“宿主,您干嘛要这么做?”

“啊?我的目标是知名企业家欸,良性竞争不对吗?” 枡山瞳道,“再说,财务造假,会为投资者带来巨大的损失,我辈良心从业者,有必要……”

眼前一阵晕眩。

“您本体用脑过度了。”

“没办法。”忍受着视野一次次发暗,脸色惨白的少女一点点挪动轮椅,勉强抵达了床边。

“要出具具体的报告,需要笔下记录,保险起见,不能用其他身份做。”

“叮铃铃……”

刚刚闭目试图休息的枡山瞳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睁开眼。

“喂,是我。”

来电人名为切斯吉斯,一个同名资本管理公司刚起步的创业者。他很幸运,首发就博了一个满堂彩。眼见尘埃落定,吉斯连忙通过电话向自己的合作伙伴道贺。

“……多亏您敏锐的嗅觉。”

“也要多谢您敢于冒险的勇气。”

电话那头的女声很谦虚,但吉斯不敢居功,再次感叹不能小看如今的年轻人后,他的态度越发恭敬。

“哪里,只是借您一个名头而已。能够实现双赢,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

他的公司一炮打响。

而她,后续不用想也知道,她能将辛多拉大半纳入囊中。

曾经,吉斯有幸在一次商业会议上见过托马斯辛多拉,一个有硬汉气质的老派强者,行走间宛若草原上的雄狮。

可惜啊,如果说路遇强敌还有一半的胜率,当猛兽被年轻力壮的猎人有目的地狩猎,是注定无法逃脱的。

坚村忠彬领着儿子从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离开的时候,多少感觉一头雾水。

坦白讲,他曾做了最坏的打算。

邀他来美的神秘人没有明说,可字字句句都让他觉得……现在想想,应该是自己胡思乱想的错觉吧,明明带走弘树的过程很顺利。

坚村忠彬凝望着孩子天真的小脸。

现在,儿子就好好地呆在他的身边。

由于和难得结识的朋友分别,男孩闷闷不乐。

“是因为把最喜欢的手办送给那个姐姐了,在伤心吗?”

他故意曲解弘树的意图,想要逗逗他。

果然。

弘树马上抬起头反驳:“才不是!”

“我没有那么小气!”

生气的儿子看上去活泼多了。

这样想着,坚村忠彬忍住笑意:“没关系,爸爸可以再给你买一个。”

“那……那也行。”弘树用脚尖在候机室的地板上划啊划,最终对心爱玩具的热爱占了上风。

这份快乐没能消弭愁绪太久。

黑发的男孩双手支在膝盖上,大眼睛里是真实的苦恼。

“我还以为……瞳姐姐一定会来送我的。”

此时,枡山瞳正在逐件收拾东西。她从行李箱里抽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又转身从角柜上拿下自己的藤格纹手袋,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存储设备,把它插在电脑一侧。

霎时,亮起的屏幕上一个个文档粉碎消失,留下一个纯黑的页面,上书一行白色的大写字母:the greek ff (希腊棺材)。

“您做的这个电脑病毒,真的是……”

“很入乡随俗吧。”

组织成员最喜欢使用的毁灭数据的电脑病毒,叫做[暗夜男爵],取名依据是工藤。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到底身处黑暗还热爱侦探的人是谁啊!

哼,有空一定要在组织里找到这个人。

总之,枡山瞳为自己的电脑病毒取名[希腊棺材],正是由此类推,想到了推理小说中的圣经,埃勒里奎因之作《希腊棺材之谜》。

眼见某老者dna过敏原检测结果,特定路段监控盲点分析等一系列文件纷纷彻底损毁,连带一份详细到无以复加的[三分钟,让你从根源毁灭抢你抚养权的混蛋]的指导计划也一并消失。

枡山瞳来到放满水的浴缸前,利落地把这台电脑丢了进去。

她记得,曾经有一部叫做《业火的向日葵》的动画电影,里面的人被怪盗发现,被侦探指证的重大原因,叫做“没删电脑里的犯罪计划书”。

“辛多拉的压制点太明显了。”

预计淹得差不多了,枡山瞳扯动浴缸的镀金链条,将水放掉。

她把湿漉漉的笔记本电脑放到大理石的案台上,用一只塑胶手套的手按下了开机键。

随着一阵兹拉兹拉的响声,电脑无力地闪了闪,定格在了黑屏,上面映着一张冷淡的脸。

“事业对他来讲就是一切。”

为此,他不惜亲身踏入暗影,也不吝逼人走上绝路。

也正因为这样,在根基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他再没有闲心和能力去掌控一个小孩了。

很天才又怎样,人工智能尚未成功;潜在的危机之后再说,毕竟企业当下的困境就在眼前,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度不过这一劫,也没必要再谈以后。

“没准他破产了,开膛手杰克后人的身份反而是优势了,再过几年,成为网络红人不是梦。”

枡山瞳状似认真地分析。

“再说了,他有了人工智能之后,居然拿去做全息游戏!拜托,这是什么暴雪发烧友的行为啊?”

“我以为您会……”

“什么?”

“坚村忠彬,宿主,您对他说[为了孩子,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说了这种话吧。”

“噢,你大概不太理解,那是人类放狠话的环节,主要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很酷。”

不是吧。

您可是才报废了存过计划书的笔记本电脑啊!

之前一边写一边还冷酷地念叨着:“[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这句话是人生最大的谎言”。

“宿主……”

“就是装酷,懂吗?”

枡山瞳把废电脑又塞回了行李箱。

坚村忠彬爱儿子吗?

当然,如若不爱,他不会在原有的故事线里选择与辛多拉董事长对峙。

可这份爱够吗?

明明有做到国际著名it公司开发部负责人的能力,当初为什么不愿意为了儿子的发展和妻子一同离开呢?把抚育的责任完全丢给了母亲,连孩子的死讯,也是由对方开发的人工智能在网上告知的。何其冷淡和怠慢?

既然当初为了事业、人脉种种因素放弃了孩子,就证明弘树在他眼中不是首要,更不是唯一。

以往做出决定太轻巧了,这次干脆多来点沉没成本吧。

为你口中的爱子双手染血,向我证明你值得托付。

可是。

假如啊,只是有一种可能,本来可以无忧无虑过日子的父子,由于罪恶夹杂其间,亲情反而因此变质呢?

[看到你,就想起自己的付出,进而心生怨恨][你是我不幸的根源],也有这种人吧。

……

“不要小看生命的分量啊,塞西莉娅,死亡足以撼动人心。”

……

好烦。

太烦了。

我又不是圣人,连善人都称不上,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枡山瞳隔窗眺望了一眼。

一路顺风。

“您来这儿的目的呢?人工智能诺亚方舟,不需要了吗?”系统道。

“现在想想,那个智能好像在学习人类思维范式上更擅长,不合算。”

“……”

“再说真给了boss之后,以后地球上每个人上网,就都会遇到佐拉或奥创了啊!谁要开屏和老头天天见啊!”

“您本来也没打算交给组织吧。”

这倒是,boss打死也想不到人工智能会出现得这么早。

天才的超能力不讲道理。

“嗯,我原本告诉boss的计划是,拿到辛多拉公司的机密算法,再游说政府部门应用天眼一样的远程监控系统,通过设置后门控制人员识别程序,实现组织活动在电子眼下的隐形。”

相当于摄像头里拍到的是a,识别出的却是b,同时程序对a的面孔进行替换,由b的脸代替。搞定了难度最高的人像类,至于物品更是轻轻松松。

举个例子。到时候,只要不是遇见真人交通警察执法,琴酒大哥把保时捷开哪里,怎么开都没问题,电子眼反馈的信息要么没有,要么就是在操控下换成第三人。司机信息和车牌号都可以更换。

对了,不如换成波本和他的马自达rx7吧!

合上桌上摊开的教辅书,想到才写完一半,枡山瞳愉快地做出了决定。

“再说,dna追踪系统也很有价值,理论上,如果配以足够庞大的数据,可以通过追踪远亲确定任何人的真实身份。大概,有百分之二的成年人dna信息就足够了。”

“这仍然属于弱人工智能,和真正的人工智能比起来……”

“哎,你怎么这样,机器还看不起机器吗?能不能有点同类情?都说了我这样的做法,背后是有很多考虑的。比如,你知道波本是什么时候对我解除怀疑的吗?”

“宿主?”

“来,猜一猜。”

“您哭着向玛克酒求助之后?”

“你真没有测谎功能啊?”

“没有。”

“那好,告诉你哦,是现在。”

把弘树送的钢铁侠手办包好,枡山瞳移动轮椅前去应答响起的门铃。

金发的男人站在门外,笑容如同初次遇见一般温和。

“明日就要出发了,我想也许我可以帮你点小忙?收拾东西之类的。”

“麻烦您了。”

少女低眉垂眼地道谢。

——确切的说,是在[我]对辛多拉公司下手之后。

[枡山瞳]是玛克酒出行的幌子。

好理由,但不充分。

波本,他向我们展示的真实有百分之四十吗?没有。

这样一个人,绝不会相信我们给出的就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黑暗中的花朵,再稚嫩,也该具有嗜血的獠牙。

他不会轻信枡山瞳的无害,他认定她必然存在另一面,组织成员的一面。

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思维盲区,这正是他的思维盲区。

现在,他相信[枡山瞳]只是枡山瞳了。

“系统,查阅红黑战力比。”

“【红方指数110;黑方指数110】。”

“看,局面也正好拉平了哦。”

东京警视厅的白马警视总监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佐久间佑穗。

她是个气质温柔的女孩,纯直的黑发,规矩的打扮,一举一动极有教养。

这也难怪。

白马思忖,毕竟出身那个家族。

作为关东地区的豪门望族,佐久间家族在政坛屹立百年不倒,曾出过多位重要人物,最高担任过众议院议长,其余族人在经济界、学术界也多有建树。

眼前的女孩所在的这一支据说已经落魄。对于这样的家族,“连续三代没有出过掌权的实力派”就足以被划入家族的边缘。尽管如此,凭借着祖上余荫,佐久间佑穗仍旧称得上一句家境优越。这次见面,也是佐久间议员出于对后辈的关照而特意促成的。

“总之,您希望我们能够配合,对您的软件进行测试。”

“是,如果能够在未来实现现实应用,就再好不过了。”

佐久间佑穗起身朝他深深地鞠躬。她是个一直在学校这种环境下打转的研究员,浑身散发的气场和刚刚大学毕业的新鲜人一样,还有点个性里独有的羞怯。

直到谈及自己的作品,那份羞怯和不安才消失了,转为了侃侃而谈的气概。

“在大学时,我曾是犯罪研究社成员,因此,我发现了许多罪行的发生是有规律的。”

“不同的地点造就了不同的行为模式。比如,住宿区白日少人,商业区夜晚冷清。在这样的普遍性规律下,假如一个盗窃犯想要选择下手的时间和地点,他必然会考虑到以上因素,以及更多的会对自己的行为构成影响的要点。

“地震发生后会有余震,一次盗窃案发生后的几天内,通常附近盗窃案再发的可能性极高。正是基于类似的原理,我的程序依据城市以往各地区案件发生的次数、频率,推算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同地点发生案件的可能性,给出时间和概率的预测。”

“之前在我的老师的帮助下,曾经在横滨小范围试验过……”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结果,不瞒您说还不错。尤其是对于抢劫案和盗窃案,警务人员在程序报警后及时前去巡逻的话,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居民财产损失。”

“这就是人工智能预防犯罪吗?”

警视总监问。

“呃,可以说是……但和真正意义上的还有一定距离。”

佐久间佑穗操作电脑切换了页面,投影显示出一张横向的时间轴。

“理想的犯罪管控,我把他们分为四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监控。需要大量的摄像设备的安装和管理,配合人脸识别系统,能够在抓捕嫌疑人时实现高效地追踪,让他们无所遁形。”

“第二阶段,预防。也就是我现在这个程序能做到的。对常规的有规律的案件的预测,配合警方执法人员的配合,阻止罪行的发生。主要基于以往的犯罪数据,针对的案件类型有限。”

白马警视总监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抢劫案和盗窃案?”

“嗯,不包括杀人案。当然,盗窃和抢劫也有几率产生更严重的后果。我指的是,纯粹的杀人案随机性更强,单纯从以往案件资料和相关数据出发是不行的。要从人本身来分析。警方需要提供嫌疑人的信息,借由程序得出结果。计算会根据人们的过往表现进行断定,比如,是否有前科?是否是缓刑犯?是否是重要帮派成员?有这些纪录的,在系统的计算下具备更高的权重。”

“全面掌控居民警务系统的资料后,人工智能可以分析出不同人的犯罪意图,在严重暴力犯罪发生之前,由警方实施干扰。”

“这个真能做到吗!”

白马警视总监惊讶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仅涵盖杀人案,违禁品走私,人口买卖这种组织性犯罪也可以被预测。但是……”女孩为难道,“目前预测准确率不够,一旦出错,会给人的生活带来很大的困扰吧。还有关于每个人数据保护的法律问题……”

白马也很快冷静下来,纵然前景听上去非常诱人,如女孩所说,实际操作存在的问题不容小觑。

他揉了揉太阳穴。

“第四阶段呢?”

“是第三阶段的升级版,第四阶段在依据第三阶段的资料外,还有权限接通更多的个人数据,医疗记录、学历记录、驾驶纪录、社会福利纪录,乃至邮箱、短信、社交媒体……当然,一样牵涉到**问题。理想状态下,全员大数据被纳入监测后,程序给出的预测周期更长,结论也会更‘玄妙’。”

佐久间佑穗使用了一个神话故事一样的词。

“怎么说?”

“呃……第三阶段是人类能够理解的推论,举个粗略的例子,预测到的未来的凶手是一个有过前科的嫌疑人,依据是最近去买了砍刀、绳索、漂白水等物品;第四阶段则完全不同,那时候给出的未来凶手,也许现在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在一个月后即将杀害的对象。”

“听上去像神之领域。”

“确实呢。”女孩道,“是强人工智能才能达到的领域。”

“无论如何,回到现在技术水平能做到的犯罪预测本身,不知道您是否愿意采纳我的试行方案?”

佐久间佑穗离开了。警视总监思考了一会,拿起桌面上的电话。

“把主管盗窃的搜查三课课长叫来。”

“嗯,对了,一课的松本也让他来一趟。”

苏格兰在逃亡。

黑色的普锐斯疾驰在城市的道路上,这是霓虹街头最常见的汽车类型之一。司机把外套兜帽压得极低,透过后视镜,苏格兰的视线再次捕捉到了身后的追车。

仍能看到影子。

百米外,马上又要到下一个路口。

在内心规划着路线,前方的红绿灯闪烁,诸伏景光当机立断,更用力地踩下油门。

华灯初上,闹市追逐的双方心照不宣。

代号提普罗(tsiouro)的追兵,直到今天下午还是苏格兰的行动搭档。

眼见车距再次被拉开,其貌不扬的男人咒骂了一句。他捞出自己的手机,查看组织对自己上报情况的最新决议。

“苏格兰行为已判定,可行动。”

而提普罗发出的消息写道。

“序号t483,苏格兰转向,关灯失败。”

翻译过来,两条消息含义如下。

——苏格兰放弃了t483任务叛逃,清道夫没能及时出手将他灭口。

——组织已认定苏格兰是叛徒,允许你将其就地击杀

第22章 大危机?!

一般情况下, 组织执行任务的固定搭配是二人组合。在事态更复杂或者重要程度更高的时候,才会有三人或者三人以上的搭配。这是行动组默认的规矩。

苏格兰曾经在上面人的安排下更换过多次搭档。没有代号之前,他的身份多是执行者。获得代号之后, 化名绿川光的他拥有了处理任务的自主权。

t483任务便是这样。他是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提普罗是他的辅助者, 负责现场的监听、地图分析、紧急情况下的掩护和后续处理等一系列后勤工作。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如此。

在通讯震动之前, 诸伏景光都以为今天的刺杀任务一切如常。关于目标,他已经和公安的上线通过消息,对方告知会安排重要人物进行及时转移。他只需要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顺其自然地失败就行。

可是, 哪里不对。

冥冥中第六感在疯狂预警。

仔细审视境况, 又的确毫无异样。

和苏格兰不同,提普罗也有某种预感, 并且, 他这份感觉不是无中生有, 而是倚仗了真凭实据。虽然不清楚这次任务的真实情况, 他比苏格兰了解的消息却多了一条。

那就是本次组织派出的执行团队不是苏格兰以为的两人,而是三人。

第一执行人苏格兰。第二执行人提普罗。此外,还有即将就位的清道夫。

这是一种里世界常用的手法,当主执行人的“成分”在上头人的眼中产生疑点,却又不能完全确定的时候采用的阵型。

搞什么啊!

苏格兰那小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怀疑了?

难道他是竞争对手的人?还是noc(非官方卧底)?

三人的组合阵型, 如果苏格兰能成功完成任务,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他失败,提普罗作为第二执行人也能及时补位,保证任务完成。至于清道夫,随时关注第一执行人苏格兰的情况, 若他表现出异样, 立刻执行“关灯”, 也就是处决灭口。

眼角微微上挑的年轻人把rifle从贝斯包中拿出,进行行动前的常规检查。提普罗同样把自己的24背在肩上,他要去的地点和苏格兰不一样,是位置第二优越的狙击点。最方便的地点当然是属于主执行人的。

“伙计,祝你好运。”

“谢谢。”

还是那么寡言少语。

希望这小子不是敌人吧。

唉。

当然,如果是的话,他也不会吝啬送他一颗子弹。

他马上要到这座再利用写字楼的三层了。

目标人物会在对面的露天演讲台发表演说。苏格兰和提普罗选取了一个狭小的房间作为狙击埋伏的最佳点。这里是保洁人员存放手套和洗涤剂等清洁用品的杂物间,根据之前观察来看,眼下的时间点一般少有人来。

十步。

五步。

三步。

即将推门进入的霎那,诸伏景光感到贴身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这不太寻常,也许是临时任务变动的消息,来自组织或者公安都有可能。

他拿出手机查看。

一行文字进入他的视线,男人的瞳孔极致收缩。

[好心提醒,你已暴露。]

每个卧底都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被发现的一天。

功成身退在更多时候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在黑暗如履薄冰的日日夜夜才是现实。

诸伏景光自然也设想过这一天,他甚至和好友降谷零聊过。不过,那时候他们说的更多的是如何保全秘密,如何不要暴露身份,以免连累家人朋友。

他们也没谈论太多。毕竟,年轻气盛的警校毕业生,站在正义的事业奋斗的起点,谁会说太多丧气的话?

等到真的开始卧底,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他们更不会讨论这种随时会真实上演的可怖结局,既丧气又不吉利。

两个年轻人顶多在心里想着。

有那一天的话,牺牲也无所谓。

不过,hirozero可别死了啊。

不对!

如果组织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现在就是怀疑还没落定的时候,换言之,这条短信,也可能是对他的诈唬,他一旦有所反应,反而会印证背叛的事实。

真假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如何选择?

诸伏景光的思绪飞速转动,陌生的发信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新的消息传来。

[h,有趣的名字,比如idorikawa hikaru(绿川光),又比如orofhi hiroitsu(诸伏景光)]

他的真名出现讯息结尾。

侥幸和怀疑彻底碎裂。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自己的暴露恐怕是真的。

一步。

握住门把手,诸伏景光推开了工作间的房门。

他冷静地走向事先选好的狙击位,有条不紊地将乐器包里的武器拿出来装好。

只有一次机会。

真是的,明明在学校的时候,零第一次打枪就能全中靶心,天赋比他好多了吧。怎么进入组织后,反倒是他天天背着假贝斯来回跑,零到处搞情报。

淡定。

那条提醒的消息让他占据了一定的先机,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可是,直接转身就跑是行不通的。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高明哥哥常常念叨的古语在耳边回荡。

怀疑绝非一夕间产生的,尽管不知道“绿川光”是如何暴露的,现在这种情况……对他颁发的任务是个试探!

一定有第三人埋伏在暗处,是他的处刑人和送葬者……

苏格兰若无其事地架枪,朝原定目标的方向瞄准。

想一想,假如“我”是清道夫,要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消灭“自己”,最好的动手位置会在哪边?

周边建筑物的密度和分布……高位和死角……人流与交通……

三点钟方向。

他猛然调转枪口,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血雾在目镜的准星处炸裂。

人选未知的清道夫被迎面击中。

成了。

诸伏景光丢下手中的枪管,转身飞奔。

他先从来时的楼梯跑到二层,毫不犹豫地顺着窗外的通风管道跃下,以墙面上的空调机箱为支点,三下五除二落到地面。抄近道翻过院墙,来时的车就在不远处的路口拐角。本来是为了方便撤退,同样适合逃跑。

点火,起动,车辆很快混入车流。

不过,提普罗反应同样迅速,他发觉处刑人倒地之后,立即选择追击背叛的同伴。

那时候,苏格兰已经开出了几百米,在拐弯之前,诸伏景光通过后视镜看到对方的身影来到了车前。

一场追逐战就此拉开。

大多数情况下,组织成员必须遵守低调的原则。因此,提普罗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不会选择在闹市开枪,尤其是监控密集的商业中心。然而,当夜幕降临,有了更多遮掩之后,再加上很可能赶来的其他成员……提普罗在有意将诸伏景光逼向人迹罕至处,诸伏景光也配合了这一点。一是郊外对双方而言都更好操作,二是警务人员的本能,让他尽可能想要降低“附加损害”。

也许是上苍都在护佑他,一路的红绿灯十分配合,总在诸伏景光需要的时候变换,仿佛在帮他和追兵拉开距离。甚至,一度有块户外显示屏从二层掉落下来,差一点就砸在提普罗的前车盖上。

提普罗气急败坏。

幸好他的视野里没有彻底失去目标踪迹。

等着吧,苏格兰你完了。

收到组织的决议后,单手把着方向盘,提普罗从旁边的座椅下抽出备用的隐蔽性□□。他又跟着前车转了一个弯。

喂,不是吧!

新出现的景色让他瞠目结舌,大脑刚刚迸发的疯狂瞬间消失。

前方是断桥。

苏格兰比他想的更不要命一点。

黑色普锐斯的走向印证了提普罗的想法,前车明显加速,越过巨大的空当,在几乎一个趔趄之后,一头扎到了河对岸的沙石之上,几经挣扎,很快再次开动起来。

提普罗在最后一秒踩下刹车。

他端起手边的srs,愤恨地扣动了扳机。

真是太勉强了啊。

诸伏景光苦笑了一声。

此刻的他正行驶在一条山路之上,印象中,附近是荒凉的别墅区。许多富人会选择在山间建造一些风味独特的建筑,作为假日的休闲之所。

这方便了他的行动。

当下,他急需一个安身之所,补充水分、食物,整理消息和武器,更换交通工具和伪装,再谨慎地决定如何和内线联系。

暴露毫无预兆。

他必须把警务系统内部出了问题的可能性也考虑进去。

但愿不是吧。

但愿只是自己不够格的某个举动导致的失误。

否则,零也会危险了啊。

黑色的汽车逐渐减速,在一座白色的洋房前停止。

夜色似乎弥漫到了他的眼前。

“真是太勉强了。”

娇小的黑发女孩几乎整个人都埋在连帽的冲锋衣里。一身黑色的她,打扮得宛若专门劫车的连环杀手。

白日里羞怯温柔的气质一扫而光。

闻着车内的血腥味,[佐久间佑穗]翻了一个白眼。

——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你的惊魂三小时,还是我的惊魂三小时了。

“恭喜您,宿主,您成功了!”

系统悄摸摸冒了出来,撒了把花。

“闭嘴,我不需要讽刺。”

“系统,查阅红黑战力比。”

“【红方指数110;黑方指数110】。”

“看,局面也正好拉平了哦。”

酷炫的发言之后的第二天。

“警报!警报!警报!”

“怎么了?”

正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朗内尔和枡山瞳同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缘由是系统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在她脑袋里嚷嚷过。

“宿主,黑方指数开始飙升了……”电子音慌乱地就像几天前报告自家股价下跌的公关部长,“130,150,167,180……”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别急,先看看它到底涨到多少才会停。”

“185,不对,187……”

……

“196。”

在红黑双方的指数被拉平不到一天之后,代表黑方势力的数字狂飙了几近一倍。

坐着轮椅的少女被推入机舱。

“情况不对,会是为什么?”

“小瞳,你还好吗?”

和他们同行的波本神情关切。他越过宽大的过道,朝她投以注视。

“我没事。”

枡山瞳摇了摇头。

“不太习惯长途飞行而已。”

她垂下眼帘,遮挡自己复杂的眼神。

有事的可能是你的恋人。

这数值,我怀疑琴酒大哥调了二十架阿帕奇和空军自卫队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