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3年3月11日

我靠马甲成为红黑端水大师 by 姬子牙(166 – 173)

第166章 七年前的身份卡

七年前。

偏僻黑暗的小巷, 胡子拉碴的流浪汉模样的男人约有四五十岁,他看着倒在墙角的女孩和她身边散落的一地书籍,又低头瞅了瞅手里满是鲜血的砖头, 转身就跑。

时间流逝,始终无人经过。

女孩已经感受不到脑后的痛楚了,她只觉得胸很闷。

“……见鬼的渣滓!垃圾!杂碎!靠!别让我再撞见你!”

突然间,法律系的女大学生感到气息通畅多了,对此,她首先选择一鼓作气把骂人的话说了个遍。

“看我不把你打个一脸花!”

相泽夏美睁开眼睛。

周围不再是味道糟糕光线昏暗的小巷,而是一片泛着白光的空间。

“成佛竟然是真的吗!”女大学生心情沉痛,一拳捶在旁边的地板上……假如这是地板的话。

“该死,我一直不信的!现在改信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忽然,前方传来一道女声。

“你是谁?”相泽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情况?天堂空间还是共享的?住房危机有这么严重?”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轮椅上的少女, 金发绿眸, 年纪绝不会超过初中,双颊是不健康的白,活脱脱一个瓷娃娃。

她来到女大学生面前,俯身对屈腿坐在地上的相泽夏美道。

“你要死了。”

“哈!可爱的小女孩诅咒我, 姐姐也是会生气的哦!”相泽抬手就捏了捏对方的脸。

金发小少女的脸颊肉被揪起来一团,接下来口齿都显得没那么清晰, 但她也没阻拦她的动作。反而是相泽自己很心虚, 把对方发红的脸松开了。

“颅脑损伤, 你见到我,就证明不可能再被救回来了。”枡山瞳道。

相泽猛然愣住了, 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

“而且你也知道的吧, 不然也不会说出成佛的话。”女孩又道。

“……哦。”

过了好一会, 没什么实感的相泽夏美才干巴巴张口,“那,你是地狱使者……咳,小天使?来接我走的?”

“不是。”枡山瞳摇摇头,“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在她讲完一系列的心愿换身份的条款后,相泽盘着腿,托着下巴思考,“也就是说,你可以帮助我完成愿望?”

“嗯。”

“有了我的身体,你能做什么?是不是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枡山瞳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只是她自己没发现。但女大学生看出来了,瞬时便心软了。

——冷着一张脸的小家伙,还以为多了不起呢,这不还是个小鬼吗?

自认成熟的女大学生爽快开口:“那给你吧。反正我死都要死了。”

“不,你的身体不能帮助我行走。”枡山瞳又解释了一大段。

“这是什么运行机制?”相泽吐槽,“你忙活半天,能得到什么?”

“……我也有个想实现的愿望。”枡山瞳的绿眸里流淌着奇异的光芒,“那么,你有什么愿望?有什么想要的?我会替你做到。”

顿了顿,她又说,“你要杀了你父亲吗?逃跑的那个男人?我能保证他不会比你多活超过半小时……十分钟。”

“嘶——”

“受尽折磨而死也行,或者哭着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噫!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相泽道,“就不能只是坐牢吗?对了,要是你复活了[我],他是不是也没坐牢的理由了?”

“他有其他的案子在身上。”枡山道。

“什么案子?你查了他?”

“不,系统里跳出你的情况的时候,我瞄了他一眼。”枡山道。

“什么情况,我死前的录像吗!?”

“……”

“别在意,接着说。”

“你的父亲……”

“等等,不要叫他我的父亲,有点恶心。”女大学生一副有了好主意的表情,竖起一根手指,“让我们就叫他‘杂碎’吧。”

“哦,那个杂碎胸前左侧口袋彩票翻过来黏着一张纸,是银行窗口的号码纸,他的领口处冒出了数字纹身,右手小臂上有两个红点。上周川品45号的银行抢劫案,依据监控被破坏的手法和柜员证词,加上抢劫犯用了军用无线电,警察认为是前科犯大西秀男做的。他刚被监狱释放,之前的团伙成员有的还在不同地方的牢狱中,包括他的副手。因此,他的新手下多半是在服刑期间网罗的。监控画面拍到团伙内有一人曾被一名警卫电击过,后来被同伙拖走才没被赶来的警方抓个现行……那应该就是你的父……杂碎。纹身是编号的后三位,证明他入过大西所在的青荣刑务所,红点是他受到的电击伤。银行抢劫案里出现了死者,换句话说,杂碎不止背有你一条人命。”

“……噢。”

相泽夏美先是目瞪口呆,等她理顺了思路后,惊奇地拧了拧她的脸,“哟,原来你还是个小神探呢!”

“我不是侦探,也不喜欢侦探。”枡山瞳道。

“但你会告诉警察事实,送那些人去坐牢的,对吧?”

“你希望的话,我会写封匿名信。”

“那就没问题了。”相泽夏美道,“反正……”她哼了一声,想说什么,望见少女的眼睛,又打住了。

“你还想要什么?”枡山瞳又道。

“……唔……”

“梦想,愿望什么的呢,没有吗?”

“你要说这个,当然有啦。”

相泽换了只手托脸。

“谁没有人生计划呢?我的计划可多了,首先,我得把钱还完,考进大学算是费了我全部的脑细胞了,拿奖学金我是完全没戏的,欠了一堆债,说到这个,你要当[我],得替我把钱还了,便利店的老板,还有我打过工的银座服装店的大姐,对他们而言我的借款都不是小数目……”

“嗯。”

“本来,我想上完大学,找份好工作来着,当律师据说挺挣钱的,但法考通过率超低啊!令人头疼!我也想过当警察,那个职业也不错,就是收入不怎么样……”

“你没有更大胆的想法吗?”枡山瞳道。

“哈?”相泽挑眉,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像在回忆,“那我想回到过去,救下我妈妈……说真的,杂碎为什么关这么短的时间就出来了!还顺带找了新工作?这有天理吗?”

“或者一口气回到二十年前,告诉我妈妈,离烂人远一点!”

“我做不到这个。”枡山瞳道,“我不是……天使。”

“那你还敢夸下海口!”女大学生故作凶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再来就是,我有个小时候认识的家伙。”她的语调缓了下来,“他们一家人都很好,让我吃过好几年不要钱的晚餐。那段时间,家里没人管我,我妈妈也是乱七八糟的。后来,他们一家出事了,只留下阳太一个人,他被亲戚带走出国了……我本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你喜欢他?”枡山瞳歪了歪头,“爱情?恋人?”

“怎么可能?”相泽夏美惊讶道,“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呢!谈不上啦。”

“非要说的话,我喜欢他妈妈,哈哈哈!”

女大学生弯了弯唇。

“我只是想看看长大的他,也让他看看长大的我。”

她道。

“小时候,我很羡慕他的家的。濑川一家就是我心目中的真正的家庭。阳太可大方了,说愿意分给我一半。当时,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不知道他从那些事里走出来了没有,原来他简直是个傻乎乎的小太阳,你敢信吗?我在漫画店门口抢了他三回零食!他才意识到我在抢他!”

枡山瞳:“……你并没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你好敏锐。”相泽道,“太过敏锐了,会过得很辛苦吧。我们说到哪儿了?对。”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隐忧。

“确实,我到现在偶尔都会后怕。”她道,“如果没有濑川一家向我展示正常的生活和家庭,教我正确的事,也许我真会成为和杂碎一样糟糕的人。”

“不会的。”

“谁说得准呢?”相泽道,“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归根到底,没有看过的东西是想象不出来的,你只会对泥潭习以为常……哎,我说的太多了。总之,我明白了许多,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因此,若是找到阳太,就告诉他这些吧……虽然我如今这样,好像也不能说过得很好。”

枡山瞳:“所以,你要我去找到他?看看他?”

“嗯,这个行不行?打听下他的消息。”

“行,还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吗?”

“没有了。”漂亮的女孩子把手放下,带着一点失落,“其实,打不打听也不重要。也许,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要大胆地向前走,不会比昨天更糟了。要对别人伸出援手,不要害怕,更不能只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这是濑川阿姨教我的……”

住在大房子的温柔女人会端上好吃的苹果派,还会顺便教她英文,说“apple pie life”就代表美好温馨的生活,叫她不要放弃,一定会有得到的一天。

想到这里,相泽夏美苦笑一声。

“但是,假如一切不是自己来做,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眼中蒙上了泪光,嘴角却仍旧活泼地上扬着。

“不管怎么样,如果你非要完成愿望才能公平交易,帮助破获那起银行劫案就算我的愿望吧。除此之外,可以的话,还完欠款后,拎点老字号的羊羹去看看小阳太。”

“……好。”

“是不是太老派了?买束花也不错。”

“还有吗?你的遗憾?”

面对枡山瞳的询问,相泽夏美很潇洒地挥了挥手。

“没有了!再遗憾,我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白光的空间消失了。

回到现实,染血的女孩眼前已然模糊。

隐约听到脚轮和地面接触的咕噜声,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蓦然,她费力地挺了挺身。

此时,枡山瞳物理意义上来到了相泽夏美的面前。

小少女适时伸出手,女孩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真……真不想死在这儿啊……”她艰难地喘气,到了最后一刻,恐惧和不甘还是在这张年轻的脸上浮现了。

“如,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要精彩的一、一生……”

棕眸里的光亮渐渐熄灭。

随着系统的作用,宿主意识被分流,新的光芒逐渐亮起。

枡山瞳伸出属于[相泽夏美]的手,一点点擦掉指间的血迹。

回想了一下方才女孩的表现,她试着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对着面前轮椅上的自己,开口道:“我们这样子出去一定会令路人报警的!又不是万圣节!”

机体被修复,鲜血尚在,她把连帽衫的帽子扣上,从地上挨个拾起法学专业书。

“先找地方换身衣服,然后把那个老混蛋送去坐牢!”

枡山瞳缓缓点头,“好。”

“还有……”

“嗯?”

“从今天起,合作愉快。”

她和她五指交叉缠绕。

思维宫殿,【相泽夏美】的身份卡一点点形成。

第167章 新线索和新成员

“这是您的东西, 请拿好。”

“谢谢。”

松田阵平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手中接过证物袋。在爆炸案发生后,哪怕是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也必须要经过规定的保存和检验流程。

“等等……”

名为谷本的刑警扭过头, “怎么了?松田队长?”

“这也是我的东西?”

松田阵平擎着一只打火机问。

“是啊,是在您的拆弹工具袋里找到的,不是您的吗?”谷本伸手要拿回来,“那可能是我们物证处刚来的新手归类放错了,抱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松田道,“我一晃神记错了,这确实是我的。”

他把打火机牢牢纳回掌心。

望见他脸上的神色,想起案件背景的谷本表示理解,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待对方彻底离开机动队的办公室, 松田这才摊开手, 盯着手心的老式煤油打火机。

这只打火机他见过无数次。

在相泽夏美的手里。

打火机有她半个掌心大小, 颜色介于金黄色和银白色之间,呈现出一种偏亮的类古铜色,发亮的部分会令人怀疑是长时间的抚摩造成的,不少地方还有明显的划痕。上面是凸起的浮雕, 有画像,还有一行又一行的英文, 大意是这是美国的生产商推出的一百周年纪念品, 主题是各行各业的先驱与英雄。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宣传手段, 将大众熟悉的人物形象和产品的气质结合,让顾客在印象中把二者等同, 从而提升对品牌的好感。

相泽夏美这一只的画像是一名头顶扣着飞行眼镜, 目光坚毅的女性。

“艾米莉亚.埃尔哈特?”

松田稍微一想就知道了, 这是第一位独自驾驶飞机穿越大西洋的女飞行员。

也难怪她很喜欢。

男人唇角微微浮起一点笑,随即隐去,概因无法忽略的问题出现了。

——这是她的随身物品,怎么会到了他手里?又是什么时候到他这的?

“小阵平,该去开会了……你在看什么?这不是相泽的东西吗?”

套着制服的萩原夹着半透明的文件袋走过来。

“你也认出来了?”松田道。

“怎么会认不出来?”萩原从他手里拿过金属制品,“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带着这个,当时我还在想,这女孩也太有意思了。”

他随手按了一下。

“又打不出火了,是没油了么……”

转身看到松田的表情,萩原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萩。”松田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见状,萩原研二语速变慢了。

“不是小相泽忘在哪里的吗?或者是她放在办公室之类的地方,你收起来的……”

“不。”松田拿回冰凉的金属打火机,“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是在Colubo岛上。”

“而刚才,把这个给我的,是来给我送工具袋的刑警。”

“也就是说……”

松田阵平回忆起那一天的细节。这对他来讲很简单,因为所有场景早就在他脑海里重复过无数次。

他们两个人在路口分开,他把标准的拆弹工具包递给她,她不肯拿,反而夺走了小的工具袋,然后在他的坚持下,两个人还是把东西换了回来,他拿走了简易的工具袋。

换句话说,工具袋在她手里曾过了一遭。

“她是在那时候把东西塞进去的。”

松田得出了结论。

“但是为什么?”萩原不解,“小相泽为什么要把打火机给你?”

“我也不知道……”

松田的眉头自拧起来后就没放松过,神情无比严肃。

“也许。”萩原研二道,“她只想让你帮忙装一下东西,你不是说了,她那天穿的是洋装,没有地方放……好了,你别瞪我了,我想起来她也有个工具包了。”

松田薄唇紧抿。

“总不会是她要恶作剧吧?”萩原又道,“话说回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小相泽这手法和魔术师也差不了多少了。”

“……到底是为什么?”松田喃喃道。

“队长!会议要开始了!前川上官让我看看您怎么还没来?”

有队员匆匆进门道,一脸焦急。

“回头再想吧。”萩原试探着说,“小阵平,先去开会?”

“……好吧。”

松田把打火机收进胸前口袋,两人并同队员朝会议室走去。

周五下午。

东都大学门口车来车往。

一辆银白色的劳斯莱斯驶来,在两名正在聊天的女大学生面前停下。

“……然后,最后一球竟然打平了!你敢想象吗?”

前田佳乃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运动社团的精彩比赛,说到兴奋时还挥了下拳头。

“噢,真厉害啊。”轮椅上的女孩笑道。

“是吧!”

这个时候,前田瞧见了来车,立马道,“枡山!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嗯,那,下周见?”

“下周见!”

从驾驶座位置下来的家庭服务人员戴着白手套,头上是黑色的大檐帽,一副标准的司机打扮,他走到枡山瞳面前,弯了弯腰。

枡山瞳的视线扫过对方,在他手腕处稍微停了停。

这些细节没人注意,前田只听到朋友开口道:“新人?”

司机点点头。

“庄司去哪了?”

“他的儿子病了,请假去学校了。”

“哦,竹下也是吗?”

“他感冒了,唐泽管家说这种情况不适合来上班。”

正当司机的白手套即将挨上枡山瞳的轮椅的时候,前田佳乃感觉哪里不太对,附耳道:“枡山,没问题吧?”

司机身材颀长,长相有几分清秀,听到前田的话,他微微扬起脸,帽檐下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黑色眼睛,其中蕴满了疑惑。

“大小姐?”

“没问题。”

枡山瞳对着有些担忧的前田笑道。

“这是我家的车啊。”她指了指透过半开的车窗能看到的,经过专门改装可以固定轮椅的车厢。

“能有什么问题?”

司机也友善地朝前田致意。他打开车门,将枡山瞳的轮椅小心地经由展开的斜梯推上去。

点火,起步。

车辆平稳地朝归途进发。热热闹闹的图景迅速被远远抛在后面。隔音良好的车窗将车内与车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外面是车水马龙的都市场景和忙碌的人们,里面则是另一幅景象。

“唐泽没跟你说吗?”

女孩开腔。

“什么?”

“我坐车的时候,不喜欢安静。”

“噢噢噢,抱歉,是在下失误。”

司机立刻打开了音响开关,欢快活泼的蓝色多瑙河响起,并非管弦乐团版,而只是钢琴独奏。

“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枡山瞳道。

“谷口太一,您称呼我的姓氏就行。”

“好的,谷口。你的名字很不错。”

“谢谢。”

司机说话时挂上了笑音。

“那么,谷口,我就不问你要带我去哪了。”枡山瞳道,“提出你的条件,我听一下有没有完成的可能?”

自称谷口的男人愣了愣,再次自然地转动方向盘,劳斯莱斯绕过一幢高耸的大厦。

他的目光很快地对上车内后视镜里枡山瞳的眼睛,又落回前方的路面上。

“继承人名不虚传。”谷口道。

“我要……”他拖长了尾音,“五千万美金。”

“可以。”枡山瞳道,“给我一个帐号,一个小时内,这笔钱会出现在你的账面上。”

“这不符合规矩吧?”

似乎是过于流畅的交易过程反而让谷口迟疑了,他敲着方向盘,发出令人心烦的“哒哒哒”。

“按理说,我应该先把你绑到某个地方,然后管你的家人要赎金。”

“你把我绑过去……”枡山瞳道,“有权批给你这么多钱的人是没有的。”

“那这也太无聊了。”谷口宛如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乐呵呵地给车子加速。

说话间,他们周围的车和人越来越少了。

“还有,我还以为你会报警呢!”谷口道,“我可没有收走你的手机啊。”

“其实,我和我们家司机的关系很不错。”

“你在和我谈交易?你确定我没有杀了他?”

“我看你面相很良善。”枡山瞳道。

“唔,但你却和我听的不一样。”

堪称偏僻的道路旁,谷口踩下刹车。

豪华汽车在路边停下,乍一看一切再正常不过,他甚至把车开进了停车位。

自称谷口的司机把手臂搭在副驾驶上,笑眯眯地回过身。他把大檐帽摘下扔到一边,半长的黑发散落,其中还夹杂着一缕时髦的紫色。整张脸都显出后,才看得出他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

“我不要钱了!”谷口宛如在宣告什么。

“不,你要。”清清冷冷的女声道。

“你怎么确定我的想法的?”

年轻人一边问话,一边非常灵活地从前座挤到了后排,像一只伶俐的猿猴。转眼间,他在枡山瞳的身旁落座。先是仔细地凑近瞧了瞧她的脸,然后忽然伸手!

“啪嗒。”

他的手覆上了枡山瞳的手腕,不到一秒后,他挪开了。

一双银色的手铐将大小姐的双手和轮椅扶手牢牢绑在了一起。

“惊喜!”他笑得十分开心,“还有,我决定杀掉你!”

“哦。”

“你不怕吗?”谷口满脸惊奇,他捏着一把倒着的柯尔特晃了晃,“你最开始就该用枪的,可是现在,你的枪已经被我拿走了!”

“啊,你真棒。”女孩平静道,“那你动手吧。”

谷口动作灵敏,他转了转手腕,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调转了原本朝向自己的枪口,瞄准了枡山瞳的眉心。

“啊!这是什么情况?”系统早被吓到了,“哎呀,怎么办怎么办?”

“别吵。”枡山瞳道。

“再说了,这个时间你不是能把我复活吗?”

她的态度轻描淡写。

“哦也对!”系统舒了口气。

这会,颇有点喜怒无常的谷口又把枪拿了下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消音器,正吭哧吭哧地往她的枪上装。

装好后,他回头对枡山瞳笑了笑,重新用枪抵住了她的额头,拇指更是放在了保险处。

“三。”

“二。”

突然,谷口的耳朵捕捉到了极其微小的声音。

这给了他一种不好的感觉。

谷口心口一跳,急忙松手,然而他还是感到了虎口处的刺痛。紧接着,眩晕感快速袭来。下一秒,手腕背侧被一股力道击中了,不算重,但位置很精准。枪支随即掉落,在和车厢地面的摩擦声中滑到了另一端。

“哎呦。”

谷口有气无力地喊道。

他自觉是喊,实际上声音极小。

随着一声闷响,他的太阳穴被坚硬的物体狠狠砸了一下,再之后,还有些冰冷的扣带擦过他的侧颈。

满载欢欣的乐声还在持续,迷迷糊糊中,谷口辨认出,这是一双规矩而淑女的孟克鞋。

醒来的时候,谷口人倒是还躺在车厢里,被五花大绑得严严实实。他思考着,明明检查过车辆很多次,这些束缚带是从哪里来的……

“谁派你来的?”

硬质的鞋尖抵在了他的下颚,还有着不太妙的反光。

“你的腿能动?”谷口惊讶道。

“不怎么能,所以我现在腿很疼,心情也不好。”大小姐道,“还是从南美搞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

“翻山越海来到这里,如果我是你,就会从事些更无害的活动,比如海钓。”

“我的人生挚爱!钓鱼!这你也猜得出来?”

枡山瞳深深吸了口气。

谷口感到脖颈处的尖锐压得更深了。

“我不知道谁派我来的!”他连忙喊,“我只是接了个单!”

他自认表情无辜又诚恳,谁知那双碧绿的眼眸只凝视了他几秒,便轻轻道:“不,你知道谁派你来的。”

她还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病弱中夹杂着乖巧。但谷口总觉得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并不是,或者说,并不只是一个坚强镇定的家族掌门人。

“你很自信我不会杀你?”她展颜一笑,“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

“要知道……我时常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认知。”

谷口的心头重重一震。

他犹豫着,直到眼前人伸出右手,谷口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惯用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没像他想得那样虐待他的伤口。而是顺着他的肩膀落下,最终握住了他的虎口,她没像他一样轻敌,连他的五指都扎起来了。

她的手给人的触感软绵绵的,语气也礼貌而温柔。

“千钧一发之际,你猜我有几种选择?”

就在这时,谷口决心听从内心的直觉,只见他把头歪到一边。

“啊!我输了。”

“你……”

大小姐眯起眼睛,盯了对方好一阵。谷口清楚地观察到,她的五官舒展开了,紧接着一丝无奈浮现。

“你是组织的人。”

她肯定地说。

“对对。”谷口很高兴地道。

“刚来的?”

“是的,初次见面,我还没有代号。”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还是动弹不得,“你这技术很扎实啊。”

谷口直接感叹。

“我很欣赏你!小妹妹!以后,就让我们一起为了组织的未来奋斗吧!”

“……”

枡山瞳不想和他说话,她用另一只手按下电话上的拨号键。

半小时后。

“以后常和我玩哦,我真喜欢你啊,你的眼睛就像漂亮的花头鹦鹉!”

被摘掉隐形眼镜的谷口实则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我的也不错吧!”他眨眨眼,“是金刚鹦鹉蓝!”

枡山瞳黑着脸。

琴酒也黑着脸。

伏特加哭笑不得地把新人拽走。

等到聒噪的冒牌终于消失在视野里。

“大哥?”

枡山瞳蓦地笑着扭过头。

“喏,你送我的礼物。”

她举起左手展示在琴酒眼前,有两根手指软软地垂着,一瞧就不太正常。

第168章 镇痛剂与替代品

“所以, 我通过测试了?”

面对枡山瞳秋后算账意味明显的微笑,琴酒的回答是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 外表冰冷犀利, 很符合医院或者研究室的风格。

过于眼熟的质感令系统大为震惊,在意识里大喊。

“宿主!他要把你变成小孩子!”

“……怎么可能。”

手持镇痛剂的琴酒再抬头的时候,发觉枡山瞳的气势转眼间变了, 她额头上仍旧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无论意志如何,生理反应是无法违抗的。在方才事情发生的一瞬间,为了挣脱手铐, 她毫不犹豫地折断了两根手指。

现在,她骨折的手没在他眼前晃了, 收了回去。

冰凉的微型针管靠近女孩的手臂,枡山瞳向后缩了缩,躲开了。

“不要。”她长睫扑闪,掠视液体的颜色, “这个配比的溶液, 会影响我思考。”

这时候, 伏特加回来了, 小心地把地面上属于谷口的痕迹清除掉。他对枡山瞳笑了笑, 女孩也朝他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她耳鬓的金发全湿了,几丝贴在颊边,颇有些狼狈。

被组织新成员劫持过的私家汽车敞开着车门, 枡山瞳的轮椅就在最近处, 琴酒打量着车厢内的场景, 手铐上沾着血迹, 旁边丢弃的手帕团成一团,上面也有点点的暗红色血痕。

“你没选择撬锁。”琴酒道,“来不及?”

枡山瞳嗯了一声。

银色长发的男人用戴手套的手拎起改装后的柯尔特,姿态宛若检查现场的专业鉴识人员。后方凸起的针尖状金属装置极其不显眼,根据那小子的反应,应当是麻醉剂。

“不动手,他也会倒下。”他说。

“我偏爱万全之策。”

琴酒不置可否。

忽然,从旁边探出一只手,把男人手里的武器夺了回去,知道这是谁,琴酒也没用太大的力气抵挡,任由枡山瞳拿回了她的配枪。

“你还没回答问题呢!”她的指尖摸过枪托,尖锐的装置消失了。

“测试,考验,无论那是什么,我是通过了吗?大哥?”

女孩伤处的红肿很抢眼。即便如此,单看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受伤压根不存在,五官舒展,笑吟吟的,一点痛苦的扭曲也没有。

“要不是我心存善念……”枡山瞳用她习惯性的嘟嘟囔囔道,“你新招来的杀手现在已经死掉了……”

“善念?”琴酒眯起眼睛看她。

“好心?热心肠?温柔的本性?”她回望过来,满眼疑惑,“不是吧,大哥,你真的在问我为什么用麻醉针吗?”

她碧绿的眼眸里露出理所当然。

“因为我觉得他很可疑啊?不然的话……”

她重新拨弄了枪支,新的位置出现了武器。

“就是高浓度尼古丁了。顺便说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琴酒凝望了她半天,终于点了点头。他简单清理了狼藉的现场,才把她抱到副驾驶上,驱车来到了附近的安全屋。

期间,枡山瞳一直咕咕叨叨地说话。

“谷口他,不是谷口吧。”

“埃德加尔。”

“他说自己接单也没说错,至少一个月内,他没和大哥你见过,否则……”

“你会看出来。”

她一下子被噎住,转过头瞪大了眼睛。

“狡猾,太狡猾了!”

“……”

“那么,他身上有不下十五种武器,这算什么,组织还招特长生?”

“我不要蓝色的夹板。”

她的伤处很干净,不需要更复杂的处理,只要简单的固定就可以逐渐痊愈。但是,在琴酒准备上夹板的时候,枡山瞳坚定地拒绝了。

琴酒起身。

男人在医疗箱里翻找了一番,又走了回来。

“没别的颜色。”

“那我不管,我有PTSD了,不要金刚鹦鹉蓝,再说了,太扎眼了,我回去怎么解释?”

“玛克呢?”琴酒道。

“他……这是秘密哦,我们要遵守组织原则的,琴酒。”她用喊他的代号结束了对话。

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枡山瞳丝毫不怵。

“再说了,大哥。”她又摇了摇手臂,“我不是刚证明过,我能处理针对我的威胁吗?”

——她今天的表现的确没什么能指摘的地方,比上次的轻忽好多了。

想了想,琴酒按下通讯键:“伏特加,拿几个……”

“绿色,不,棕色,不,彩虹色!”

“白色指骨夹板到这儿来。”

“啧。”

“玛克……”

“注意谈话红线哦!”

“不管他做什么,告诉他别忘了本职工作。”琴酒道。

——不知从何时起,玛克似乎常常在她身边缺席。

“莫西莫西?难道我记错了,你的南美鹦鹉不是刚倒在笼子里了吗?”

两个人位于客厅中央,男人没选择坐下,而是立在她的轮椅扶手边俯身包扎伤口,枡山瞳仰起脸无辜地笑了下,末了,她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黯淡的唇色瞬间染上了鲜艳的红,宛若灼烧的天空。

——伤口处在急性期,机体组织的张力增高,只会越来越疼。

琴酒顿住了,两双绿眸在此时相对。

枡山瞳了然。

“止痛药,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她道。接下来,女孩一下子吞服了四片圆圆的白色药片,脸色好转了些许。

“奇怪,明知这时还没到起效的时间,依然觉得舒缓了,是安慰剂作用吗?”

琴酒伸出手,准备从她手里接回水杯。

他思考的模样引起了她的注意。

“想都别想!”

他眼睛里写着“你在说什么”。

“我不要南美鹦鹉,好吗?”枡山瞳重重地把水杯放到他向上摊开的掌心,几点温水溅在男人的手臂上,“谷口,埃德加尔,哪个名字都不招我喜欢。”

她仿佛铁了心要把他的念头打消。

“他太有攻击性了。”

琴酒挑了下眉。

“别,别说当初的玛克也是一样哦。”枡山瞳道,“不一样,对于战场,玛克是归来的老兵,埃德加尔是刚登场的新手,不一定水平拙劣,但态度很要命。”

琴酒眼睑微动。

“对吧?等等……”

轮椅上的女孩皱起脸,“大哥,你是不是一直没张口说话?”

下一秒,她发言里的条理和镇定都不见了。

“你怎么这样?”枡山瞳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仗着我读得懂表情在偷懒吗?!”

“Top Killer就可以这样吗?”

“不,不如说,正是因为是Top Killer才不可原谅!勤劳可靠的优异品质去哪里了呢?”

……

伏特加赶来后,撞上的就是痛心疾首的切宁酒。

“你变了!”激昂的女声回荡在房间内,除此之外还有打开的电视声当背景,即使这样也差点没盖住前者。

“原来,你是多么酷的杀手先生啊!有格调,对车的品位也不错,那话怎么说来着,well spoken and classy(谈吐文雅有气派)……”

——等等,大哥什么时候谈吐很……也不能说他讲话不礼貌,但是……

戴礼帽的壮汉还在纠结的时候,不经意间注意到,切宁的左手臂肘处压着大哥的五指,换句话说,她这只手被按在扶手上。

下一秒他明白了原因。

枡山瞳说到兴起,力图用手势加强自己的言论使人信服的程度,宛若老练而充满技巧的演讲者。

结果,她的惯用手被控制着,动了动没抬起来,最后只得用右手比划。

“……以上!我个人认为大哥你应该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走上了今天的歧路……”

“那个……大哥?”伏特加很不理解眼前的场景。

琴酒用眼神示意空了的药物盒。

“噢。”

“你们俩!交头接耳,令人痛心!”

演讲者敏锐地觉察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她气呼呼地放下了手臂。

接下来,枡山瞳转而用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沉默不语。

这时,伏特加连忙递上夹板,琴酒开始固定伤处。

好一会枡山瞳都一动不动,连眼珠也凝固了,像一座栩栩如生的蜡像。

当她不再说话的时候,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放便显得尤为大声。

“……这就是上周议员事件的全部经过。好,各位观众,让我们把目光转到近日来饱受大众关注的梨早连环爆炸案,说来很是遗憾,原本这个时间点,Colubo乐园应当已经开业,场地充满欢声笑语,而不是如今的残破景象。此外,牺牲警察相泽夏美的非公开葬礼将于下周三举行,让我们回顾她的生平故事。在晚间新闻结束后,将有专题片播出,在那里,你能听到许多惊人的数字,关于这位优秀警官所做出的杰出成就与贡献……据警方消息,凶手大竹健仍然在逃……”

伏特加瞧了眼屏幕。

“这不是那个……”

“嗯。”琴酒颔首。他熟练地在最外层裹好纱布,抬眼,枡山瞳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电视节目。

忽然,她开口了。

“我手好疼啊。”

伏特加扑哧笑出了声。

“这都多久了,小瞳才反应过来?”

琴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女警官的照片再次出现在电视上。

他眉心稍稍皱起来了。

“看来她不够聪明。”男人低声道。

“我听见了。”

枡山瞳扭过脸,宛如被打开了开关,她整个人恢复了灵动,委委屈屈地撇着嘴。

“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道。

“还要收回说你有品位的评价。”

伏特加呆了一呆,迟疑道:“小瞳这是……”

他费劲从脑海里扒拉一通,找出了“追星”两个字,但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别乱发傻瓜的慈悲。”琴酒道。

“仔细看看大哥你的车根本也不好看。”

……

正当伏特加思绪乱飞的时候,琴酒把纱布打结,用匕首割断。

半晌。

“霓虹警视总监的独子。”男人沉声道,“伏特加,他是不是也是个什么侦探?”

第169章 精心设计的杀机

“大哥, 你说的,是那个经常和苏格兰场一起上新闻的小子?”

这段时间在欧洲活动的伏特加, 对锋芒毕露的年轻侦探并不陌生。他报出了高中生侦探的名字, “白马探,我记得他和小瞳明面上的关系也不错。”

同一所中学的两人之间的交往从不是秘密,只要对枡山集团继承人的社会关系稍做了解便能知晓。

见枡山瞳有安静下来的趋势, 琴酒约莫药剂的副作用快过去了, 松开了手,她果然没动,唯独那双绿眸前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来扫去。

电视节目早就切换到了下个专题。

“既然他这么喜欢推理……”琴酒若有所思, “并不是英国才有案子吧。”

“啪。”

从压制里解放出惯用手的枡山瞳反手就拍了他的胳膊一下。

“大哥。”

从她的眼神,能辨认出她初步恢复了清明, 笑容里不再完全是兴奋,而是带了点疲态。

“我很好奇,对你来说,我今年究竟几岁了?”她鼓了鼓脸, “假如想要玩具, 我不会自己买吗?”

“那小子……”琴酒皱着眉开口。

“试过, 是过去式。”枡山瞳毫无诚意地弯了弯唇,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当然有过深切的期许, 否则我为什么要花费那么长时间和他接触呢, 但他让我失望了。”

她似乎真的很没兴趣,连多说两句的意思也没有。

“本以为女警官会更有趣一点,谁知她都不肯来到台前。”

她夸张地捂住胸口, “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伏特加无话可说。

琴酒习以为常, 在她接下来摆弄着如何用手帕盖住包扎好的伤处时候, 上去搭了把手。

“从她的失败里, 你总该学会点什么吧。”

“大哥,你能说出这种话……是很肯定我知道内情了?”

替她扎好手帕的琴酒抬眼望过来,潜台词不言自明——你不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

枡山瞳一下子笑开了,眼中的神采很甜蜜。

“她不是不肯来到台前,是没能撑到我的面前。”

“既然知道,以后小心点。”

“啊,怎么你一直小看人,我要生气了!”她道,“再重复一遍,我今天的表现难道不好吗?”

琴酒和她对视片刻。

“是还可以。”

即便如此,走之前,琴酒还是抛下了一句“保持警惕”。

在他彻底离开后,枡山瞳绽开的笑容消失了。

三天前。

预备向Boss汇报事务的琴酒来到机密程度最高的某间基地,这里连伏特加都不能随便进入,他撞见了朗姆。

朗姆是个面相威严的光头老者,陌生人初见只会觉得他冷酷而可怕。然而,当他笑容满面的时候,也能给人一种慈祥可亲的错觉。这种变色龙一样的特性,几乎出现在每个组织成员的身上,不管是贝尔摩德还是波本,又或者是切宁,全是其中的佼佼者。从这点来说,琴酒反而像是异类了。

“Gin。”朗姆乐呵呵道,“要来看好戏吗?”

他宛若最普通不过的靠在沙发上整天看电视的老人,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播放的是曾经出现在枡山瞳和琴酒对话里的人物的影像。

相泽夏美。

她和扬声器里的对话一来一往,直至最后消失在火光中。

朗姆心满意足地按下遥控器,画面发出倒带特有的吱呀声,回到最初,重新开始播放。

这显然是他的恶趣味,这里放置了不止一台最新的高端播放设备,他非把场景弄得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放映机工作。

琴酒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姿势也没改变,始终双手插在口袋里。

“无聊。”他道。

“Gin,你小时候可机灵多了。”朗姆也不气,亲和的笑容还挂在他的脸上,“手段也灵活,要我说,那位先生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太久了,搞得你性子都变了,看看,一天比一天简单粗暴。”

“你有事吗,Rum?没事我走了。”

“……还有年轻人的通病,没耐心和老人聊天。”

电视机里再次传来轰隆的爆炸声,声量太大了,感官敏锐的琴酒不适地微微蹙眉。

“但是,耐心可是很重要的。”朗姆终于按下了暂停键。

“你看,就像这孩子一样。”他笑道,“不懂得见好就收,非要步步紧逼,多可惜啊。”

“要是交给你,Gin,你会怎么处理呢?”

“只是个警察。”琴酒瞥了一眼,“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不,她可不是个简单的警察,是个又有名……”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朗姆面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又棘手的警察。”

老者笑着补充。

忆起之前组织内部的风声,琴酒明白这句结论的来由。贝尔摩德的某次失误导致了朗姆的部分势力进入了官方的眼皮子底下,并且由于对方一线追查的人员效率过高,组织放置在警方内部的力量都一时无法踩下刹车,导致遭受了很大的损失。

而相泽夏美就是那个女警察。

——她是个聪明人,否则切宁也不会另眼相看。

“我要走了。”他冷冷地说。

“去吧去吧。”郎姆摆手。

琴酒转身离开,还能听到他在背后假模假样地感叹着可惜,和“聪慧不是万能的”……

他心底某道弦隐隐一动。

酒吧。

悠扬的蓝调音乐里,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一起。这是一间私密性很好的地下场。

“你说什么?”安室透捏紧了酒杯,好在光线过暗,他异常的力道暂时没人注意。

“你怎么了?波本?只喝了这么点,不至于醉吧。”

明明自己一脸醉意,却还在自以为很有趣地对同伴讲了俏皮话的组织成员格拉巴又干了一杯。

“我说。”他醉醺醺地靠近金发男人,小声道,“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新闻里那小子早就跑到我们那了。”格拉巴道,“我就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这可一点不低调。”

“是啊。”

安室透须臾间已然冷静下来,哪怕对方指的是电视上出现的在逃通缉犯大竹健也是一样。

“这一点也不‘我们’。”他甚至笑着说,“要是以前,早被另一位杀上门了。真奇怪。”

格拉巴举了下手里的鸡尾酒。

“那位‘心脏’?”

金酒作为制作鸡尾酒最流行最普遍的基酒,被誉为“鸡尾酒的心脏”。毫无疑问,格拉巴指的是那位提起来便令人色变的惩叛者。

安室透耸耸肩。

“还能是谁?”

“说的是。”格拉巴道,“那么,既然没被人打上门,还在活蹦乱跳,这就证明……”

“他的行动是被默许的。”安室透轻声道,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另一头,枡山瞳在回到家中后,有点艰难地用一只手收拾起了陈列柜里的碟片。她把录制了女警官节目的全部找出来,然后统一打包塞进了垃圾袋。

“宿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系统道。

“什么不对?”

“那两个角色,琴酒和伏特加,是不是知道什么?”

“哦,大概是知道相泽夏美是被组织谋杀的吧。”

“什么!?”

“我没说吗?”枡山瞳道。

“您没说啊!”系统道,“不是只是为了红方角色死亡扣分吗?”

“那回报率也太低了。”

枡山瞳抱着关于相泽夏美的一切,来到放有小型粉碎机的房间。

“肯定要和主线有关啊。”

“杀您的不是大竹健?”

“是,但杀[我]的不只是大竹健。”

并不单独撇开碟片,枡山瞳直接把连着塑料壳的东西扔进去,机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那杀您的是谁?”

“当然不是我自己。”枡山瞳道,“也不是琴酒大哥,虽然我一度还挺担心派出的是他来着……话说我刚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您没说……不对,您可能要定义下什么是不该说的话。”

“可恶,狡猾的资深下药者,一不小心我就放松警惕了!”

“您还没说呢,杀您的到底是谁?”

“这还不简单吗?”枡山瞳道,“杀掉她的是朗姆。”

她唇角扬起标准的弧度。

“否则,我为什么要说这是完美的杀局。”

所有的周边变成碎屑,一点点落到了末端的封闭盒内。

“……不是警察马甲被要挟了吗?”

“嗯,还是下三滥的要挟,而[相泽夏美]只能选择正义。”她道。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完美的一种,但我说的完美,是动机。”

“大竹健,他的身世是假的?”

“是真的。”枡山瞳道,“那些人,曾经都是媒体行业的从业者,也是真的。他们中间的联系和关系要追溯到很久之前,被人调查出来后便会显得格外可信。最终上升到女警官成为仇恨的化身也会顺理成章。”

“……这也太麻烦了。”

“系统,你认为杀掉一个知名人士,王牌警察,难点在哪里?”

有一点形状不规则的东西卡在粉碎机入口,枡山瞳伸手掰了一下,没掰动,反而不小心碰到了刀口,锋利的刃面立即让她的指尖冒出了鲜红的血珠。

“若是她毫无声息地死亡,只要不能保证是自然死亡,在大众的关注下,只会有无数的阴谋论冒出,后续也会有不停的官方与非官方力量的追查。”

枡山瞳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

“与其那样,还不如有明确的凶手,和顺其自然的死亡。这样一来,引发了关注,却又相当于没有引发关注。”她道。

“逐步成长的犯人,不幸成为意象和缩影的女警官,多自然啊,甚至经得起犯罪心理的分析。一步步像是在呈现解题步骤,获得的答案极其具有说服力,会引发热议,会引发感慨,就是不会引发幕后黑手相关的怀疑,没有人会不买账。”

“大竹健根本不恨那些人,好吧,可能恨,但也没那么恨,这是一个倒推回去会令人感觉很合理的案子。事实上,不过是早期的时候,大竹健需要避开[我]的追查罢了。假如那些人不是具备不起眼的共性,而是实打实的有社会关系上的交集,第一时间就会被相泽发现。”

“要铺垫杀机,又不能真的被抓到,他所选择的模式再合适不过,宛如命运的精心设计……实则只有‘精心设计’是事实。”

系统:“但您早就知道了。”

“嗯。”

完成清洁任务,枡山瞳回到陈列柜前调整东西的摆放位置,以免让人第一眼就看出少了东西。

“宿主,您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唔……上岛之前。”

第170章 浮于水面的钟声

抹去不该有的痕迹, 枡山瞳后退些许仔细审视,“系统, 指数现在多少了?”

“红方指数115%, 黑方指数136%。”

“不错,下一步该让红方知道真相了。”

“哈?您刚刚还说这是完美的杀局……”

“对啊,但我没说我没有后手。”

周二晚上。

下班后, 萩原研二来到今日换班休息的松田阵平家中, 发现他又在对着那只打火机发呆了。

萩原从他掌心把东西拿过来,感受到的不是正常金属制品的冰凉,而是被体温浸染的温热。

“还没想出来吗?”他道, 瞧见好友客厅桌子上放了一把多功能刀,萩原便问, “是打算拆开看看?”

松田阵平摇摇头。

萩原稍一思考也明白了缘由。

那毕竟是相泽夏美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如果不是必要,松田是决计不会损坏的。

——不过,究竟她留这个是什么意思?

谁知, 就在这时候, 松田道:“我猜出来了。”

“你猜出来了?”

萩原震惊地重复了一遍, 同时察觉到好友的表情不太对劲。

“有什么问题吗?”他说。

松田举起手, 把打火机刻有英文的那一面亮到萩原的面前。

“看这几处痕迹。”

由于长时间使用, 打火机有多处布满了划痕, 乍一看没什么不正常的。

萩原研二疑问还没出口,松田已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几处不太一样。”卷发男人道,“我拿放大镜看过了, 痕迹多半比其他的要更深, 也更新。”

萩原注视着特殊划痕分布的位置, 全是英文单词, 翻译过来分别是“向”“南方”“东方”“乔治亚州”“华盛顿州”,出现在描述女飞行员的生平综述里。

“你的意思是这是相泽划出来的?”他道。

“嗯。”

“这全是地理指向和位置。”萩原道,“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

单看好友的表情,萩原断定他有了解答,否则不会是那种眼神。但是等自己问出来后,松田却好一阵没答话。

“小阵平?”

“是这样。”松田道,“我先是按全部的字母拼写解码,没有解出来,后来,我选择的是以缩写解释。先不管最开始的‘To’,假如南方就表示‘S’,东方表示‘E’,乔治亚州缩写是‘GA’,华盛顿州则是‘WA’,再合起来就是……”

“To Segawa.”萩原轻易想到了发音,难以掩饰脸上复杂的神情,“给濑川?”

“我想不出第二个意思了。”松田道。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萩原平复了情绪。

“所以,为什么小相泽要你给他这个?”

“我不清楚。”

萩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只能道:“那也不难。正好,明天便是小相泽告别的日子了,那个人肯定会来的。”

第二日。

不像人们固有印象中的那般,在这个举行葬礼的日子里,天空中既没有密布的乌云,也没有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明媚的阳光,透亮清澈的蓝天,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松软梦幻。

不少警员们身穿正式制服出现,警视厅最高长官也来了,在台前念着中规中矩的悼词。

搜查一课九系的警官并爆裂物处理班的队员站在最内一圈,面色十分沉重。抬棺仪式进行完,松田便从人群中出来了,他早就拒绝了发表讲演的邀请,远远地立在最后。

男人的掌心握紧了待会要给出去的东西。

昨日萩原问他是否要交给佐久间,再让女孩转交给和她关系还可以的濑川阳太。

松田阵平拒绝了。他知道好友在担心什么。从还在机动队的时候起,濑川对相泽的心意就不是秘密。直至今日,他们都是有着相同心思的两个人。

而如今的结局,那个男人会怎么看待他?

是他和相泽一起去了岛上的,于公于私,他应该保护她,却没能把她带回来。

研二是怕他们两个人发生冲突。

可是,那是人之常情,再普通不过了。作为警察,也作为一线多年的救助人员,松田阵平接触过很多受害者的家属,在警校学习的第一天,他就了解生命的逝去会带来无与伦比的伤痛。而伤痛会让人丧失理智。

况且,如果真的上演了什么质问,指责,乃至咒骂的场面,那难道不是自己应得的吗?

松田心里,一直有部分是这么想的。

事发后,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类似的话题,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然足够悲痛,因为他是伙伴,是战友,更私密的,他还是爱慕者。

而相泽,她最亲密的友人佐久间大病一场,今天甚至都没有来参加葬礼,瘦了整整一圈的女研究员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除此之外,她没有亲人,于是便似乎没有人有这个立场。

没有一个人骂他。

没有一道责备他的声音。

……

“你找我?”

在肃穆的乐声中,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松田身边。

濑川阳太如同他第一次来到机动队时的那样,俊秀而斯文,如果非要说今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多戴了一副眼镜。不是遮掩目光的墨镜,但是,在过于强烈的阳光下,依然有一种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的错觉。

“这个。”

两个男人并排而立。松田阵平摊开手掌,余光瞥见萩原面露担心地呆在两个身位外的位置,大致明白是他把人找来的。

“她的东西。”松田道。

濑川微微怔了下,伸手拾起了打火机,并没太多意外。

“谢谢。”他道。接下来,他把打火机放进上衣下侧口袋,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给你?”

濑川才走两步,松田的声音低低传来。

“你给我了,不就说明是她的意思吗?”濑川道。

“是,她划了你的名字在上面。”

松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其实,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濑川停了停,道,“确切的说,是我家里的东西。”

对上松田直视过来的目光,他继续说:“小时候,她觉得很有趣,我拿出来给她的,原来是我父亲的,这不是复刻版,是原版。”

这点同样解答了松田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她有一件昂贵的老物件。

他点点头,以示知晓。

在两人第二次即将分开的时候,濑川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张口道:“松田队长……松田先生。”

“什么事?”

“你知道的吧……”濑川很慢地,用那种分析文献般的语调,陈述性地说,“你们不是恋人。”

松田猛然一愣。

“早一点,迟一点,你会走出来的,可以继续前行,不必为她祭奠。”

“你说什么?!”

“抱歉,是我说太多了。”

高昂怒火刚刚升起,又被这一句及时的歉语浇灭了。

松田握紧了拳头,他没忽略濑川阳太此刻的古怪,也清楚自己在当下的场合应该冷静,也只能冷静。

然而,只是方才那句略显异常的语调,已经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

萩原研二本就关注着这边,急急忙忙地跨了一大步过来。

“小阵平,别人没有恶意。”萩原扶住松田的手臂。

——这个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跟我说这种话?

松田薄唇紧抿。

——是在看局外人。

他想。

——对方那句话,就像在说,你和夏美没有关系,大可以就此放手了。

然而,濑川正握有相泽生前最后留下的东西,这令他某种意义上站在了至高点。

可是,他之后的道歉,又很诚恳。

一切诡异而古怪,让松田觉得胸口的愤怒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好意思!”

这时,一个金发蓝眼的白人女性穿过人群,靠近三人所在的位置。

“您是?”萩原疑惑道。

“朱蒂,我是濑川的朋友。”女人很礼貌地自我介绍。

“他这段时间并不好过,如果对您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还请您谅解。”

她字字句句十分恳切。

萩原道:“不,他也没说什么。”

朱蒂对濑川说了句什么,男人垂下眼睛走开了。

女人回头道:“那就好,不瞒您说,今天看到他说话,我都有点放心了……那,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她苦笑了一声。

“这反而……”

“我明白。”

假如一个人展现出通俗意义上的悲伤,有时反而并非坏事,哪怕你知晓他处在毋庸置疑的低谷。相反,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里,只会越发令人担忧。

松田阵平想起了她是谁,上次在餐厅里,几个人一同见过面。

那时候,相泽也还在……

本想说些什么的他,忽然也丧失了讲话的力气。

——争论,争端,毫无意义。

松田的目光落在最前方女警官的制服照上。

——无论是什么,她都看不见,也不会再对他说什么话了,而她最后的留言,也确实不是给他的……

“我去抽支烟。”

松田对萩原道,把还在交流中的两个人抛在身后。

等到松田阵平回来的时候,场景却发生了变化。本来庄严静谧的现场,如今却多了难以忽略的嗡嗡声,是人群里不止一人在出声交流。

这和先前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消弭了葬礼的肃穆。

松田眉心紧锁。然而,等他看见萩原此刻的动作和脸上的复杂表情,不免心中一紧。

萩绝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在看手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收到了一份不具名人士提供的录像,这是他传递过来的画面……”

主持人播报过后,电视台播放了一段影像。

半披过大的深蓝色西装,暗金色的不规则裙摆,手里拿着剪线钳出现在诡奇房间里的人影,正是今日仪式的主角。

第171章 炎炎夏日漫长旅途

那是Colubo乐园还未发生爆炸事件前完好无损的地牢馆, 魅影主题区。传说中的鬼影和怪物雕塑和摆件无处不在,房间一开始昏沉而阴暗,直到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点亮这间屋子的不只是她手里的手电筒, 还有女警官本人的明艳与耀眼。

她先是从左到右扫过各种室内装饰, 最后注意力停在其中一个异常的一闪一闪的红灯上, 靠近快速检查了一番后,不到几秒, 相泽后退了几步, 接着室内便是飞速闪动的有规律的灯光, 显然是她在检查现场有没有其他的危险品。

——离开那。

松田内心只有一个声音。

但她还是走上前去, 在抬头瞧了一眼房间上方后, 相泽夏美打开了工具箱,

萩原研二:“小相泽在估算建筑损害吧。”

葬礼匆匆步入了尾声, 这是难以避免的。新的情报冒出后, 无人有心再投入进沉寂的悼念。更别说出席的多半是警察。搜查一课更是第一时间进行了关注,并紧急联系电视台询问事件详情。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给小孩子看了吧。”

从现场离开的陌生刑警经过柯南身边, 出口叮嘱他一旁的大人。

“对孩子的成长影响不好。”

“警察先生说得对,柯南,你就别……”毛利兰也出席了今日的葬礼, 这些天,只要看到相泽警官的新闻,高中女生心里便会涌起悲伤和怅然。在仪式上见到久违的濑川先生后, 她既想上去说些什么,又苦于言辞的无力和苍白。

“但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线索……好, 小兰姐姐, 我不看了。”

青梅脸上的表情让柯南收起了手机。这段日子, 走不出情绪的不止小兰一个。对高中生侦探来讲,除了悲伤还多了一层,那就是打击,天之骄子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失败。

工藤新一之前并非没有失败过。他曾经没能救下为父报仇的成实医生,自此对侦探面向犯人的推理有了更多思考,对生命的珍贵本身也有了更深的认知。

但这一次,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他彻彻底底被凶手的步伐甩开了。并且,从事后看,也许还落后于不止一人。高岛在他脚底下昏迷的时候,身后的大爆炸正在发生。那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百分之八十是错了。等回到岸上,这个可能性又变成了百分之百。

避开了毛利小五郎和小兰,戴眼镜的小学生又打开了手机。

镜头下,相泽夏美拆弹的姿势很专业。离开机动队一线也有一定时间了,她并没荒废技术,从容,冷静,手很稳,动作也很干净,不到一分钟就卸除了外壳,摸清了结构,有条不紊地去除着阻碍的零件……

松田下意识就勾起了嘴角。她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在爆裂物处理班的日日夜夜,在队里的训练场或是真正出动的现场,训练有素的女拆弹手便是这样。

忽然,室内的扬声器响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男声。

“好了,到此为止。”

与此同时,角落处的一台小电视屏幕亮起来了。

“这里放的是什么?”有人问道。

拍摄的角度本就对得不算准,毕竟这不是专业的纪录片,也不是综艺节目有人跟拍,只是个安装的固定摄像头,此外,小电视的像素水准也是平平。

然而,松田一下子认出来了。

他的手臂上也猛然多了一道力道。

萩原研二用不确定的声音道:“小阵平,那,那个难道是……”

“是我。”

接下来,观看这段视频的人们听到了陌生男声介绍的规则。他要求女警官放弃手上的拆弹工作,否则就会让另一端爆炸。此外,她需要参与他提出的“挑战者比赛”,而成败的与否,由电视机里监控中另一人的表现决定。

于是,相泽夏美放下了剪线钳。

“萩,你用的力气太大了。”松田道。

萩原研二攥紧了好友的手臂,不愿去想最糟的那种情况。

——不,小阵平承受不了的,假如真的是因为他的失误……

这样的结果,连萩原自己都无法接受。

此时,也有一些较为熟悉情况的人想到了另一个主角的人选,不时朝他们这里投来关注的目光。

被提及的当事人松田阵平反而出奇的冷静。他的胸腔里像一间被闷热夏日包裹的房屋,唯有将至的暴雨能打开天窗,让外来的一切倾泻而下,压过其中徘徊不去的情感。哪怕那是代表斥责和非议的灾难,也没关系,有什么能糟过心底绵延不绝的痛楚?

男人面容沉静,如处刑台上等到铡刀落下来的囚犯。

录像中,相泽夏美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来了。

观众听不到另一头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接电话,轻描淡写地交代自己这里的情况,略过了真正重要的部分。

萩原把幼驯染从人群里强行拽离。

女警官开始推理了。她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有理有理地说出了对面人的身份。

这验证了柯南内心的猜想。她果然知道答案的时间更早。

相泽夏美又接了一次电话,只说了句“怎么了”,便挂了。

搜查一课刑警们回想着当初松田提供的证词,对照如今的场景。

“这应该是松田队长遇到第二个人质,也就是绑着炸弹的老人的时候。”

扬声器里,充满鼓动性的台词毫不掩饰地显出了张牙舞爪的恶意。

“……还是说你在乎的是那个拆弹手?”大竹如此问道。

相泽夏美没有开口。

松田阵平发出了重重的换气声,一时间像很多情绪隐藏其中,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三分三十秒,三分钟,两分钟。

拆弹手一次比一次快,他不愧是曾经被破格录取的顶尖天才,现今声名满满的优秀拆弹专家。不管是谁都必须要承认,松田阵平的表现无可指摘,堪称完美。大竹的气急败坏也证明了这一点。

女警官笑出声的时候,好多人甚至也不禁跟着露出了笑容。她知道他成功了,他们也知道。

然而,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人们心中冒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即便如此,她依然……

继孩子,老人,成人之后,第四名人质出现了。

“无赖!”

“太无耻了!”

有人气得发抖,有人默默攥拳。

扬声器里的声音正在为所有人揭开了这一场比赛的真正面纱。

这从来都不是竞赛与赌博,更和成败无关。一切关乎于选择。

如果说,稚嫩的孩童优先于自己,年迈的长者优先于自己,无辜的民众也优先于自己,罔顾同僚的性命也不可取,那么,会施加暴行的人呢?

若真如大竹所说,这还是曾于相泽夏美生命里烙下最痛苦印记的那一类人。

只要她选择忽略这个人,她便能走出那个房间,另一名警察性命也不会再次受到威胁。而家暴者的死亡,也可以说与她无关。

“这种事情,我们之前没调查出来吗?”目暮警官严厉道。

“查是查出来了。”高木道,“但当时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只是个普通的东京人,和凶手也没交集,因此这些事也被认为不重要,没想到……”

“没想到他这段经历,竟是导致被凶手抓去岛上的原因。”佐藤道。

录像里,女警官给出了推理。她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发挥出色,轻轻松松早于许多人得到了答案。事后,警方和媒体在逃跑者是凶手基础上调查出的一切,早在当时,便在她的叙述里全面清晰地铺展开来。

“真令人印象深刻。”白鸟道。

“相泽一直很出众。”目暮肯定道。

她拨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听到她分享的消息,电视里的人影开始移动,这时,她却并没挂掉电话,众人仍旧听不到另一头在说什么,只能捕捉到相泽夏美偶尔说出的一个词或短句。

“小阵平,这是你……”

“嗯。”

这一句,萩原本来只是在无意识的喃喃,谁知好友立刻应了下来,像等了很久。他扭过脸,松田看着屏幕,目不转睛。

“好啊。”

她这会被录下来的声音并不大,夹杂背景的杂音,有些失真。

“又是萩原队长推荐给你的?”

听到自己名字的萩原愣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松田低声道。

“等出去之后,我们去吃饭吧,我又找到一家新餐厅。”

“别说了。”录像里的她道。

“是我认真挑的,为你选的,不是饭局也不是聚餐,是我想带你去约会。”

现实的声音与视频中交错,乍一听莫名其妙,蓦然,萩原研二反应过来。

好友在说的是那一日,在相泽回答的话语之前,他所讲的话。也就是说,正确的语序反过来是这样。

——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是萩原推荐的?

——不是,是特意为你选的,我想带你去约会。

——别说了。

“你可以当面告诉我,无论那是什么。”女警官说。

所以,好友那些话,并没得以讲完。

萩原能想象那一日松田阵平的心情,那一刻,怕是小阵平以为是自己的最后一刻吧,却没想到……

令人厌恶的男声还在继续,说什么“你一句话都没留给他”,悔恨也好,愧疚也罢,他想激起女警官的情绪。

而小相泽表现出了绝佳的勇气。她没有咒骂,没有求饶,起身很潇洒,说话时的气势毫不输人。

“有人跟我说过,别害怕拥抱正义。”

也正是这句话,让萩原清楚地感觉到松田浑身一震。

——看来,不用再讨论这个人是谁了……

他没察觉到自己也在颤抖。

相泽丢下了剪线钳,她默认了自己的死亡。而他们正在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这时,录像停止了。

明明视频不算很长,整个看下来却令人仿佛恍惚中熬过了一整个夏日。电视台新闻节目主持人的演播厅的画面出现,才把所有人拉回了当下的现实。

“结尾呢?”

松田反手抓牢了萩原的肩膀。

“萩?”

“可能要找电视台。”萩原道,他知道对方是在说什么。

不提相泽的表现,只听凶手所说的话,“你在看什么?你知道……”也证明了必须有个结尾。虽然电视台没有解释,但录像的结尾不放出来的原因想也知道,总不能让所有人都观看牺牲警察的死亡现场。

况且,相泽最后的视线对准了镜头,难道那真的是巧合吗?

“走,先找搜查一课。”

二人回到了现场,朝着没有散开的人群走去,循着记忆里刑警们的位置。即将靠近时,撞见了一脸气愤与悲痛的小林警官,见到松田时,他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太过分了!为什么偏偏是相泽,就连最后……”

“最后,什么最后?”

本来要和小林擦肩而过的松田道。

“录,录像啊。”

松田还要追问,身后的萩原拉了下他的西装。

“不用问了。”

他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

在电视台收到录像后不到两个小时,某个匿名论坛有人发布了同样的视频,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它的内容和电视台公布的一模一样,唯有结尾不同。

打开新文件,松田和萩原沉默地看到了所谓的“最后”。

那果然不是巧合。

火光吞噬一切前,相泽夏美抚平了发上的凌乱,明明白白望向了镜头。她身上所穿的,钉珠丝绸的洋装精致,宽松的西装外套慵懒,被颜料所污,本该狼狈不堪,却也因为那些黑白印记,萌生了奇异的和谐。

她漂亮的桃花眼水润异常,令人无法分辨其中是不是含了泪光,笑容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平日里,坦率而开朗的相泽极少有这样少女般的羞怯,如此神情,毫无疑问与她说出口的内容有关。

“抱歉。”

为我即将带给你的炎炎夏日,也为注定到来的伤痛漫长。

跨越时间和空间,隐晦的悲意望进了他的眼睛。

没有称呼,不需缘由,松田已然明白,这是她留给他的话。

滴——

尖锐的耳鸣突兀地奏响。

恍然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与周围的世界。

第172章 世界不停喧闹不止

世界上, 每天都有新鲜事。换句话说,不管是多么重大的新闻事件,在一定时间后也会过期。纸媒时代或许热点还会持续得久一些, 在信息技术兴起后, 这一时长再次缩短。

而在相泽夏美的葬礼的进行时, 她的新闻本来已经处在了疲乏的末端。

疯狂传播的新视频再次点燃了舆论。

首先是震惊。

对于有着基本同理心的人们来说,这是一段很“残忍”的录像, 像看到了奋战拼搏的战士束手就擒, 她放下了自己的武器, 便也放下了生机, 所为的是别人。并非她没有勇气, 不够优秀, 是能力不足或出现失误, 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明明在对方给出的规则下, 一度占据了上风,胜利在望,却被凶手以一种近乎卑鄙的手段逼迫。对峙中的女警官没有太过狼狈, 屏幕外的观众却感到狼狈极了。

这引起了第二层的情绪,愤怒。

为什么会有这种卑劣龌龊的凶手?

有人开始恐慌,毕竟, 这可是在逃的炸弹犯。随后,反而是大竹健在视频中阐明的动机降低了这些慌乱。凶手所交代的犯案初衷的视频可以解释很多事,比如那些被绑架的人质, 比如他在旅馆安放的炸弹。案件真相水落石出,前段时间猜测纷纷的罗生门落下了帷幕。一直以来, 都有部分人认为是女警官发挥失常导致了她的死亡, 固然可惜, 但也仅仅如此了。现下,搜查一课内部达成了一致。回到警视厅后,三系警察们形成了共识,目暮警官吩咐将重点转移到搜捕凶手上,佐藤和白鸟等人应下。又因为事件性质严重,一课的黑田管理官特别交代关注海外消息,并安排与国际组织联系沟通,以更好地追查凶手的去向。

和搜查一课的刑警们不同,爆裂物处理班的队员们不需再做这个案子的办理工作,对他们而言,更多的是感情上的牵绊,浓重的悲伤与深深的怀念。

这也是观众们最强烈的情绪,遗憾与敬意。

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哪怕死亡前周围都是诡异血腥的场景,哪怕那段录像描绘的是残酷的终结,她的存在也让一切变得敞敞亮亮,那是无私的美,是“为公众利益迎接死亡”,是生命在一瞬闪光后的凋谢,也是刹那灿烂的物哀。

而她最后一通电话,尽管不知道另一头的人说了什么,但“你可以当面告诉我”,实在是使人产生了无数关于错过的想象。更别说,连凶手在蛊惑时,都会说起她的年轻,以及光明的前途。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呢?又有怎样令人心折的故事……

这些渐渐趋向浪漫的气息,真实生活中的另一位主角并没感受到。

机动队。

“队长呢?”队员角地一郎在办公室里左右张望。

“别看了,没来。”队员草野道。

“又没来?”角地想到了什么,表情很是丧气,“也难怪……”

“队长手又伤到了。”草野晃了晃手腕。

松田阵平手上的烧伤本就没有彻底痊愈,那一日,玻璃制的手机屏幕在他指间生生碎裂。今天,他又用这个理由请假了。几人都明白那点伤势不是自家队长会选择休假的缘由,至于真正原因,他们默契地不去提起。

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偶尔问候时,萩原队长会说不用担心。

“今天天气还不错,是吧?”诸伏景光道。

这是一间招牌上全是字母的咖啡厅,装饰和餐盘都是时髦的薄荷绿色,在夏日提供了一丝清凉。另外,诸伏景光,不,[奥田]也没说谎,这确实是个天气没那么炎热的一天,他约她出门前特意选的。微风拂面时,会明显感觉到凉意。

诸伏说话的样子很小心,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表情很温柔。

坐在他对面的佐久间佑穗双手握着拉花的拿铁,浮在咖啡面上的小熊有着鼓囊囊的鼻子和圆滚滚的巧克力眼睛。她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露出的一节纤细而伶仃的手腕,及肩的黑发没束起来,而是顺滑地贴在脸颊旁。即便如此,依旧能瞧出她削减了不少。

——她比以前瘦了。

诸伏景光想。

“是很好。”

佐久间望了眼窗外的天空,回头对同桌人道,“谢谢你喊我出来。”

“还有,前几次,抱歉我拒绝了。”

“这有什么。”诸伏景光柔声道,“我总该多点耐心的。”

他自然知道她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相泽夏美的事,他听到后也是一声长叹。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女研究员就病了。他几次登门,也就短暂地见了她一回。佐久间甚至没出席葬礼。

——比失去更难熬的,是所有人都在提醒你失去的事实。

好不容易,她有了好转的迹象,录像的事情又发生了。

诸伏景光对佐久间的担忧又添了许多。

今天,她总算愿意出门了,这大概是一件好事吧。

在选择餐厅时,诸伏景光细心地避开了热门的商业地带,以免勾起她的伤心事。

“要约我们的大科学家,可不能没有诚意,不是吗?”

在他刻意的逗趣下,佐久间终于扯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谢谢你,悠辉。”

与其说这是个笑容,不如说是她在努力宽慰与回报他。

诸伏心口堵得厉害,为她虚弱中透出的勉强。

“不想笑,就不要笑。”他轻轻道,“小穗,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唔。”

她怔住了,又微微扬了扬唇。

“对不起。”佐久间佑穗道,似乎忽然多了点力气,“这段日子都没和你联系,公司事务合作的事情,是不是被我耽误了?”

“那个不着急。”

诸伏景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噢。”

她又沉默了。

“但是,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安排会议,讨论一下需要的资料和参数……”

也许,说些正事让她忙一些也不错?

诸伏景光凝视着女孩的眼睛,试探性地一句句聊起其他的话题。

……

“正义审判者?”突然,旁边桌子上传来一道声音,“这个名字居然起得挺贴切。”

“谁啊?”同桌人道。

“就那个死了的女警察……”

“啊?”

“……案子里的犯人,我说,你都没看炸弹犯的故事吗?”

正在和诸伏交流项目计划的佐久间猛然停下了,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而是抿紧了双唇。

诸伏景光心中一紧。

他见到过这个名字,在昨日某档晨间节目里。

像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每个连环杀手都会拥有一个响亮的称号。

而根据佑穗的反应,显然她之前没听过这个。

男人当机立断地起身,“我们换家店吧,小穗,对了,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做饭……”

“我会觉得有些瘆人啦,不想看。”旁边第二人道。

对此,第一人用三两句介绍完了大致详情,发出一阵阵叹息,“要我说,也没错啊,可不就是考验和审判吗?”

邻桌没再说更多的话,诸伏景光还是坚持和佐久间离开了。

所有成年人都清楚一个事实,舆论永远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循环往复的论调仿佛是注定的,总有人更聪明,也总有人更清醒,还总有人十分希望别人知道这一点。

对错难辨,角度也五花八门。

爆裂物处理班。

内藤抱着头盔走进来,脸色糟糕,重重地把一叠报纸砸在了桌子上。

“垃圾!”

“既然那么生气,就别买,买了又看,看了生气再买,恶性循环。”

草野大成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报纸,直接卷起来扔进垃圾桶。

“干脆最初就不要买。”

“这又是什么?”

角地一郎指着露出的标题道:“探究‘正义审判者’……谁是正义审判者?不要告诉我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内藤治道,话里是压不住的怒气。

“有病吗?”角地噌地一下起身,“谁要他考验了?又有谁要他审判了?太可笑了!”

大竹健,又名增田利治,坦白讲,他塑造的局面和困境,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和那摆在明面上的自白,让人联想到“考验”一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这些并不难理解。然而对于队员们来说,符号和话题背后,是他们曾经活生生的朝夕相处的伙伴,袭上心头的也只有又一轮的愤怒和悲伤。

“……之前我们进行过分析,如今,流出的录像内容,再次验证了犯人的病态心理……”

“因一场突发事件,大竹健在童年便遭受了重大心理创伤,这为他后来的行为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流离失所的少年时期,被人忽视的成年,更让他在爱与关注上从未得到满足。”

“从事件结果可以看出,他最后遵守了约定。这代表相泽警官通过了考验,满足了他对于正义的定义,我们甚至可以说,她获得了他的认可。在此之前,凶手对此司法和制度是完全不信任的。在他心里,二者都与失去母亲的痛苦紧紧连接着。”

“谁关心他是怎么变成人渣的啊!”

角地没忍住把报纸捡起来,没看几行就团成一团扔了回去,仍旧气不过,干脆把整个垃圾桶拎去了外面。

“其实,只是想承认他们具有先见之明吧。”

草野默了会,道。

如果说不管是报纸还是杂志,用词与分析尚且会有一定的控制和收敛,如餐厅般实打实的公共场合也会让人顾及现实中的形象,那么,匿名的网络毫无意外是自由之地。

“哎,就我认为女警察脑子不够清楚吗?不管最后那个人会怎么样啊?”

“毕竟那是一条人命,不管还叫警察吗?”

“要是我,就说自己不知道,不去承认那人的存在。”

“你真是蠢得令人发笑,有录像!”

“你才是蠢,她又不知道有摄像头。”

“能不能找找发言的逻辑,你们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没道理吗?有录像,事后她逃脱不了责任的。”

“谁懂?这种情况法律上需要负责吗?”

“还是当时选择放弃的好,否则,事后被曝光,她也只能辞去职务,再以死谢罪。”

“只有我觉得她是知道有镜头的吗?”

“她肯定知道有镜头,不然为什么朝那里看?”

“我懂你!她知道有人在拍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当面放弃人质。”

“怎么又是讨论这些的?不能说点别的吗?我早就看烦了这个女人了。”

“一直不好意思说,但那个人真的像前段日子所说的那样好吗?她只是被迫选择的吧。她不选,出来后就算可以活着,难道还有脸面见人吗?”

“惹上凶手是自找的,理由,若不是贪图名声,她怎么会被以正义的名头考验?”

“就是,老老实实工作,便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因为死亡,就不能对她公平评价了吗?我认为她是牺牲了没错,但并非绝对的高尚。”

第173章 前置环节计划剧本

“砰。”

飒爽的女搜查官把无线鼠标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差点就令其四分五裂。

“这些可恶的家伙!”

听到朱蒂的发言,同一房间内的卡梅隆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我们见的还少吗?”

忽然,他向她使了个眼色, 同时咳嗽了一声。朱蒂立刻点击了网页的关闭符号。但是, 整个电脑的画面是与投影仪相连的,白色幕布上令人作呕的话语还未消失时, 斯文的亚裔搜查官已经步入屋子。

濑川阳太的视线落到投影上,其余两个人心头抽紧了。

但濑川没有说话,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他根本没有看见那些评论。

“谢谢你们帮我整理这几起案件的资料。”他道。

朱蒂:“没什么。”

卡梅隆:“反正这些天我们没什么事做。”

濑川阳太笑了笑。

“怎么会呢?”他嗓音很温和, “朱蒂, 前几天你不是还说, 你的朋友出事住院了吗?”

“夏子吗?她没什么大碍的。”

朱蒂的好友涩谷夏子是一名小学老师, 有过留学经历,英文说得很是流利,还教过朱蒂日语。前段日子,她遭遇了袭击。

提到这件事,朱蒂欲言又止。在眼下这个特殊关口, 她并不愿用这些事情去扰乱濑川的思绪,可又觉得有必要告知关键信息,因而眼中露出犹豫。

卡梅隆没有这么大的顾虑,他讲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实。

“……是我的错,我把楠田陆道自杀的事情透露给了那个女人,当时我以为那是朱蒂。”

被贝尔摩德套话, 让他很是沮丧。

“别太自责了, 卡梅隆。”朱蒂道, “没那么严重……只是, 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打听自己组织成员的事情?做还是已经死了的。楠田陆道连代号都没有,是那个组织最底层的成员。”

“所以,重点在其他地方。”濑川道。

“你是说?”朱蒂蹙眉。

“死亡,尸体,无意冒犯,但那一天和这些元素交织的,你还能想到什么?”

单看面前两人的反应,他们肯定想到了某个人,只是不敢相信。

“银色子弹。”濑川给出了结论。

“我想,这才是那些人打听的真正目标。”

“秀?”朱蒂震惊道。她当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可是,那个男人早已死亡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濑川开口说:“不一定哦。”

“朱蒂,你比我幸运得多。”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像是有气无力,又像是在叹息。偏浅的瞳孔宛如剔透瑰丽的琉璃,眼波流转间有变幻的奇特光影。

他又落下一句话。

“也许,你听过fifty-fifty(五五开)?”

“宿主,你就这么告诉她了?”系统道。

“既然联合是迟早的事,不妨推动一下事情的进展。”枡山瞳道。

东都大学。

演讲厅里,课程已至尾声。一整只手臂都打了石膏的女孩坐在后排,等到提问环节结束后,大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离开,只剩稀稀疏疏几个人,负责收尾的助教看到门外抱着手臂靠墙站了快两个小时的男人活动了下手腕,之后就进门把孤孤单单的女孩抱了起来。

“枡山同学,这是?”

“是我的管家。”枡山瞳对助教微笑,“抱歉,老师,我不是故意要失礼的,实在是有特殊情况。”

“能理解。不过,你真的不需要请假吗?”目前是研究院的在读生的助教年纪不大,没那么死板,“平时你的成绩没问题,稍微修养个几日……”

“谢谢您,不必了。”

“我来迟了!枡山!”前田佳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上节课耽误的……呃,老师好!”

“前田同学,你也好。”助教道。

“你怎么又跑来了?”轮椅上的女孩抿唇,“前田,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前田佳乃一边摆手,一边看到了眼熟的男人,“哦,你有人接了?”

“是啊,我告诉你了。”枡山瞳道,“在通讯软件上,因为上课,所以没能打电话……”

“啊,是我没看手机!”前田道,“那你,你们,哦,卡罗卡先生,你好,好久不见。”

“多谢您平日的关照。”

黑发男人点点头。

“您太客气了!”

礼貌的寒暄过后,朗内尔接走了自家的大小姐,好心友爱的前田同学夸张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每次他出现时,都让人感觉和枡山疏远了呢。”她嘀嘀咕咕道,“这就是自成的结界吗?像教授拿着预习书单站在我面前……”

“前田同学?”

“嗯?老师你怎么还在这?”

“你也知道我还在啊。预习作业完成了吗?”

“老师,我没选你这门课哦,还有,枡山摔断手了,是不是能减免课业?”

他们口中的主人公这些日子都穿得很素淡,原因无他,纯白石膏被同学们写写画画,五颜六色的祝福填满了手臂,极其夺目。哪怕平日里关系不算近的同班同学,遇见时也会问上一句怎么回事。

枡山瞳表示是不小心摔倒,跌断了手臂。当然,实际上她伤的还是那两根手指,但给出误导信息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宛如吃饭喝水。即使确认了谷口,又名埃德加尔的组织杀手并不知道她更多的信息。

唯一的缺点是,打上的石膏看上去太吓人了,连安室透见到时都不免吓了一跳。听到她说缘由是从轮椅上摔下来后,他瞧了瞧她另一处让人无法忽略的伤口。

下巴左侧的擦伤,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眼,也很符合轮椅上跌倒的所产生的后果。

现如今,本土公安人员对赤井秀一之死的怀疑愈演愈烈,只差进行最后的验证。

共享意识。

——欧洲的事务如何了?

枡山瞳道。

——一切正常。

[玛克]道。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骨折在愈合时,偶尔会因为肌肉的收缩产生疼痛。

神经知觉反馈到大脑,枡山瞳不禁把脸埋进另一个[自己]的颈窝。

——那就好,没有[你]的时候,周围很容易就变得好吵。

她轻轻地感叹。

从表面上看,这是大小姐疑似高度撒娇的行为。

朗内尔在身边的时候,总像是天然的屏障,即使那是虚假的屏障。

——波本知道了“大竹健”的事。

[玛克]道。

——嗯,等他们联合后,[濑川]揭示真相时,也会获得有力的支撑。

枡山瞳道。

——届时,红方指数会先上涨,再下降一点。

“宿主,你这是在……”旁听的系统发问。

“拿回主动权。”枡山瞳道,“一直将焦点放在药物制造和叛徒上不是很无趣吗?是时候让主角他们关注些别的东西了,比如……”

——组织在红方的势力。

[濑川]道。

——而这就是一张名单。

现实世界里,FBI伸手摸了摸胸前的衣袋的凸起。

“哈?”系统道,“我错过了什么?这里哪有名单?不只是个打火机吗?”

“哦,那是因为我还没写呢。”枡山瞳道。

“……”

“考虑到中途哪个环节不对,导致暴露面向了错误的对象,又或者信息数目不对,太多或太少,都会造成糟糕的结局。”

“那到底是什么名单?”

“不出意外,是……霓虹区域警务系统内部的卧底名单吧。”

枡山瞳道。

“获得这个秘密的前置环节,是撕开萦绕在[相泽]身上的阴谋。”

——所以,很快就能为夏美报仇了。

[濑川]道。

“卢卡斯……卢卡斯!”

唤了几次都没反应,朱蒂不得不加大了声音。

濑川回过神,带着歉意眨眨眼睛。

“你在想什么?”

朱蒂道。

想到方才他抚摸纪念品的模样——是的,他们都知道那是曾经属于谁的物品,再看他这几日掩饰不住的憔悴、委顿和不在状态,濑川照常处理手头上的事务,维护东京都的信息流转系统,伪装身份也滴水不漏,似乎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他呆在驻地的时间高到吓人。

“我知道你很着急。”女搜查官说,“但这起案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她说得委婉。实际上,这一系列受到本土警视厅重视,和社会上广泛关注的连环爆炸案,从头到尾的逻辑链找不出任何问题。

“不如,你先休息几天?”

濑川抬眼望去。

连卡梅隆都担忧地盯着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出现在一张壮汉脸上,还有几分滑稽。

他们的心思很直白,并不难猜。显然,濑川所做的一切被认定成了执念,而非可靠的事实。他们的心理学家在判断上失误了,长久以来的感情影响了他的头脑。哪怕在关于赤井秀一之死的推论上,他依然能做到有理有据,思路清晰。但女警官的案件上,他的理智不再可信了。

即便如此,朱蒂和卡梅隆也没有明说,而是尽力从其他角度劝说。

——直白的否定是不可行的。

她想。

——做些什么,或许是他在名为悔意的深渊中能抓住的仅有的救命稻草。

这也是他们并没有敷衍相关工作的原因。

“再说了,卢卡斯。”朱蒂又道,“收集信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首先是案件细节本身是保密的。其次,警视厅为了抓捕逃犯,除了发布通缉通告,还挂出了悬赏。大竹健的信息被公布在网上,很多人会提供一些新的目击证词。这些情报真假难辨,要进行仔细的筛选。这一过程中,避不开负面的内容。而不管是居高临下的评价,又或者自以为是的分析,两位FBI搜查官们都不想让他们的同僚去面对。

朱蒂只从客观方面分析难度,绝口不提其他。

“你是有经验的搜查官,应当明白,耐心才能取得最佳的成果。”

濑川阳太深深地看着他们。

半晌。

“好。”他道,“我会更耐心点的。”

“那,今天先去休息一下?”

濑川难得有了松口的迹象,朱蒂起身,连推带拉地把他弄出了这幢建筑。

“放心交给我们,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明天也不用来得太早……对了,卡梅隆,上次你不是说有家餐厅威灵顿牛排做的很正宗,还拿了名片吗?在哪?算了,你直接把地址短讯发给卢卡斯……”

“朱蒂。”

被推到街上的濑川阳太哭笑不得。

“我想,现在什么样的餐厅也不会卖牛排了吧?”他道。

朱蒂停下了脚步。

繁星点点的夜空出现在两人头顶,空无一人的街道只剩定时喷泉的水声和乐声。

早在忙碌中,时间已然飞速流逝。

和女搜查官告别后,濑川阳太迈向停车场。

漆黑的空旷的场地,一盏盏声控灯逐渐亮起。

离自己的汽车还差十几米远的时候,濑川止住了步伐。

在他的车门前,立着一个男人。

“我们得谈谈。”

不知在黑暗里沉默多久的松田阵平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