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团圆
等十一二月份, 燕明荞就能买庄子了,再有钱的话,就再买!
她财大气粗地想, 给盛京城东南西北四处都买上庄子,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要养一堆鸭子。
姐妹俩这回不仅赚外人的钱,连国公府的银子都赚。
因为玉芳斋多了蛋黄莲蓉的月饼,沈氏吃着不错, 所以燕国公府走礼送的月饼都是从玉芳斋订的, 雕花木盒, 里面总共八块, 有四块是蛋黄莲蓉, 另外四块里其他四种口味各一块。
在玉芳斋的定价是二两银子一盒。
本来还想不要钱或是给沈氏便宜一些, 但沈氏不用, 她是吃着好吃才定的, 而且又不是没银子, 还用女儿们花钱, 按她俩的法子算, 两处账都说不清,反正是自家的银子进自家的口袋, 都不亏。
这样的月饼拿出去也增光添彩。
燕国公府一共定了六十盒,这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还有好多份大单子, 都是玉芳斋的常客, 先尝尝散成的,基本上买了的都回来定月饼了, 每家都是几十上百盒。
掌柜的还打算多做些, 去别的地方卖, 毕竟蛋黄莲蓉馅儿的就他们这儿有,等明年估计就该多了,趁今年多卖些。
虽然说卖月饼的银子到不了他的口袋里,但好好做,说不准以后玉芳斋开分店,东家给他分成呢,只要他做得好,月银也会涨的。
单看中秋的节礼就比别处多。
别人他不知道,但掌柜的是十两银子,六斤月饼,还有两斤螃蟹。
二十多两银子呢。
燕明荞其实觉得这价钱有点贵,二两银子就吃八块月饼,其中还有不太好吃的五仁馅儿,合着一两银子一斤,要不是玉芳斋的点心随便吃,她自己都舍不得。
那家好吃的蜂蜜枣糕,二十文一斤,好几大块。
但燕明玉从前体会过月饼刺客,别说二两银子,别的点心铺子还有更贵的呢,也有人卖。盛京有钱人多,像那些做生意的,想要在中秋节打点关系,太便宜的月饼还拿不出手呢。
这种月饼卖得就是那个漂亮盒子,想买便宜的也行,散装称重的,价钱便宜一半,但味道是一样的。
听姐姐这么说,燕明荞深觉有道理,她给几位先生也送月饼了,屋里的丫鬟一人两斤月饼,另外还有一两银子,中秋节,一块儿热闹热闹。
平日里燕明荞对下面丫鬟也大方,时常赏银子。林香她们在心里记着燕明荞的好,来正院好处多多了,她们学的东西也多,饭菜都比在梧桐苑的时候好。
中秋这日几人欢喜都写在了脸上,林香是打定主意跟着五姑娘,不惹事生非,就好好干活。
她不想嫁人生子了,日后等五姑娘年纪越来越大,她资历更深,待到姑娘出阁后,她就是管事姑姑,好好跟着五姑娘,比什么都强。
林枣和林香同岁,雪竹和晴日年纪小,一个十二一个十三,做事不太稳妥,但胜在性子不错,又是沈氏给的人。
各院除了国公府给的节礼,有的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会多一层。
燕明玉出手也大方,院子里的人每人一两银子两斤月饼,小厨房的厨娘得的最多,有四斤月饼十两银子。
燕明玉能吃到以前吃过的好吃的全因为厨娘,不然让她自己做,肯定做不来的。每每她说了,厨娘总能做得六七分像,让燕明玉过嘴瘾的同时还赚了银子。
燕国公府这几日收了不少东西,镇北侯府的管事今日一早也送了东西过来,除了有寻常走动送的月饼、酒,还有两盒上好的茶叶,两篓子虾爬子,两篓子海蟹,顺道把楚铮也送过来了。
沈氏前阵子问他要不要来,楚铮答应了,以前他一个人过中秋,就算国公府好多人他不熟,但可以和明荞一块儿。
人来了之后就去找燕明荞了,沈氏还要处理这些东西。
茶叶算得上贵重,主要是不易寻,好茶难得,沈氏估摸着两盒茶叶就得上千两银子。
沈氏给燕国公留了一盒茶,两瓶酒,这个不给不行,不能像聘礼一样能直接送到玉明轩,另一盒茶叶给燕明玉了,月饼国公府有的是,不过不是玉芳斋的,给燕明荞选了两块,剩下的给各院分了。
至于虾爬子和海蟹,沈氏几年前吃过,得益于宫里的燕太妃,没想到镇北侯府竟然送了过来,倒是些稀罕东西。
估计是楚铮回去之后和管事说的,说明玉明荞爱吃这些。
从海城到这边路途不算远,但也得两三天,运过来就别指望活着了,不过给国公府拿的都是比较新鲜的。
沈氏让小厨房赶紧给蒸了,然后给各院送一些,匀到各院也就每个院子一盘子的量,不过是尝个鲜。
不然单正院也吃不完,正好让各院的人看看,这门姻亲到底如何。
安阳侯府(燕明静婆家)也送了节礼过来,比去年的贵上一成,月初的时候沈氏还去参加外孙的满月宴,很白净的一个小公子,燕明静在安阳侯府也算立得住脚了,这回节礼贵重有生了孩子的原因,估计也有燕明玉的关系。
还未分家,就是燕国公府和安阳侯府的关系,沈氏也仔细想过,燕国公资质平平,就是个四品官,从没立过功,等燕明轩承爵时,爵位恐怕会削。
从公爵到侯爵,也不错。
还是得自己多用功,立起来才行,指望妹妹们的婆家,那是不成的。
家宴在晚上,中午都是在各院吃的,燕明荞是第一次吃虾爬子,这个比螃蟹更像虫子,但只要给剥开,就会露出里面带着紫膜的肉,好大一块,吃到嘴里特别过瘾。
不同于虾的清甜鱼的嫩滑,虾爬子是有嚼劲的,肉能成丝,有的里面会带籽,和螃蟹的籽很不一样,蟹黄是黄色的,有的成块,有的细滑,像是在吃流油的咸鸭蛋黄,但虾爬子的黄,是那种硬硬的一条,紫红色,干愣愣的,很好吃。
海蟹比河蟹更大,肉也更饱满,大约是在海里的缘故,蒸的时候连盐都不用放就很有鲜甜,从螃蟹的最后一个腿掰下来,连着一大块肉,直接塞在嘴里,螃蟹腿也能吃,口感……楚铮说有点像蚂蚱……
没想到楚铮竟然吃蚂蚱。
燕明荞没吃过,她很难想象螃蟹腿会和蚂蚱的口感差不多。
不过,想想她连兔头都吃,吃蚂蚱好像也不是特别难接受。
而且,燕明荞还发现了,海蟹和河蟹长得不一样,海蟹像梭子,不过蒸熟之后都红红的。
楚铮没吃螃蟹,嫌费事,他吃宝塔肉就够了。
因为沈氏说过螃蟹寒凉,燕明荞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不过吃了好几只虾爬子。
燕明玉吃得多些,大不了多喝几杯姜茶,海蟹不容易看见,不吃就吃不到了。
下午的时候燕明轩来正院了,和沈氏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他是昨日回来的,秋闱在八月初,已经考过了,考了三天,但说实话,他没什么把握,八成是中不了。
所以回来之后除了去了一趟平阳侯府,其余时间都在屋里温书。
母子俩谈了会儿心,沈氏知道燕明轩上进,但劝了劝,以身体为重,日后成了亲,不能一门心思读书,多关心妻子。
沈氏没给燕明轩塞通房丫鬟,以前倒是问过,不过燕明轩说要用功读书,就不了了之了。
新媳妇明年进门,如今弄个通房出来也不好,就这么着吧。
燕明轩点了点头,“儿子都明白。”
沈氏欣慰地看着长子,不管是明轩还是明烨,都不错。
燕明泽功课是好,可太像燕国公了,沈氏觉得不好。
燕明泽这回回来也很抓紧,回来之后先温书,中秋这日上午府里人多热闹,府里乱糟糟的,他看不进书去,就去看了孟小娘。
燕明轩上回放假没回来,但他回来了,知道父亲纳了新人。
纳新人他小娘难过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宠爱都分走了,虽然燕明泽是孟小娘的亲生儿子,但他觉得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父亲喜欢新人也不足为奇,这谁不喜欢年轻的。
有时候他都嫌孟小娘念叨着烦。
燕明泽让她别把心思放在两个新人身上,有那功夫不如自己多看看书,学学怎么管铺子理账才是正事。
燕明泽今年十一岁,再有几年就娶妻了,真等新媳妇进门,孟小娘这个做婆婆的还和别人争风吃醋,说出去让人笑话。
孟小娘道:“你知道什么,懂什么。”
前两日燕国公来了锦华苑一趟,燕国公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孟小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若不是喜欢,也不至于去跟她像的妾室那里。
跟孟小娘说了几句话,又给了些东西,孟小娘就被哄好了,她现在真心觉得燕国公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不然怎么找和她像的,前段日子,燕国公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以后就好了。
燕明泽心里门清,是因为新来的年轻,父亲就更喜欢。去那边多了,又想起孟小娘的好,吃饱了才来这儿。有句话怎么说的,山珍海味吃够了还想吃清粥小菜呢,偶尔来一次能代表什么,什么都代表不了。
若是他,也会都吊着,小娘对父亲多在意。
燕明泽自认为明白燕国公的心思,他觉得这回就是小娘的不对,为了两个新人就闹成这样。
这是没闹到母亲那儿,闹到母亲那儿有好果子吃。
“我懂什么……我知道新纳两个妾室,母亲最高兴,看着你们争斗,最好两败俱伤,母亲好坐收渔翁之利。”
孟小娘不乐意听了,“她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我生了三个孩子,你还考中了秀才,她们拿什么跟我比。”
燕国公只是贪一时新鲜,时间久了就知道哪儿好了。孟小娘反正是这么想的,绝对不能让苏巧慧怀上孩子,不然跟她的儿子分家产。
燕明泽:“……你做事千万要小心些,别留下把柄,也别连累父亲厌恶我。”
孟小娘往落竹苑的方向看了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恨意。
落竹苑那头是苏巧慧在住,从进门到今日,已有二十多天了。
身边两个丫鬟伺候,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吃饭要去大厨房拿饭。不过燕国公常过来,所以拿的都是好饭,顿顿四菜一汤。
苏巧慧让丫鬟打听,她这儿的比青玉苑的饭菜要好。
以前肉都吃不上,哪儿有四菜一汤,她忍不住想,国公府可真富贵。她来这儿,夫人每月给二十两银子的月银,公爷来了有十日,她得了好多宝贝,有五百两银票,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有的是燕国公来时带的,有的是第二天一早差人送的。
苏巧慧原籍在苏州,就是普通的农家姑娘,家里兄弟姐妹多,比不上国公府人丁兴旺,但兄弟姐妹加起来有七个。家里穷,苏巧慧很少吃饱过,爹娘合计把她嫁出去,再用聘礼给弟弟娶媳妇,不然也不会一直留着,就是想卖个好价钱。若不是国公府来人,她估计要给县城的张员外做第九房小妾。
张员外她见过,吃得好,肚子贼大,脸上的肉耷拉下来了,眼睛小,还总爱眯着瞅人,色里色气的。
同样是做妾室,燕国公长得还不错,看起来很是高大,出手还大方,苏巧慧一颗心就落在燕国公身上了。
总是欢欢喜喜地盼着燕国公来。
她想,夫人买她回来不就是让她做妾吗,那她想生下个孩子,没什么不对。
她到国公府,就是府里的人,她还能拦得住公爷,不让他来落竹苑吗。
在这儿这二十日,苏巧慧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包括许秀心不怎么出门,燕国公很少去她的青玉苑,好像就开始去了三天,后头就没去过。
苏巧慧没进府的时候跟着许秀心住了几日,这人太木讷,跟她说话费劲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估计公爷不喜欢。
她还知道二姑娘去年落水了,马上要嫁给镇北侯,还有大公子婚事已经定下了,五姑娘虽在正院,但原来可不是嫡女,以前还有个妾室陈小娘,人已经不在了。
锦华苑的消息打听的最多,别的消息苏巧慧没打听出来,两个丫鬟没什么用处。
估计等有了孩子,丫鬟才会多些,苏巧慧心里认定了,必须生一个孩子出来,反正锦华苑的已经老了,肯定争不过她。
中秋家宴,苏巧慧在宅子里学过规矩,做妾室的要侍奉主子们吃饭,夫人让坐下才能坐,这些她都做得来。
很快就到了晚上,苏巧慧换了身衣裳去赴宴,她进门之后还没怎么出过院子,就去过小花园转转,在那儿看见了修剪花枝的下人,有六七个。
连伺候花草的都有六七个,国公府究竟多有钱呐。
从落竹苑到举办家宴的前厅要走一刻钟多,路是小路,下面嵌着光滑透亮的鹅卵石,两边用雕花的青砖围上,能走两人。
苏巧慧就带了一个丫鬟出来,她看着精心打理过的树木花草,漂亮的拱门游廊,以及游廊上头色彩鲜艳的壁画,觉得有点看得到摸不着,这么多好东西,就是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丫鬟瞧着苏巧慧站得有点久,怕误了家宴时辰,提点道:“小娘,得走了,不然家宴迟了。”
苏巧慧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嗯。”
*
天还没黑透,但月亮已经出来了。
高高地挂着,难怪有诗云“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
这会儿的天气是最舒服的,没有酷夏那样闷热,也不像冬日里那样严寒。
就在外面坐着,挂上熏蚊虫的药草,再摆着菊花茶和点心,坐下赏月赏景,一家人说话逗笑,最好不过了。
燕国公这种时候是最高兴的,他孩子多,各个出息,长子和嫡女的婚事有了着落,燕明轩等着九月份放榜,燕国公是不报太大的期望,他当初就考了两次,燕明轩资质平平,哪儿能一回就考上。
燕明轩这几个月一直在书院,月初考试时沈氏只托人送了些东西,考完也没问,沈氏看得开,今年燕明轩十六,最好再准备三年。
考中自然好,考不中也别有太大的负担。
燕明轩明白这些道理,就是想多用功,这次考不上的确没什么,本来也没抱多大的期望,但三年之后再考不上,那该如何?
有时他也羡慕五妹妹脑子好使,看一遍就能记住,可惜他没这样的脑子。
所以只能多用功,多看多背,用笨法子。
他定亲之后想过很多,想把燕国公府的门楣撑起来,护着弟弟妹妹们,敬重未来的妻子,这些都需要权势。
他是弟弟妹妹们的倚仗,若是日后被欺负,他能护着。
而非考完、定亲了就万事大吉了。
燕明荞感觉大哥哥变得越来越老成了,和父亲不太像,倒是三哥哥和父亲很像,抛开相貌,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来。
燕明玉也发现了,燕明泽和燕国公一脉相承,而燕明轩被沈氏教养,多了稳重敦厚等品质,自然就不一样了。
不过估计在燕明轩心里,燕国公依旧是顶天立地的父亲,毕竟燕国公对他一直不错。
而燕明烨就不这么想了,因为燕国公老是骂他,还连带着说沈氏的不是,所以他和祖母宁氏老国公更亲些,听燕国公说话的时候苦着一张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燕国公今日没上职,坐着和几个儿子说话,都是些说教的话。
沈氏则是和女儿们坐一块儿,说说盛京城时兴的料子,好看的首饰,倒也其乐融融。
燕明月坐在燕明荞的旁边,偶尔搭两句话,其余时间安安静静听着。燕明茹则是是燕明月的旁边,府上落座,都是先按嫡庶,再按长幼。
几个妾室也是坐着,许秀心跟着虞小娘一块儿,郑小娘和孟小娘一起,苏巧慧自己坐,光看座位就能看出谁和谁亲近来。
按理说正房说话,妾室不能插嘴,但虞小娘和正院关系不错,平日里很是敬重沈氏,倒也能插上几句。她也知道许秀心没争宠的心思,平日里两人倒是交好,许秀心的绣工很好,虞小娘想给外孙做衣服,都是向她探讨。
而苏巧慧看着这番场景突然有些泄气,心里惶惶的,这份感觉也不知怎么来的。
夫人说的话她听不懂,五姑娘懂得也好多,许秀心跟虞小娘说话,就连孟小娘都能和郑小娘有话聊,就她一个孤零零坐着。
终于熬到吃饭的时候,苏巧慧还要站着伺候着众人。
府上的公子姑娘们不用布菜,只有沈氏和燕国公用,吃到一半沈氏让她们几个坐下,姿态拿捏得极好,真真是高门的正房夫人。
燕明荞晚上吃了大厨房的拿手菜东坡肉,这会儿有许多平日吃不到的菜,比如南边运来的鸡头米,各种应季的食材,不过她最近好吃的没少吃,晚饭用得并不多。
楚铮不认生,坐在了燕明轩旁边,吃喝都不用别人操心。
家宴结束后,楚铮就告辞了,燕明荞回正院后让林香先回去,她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树下下看了会儿月亮。
今天是团聚的日子,好多人都说人死后会去天上,燕明荞看着头顶苍穹的星星,也不知道哪颗是小娘变的。
小娘看她如今这样应该会高兴吧。
她来正院快一年了,去年九月下旬来的。
她会赚银子了,每月能赚一千多两,她读了很多书,书架上也有好多书,首饰匣子也有很多首饰,衣柜里有许多漂亮衣裳。
母亲对她很好,二姐姐也是,她认识了许多人。
燕明荞在心里数了数,见了姑母,认识了楚铮陈嘉元他们,傅先生比父亲更像父亲。
想起燕国公,燕明荞脑袋又耷拉了下来,她不太喜欢父亲,但父亲对所有人都这样。
这么姑且算,所有人都对她很好。
好多人送了她东西,都很贵重。
燕明荞对着月亮在心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其实有一点想小娘,但已经没有那么想了,也不想哭,这回就是高兴,想把这些事告诉小娘。
让小娘看看,她已经长大了。
不知道有没有来世,来世再做母女好了,现在她要给母亲做女儿了。
宁湘出来看见燕明荞坐在外头,如今天已经冷了,夜里凉,这么一直坐着怎么行。
她进屋想拿一件披风,见沈氏对她使了个眼色。
沈氏摇了摇头,这孩子估计在和陈小娘说话呢,团圆的日子,让她多说一会儿。
第50章 分店
中秋意味着团聚、思亲, 陈小娘不在了,燕明荞一年到头能想起的时间并不多。
就这么一会儿,还打扰她做什么。
沈氏坐在窗边, 就能看见两个圆鼓鼓的两个花苞头和一小点背影。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心疼女儿自己在梧桐苑住的那几年,那时她管着府里的事,也不会关心府里的庶子庶女,也没多喜欢明荞。
以前明荞是不是经常像这样看着月亮, 和陈小娘说话。
若是沈氏问的话, 燕明荞会实话实说没有, 以前想起小娘的时候也不多, 李嬷嬷不念, 她就想不起来, 如今是太高兴了, 高兴到不怕哪天突然把这些给收回去。
她是知足的, 所以想和小娘多说说。
她过得很好, 小娘可以放心了。
燕明荞坐了大约两刻钟, 然后就回屋了, 晚上睡梦香甜,但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想,估计在梦里吃点心了吧, 不然怎么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
这样的好心情让燕明荞上课都不觉得累, 上完一节能再来三节。
十五过后燕明荞连着上了几日课,十七那日燕明玉过了十四岁的生辰, 又是母女三人一块儿庆贺的, 准备了一桌好菜, 然后从玉芳斋拿了一个生辰蛋糕。
燕国公第二日才知道女儿过了生辰,他不觉得自己记不住不称职,反而责怪沈氏为何没告诉,若是告诉了,他不就一块给庆贺了吗。
沈氏道:“小辈哪儿有过生的,上回明荞过了,怕明玉闹,就给庆贺了,也就一块儿吃了顿饭,不过是件小事,就没告诉公爷。她呀过了明年生辰就及笄了,也是大姑娘了,哪儿还用得着爹娘一块儿给庆生呢。”
燕国公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他点了点头道:“及笄之后,再过个年就该嫁人了,也快。明玉的嫁妆,你多给备些,千万别让外人看轻了咱们。”
燕国公在乎面子,可不想让人觉得他卖女儿。
沈氏笑着道:“明玉明荞俩孩子自己做生意都赚了不少钱了。”
意思是也不用出太多。
沈氏知道,越是这样说燕国公就越要出,他会觉得他做父亲的,让女儿赚钱是没本事。
沈氏这样说还有一层原因,两人铺子生意越来越红火,说不准哪天就比国公府铺子生意好了,到时候燕国公又反悔了怎么办。
燕国公还看不上她们那几百两银子,再多能比得上国公府的家业?“她们赚的自己留着花吧,多买点衣裳首饰。嫁妆合该府上准备,你多备些,至少比明静的多两倍。”
庶女出阁,嫁妆比嫡女少一倍。
燕明玉嫁人,还有沈氏贴补、老夫人贴补,嫁妆比不上聘礼,那也不少。
够她在镇北侯府吃喝不愁了。
沈氏也想过,明玉嫁过去之后,未见得要孩子,虽然说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倚仗,但楚铮也见过许多次,是个实诚的孩子,也有孝心。
就算不生孩子,有楚铮给养老送终,也不错。
生了孩子还多嫌隙,长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教养孩子耗费心力着呢。有时什么也觉得,明玉说的不着调,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在燕国公心里,面子重要,尽管和镇北侯府结亲,但是该准备的还要准备。
有时候燕国公不靠谱,但有时候,挺拎得清的。
两人说了会儿国公府的事,大事上沈氏须得和燕国公商量,燕国公晚上出门饮了酒,有些醉意,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睡熟了。
沈氏给儿女们拿了许多好处,也心满意足地睡了。
等到十九燕明荞放假,她和燕明玉去了趟玉芳斋。
中秋已经过了,点心铺子都不卖月饼了,两人想看看月饼卖得如何,能赚多少银子。
马车驶向玉芳斋,离着还有一小段路,燕明荞就闻到了香甜的点心香,燕明玉以前还想过开超市开蛋糕店,但真开了吧,也没有天天吃,毕竟她还有烤鸭、烤肉可以吃。
先去玉芳斋看看,中午去吃烤鸭,许久没吃,有点想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玉芳斋的后门,两人下了车,车夫就在外面等着。进门之后就是后院,院子里很干净,院边有口水井,伙计正在打水,见到两位东家,喜上眉梢,大喊道:“东家过来了!掌柜的,东家来了!”
这声音,从前头都能听到。
燕明荞觉得,中秋生意肯定很好,不然伙计们不会这么高兴,也不至于这样喊掌柜的出来。
刘掌柜很快从前头小跑过来,同样地一脸喜色,“东家过来了,先进屋坐,先坐。”
刘掌柜平日就住在铺子里,自己住的旁边的厢房,他旁边的屋子就是留着待客的,有桌椅,伙计有眼力价儿,立刻跑去去拿点心茶水。
刘掌柜让两人先进屋,自己去拿账本,账本锁在他屋里的柜子里,钥匙只有他有。
拿了账本之后他直接递给燕明荞,这才呼了口气坐下,“东家先看看这月的账,月饼和其他点心没有分开记。还有六份往外地卖的,他们没回来。”
燕明荞一边翻看账本,一边飞快地在心里算利润有多少。
算的时候伙计上了茶水点心,点心就是玉芳斋的,燕明荞没忍住吃了小块。
账本算着,光卖月饼的利润就有一万二千三百两,月饼利润多,散装的大概才五六成,盒装的利润更高,能有七成。
按照掌柜的说的,还有往外面卖的没回来,姑且把利润加到一万五千两。
燕明荞算术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心里已经惊呆了,她觉得赚个五千多两就顶天了,一万两,这得多少钱。
换成银子,那真的是好多好多银子啊。
刘掌柜说道:“这阵子忙,便请了八个短工,不过做的都是简单的活,不进厨房,不用担心泄露秘方。”
不然指着铺子里的五个点心师傅烤,那要没日没夜做才行。
钱要赚,人也得顾着身子。
不过就算有人帮忙,那也累得不轻,前两日一人轮着歇了两日,这事儿也和东家说了。
“别的点心这几日生意不太好,月饼卖得最多。到月底利润估计能有一万六千两。”掌柜的嘴巴有点干,喝了一大杯茶水,喝完他道:“比以前的利润高了十几倍。”
燕明玉看向妹妹,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下头,证明刘掌柜说的没错。
没错,就是这么多的银子。
燕明玉是有钱,可自己赚的和别人给的是不一样的,“掌柜的这些日子辛苦了。”
刘掌柜眼神火热,“不辛苦!中秋前的几日,生意好得很,月饼都不够卖的。小的想着,可以先看看开个分店,在盛京不在盛京都行。咱们铺子的点心,也可以让人专门去谈大单子,还可以卖给酒楼饭馆。”
卖给他们的话肯定没那么多的利润,但是胜在数量多。
就中秋这几日,几十上百的单子有的是。
刘掌柜心思活络,见的人也多,虽然燕明荞聪明,但毕竟才七岁,有些事她想不到。
燕明玉是穿越来的不假,但告诉点心师傅做蛋黄酥就顶天了,这些东西的配方她根本不知道,以前也没做过生意,顶多踩过一些刺客的坑,就更想不到这些了。
刘掌柜越说越激动,“坊间有照着咱们点心做的,但形对味不对,不成气候。玉芳斋再过几年,就能和盛京城最大的点心铺子五香居叫板……啊不是,是平分秋色,平分秋色了。”
燕明荞忍着笑,因为玉芳斋背后是燕国公府,所以从开业到今,一切都很顺利。
没人闹事,也没人敢把心思放在铺子上。
其实燕明荞没想过这么快开分店,燕明玉也没想过,说实话,她们都没怎么管过,就月初的时候收钱,有时候还是让丫鬟过来。
刘掌柜是个能人,两人自然不会说不缺银子,就让铺子顺其自然吧,现在每月有几百两就很不错了。
谁会嫌钱多,刘掌柜为铺子尽心打算,也是为了多多赚钱。
这一万多两的银钱和刘掌柜没啥关系,做下人的在这种事上看得极清,国公府也有钱,但银子不是自己的。他也是国公府的人,卖身契还在燕明玉她们手里,但做得好肯定能多拿银子,中秋的时候他拿的银子最多。
“东家,还得趁没开业的多培养些学徒,让几位师傅带着,到时候开分店,也能过去。我也可以带人,教人管账记账的本事。”
开分店要找铺面,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装潢、请人,事情多着呢。
刘掌柜也是和两人说说他的想法。
别看赚的银子不少,但都是熟客,盛京城这么大,有多少点心铺子,且有的赚呢。
还有整个越朝,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他做。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燕明玉轻轻点了下头,燕明荞瞬间就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对着刘掌柜说道:“开肯定是要开的,不过有很多事都得合计,这些急不得。这样吧,等下个月月初,我们再过来一趟,把所有事商量商量。”
刘掌柜忙说好,“东家慢慢考虑,慢慢考虑。”
这个月还没过完,一万两银子在铺子里还不能动,得等下月月初的时候一块算账,盘点后才拿。
不过两人拿了不少点心回去,她们俩常吃,倒不觉得特别想吃,没有到非吃不可的地步。
但给府里人分一点,下头丫鬟们分一点,她们吃着就很高兴了。
燕明荞上了马车,拍了拍胸口,“二姐姐,我觉得我再买庄子,可以加一个温泉了!”
她也和燕明玉说过买庄子的事,两人还不懂别的生意,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买庄子买铺子。
当今盛世,田地和铺子基本最保值的。
燕明玉扑哧一笑,“那我也合计合计先买什么。”
燕明荞揉了揉笑得有点发疼的脸,“二姐姐,咱们还没开分店呢,就想着赚钱花钱了。”
要想开分店,就得选地段选铺子,这些都要花钱的。
姐妹俩如今的生意,玉芳斋和烤肉铺子的铺面是沈氏给的,直接就给两人了,是私下给姐妹俩的贴补。
铺子里的掌柜的、伙计、大师傅们都是国公府的下人,玉芳斋基本上大事是沈氏操办的,没用姐妹俩操过心。
有娘的孩子万事足,但后头的经营,也是姐妹俩用心,再想开分店,肯定不能再让沈氏给铺面。
燕明荞觉得,租合适些,分店开在哪儿、生意好不好都不知道,买个铺面投入太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回本,所以租一个最合适了。
装潢照着玉芳斋弄,就是新铺子里的掌柜点心师傅有难处,得先按刘掌柜说的,找学徒去学,燕国公府的家生子不够,就得去人牙子那儿买人。
也得花钱。
还有一件要紧事,就是刘掌柜那儿,给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如今玉芳斋生意做得好,若还是按以前一样每月十两月钱(原本二两,慢慢涨上来的),就有些少了。
相信刘掌柜说这个也不是靠着十两月钱,他有家室,肯定想要更多。
燕明荞觉得,该给分成,燕明玉也同意,就是不知道这个分成定多少合适。
燕明荞道:“太多肯定是不成的,不然涨到头了,以后做得更好了,涨得就不痛快。”
开始少些,再加上每月月钱,两三年涨一次最好不过。
可以先让刘掌柜带学徒,到时候他去新铺子,直接给新铺子的分成。
燕明玉认同妹妹的说法,新铺子经营得好,刘掌柜得的就多,她现在就是黑心的资本家,也没觉得良心痛。
燕明玉道:“这些事你理一理,写出来,咱们给母亲看看,若母亲觉得合适,月初就这样和刘掌柜说。”
有不妥当之处的话,慢慢改就好了,谁都不怕在沈氏面前丢人。
两人又去春饼铺子吃了顿烤鸭,在马车里说了一路,这就回国公府了。两人声音倒是不大,不过在车外守着的林香流露也能听见一些话。
虽然银子跟她们没关系,但听着就很爽快过瘾。
燕明荞说先买一个带温泉的庄子,等以后有钱了再买一个离镇北侯府的宅院!
燕明玉说多买几个铺面,以后可以买个成衣店,就不让府里绣娘做衣裳,换季之后让他们做好,送到国公府来,她坐着挑。
燕明荞震惊道:“二姐姐,还能这样?”
燕明玉点了点头,“当然行呀,以后还要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厨子都请过来,一天一个……不一顿一个菜系换着吃。”
燕明荞觉得这么吃可能会拉肚子,但是还是对燕明玉描述的场景心生向往。
那该有多好呀。
这也太有钱了,有钱的富商就这样过日子的吗。
姐妹俩做着赚了钱的美梦,到了国公府,梦醒了。
燕明荞脸红扑扑的,下车后先回正院,先把刚在马车上说的先写下来。第一遍有两处勾抹的痕迹,她又换了张纸誊抄一边,打算明儿晚上一块儿和二姐姐给母亲看。
期间若是想到别的了,再补。
两人头一回开分店,若是还不错的话,可以先给烤肉铺子开一个,这样有了经验,开铺子也容易些。入秋之后,那些嫌热的人估计又回去吃烤肉了。
燕明荞心里记挂着这事,盼着明儿早点和母亲说。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抱着厚实些的秋衣过来,也就比夏衣厚一点,再冷的话得再换厚些的。
燕明荞换了新衣裳,白日好好上了课,和傅先生探讨文章,跟着先生抚琴、画画。
她在这两样功课上天资一般,抚琴只求平心静气,画画大约是下的功夫深,再加上先生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姑娘,所以得到过几回夸赞。
不过燕明荞自己知道,远没有读书那般得心应手。
读书就像……还拿吃枣糕举例子的话,读书就是枣糕长了腿,自己往她嘴里跑。
就是真吃的话还得手拿着吃呢,可见读书有多么容易了。
上了一日的课,燕明荞肚子有些饿,到正院时看流露在外面,她就知道二姐姐来了。
还有饭菜香,燕明荞深吸一口气闻了闻,暂且还闻不出是什么菜,但很香,让人忍不住往里面跑。
她进回屋拿了写好的纸张,然后把丫鬟留在屋外,自己走了进去。
燕明荞如今进屋,根本不用通传。
屋里沈氏和燕明玉在,没想到燕国公也在。燕明荞很快回过神来,福身给三人请了安。
沈氏朝她招招手,“上课累不累,饿了吧,宁湘传饭。”
燕明荞摇了摇头,在父亲面前她不太想说累和饿,便道:“还好。”
很快,丫鬟进来几个,饭菜就端了上来,摆了一桌。
燕国公今日就是想过来陪女儿们用饭,他道:“快坐下吃饭吧。”
正院的晚饭素来清淡,但看着也不过是少油,鱼肉什么的都有。
有一道玉米羹,还有清蒸鲈鱼,粥品有四样,咸甜口的都有,主食是葱油饼、锅贴煎饺和生煎包。
生煎包是燕明玉要求的,本来燕国公府的厨娘不会做这个,燕明玉说了这是生包子给煎出来的,而不是蒸出来的。
最下面有一层硬硬的脆壳,上面一层芝麻粒和细葱花,比蒸着吃好吃多了。
燕国公动了筷子,燕明荞才动筷子吃饭。
沈氏给她夹了一块锅贴,然后笑着道:“明玉说你要和母亲说开分店的事,说来让母亲听听。”
燕明荞也不管燕国公在不在,一五一十把两人的计划说了,连中秋的盈利也没落下。母亲让她说,就肯定能说。
燕国公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人,他想拿银子,直接去账房拿,帐房先生会记下来,每月拿一千两到三千两。燕国公其实有自己的私库,不过都是些摆饰字画,铺子庄子少,自己私库的钱花光了,就去账房。
这些银子,有时给孟小娘,上个月给了苏巧慧五百两,也是这上面钱。
光一个月就是一万两,燕国公不知道公中铺子有这么赚钱吗。
那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把玉芳斋收回来的念头。
不妥不妥。
母亲给两个孩子的,他再要回来,那成什么了。
传出去多不像话,燕国公最好面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燕明荞口齿清晰,说的都是昨儿晚上写的,甚是有条理,沈氏听完,对两个女儿说道:“可以开分店,你们手里若有余钱,不必非要开一个,看生意好再开一个。”
为何不能开两个三个呢。
燕明荞又惊到了,还能一下子开两个?
沈氏慢条斯理道:“若是买铺面的话,只能开一个了,但要是租,几个都行,重要把掌柜的、点心师傅们安排好,不能铺子有了,人不够。也得考虑铺子间的间隔,能有多少人去买。玉芳斋的点心可不便宜呢,你要是找一个小地方,那可不好卖。”
她只能提点一二,姐妹俩的铺子,她管太多反而不好。
这种事上,燕国公插不上嘴,他也不懂,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别觉得赚了钱就了不得。”
燕明玉笑了笑,“嗯,说的是。”
沈氏吃了口菜,笑着道:“放手去做吧,别有太多顾虑。你们是国公府的姑娘,生来就比别人有的东西多,能赔得起就行,多多积累经验。听你们说刘掌柜经验丰富,多跟他学学,别什么都放手,不然以后再有这种事,难不成把刘掌柜从点心铺子调到别处去,那不是胡来吗。”
燕明荞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的确不能当撒手掌柜。
她们的确是一帆风顺,就算开分店没做好,也不用气馁。
燕明荞冲沈氏笑了笑,“母亲说的是。”
燕国公这回真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了,他心里憋闷的慌,吃过饭去了孟小娘那儿。
在孟小娘那儿,燕国公才觉得对劲了,心里舒坦了不少。
跟沈氏说过之后,事就好办了,燕明玉不用上课,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出门选人,选好之后签好卖身契,直接送去玉芳斋学做点心。
然后刘掌柜选了三个伶俐点会认字的,跟着学管账。
铺子地段就等燕明荞放假再去看,刘掌柜看这意思,是要开新铺子不假。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底,燕明荞又放假了,沈氏看她辛苦,让她第二天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必跟着请安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请安的少了两个人。
燕明月难得关心一次,“母亲,二姐和五妹妹怎么没来?”
沈氏咳了一声,“你五妹上课累得慌,就让她歇一日。我想了想,你们以后逢一逢五来请安就行了。”
沈氏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见燕国公的妾室和庶出子女们。
第51章 桂榜
以前沈氏是比较在意这些, 做正室的,须得给下面人立规矩,不然长久不管就无法无天了。
晚上不用过来, 但早上卯时三刻,都得过来请安,年纪大的自己过来,年纪小的由嬷嬷抱着。
有事要告假。
晨昏定省是规矩,但说实话过来也就请个安, 沈氏和他们说两句话。
除了让妾室们听话点, 没什么别的用。
沈氏不需要和她们联络感情, 没必要日日见, 她如今管着铺子, 还有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要操心,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沈氏照镜子, 能看见藏着的银发和眼角的皱纹, 她没有燕珍看起来年轻, 比之十几二十岁的时候, 当真是老了。
她其实没必要这么早起来, 有时看明玉还回去睡一觉,沈氏觉得, 她也该看看学学。
都说这样不好,可她看明玉气色越来越好, 脸色红润, 眼睛明亮,明显是身子好了许多。
她落了回水, 能养成这样很不错了。
但沈氏觉得, 自己再这么下去, 以后估计会落一身毛病,她还想看着明荞成亲生子呢。
不看这些妾室和庶出子女,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下头一众人听了,觉得有些诧异,怎么突然就不请安了
这自然是好事,不请安能省不少事,不用那么早就起来,尤其冬天的时候,走过来也冷得很呢。
就是……不过来请安,是不是不太好。
传到公爷老夫人那儿,会不会觉得她们不重规矩,以下犯上呢。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郑小娘开口道:“夫人,晨昏定省是规矩,不过您说不请安,我们自然是听您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燕国公府肯定以沈氏的心意为重。
虞小娘跟着道:“夫人,那我们就逢一逢五过来请安。”
沈氏点了点头,“平日里若受了委屈,我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对了,明月,铺子上的事不懂就多问。”
自从沈氏去了一趟之后,燕明月的铺子利润还可以,现在每月有三四十两的进项,她知感恩,态度乖巧恭敬,“多谢母亲。”
沈氏看向许秀心和苏巧慧,道:“你们进府有一段日子了,可还习惯?”
苏巧慧笑了笑,口音依旧是南方的口音,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软意,“回夫人的话,习惯着呢,每日吃得好睡得好,前几日还吃到了家乡菜。妾身承蒙夫人关照,更是要竭尽心力地照顾公爷。”
沈氏点了点头,见孟小娘脸色不愉,大约是想大厨房是盛京当地的厨子,什么时候学会做江南菜了。燕国公不着调的时候,什么事都办的出来,高兴的时候让厨子做几道江南菜哄小妾高兴,
沈氏笑道:“习惯就好,秀心呢。”
许秀心站起来回话,“一切都好,多亏了夫人照顾。”
这样看着许秀心气质清冷些,而苏巧慧,是真的有点像孟小娘。
沈氏道:“快坐下吧,你们在国公府,要管束好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有什么事,向我禀告。明月你们要勤于学业,下月初一四公子和五公子启蒙,要知上进,也要顾着身子,别做出本末倒置的事来。”
下面一众人低头应是,齐声道:“谨记夫人教诲。”
沈氏没别的事了,问下头人可有事,众人皆说无事。她挥了挥手,这便散了。
众人回了各自的院子,孟小娘领着燕明芸,身后跟着燕明月,再后头是丫鬟和嬷嬷。
不用请安了,自然是高兴事儿,孟小娘觉得,怕是夫人心疼二姑娘和五姑娘,省着别人议论,所以顺势就不请安了。
看,都想着不用请安了,谁还管五姑娘没来的事儿。
以后倒是可以多睡一会儿了,管夫人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得了便宜了。
而且隔五日请一次安,不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很。
苏巧慧这个狐狸精,还显摆吃的了江南菜,眼皮子浅的东西,一点好处就出来显摆,见识短浅。
燕明月一直低着头走路,她心里有点不安,是不是她又做错什么了,母亲才不让她们请安了,她其实挺想来请安的,不请了,反倒不得劲了。
母亲估计是不想日日见她们,所以才不让请安了,本来就不常见,如今见不到,更想不起来了。
燕明月上午要去铺子看看,孟小娘低着头说苏小娘的坏话,这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小娘,你别说了,我先回院子了,一会儿该出门了。”
孟小娘跺了跺脚,这孩子,真是跟她离心了。
“明芸呐,你可不能学你姐姐。”
*
燕明荞比平日多睡了半个多时辰,醒的时候瞥见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窗户的棱花框和糊着的窗纸照了进来,撒在了她床边的帷幔上。
一片一片的,像羽毛一样轻,让燕明荞不想起来。
她以为睡不了这么久的,卯时那会儿还醒了一次,见天还未大亮,就又睡着了。
外面有鸟叫,叽叽喳喳的,却不觉得吵人,燕明荞想,她竟然能睡这么久。
前阵子天热,夜里有时被热醒,现在凉快了,盖上一层薄被,就能暖暖和和睡到天亮。
燕明荞又从床上滚了两圈,才喊李嬷嬷,开始梳洗梳头。
今日要去庄子看看,秋收已经过了,她得看看有多少粮食,顺便看看银粟。
燕明荞这次要穿骑装去,所以今天就不梳花苞头了,梳了一个简单的单髻,上头簪了根银钗,还簪了一朵绒花,耳饰换成了不耷拉的小金珠。骑装简单大方,是和天色一样的淡蓝色,燕明荞欢喜的很,今日可以在庄子里吃猪肉粉条和小鸡炖蘑菇了!
玉芳斋今日明日都不去,得等月初的时候,刘掌柜理好账过后。
尽管沈氏说了不用请安,燕明荞还是去正屋说了声,“母亲我去庄子啦!”
沈氏冲燕明荞招招手,“用过饭了吗?”
燕明荞连连点头,“用了!”
沈氏:“那去吧。”
燕明荞刚想跑,但犹豫了下,她看了沈氏一会儿,拉了拉沈氏的袖子道:“母亲要不要一起去,那儿的猪肉粉条可好吃了,还能去小池塘捞鱼!”
庄子有个很小的池塘,若是去的话能好好玩。
沈氏想,明儿下头人不用请安,府上也没什么事,今日出去一趟正好,她笑着道:“那母亲和你一块儿去。”
燕明荞在心里蹦了两下,“我再去问问二姐姐。”
燕明玉拒绝了妹妹,她这会儿还在床上,大好秋光,出门做什么。
还是躺着的比较舒服,这几日她回回去人牙子那儿,出门已经够多了,妹妹和母亲去吧,她就不去了。
于是,燕明荞就跟着沈氏坐上马车出府,有母亲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觉得难熬。
只是今日出门晚,到庄子的时辰也晚了,已经巳时末了。
李庄户没想到东家这会儿来,赶紧让儿子去杀鸡杀鸭换猪肉,妻子给锅灶烧的旺旺的,开始做自己的拿手菜。
他的女儿从田地里掰了两个还嫩一点苞米,就留了最里面的几层青色的皮,等灶火小的时候给玉米塞进去,灶膛烤玉米,最好吃了。
沈氏领着燕明荞去地里看了看,收了秋,地里对着成捆成捆的麦秆,有庄户的孩子再地里拎着篮子捡麦穗,看样子跟燕明荞差不多大。
李庄户在一旁解释道:“地里落下的麦穗捡起来,烤着吃也香得很呢。今年收成不错,比去年成些,现在称着亩产有三百八十多斤,不过还没干透,等干透了差不多有三百六十斤。”
在越朝,这算高的了。
概因沈氏也过来了,李庄户的态度越发地恭敬,对着这个衣着华美的夫人,一直微微躬着腰。
沈氏来一趟,比十个燕明荞都有用。
沈氏说了句不错,她低头看了看女儿,燕明荞眼里放光,似乎也想过去玩玩,“也去捡吧,再捡些鸡蛋带回去。”
燕明荞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沈氏对李庄户说道:“明荞年纪小,这些日子有劳你费心了。”
李庄户忙道不敢,“五姑娘养了不少鸭子,给我们添了不少进项,这不,都打算送孩子出去读书了。”
沈氏淡淡地点了下头,“这孩子心善,我过来看看,倒也放心了。”
李庄户挠了挠头,心里打定主意,要管好这儿的庄户们,不给五姑娘添麻烦。
燕明荞捡麦穗捡到开饭,漏掉的麦穗并不多,许久才能发现一个。
就这么一个,能让她欢喜许久。
跟着她一起捡的是个小姑娘,圆圆的脸,笑起来带着酒窝,很可爱。捡麦穗不过是玩闹,看着麦穗越来越多,心里就越来越满,和捡鸡蛋的感觉差不多。
捡了的麦穗用火烤一烤,吃起来的确味道香甜。
过了正午,可算能吃饭了,燕明荞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农家菜。
大锅炖菜有锅气,没有国公府饭菜那么精致,但粉条炖得黏黏糊糊,蘸着浅褐色的汤汁,猪肉片极薄,吃着一点都不腻。
小鸡炖蘑菇的汤汁也很粘稠,蘑菇是深褐色的,吃起来软软弹弹,鸡肉一咬就散,连鸡皮都是好吃的。
里面还有甜糯的栗子仁儿,有的是一整个,有的已经裂开了,但把栗子仁夹到碗里,碾碾拌匀米饭,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
燕明荞可以说,国公府厨娘做的铁锅炖,绝对没有这个好吃。
有滋味,软烂,粉条粘着肉汤和肉丝,软而不散,吃完一碗饭,燕明荞又吃了一碗,一连吃了三碗才摸摸肚子停下。
沈氏用了一碗半,然后让宁湘给了李庄户的妻子一个荷包,意思是做的不错。
吃过饭,燕明荞想去骑马,沈氏没让,刚吃过饭怎么能上马背上颠着去,那对脾胃都不好。燕明荞事事都听沈氏的,这种事也不例外,闲着也是闲着,她又把烤棒子啃了。
其实说烤不准确,这更像是烧的。
手指粘了许多灰,脏兮兮的。
外面裹着的玉米皮已经烧糊了,里面的玉米粒正好熟了,带着点草木灰。
草木灰是不脏的,轻轻吹一下就不见了,金黄色的玉米棒,啃一口,最外面的有焦香,里面的软糯香甜。
这回又吃了一根玉米,更别想去骑马了。
燕明荞歇了半个多时辰,才骑着银粟在山野里跑了一圈,丫鬟们在后头跟着,沈氏也在不远处看着。
这样看去,燕明荞脸色带着光,眼神明媚自在,她叹了口气,心道女儿真的慢慢长大了。
在庄子玩得痛快,回府天已经黑了。
第二天放假,燕明荞没出门,而是在屋里看了一日的书。燕明玉搞不懂,为何有人能一直看书不觉得累,楚铮也想不明白,书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月底楚铮来看看外祖母,顺便吐吐苦水。
这半个月,是他最累、觉得最难熬的半个月,每日上课要认真,下课之后还要做作业,除了吃饭睡觉练武,感觉他这一天光和“之乎者也”较劲了。
今日歇了一日,他就来国公府了,一来,就没见燕明荞,他从外祖母的口中得知,燕明荞竟然在看书,这让他大为震惊。
放假还要看书,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还在做梦!
燕明玉听楚铮吐苦水就忍不住想笑,“谁让你以前不用功,那现在就得加倍用功,你以前偷的懒,如今都会还回来。”
楚铮如今和燕明玉比较熟,再加上她还没做他的继母,所以不像和沈氏说话那般,有时还会反驳开玩笑。
楚铮小声道:“你也不读书啊,现在也不用功。”
燕明玉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我以前用功了,现在就不用了。”
她都加班到猝死了,老天爷还她一个躺平人生怎么了,所以说,这都是来来回回的。
楚铮肯定不知道什么叫能量守恒定律吧。
楚铮听了更丧气了,沈氏笑着说道:“读书是一鼓作气的事,不能半途而废,先生给你上课,你要坚持,有进益才行,别光上课听了,下课就去玩闹。”
楚铮老老实实地听训,心里忍不住想,外祖母是为了他好,他该牢记才是,要好好学,才能不辜负外祖母、明玉姐姐的期望。
中午吃过饭,楚铮又回去奋起温书了,本来他还打算玩半天一天的。
可明荞学得那样好还读书,他有什么理由荒废。
不知不觉中,燕明荞还给楚铮上了一课。
八月过去,很快到了九月。
九月初三,是沈氏和长公主一行人约好赏菊花的日子,这回问楚铮,楚铮没有要去,反而踏踏实实地在家里温书。
燕明荞也没去,去的话要请一日假,她明日要去玉芳斋,也得请假,若是去秋英宴了,上旬就要连着请两日假了。
沈氏觉得,女儿也没必要哪个宴会都去,少去一个不妨事,问燕明玉,燕明玉不大想去,菊花而已,又不是没看过。
所以这回沈氏带了燕明月和燕明茹。
燕明茹今年九岁,沈氏鲜少带着她出门,燕明月倒是去过几次。
只带着两个庶女,孟小娘难免觉得不是什么好宴会,燕明月忍不住为沈氏说话,“怎么就不是好的了,小娘要不想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孟小娘道:“说你两句怎么了,成天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谁真的对你好了。”
燕明月觉得,嫡母就算对她不好,但也绝对不差。
跟小娘说不通。
燕明月精心打扮了一番,和燕明茹去了秋英宴,燕明玉姐妹俩留在了国公府,第二天,两人一早便出门了,和刘掌柜商量开分店的事儿。
上月的账难算,不过有三日也该算完了。
马车驶向玉芳斋,这回刘掌柜早早就备好了点心茶水,就等着两人过来,他摸不清两人何时到,所以时时备着,今日可算等到了。
刘掌柜笑容满面,近日流霜姑娘常带着人过来,有时一两个,有时三四个,送过来是为了学做点心的手艺,有两个认过字的他带着学管账了。
刘掌柜知道要开分店,这回商量的不过是些具体的事儿,包括开在哪儿、选多大的铺子、给他多少银子……
燕明荞没吃点心也没喝茶,先看完上个月的账本,上月利润一万六千四百八十两。
她到手的,能有六千五百多两。
她们能拿出来五千两到八千两银子,来筹备开分店的事。
她直接说道:“刘掌柜,我们打算开两间分店,一家在盛京,开在城东的闹市,一家开在江南岚州。过几日我们就会让人去租铺面,到时候装潢好了掌柜的先去岚州的分店主事。”
刘掌柜没问题,他愿意去。
虽然他在盛京有一家老小,但只要能多赚银子,去也无妨。
燕明荞继续道:“刘掌柜辛劳,去岚州路途遥远,我和姐姐决定,给你三厘滦州铺子的利润,除此之外,每月月银也是照给的。”
刘掌柜心里一喜,飞快地在心里算了笔账,这个月利润有一万六千余两,若是能给他三厘利息,每月能多五十两银子,他面上不显,推拒道:“这不妥吧……”
他本来也没打算分多少利息,三厘不少了,一年到头也有几百两银子。
燕明荞道:“掌柜的,你这阵子为玉芳斋操了不少心,我和姐姐都看在眼里,这是你该得的,若是以后做得好,得的银子肯定更多。”
燕明玉点了点头,“岚州那边还得劳刘掌柜多多费心。”
至于找铺子的事,燕明荞会交给别人做,刘掌柜还得教学徒,肯定操心不了别的事。
等找到铺子之后,过一两个月装潢,差不多就能开业了。
一下子开两个铺子,投进去好几千两,说不害怕赔钱那是假的,但有这么个机会,燕明荞愿意好好做。
回府之后,燕明荞让流露把大哥哥和二哥哥的利钱给沈氏送去,两人不在府中,利银先交由沈氏保管。
留了八千两开新铺子,八十两给铺子里的人做奖赏,剩下的八千四百两,两人一人分得八百四十两。
沈氏有些诧异,“上个月赚了这么多。”
燕明荞笑了笑,“祖母给了铺子好,母亲开的头好,刘掌柜管得好,我和二姐姐会吃,也帮了不少忙呢。”
沈氏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不错。”
明玉明荞还惦记着兄长弟弟,沈氏心里欣慰,她就盼着四个孩子一团和气。
她会告诉明轩明烨,要记着姐妹的好。
月中书院会放两日假,也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这会儿桂花飘香,也叫桂榜。
正好那时候把银子给两兄弟,这些钱,沈氏不会替他们存着,孩子长大了,买书吃饭都会花钱,若是以前她估计会帮燕明烨收着,不过他懂事了许多,让他自己拿着就是了,也不会乱花
而燕明轩都定亲了,若是想给未婚妻买些东西送,没银子可不行。
府上的人也都等着乡试放榜,等着燕明轩光耀门楣。虽然燕国公觉得长子资质平平,但若是考上,那也是好事一桩。
燕明轩把握不大,放假回来燕国公问,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心里憋得慌,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其实也没看进去几页书。
放榜那日,燕国公府的小厮去看榜,看完之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大公子没考中。
燕国公早有预料,他叹了口气道:“唉,还是学得不精,你还得多用功,定亲之后也不能松懈。”
燕明轩一直没松懈过,落榜他早有预料,但真到这一日,还是难以接受,“父亲教训的是。”
燕明泽坐在下头,微低着头,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想,幸亏长兄没考中,幸亏乡试三年一次,不然怎么显得他聪慧来,他得更加用功才是,争取三年后一举中举。
也幸好燕明荞是妹妹,不然,就显不出他的聪慧了。
燕明泽道:“大哥,落榜的大有人在,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再考就是了。”
燕明轩点了点头。
燕明烨想安慰兄长,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觉得能考上秀才已经很厉害了。
燕明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大哥,好像她说话大哥会更难受。
沈氏说道:“一次而已,考不上的大有人在,有人五六十还读书科举呢,你还年轻,泄气做什么。”
燕明轩心里明白沈氏意思,可明白和想通是两码事。
身为长子长孙,要稳重上进,他落榜,安阳侯府也会在意。
若是能考上就好了。
次日该回书院,燕明轩早上一醒,嗓子干哑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
摸额头倒是不烫,就是身体发软,提不上力气。
第52章 游学
燕明轩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入秋,天气转凉,估计是昨晚着了点风, 找府医开点药就好了,带书院去慢慢吃,别耽误功课就好。
只不过他下床之后没走两步就天旋地转,眼前一阵乌黑,耳边是嬷嬷的惊呼声, 燕明轩想张嘴说自己没事, 但嗓子干哑,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
“大公子这病, 夫人多劝劝, 大公子还年轻, 只是落榜而已, 也不是什么大事。”
府医收拾好药箱, 跨在肩上, 桌上放着一张墨迹还没干的纸, 是留的药方。
府医住在府上,管给府上的主子请平安脉, 平日里有不舒服的也可找他来看。
不过没多少药,要抓药的话还得去外面。
病来如山倒, 燕明轩这场病来势汹汹, 府医说他郁结于心,肝郁脾虚, 开了药方, 先吃七天的, 一日三次,照方子抓药,三碗水煎一碗服下。
这病多半是心病,得好好养着,这种时候就不宜再去书院了。
沈氏神色凝重,她点了点头,让宁湘送人出去,宁湘不动声色地给府医塞了五两银子的荷包,妥帖地把人送了出去。
屋里还剩几个丫鬟,嬷嬷神色空空,她见大公子摔了后,先给人扶到床上,然后立马去正院禀告,屋里就她和沈氏还有几个丫鬟,都是信得过的人。
刘嬷嬷是燕明轩的奶嬷嬷,看着燕明轩从小长大的,她对沈氏道:“夫人,大公子没偷过一日的懒,放假回来也常温书,今年这半年多,根本没回来几次,就连定亲回来了两日,也是看书到半夜……”
嬷嬷言辞恳切,她发誓说的都是真的。
沈氏看着双目紧闭的长子,他眉头皱着,睡得并不踏实,人看起来比以前清瘦了些。
何至于弄成这样。
不过是一个科考,落榜就落榜了,还有再来的机会。明荞聪慧多半是因为陈小娘,和燕国公有什么关系,燕国公是二十几岁才中举的,哪来的脸说儿子。
沈氏觉得燕明轩这般,怪她关心的少,也怪燕国公,只会训斥。
考得好了是好儿子,考不好就不成气候。
沈氏看得心里难受,吩咐嬷嬷照顾好燕明轩,等他醒了先喝药,再用点清粥小菜。
书院那边就先不去了。
燕明轩不去,但燕明烨要去,燕明烨来这边看了看,他帮不上什么忙,留着也是添乱,还不如去书院让母亲省心。
唉,他去年考不上,也就难过了几日,然后就该吃吃该喝喝了。
燕明泽高兴,但不敢显现在脸上,他其实是希望以后燕明轩能考上的,最好晚一些。
今日不用请安,除了正院的人知道,其他人不知燕明轩生病一事,不过过不了多久也该知道了。
沈氏没打算瞒着,就是不想府里的人打扰长子养病。
燕明荞和姐姐早上去看了看,那会儿燕明轩还没醒,她就出来了。
她今日要上课,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想大哥哥的事,大哥哥没考上,父亲失望,府里人也失望,但心里最难受的是大哥哥自己。
不然也不会一晚上就病成那样。
只有大哥哥自己知道用了多少功,他知道家里对他的期望多大,落榜,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他。
燕明荞叹了口气,可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沈元景能帮燕明烨,那也是因为燕明烨要考童生,相对于他们学的,还简单些。
燕明荞怎么可能帮得了燕明轩考举人呢,她就算是学得再快一点,可是也比不上大哥他们学了十几年的。
大哥生病,母亲难过,燕明荞也难过。
可真是愁死个人了。
燕明荞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傅仲宴从上头一眼就能看见,尤其是她以前极少出神,这么一来就更明显了。
两眼放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好一会儿了,书都没翻几页。
傅仲宴道:“明荞。”
燕明荞立刻回神,站起来回话:“先生。”
傅仲宴道:“看到哪儿了。”
燕明荞看了眼书,诚实道:“刚看到第三页。”
说完她就有些懊恼,她怎么才看到第三页啊,就算翻快点也好,下了课还能补上。
这下好了……
傅仲宴道:“一节课快要上完了,你才看三页书,怎么了,刚在想什么?”
对先生,燕明荞不可能撒谎,但也不好直说大哥落榜,便道:“先生,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兄长落榜了。可她的兄长明明很上进了,做功课很是认真,这回落榜,心里特别不舒服,就病倒了。先生,这当如何解?”
傅仲宴挑了下眉,“是明轩?”
燕明荞捂着嘴巴,在手心里小声道:“先生,我答应那个朋友不泄密的。”
估计就是燕明轩了。
傅仲宴摇了摇头,他曾经给燕明轩启蒙过,这孩子,努力有余,天赋不足,再往上也就是个举人。
不过世家子弟,考过举人,再加上家中关系,以后也能前途光明。
病倒了,这让傅仲宴觉得难以理解,又不是考状元的料落榜,何至于此。傅仲宴觉得,估计是燕明轩自己闹病的。燕国公府门第高,长子长孙,肩上扛着太重的担子,十六岁的人,上头有爹娘祖父母,按理说不该这样。
该当何解,这种坎儿得自己跨过去,不然日后再考试,恐怕还没进考场,就怯了。
傅仲宴道:“这你朋友帮不上忙,得让她的兄长自己想通。万事不能只往高处比,功课有的是好的,有人能考榜眼状元,有人是只能考状元。有人身有奇才,却考不得,有人贫贱,有人富有四海。
事事都比,比得起吗?这世上之事多得不胜枚举,你朋友兄长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眼界广了,心界也就广了。”
燕明荞轻轻叹了口气。
傅仲宴又问:“明荞,你学的快,功课好,可越朝女子不能科举,为何没有心生怨恨,觉得上天不平?”
傅仲宴一直以来,满意学生功课,但最欣赏的是燕明荞的性子。
燕明荞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些,她觉得,能读书就很好了,以前根本读不了书。
在梧桐苑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来正院什么都有了,怎么还心生怨怼呢,光想着上天为何不给我生成男子,每日郁郁寡欢,那还能做什么。
人不能太贪心。
燕明荞突然想到了沈元景,比起大哥,他好像更无可奈何些,好像当初沈元景说自己不能科举的时候,就很平静。
不知道是曾经像大哥一样难受过了,还是一直都这样。
傅先生知道沈元景是聪慧的人吗,若是知道他藏拙,是训斥还是什么?
燕明荞不知道,但傅先生说的是对的,大哥可以去外面走走看看,她和母亲去施粥,知道外面有穷苦之人,她做生意,知道怎么赚钱谋生,知道母亲养家辛劳。
若只是待在四方宅院里,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教诲。”
燕明荞这回好好看书了,一心看书,很快就上完了第一节 课,中午下学,她先回正院和母亲转述傅先生说的话。
沈氏一边觉得傅仲宴生说的有理,比燕国公强多了。一边又觉得还有三年就考试,时间过得很快,三年期间,再花一年半载出门游学,那荒废了学业,岂不是更考不上了。
这该如何抉择。
燕明轩此次心病,有担着国公府门楣之故,也有下头弟弟妹妹太出色的缘故。
燕明泽功课好,自不必说,燕明轩年长好几岁,但一直被压一头。
明荞聪慧,经常被燕国公等人夸赞,明玉会做生意,活得通透。
长子敦厚,该趁着没成亲游学走走看看。
沈氏犹豫再三,还是觉得长子的性命更重要,“那你去和你大哥说,顺道把上个月玉芳斋的利润送过去。”
利润沈氏还没送,怕燕明轩多想。
燕明荞点点头,“母亲,我吃过饭就去。”
燕明荞飞快地吃了饭,然后抱着小匣子去了燕明轩住着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药味,闻着就苦。
这事虽没往外传,但一个府里,半日也都知道到,不过沈氏不发话,有人想来看看也不成。
院子门口有两个看门的婆子,燕明轩不常回来,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就四个,也没有小厨房。
院子典雅大气,穿过圆形拱门,有一大片竹子,今年的嫩竹两个她这么高,年份久一点的已经有燕明荞好几个高了。
燕明荞没来过这儿,门口丫鬟带她进去,屋里干净整洁,药味更浓。
燕明轩用过药,吃过饭了,靠着枕头养神,精神看起来好了点,“五妹妹来了。”
得,说话声音就像她庄子里的大鸭子似的,以前大哥声音可好听了。
燕明荞往前走了两步:“我来看看兄长,然后把东西送过来。”
燕明荞觉得不够近,就坐到床边,把带来的小匣子给燕明轩看,“兄长看,这些是玉芳斋和春饼铺子的分成。”
上个月春饼铺子的一成利润也有一百多两,加在一块是九百六十两。
将近一千两银子,能买很多书,很多点心。
燕明荞冲兄长笑了笑,“二哥哥也有的。”
燕明轩的月银和燕明荞如今一样,一月十两,明面上是这么多,不过暗里花销多些。
像燕明轩他们,没银子去公中拿,买书买笔墨之类的,还有沈氏燕国公贴补。
这些钱,对燕明轩来说也很多,他不管家理账,但知道母亲管理国公府,经营赚钱不易。
燕明轩笑了笑,真心为妹妹高兴,“五妹妹和二妹妹,可真厉害。”
燕明荞抿了下唇,“兄长还是别说话了,废嗓子。这些钱是分成,主要是母亲管得多,我和二姐姐不好独占。母亲说了,兄长先养好身子,等好了,先不去书院了,去四处游学,可以明年开春了再回来,到时再去书院。”
燕明荞挠了挠脑袋,“缺银子了就写信回来,和家里说,也别光想着看书看书,你这以后就光知道看书了。”
最后,燕明荞又干巴巴说了句,“考上的考不上的,都有很多人呢,兄长一直都是我们的兄长。”
但考不上的就不是好儿子,父亲是这样想的。
燕明轩脸色苍白,还带着病气,原来母亲妹妹们,什么都知道。
他也想考中,就是自己不行,母亲没有责怪他,也让他不必自责,先游学,以后再说。
燕明轩眼眶有些红,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燕明荞立刻道:“兄长,你若现在不想见人,我可以代为传话,什么话都给传,不过要一点点跑腿钱。”
燕明轩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嗯。”
他的确不太想回书院,想四处走走看看。
病去如抽丝,燕明轩第二天嗓子开始疼,开始干咳,一碗一碗黑药汤灌进去,也不见好转。
但第四第五日,精神头就好了。
他开始准备游学的东西,几本常看的书,银子没带很多,妹妹们辛苦赚的钱,他做不到毫无负担地花,既是游学,就别还当自己是个富家公子。
沈氏支持燕明轩游学,但燕国公觉得不妥,“这刚考完就出去玩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上了。”
沈氏道:“这是傅先生的意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明轩知上进,并非去游玩的,多见人,知疾苦,也不必抱着书死读。”
燕国公道:“他病了就好好养病,不许出门。”
沈氏道:“明轩病好了就出门,我看谁敢拦。”
燕国公怒道:“无知妇人,再这样我连你的足也禁。”
屋里的丫鬟和屋外的丫鬟低着头,脚步都没动。
沈氏没有让步的意思,这种时候她咬死不松口,寸步不让,显得格外强势,燕国公心里有种挫败感,他拿这样的沈氏全无办法。
家里他向来不管,只去个拿钱的,府上下人全听沈氏的,他的话一点用都不管。
而且,沈氏还拿傅先生压人。
傅仲宴当初三元及第,新科状元,后来官职二品,是当代大儒,又是老国公的朋友,他说的话,自然比别人说的管用。
燕国公无法反驳,如今沈氏不听他的话,也就孟小娘等人对他恭敬顺从。
燕国公怒道:“你就等着他玩野了,什么都考不上!我看他还不如明泽他们!”
沈氏深吸一口,道:“此事我也书信禀告父亲母亲,公爷不必拿孩子们做比较,明泽有他的好,明轩身为长子长兄,也算无可挑剔。妾身身子不适,公爷请回吧。”
早就知道燕国公如此,她是不在意,但这话若是让燕明轩听到,恐怕要更伤心难过了。这就是当父亲的,这种时候一点安慰都做不到,只会出言责怪。
当真是……
燕国公正在气头上,“明烨已经被你惯坏了,明轩亦是!”
他转头去了锦华苑,孟小娘的确不盼着正房好,可是她不傻啊,她都希望燕明轩能考上,这回燕国公怒气冲冲过来,这种时候留燕国公留宿不是明晃晃和沈氏对着干吗,沈氏若是把她恨上怎么办。
孟小娘就把借着来月事的由头,把人推到了落竹苑。
苏巧慧是不懂这些的,欢欢喜喜的,又是捏肩又是唱家乡的小调,这才把燕国公哄高兴了。
沈氏才不管燕国公高不高兴,下午去看了看燕明轩,看他脸色好了许多,放下心,“出去走走吧,在书院闷得慌。你们四个孩子里,有稳重的,有调皮的,有聪慧的,明玉和你都定亲了,母亲很知足。你还年轻,不必太急,三年后不也才十九岁吗,再过三年也就二十二。”
燕明轩点了下头,“母亲说的是。”
沈氏道:“在书院累不累,和母亲说说。”
燕明轩很少这么和沈氏说话,捡了几件趣事说,两人谁都没提燕国公,燕明轩也明白了几分,为何母亲和父亲关系平平。
他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
吃了七日的药,燕明轩身子明显好转,除了声音有些哑,其他一切都好。
出游宜早不宜晚,燕明轩打算明日就走,先去江南,看看诗文里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景色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氏本想替他收拾行李,但燕明轩说自己就可以,“儿子已经长大了,这些事都能自己做。”
落榜对他打击不小,他不能被打倒,他想成为母亲弟弟妹妹们的依靠。
沈氏想想也是,便放手让燕明轩自己收拾了,自小存下的银钱、最近几个月的分成不少,也不用沈氏再给银子。
沈氏就放心地没管。
燕国公还在气头上,甚至放言燕明轩要是敢走就别认他这个爹了,不过没什么用。
沈氏让燕明轩走,那就能走。
九月二十三,燕明轩向家人辞行,带了两个小厮离开盛京,燕明荞出门送了送兄长,再见大哥哥就得明年了,不管以后考不考上,至少兄长人能高兴些。
府上少了个人,不过燕明轩平日里也不怎么住在府上,倒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燕明荞感觉自己也长大了一点,知道母亲和兄长的不易,怕母亲因为兄长远游不高兴,去正屋更勤了些。
其余的和从前没什么变化,每日依旧上课下课,偶尔去玉明轩吃顿饭,其余时间要么看书要么练字。
秋日最是清爽,坐在窗前,吹着风看书,比平日里看得更快。
不管是看秋日、云层还是夜里的星星,都好看得很。
她来正院一年多,还能住两年多,就要搬走自己住了,燕明荞很珍惜现在在母亲身边的时光。
很快就到了十月,天气渐寒,燕明荞换了更厚实的冬衣。
初五那日去请安,众人请过安后,沈氏说完近日府上的事,又道:“萧阳来信,老夫人和老国公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达盛京。苏氏和许氏未曾见过老国公老夫人,到时一块儿见见。”
信上说,燕明轩出门转转也好,省着一直闷在书院,那样迟早给自己闷出病来。
出门游学很好,沈元景也游学去了,这回不会跟着一起回来。
信里还写了,这回回来打算长住一阵,得等明年燕明轩成亲之后,再回去。
燕明轩婚事在五月份,看完长孙成婚不可能立马就走,六月份就热了,坐马车是不可能的,那么远。
萧阳冬日严寒,沈氏琢磨着,明年老夫人就不回盛京了。
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这么长时间的折腾舟车劳顿,身子肯定吃不消。
实在热了可以去庄子避暑。
燕明荞对这事已经很熟了,祖母祖父回来,先举办家宴,在盛京住半年,明年的五月份再回萧阳避暑,一直以来,两位老人都是这样的。
至于一块上过几日课的沈元景,来不来跟她没什么关系。
许秀心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妾身听夫人的。”
苏巧慧坐在郑小娘的下首,她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夫人,妾身也没想到这么巧,正赶上老夫人老国公回来,妾身这个月没来月事,还以为是吃坏肚子。前阵子请外面的大夫来看了看,才知是有喜了。”
燕国公去苏巧慧那儿多,有喜也不奇怪。沈氏这阵子顾着燕明轩的事,也没管府里的妾室。
孟小娘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道:“有喜了?!”
苏巧慧摸了摸肚子,“姐姐,是的。”
孟小娘想骂她恶心谁呢,可沈氏坐在上头,容不得她造次。苏巧慧怎么就有喜了呢,还去外面请大夫,不知道是在防着谁。
夫人竟然一点都不管。
沈氏道:“好好养胎,少出门走动,缺什么和管事说,以后府医隔日去诊一次脉。”
她看向别人,“你们当心些,别影响苏小娘养胎。”
府上孩子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巧慧表情有些愣怔,似乎是没想到沈氏就是这么个态度,一点都没有她为国公府开枝散叶的高兴劲儿,而且,这好歹也是个喜事吧,就这么打发了?
月银没涨,丫鬟没多,小厨房也没有……
她怀的可是国公府的孩子。
燕明玉低着头,心道,这个爹,竟然又弄出来了个孩子,府上都多少孩子了。
燕明荞还不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和母亲他们亲,别人,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不喜欢。
孟小娘在心里暗笑,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的孩子,还指望大摆宴席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呸,蠢货。
沈氏最后又敲打了苏巧慧的丫鬟,若是出了事,唯她们试问,这便让众人散了。
第53章 宁氏回京
离开正院的时候, 是苏巧慧身边的丫鬟扶她出去的,明明是以前走过的路,却要提醒她跨门槛, 下台阶的时候也提点了,“苏小娘小心些。”
苏巧慧心紧了紧,她刚有孕,如今将将两月有余,并未显怀。她原以为能母凭子贵, 不说别的, 至少给院子里多添两个丫鬟, 谁知道, 什么都没有, 还被变相地禁足了。
夫人的意思, 不许别人来落竹苑打扰她养胎, 她也少出门少惹事。若是她出了事, 就是丫鬟的过错。
落竹苑的丫鬟是她的丫鬟, 主仆一体, 罚她的丫鬟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那也是她的过错。
苏巧慧算是明白了,这个孩子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府里除了许秀心,谁没孩子。
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别人不在意, 那也说得通。夫人能看的惯她有孩子吗,孟小娘会乐意她有孕, 不管别人怎么看, 只要公爷在意就好了。
燕国公的确挺满意的, 府里添了人丁,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喜悦他经历过太多次,根本不像苏巧慧想象中那样。
燕国公拍拍苏巧慧的肩膀,“不错,你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他儿子多,女儿也多,就不那么盼着生儿子了。燕明轩是没考上,可他是长子,老夫人喜欢,日后肯定是要承爵继承国公府家业的。虽然燕明泽聪明点,但他不可能把爵位给燕明泽去。
不看父子情份,不看两位老人那儿说得过去不,不看夫妻情分,什么都不看,也得看看镇国公府和两个女儿。
后来燕国公想了想,他这是要得罪镇北侯,他气慢慢也消了,觉得自己是太冲动了。如今沈氏不理会他,两个女儿跟她们母亲一个样,燕国公只能等老夫人回来,缓和一下,兴许关系就不这么僵硬。
燕国公后来也想,沈氏估计就是仗着镇北侯府,仗着女儿未来的婆家才这般。
也不看看是靠谁,才有这样好的亲事。
燕国公这两日去正院了,也给了沈氏台阶,但沈氏根本不吃这套,要么让他去锦华苑,要么让他去落竹苑。
要不是苏巧慧有了身孕,他根本不会来。
多了个孩子他高兴,可这份高兴还不及看燕明玉嫁的好。
他怕沈氏不高兴,就随手赏了点东西,让苏巧慧好好安胎,缺什么就去正院。
苏巧慧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国公:“对了!”
苏巧慧打起精神,“公爷?”
燕国公不忘敲打几句,“你有孕了,也要敬重夫人,不能仗着有孕就胡来,府里夫人最大,明白了吗。”
苏巧慧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妾身明白。”
燕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转头就去了锦华苑,连饭都没在这儿用。他听苏巧慧说害喜,若是在饭桌上都吐,那他哪儿还能用的下饭。
落竹苑又变得冷清无比,油灯闪烁,两个丫鬟在她身边低头候着。苏巧慧看了眼窗外,只觉得外头日光褪去,阴暗寒冷。
可能因为要入冬了,才这样的冷。
苏巧慧心拔凉拔凉,唯一庆幸的是,下人伺候的还尽心,吃喝不愁,真的就让她好好养胎。
她攥着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她们却听沈氏的。
就是想要出门转转,丫鬟都不让,就让她在院子里走走,千万别动了胎气。
府医诊脉来也说,前三个月最是要紧,最好少走动。
苏巧慧也在意这孩子,沈氏把她五日一次的请安都免了,若是养不好,她不知道会怎样。
这种时候若孩子出了事,肯定会追根究底查清楚,孟小娘是想使点手段,把这个孩子“不小心”给弄掉,但她怕查到自己头上。
等着以后再说吧,说不准苏巧慧自己不中用,孩子根本生不下来呢。
就算生下来,没准是个女儿,给份嫁妆了事。
露华苑和裕华园消消停停,两人都有孩子,虞小娘在沈氏这边,自然不可能去使坏。
郑小娘是觉得,苏巧慧脑子不好使,没个娘家,就算哪天死在后宅都没人给她申冤。
许秀心倒是没想别的,也没觉得羡慕苏巧慧要当娘了。。她自己住就很好,每月二十两银子,吃喝都在府中,只要给两个丫鬟看门婆子月钱。
自己再绣绣帕子荷包之类的,偶尔还会接一两个大件,这样两个多月下来,也攒了五十多两银子了。
五十多两银子,能把她买下来了。
她争取赶在大公子承爵之前多攒点钱,她不指望燕国公,也不想攀附着谁,那样还不如给夫人姑娘们做些帕子衣裳之类的。
许秀心就给燕明荞做过鞋子,她做的鞋子舒服又好看,穿起来不磨脚,颜色也好看,鞋头绣两朵小花,看起来秀气的很。
不知不觉,她选了一条和苏巧慧完全不一样的路,两人谁都不知道究竟哪条路是对的。
苏巧慧有孕一事,就像往湖泊里投了个小石子,有一点动静,但没有在国公府掀起太大的波澜。
相比之下,老夫人老国公回府要重要的多,府里开始打扫庭院,大厨房已经着手准备上家宴的菜品了,看着倒是和去年差不多。
沈氏有意让燕明玉学,省着日后嫁人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
燕明荞还小,不用做这些,她盼着祖父祖母回来就好了。
她以前常去寿安堂吃饭,虽然不常和祖父说话,但是和祖母亲近,就觉得想念祖母。她在心里数着日子,初九那日,门房的小厮就来禀告,说老家来的马车已经到城门口了,过会儿就到了。
*
时隔数月,宁氏又回到了盛京。
秋日景象萧瑟,不比离开时春意融融,更重要的是,孙子孙女都定了亲事,眼瞅都长大了。她感觉燕明荞也长高不少,站在燕明玉的旁边,一个亭亭玉立,一个那么大点,越来越出挑了。
宁氏看国公府什么都和原来一样,只有自己疼爱的孩子长大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快过来。”宁氏背没去年的时候直,头上银发也添了几根,她拉住明玉明荞的手,连着哎了好几声,“不错不错,又高了。”
燕明荞不仅给宁氏看,还转着圈给她看,“祖母您好好看看我。”
宁氏被她逗得一笑,打趣了几句才看向其他人,沈氏旁边是府里的妾室,妾室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
认得倒是都认得,就是不亲近,对府里的四公子五公子他们亦是如此,只点了点头,“明旭明远他们都长大了。”
郑小娘笑着答话:“老夫人说的是,明远一直念着您呢,他今年启蒙了,学了不少字,还会背诗了呢。”
宁氏笑着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进屋吧,在这冷风呛口的地方站着做什么。”
一群人这才进去,最前头背着手走得飞快的是燕国公。宁氏慢悠悠的一边是燕明荞,一边站着燕明玉。后头是戴着点翠头面的沈氏,好像这几个人才是一家人。
再后面,才是国公府众人。
燕明月眼里有点失落,若是当初听燕明泽的,兴许今日站在祖母身边的就是她了,只可惜,现在再去也晚了。
她还是别想这些了,连这些都羡慕,燕明月你也太没出息了些。
苏巧慧一直想上前说话,只不过她就是个妾室,根本没有机会。她摸了摸肚子,心里更没了头绪。
老夫人要重视,绝对不是这个态度。
大公子马上就成亲了,等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几年大公子就承爵了,到时候一分家,她有那个能力把孩子养大成人吗。
可像许秀心那样,日后又是什么归处。
这国公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就连夫人亦是。
宁氏先回了寿安堂,晚上家宴再和大家说话,舟车劳顿,自该好好歇歇,她对沈氏道:“有明玉明荞陪我,你忙你的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万事都得你操持。”
做婆婆的,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这阵子辛苦媳妇了。
沈氏微微低下头,“没什么辛苦的,对了,刚母亲也看见了,府里多了两个新人,苏氏有孕了,也算一桩喜事。”
宁氏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的金簪都跟着晃了晃,“胡闹!都多大的人了,明轩都要成亲了,他还要纳妾!”
沈氏知道这有做戏的成分,宁氏觉得燕国公荒唐,但没到生气的地步。她自不会说是自己主动给燕国公纳妾的,“左右是添丁的喜事……对了,明玉定亲的事,就让她自己和您说吧,儿媳先告退了。”
说完,沈氏就离开了。
寿安堂和宁氏离开前一模一样,屋外丫鬟端进来热茶点心,看样子是早早就准备上了。
宁氏拉着燕明荞坐下,看了燕明玉一眼,“还不快说给祖母听听。”
燕明玉哎了两声,“这有什么好说的……”
年后见刘熙远,宁氏是知道的,后来四月份的时候见了林家公子,不了了之,之后才有了和镇北侯的这门亲事。
之前见过两次,后来宫里姑母来问她,亲事就顺其自然地定下了。
七月初定亲,楚堪疑定亲之后没几日就回西北了。燕明玉还帮忙收拾了点东西,七夕过后,写了封信去。
那时她来这儿有一年了,虽然说每日懒散,不过为了看话本子也认了不少字。
毕竟也是上过学的人。
再后来管铺子,有些地方的文书需要她写名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练。
勉强能写信见人。
说实话,燕明玉是没想着楚堪疑会回信的,写信是为了谢礼。他这个人,最是守礼不过,后来她又想了想,七夕送的玉佩说不准是陈管事自己准备的,为了让她高兴,故意说是楚堪疑送的。
陈管事若是放以前看的小说里,那就是万能管家,全能秘书。
她信上第一句就说“玉佩我很喜欢”,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她和楚堪疑也没别的可说的,定了亲的男女可以通信可以赠礼,但是不能过火,说出去燕国公府的女儿没教养。
燕明玉不能给府里添麻烦。
信上规规矩矩的,连关心的话都少,写了写楚铮的事,问了问楚堪疑在军营好不好,写了一页多,这封信就这么寄过去了。
七夕之后寄的信,八月中旬燕明玉收到了第一封回信。
并非是看了她的信才给回信的,因为信里第一句是已到西北,安好勿念。
这是楚堪疑到西北之后写的,告诉她,他已经到了,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有时,这四个字,的确比“我很好不用想着我”好听些。
后头的几句就是干巴巴的在西北如何,吃饭练兵,吃饭练兵,这种生活,估计燕明荞见了都摇头,枯燥乏味得很。
燕明玉觉得这就是报平安的信,收好之后也没回,她七夕之后写了信,这会儿楚堪疑应该收到了吧。
过了五六日又收到了一封,还是没提玉佩的事,依旧是干巴巴的吃饭练兵。
九月初燕明玉收到了第三封信,信中说喜欢就好,燕明玉才明白过来,这是楚堪疑收到回信又给她回的信。
从盛京到西北有两千多里,送信快些,快马加鞭,好几个信使送一条路上的,半个多月能送回来。
这期间,燕明玉写了一封,楚堪疑回了三封。
她不知道这些是楚堪疑做这些事是从哪儿学来的,反正她还挺高兴的。
燕明玉其实不太在乎楚铮生母的事,以前还有句话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卢氏生下了楚铮,就冲这个燕明玉也不会觉得卢氏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本来以为的相敬如宾平静如水孤儿寡母的婚事,楚堪疑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不是光会打仗。
让燕明玉怎么和宁氏说楚堪疑呢,未婚夫?写过信?
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在婚前谈恋爱,还是说对未来夫人的关心,她也说不清。
只知道收到信时她挺高兴的,别的感觉就没有了。
喜欢根本谈不上,充其量就算了相互尊重的笔友。
兴许也有西北没有战事的原因,不然肯定会担心楚堪疑能不能回来。
楚铮懂事了,知道读书上进,明荞功不可没。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楚堪疑这么多年,估计也知道顾家照顾家人了,也不错。
燕明玉不敢保证别的,但她觉得楚堪疑人品不错。
不必和刘熙远林褚比,因为都有了各自的婚事,再说就不妥了,但绝对比燕国公强。
燕明玉表情变了又变,“祖母,你让我怎么说……我,哎,反正明荞也都知道,明荞!”
燕明荞很听姐姐的话,她道:“祖母,我们在上元灯会看见镇北候府小世子救人了,他并非如外面传闻那样不堪。
他能仗义救人,还会照顾人,有赤子之心。尊敬长辈,性子憨直伶俐,想着保家卫国,是个很好的人。
至于镇北侯,那更是好人了,没有他,就没有越朝国泰民安的景象,他是个大好人。”
宁氏听着燕明荞说好话,不由一笑,“有这么好?”
当初刘夫人说的可是为了教养孩子才续娶的。
燕明荞摇了摇头,“祖母,您觉得这就好了呀,这还不是最好的呢。”
燕明荞卖了个关子,“您猜猜,还有什么好的。”
宁氏心道,还能图他岁数大,大明玉一轮?图他快三十了,一身伤病,死得快?还是图嫁过去守活寡,继子小不了自己几岁。
“还有啥好的?”
燕明荞道:“聘礼很多,府里上上下下对二姐姐很尊敬,还有小世子,把我母亲当亲外祖母!”
宁氏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很快,她从燕明玉口中得知,镇北候府的一半家产做了聘礼,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半财产,那……
燕明玉道:“诚意很足,楚铮不是顽劣不堪的性子,您见了就知道。”
事已至此,婚事都定下来了,宁氏也只是问问,不可能跟镇北候府悔婚。
只能想着,多给孙女添些嫁妆,这样到婆家腰杆子也硬一些。
“好了,圣上赐婚,又是你姑姑看过的人,祖母还算放心,若是他对你不好,大不了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
燕明玉噗嗤一笑:“您说这话做什么,就算对我不好,看在聘礼的份上,我也能忍受一二。”
燕明荞扒着宁氏的手,“祖母,您别光问二姐姐呀,还有我呢,您给我们的玉芳斋,您不知生意有多好!”
宁氏知道,月饼都送到萧阳去了,她还吃了呢,“你们姐妹俩呀,最能干了。”
两人中午在寿安堂陪宁氏和老国公用的饭。
晚上家宴,燕明荞没吃多,宁氏和几个孙子孙女说了几句话,妾室她一贯不理会。
对苏巧慧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家宴结束,又让各院以后只初一去请安,其余时间就不必了。
宁氏知道燕明轩出门游学一事,回来之后更是知道燕国公为此和沈氏大吵了一架。
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长进。
沈元景也去游学了,他今年十岁,说自己学得不通透,希望出门看看,能有所收获。
燕明轩是长孙,肩上担子重,宁氏觉得出门看看没什么不好,所以燕国公腆着一张让她劝劝念安,她并没有答应。
“明轩明玉都要成亲了,明玉还嫁到镇北候府去了,别看如今国公府爵位高于镇北候府,但真比起来是我们高攀了人家。你是做父亲的,过年就三十五了,有些事,别一股脑儿就做了,后悔都没处后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