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8月24日

嫡姐咸鱼后我被迫上位了 by 将月去(75 – 79)

第75章 冲喜(二)

孟小娘愣愣地看着燕明泽, 一时之间,她没有反应过来儿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为何突然说安王府的事,又为何扯给安王世子冲喜的事, 尤其,在问过明月婚事之后。

安王世子已经成婚了,只是世子妃并无所出,就算冲喜只不过做个妾室罢了。

孟小娘看了眼燕明泽,燕明泽嘴角带了点笑, 他给孟小娘递了杯茶, “小娘, 你看二姐姐的婚事, 镇北侯虽是个鳏夫, 但长年累月不在盛京, 嫁过去就是过好日子的。听闻安王世子温文尔雅, 才高八斗, 府里又没孩子, 若是姐姐能嫁过去生下一儿半女, 安王府定不会亏待于她。”

孟小娘抿着唇没有说话, 燕明泽又道:“不过这事儿我说也做不得数,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安王府呢, 听说冲喜还要测算生辰八字,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孟小娘依旧没有说话, 她在后宅, 还害过苏巧慧,她哪儿能不知道安王妃的手段。二十年里一个妾生子都没有, 只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庶女, 不像燕国公府这般孩子多, 若不是手段,怎么可能只有她生了儿子。

茶水她没喝,看着里面飘荡的茶叶,突然想起一件事。

早些年的时有过一则流言,说是当初沈家女儿入王府做侧妃,沈家女长得极美,安王很喜欢她,入府不久她就有了身孕,但是沈侧妃不守妇道,和青梅竹马私通书信,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并不是安王的。

再后来就没这个侧妃了,其余的妾室为何没有孩子,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安王身体不行,毕竟世子就体弱。

去冲喜,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出路。

孟小娘打心底里不愿意,尽管现在燕明月和她离了心,老往正院跑,但那也是她的女儿,自小养到大的情分。嫁过去只能是妾室,当真冲喜……生下了孩子,那世子妃能把她留下?

孟小娘捧着茶,脸色有些白。

燕明泽知道小娘不会立刻点头,“姐姐年纪尚小,不过也未见得能选上,这个要看生辰八字的。小娘,不如这样,先把三姐的生辰八字拿去,若是能行,安王府肯定会很看重三姐的,日后也不会亏待她。

你想想二姐,嫁过去不也是守活寡吗,但得到了银子和权势,听说世子妃出身于书香门第,性子柔雅,比起嫁给世家里的庶子,受那个窝囊气,我觉得,还不如进安王府呢。”

孟小娘把茶杯放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容我想想,这不是小事,夫人如今很喜欢明月,会好好斟酌明月的婚事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屋里只有母子二人,外面静悄悄的,但孟小娘没深说,有傍上安王府的念头,儿子是为了自己。

母子俩心知肚明。

八月底,天气很不错,树叶也没全变黄,更没有落光,是早秋之景,但让孟小娘忍不住打冷颤。

想想没了孩子的苏小娘,如今竟然到了明月身上。

燕明泽微微低下头,神情薄凉,“小娘,夫人并非三姐生母,再喜欢能多为三姐考虑。镇北侯今年二十六岁,安王世子才二十岁。”

孟小娘还是那句话,“容我想想……那也是你姐姐!”

若是别人,孟小娘二话不说就点头了,那是她的女儿。

燕明泽当然知道了,“小娘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就算三姐嫁得好,那也是燕国公府和安王府的关系。我尚未中举,就算结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言尽于此,小娘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孟小娘并不傻,若真和燕明泽说的一样,那为何他不提取问明月的意思?

可她也没问。

孟小娘心里已经有了偏向,就像燕明泽说的,只是测测生辰八字而已,万一不行呢。

*

燕明月并不知道这些,月底放假的这天,她跟着妹妹去庄子的作坊帮忙了。

主要是为了试新茶包。

这批茶包里没有茶,而是一些药材果干儿,对照着医书搭配,不过也是泡着喝的,就一块儿叫茶包了。

顾言送的果干燕明荞很喜欢吃,借口家里有亲戚做生意,托顾言引荐,拿了不少单子,下个月应该就能送过来。

至于为何不说是自己的生意,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年纪小,做生意不好向外人说,被有心人知道容易挨算计。至于果干儿是不是太傅府的生意,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要清清白白做生意,那就行。

燕明荞定了不少果干,用来做茶包,她其实也想过,让陈越州去南边跑一趟,自己做果干生意。

但这是顾言给的,她没有经验,等把生意摸熟,怎么也得大半年。

不如直接走顾言的路子方便,这样她就有时间专门试茶包了。精于一事,不能贪心,赚钱的生意有的是。

新的果干也是从顾言介绍的商人那儿买的,不过没有那么多的量,但很好吃。

燕明月是过来帮忙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妹妹的庄子,很大,还有好多鸭子,就……怪吓人的。

到如今,见妹妹有什么她依旧会羡慕,但想的是快些攒银子,明荞能带着她赚钱,她就好好珍惜这份情谊,从五月底到八月份,燕明月到手有七百两,和燕明玉借的三百两已经还回去了,但二姐姐并没有要她利息。

本来燕明月另包了五十两,但说什么燕明玉都不要。

这样算下来,燕明月已经开始回本了,以后每个月都能有分成,加上杂货铺的利润,哪怕花一些,赶在出嫁前,都能存下不少银子。

她还有两三年才出嫁呢,少说也得五六千两银子。

虽然和二姐姐五妹妹比不了,但比起燕明茹和别的府的庶女,还是多不少的。

忙活一日,定下了两个茶包,陈越州不在盛京,他得赶在入冬前多囤些茶叶,一直到来年开春,怎么也得几千斤。

这两个月分成并不多,大部分银子都去买茶叶了,六月份干旱  茶叶生意不太景气是真的,但七月下过雨之后,又恢复了过来,陈越州光南方就去了两次了。

怎么可能不赚钱。

如今,茶叶有陈越州,生意有林枣,还有许多逐渐上手能做事的人,燕明荞只要管茶包方子,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

两人离开庄子的时候带了不少茶包,毕竟是东家,拿些回去喝还是行的。

回到国公府后,燕明月回了自己的院子,燕明荞则是去寿安堂吃晚饭了,秋日不冷也不热,但宁氏这几日胃口不好,老国公也是。

盛京城都在传安王府的事,宁氏自然也能听到,尤其是老百姓又把当初沈明珠旧的事翻了出来。

有人说是安王妃自己的报应,也有人说世子可惜。

只是当初到底有没有往来的书信,沈明珠和顾宁臣究竟有没有私情,估计只有安王妃和沈明珠自己知道了,当然顾宁臣也知道,但顾宁臣的话能信吗。

燕珍一直相信沈明珠,但宁氏不敢保证。

宁氏这几日一直为这个事发愁,可要沈元景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若是安王妃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弄死,对沈元景更不好。

他从小孤苦伶仃,生下来就被燕珍送走了,后来养他的那家出了事,好不容易又找了回来,长这么大,难道还要再卷进后宅的争斗中。

但这是他自己的命,他今年十一岁了,该为自己做决定,若是他想回去呢。

做沈自谌的孙子,不能科举,不能去书院。

宁氏陷入了两难之地,愁得饭都吃不下去,燕国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若出了事,难免连累燕国公府。

宁氏不忍心,打算进宫一趟,问问燕珍的意思。

看两位老人胃口不好,燕明荞做孙女的,只能哄着,“祖母,你看你多瘦了,这么瘦还不好好吃饭是不行的,你看看到底哪道菜不好吃,咱们换好吃的还不行吗。”

宁氏被逗得一乐,燕国公也笑了,“多吃些,明荞都这么说了。”

燕明荞吃饭很香,每顿两碗饭打底,还能吃很多肉和菜。不过她平日动的多,所以吃得多也不怎么长肉。

看着燕明荞,宁氏多用了些,老国公纯粹是年纪大,每顿都要喝酒,就吃不下饭了。

燕明荞让祖父少喝些酒,“肚子就那么大,喝了酒占了地方,那给饭留的地方不就少了吗。”

细品还真觉得有几分道理。

老国公今年五十八岁,前两年他还总是出门会友,跟着饮酒叙旧,但现在,他能感觉自己身体不如以前,没哪个人不怕死,所以老国公现在不怎么出门了,都在家中和几个孙子孙女们一块儿待着。

明荞的确讨喜,他道:“不喝了,不喝了,祖父吃菜。”

燕明荞放心地点了点头,“多吃饭才行,别的吃的像点心、水果……再好吃也没有饭菜好。”

这个道理她都明白。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得哄着来才行。

两人晚上吃得比平日多点,再多吃燕明荞又不让了,“你们吃完都不动,太多肚子会难受的,得等明儿早上再吃了。”

不仅怎么吃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停也规定了。

宁氏愿意听明荞的话,三人你哄哄我,我哄哄你,一顿饭也就吃完了。

吃完饭,宁氏给孙女拿了匣子珍珠,“回去数着玩儿去。”

燕明荞过来是为了陪老人,不是为了东西,“祖母您留着吧,我不要。”

老国公也让她拿着,“给你就拿着,明儿还过来,早点来,让祖父看看你写的字。”

燕明荞练字已有两年,小有所成,根本不怕拿给长辈看,

她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晚上和两个姐姐轮流来寿安堂,中午上课的话自己吃,这样省时间,不上课正院、姐姐那儿、致远堂都能去,哪个院子都有好吃的。

等燕明荞回了正院,宁氏和老国公商量了一番,打算后日进宫。

进宫得找个由头,燕珍如今是太妃,住在深宫中,虽然可以进宫探望,但有规矩在,还是不能常去。

正好还没见过明轩的媳妇,一道带进宫看看。

宁氏打算带着明荞,明玉已经及笄了,进宫不妥,就带着明荞好了。

若不是有正事,宁氏愿意带着明月。

她又翻了翻沈元景给写的信,总共七封,从去年七月份到今年九月份,差不多两个月一封信。

信中多是报平安,还会寄一些当地的特产。

宁氏虽然对沈元景有防心,可日久见人心,沈元景并不坏。

问问燕珍的意思,再做决断。

她有时候也想,沈元景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如今只是没有办法,不和别人说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燕国公府都没有对不起他过。

宁氏说要带着明荞进宫探望太妃,沈氏亲自准备了一些礼物。

燕国公府每年要给宫里送五千两银票,今年上半年送过两千两,这下又包了三千两,其他的东西像吃食,明玉明荞她们隔一段日子就送,倒也不用特地准备。

宁氏一直说不用,但沈氏道:“姐姐在宫中,肯定有用钱的地方,母亲看明玉明荞,没有哪个缺银子的。”

这般,宁氏就把银子带上了。

同去的还有燕明荞和许静姝,许静姝还挺紧张,特意问了问明荞有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明荞对她道:“嫂嫂你放心好了,姑母人很好的,不过吃得有些辣,但嫂嫂你能吃辣的呀。你若是想准备礼物,就准备些亲手做的东西。”

燕明荞也带了亲手绣的帕子,花样是她自己画的,总共五条,还有两双袜子。

许静姝点了点头,明荞都这么说了,她也准备些东西。

太妃没有孩子,别准备和这有关的就是了。

有眼色些,应该没什么事。

次日一早,许静姝就跟着明荞宁氏一块儿进宫了。

这是她头一次进宫,心中忐忑不必言说,但见了太妃说了几句闲话,太妃就让明荞带她去宫殿里四处转转,许静姝明白,太妃和祖母应该是有话要说。

燕珍知道宁氏为何而来,安王世子出事,盛京都传遍了。

看着宁氏又是纠结又是不安的神情,她道:“你想告诉元景他的身世,行,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您。一来这是涉及皇室秘辛,容易给燕国公府招祸,我当初冒险把他送走是因为明珠,安王妃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燕珍看了看布置得极其体面的宫殿,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元景这孩子我只在他出生的时候见过一次,送银子很隐秘,我不图他报答,他也别给我添麻烦。”燕珍道,“若是他能为他母亲沉冤,那是最好不过。”

宁氏看着满头珠翠的燕珍,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明白了。

当初沈元景被一家收养,那家出事之后才辗转被她和老国公找到,在沈元景看来,他们只是收养了沈自谌的孙子,其他事并不知情。

小心把消息透露出去,怎么走,怎么选择,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又或是让沈家人看看,沈元景和沈明珠有几分像的。

燕明荞带着许静姝在宫殿的小花园转了转,她来过几次,还算熟悉。小花园有好几棵银杏、枫树,这个时节的景色最好。

几人是上午过来的,燕明荞带着转了一会儿,宫女就过来问许静姝的忌口,许静姝道自己没什么忌口,估计是里面说完话了,两人就跟着宫女回去了。

中午饭依旧是湘菜,宁氏忍不住念叨,让燕珍少吃些辣的云云。

燕珍道:“母亲,你看明荞喜欢的,都是好吃的,只要能吃多,受得住,吃点辣的也无妨。”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下头,“姑母您说得太对了,祖母这几日一直吃不下饭,是得吃些开胃的,等我们回去先买酸梅干儿,再买山楂糕,这样就能开胃啦。”

其实这湘菜就能开胃,这里面的辣椒真的特别好吃,光吃辣椒燕明荞就能吃一碗饭,拌着牛肉吃,就更好吃了。

燕珍感叹,还是年纪小的好。

许静姝坐在旁边没敢吃太多,她往脑子里记,祖母祖父胃口不好,回去要多加注意。

燕珍看了明荞一眼,“放心吧,这回回去,你祖母胃口肯定好起来了。”

进宫一趟,少了心病,可不就胃口好了吗。

“明荞喜欢吃湘菜,那带几瓶辣酱回去吧。”

也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东西,是宫殿的厨子做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多谢姑母!”

许静姝也道:“祖母看见姑母高兴,心里高兴别的地方也就高兴了。”

吃过饭,三人没有久留,直接回了国公府。

宁氏回了寿安堂,许静姝自觉做的还不够好,日后还是要加倍留心长辈身体才是。

八月份最后一天,燕明荞还有一日假,几位兄长明日一早就回书院了,晚上是国公府家宴。

家宴是许静姝一手准备的,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也算熟门熟路。

但家宴上发生一件小事。

众人在正堂吃饭,坐了一桌人。

夜风凉爽,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老国公和孙子们亲近,燕明轩许静姝一对璧人,宁氏心里松快,这样吃着饭,也算其乐融融。

燕明荞坐在了燕明玉旁边,另一边是燕明月,在旁边是燕明茹、燕明芸。

对面是燕明轩几人,燕明轩跟燕国公老国公喝了两杯酒,饭桌上飘荡着一股醉意。

丫鬟们时不时还端上来两盘菜,几个妾室一开始在一旁伺候,但没一会儿沈氏就让她坐下了。

家宴为的是团聚,并非立规矩。

自从过完年后,孟小娘就没惹过事,只有苏小娘时不时盯着孟小娘看,偶尔还会刺几句。

虞小娘几人一直很安分,她就关在屋里给外孙做小衣服,郑小娘和许秀心也能一块儿说说话。

但今日孟小娘看起来心神不宁,坐下舀汤的时候没端稳,碗和汤撒在了桌子上,还有一点汤水,溅到了一旁六姑娘燕明芸的手背上。

年纪小,肌肤娇嫩,被这么烫了一下顿时惊呼出声,然后就哭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小声地哭,然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明荞吓了一跳,也不吃饭了,吃了一半的四喜丸子还在小盘子里。

孟小娘神情恍惚,她猛地回过神,“夫人,妾走神了,妾走神了。”

燕明荞看明茹手已经红了,她道:“孟小娘,你先带六妹妹去冲冲手,涂点药膏吧。”

孟小娘还愣着,倒是燕明月,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让嬷嬷抱着燕明芸,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去请府医。”

燕明泽微微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孟小娘赶紧擦了擦手,小跑着去看女儿了。

出了这样的事,饭还是要吃的。

沈氏道:“宁湘,你跟着去看看,咱们继续吃吧,以后都小心一点,做事尽心些。”

这是孟小娘自己弄的,若是哪个丫鬟不小心,得发卖出去。

燕明荞继续啃四喜丸子了,这个丸子厨子好像做了改动,比以前更加软烂好吃。

就是有点奇怪,孟小娘就算走神,那六妹妹都哭了,怎么还愣神。

这样子,可不像是走神,像书里说的,魂都被勾走了。

燕明玉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未深想,反倒诧异燕明泽竟然这么无动于衷。

那可是他妹妹。

吃过饭,宁湘也回来了,说没什么大事,府医给开了药,从打车送过来的汤走一段路已经没那么烫了,所以就是烫红了,不会留疤。

沈氏松了口气,“你去大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给送点过去。”

宁湘点了点头,“夫人别太担心了,都有疏忽,六姑娘没事就好。”

沈氏做这些是因为她该做,燕国公这个当父亲的都没说什么,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快去吧。”

沈氏用帕子按了一下左眼眼角,这儿一直跳,怕不是要发生什么事。

另一边,燕明芸擦了药后,怎么也不愿意跟着孟小娘回锦华苑,燕明月没办法,就把人带到了月明轩。

燕明芸还在哭,她今年五岁,看着瘦小又可怜。

没受伤的手一直拽着燕明月的袖子不撒手,眼睛里含着泪。

燕明月哄了哄她,喂着吃了点东西,但等到哄睡的时候,燕明芸怎么都不睡,哪怕眼睛困得直打架,也强挺着不睡。

燕明月道:“没事儿了,府医说不会留疤的,小娘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先把伤养好,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燕明芸又哭了,燕明月还以为她是因为被小娘逼着背诗,心里委屈着,刚想安慰几句,谁知燕明芸哭着问:“姐姐,什么是冲喜?”

第76章 八字

燕明芸哭得很伤心, 上气不接下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就是想哭。嬷嬷不让她说, 但她害怕。

今日一早,她被嬷嬷抱着去小娘那儿,屋外没丫鬟守着,刚要进去,就听见小娘和三哥说话, 两个人声音都不大……

三哥先说冲喜是好事, “姐姐未见得会被选上, 若是被选上, 以后少不了荣华富贵。”

孟小娘的声音发哑, 许久才道:“不然还是问问明月的意思吧。”

然后, 燕明芸就被嬷嬷捂着嘴抱走了。

嬷嬷神情很不安, 一直对她说, 今日听见的话和谁都不能说, 尤其是三姑娘。

但燕明芸问冲喜是什么意思, 嬷嬷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燕明芸只能点了点头, 但等到晚上家宴,小娘把汤撒在了她手背上, 她害怕嬷嬷,害怕小娘。是姐姐带着她去擦药包扎的, 她就一直哭, 最后忍不住,问姐姐冲喜是什么意思。

燕明月问:“什么冲喜?”

“三哥哥和小娘说的, 说冲喜是好事, 但嬷嬷不让我说。”

燕明月看着妹妹, 忽然仰起头,盯紧床顶。

她鼻子有些酸,又怕哭出来再把燕明芸给吓哭了。小娘和燕明泽要送她去给安王世子冲喜,应该就是安王世子了,可为什么啊。

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吗,可就算这些日子不和小娘说母亲的坏话,但该给的银子,她从没少给过。燕明泽也是,这个月分红,她给了燕明泽二十两,买书用,还给小娘二十两。

是嫌不够多,所以想给她再卖一个好价钱?

“姐姐。”燕明芸拉了拉燕明月的袖口,小声问:“姐姐你怎么了。”

燕明月扯了扯嘴角,但不像在笑,反而像是在哭,“这两日你就在姐姐这儿睡吧,想吃什么和淳安说,明儿早上吃锅贴吧,这几日也不用背书了。”

燕明芸直往燕明月的怀里钻,“不背书啦,可小娘会不会说我?”

燕明月摇了摇头,“不会。”

燕明月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她其实很想冲出去,去问问,为什么要让她去冲喜。以前觉得五妹妹可怜,现在羡慕五妹妹有母亲护着。她有小娘又如何,小娘想把她卖了,为她的儿子谋前程去。

她好像真的不太聪明,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除了求母亲给她做主,她还有别的路走吗。

去锦华苑找小娘,小娘会说什么,只会说安王世子是皇亲国戚,进去之后只有好日子。

燕明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凭什么他做了这种事还能去书院,还能读书,还能科考。

他应该把这些年从她这儿拿的银子全吐出来。

可这个时候八字应该已经送出去了吧,万一她被选上,国公府会为了她能和安王府对抗吗。

她只是个庶女。

如果有幸没被选上,可让人知道她曾经差点给安王世子冲喜,她还能嫁出去吗。

燕明月喊了淳安进来,“你照顾好明芸,我要去正院。明芸你好好睡觉,睡醒了姐姐就回来了。”

她现在就得去正院,万一燕明泽想等明日回书院再送回去,她还有希望,还有机会。若是已经送出去了,她宁愿做姑子去,也不愿意去给安王世子冲喜。

燕明月披了件披风,哪怕妹妹说的是胡话,她也要去问问,事关终身大事,不能马虎。

*

燕明荞还没睡下,明日要上课,她想看会儿书再睡。

外面很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只不过,刚看了几页,就听三姐姐哭喊着,喊母亲给她做主。

林香林枣在屋里伺候,耳朵都竖起来了。

这事怎么了?

燕明荞把书放下,透过书桌前的窗子,能看见三姐姐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形容狼狈。

燕明荞瞥了林香林枣一眼,道:“看什么呢,都安静些,林香你出去告诉雪竹晴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林香明白燕明荞的意思,是别乱看乱说。

燕明荞原想出去看看,可三姐姐应该不想别人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然也不会连个丫鬟都没带。

若是有事肯定会叫她的。

燕明荞让林枣把窗户关上了。

燕明月一路跑到正院,虽然哭着,但也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她跪在地上,沈氏让她起都不起,“求母亲为我做主,女儿不想给安王世子冲喜。”

沈氏一头雾水,让她先起来说话,“宁湘,你去三公子院子看看,再让人锦华苑守着,门房那边问仔细了,这会儿有人出门就追出去,快些。”

宁湘做事很利索,带着几个丫鬟就出门了。

沈氏扶燕明月起来,“你也别太担心,你才十三岁,就算安王府想找人冲喜,哪怕你生辰八字对的上,也不会找你的。八字还没送出去最好,若是送出去,你大嫂不是给你相中了几家吗,咱们选一家先定亲。”

最好的就是生辰八字还没送出去,若是送了,那就想别的法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过不去的。

“你放心,不会去冲喜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沈氏怕燕明月想不开,她道,“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家里的女儿送去冲喜,外人怎么看。”

沈氏怕燕明月不信,才那样说的,把是非利益摆在面前,燕明月就懂了。

她又道:“门房那边怎么也得等一会儿,明芸是不是还在你那儿,晚上你要不和明荞睡一宿?”

燕明月眼睛都哭红了,她使劲点了下头,“多谢母亲。”

今日燕国公不在正院,燕明月的确想等消息,不管八字送没送走,她想心里有数。

沈氏让她先去找明荞,“放心吧,这有母亲在呢。”

燕明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听话地让出了一半被窝,她什么都没问,知道不能抓着人的痛处问,她把娃娃都找了出来,“三姐姐,给你娃娃抱,这样睡着会很暖和。”

燕明荞的被子是两人盖的,入秋之后就换上厚些的,燕明月在这儿也不用再找被子了。

她自己睡的时候喜欢把被子卷起来。要是和人一起睡,就喜欢靠着热源贴过去。

燕明荞平躺着,腿贴着燕明月的腿,三姐姐的腿有些凉,但她的热,“三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睡觉很老实的。”

燕明月忍不住笑了一下,“明荞,谢谢你。”

燕明荞晃了晃脑袋,向下把整个身体往被子里一缩,她在被窝里拍了拍姐姐的手,“快睡觉吧,咱们要一直谢来谢去,天就亮了。”

燕明月也想睡,可她脑子里很乱,根本睡不着。

会想燕明泽做过的那些事,会突然想起小娘,想他们的关心,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要不要把燕明泽做过的事都告诉母亲,又怕这个弟弟因为这件事影响日后的前途,她现在还在考虑燕明泽的前途,燕明泽却没有考虑过她。

都说兄弟是未来的依仗,但看现在的样子,哪怕他日后加官进爵,官拜一品,也不会管她这个姐姐。

亲的想方设法把她卖了,母亲并非生母,二姐姐五妹妹不是一母同胞,却愿意带她做生意赚钱。

燕明月正想得入神,眼睛上突然盖了一只热乎的小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明荞?”

燕明荞道:“你睡不着可以闭眼眯着呀,那样就会慢慢睡着的。可你着睁眼睡觉,分明是不想睡,这样可不行。快闭上眼睛,快睡。”

燕明月嗯了一声,“我闭眼,你也快睡吧,明儿一早还要上课呢。”

对呀,明儿一早还要上课呢。

燕明荞双手放好,很快就睡熟了,燕明月想等着消息,但没坚持太久,身边明荞呼吸匀称,她听着安稳的呼吸声,也睡了过去。

但沈氏几乎一夜没睡,府上护卫守着燕明泽的院子,锦华苑外面也围了好多人。

燕国公今日宿在了锦华苑,来人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小娘本来就心虚,这下看来了人,根本不敢问沈氏出了什么事。

沈氏想过最好的结局是生辰八字还没有送走,可宁湘去门房问,小厮今日下午三公子身边的白稚出了趟门。

再想拦人也晚了。

沈氏震怒,直接让人把小厮绑了,关在了柴房,一会儿再审问,燕明泽也软禁起来。

孟小娘关在了锦华苑,屋里的丫鬟分别关了起来,燕国公去问沈氏,“这是怎么了,孟氏可犯了什么错?”

到如今,燕国公也长记性了,知道不能一味偏袒,要把事情经过问清楚才能说话。

沈氏道:“三公子不知怎么搭上了安王府的船,听说安王妃正找人给儿子冲喜,就把明月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明儿一早我去一趟安王府,把明月的八字拿回来。”

沈氏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话是明芸听到的,她的嬷嬷也关起来了,等审问过白稚后就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了。”

燕国公刚想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沈氏不想听燕国公为他们辩驳。

“燕明泽年纪轻轻,不管这事是不是他撺掇的,都和他脱不了干系。那是他亲姐姐,怎么就这般狠毒。”沈氏道,“孟小娘在府中,很少出门,连安王府的人都未曾见过,公爷想为她求情,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身为弟弟不敬姐姐,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孟小娘是明月的生母,我不知她怎么点头的,这事还未告诉老夫人,到时怎么处置这两人,希望公爷不要插手。”

燕国公觉得这事儿太大了,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他希望女儿嫁得好,可不是这种好法。

沈氏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补救,等事情解决了再处置燕明泽和孟小娘。

燕国公摸了摸鼻子,道:“今夜辛苦夫人了。”

沈氏在锦华苑门口站了一会儿,燕国公也跟着站着,孟小娘被关在锦华苑,宁夏说孟小娘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就跟在家宴上一样。

兴许也在后悔,就是不知道后悔把明月八字送出去,还是后悔做的事被发现了。

听宁湘说燕明泽已经睡下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的人,指望他有悔过之心?

燕明泽才十二岁,燕国公偏袒嫡子还说的过去,沈氏没管过也是事实,可燕明月哪里对不起他了。

站了有一会儿,宁夏过来道:“夫人,孟小娘有话要和您说。”

沈氏去了一趟,孟小娘坐在窗边,桌前一盏昏暗的灯,烛火的影子在孟小娘脸上跳跃,忽明忽暗的,沈氏站在门口,问她:“你想说什么。”

孟小娘抬起头道:“送去的八字,日和时辰我故意写错了,不是明月的。”

她真的不想让明月去冲喜,那也是她的女儿,万一这事被翻出来,锦华苑都落不得好。可燕明泽又一直说,她鬼使神差地点头了,想反悔儿子就说她。

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八字对不上,儿子能死心,女儿也不会出事。

她又怕这事儿被安王府的人发现,所以心里很不安,家宴上才频频走神的。

“夫人,此事和明泽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沈氏道:“到底和燕明泽有没有关系,我有眼睛,也有耳朵。”

孟小娘低下头,神情灰败,“但明月没出事啊。”

沈氏没说话,真等出事了,安王府来这儿要人,又或是悄无声息地抬走,她根本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才叫出事?

好在生辰八字不对,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追回来。

燕明泽可能笃定孟小娘会一力承担这事,所以一点都不怕,又或许是这种事做多了,早就习惯了。

诚然,他聪明功课好,是燕国公府的子孙,还有孟小娘给顶罪,可不是所有人都不长眼睛,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锦华苑的嬷嬷审问了半个时辰就说了,她不敢隐瞒,当时本来就害怕被孟小娘发现,所以才让六姑娘不要说的,她也想过告诉三姑娘,但想等三公子明儿走了再说。

今晚燕明芸一直哭,还去了三姑娘的院子,她根本没法儿拦。

但当时怕孟小娘发现她们在外面,所以就听了两句话,立马就走了。

但那个送八字的小厮白稚一直没说,等到后半夜,他松口是孟小娘让他去的。

沈氏:“不用给他饭吃,把他家人也关起来。”

宁夏带着人已经把这个小厮房里搜过了,搜出来好几十两银子。家里也有不少钱,替人办事怎么可能不拿银子,这种人燕国公府不能再用了。

知道银子被翻出来,白稚又改口,说是燕明泽让他送的。

毕竟银子总不能是沈氏塞进去的,更不可能是自己长在他房里的。

燕国公这回没求情,但他问了沈氏想怎么处置。

两人做了错事,好险酿成大错,肯定不能不罚。

沈氏道:“先问过老夫人吧,三公子一直以来都是家中几个兄弟中功课最好的,但为官要清贤,不然只会为自己谋利,也是害了百姓害了国公府。今夜天色已晚,公爷先睡下吧。”

沈氏让宁湘去明荞屋里看看,若是燕明月没睡,把消息告诉她。

万幸的是,孟小娘还有一点良心,八字不对。

宁湘去看了一趟,燕明月已经睡下了,那只能等明日再说了。

这夜过的很快,九月初一一早,各院来正院请安,请过安之后要去寿安堂。

昨夜的事没几个人知晓,虞小娘等人还好奇为什么孟小娘不在,六姑娘不在,三公子也不在。

六姑娘手受了伤,没在正常,可是孟小娘和三公子怎么也没来呢。

沈氏不说,众人也有颜色地没问。

燕明月在明荞旁边,她眼睛已经消肿了,小娘和燕明泽不在,就说明事情是真的。

请过安后,众人离去,沈氏留燕明月说了会儿话。

沈氏道:“八字你小娘写错了,过会儿我去一趟安王府,把事情解释清楚,你放心吧。”

燕明月点了点头,“多谢母亲。”

沈氏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燕国公白日还要上职,一早就走了,她还要管府中的杂事。

燕明月望了沈氏两眼,“母亲……他们会怎么样?”

沈氏按了按眉心,“肯定不能留在国公府了。”

“你年纪已经大了,倒是不用太担心,但明芸才五岁,我想着,苏小娘刚没了孩子,要不把明芸记在她名下。”说着,沈氏看了燕明月一眼。

燕明月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好一会儿她才道:“母亲,妹妹还是我带着吧。”

苏小娘的孩子就是因为燕明泽才没的,没有证据罢了,苏小娘恨都恨死小娘了,日后怎么可能好好对明芸。

沈氏也只是一问,并非真的想把燕明芸送到苏巧慧那儿去。

“你总归会出嫁,苏小娘没了孩子,心里也不高兴,许小娘性子柔婉,也不错。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日你照常上课吧,有事我让宁湘叫你。”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沈氏上午和宁氏商量了一番,打算把孟小娘送到庄子去,找四个婆子好生看着。

六姑娘燕明芸交由许秀心抚养,她没孩子,但养一个孩子,能开小厨房,丫鬟也多,还多拿一份月例,日后燕明芸也会顾着她。

燕明月已经大了,族谱上改一改,就写生母已逝。燕明泽十三岁,沈氏对这些庶出子女管得一直都少,他变成这样,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总不能把人逐出族谱,所以打算燕明泽送回萧阳老家,在那边考乡试也不是不行。

宁氏喟叹,“在国公府没有缺吃少穿过,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性子。”

沈氏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没什么稀奇的,兴许还做过别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这事儿悄悄地给办了,府里下人嘴紧一些。”宁氏说道,“孟氏去庄子,并非享福去了,银子财物不许带着,就留给明月和明芸吧。”

宁氏也没想到,沈元景还没收到消息,这边会出这样的事。

给世子冲喜,不知有没有用。

沈氏点了点头,她一早去了一趟安王府,这事儿也算说清楚了。

安王妃为了世子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找人给儿子冲喜,尤其是拿世家女。自己愿意也就罢了,不愿意闹出去,于安王府名声有碍。

安王妃倒是好说话,“既然是误会一场,说清楚就好。”

还把写着燕明月八字的红纸还了回来。

这番处置,并非是问燕明泽和孟小娘的意思,沈氏只见了见孟小娘,燕明泽根本没见,两人只能接受,但孟小娘想和燕明月说几句话。

沈氏说问了燕明月的意思,这个时候最好把人直接送走,也省着燕明月惦记,从前燕明月向着锦华苑的时候,争宠也只是想争燕国公的宠,没有坏得人畜不分过。

但一想孟小娘还留了点善心,日后几乎见不到了,让她见见孟小娘也好。

燕明月中午下课去锦华苑看了看,孟小娘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的钱财也都找出来了,按沈氏的意思,分成两份,一份给燕明月,一份留给明芸。

为了儿子,结果什么都没给儿子留下。

面对面坐着,燕明月突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以前其实挺好的,小娘对她很好,燕明泽也没坏透,哪怕有点小心思,燕明月也愿意接受。因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明明放下才能过得好,为什么非要算计。

“我不是你女儿吗?”

“明月,我原想着,送个假的过去,你没事儿,你弟弟也死心了。”

两人一同开口,燕明月也知道答案了,她是女儿,可燕明泽也是儿子。

她吸了吸鼻子,“那万一假八字被选上呢?我是去还是不去,安王府会不会找我算账?”

“燕明泽……母亲说把他送去萧阳老家,有二叔看着,不会再做错事了。”燕明月用帕子按住眼角,“明芸会去许小娘那儿,我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直照顾她。”

燕明月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她看向孟小娘,也就一夜多,母女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孟小娘眼睛也红了,她张张嘴,却听燕明月道:“不要再想着让我照顾燕明泽,他这般对我,我恨不得他死,以为安王府是多好的归宿,他为何不给世子冲喜去!”

孟小娘张张嘴想反驳,但不知道说什么。

燕明月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想说的了。”

她逃脱火海了,就是心疼其他被家里人卖到安王府的人,去冲喜……有什么好日子过。

倘若冲喜之后安王世子还是死了,又当如何?

第77章 入冬

单看孟小娘和燕明泽这般, 被送去冲喜的就不会少。只是燕明月只能救自己,别人,她管不了。

离开锦华苑的时候, 孟小娘一直站在门口,她眼里含着泪,但没大哭大闹,也没说让燕明月求求情……好像对被送去庄子一点都不担心,可能盼着有朝一日燕明泽中举, 把她接走呢。

在她心里, 儿子是好的, 只要燕明泽不被逐出侯府, 她就还有回来的机会。

燕明月忍住没回头, 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她不想动孟小娘留下的银钱, 留着日后给明芸吧。宁湘姑姑说燕明泽想见她一面, 但她不想去, 怕自己控制不住给他两巴掌, 她自认为没做过对不起燕明泽的事, 苏小娘小产她一直瞒着, 到如今到没有说出去,反正过两年她也嫁人了, 就算燕明泽回来也见不到了。

希望他经此一事,长记性, 别再害别人了, 若再有下次,她一定把所有事都说出去。

下午, 太阳最大的时候, 两辆马车出了城, 一个向南去了燕国公府的庄子,一个向北前往萧阳。

沈氏给在萧阳的弟妹写了封信,托她好生看着燕明泽。信中并未清楚解释缘由,但说了好生教养、管教,一定严加看顾。

这也是为了让萧阳燕家有防心,燕明泽这人,年纪虽然小,可心机深沉,做事不择手段,若是再害了萧阳燕家人,沈氏真的没法谢罪了。

而且,燕明泽是被赶到萧阳去的,可不是为了享清福的。

燕明泽身边的人沈氏全给换了,孟小娘那边有四个婆子看着,毕竟生了三个孩子,总不好做得太过,就留在庄子自生自灭吧。

府上发生这样的事,其他人不可能一无所知,锦华苑人都走空了,丫鬟们发卖的发卖,去干粗活的干粗活,只留了一个看门的婆子。

而六姑娘直接去了许秀心的青玉苑,离锦华苑很远。

沈氏问许秀心愿不愿意抚养燕明芸的时候,许秀心并未多问,直接点了头,她其实也想要个孩子,看苏巧慧没了孩子身子也不怎么好,白得一个自然最好了。

燕明芸很听话,也很安静,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听人说五姑娘去正院的时候,是六岁,五姑娘如今和夫人很亲昵,她相信只要对六姑娘好,六姑娘自然会孝顺她的。

平日里,许秀心一个人也挺没意思的,虽然和虞小娘关系不错,可她要照顾孩子,两个人年岁差得也多。在燕国公府,她每天就是绣帕子绣荷包,衣食不愁是没错,但就是觉得冷清。

人就是这样,有了一样东西就想要第二样第三样,想要孩子又怕变成苏小娘那样,而且,她不想争宠,如今能抚育六姑娘最好不过。

六姑娘不怎么爱说话,沈氏特意说了,“明芸已经启蒙了,有先生教,倒也不用你太过费心。不过从前孟氏总让她背诗,上完课也没歇着的时候,府上姑娘不必考状元,读书是为了知礼,别本末倒置了。”

许秀心听到这儿就明白了,“夫人放心,妾不会再让明芸那样,这个年纪,还是多玩玩的好。”

孟小娘留下的银钱,沈氏打算等燕明芸出嫁再给她,姐妹两人一人一间铺子,五千多两银票,其他的首饰、一个小庄子,燕明月没要,说是给妹妹。

这些年孟小娘攒的东西不少,沈氏不稀罕她这些东西,让宁湘另记了账本,银子存银庄里了,日后不会动一文钱。

虞小娘等人不敢过多议论,谁都不知道孟小娘犯了什么事,连三公子都走了……

府上最高兴的要数苏巧慧了,她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可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孟小娘防得又紧,她没找到机会罢了。

现在孟氏去了庄子,儿子也被送走了,两个女儿一个生母已逝,一个送给了许秀心,她怎么可能还回来。

苏巧慧想等这事儿过去之后,打听打听孟氏去了哪个庄子,她孩子的命,就不偿还了吗。

最令苏巧慧高兴的是,燕国公这回一句话都没说,根本没有求情,当天晚上,就来她院里了。

府上虞小娘她们已经年老色衰了,许秀心没争宠的心,这燕国公府就属她最得宠。

燕国公只是无处可去,去正院得看沈氏脸色,其他院子不提也罢,他私下给了孟小娘了五百两银子,毕竟是喜欢的妾室,还是希望她能在庄子好过一点。燕国公还许诺,只要燕明泽醒悟过来,不再做那种事,就还是燕国公府的子孙。

这事沈氏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也只当是燕国公说的胡话。

初二这天,燕国公府就和往常一样了,开始有两个议论的丫鬟,但被发卖之后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燕明荞猜测可能和三姐姐有关,但再具体的她就不知道了。

想想把燕明泽送走也好,不然到时候等后年秋闱,他还要想坏主意。

这样大哥二哥能安心一点。

燕明荞觉得,做人不管聪明还是愚笨,品性最重要,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不然,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下人们不敢议论府上的事,就专说外面各家的闲话。

燕明荞中午下学,听见雪竹和晴日在屋外说,昨儿下午,有两顶粉轿子抬进安王府了。

应该是给世子纳妾,两人倒是没想到冲喜上去,晴日道:“可能是想给安王世子留个后吧,但世子病重,听说现在站起来都费劲……”

燕明荞正吃着饭,就着姑母给的辣酱,但耳朵一直忍不住往外伸,本来她端端正正坐着,可听到后面,身子都歪出去了一大半。

李嬷嬷咳了一声,“姑娘。”

世家贵女,吃饭要规矩,哪儿能这样。

燕明荞立刻坐好了,她道:“让她们小声些,咱们屋里说说就是了,别让母亲听到。”

李嬷嬷赶紧去外面说这两人了。

雪竹晴日年纪尚小,说得还晦涩些,外面传得更乱,说安王世子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留后,指望世子,还不如指望安王。

这话又到了安王头上,有人说安王更指望不上,要不然能就粱裕一个儿子?

安王妃都年纪大了,再生个嫡子是不可能的,要生早就生了,这个时候该好好查查安王妃。

还有人说,这父子俩可能都带着病,不然安王府怎么人丁不兴。还有人说听安王府的下人说,安王和王妃大吵了一架,但不知是真是假。

燕明荞也好奇这些事,但毕竟是别人府上的家事,听也就听了,但不能过多议论。

过了重阳节,天气转凉,街上又有新的流言,说安王其实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是当初侧妃的,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世家的事,一直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传得越来越不靠谱,说安王有十七八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宁氏听到这些微微放下心,那个孩子说的应该是沈元景,安王府没有别的孩子,沈元景的安危不用担心,之后的事,就看他自己怎么选吧。

沈元景昨日回京了,并没有第一时间来燕国公府拜访,如今的境况,最好别和燕国公府有牵扯。

他不打算现在就回安王府,安王曾来找过他一次,大约是已经确定他母亲当初是无辜的,所以喊了他没忍住。

还要求他跟着回去。

若沈元景渴望亲情,安王勾勾手他就跟着回去了,可面前这个人偏听偏信,致使他母亲惨死。

沈元景对他怎么可能有感情。

世上的道理就是轻易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珍惜,沈元景说他姓沈,和安王府没有关系,“世子病重草民也很忧心,但请王爷莫要病急乱投医。”

安王悻悻而归,沈元景其实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

几年颠沛流离,幸得老国公照顾,如今他当然想为生母申冤,但现在容不得他走错一步。

他要安王求着他回去,他要安王妃一步一步退让,为了她的位置不得不得做出让步。

就算安王世子身体好转又如何,他已经认回沈家,他不是沈自谌的孙子,可以参加科举,只要他活着,总有能给他母亲报仇的一天。

沈家自沈明珠过世之后已经没落,但他会好好用功,替母亲尽孝心。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安王世子没有熬过九月,府上有丧事,安王府只能听见悲鸣。

沈元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觉得多痛快,为这样的母亲担着孽障,安王世子死了也是解脱。

安王府没有新人,世子连站起来都难,谈何留下血脉,安王妃为了王府的以后考虑,不得不承认,当初沈明珠并没有和顾宁臣私通书信,书信是她让人伪造的。

沈元景的确是安王的孩子,他应该姓梁。

但她是正妃,为了自己,哪怕她不乐意,等沈元景回来,他必须记在她的名下。

以前的事再追究也没用,安王妃自认为做出让步,她要管嫡子的丧事,认回沈元景就交给了安王。

安王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感情,但这个时候沈元景无疑是救命的稻草。

安王说清利害,许诺还沈明珠清白。奈何沈元景根本不买账,他不愿意回安王府。

他已经认祖归宗,依旧姓沈,不日就能去书院,他稍稍透漏的聪慧就能得安王看重,但现在已经不是他想回去了,而是安王想让他回去。

他等得起。

*

如今燕国公府里的丫鬟都在议论,说安王流落在外的孩子是前两年来燕国公府借住过的沈元景。燕明荞听到这个消息还挺为沈元景高兴,这下他不用再藏拙了,也能去科举读书了。

九月底,沈元景的外祖带他来燕国公府拜见,感谢老国公照顾他这么久。

老国公和宁氏见的两人,嘱咐了几句话,其他的就只当不知道。

沈元景能感觉出来,但装作不知道,燕国公府于他有恩,他不想给国公府招祸。

燕明月还感概,当初那么看不起沈元景,结果他马上就成为安王世子了,若是她真被送去冲喜,应该也不会有事,只不过,当初燕明泽想要害他,也不知道沈元景记不记仇。

沈元景来的时候燕明荞在上课,等上完课了,人已经走了。

燕明荞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打心底里希望沈元景能轻松些。

中午,燕明月来正院吃的饭,但燕明荞依旧没说当初沈元景让燕明泽摔断腿的事,这件事就藏在她心底吧,反正燕明泽是自作自受。

九月底的两天,燕明荞放了两日假。

晚秋天冷,她加了一身厚衣裳,这个天,估计再有半个多月,就下雪了。

燕明荞去了庄子一趟,这天吃炖菜最好,庄户还挑了只老鸭,用自家腌的酸萝卜炖一大锅汤。

老鸭全是瘦肉,没什么油脂,炖得久肉很软烂,酸萝卜也极其好吃。

庄户大约是知道燕明荞喜欢吃炖菜,所以一桌四道菜,全是炖的,颜色红润的红烧肉,肉皮炖得透亮。板栗炖蘑菇,栗子仁没一个整的,但都特别入味。

还有一条大锅炖的鱼,这道菜最神奇,不是那种红烧糖醋,就是直接炖的,但肉很嫩,也很香。

饭是加了玉米粒的杂粮饭,燕明荞觉得稀奇,也吃了不少。

今年秋收没多少粮食,但庄户靠养鸭子赚了不少钱,已经把家里孩子送去读书了。

今年穷苦百姓不少,比起别人,庄户们过得就是好日子。

这些全是靠燕明荞,所以每每燕明荞来庄子,都会拿出好菜来招待。

走的时候,还送了一只自己熏的猪腿和不少蘑菇榛子栗子,“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东家拿回去吃就好了。”

燕明荞收下了这些东西,挥挥手离开了庄子。

回到燕国公府,猪腿一分几块给各院送过去,鸭子每个院子送一只,加上些茶包,东西一分就没了。

燕明荞送了东西,也收到不少回礼,嫂嫂给的一篮子皮蛋,二姐姐做好的冒烤鸭,三姐姐的帕子和鞋垫。

连露华苑裕华苑都送了小东西过来。

这一个月以来,各院都很老实,虞小娘等人虽然猜不中事情缘由,但知道不能惹事。

郑小娘也告诫女儿,要知足,不然就是燕明泽的下场。

燕明茹一向胆小,换句话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以前燕明月蠢,她看着。现在燕明月不蠢了,她可不想变成那个蠢人。

转眼进了十月,天气渐冷,十三这天下了一场雪,盛京彻底进入了冬月,尽管说着不复相见,但燕明月还是让人给孟小娘送去了冬衣。

燕明荞今日没上课,本来她真的想上的,但是,傅先生看雪大就没过来,燕明荞就又回正院了。

沈氏看雪的确不小,让小厮去其他两位老师那儿说了一声,今日不上课了。

明儿雪要大的话也不上了。

燕明荞很可能一下子多两三日的假,这就像一颗漂亮的小雪球砸她面前了,冬日这么冷,她也不想上课,甚至想把屋里的床弄成温泉庄子的炕,这样睡起来更暖和。

但这都入冬了,弄也麻烦,燕明荞想等自己搬一间院子后再弄,到时候就由着她添置东西了。

现在屋子里也很暖和,昨儿晚上她睡着了,今日早上醒来,被窝里多了两个汤婆子,准是雪竹昨儿守夜偷偷放的。

燕明荞中午来了玉明轩,燕明玉是觉得不上课挺好的,她有点奇怪,“你上课要上到多大呀,明月十三了还要上。”

燕明荞道:“应该等到十四岁吧,但学海无涯,上课不一直上,功课是要一直学的。”

圣人写的书、各种前辈写的书,加起来多少呢,她这辈子成天看书也看不完,但只要多看点,就……就能多看点!

燕明玉早已习惯妹妹这般,“日后你生辰,我就送你书好了。”

燕明荞:“……二姐姐,还是送别的吧,生辰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可不想还看书。”

“那送吃食好不好?”

“好呀好呀当然好呀!”

燕明荞看着姐姐,都已经开始期待明年的生辰了,只不过,明年那个时候,二姐姐都不在国公府了。

她其实也能感觉到自己长大了,前两年穿的衣裳都小了,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天就长大了,可能每天在被窝里伸伸懒腰,就高了。

可是每过一天,母亲就年长一天,离二姐姐出嫁就近一天。

燕明玉没什么感觉,她问明荞,“难道我嫁了人,就不是你姐姐了?”

“可嫁了人,就不能常常见面了呀。”

“谁说不能的,又没人管我。”

那倒也是。

燕明荞揉揉脸,“二姐姐,咱们中午吃什么呀?”

今日天冷,她还是最关心吃什么,她已经和母亲说了不回正院了,平日上课,都是吃米饭炒菜炖菜,这样快,吃完还能看会儿书睡一觉,但今日不一样哎。

这么大的雪,不管是吃锅子还是别的都好吃。

燕明玉喊了声流露,流露端上来一壶菊花茶。

燕明荞对花茶研究颇深,菊花茶有清热降暑的功效,“今天要吃辣的?”

燕明玉:“猜对了四分之一。”

燕明荞想,辣的好,辣的吃完暖和。

火锅毛血旺还是米粉米线……

一瞬间,燕明荞脑子里已经飘过好多菜名了,最好她谨慎地猜测,“火锅!”

燕明玉道:“大错特错,是烧烤和羊汤,庄子昨儿送了只羊,正好吃烧烤。”

燕明荞有些疑惑,“烧烤,和烤肉不一样吗?”

燕明玉咳了一声,那当然不一样了。

她们有烤肉铺子,就是姐妹两人的生意,她们时常过去吃饭,什么肉都有,燕明玉好久都想不起吃烧烤来。

烧烤烤肉,一字之差,肯定有所不同。

燕明玉让丫鬟把烧烤架搬到吃饭的堂厅外,烟气大,肯定不能在屋里烤,厨娘烤得最熟练,烤好之后送过来,羊汤也是早就炖好的。

搭配的有小饼小葱,铺子的烧烤料和蘸酱。

烤的则是羊肉串,肥瘦相间,一块一块串在竹签上,肉没提前腌过,但烤肉的调料准备得不少,厨娘带了围裙,头发用布巾包着,一旁还准备了扇子,留着烤肉串是扇风。

燕明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羊汤端上来,是奶白的色泽,这个去腥过,喝起来只有香味,里面有些羊杂,口感不一,还有嫩滑的粉丝条,在肉串没烤好前,燕明荞就喝羊汤,吃粉丝。

要不是怕占肚子,肯定把要烤的馒头掰一点,泡在里面吃。

光喝羊汤味道太清淡,姐妹俩都是无辣不欢的口味,一人往汤里加了勺油辣子。

再倒点醋,这下够味了。

过了一会儿,第一把羊肉串烤好了。

燕明荞在红泥小火炉亲手烤过肉,但那里的肉为了熟得快,都是薄片,但这个是一个一个串在一起的肉块儿。

一共烤了十串,燕明荞拿了五串,外面撒着烧烤料,还有红彤彤的辣椒面,瘦肉烤焦了,外面冒着油光,怕吃起来太腻,多是两块瘦肉串一块儿肥肉。

肥肉已经变成了透亮的黄色,连着瘦肉咬一口,香辣味在嘴里爆开。

香味是烤制过的羊肉香味,辣味则是辣椒面的辣,这个肉好香,和烤肉的确不一样,难怪要叫烧烤。

芝麻粒粘在羊肉串上面,燕明荞吃的时候免不了粘到嘴巴边上一点,但擦一擦还能继续吃。

她喜欢吃羊肉,觉得羊肉又香又好吃,骨头炖汤也好喝,喜欢的时候膻味也觉得香,燕明荞没数吃了多少串,但她面前的竹签子挺多的。

燕明玉吃的时候给自己倒了杯酒,她以前也喝过,不是很醉人。

燕明荞吃得很痛快,吃了两串后丫鬟端上来烙的圆圆的软软的发面小饼子,一面蘸上烧烤料和酱汁,放上肉串和小葱,包好之后咬一口,既不觉得难嚼也不会感觉噎人。因为羊肉串烤得外酥里嫩,加上油脂的润滑,和提香提味的小葱,所以一起吃并不噎人。

燕明荞道:“这羊长得真好,怎么都好吃。”

燕明玉忍不住笑了一下,“也是,反正好吃。”

姐妹俩不信佛,吃喝不忌,桌上有不少肉串,外面雪还在下,厨娘烤肉串烤得热火朝天,空气里有雪的味道,也有烤羊肉串的味道。

还剩下不少,燕明玉让流露给几个长辈送些过去,除了明荞的几个妹妹里,也就看燕明月顺眼些,如今屋里都有炉子,热一热就能吃。

燕明荞回屋睡了一觉,一醒,天已经黑透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第78章 三月

燕明荞醒来披着衣服去窗前看了看雪, 比睡觉前厚了些。窗户外面的台上也堆着雪,推窗子的时候就像瓦匠刮砖泥一样,也像往蛋糕上抹奶油, 平平地就给推开了。

燕明荞人在屋里,又是刚起床,哪怕开着窗户也不觉得冷。

雪花的样子千奇百怪的,和画中的不一样,画画一抹白就够了, 而她看见的雪厚厚的, 样子很软, 轻轻一吹, 就飘起好些雪沫。

燕明荞好奇地用手指蘸了一下, 放嘴里尝了尝, 并不是冰糖的味道。

她呼出一口气, 赶在李嬷嬷出声前把窗子关小了点。

院子里堆着两个雪人, 就对着燕明荞屋的窗子, 雪人白白净净胖胖乎乎, 还梳着小辫子, 鼻子是胡萝卜,眼睛是大栗子, 嘴巴好像是山楂球。

还挺好吃……不,是挺好看的。

冬日天黑得早, 外面虽然黑了, 其实还没有太晚。

燕明荞收拾了一番,去正屋找母亲, 沈氏冲她招招手, “看见院里的雪人了不, 宁湘她们堆的,你看看缺什么,从小厨房拿东西给装上。”

燕明荞心思一动,想找了些叶子给雪人穿衣裳,“那我去看看,母亲和嫂嫂慢慢说。”

许静姝看她样子活泼,不由一笑,“明荞真是个开心果。”

沈氏觉得也是,长子成亲,儿媳虽然常过来,但到底隔了一层。明烨常在书院里,明年明玉就要嫁人了,在家里,只有明荞陪着她。

许静姝只是感叹,这两日天气不好,燕明轩宿在了书院,她就常过来陪沈氏。

和宁氏到底隔了几层,虽然也常去寿安堂,但多是说说话,吃个饭。

老人家精力不济,不过也是真疼她。

许静姝和沈氏更亲近些,但婆媳之间,肯定比不上母女。

她嫁过来有四个月了,一直没有好消息。她母亲问过,但沈氏从没催过,也从未管过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单看这些,就比她母亲对她嫂子好。

虽然许静姝和沈氏做不成亲母女,但两人相处有分寸,这就够了。

燕明荞给雪人穿了衣裳,她知道天越冷雪人活的时间就越长,所以还给它们的胳膊腿多堆了些雪。

晚上三人一块儿吃的晚饭,吃完之后沈氏嘱咐许静姝道:“明儿别过来了,雪扫过路也滑。”

许静姝柔声道:“又不远,和母亲一块儿待着,我心里舒坦。”

沈氏道:“那也等雪化了再说,我这儿有明荞呢。”

燕明荞道:“嫂嫂若是想我,我可以过去呀,打个出溜滑就到了。”

许静姝笑着应下,她听说过府里人摔倒过,还是父亲的妾室,因为摔了一跤还没了孩子,小心点肯定是没错的。

沈氏:“这阵子你也别操心明月的婚事了,左右不着急,那些宴会,你不想去就别去。”

去多了也觉得烦,现在天冷了,都不愿意出门,也没多少人议亲,等明年开春吧。

对孙子,沈氏的确没有太迫切的心思,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催也没用,府医也常去请脉,没说许静姝身子不好,那就是缘分没到。

沈氏已经有外孙了,恒哥儿她抱过,楚铮那么大一个,着急要孙子做什么。

与其说这事儿让许静姝着急,还不如压根不说,沈氏还同燕明轩说过,说他现在还读书,有了孩子顾不上家中,可以晚些再考虑,现在不必心急。

像燕国公这般,生了孩子却不管,那还不如不生。

沈氏有时候也想,这几个孩子,明轩老成性子闷,明烨贪玩胡闹,燕明泽心思深沉,几个小的暂且看不出什么来。养成这样,有她管教不力的原因,但大部分原因在燕国公身上。

喜欢比较,喜欢训斥,永远都不满足,父亲这样,儿子自然也这样。

所以等燕明轩考上之后,有精力教养孩子了,再生,是最好不过的。

但这事靠缘分,也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沈氏对夫妻俩的事插手不多,偶尔会说燕明轩,别把事情全扔给许静姝一人。其他的事倒是没管过,像花钱多少,吃穿用度,沈氏一向没过问过。

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第一场雪很厚,新年新气象,希望明年风调雨顺,明玉婚事顺顺利利,明月也能议亲,沈氏没别的要求了。

燕明月那边许静姝只管看,做主的还是沈氏。她知道一点孟小娘的事,但没敢多问,只要现在没事了就好,“我再好好看,明年三四月份,差不多也就定下来了,挺快的。”

沈氏在心里感叹,是很快,明荞马上就九岁了。

燕明玉是明年四月份的婚期,但得看楚堪疑能不能回来,若是回不来,婚期就延后,沈氏可不愿意女儿跟着只大公鸡拜堂。

许静姝说完话,就告辞了,外面雪比来时大了,丫鬟给撑着伞,小心走着,也平安回致远堂了。

今年雪格外多,从十月份到腊月,下了有十几场雪。年后又下了三场,早春春雨有好几场,好像一下子把去年没下的雨补齐了,等雨后天晴,天气好得不得了。

燕明荞练了三篇大字,祖父说她字写得很好,她现在每日也就看看书练练字,抚琴和画画两门课不再上了,偶尔会碰一下,争取不把这些学过的东西忘记。

脑子好使没错,但还有一个词叫熟能生巧。

燕明荞和去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能看出脸上的肉少了些,眼睛比之前大了点,没有之前那么爱闹了。

坐着不显,但站起来比去年高了不少。

燕明荞停下笔,前阵子楚铮说他父亲回来了,也就是说,四月份二姐姐就要嫁人了,就还有不到一个月。

婚期是四月二十三,是不冷也不热的时候,那个时候穿嫁衣也好看。

经过这几个月,燕明荞已经能接受二姐姐很快就要嫁人的事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哪儿能因为姐姐要嫁人闹小孩子脾气。

这也是燕明荞第一次特别近地感受到分别,以后二姐姐就带着楚铮吃饭了,还有啊,肯定不能日日见,虽然还是姐妹,但……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

燕明荞也明白,嫁人不单单是换个地方吃饭,看嫂嫂,要管家里的琐事,要照顾一家上上下下,哪儿有吃饭简单。

嫁人是去当别人家的儿媳妇,儿媳妇和女儿也不一样。

燕明荞舍不得,其实燕明玉也不想出嫁,但在越朝,没法不嫁,楚堪疑已经是左右斟酌考虑之后最好的选择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也就在家中待二十几天,要好好珍惜才行。

燕明月的婚事尚未定下来,但许静姝已经相中了两个,都是家中简单,男子上进的。再多考察考察品性,等四月初,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燕明月现在不怎么出门,就在院子里看书做女红,等婚期定下来,她明年就出嫁了。

母亲对她不错,但燕明月还是想早点嫁人,不想像燕明玉一样多留一年。

这对燕明荞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连着两年,她要送两个姐姐出嫁,府里可真就剩她一个了。

四姐姐倒也不能说不熟悉,就是见面的时候见礼,平日里不一起出门,也不会说悄悄话,虽然两人年纪相近,但很是生疏。

更小的几个弟弟妹妹现在玩燕明荞以前喜欢玩的,比如扮家家酒,去庄子捡鸡蛋……这是燕明荞去年没遇见虫子的时候喜欢的,现在已经不喜欢了,自然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燕明荞的确为这事儿难过,但她已经想清楚了,书中也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二姐姐嫁人,她该高兴才是。

燕明荞这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燕明玉叫她去春游,她点头收拾东西就去了。

同行的还有燕明烨和燕明月。

正是月底,燕明烨也放假,一道去了。许静姝那边没有问,她上个月诊出有孕来,虽然沈氏一直说不着急不着急,但有孕是喜事,意味着燕国公府添丁,正是前三个月,许静姝很要紧这个孩子,外出这种事,肯定是不去的。

燕明茹长了一岁,性子也越发孤僻,她不和府中的姐妹一块儿,倒是在府外认识了不少玩伴。

所以去春游的就姐妹几人,加上一个燕明烨,一道去,在那儿住上一晚,今日上午去,明日下午回来。

等后天早上,燕明烨又回书院了。

燕明烨出来全是因为在书院待得太憋闷得慌,他记得刚考完试的时候,身边人都不着急,轻松得很。眼看离明年秋闱还有一年多,就都抓紧了。

放假有一些人都不回家,直接留在书院里温书了。

燕明烨心态不错,他也急,但一个月就放两日假,他还是想回来。就算明年考不上,再等三年也等得起,总比把人闷坏了强。

燕明玉本想叫着楚铮,但楚铮还有一年就要进军营了,这阵子忙着练功,而且,燕明玉马上要进门了,楚铮有点不好意思。

两家已经很熟了,不至于到时候生疏了。只是要不要喊母亲……还有,他比燕明荞大两岁呢,哪儿拉下脸喊小姨呢。

要真喊就真等他们两人成亲之后再说,只要成亲之后他不和燕明荞见面,这辈子就不会喊小姨。

楚铮想什么,燕明荞心里门清,他就等着喊小姨吧,她连红包都给准备好了。

一行人上午坐着马车去了庄子,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庄子今年新种了草莓,涨势很喜庆,但送过来的有一半被颠烂了,还是自己去摘得好。现在正是吃这些的时候,燕明荞虽然不喜欢摘菜了,但是摘草莓还是很喜欢的,因为草莓长得好看呀,一串一串,像红宝石。

一路颠簸,可算到了庄子,这个庄子是燕明玉的,里面尽是些稀奇吃食。

庄子很大,且靠山靠水,山上有许多果树,还养着许多鸡,听说这些鸡每天要绕着山跑好多路……比别的鸡肉更有嚼劲,无论是炒着吃炸着吃还是炖着吃,都很好吃。

水里燕明荞就不知道有什么了,可能是红烧鱼糖醋鱼和油焖大虾……

庄户已经准备好住处了,燕明荞和两位姐姐都睡过一张床,但现在天又不冷,还是自己睡得最好,所以一到庄子她就去收拾自己的小屋子了。

这回地不是砖地,而是踩硬的泥土地,扫得很干净,只要不洒上水,就没事儿。

雪竹晴日给屋里检查了一遍,包括床底下,见没有虫子,又给四周挂上了驱蚊虫的香包。

燕明荞就被蚊子咬过,别看平日里也戴着香包,但蚊虫根本防不胜防,有时候从小花园过都会被咬一下,然后肿起一个大包。

这回出门李嬷嬷没跟来,但雪竹晴日已经跟了燕明荞快三年了,做这些事早就上手了。

收拾好屋里的东西,燕明荞换上了摘草莓穿的衣裳,粗布绣花的衣裳,省着杂草扎进来,头发先用布巾包住,然后再顶一个小小的遮阳帽,衣服和帽子的颜色都是草莓的颜色。

庄户的人带着燕明荞去了草莓棚子,燕明玉和燕明月纯粹出来散心了,对这事儿兴致缺缺。燕明荞摘上瘾了肯定会摘一大堆,有妹妹在,做姐姐的自然享清福了。

燕明荞觉得摘草莓真的比摘黄瓜有意思,地里的虫子被事先捉过,所以一条都没看见。草莓没长大的是浅粉色,颜色发白,长熟的就是鲜艳的红色,但不是正红,和茶花红、平红色更接近。光看着就觉得垂涎欲滴,长得真大,看着真好吃。

长熟的草莓味道清甜,就像一杯泡开的果茶,很是好闻。

就在门口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一个的小灯笼,在草莓秧上挂满了。燕明荞以前不怎么吃草莓,因为这些水果不好运。尽管庄子到燕国公府只有一两个时辰,但路上颠簸,人坐着还难受呢,轮到这些草莓,到燕国公府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回地里种的,自然是吃过瘾啦。

燕明荞拿了个小篮子,在篮子里铺了一层软的稻草,这便下地摘草莓了。

摘的时候要捡大个的颜色红艳形状好看的,燕明荞精挑细选了一个,看着红彤彤,突然有点不想放在篮子里了,她问庄户,“这儿有水吗?”

尝尝味道,若是甜就多摘点,不甜那就算了,她就在园子里看看就好了。

把这边景色记下来,回去画两张画,不枉来一趟。

跟过来的庄户急忙点点头,“有水有水,地头就有。”

燕明荞多摘了几颗,打算先洗出来尝尝。

她比去年高了不少,四尺出头,身量纤细,哪怕不穿华服不戴配饰,看着也和庄户里的姑娘不一样。

用这边庄户的话来说,身上带着贵气。

不骄蛮,且待人温和,说话也不太一样,语调轻慢不急不缓,更不像有些人,拿着鼻子看人。

隔壁庄子的主家就是这样,来这儿一趟嫌弃这嫌弃那的,总是拿着下巴看人。

燕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二姑娘也就是庄子的主家气质淡雅,三姑娘温柔娴静,看着关系也亲近,看着也舒心。

燕明荞把草莓洗干净,先尝了一个,她咬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入口是酸甜的汁水,已经熟透了,牙轻轻一磕,皮都能给擦破,从里到外,都很好吃,

燕明荞吃完,把剩下的几颗让雪竹给姐姐们送去,“你告诉她们,这会儿千万不能吃别的东西,就这个好吃,留着肚子吃这个。”

燕明荞让晴日找了个大点的篮子,中午之前,她都要留在草莓地里了。

有棚子挡着,倒也不觉得晒,摘了一大篮子,肯定够吃。

但在草莓地里转了好几圈,难免弄脏衣服,燕明荞换了衣服才去见姐姐和兄长。

燕明烨不太爱吃这个,他觉得有点酸,燕明玉尝完,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她道:“还好吧。”

燕明荞也道:“酸点才是草莓,若是全甜,那就是白糖了。”

燕明月笑了笑,打了个圆场,“五妹妹说的有理,不过二哥不喜欢,只能说咱们的口味不同。”

燕明烨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们吃吧,我出去转转。”

他来庄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散心,不看白墙绿瓦、高门大院,不被许许多多的规矩绑着捆着,而是见远山如黛,绿水环绕,哪怕坐在半山腰,光吹风躺着也好。

吃过中午饭后,燕明玉在床边躺着吹风,燕明月对着外面的景色出神,倒也心旷神怡。

燕明荞则是四处闲逛,这边不只有一个庄子,附近全是,她在周围绕了绕,回来的路上看见几辆敞亮的马车,但单从马车和下来丫鬟穿的衣裳,根本看不出是哪家。出门在外,好奇心不能太重,燕明荞瞟了两眼就打算了。

转头的瞬间,她听见一道很高的训斥声音,一句闭嘴,后面的她没听清。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小声啜泣,声音如泣如诉,听着委屈极了。

燕明荞深知不能多管闲事,非礼勿视,所以赶紧调头。

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哭着的丫鬟不知怎么挣脱了两个婆子,朝她跑了过来,“求姑娘为我做主……”

四目相对,那个哭着的丫鬟愣了愣,但很快,她就跪在了燕明荞面前,“求姑娘救救我……”

燕明荞往后退了两步,后面跟过来两个婆子,见到燕明荞停住脚步,“姑娘,这是我们府上的丫鬟,犯了些事,所以送来庄子,刚刚真是得罪了。”

雪竹晴日没见过此人,若是林枣在,就会觉得这人面熟,这人燕明荞见过两次,一次是去年在牙行,当时她觉得这人干不了活,年纪太小。

另一次是前年去温泉庄子,回来的路上,见到这个姑娘卖身葬父。

燕明荞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再说这是别人的家事,她点了点头,“无事,诸位请便。”

尽管见过,但当时都没管,现在更不可能管了。

燕明荞在心里感叹有缘,这都遇见三次了,若非她是别的府的丫鬟,兴许真就带到燕国公府去了。

可在这丫鬟眼里,燕明荞就是救命的稻草,她爬着上前,使劲抱住燕明荞的腿,“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若跟她们回去,我会被打死的!”

燕明荞吓了一跳,她强忍着没叫,雪竹晴日也被吓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忙把人拉开。

“姑娘没事儿吧。”

这家小娘子走了过来,虎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红色,看着比燕明荞大些,“愣着干什么么,还不赶紧把人绑了!”

小娘子给燕明荞道了歉,“真是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她没说为何要把人送来庄子,而是赶紧让丫鬟把这人带回去,省着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平日她见不得爱耍心机使手段的人,这个人,买回来不好好干活,总往她大哥院子里跑。

她大哥,已经成亲了,这个丫鬟十岁多点,成天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嫂嫂见是她的丫鬟不好说什么,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把人送庄子来了。

真是看了就心烦。

这个叫晴绘的丫鬟被几个嬷嬷架着,神情好不可怜,燕明荞理了理裙摆,“没事……”

晴绘死命挣脱,“姑娘,你救救我吧,她们要把我卖掉,送给八十岁的老头当妾。”

燕明荞转身就走,“姑娘还有家事,我便不叨扰了,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旁边庄子寻我,我姓燕。”

燕明荞最后看了眼晴绘,做错事肯定要挨罚的,不过犯了什么错,要被如何处罚,就不关她的事了。

就是今天被人抱着腿,哪怕是求情,也怪吓人的。她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得回去多吃几个草莓压压惊才行。

回去之后,那家小娘子送了礼物过来,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没有自报家门,直说是致歉。

燕明荞直接收下了,各家丫鬟犯了错事,多是被打发到庄子来,像孟小娘,也是。

日后自生自灭,全看天意。

但也不失为一线生机,这样的丫鬟若是再发卖出去,没有好日子的,比起来,还是去庄子好一点。

第79章 明玉出嫁

燕明玉好奇问了一嘴, 燕明荞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这边庄户媳妇听了,说道:“那家丫鬟可是穿蓝色衣裳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 那几个丫鬟穿的确实是蓝色。

各府的丫鬟穿着不同,像燕国公府的丫鬟,穿的就是丁香紫,也是为了好做衣裳,这样出门在外, 外人看了也规矩。

庄户的媳妇说道:“就是这家小娘子, 性子跋扈, 经常打骂下人, 这还是在庄子呢, 在府内肯定更嚣张, 五姑娘还是少和她来往。”

燕明荞自己看倒是不觉得跋扈, 不过和她只说了几句话, 感觉也不准的。

燕明玉说了句, “别人家的事, 还是少打听少议论。”

庄户哎了两声, “我这嘴,我们就是闲着没事儿说说, 不往外说的。”

二姐姐这话有理,燕明荞又回屋换了身衣服, 经这一下, 她以后一定离热闹远远的,谁知道她不动, 人能动, 还扑她身上来。

燕明荞看了眼道歉的礼物, 是一小盒彩珠,并非圆滚滚的珍珠,而是一些没长好,形状古怪的,但还有珍珠的颜色和光泽,看着还挺有趣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道歉了,她没必要揪着这事儿不放。

拿人手短,燕明荞日后不会乱说,可她还是不太赞同庄户的话,眼见为实,那位姑娘眼睛里没有歹意,反倒是那个丫鬟,明明认出她来了,也不说,还过来求她。

看着是可怜,可……当着主家的面求别人,这样的丫鬟谁敢用。

晚上,燕明荞吃了杂粮粥压惊,也是大锅煮的,上面一层亮亮的粮食熬出来的油,吃起来和砂锅煮的不太一样,没有放糖,可是吃起来有甜味。

菜是大锅菜和庄户们腌的咸菜丝,酸酸辣辣很是可口。

普普通通的一道菜,但因为以前没吃过,几人都吃了不少。

吃饱了饭,燕明荞安心睡了一觉,次日上午去湖边钓鱼,她记得曾经在镇北侯府的时候用网兜捞都能捞鱼上来,但现在换了鱼竿还有买来的钓饵,结果现在一条都钓不上来。

明明都能看见湖里有鱼在游,饵都吃了一半,就是不上钩。

燕明荞钓了有小半个时辰,见还是钓不上就收杆回去了。

二姐姐说过,万事开头难,只要肯放弃,钓不上,她不钓就是了。

吃过中午饭,一行人回了燕国公府,路上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燕明玉让两人靠着眯一会儿,等睡醒就到了。只不过马车没走多远,到了燕明荞昨儿散步的那家庄子前,路就那么宽,前面围着好些人,都堵上了,马车不得不停下。

燕明荞往车外看了一眼,看马车像是两家,总共四辆,再加上国公府的两辆,这都六辆车了,再加上围着的丫鬟和小厮,怎么可能过得去。

她还看见昨儿那个丫鬟了,跪在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小娘子旁边,低着头。穿蓝衣的小娘子看着不太高,有些柔弱,脸上带着抹笑,温温柔柔的,“顾小娘子,我想买了这丫鬟,你既然不喜欢她,何必拘着人不放呢。我是瞧着她伶俐,还望顾小娘子有成人之美。”

顾绵呵了一声,“我的丫鬟,哪怕我给她扔到庄子,那也是我的事,这丫鬟尚在太傅府,结果倒好,一点规矩都没有!昨儿求别人救她,今日还敢跑出来,我是怎么着她了,什么都不会就会哭,就算给她打死,也是我的事!”

太傅府的丫鬟忙小声上前道:“姑娘,祸从口出,注意言行!”

燕明荞看着这番场景,“二姐姐,三姐姐,我想下车一趟。”

太傅府,顾言的姐姐还是妹妹呀。

闲事不管是没错,可这么多人围在这儿,论起来也算熟识。

她靠着顾言引荐的路子赚了不少钱,虽然按常理说,别人家的丫鬟,不该开这个口,但是人多眼杂,二姐姐庄子里的人都说顾家小娘子嚣张跋扈,再这么下去,她杀人放火的消息都该传出来了。

姑娘家,名声很重要。

燕明荞下车的时候,晴绘还在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什么都不说,活像被欺负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君子更不夺人所好,买东西尚有先来后到之分,这并非二位同时看重一样东西,本来就是顾小娘子的丫鬟,所以并非她没有成人之美,而是……”

后面未尽之言,燕明荞相信谁都能听懂。

你这就是夺人所好。

顾绵看了看燕明荞,脸上一片狐疑,大约是不太习惯别人为她说话,很快又把视线移开。着蓝衣的小娘子看燕明荞衣着华丽,头上钗饰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皱着眉问道:“咳……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燕明荞自报家门,“家父燕国公,姑娘你呢?”

林毓婉道:“家父工部尚书。”

燕明荞记性很好,她记着,二姐姐曾和工部尚书家的公子议亲过,看来这盛京城着实不大,“若是误会一场,二位还是快些解开的好。”

林毓婉柔声道:“燕小娘子有所不知,是这丫鬟跑到我马车前的,哭诉说受了委屈,我于心不忍,才向顾小娘子要人,不拘多少银子,只想搭救她一把。这样一来也算两全其美,只是顾家妹妹一直不肯放人,这才耽误了燕小娘子过路……”

林毓婉叹了口气,“我倒不是说顾妹妹对下人不好,只是相处不来不必勉强……何必呢,这样对谁都好。”

顾绵听着差点气笑了,她就不给,林毓婉越是跟她抢什么,她就越不放人。

她的丫鬟,就算扔在庄子里,也不给。

燕明荞觉得这话不对,但面上还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顾小娘子,我深以为林家姐姐说的有理。这人和人相处也讲究缘分二字,强求未必有好结果,不如放手。这丫鬟有了好去处,日后还会感激你,何乐而不为。”

顾绵倒是没想过这个,“这……”

燕明荞:“她昨日来求我,今日求林小娘子,明日还会求别人,你能留一日,留不了一世,就放她走吧。我相信……林小娘子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丫鬟的。”

林毓婉脸色微变,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好名声,使劲踩踩顾绵罢了,谁要真买个丫鬟了,她是了解顾绵,知道她不会卖才故意那么说的。

这种背主的丫鬟,她买了做什么。

只要这些话传出去,长久以往,顾绵嚣张跋扈的性子就会深入人心。

燕明荞慢悠悠道:“既然林姐姐喜欢,还可怜这丫鬟,那就成全她吧,当初多少钱买的,现在就要多少钱,也不占她便宜。”

“这只能说明两人有缘分,而且,这丫鬟敢出来拦人,心早就不在你这儿了。”

顾绵当机立断,“去拿晴绘的卖身契。”

燕明荞道:“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林姐姐,昨日这丫鬟拦过我,只是我没有像姐姐这般的善心,所以未曾出手相助。今日见姐姐仗义执言,我实在心生敬佩。”

林毓婉冷着脸让身边人拿了银子,和世家不同,这官宦子弟,不管在家中如何,在外,多是举止低调,花钱也不会大手大脚的。

世家出身的还好些,倘若出身寒门,更是如此。毕竟为官者,每月月俸是有数的,若是吃穿用度太好,难免让人疑心,是不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燕国公府的姑娘每月五两到十两月银不等,但尚书府,当初议亲时就了解过尚书府家境,林毓婉肯定没这么多的月钱。

买一个丫鬟,就要十两银子。

林毓婉掏得不情不愿。

这边事解决了,马车也能走了,燕明荞和两人告辞,顾绵想上前说话,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都在盛京城,以后肯定能见到。

林毓婉看着晴绘,晴绘终于不哭了,给她磕了好几个头,弄得灰头土脸的,“多谢姑娘,日后我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太傅府不要的丫鬟,她买走了,林毓婉还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交代。

她看向燕国公府的马车,轻轻地咬了下唇。

*

回到燕国公府,已经是傍晚了。

燕明荞往床上一躺,坐车也累人,晚上还有家宴,但她估计吃不多了。

但燕明荞低估了府里的厨子,家宴上有一道炒香干,是厨子研究的新菜,吃起来又软又弹,口感一绝,菜里面的辣椒是那种很香的辣,不会辣嘴巴,吃着还很过瘾。

别的菜有好几道吃过的,燕明荞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吃菜不能专吃一道,一道菜,最多夹两三筷子。

不过沈氏看着燕明荞喜欢,让丫鬟给她夹了不少。

家宴就是一家人吃个饭,说说话,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就是许静姝有点害喜,吃不下饭。

沈氏看她难受,就让她先回去了,燕明玉每每看到这些,都庆幸楚堪疑有一个孩子,虽然两人没说过这事,但楚堪疑肯定会顾着楚铮。这怀孕要先害喜,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不过,看许静姝眼里暖融融的笑意,能有孩子,还是很高兴的。

这人和人不一样,有人喜欢孩子,有人就不喜欢,她不强求别人想法和她一样,在这种时候和人说生孩子多辛苦多危险,但也不想听别人说生孩子多好。

一顿饭吃得自在,少了孟小娘母子,家里很是和睦,六姑娘比以前爱说话了些,几个小的也长高了,嘴都很甜。

吃过饭,众人就回去了,四月份最大的事就是燕明玉的婚事,但用不着燕国公府准备太多,毕竟婚宴在镇北侯府,不过,这边要选一个小孩压床。

沈氏是最属意燕明荞的,但燕明荞比去年高了不少,实在不适合再去压床。

许静姝的孩子尚未出生,沈氏就让家中的虞小娘的的五公子去的,女孩子镇北侯府找了一个。

楚堪疑尚未回京,听说是还有半个月,会花几日准备婚事,为了给婚事腾时间,楚堪疑去年过年都没回来。

女儿成亲,沈氏自然是欢喜的,但心里也有几分伤感。

从小养到大,看着她长大,会说话、会走了……现在又要看着她嫁人。燕明荞能感觉出来,母亲这阵子心里不好受,所以使劲浑身解数,想哄沈氏高兴一点。

燕明玉这些日子,也是在正院待得多,其实说常回来,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外人闲言碎语,她不在意,也得为国公府还没成婚的弟弟妹妹们考虑。

燕明玉懂事了不少,姐妹俩越是这样,沈氏就越觉得难受,若是能养女儿养一辈子就好了。

四月份过得快,几场雨,几场晴天,哪怕试个嫁衣,都能过去半天,再修改尺寸,又半日过去了。

嫁衣燕明玉动了几针,这几日总有过来添妆的,因为去年燕明轩成亲时是六月份,天气正热,所以萧阳老家的人就没过来,只让人送了贺礼。

而燕明玉成亲是四月份,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所以萧阳一家人就过来了,顺便看看新过门的侄媳妇,倒也不单单因为燕明玉的婚事。

四月十二,萧阳老家的人终于到了盛京。

宁氏生了两子三女,有两个女儿远嫁,长女燕珍进宫,长子燕国公承爵,小儿子也就是燕明荞的二叔留在萧阳做了知府。

萧阳燕家没有燕国公府富贵,但燕二叔和婶婶于氏都是大方体面之人,过来只带了小儿子来见见世面。

小公子十二岁,叫燕明栩,燕明荞要喊堂哥,燕明栩很是会照顾人,来时送了礼物,是珍藏的书,估计是从他母亲那儿得知燕明荞喜欢读书。

还会给她买糖葫芦吃,比外祖家的表哥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氏给几人安顿好,里里外外布置得都很周全,还给燕明荞了活儿干,就是这几日带着叔叔婶婶和堂哥,在盛京城玩玩转转吃吃喝喝。

本来嘛,许久不过来一趟,上回还是六年前,总不能来了之后就光在屋里待着,这离二十三还有十几日呢。

再说许静姝有孕,别的事也顾不上,更不可能陪着他们出门赏景。沈氏这阵子也忙,虽然于氏一直说不用管他们,他们有手有脚哪儿都能去,但还是该尽地主之谊的。

这事儿就落在了燕明荞头上,于氏还担心侄女年纪这么小,但两家往来书信,信中沈氏也提到过,说明荞聪慧,出来玩的几日事事不用操心,遂也放下了心。

燕明荞当然乐意去了,就是“不得不”请几日假,但请假这事儿,她也是偷偷乐的。

盛京城能去玩的不少,万象寺所在的普陀山后山桃花开得正盛,砚见湖水碧如玉,湖心亭是赏景游玩的好地方,还有罗山可登高望远……

若是出门赏景,自然会让丫鬟准备好路上的吃食,若是在盛京城内逛,好吃的就更多了。

燕明荞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

吃烤肉、吃烤鸭、吃醉香楼……去盛京城最好的酒楼饭馆、去胡同巷子找好吃的小饭馆,从早到晚,燕二叔和于氏到找到了几分宾至如归之感。

这一天到晚,也就早上在燕国公用饭,其余时间就是吃各家的美食,几日下来,燕明栩都胖了一圈。

还是沈氏说,不能总带着一直吃东西,不然来这儿一趟长几斤肉,这世家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太胖了并不好。

燕明荞这才收了神通。

但于氏挺高兴的,谁出门在外,不希望有人热情招待,小侄女热心,和明栩玩得也好,很是难得。

于氏没有女儿,和庶女不太亲近,没想到跟着侄女觉出女儿好来,回来的时候还忍不住和嫂子说,“明荞真是不错,什么时候有空来萧阳。”

燕明荞今年是不行了,姐姐出嫁,燕明月要定亲,不可能跟着回萧阳。

沈氏只说,等明年再说吧。

这一晃就玩到是二十一,再过两天,就是燕明玉嫁人的日子了。

于氏晃过神来,可不能再出门了,这回来是为了正经事,若不是时节好,又是燕明玉成亲,他们也不会跑一趟。

这两日就安心留在家中陪老人,帮衬沈氏。

妯娌两人一年见不到一次的,又有燕明荞在其中周旋,这阵子相处很是融洽。

宁氏见两个儿媳妇如此,倒也知足,她有些日子没见小孙子了,想得紧,就留燕明栩在寿安堂住了两天。

燕明荞带着叔叔婶婶出门玩了好几日,如今恍然,二姐姐是真的要出嫁了。

出嫁前两晚,燕明玉一个人睡不着,就叫来妹妹一起睡。燕明荞比之以前,身量高了不少,倒是不好抱着睡了,但燕明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嘴都能挂油瓶了。”

燕明荞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嘻嘻嘻。”

燕明玉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呀,光会搞怪。”

燕明荞去年给许静姝压床,跟着睡了一晚,和现在差不多,屋里堆着装着的嫁妆的红木箱子,院子里也是,而等这些搬走,玉明轩也空了。

“姐姐,若是姐夫敢欺负你……我就欺负他儿子。”燕明荞肯定给姐姐撑腰的。

燕明玉笑着说了声好。

四月二十三,天气晴朗,天上只飘着几缕云丝。

燕明玉起得早,妆娘过来给上妆开脸,她眼角余光瞥见燕明荞一直往嫁妆箱子里塞东西,认认真真地添妆。

自己最喜欢的娃娃,这样二姐姐想她了就可以看看娃娃,漂亮的珍珠、宝石,最喜欢的小簪子,一个小匣子,放在了嫁妆箱子最下面

还有一摞从书坊选的话本子,这样二姐姐在镇北侯府就能看了。

添妆来的一拨接着一拨,宁氏送了一个铺子,添了一千两银子。于氏拿了五百两银子,几个姑姑也送了东西来,燕太妃在宫中不方便不来,托宫女送了一盒首饰。

同沈氏交好的几个夫人也过来了,要么送只钗子,要么送个镯子。

一个上午,屋里人就没断过,不仅仅是和燕国公府交好的,连着镇北侯楚堪疑的部下家中女眷,也过来了。

最后,许静姝过来,告诉了燕明玉出嫁该注意的事儿,然后添了一个铺子两千两银子。

每月分成有一千多两,许静姝嫁过来快一年了,是真心喜欢这几个妹妹。

做嫂子的哪儿能花妹妹们的东西,她拿了一半银子,自己又添了点,置办了这些东西。

燕明玉真心实意道:“谢谢嫂嫂。”

外面人来人往,燕国公府喜字红灯笼高挂,好不热闹。

走了三拨人,燕明荞还在添妆,燕明玉看了眼,道:“好了,别装了,这么多东西,什么都不缺。”

燕明荞看着姐姐,一身嫁衣,头戴凤冠,脸上飞霞,好看得很。

二姐姐今日可真好看。

“不添了就不添了,”燕明荞伸手摸了摸燕明玉的嫁衣,“一会儿我送姐姐出嫁。”

出嫁女,当由兄长背着,背上花轿。

燕明玉没像当初许静姝那样,一口东西都不吃,她用了一些,等吉时一到,出门拜别沈氏等一众长辈。

燕国公今日很高兴,沈氏眼里含着泪花,宁氏很舍不得,拍了拍燕明玉的手,“日后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莫忘记你爹娘的养育之恩,常回来看看我们。”

燕明玉点了点头,对着几人跪下扣了三个头,“谨记祖母教诲。”

沈氏没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取来红盖头,替燕明玉盖上,她拍了拍燕明玉的肩膀,“吉时到了,走吧。”

燕明玉心里本来没什么感觉,可听到这话鼻子还是一酸,她伸手捏捏了沈氏的手,“母亲。”

沈氏笑了笑,“走吧。”

燕明荞一步一步跟着,从正堂走到燕国公府正门。

燕明轩把妹妹背在身上,在热热闹闹的声音中把人背到轿子上,楚堪疑对着燕明轩拱了拱手,又低头看看跟过来的燕明荞,许诺道:“我会好好照顾明玉。”

燕明荞点了点头,“嗯。”

燕明轩点想说些什么,送妹妹出嫁和当初他成亲不同,难免有些伤感之意,他想说明玉性子跳脱,要楚堪疑多多担待,若楚堪疑有负于她,必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可大喜的日子。

燕明轩看了看周围迎亲送亲的人,脸上五一不挂着笑容,千言万语终化作两个字,“有劳。”

“应当的。”

喇叭声响起,喜娘往天上撒了一把铜钱,楚堪疑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嫁妆有很多抬,当初送来的聘礼,沈氏一样没留,全给燕明玉带走了。

喜轿抬起,在喜悦声中渐渐走远,燕明荞又高兴又难过,她看了眼沈氏,沈氏眼睛很红,她拉住沈氏的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