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8月26日

嫡姐咸鱼后我被迫上位了 by 将月去(85 – 89)

第85章 六十大寿

雪竹晴日带着新来的两个丫鬟, 去清点东西记单子,记好之后便搬到荞安轩去,夫人给添置了好些东西, 有些用不到了,就得归到库房里了。

放到库房的也要记上,不光记名字,还得记摆在哪儿,日后姑娘嫁人了, 这些都是要做嫁妆的, 当然, 也是怕下人手脚不干净。那么多东西, 若是不记, 丢个一两件也发现不了。

如今丫鬟多, 足足有八个, 根本不用李嬷嬷做什么, 只看着这群丫鬟忙活就好了。

今日燕明荞要上课, 不过就一节, 等她回来大件东西估计已经搬好了, 比较珍贵的衣裳首饰、钱匣子……得等她回来再搬。

库房的东西攒了三年多,差不多给占满了, 不过荞安轩的库房更大,这些东西放进去后还有很大的空余呢。

宁湘带着正院的丫鬟来帮忙, 来来回回的, 沈氏站在窗前,静静看了许久。她记得当初明荞来正院的时候, 吃过晚饭, 就留下了。

那会儿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什么都不缺。是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回去收拾了衣裳首饰,过来就一人一个包袱,这不知不觉间,都有这么多东西了。

是长大了。

多是用过穿过的衣裳,这些不必扔,日后看看留作念想也好。大件的摆件,差不多一两年就换一次,各种字画笔墨,有长辈给的,也有哥哥姐姐们送的。

而燕明荞这几年跟着管铺子做生意,自己手里也存下了不少银子的,沈氏轻轻叹了口气,她想得很明白,女儿大了,不能总和她住在一起。

但还是舍不得,哪怕就在一座府上。

宁夏见沈氏神色伤感,开口道:“五姑娘一会儿回来了,看荞安轩布置得那样好,心里铁定欢喜。”

姑娘长大了,从那么小一个,连字都不识,变成如今这样,识字懂礼,能帮衬着管家理账,这便极好了,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再看四姑娘,虽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可跟养在正院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沈氏也笑了,她道:“嗯,她那边小厨房尚没开火,以后不去寿安堂吃,就来正院。不过还是留意着,她爱吃辣的,找一个做早食新鲜的。”

还是尽快找个厨娘,这看书饿了也有吃的备着,不然总这边送或是往大厨房跑,味道也差了不是。

燕明荞尚且不知沈氏的打算,她就想去母亲那儿,反正每日就一节课了,她不用那么着急地吃饭。

陪陪母亲祖母他们多好呀。

她算过,她最多也就在燕国公府待六七年,也就能吃几千顿饭而已,吃一顿少一顿的。

下课之后,燕明荞没去荞安轩,以前看过,便不觉得多稀奇。

屋外丫鬟忙忙碌碌,燕明荞就坐在沈氏旁边,母女俩一个看账本,一个看书,互不打扰。

等吃过中午饭,燕明荞又把书拿出来,沈氏道:“快回去睡觉吧。”

燕明荞道:“我想今日中午在母亲这儿睡,等晚上我再回去。”

燕明荞抿着唇,沈氏不答应她就一直不走,沈氏拿女儿没办法,留下睡了中午觉。

等到晚上,燕明荞没用催,乖乖就走了,其实,不舍归不舍,能一个人出来住,有自己的院子,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其实长大不仅仅意味着分别,还意味着懂事,意味着她能为母亲分忧,能为母亲遮风挡雨,她长大了,可以做母亲的依靠。

这样想,长大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其实就算她不想长大,日子不也要一天一天过下去吗,哪怕想闭着眼,害怕一天天黑天明,但太阳还会落下升起。

既然如此,那就多陪母亲,好好长大,为国公府出力。

姑母看着就很年轻漂亮,姑母还说少操心,每日高高兴兴的,就能这样。她帮母亲分忧,有人让母亲生气,把这些人送走,这样不就行了。

燕明荞在屋里转了一圈,跟上次来没什么不同。

就是窗前多了把琴,是母亲送的。

姑娘家到年岁搬院子,不算什么大事,但宁氏和许静姝还是送了礼物过来。宁氏是这么想的,平日里燕明荞孝顺得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少往寿安堂买,她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干脆给喜欢的孙女。

宁氏送了一幅字画,还撺掇着老国公送了两方好砚台,东西是让丫鬟送去的,毕竟孙女孙子不少,看不见还好,看见了难免争长道短的。

许静姝能想到的就是送贵的,越贵越好,就找人打了一套羊脂玉头面。

花的银子和铺子分成比还差得远呢,毕竟她一个当嫂子的,送东西不能把婆婆祖母比过去,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燕明荞通透,知道嫂子这样恐怕是因为分成的事,所以隔段日子就往她这送东西,恨不得把分去的银子还回来。

当初给分成完全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她觉得兄妹间应当互相帮扶,不然为何不给燕明茹呢。要是来来回回,还有什么用。

燕明荞不缺银子,她打算过阵子和嫂嫂好好说说这事儿。

而许静姝终于找到给银子的机会,这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回去之后看了看女儿,尽管女儿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这些,她还是说道:“你小姑姑给了那么多银子,这还差好多呢,你以后可得孝顺你小姑姑。”

再说燕明荞那边,屋里已经收拾妥当了,丫鬟们都在小室候着,堂厅也有人守着,只要叫一声便能听到。

这院子里里外外都妥当,李嬷嬷瞧着哪儿哪儿都满意,比从前的梧桐苑好不少呢,丫鬟也多了,哪怕林香林枣出门办事,也使唤得过来。

李嬷嬷是个本分知足的人,她岁数也不小了,光管院子里的小事儿,照顾好燕明荞,别的一概不管,就能安享晚年。

姑娘对她家里人也好,每月月钱赏钱不少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新来的两个丫鬟年纪不大,比燕明荞大三四岁,这样的岁数能做事,也能干活,相貌规整,就是过几年可能要嫁人。

若是嫁人,燕明荞肯定放人的。

不过林香林枣她们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她们俩觉得嫁人没什么好,如今跟着姑娘出门长见识,眼界也高了,两人都攒下了不少银子,寻常的小厮下人看不上,更高的又嫌弃她们丫鬟出身,还是先赚钱攒银子,嫁人的事以后再说吧。

十八九岁的年纪,其实也好,就算不嫁人,手里有银子也有底气。

因为两人的影响,雪竹晴日也打算先干活,两人跟着燕明荞的时候不过十二岁,现在到了许人的年纪,若是燕明荞像别的院姑娘一样,每月拿月银,她们肯定嫁人,有夫家帮衬日子还好过一点。

但眼看着姑娘做别的生意就能用到她们了,可算熬出头来了,谁愿意嫁人呀。

再说了,嫁人估计就不能在这儿伺候了,傻子才走。

燕明荞看完正屋,又去小书房看了看,书架都摆好了,是按她的习惯放的。

厢房是东西朝向,窗前正是海棠花树,以后可以在窗边看书,有风吹过来,三月份景色更好,窗外的海棠花已经有小花苞了,过几日就能开放。

后花园燕明荞没去看,不过雪竹说花草也多,“夫人让花房的人种了许多月季,颜色不一,等初夏之交开放,应该很好看。”

燕明荞点了点头,“对了,蚊虫一定要好好盯着,我最怕虫子了。”

雪竹:“姑娘放心吧,有我们呢。”

如今开的有淡紫色的杜鹃,燕明荞打算过两日画幅杜鹃花图,装裱了挂在墙上,正好和屏风上的杜鹃花映照起来。

祖母给的书画她舍不得挂起来,怕落灰,便让雪竹收进库房了,头面暂时还用不上,放在柜子底下,等以后戴得上再说吧。

燕明荞点灯看了会儿书,这便梳洗睡下,她是有些认床的,半夜醒来了好几次,看着新的床帏就想在正院住的日子。

一晚上都不太踏实。

好在第二天是初九,不必请安不用上课,燕明荞躺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窗子开着小缝,海棠花似乎有开的了,能闻见屋外的淡淡花香,燕明荞懒了会儿床,打算先看看孔明灯的生意。

做生意也凭运气,就像前两年大旱,倒腾粮食的商人赚了不少钱。

去年开春卖猪肉的赚钱了,卖糖的也赚钱了,但因为去年丰收,又有朝廷管控,所以再卖粮食就赚不到钱,还可能亏本。

茶叶生意是长久生意,利润同流水,源远流长,但想要赚快钱,还得找准机会。

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银子就大把大把地来了。

燕明荞现在有三个庄子,一个铺面一个宅子,手上还有八千多两银子,没存银庄,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燕明荞前两个月查过书籍,孔明灯许多年前就出现过,用以传递军情,上鼓下空,蜡烛点燃之后有热气,便可托着灯升到空中。

做法看着挺简单,但燕明荞自己弄不出来,所以她更倾向于找做灯的小贩,谈好价钱,再去卖。既然二哥哥也是从别人那儿买的灯,就证明有人会做,那直接买好了。

只要买的人多,卖价就能往上调,也能赚不少钱。

最主要的是成本不高,虽然蜡烛贵,但是放灯用不了那么长一根,上回放灯,用的是短粗的蜡烛。

燕明荞想做这个生意还有一个原因,今年八月中旬秋闱,不少学子应试,放灯许愿,也是个噱头。

孔明灯去哪儿卖都成,这事燕明荞交给雪竹了。这样屋里还剩五个丫鬟,足够她使唤的了。

雪竹走上了林枣的老路,而荞安轩,常留在院子里的就晴日她们五个。等燕明荞十二岁的时候,会再添两个丫鬟,也是怕到时候屋里人有嫁人的,正好一块儿换。

新来的性格做事一个做事本分,一个机灵讨喜,机灵些的,燕明荞给拨到书房伺候笔墨了。

上午,她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中午去寿安堂用的饭。

下午,燕明荞看了看库房,也没挑出什么像样的生辰礼物。

下月二十一是祖父的六十大寿,肯定是要大办的。

去年冬天,老国公身子骨有些差,但是开春天暖和硬朗不少。越朝人逢整寿大办,六十岁已然是高寿了。

燕明荞这个做孙女的自然要准备贺礼,估计到时萧阳老家也会来人,估计不会全来,但肯定会来人表达重视,兴许是大堂哥。

贺礼得提前准备,燕明荞就来月明轩商量商量送贺礼的事。

姐妹间商量商量,也省着谁送的寿礼不出彩。过寿是长辈们高兴的事,而非小辈攀比的机会。

燕明月还记得,前几年祖母寿辰,小娘辛苦绣了百寿图,让她献了宝,而且还因为没有出头,嫉妒二姐和五妹妹,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又幼稚。

燕明月如今有银子,不拘送什么,但也得顾着燕明茹和其他弟弟妹妹们。据她所知,他们就是拿月银的,太贵重的东西拿不出来。

明芸已经七岁了,其他的五六岁,也都是知事的年纪,燕明月心底里还是希望一众兄弟姐妹和睦的,所以当燕明荞说一块儿准备一样的时候立刻点头答应了。

燕明荞道:“要是老家来人的话,寿宴应该在晚上,不然用孔明灯吊着贺词,然后各自再准备些小的贺礼。孔明灯就算咱们几个姐妹一起送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还有一个多月呢,慢慢试着,倒也不急。虽然咱们的笔墨比不上名家的,可祖父见了应该会高兴的。”

燕明月点点头,“也好。”

她知道明荞在琢磨孔明灯的生意,这样的话,人人都知道孔明灯了。

剩下的弟弟妹妹肯定答应,再给镇北侯府和安阳侯府写信,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有燕明月帮忙,燕明茹偶尔也过来看看。燕明茹这个姐姐燕明荞感情一般,不过只要不想法儿害母亲他们,那都是好姐妹。

顾绵说给银子,但燕明荞一直没要,这个成本低,本钱花不了多少钱,但也不能马虎了,燕明荞要仔细看看,才能决定做不做这生意。

四月中旬,给老国公准备的贺礼终于做好了,孔明灯飞上天空,带着长长的一幅字,上面写的正是贺寿词。

老国公有六个孙子七个孙女,每人写一句贺词,总共是十三个孔明灯。

孔明灯能放,四月中旬正是天气转热、风少的时候,只要那日不下雨,就能把孔明灯放上天空。

而燕明荞也打算做孔明灯生意了,一个灯的本钱才三文多,做灯的纸和竹条便宜,贵的是蜡烛,卖出去的价钱番两三倍,去年燕明烨买就是十文一只,今年价钱还能再涨。

只要灯笼好卖,谁手里的灯笼多,谁说话就算数。

其实按利润来算,算不上薄利,一只灯笼能赚七八文,只要卖得多,赚得就多。

顾绵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燕明荞拿了二百两,燕明月也出了二百两,这样买了灯,再送去各地卖,等七八月份,应该就能知道卖得如何了。

燕明荞也想过亏本,若是真亏了就把顾绵的银子还回去。毕竟她有很多钱,也不差这一百两。

顾绵能拿出银子是信任她,但真赔了燕明荞心里过意不去。

但燕明月那就是一板一眼做生意,本来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的,也不是头一回了,赔钱当然跟着一起赔了。

但顾绵的确是头一回做生意,尽管信任燕明荞,可这么多的银子,心中自然紧张。不过燕明荞会时不时派人来和她说,说孔明灯做了多少了,颜色不同的价钱还不一样。

也带顾绵去作坊看过,省着她担心。

顾绵心也渐渐放下了,偶尔顾夫人也会问,“这都好几个月了吧,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绵道:“既不逢年也不过节,哪里有人买灯笼呀,好了好了,我都不急。就算赔了银子,那也是我一开始想赚钱的。”

顾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好了好了,我不再问就是了。”

顾言没问过,赚钱了自然会分红,不赚就不会分,问也没用。

等到老国公寿辰那日,天气晴朗无风,一直到傍晚,晚霞把天边染红,天气都极好。

老国公寿宴来的除了亲戚,更多的是他的老朋友,老国公穿了一身暗红,跟着几个朋友叙旧,不过也都是互相夸赞,你所家的孙子学问好,争气,说谁家的孙女孝顺。

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这么多人有的是曾经朝中重臣,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傅仲宴也在,傅先生今年也五十多了,燕明荞不知道能给老师再当几年的学生。

等到寿宴开始,就由小辈们送上贺寿礼。

燕明轩送了一块泰山石,“望祖父身体安泰,松鹤延年。”

燕明烨送的是一个寿桃,泥绘的,等到孙女们送的时候,燕明静是亲手抄的佛经,曾在万象寺供奉过,燕明玉送了两颗灵芝……

燕明荞送了亲手做的衣裳,一件薄褂子,但料子很不错,还绣了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祥云纹,等小辈们把贺礼都送上之后,有人见身后有亮光。

回头一看,是几盏硕大的孔明灯。

由着小厮举起来慢慢飞上天,灯笼巨大,颜色是大红色,灯笼四面,都写了寿字。下面好像还有东西,老国公眯着眼睛,等灯笼带着字幅升上天空,才看清楚。

有一幅很熟悉,老国公看过燕明荞写的大字,那时看便觉得她字大气,如今正在灯笼下面,更显出几分来——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

也有——灵台静养千年寿,丹灶全无一点尘。

红字浓墨,全是祝寿词。

傅仲宴是燕明荞的先生,自然也认识燕明荞的字,芝兰为寿那句就是她写的,往左右看,更有兰草,倒也相得益彰。

七姑娘年岁最小,不过也有五岁了,她穿着一身红衣裳,对着老国公一拜,“孙女和兄长姐姐们祝祖父福寿绵延,松柏之貌。”

七姑娘背后是一片孔明灯,如今已经飞远了,天上孔明灯变成了圆点,但比月亮大,等蜡烛烧完,灯不知落在何处。

有人看着天边的灯,叹道:“你的孙子孙女们有心了,这四世同堂,真叫人羡慕非常呐。”

甭管真羡慕假羡慕,反正今日老国公是寿星,众人都乐意捧着他说话。

宁氏也笑着,看起来甚是满意。

在座的还有太傅府的老爷子,他已经也告老了,从前和老国公傅仲宴等人关系不错,顺着夸了几句。

寿宴很圆满,老国公今日喝了几盅酒,回寿安堂的时候跟宁氏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看小辈这么出色,“我就算明天睁不开眼,也值了。”

宁氏:“呸,说什么胡话,看你是喝多了。”

老国公嘿嘿一笑,脸上透着点红色,“这主意八成是明荞想出来的,她点子多,难得的是愿意带着别人,不自己一个出风头。”

他背着手,一点都不吝啬对燕明荞的夸赞,老一辈,看着小辈们和睦,心里会更高兴。

宁氏道:“明荞一直都好,又不是头一天了。”

今年两人也不打算回萧阳,年纪大了,受不住奔波,就在盛京慢慢养老吧。

过了四月,天就更热了,一个夏季,只有雨后凉快两天。

这几个月来,燕明烨燕明轩都扎在书院,秋闱在即,哪怕片刻都是要紧的。

燕明轩今年十九岁,在越朝,考中的还是世家子弟多,寒门子弟占三成,剩下的一成不到才是农门出身。

越朝纸贵书更贵,举全家全族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并不容易。

而像燕明轩燕明烨等人,自启蒙便没缺过书本用,又有好的先生教导,自然就比别人容易些。

而燕明轩自小就用功,沈氏觉着,今年长子应该能考中,燕明烨可能还要再等三年。

不知道燕明泽能不能考中,若是考中,恐怕要回来。

但无论如何,孟小娘都不能回来,以后分家,燕明泽想接她去住,沈氏一点意见都没有。

第86章 秋闱

燕明荞倒是没想到燕明泽会回来, 对她来说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而且,燕明荞觉得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过去许久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更不能因为他功课好就不管别人死活。

她这阵子最多为母亲嫂嫂分忧, 管着府上的铺子,别的就没管过了。

要说院试她还能问问傅先生,帮点忙,但乡试她实在无能为力。兄长们考试,燕明荞帮不上什么忙, 最多也就准备些吃食茶水, 让他们学得更舒服些。

其实燕明荞满打满算也就读了三年书, 每日傅先生的课就上一节而已, 虽然读的书多, 记得快, 但并不是按照科举应试读的。

也不像他们那样光读书不管别的, 所以根本无能为力。

要真能帮几位兄长考中,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不用做生意, 直接去当考官出卷子好了。到时候有一堆人要认她做老师, 那多厉害。

既然帮不上忙, 燕明荞干脆不理会这事了,每日除了上课就是给孔明灯造势, 她打算趁着秋闱这时机多赚些银子。

七夕节前,孔明灯卖了不少, 放河灯的都去放孔明灯的, 盛京、岚州等地的孔明灯加起来,差不多回本了。

还剩下六成的孔明灯, 约有五万件, 等着秋闱前和中秋节, 不愁卖不出去。

八月十五是中秋,十六秋闱。

但若是把这银子再投进去做灯,那中秋节就有更多的孔明灯卖。

如今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拿着银子,守成些,等着看中秋的生意如何,要么就大胆一点,兴许能赚更多钱。

燕明月听妹妹的,顾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试探着道:“要不然全投进去?”

燕明荞道:“现在做孔明灯,得四文钱一盏了,商贩看七夕好卖,估计都想等中秋赚一笔。咱们要是再做灯的话,就不能守着中秋了,借秋闱的噱头全卖完才行,我觉得中秋这灯的价钱肯定压下来了兴许卖不完,肯定会砸手里。”

物以稀为贵,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

都知道中秋灯会,真留到中秋哪儿还能卖上二十文钱一盏。

她们囤的灯多,就得中秋前辛苦些,燕明荞估计很多灯卖不出去,价钱还比不上进价的,那来年市面上就没孔明灯了。

其实赚的就是差价钱,谁第一个做,谁就赚钱。

银子又投了进去,从七月中旬开始,孔明灯几乎脱销。

越朝考生很多,家人更多,有的恨不得点好几盏灯为之祈福。

因为孔明灯点火才能飞上天空,又是纸糊的,正逢夏末秋初,风大,燕明荞也怕灯笼飞到半空坠落起火。虽然卖出去的东西再有事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想赚钱,可不想伤天害理,她还想为兄长积德呢。

所以,下面人卖灯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在水边祈福许愿,神灵才能听见。

各地卖孔明灯的小贩都在河边卖,放也就顺道在河边放了。

卖孔明灯的不管燕明荞这一家,等越临近中秋卖灯的就越多,护城河畔,隔几步就有一家卖孔明灯的。

为了让人来自家摊位买,各家开始压价,从二十文钱一盏变成十五文钱一盏,又到十文钱五文钱,最后变成了三文钱一盏,两文钱一盏。

东西一多就不觉得稀奇,有人又看向荷花灯兔子灯。

好在,燕明荞是卖得早的,也不光在盛京一处卖,虽然最后几日也无可避免地降价了,但还是赚钱的,哪怕利润只有两三文。

但顾绵听着丫鬟说外面孔明灯价钱一降再降,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很,生怕卖不出去。有时候做梦都是孔明灯,她和明荞抱着头痛苦,求过路的人买灯,结果还是顾言买了两盏。

梦醒了还在伤心,好在梦是反的,全卖了进去。

她们的灯笼八月初十就卖完了,十五分的红,燕明荞说,以后还能做这种生意,长了三四个月,短的话一两个月,能干完就跑。

顾绵投进去一百两银子,分了四百二十两。

燕明荞和燕明月拿的银子多些,分的银子也多,一人八百多两。其实要是再晚一点卖完,就赚不了这么多钱了。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如今孔明灯价钱很低,估计很多跟风卖灯的人都赔钱了。更有压着不少灯笼的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卖完。

而大家都在河边放灯,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也有买灯回城外放的,没弄好着火的,但因为家家户户都用灯用火,一直小心着,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这银子对燕明荞来说不算多,但对燕明月和顾绵来说,真的挺多的。

燕明月还入股了茶叶生意,每月都有三百多两银子的分成,这生意也有两年多了,她攒下了近八千两银子,加上这八百多两,已经很多了。她八月底出嫁,国公府也会准备家中,在盛京来说,算是很丰厚的嫁妆。

不和二姐姐比,但肯定比燕明静多。

其实只要不老是盯着别人的日子,都能很知足的。

她出嫁孟小娘不会来,明芸在许小娘那儿,以后她就是许小娘的亲生女儿,姐妹情分会越来越淡。

其实燕明月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她前几日去庄子看小娘来着,她过得不好,一直打听燕明泽的事。倘若当初安分守己,她们锦华苑现在应该很和睦吧。

父亲喜欢,兄长聪慧上进,母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有意为难,只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而顾绵是真真切切地惊呆了,虽然这银子里有一半要分给顾言,可是,这么多银子呢。她捧着银子去正院给母亲兄长看,让他们看看明荞带她赚的钱,正好一会儿顺道分了。

顾夫人也诧异,她出身书香门第,管家倒是勉勉强强,但经营铺子,委实没这个天分,看这么多钱,由衷道:“燕家这小娘子,可真能干。”

顾言跟着点了点头,顾绵紧跟着道:“是啊是啊,明荞可真厉害。咱们把这钱分了吧,我呢也不占你们便宜。”

当初母亲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兄长给了五十两,那这银子,她能落下……三十两她出的,能分……能分……

顾言:“我的连本带利是二百一十两。母亲当初给你二十两,你余一百二十六两。”

顾绵信任哥哥,她直接不算了,道:“没错!兄长这是你的。”

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再加一张十两的。

顾夫人没要,给女儿的就是给女儿的,她道:“你们两个小姐妹一起,明荞带你赚钱,你应该表示表示。不管是回请还是准备些礼物尽尽心意都好。虽然她可能不缺这些,但你应当准备。”

这些事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提点。

燕家的女儿养得的确好,懂生意却不市侩,听说读书也不错。

顾言:“没错。”

顾绵嘿嘿一笑,“我明白。”

顾夫人:“但也不用立刻就送,你可以等她生辰……”

顾绵道:“可明荞生辰已经过了,放心,母亲,我会好好想的,也不会舍不得花钱。”

顾言拿出十两来,“这次因为你才赚的钱,辛苦钱。”

顾绵不是只等着分钱的,她也去过作坊,如今也会做孔明灯了呢,账本也能看一些,顾言给她,那她就收着,这是她该得的。

“哥哥你放心好了,下次有这种事我还叫着你,也希望你有这种事也叫着我。你这娶……”

顾绵想说他娶媳妇还挺上心,她可是知道,顾言自己想法子赚钱,什么书坊什么果干儿,多的是呢。

顾言咳了一声,笑着道:“知道了,以前不是觉得你年纪小吗。”

顾绵把刚想说的话给忘了,她不服气道:“你不也就比我大一岁。”

“按年数算是两岁,”顾言伸手比了个二,“你呀你该跟母亲学学管家的事,年纪是不小了。”

他没拿两个姑娘做比较,也没说让她学燕明荞这种话,他是觉得两人各有各的好。

燕明荞聪慧非常,妹妹嘛,也傻得可爱。

顾夫人讪笑着,“先跟你嫂子学吧,跟我学,怕是学不出什么名堂来。”

顾绵今日高兴,什么都应下了,“行,我会好好学的,母亲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等顾绵走后,顾夫人留顾言说了两句话,“你也别太看重钱财,咱们府上虽算不上富裕,可该花的银子也没短过。你当以学业为重,别被旁的事耽误功课。”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明白。”

他今年十岁,也是今年考中了秀才,名次并不低,是第三名。若是连着考,把握也有三四成,但他没考。其实顶这个早慧的名头也不好,世人都说慧极必伤,更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话。

太傅府本来就在风口中,顾言何必把自己当成靶子竖在那儿呢。

况且,这世上聪明人本来就不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就算考,他也未见得就能把所有人都比过。

还不如沉淀几年,人生在世,不止有读书一件事,他想活得高兴点。

几个儿女顾夫人也没担心过,她眼里带着欣慰,“嗯。”

顾言又道:“我挺喜欢银子的,也不想一个劲儿读书,母亲放心吧,钱都是正路上来的,不会偷摸赌抢。”

顾夫人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言不参加乡试,倒能轻松几日。

这回乡试,应试的考生不少,十六到十八连考三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在考场待三日倒也不闷不热,可三日不出来,吃喝睡都在里面,就连如厕也是,哪怕身体受得住,脑袋也受不住。

燕明烨出考场时脸都黄了,人看着病恹恹的,他仰头看了看落日,觉得有点陌生。

低头再看看脚下,这才明白,是真的出来了。

同考场出来的还有沈元景,今年开春,沈元景二月份考了童生试,三月份院试,全考中了,名次好像也不低。燕明烨这才知道沈元景其实挺聪明,从前那般,恐怕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今年才十三岁,就同他一起考乡试了,燕明烨有时会感叹,人和人真的不一样,他倒是希望沈元景能考中。只不过,沈元景现在住在沈府,又和安王府有牵扯,皇亲国戚,燕明烨也不好走太近。

两人就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沈元景坐上沈府的马车,马车走后,安王府的车也跟了过去。安王府管事一直守着,守了三天。安王一直没有孩子,如今沈元景就是他的心头肉,再加上他功课好,现如今,已是安王求着他回去。

别说让人等着,就算沈元景要天上星星也会给弄来。

安王已经把要求一降再降,不用沈元景记到王妃名下,会立他为世子,甚至在沈元景没回来的时候把沈明珠的牌位请回了安王府祠堂。

但沈元景依旧没点头回去,安王妃想不通他想要什么,又或许想为他生母沉冤昭雪,可已经洗清冤屈了……总不好,是想要她一命抵一命吧。

反正在安王妃看来,沈元景不怀好意,更不安好心。

她后悔了,只不过后悔的是当初没做干净,让人钻了空子,让这孽障活了下来。

燕明烨看着沈府马车走远,才把目光收回来,他还得等大哥,燕明轩出来的晚一点,盖因考过一次,年纪大一些,尽管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算端重。

燕明轩看见弟弟露出一个笑,也没问他考得如何,“走吧,咱们回家。”

考场外有不少马车,两人找到燕国公府的,到家俱是梳洗吃饭,吃过饭燕明烨直接睡了一大觉,晚饭都没吃。燕明轩还陪了陪许静姝和女儿,许久没见女儿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咿咿呀呀的,抱了好一会儿,等吃过晚饭燕明轩才歇息。

燕国公也没问两个儿子考得如何,三年前问过,结果长子出门游学一年,这次就算考得不好也不能说,不过他心里也有盘算。

燕国公有三个儿子应试,只要有一个考中,他就心满意足了。原本最可能考中的是燕明泽,可是去了萧阳,不知那边先生如何,总之今年不行,再来三年就是。

只要考上举人,哪怕明年会试不参加,家中使把劲儿,也能为官。

燕明荞知道兄长们回来了,往正院跑了一趟,结果两人都在院子里休息补觉,直到第二天才来正院请安。

燕明荞坐在燕明烨旁边,长兄和嫂嫂坐在对面。

跟着沈氏说话没必要隐瞒,燕明轩道:“母亲,儿子觉得比上次考得好。”

燕明烨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这回考不中。”

他学得晚,脑子灵光的时候灵光,笨的时候也挺笨的,不过他看得开,觉得再等六年也不是事儿。

燕明轩皱着眉头,心头那点喜悦被冲散。

许静姝抿了下唇,这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明烨赶紧道:“我无所谓,反正比以前强就知足了,母亲,你可以考虑给我娶媳妇了。”

沈氏骂了一句,“什么样就娶媳妇,你这般不着调,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怎么看不上,我姐夫是镇北侯,妹妹会做生意,兄长嫂子又好,怎么就看不上了。”燕明烨还挺有理,

燕明荞一直没说话,闻言扑哧一笑,“还未放榜,现在说这早了些,咱们还是盼着考中。”

沈氏道:“对,等放榜再说。明轩,你祖父祖母那里还是别说得好,等放榜之后,明年还有会试,不管考没考上,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

燕明轩明白,“放心吧母亲。”

许静姝点了点头,安阳侯府来人问,她就说不知道如何。

盛京城应试的世家子弟不少呢,考中考不中,都有人看着。

九月上旬放榜,还有二十余日,且慢慢等着吧。

燕明荞嘴严,也不会乱说的,她许了愿,母亲还去万象寺上香来着,兄长们也很用功,该做的都做了,只能放榜了。

九月十三,会试放榜,这几日桂花飘香,在龙虎墙那儿等着的人更多,只要中举,相当于一脚迈进了官场。

世家稍加运作,指望能光耀门楣,寒门则盼着重振门楣,至于农家出身的,举全族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这若是考中,那就是全族的希望。

哪怕中举之后只能下放做个小官,还需要银子打点,但也是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燕国公府的小厮来了,致远堂也来人了,就是怕看漏了看差了。

两人一个从前数一个从后数,不知数到了多少,致远堂的小厮兴奋道:“中了中了!大公子中了!”

燕明轩的名字赫然在上面,在第三百二十六名。名次不算高,想想也有两千多人考,能考在前几名算不少了。

只不过,再看,怎么也没找到燕明烨的名字,看来是落榜了。

但府上有一位公子考中那就是喜事,两人赶回去报喜去了。虽然燕明烨落榜,可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中举是大喜事,从当初放榜大病一场,到出门远游,再到如今,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尤其是今年,年后的几个月燕明轩几乎住书院了,好在苦尽甘来。

许静姝最激动,夫君能考上,他们也有了女儿,这般日子,谁都盼着的。

就是燕明烨落榜,也不好表现得太高兴,但两人是亲兄弟,燕明烨也为兄长高兴。

沈氏很是欣慰,“中了好,好好准备会试,明烨也别气馁。”

燕国公今日要上职,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呢,但沈氏已经让人去告诉了,连着寿安堂和其他几处院子,等明儿给下人们喜钱,也一道高兴高兴。

燕明荞看二哥脸上没什么不虞之情,这个时候一直安慰劝说反倒更让人不自在,还不如大家一块儿高兴呢。

本来也是亲兄弟,其实说实话,燕明轩考中比燕明烨自己考中还要高兴。

大哥是长子也是嫡子,身上担子重,考中了谁都高兴。

他这辈子也不求飞黄腾达,看开点,日子也好过一点。

沈氏高兴之余又想到了燕明泽,也不知道考得如何,明月已经嫁人了,明芸在许秀心那儿,怎么也影响不到国公府的日子。

今年上半年老国公寿宴,萧阳来人,是于氏的长子,沈氏也问过燕明泽的事,说一直挺安分的,光在书院读书,先生对他评价也很高。

燕明昀还奇怪,三堂弟这般聪慧用功,到底犯了什么事。

沈氏没细说,只嘱咐说,等放榜之后写信过来,若是考中,就接回盛京。

以老国公和燕国公的心神,定然不会让能干的孙子在外面。况且还有会试,肯定要回京的。

考不中的话,就留在萧阳,也省着打扰他们的日子。

这道理沈氏明白,燕明泽应该也明白,他知道这是他回去的机会,估计会很用功。从苏小娘出事再到燕明月差点被送走,若是燕明泽改好也就罢了,若是不改,以他的性子,要是再想算计人,应该会很小心。

有句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燕明泽回来,沈氏要更加小心。

十月上旬,萧阳来信,说燕明泽考中了,是萧阳府第七名。

萧阳和盛京不同,考生少,书院亦没盛京的好,但燕明泽能考这个名次也不容易。

燕国公大喜,和沈氏商量接他回来的事,“他去萧阳也有一年多,能沉下心思读书,就说明有悔过之心,知道错了。这会试还有几个月,若是有松山书院的老师指点,也能更进一步。”

沈氏没说话,在燕国公看来,明月已经出嫁了,孟小娘去了庄子,不管燕明泽有没有真的悔过,反正在他看来是悔过了。说起来他们父子俩真像,不过沈氏也没打算拦,就算她不同意,会试燕明泽回来还能不让他进家门?

“也好,我让人备好马车,回来就还住原来的院子吧。”沈氏道,“不过孟氏……三公子若实在惦记生母,就把她接着去府外一道住。”

燕国公顿了顿,“也好,只是明泽回来,说犯错也不太好听,不然就说去萧阳老家祭拜先祖,尽孝去了。”

沈氏无所谓,真回来了,那也是燕国公府的公子,出事并不好听。

燕国公笑了笑,“别的就一切从简好了,辛苦夫人安排这些。”

燕明泽是十一月初回国公府的,他今年十四岁,拔高了不少,穿了白色,看着莫名清冷。

回来的时候先去了寿安堂,再来正院,他给沈氏叩头,“母亲,当初儿子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如今已经诚心悔过。日后还请母亲教导,我定不辜负祖父祖母父亲和您的一番苦心。”

第87章 三年后

燕明泽磕头的时候想了许多事。

其实, 燕明月冲喜的事败露,燕明泽觉得怪只怪他棋差一招,倘若再周全些, 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谁能想到燕明月会知道这事,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他只会更周全,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燕明泽没后悔过,甚至觉得燕明月有些不识好歹。

他听说了, 燕明月八月底的时候嫁给了一个侯府庶子, 那人虽然品貌不错, 可是身为庶子, 受长辈管辖, 不分家家境都及不上安王府的千分之一。

况且, 他考中了, 日后为官只要稍微帮衬一些, 他就能护着燕明月, 就算不满意, 可以和他说, 他会想别的办法,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闹到母亲那儿去。

燕明月是满意了, 小娘去了庄子,她一个人在盛京, 抱母亲的大腿, 和二姐五妹妹待在一处,日子可还算逍遥自在。

他灰头土脸地去了萧阳, 每日起早贪黑读书, 可萧阳不及盛京, 若在盛京的话,他能考得更好。

燕明泽在萧阳很用功,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而且,婶母于氏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虽说严加管教,可他根本不用操心,到了后面十个月,于氏就不怎么盯着他了。

考中之后婶母看他还很欣慰,因为燕明栩落榜了。

他中举之后,就写信给盛京,然后准备他回盛京的行李。

燕明栩在萧阳功课算是不错的,不过这也能看出来,盛京的书院比别处的好太多太多了。

现在最要紧的会试,考不中,什么都谈不上。不管是大哥还是燕明烨,谁都没有会试重要。得先回书院,燕明泽可以跟沈氏低头认错。

燕明月恨他,母亲他们提防他,祖父祖母见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在燕国公府独木难支,只有会试一条路能走。

安王府那边他一直没得到消息,但听说,安王世子已经死了。

当初若燕明月进了安王府,如今也是享清福的命。

可惜了。

燕明泽想尽快回书院,多结识朋友,而不是留在燕国公府。

燕明泽跪在地上,沈氏迟迟没让他起来,从高处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悔过,“你既然回来了,就把以前的习惯秉性改掉。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友爱兄弟姐妹,敬爱长辈,尊重师长。要脚踏实地,别动歪脑筋。”

燕明泽态度恭敬,“母亲教诲的是。”

其实,沈氏没想过他能考上,寻常人,做了坏事被揭发,必然慌里慌张,可燕明泽没有。他去萧阳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没短吃穿,可他生母孟氏被打发去了庄子,他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提过,更别说给孟氏求情了。

明明这事他才是主谋。

而且在萧阳还能沉得下心读书,还考中了,不论品性,这份耐力就无人能及。

沈氏还记得当初长子落榜,大病一场,但是燕明泽发生这样的大事,还是生母和亲姐姐,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也只能说心思狠辣,天性凉薄。沈氏根本不信他会悔过。

沈氏道:“既然回来,过几日让人带你回书院,明年会试当好好准备,你起来吧,有空看看你生母去。明月已经出嫁了,你无事不必过去打搅。”

燕明泽嗯了一声,“母亲说的话,儿子谨记于心。”

燕明泽回来没人去探望,虽然院子下人多,但很冷清,他明白这些人都是沈氏的眼睛,也没让她们去外面,就在屋里伺候。

燕明芸对这个兄长还有些印象,但不是什么好印象,害怕居多。

许秀心是第一次当母亲,说实话,对明芸更像是对待从前家中妹妹,她问明芸要不要去看看,明芸摇头,许秀心也就没有再问。

其他人除了燕国公也无人在意燕明泽回来,燕明荞还属于绕路走的那种,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躲着他总不会还害人吧。

好在第二日一早,燕明泽就去书院了。

会试在即,松山书院请了新的先生来讲课,会试考中的人越多,越利于书院的名声,才能招更多的学生。

燕明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跟盛京的前几名在一间屋子上课。

他以为回来的日子会风平浪静,直到会试结束,但他看见一个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燕明泽想不通,为何沈元景在这儿。

他不是罪臣之后,此生无缘科举吗,他不是天生蠢笨,胆小怕事吗。

如今看见沈元景,燕明泽的右腿还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元景会在这里。

这里是书院,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地方。

沈元景也看见燕明泽了,左右都是书案,有学生来回走动。燕明泽的面容熟悉中透着些许陌生,他已经有三年没见燕明泽了。

燕明泽先移开视线,然后隐隐觉得不对,又看了过去,他见沈元景的目光从上移到下,最后落在他右腿上,沈元景没笑亦没说话,那张脸有些女相,明明很好看的样貌,偏让人胆寒。

燕明泽动了动右腿,却没迈开脚步。

是沈元景先走的,等他走后,燕明泽找曾经的同窗打听,他没傻到那个地步,觉得是祖父出面让沈元景进了书院。他分明记着,沈元景从前蠢笨,什么都学不会。

难道是沈家平反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结果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你刚回来不知道也正常,他呀,是安王的亲子,只不过,还没认祖归宗。”同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叹沈元景命运多舛,还是羡慕这层身份。

沈元景是安王早先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世子没了,安王就沈元景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拿他当宝贝。

若是燕明泽,定然立刻回安王府。

但听同窗说,沈元景一直都没回去,有时安王府来人,他理都不理一下的。

“安王府的管事常来送东西,沈公子都不怎么说话的,那马车在书院门口一等就是一日。”同窗叹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瞧他样貌,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儿子。不过沈公子是真的聪明,这次乡试考了六十几名。他今年才十三岁,听说以前都没怎么学过。”

“对了,你长兄还夸过他,说他聪慧用功,而且也不是那种纨绔的公子哥。沈公子什么都懂,也很谦逊,虽然年纪比咱们小,可根本不用人照顾,也没什么架子,估计也是事出有因才不回安王府的。”

同窗为沈元景说了许多好话,其实这里面也有安王府的功劳,府上管事常往书院送东西,沈元景不要,东西就到了这些学生那儿。

这有的人不缺银子,有的缺,毕竟读书是大开销。

这儿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拿过安王府的好处,所以松山书院的人对沈元景印象都不错。

还有一个原因,沈元景回安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现在不回,日后肯定会回的,未来的安王府世子,功课还不错,人也好,谁脑子不好使得罪他去。

本来十月份天就冷,燕明泽闻言心更是凉了半截,他其实并不了解沈元景,只是当初觉得他寄人篱下,才敢那么做。

沈元景是什么性子,会不会记恨当初的事故意对付他,安王府他惹不起。

燕明泽到如今还疑心,当初他到底怎么摔下去的。

倘若是沈元景设计,那他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若不是,那他叫沈元景去后山,沈元景就不会多想吗。

燕明泽选了个软柿子,没想到这柿子还会变硬。刚才……沈元景好像看了他的腿。

“明泽兄?明泽兄!”

燕明泽回过神,见同窗盯着自己看,稳住心神,道:“嗯,怎么了?”

同窗:“我还没问你为何去萧阳读书了呢,你考得名次可不低。”

燕明泽笑了一下,“为家中长辈扫墓祈福,再加上那边风景不错,权当是游学了。”

“原来如此,那你家中长辈也是看重你。”同窗没再深问,燕明泽也没解释,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又俱又怕,沈元景那头看看再说吧。

燕明泽不禁想,当初摔下去的为何不是他呢,如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元景看见燕明泽时,难免想起在燕国公府住的时日,那时跟着傅先生一块儿读书,燕明荞虽然防着他可没对他做过不好的事,沈氏很照顾他,还有燕明烨。

这回燕明烨落榜了,但燕明轩考中了,燕明泽不会又要发疯吧。

如果真发疯,沈元景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燕国公府于他有恩。

但燕明泽还算安静,不惹事,每日就读书,赶上月底放假的两日,他也没有回去。

家宴结束之后,燕国公还对沈氏说,“这孩子,怕是和燕国公府离了心呐。”

沈氏想,燕明泽什么时候和国公府一条心过,他连跟孟小娘一条心都做不到,日后有什么事,他准定是第一个跑的。

不过若是这么说,燕国公肯定会说她对燕明泽成见太深,会说他才十四岁,为什么不给一次悔过的机会。

沈氏也算明白燕明泽像谁了。

她倒盼着早早分家,可燕国公还不到四十,讲分家的事还过早。

燕国公:“哎,他这回比明轩考得好,会试考中的几率也大一些。”

沈氏忍无可忍。

“若是离了心那只能说他心不在这儿,以前明轩落榜,可没干什么坏事,如今不是照样尊你敬你。”沈氏道,“我话撂在这儿,我不指望他孝顺,只要不害我就行。你若想贴补他,拿你的私房,别动公中的银子。他再有一次,我必禀明母亲,把他逐出燕国公府。”

燕国公脸色有些难看,但不好反驳,“你等着吧,他知道错了,也想自己用功,为国公府争光。”

他气急拂袖离去,如今燕国公一个月要么去苏巧慧那儿,要不就去书房,偶尔会看看年纪小的孩子们。

沈氏并不待见他,燕国公想计较也无从发泄。在别的方面沈氏真的是一样错处都挑不出来,管家有理有条,大方不善妒,孩子教养得好,而且还孝顺两位老人,下人们都听沈氏的,燕国公能有什么办法。

再有孙女都有了,沈氏有明玉做依仗,燕国公怎敢说什么。

月底这两日还下了雪,燕国公让人给燕明泽送了银子和厚衣裳。

沈氏没理会,爱送就送,看看能不能记着燕国公的好,恐怕还是抱怨多。

沈氏觉得燕明泽不回来更好,省得打扰府上生活,她记得今儿明荞要请朋友来做客的,真好,女儿多了几个知心的朋友。

大雪把燕国公府都盖住了,燕明荞请顾绵、嘉元郡主赵芸安来府上赏雪,她们几人玩得不错。

嘉元郡主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子,但大体上还算知情达理。谁都有小性子的时候,这算不上毛病。

赵芸安性子颇软,最是随和,一块玩的时候去哪儿都行,吃什么都行。

顾绵年纪最小,性子也是开朗活泼的,有时候嗓门大,爱吵爱闹。

若不是燕明荞,陈嘉元还和顾绵玩不到一块儿,因为老听人说她性子跋扈,不好相处,还打骂下人。

但在一起玩过几次搭房子之后,就发现顾绵不是那样的人,性子是大大咧咧了些,可其他的实在是无稽之谈。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而燕明荞因为做生意多,虽然在家中年纪小,让姐姐们照顾,但在外面,她是头头,陈嘉元她们都是听她的。

包括玩什么吃什么,总之以后不用担心想干什么没人陪,也不用担心孤单没玩伴儿了。

今日来燕国公府赏雪也是燕明荞早先下的帖子,而且她还想吃牛油火锅了,这个外面没卖的,正好二姐姐前阵子给她了两块,热锅子人多吃热闹。

她院子后面就还剩两树梅花,不过地方很大,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反正是在家里,多出格都不过分。

这除了牛油锅子,自然还有点心茶水,饭前小吃和饭后小吃,请人做客自然是要准备齐全的。

屋子堂屋很大,门大开着还能看见雪,小室还能作画看书。

小厨房的厨娘是母亲为她选的,不过平日里也就吃个早饭,中饭午饭她都是去正院寿安堂吃。

一大早,燕明荞就让丫鬟去门口迎着,顾绵是第一个到的,她还带了礼物。

太傅府和燕国公府差不多大,但没这么多的丫鬟,今日见了,还挺稀奇的。顾绵送的是一块禁步,玉制的,玉是托顾言找的,样子她自己想的,再找人打出来。

虽然不值太多银子,但也是一番心意。

燕明荞很欢喜,但还是道:“你来就来了,带东西做什么。”

顾绵道:“送东西是因为高兴,还用挑日子吗。”

燕明荞让晴日把禁步收起来,“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其实,她知道顾绵是因为做生意的事儿,若是把她的帮忙当作理所应当,燕明荞也不会高兴的,这样有来有往的也好。

嫂嫂也是这样,但总想全给回来,不过她已经说过了,嫂嫂也保证了,日后不会那样了。

屋里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窗前有一树开得正好的白梅,雪花簌簌,顺着窗子飘进来,偶尔还会有花瓣飘进来。

没过一会儿,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也来了,两人也带了东西,只不过不算贵重。

燕明荞没打开看,让丫鬟端点心请大家品尝,陈嘉元解下披风,递给丫鬟,然后跟着燕明荞盘腿坐在毯子上,这会儿还未到正午,还不是用饭点,就是从门口一路过来,该烤烤火暖手。

陈嘉元先道:“不用尝也知道,你这儿的都是好吃的。”

赵芸安有些好奇,“是什么呀。”

燕明荞卖了个关子,“等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这刚从屋外进来,自然要吃热的,但是中午还要吃饭,还不能多吃。

燕明荞喊了声晴日,很快,盖着盖子的圆盘就端了过来,揭开之后,里面一个烤好的圆饼,被切了八块,颜色是橙黄色,上面有酱香和奶香。

一层焦黄色的不知是什么,闻着竟然有咸香味。

都是贵女不好意思使劲嗅,出门在外遇见没吃过的东西都是先看别人怎么吃,燕明荞轻轻托起一块,捏着外面稍微鼓起来的壳,“你们快尝尝,新出炉的,应该好吃。”

燕明荞并非第一次吃,二姐姐让人送来的,味道像是发面饼,但和饼不一样的是,这是干烤出来的,就用吊炉,而且,肉饼馅儿在里面,它呢馅全在外面露着。

饼皮上这回放了金华的火腿片,青椒丝,松茸和松露,还有泡好的干贝。

上面那一层二姐姐说是叫芝士,在燕明荞看来,应该是牛奶做出来的,这奶香味更重。

反正她觉得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顾绵她们吃不吃得惯。

顾绵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嚼了嚼,然后慢慢咽了下去。吃着很像玉芳斋的咸口面包,火腿好吃,能吃出咸香细滑的口感,当嚼到蘑菇片时,是艮啾啾的,好像下一刻要爆出汁水,但其实没有。

青椒丝吃起来回味甘甜,黑松露增香,总之,让这个饼变得极其不一样。

“明荞,这个饼味道新奇,很是好吃。”

陈嘉元最喜欢饼中的奶香气,回味绵长,她道:“我就说你这儿有好吃的,果然没错。”

赵芸安也道好吃,不过她话少,几口就把饼吃干净了。

燕明荞把盘子往三人面前推了推,“你们觉得好吃就好,厨房还有呢。还多做了些,等你们回去带上,让伯母她们也尝尝。”

很快,丫鬟又端上来四碗小点心,淡黄色的瓷碗,上下一般大,碗中是一片焦褐色,闻着香甜。

配着的是小银勺子,燕明荞介绍道:“这个我最喜欢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嘉元舀了一小口,入口的口感像鸡蛋羹,又像豆花,细腻绵滑,但吃着却不觉得奇怪,香甜味也很合口。

燕明荞:“这个是鸡蛋牛奶做的,不过不单放了鸡蛋牛奶,你们尝尝看,能尝出来吗?”

陈嘉元舌头没那么灵,顾绵脑子里只有好吃这两个字,倒是赵芸安试探着道:“橙子皮?我闻着有橙子的香味。”

燕明荞点了点头,“没错。”

赵芸安道:“吃没吃出来,这道小吃也很好吃。”

三人的手脚也暖活了,燕明荞先带她们参观了自己的屋子,这才去了后花园。

今早雪还不大呢,小半日的功夫,地上已经基本见不到别的颜色了。

但有几个小鼓包,陈嘉元好奇问是什么,“这一个个的好像蘑菇呀。”

燕明荞:“是花枝,秋日叶子掉光了,一冷就用稻草给包起来了,它们也穿厚衣裳过冬。”

陈嘉元以前都没留意过这些,下雪之后还挺好看的。

她伸手接了几朵雪花,又嫌冰给扔掉了。

小花园有几树梅花,赵芸安想弄些梅间雪回去泡茶喝,几人便一块儿帮忙,拿一个干净的小刷子,一个举着小碗,一个拿刷子慢慢扫。

陈嘉元嘴里喊着冷死了,可端碗的手极稳。

赵芸安眼里带着亮光,“很快啦,郡主你再坚持一会儿。”

顾绵纯粹来玩的,她和燕明荞站在树底下,也不知道谁碰了一下树枝,树上的雪唰唰落下来,全落进两人的脖子上。

顾绵冰得直跳脚,刷子差点扔了,“芸安,这茶真就非泡不可吗!”

燕明荞抖了抖雪,她还挺喜欢被雪冰一下的滋味的,蹲下悄悄攥了个雪球,朝着顾绵就扔了过去。

“谁,是谁打我!”顾绵把刷子扔了,眼疾手快地弄了个雪球,也不知道扔了谁,反正到了最后,四人手攥雪球攥得通红,发髻都乱了,拿出来的碗里全是雪,不过都是地上的。

四人的衣服都沾了雪,到屋里全化了,等把衣服换了,赵芸安还惦记着泡茶的梅花雪。燕明荞许诺,等下次下雪了,把三棵树的雪全弄好,封坛子里给她送去。

赵芸安也不贪心,“一棵树的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泡茶喝好了。”

燕明荞笑了笑,招呼三人烤烤火,玩也玩过了,但不能着了寒气。

她想,就像如今不会钓螃蟹一样,等再过两年,应该也不会打雪仗了。

时年尧桢九年,秋日丰收,太平盛世,连中举之人都比三年前多。

尧桢十二年,早春二月份,明明已经转暖的天又回寒,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天一下子又冷,丫鬟找来冬日穿的棉衣,被子也多拿了一条。

燕明荞撑着伞从正院回来,进屋之后先烤了烤火,她看着窗外雪很厚很大,记起三年前,还和顾绵她们一块儿打雪仗呢。

第88章 变化

叫雪酥的丫鬟把燕明荞解下来的白色斗篷放到了架子上, 然后仔细擦干净上面的雪,就着炉火烘了烘。晴风从小室出来,手上端着热茶, 又有丫鬟端来点心,几人脚步轻快,没什么声响。

这几个丫鬟是去年新添的,除了林香林枣雪竹晴日,前两年都嫁人了, 丫鬟们全换了新人。

燕明荞给备了体面的嫁妆, 也全了这段主仆情谊。如今她们还在燕国公府做事, 只不过燕明荞日后嫁人, 不方便跟着, 所以就全换了。

如今屋里林香林枣是大丫鬟, 雪竹晴日雪酥晴风是二等的, 另有四个三等丫鬟做些杂活, 算上李嬷嬷和厨娘, 院里总共有十二人。

在荞安轩做事, 也不拘多少月钱, 燕明荞出手大方,只要是安分守己, 做事漂亮的都有赏银拿,赏钱可比月钱多。

李嬷嬷跟了燕明荞十三年, 到如今依旧本分。不过她有四十多岁了, 做下人的身体不如当主子的,年轻的时候还落下过毛病, 现在做不了什么重活, 权当跟着燕明荞养老了。

院里的事几乎不用燕明荞操心, 雪酥几人已经上手了。

林香依旧管着几个铺子,跟二姐姐那边的流露一块理账。

林枣则是管茶包生意,偶尔会出门谈生意,和当初南下买茶的陈越州一块。

燕明荞瞧着,陈越州好像喜欢林枣,她现在能分辨出来什么是喜欢。

最明显的就是老盯着看。

二姐夫就总看二姐姐,陈越州也总是看林枣!

不过燕明荞没问过,万一是她弄错了,而且,林枣不看陈越州呀。

她年纪比林枣小呢,若是问了,林枣害羞怎么办,

反正他们要是在一块,燕明荞肯定会给准备嫁妆的。

再说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有两个大的茶庄跟他们谈生意,茶叶便宜了五成价钱,但各自要了半成分成。如今燕明荞占六成,两个姐姐各占一成,两个兄长加起来占一成,再有就是这两个茶庄,加起来也占一成。

当初母亲说的是对的,这样分成有利于后面再谈生意,能和两家大茶庄合伙燕明荞也知足了。如今茶包生意遍布越朝大江南北,燕家茶包也是越朝的独一份。

她每月银子都能分两千两。

其他铺子倒也开了几家,生意有好有差。

雪竹和晴日管的是小生意,帮着燕明荞给别的商人投银子,这个不好说,有赚有赔。

不过这两年多下来,燕明荞也攒下不少银子了。

庄子多了三个,如今已经有五个了,但因为盛京城开荒的地能做庄子的就那么多,有时候有银子也买不到好庄子。

所以这三个庄子是在别处买的,江南水乡一座,鱼米之乡蜀地有两座。

别看这两个地方离盛京远,可土地肥沃富饶,一亩地的价钱和盛京庄子差不了太多。

一个三百多亩,还有两个二百来亩的,那边的蟹田米也好吃,如今整个燕国公府都吃这种米。

铺面有三个,宅子就多买了一个,铺面是往外租的,两个宅子都留给干活的人住,也是为了方便。

燕明荞觉着,她如今住在国公府,铺子还能做生意,宅子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所以她打算之后把银子全拿来置办田地和铺子。

她这银子还有六千三百多两,燕明荞觉得,银子总得留出来一些用的,偶尔买些首饰衣裳要花钱,再给长辈准备礼物也要花钱,钱不知不觉也就花出去了。

想起长辈,燕明荞眉毛往下耷拉了点,前年,也就是尧桢十年的十一月份,祖父过世,父亲辞官回萧阳守孝,要守满三年才行。

他们是孙子辈,则要守满一年。

尧桢十年春会试,长兄考中进士,但燕明泽没中,不过两人要守孝,直到去年冬日,长兄才前往兆州青华县赴任,没有意外的话,得上任满五年才能回京。

不过要是打点打点,也用不了那么久。

如今府上是嫂嫂管事,母亲偶尔会回萧阳一趟,祖母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身子骨很硬朗,人在萧阳,由二叔和婶婶照顾。

燕明荞去年去萧阳小住了几个月,也是为了陪陪老人,但毕竟盛京才是她的家,入冬之后就回来了。

祖父不在了,所有人都很伤心,可人得往前看,祖父生前最担心的就是燕国公府,以及府上的子孙,如今长兄为官,日后能光耀门楣,祖父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不过最让燕明荞奇怪的是,燕明泽竟然没考中。他在萧阳能考第七名,就算萧阳的考生少,可也不至于会试落榜。

燕明荞想不出缘由,不过这两年燕明泽一直很安分,偶尔还会去庄子看看孟小娘。

不惹是生非,很有兄长的样子。

她记得燕明泽今年是十七岁,但去年守孝,母亲就没为他议亲。

二哥的亲事是祖父去世前就定下的,守孝拖了一年,女方家也没说什么,生等了一年,去年十一月底成的亲。

如今家里管事的是大嫂,二嫂偶尔会帮衬,几个弟弟妹妹也长大了,不用操心。

府上虽然一直没添新人,但弟弟妹妹多,也很热闹。

燕明荞最喜欢的是小侄女,熙宜今年五岁了,能抱着她的腿喊姑姑,小姑娘人长得漂亮,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燕明荞会教她读书。

不过熙宜年纪还太小,最多就是念念书,她念一句,熙宜重复一句。

燕明茹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今年九月份的婚期。她这平辈的孩子多,不过长兄只娶了嫂嫂,如今还去兆州赴任,所以就熙宜一个孩子。

二嫂性子爽辣些,但她和二哥刚成亲几个月而已,也不着急要孩子。

国公府一点都不冷清。

燕明荞已经不跟着傅先生上课了,傅先生年纪也大了,如今回了老家。

燕明荞写过几次信,信中说先生在老家种花种菜钓鱼,日子还挺轻快的。

燕明荞跟着傅先生读书,不仅仅学了读书,还学了怎么读书,各种做人的道理,也是获益良多。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自己在长大,长辈们则是在慢慢老去。

也明白祖父为何看重香火传承,但下头的几个弟弟妹妹,功课没有太出彩的,不过燕国公府这两年多铺子赚的银子也不少,送去书院好好学,总之不会太差。

只要肯砸钱,就能一直读下去。

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很好,二姐姐一直很自在,三姐姐今年正月生了一个男孩儿。

她又多了个外甥。

现在她已经有三个外甥了。

燕明荞在炉子旁烤了烤火,她手脚都暖和了,然后喝了一杯茶,青瓷茶杯,里面是玫瑰花和橙子干,再用姑母给的方子,她是觉得真能变白。夏天没少晒太阳,也没黑过。

喝过茶,暖和了不少,燕明荞开始干正事。

“雪酥,你把这两摞账本给嫂嫂送去。”这是府里庄子的账本,燕明荞看完了,“城南的庄子收成不对,别的倒是还好。”

雪酥:“奴婢这就去。”

“小厨房熬锅羊杂汤吧,我晚上要喝。”

燕明荞中午都是去正院吃饭,但晚上多是自己用饭,现在天还短呢,下雪出去路滑,她也不乐意出去走。

临近正午,燕明荞就戴上手笼,慢悠悠过去了。

天还没放晴,路边的迎春花苞上还堆着雪,花瓣都冻得透亮了,前几日春暖花开,都以为春天来了,谁知道今儿又下雪了。

路上的小草也在雪堆里探出脑袋来,嫩绿的颜色,燕明荞打心底里盼着天快暖和下来,这样她也能出门转转。

到了正院,丫鬟给打帘,燕明荞进去,看见沈氏正在窗前看东西。

沈氏嘴角带着点笑,看着颇为自在,这三年,她没老太多,看着和前两年差不诺。

燕国公在萧阳,沈氏自己,日子自在得多,而且燕国公不在,妾室们也都专心在院子里养孩子,更没乱七八糟的事。

如今,明茹的婚事也定下了,就差燕明泽的了。

他今年十七岁,这两年没做过错事,老国公去世那年,他做得也不错。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沈氏觉得,兴许真是长大了,懂是非了。

婚事是人这一辈子的大事,沈氏不愿意在这上面为难他,左右还有三四年也就分家了,燕国公丁忧辞官,他的官职本就清闲,可有可无的,等明年秋后回来,估计也不能官复原职。

再做一个小官估计他也不乐意,老国公都不在了,还不分家,等着什么时候分。

当初就是老国公辞官后分的家,只不过老国公官职高,四十好几才辞官罢了。

沈氏替燕明泽看了几家小娘子,品貌品性都有考量,最后选了两个,打算晚上问问燕明泽的意思。

这婚事没十全十美的,家境好的可能品貌差些,总之各有长处短板。

新妇嫁过来也是她的儿媳,沈氏自然更愿意选一个通情达理的,一来能看着燕明泽,二来自己省心。

见燕明荞进来,她把名册放下,“过来了,外面冷不冷?”

燕明荞道:“还好,没正月冷。下雪也开春了,况且我穿得这么厚实。就是女儿过来时看见花草了,都在雪下藏着,估计要冻坏了。幸好我院中后花园给月季杜鹃花们穿的棉衣没拆,还能挡挡寒气。”

“母亲这几日也多穿些,有什么事让嫂嫂们和我去。”燕明荞把披风递给丫鬟,然后往沈氏旁边一坐,顺势就给沈氏捏起肩来。

她做这些已经很熟悉了,力道也均匀。

沈氏能看见燕明荞脸上细小的绒毛,女儿眼睛明亮,眼睫毛又长又翘,脸上白里透红,下巴尖没什么肉,但脸上还圆乎着。

十三岁,也不算太大,婚事不急呢。

女儿养得好,白白净净,头发浓密,这两年又从宫里拿了方子,管变白的管黑头发的,估计也是看她越来越老,着急了,让她也用。

但沈氏在这上面看得开,而且她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两年就四十了,用了估计用处也不大。

儿女们能好好长大,顺利出嫁,她就心满意足了。

“行了行了,中午想吃什么?”沈氏按住燕明荞的手。

但燕明荞没停,这才多大一会儿,“想吃炖牛肉,酸辣口的,炖得烂一点。母亲,我牙好像全换掉了,现在吃东西可有劲儿了!”

燕明荞张嘴给沈氏看,一口银牙,干干净净的。

沈氏笑了笑,“那再加一个瑶柱蒸蛋,一早炖了花胶鸡,再弄些青菜炒着吃。”

母女两人吃饭,自在就好,六道菜足矣,剩下两道菜让厨娘看着准备,若是吃得高兴,沈氏乐意给赏钱。

燕明荞眼睛和嘴角一块儿弯了,“好呀好呀,我还想吃玉米面的窝窝头,那个吃起来是甜的。”

总吃米饭,她都吃厌了。

沈氏吩咐下去,“玉米面的窝窝头也要有,要不要加枣子?”

燕明荞差点把这忘了,“要!”

加了枣子的更甜更好吃。

午饭还得准备一会儿,燕明荞就给沈氏捏肩,而后被沈氏打发去看账本了,两个儿媳妇都是省心的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论管家来说,快二十岁的人都及不上燕明荞一个十三岁的。

燕明荞看账本快,许静姝和章辛媛两个加一块都比不上她。

章辛媛是能说会道的性子,在沈氏看来有些泼辣,这两个儿媳都是她费心选的,长媳性子柔善,对待弟弟妹妹们好,燕明轩能压得住。

而明烨虽然长进不少,可从小到大是被明轩护着的,偶尔还跳脱些,需要一个性子泼辣的媳妇,关键时刻也能劝一劝。

震慑着点。

章辛媛性子是泼辣,但不对着家里人,她是这么想的,本来承爵就和二房没关系,她何必找婆婆的不痛快。

她最喜欢的是小姑子,谁家小姑子还给兄长钱花,每月好几百两银子那么给,跟给的不是钱一样。

燕明烨也挺疼明荞的,大嫂人也不错,人兄弟俩关系也好,她找不痛快才跟一家人对着干。

章辛媛把钱都存下了,连着她未进门的一些,留着日后分家夫妻俩过日子。

她倒是没想过全留着,等日后燕明荞出嫁添妆,因为这都给她了呀,来来回回是做什么,她只要对小姑子好,有事想着念着不就行了。

至于管家的事,章辛媛就更不计较了,等分家,她和燕明烨也要出府另过,管家有什么用,管的还是国公府的财产,啥也带不走。

所以嫁进来的两个月,多是吃喝享福。

孙辈守孝一年,要孩子也不急,反正章辛媛是觉得自己嫁得不错。

而且,她也能唬住燕明烨,不管是读书还是别的,燕明烨听她的,这就够了。

沈氏娶了两个儿媳妇,四公子他们年纪尚小,倒是不急,唯一愁的是燕明泽。

快把婚事定下来,也省着再操心。

吃过中午饭,燕明荞回荞安轩睡了个午觉,睡醒之后雪也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庭前小片路干干净净,花草在冷风中抖擞站着,好像在等春日暖和过来。

燕明荞倒是忘了,刚才没问母亲这月布施的事儿,这也刚月初,不过天冷,她可以多拿点银子出来,让穷苦百姓买些炭火。

这些事吩咐下去,雪酥她们就能办,布施也不必非过去站着,亲手分发米面才叫布施。

等晚上,燕明烨和燕明泽从书院回来了。

燕明烨已经成亲了,不好一直住在书院,所以都是日日往家里跑,虽然来回路上耽搁一个多时辰,但燕明烨乐意跑,家里有媳妇在,当然是回家的好。

而燕明泽给的理由是他年纪不小了,再住书院不合适,反正燕明烨回来,他顺道搭车也就回来了。

但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在书院不要和沈元景同屋住,他睡不着,他绝对不回来。

燕明烨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比起沈元景,还是燕明烨好相处些。

松山书院交的束脩高,若是住在书院,还要再交钱,包括住宿费和伙食费。

原本他同屋的人不是沈元景,而是他同窗,但从萧阳回来后,他同屋人莫名就变成了沈元景。

他是想换过,可没发生什么事,根本换不掉,

最主要的是,沈元景会试也中了,如今已是进士功名,不知为何还在书院。

他当年向人打听过,那人只说沈元景年岁不大,这么小的年纪也不好为官。聪慧是聪慧,十三四岁的人进翰林院,并不合适。

所以沈元景就自己要求再上两年学。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从前流落在外没上过学,喜欢上,安王府未来的世子,这点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再说了,沈元景还交着束脩呢。

燕明泽也没办法,沈元景什么都不做,光这层身份就压死人。

他根本不明白,沈元景为何这么做,是谁授意的吗?可祖父是喜丧,祖母人在萧阳,当初在国公府,和沈元景接触最深的是燕明荞啊。

难道是五妹妹说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

燕明泽还听说,沈元景虽没认回安王府,但偶尔会去用饭,和世子早就没差了。

从前安王世子体弱多病,也不曾读书,沈元景能考中,安王不知多满意,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

他可不觉得跟沈元景分到一个屋子是巧合,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他有意为之。

回到府上后燕明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他已经十七岁了,应该跟嫂子妹妹们避嫌。

他想多看会儿书,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大前年的确是他没准备好,不能再被沈元景影响。

只不过刚用过晚饭,正院宁湘就来传话,“三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燕明泽猜和他婚事有关,四妹妹都定婚了,他的确该考虑婚事。

只不过,燕明泽觉得,沈氏给他相看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婚事。

论门第,没哪家嫡女愿意嫁给他,嫡母也不会找一个压过大嫂二嫂的儿媳,大约是庶女出身,性子温婉的,但这样的妻子在仕途上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若是纳妾,家世就更差一层了,燕明泽觉得这样的女子还不如不娶。

他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正院,他猜的没错,果然是为了这事。

沈氏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人在萧阳守孝,我是你嫡母,理应为你做主议亲。这几日我看了看盛京城适龄的小娘子,有常安侯家的女儿,我见过两次品貌都不错。还有永乐伯府的是,家中的嫡次女,性子也不错。”

沈氏尽心挑的,希望人嫁过来之后能和燕明泽和睦相处,两人好好过日子。

其实,他这个庶子并不比燕明烨这个嫡子过得差,从前有燕国公贴补,在读书衣食住行上,沈氏也没委屈过他。

但嫡庶总归是不一样的,又不是皇亲国戚,更不是多抢眼的人,没有哪家嫡女愿意嫁给这种庶子。

如果这样的亲事燕明泽都不满意,沈氏也找不出更好的来了。

沈氏以为燕明泽至少会考虑考虑,但他连考虑都没有。

燕明泽道:“母亲,儿子想等明年会试考过再考虑婚事。”

沈氏皱了皱眉,道:“明年你就十八岁了,这好姑娘可不会等人。”

燕明泽:“儿子已经考虑清楚了,想先立业后成家。”

沈氏只当他上次会试没中,想加把劲,不想因为别的事耽误功课,“那也好,你好好用功,安心准备明年会试。”

燕明泽告退了,从正院出来,他松了口气,常安侯家的女儿应该是庶女,不受宠,嫁妆也不会太多。永乐伯府虽然是嫡女,可是府上已经没落了,嫡女也没什么好的。

他想娶的人,嫡母定然不会同意,他的老师从前是翰林学士,早已辞官。

今年五十二岁,小女儿不过十四岁,他逢年过节去老师家中见过老师的女儿两次。

如果能娶老师的女儿,对他仕途肯定有助益。

只不过见面的机会甚少,他平日要在书院,也难碰见。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难事,只缺有心之人。

第89章 踏青

第二天, 天放晴,太阳出来之后,地上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

还是春天到了, 这要放在冬日,不知几天才能化。

打扫过的石板湿漉漉的,前院的海棠树经过一夜,嫩芽也没冻伤,反而在晨风中摇摇晃晃, 好像还更精神了。

今日是初五, 得去正院请安, 燕明荞起得早, 这会儿已经请过安回来了。

屋里已经准备了早饭, 一盅红枣莲子薏米汤, 六只锅贴, 另有纸皮包子、虾仁儿饺子……还有一小碗元宝馄饨, 都是燕明荞爱吃的。

净过手, 燕明荞就坐下用饭了, 她在盛京有庄子, 隔两日会往燕国公府送肉和菜,各院分一些, 拿到荞安轩的也不少,她吃不完的, 就下面丫鬟分了。

燕明荞把薏米汤喝了, 又吃了一个纸皮包子,这个是松茸馅儿的, 吃起来香气扑鼻, 元宝馄饨吃了两只, 锅贴尝了一个,这就已经七分饱了。

对她来说七分饱足矣,吃太多也不好,放下筷子就起身不再吃了。

如今不用上课,燕明荞每日拿出半日时间看书,剩下的半日若是在家的话,就弹琴作画绣帕子,晨起或傍晚写两篇大字。

若是出门,多是参加宴会,和顾绵她们一道,燕明荞这两年多有一年多在萧阳,不过在盛京时间也不短,也认识了不少小娘子。但是都是点头之交,投缘的少。

看了半日书,晴风把收的帖子送了过来,这些是她选过一遍的,剔除乱七八糟的。燕明荞翻着看了看,没有特别想去的,“都回了吧。”

她打算过两天去镇北侯府看看,二姐夫每年都是六月份和腊月回来,住半个月,再回西北。

姐夫正月刚走,她正好可以陪姐姐说说话,解解闷,顺道吃新奇吃食。

当然,主要为了陪姐姐,绝不是因为她嘴馋。

这般看了两日书,燕明荞就给镇北侯府写了拜帖,想明日一早过去。

燕明玉很快就回了帖子,她已经准备好,妹妹可以随时过来。

她来这个朝代快七年了,今年她二十岁,在平均寿数不足四十的古代,已经过去一半了。

嫁人也有四年了,正是年轻的时候,每日看看话本,偶尔出去转转,这两年倒也结识了些朋友。

但大体上还是深居简出,燕明玉也怕给镇北侯府和娘家招惹祸端。

楚堪疑一年回来两次,在家中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但夫妻俩感情还不错,写信越来越多,而且,她也会经常想楚堪疑。

楚铮不用她怎么操心,这些年他一直在军营,如今长大了,比以前更懂事,身上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府上则有管事丫鬟,亦不用她费心,因为心情好,燕明玉觉得身体也好了,反正比落水后刚好转那会儿更轻快。

她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等过两年给楚铮娶个媳妇,她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过年时她问过楚铮,只不过楚铮还没这个心思,反正年岁还小,那就再等两年好了。

她住得离娘家近,妹妹偶尔会过来,不缺钱花,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燕明玉觉得人生最快活的事也不过如此。

知道妹妹要过来,燕明玉赶紧吩咐厨房准备了妹妹爱吃的菜,但因为本来伙食就好,除了菜换了几道,和往常也没什么变化。

初八一早,燕明荞带好给姐姐准备的东西,坐车去了镇北侯府。

东西是沈氏和她准备的,不管燕明玉嫁没嫁人,在沈氏心里都是她的孩子,哪怕镇北侯府什么都不缺,可她也会担心燕明玉不好好吃饭。

沈氏准备的是料子和吃食,燕明荞带了一摞话本子,都是她去书坊时挑的,一个月去几次,攒着就有很多了。上门拜访,也不好空着手,带这些足矣。

到镇北侯府已经是巳时了,也不用通禀,由门房小厮带进去,到了正院,刚进院门,她就看见二姐姐了。

燕明玉穿着一身红色的窄袖衣裙,头发盘起来,额头带着点亮晶晶的汗,看着可好看了,整个人好像闪着光一样。

燕明荞眼睛一亮,“姐姐!”

燕明玉笑了笑,“过来了。”

她早睡醒练了会儿功,这是楚堪疑教她的,楚堪疑知道她早年落过水,说练这个能强身健体。她每日没有别的事做,就晨起练半个多时辰,也是为了以后多活几年。

她和楚堪疑已经说好了,她呢强身健体,楚堪疑也在西北照顾好自己,两人都争取多活两年,这样楚堪疑解甲归田后,还能迈得开腿走得动路。

她可不想以后给楚堪疑当拐杖。

燕明荞提着裙摆,快走了两步,然后给姐姐递了一条帕子。

燕明玉拿过来擦了擦汗,“我这早饭还没吃呢,你饿不饿,跟我一块儿吃点?”

燕明玉起得晚,吃了饭练功胃里不舒服,所以就练完再吃饭。

燕明荞:“我还能再吃点,不过二姐姐你可不能晚上熬鹰,早上不起,这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又要念你了。”

燕明玉:“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怪能念人的。”

燕明荞笑了一下,每次她来,二姐姐就准备一堆吃的。然后她就习惯了,以至于和顾绵她们出门,无论是去哪儿做什么,最后都变成四个人坐在一块儿吃东西。

人一多,哪怕是啃窝窝头也是香的。

桌上是早食,燕明玉早上要吃面,小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咸辣的牛肉干,压成薄薄一片,还沾着芝麻粒的猪肉脯,还有大米花球,上面淋了好多蜂蜜。

脆脆的是薯片,长条的是薯条,一个小几上满满登登。

燕明荞还闻见一股香甜味,是那种粘稠的,像是糖浆烤焦了一样,她望向炉子,上面正卧着两个长相圆滚,身条细长的地瓜。

已经烤得冒油了,难怪有香甜味。

一旁是烤花生,没有栗子,燕明玉是觉着自己烤的栗子没有外面买的糖炒的好吃,而外面买的妹妹自己也能买到,所以就没准备。

燕明荞捧场地哇了一声,“好多好多好吃的呀!”

燕明玉坐下拿了碗麻辣小面,她道:“慢慢吃,喜欢什么带回去,正好给母亲尝尝。”

祖母不在盛京,她已出嫁,不好回萧阳探望。

能尽孝心的时候,其实也就闺中的几年。

燕明荞去洗了手,她用过早饭了,就不吃面了,她先吃了牛肉干,二姐姐这儿的牛肉干是最好吃的,米花则带着一股香甜味,其实就是大米炸过,不过是用蜂蜜炒的,所以比外面卖的好吃。

哪怕燕明玉出嫁了,姐妹俩相处还和从前一样,多是吃喝玩乐,说也就说家里的事,偶尔带点外头的事儿。

燕明玉也知道,再过几年,妹妹出嫁后,能出来一块儿待着的时间就少了,所以格外珍惜如今的日子。

燕明荞一边吃一边道:“母亲那边姐姐不用担心,母亲吃得好睡得好,还没人烦她。”

“大嫂二嫂挺和睦的,明芸明远他们也还好,很是听话,”燕明荞也没光报喜,她如今还是摸不透燕明泽,“三哥那边……倒也没生事端。”

对燕明泽,她一直有防备心,她记得很清楚……故意让沈元景等着,去落竹苑小路上松动的石子,那晚三姐姐哭着跑来正院,这些她都记着。

她觉得燕明泽变好和三姐姐变好是不一样的,三姐姐当初是心思不一样了,然后试探着对她们好,最初一起只是简单坐着,也不怎么说话,后来才不一样。

燕明泽不是这样的,就好像一下子浪子回头了。

她知道这么想一个人不对,但是……

唉。

燕明玉没想那么多,“兴许他真的改好了吧。”

燕明荞反问道:“既然改好了,他为何不提把孟小娘接回来的事?”

燕明泽一次都没有问过。

其实他和孟小娘只能回来一个,若是他肯求情,母亲会让孟小娘回来的。

燕明玉被问住了,要说燕明泽最对不起谁,除了燕明月,不就是孟小娘吗?

其实燕明月的事也是后来慢慢猜到的,锦华苑的就他们母子俩走了,孟小娘还能留在盛京,燕明泽直接被赶回萧阳,谁犯了事也很好猜。

倘若他真有悔过之心,难道不应该把孟小娘接回来,然后自己去庄子吗?

他一手策划的事儿,却让孟小娘去承担后果,不仅如此,回到盛京之后,也没有给孟小娘求情。

一个连生母都置之不理的人,难道真的指望他有悔过之心吗。

燕明荞觉得,燕明泽估计都不想认孟小娘这个生母。

但她也不知道燕明泽究竟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燕国公府的爵位,大哥已经是世子了。

想要什么她也猜不到,如今只能提防着些,千万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燕明玉叹了口气,“都要成亲的人了,希望他老实点吧,别连累国公府。”

燕明荞小声道:“亲事还没定下来,好像不愿意,就给推拒了。”

燕明玉:“……你多看着些,他能改好最好,若还有坏心,也能防着点。”

“二姐姐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

燕明玉又说了些盛京的事,她平日无事,府里的丫鬟也爱打听这些,全当是解闷子。

“对了,母亲可为你相看人家了?”她现在已经习惯,古代定亲早成亲早了。

男子倒还好,十六七岁定亲的大有人在,女子多是十三四岁就定亲。燕明荞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在越朝已经该考虑定亲的事儿了。

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年纪太小,但等到真等到二十来岁,就没有适龄的男子等着了,那还不如挑好的先定下来。

在越朝,二十来岁没成亲的男子,要么是二婚鳏夫,要么是身体有疾。

燕明玉觉得提前挑挑也好,倘若母亲不想妹妹那么早出嫁,大可多留两年。

燕明荞正吃着大米花攒成呢球,闻言咳了一声,一个米粒差点呛到了嗓子里,“咳咳……”

燕明玉赶紧递了一杯茶水,“怎么不小心点,这都能呛到……还是我说的太那什么?”

和姐姐明荞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她道:“母亲还没和我提过这事。”

燕明荞神情有些恍惚,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嫁人的事儿,她以为离嫁人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也得两三年后,可是如今竟然要准备议亲了。

议亲,当初见二姐姐议亲既高兴又舍不得,等到了自己,就全剩害怕了。

她不想嫁人。

燕明玉道:“没准备也好,估计母亲想多留你几年,等明年后年再议亲也不迟的。”

燕明荞怔怔地点了下头,然后小声说道:“二姐姐,我十八岁出嫁……不,二十岁出嫁也不晚啊……”

她今日高高兴兴的来,谁知道就说到这上头了,现在心里沉甸甸的。其实也不用姐姐说,燕明荞知道不可能真等到十八岁再成亲。

二哥哥成亲晚是因为丁忧守孝,若是什么事都没有,还拖到十八岁,兴许还会影响后面的弟弟妹妹们。

燕明玉叹了口气,妹妹如今不想嫁人的心思和她当初是一样的,可她不也是嫁人了。

在国公府长大,花国公府的银子,就得为国公府考虑,哪怕她们现在能赚钱,可上头还有国公府护着。

但她盼着妹妹能找一个喜欢的夫君,以后夫妻感情和睦。鳏夫就算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不喜欢孩子。

燕明玉道:“好了好了,反正有母亲给你做主,嫁人也是好人家。”

燕明荞又叹了口气,其实嫁人也行,最好嫁到临街,出门就能看见家,隔着墙就能说话。

只不过临街的是赵国公府,他家的孩子根本没她这么大的,和她年纪最相仿的今天才六岁,还是个小萝卜头呢。

这回燕明荞连中午饭都没用多,吃过饭之后和燕明玉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回燕国公府了。

回去之后,她让丫鬟去打听打听母亲有没有给她议亲,这种事儿,她总不好亲自去问,反正荞安轩的丫鬟和正院的丫鬟也熟。

知道沈氏这阵子没有参加什么宴会,两位嫂嫂也没怎么出去,燕明荞终于放下了心。

甚至有些后悔,刚刚在二姐姐那儿,若是多吃点就好了,有一道毛血旺很好吃,但是她没有吃几口。【公‘主/号[闲·闲/][.书.坊]】

沈氏的确没有准备给女儿议亲,她觉得十五岁都不晚,好女儿夫家是愿意等着的。但是已有不少人来打听,有两次宴会,英国公夫人总是问起明荞来,还有她的娘家靖安侯府,她嫂子杨氏看起来还没死心,过年年礼都是外甥沈棹桉来送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什么心思。

当初若是沈棹桉好好带着明荞玩,好好对妹妹,沈氏还会考虑。

可沈棹桉那个样子,愚蠢至极,沈氏怎么可能还把女儿嫁给他。

沈氏对这个侄子已经没什么好感了,只当寻常亲戚走着。跟杨氏从没松过口,也暗示过沈棹桉该娶妻了,还说定下来让她看看。

至于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今年十四岁,比明荞长一岁,可以先看看品性,若是合适,结亲也不是不可。

这盛京城好儿郎多的是,倒也不必着急,反正女儿还小。

一连在家待了几天,燕明荞才把这事彻底放下。正赶上顾绵下帖子,她就高高兴兴地和人出去玩了。

顾绵邀她去踏春。

虽然前阵子下过雪,但是雪化得也快,天气回暖,厚衣衫都已经换下了,穿得很是轻便。如今盛京城春色正好,是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踏青的在普陀山,山中有越朝国寺万象寺。

先去寺里上香,然后可以去后山转转,看溪涧旁的迎春花。盛京城的迎春花已经开过了,而在山上的,正是开放的时候。看完景色之后,可以在寺里的素斋。

万象寺的素斋是一绝,燕明荞已经有许久没吃过了,倒是想念得紧。

踏青在十五,也是盛京城许多夫人和小娘子上香的日子。

顾绵这回也没有邀请别人,,到时候一边吃一只在帖子里写带些吃食边玩,端的是自由自在。

燕明荞上次去万象寺还是去年,这些年总共去了六次寺里。不过去万象寺玩儿还是当初和二姐姐她们一块儿,那时是为了议亲,林家公子也在。

当时是四月份,看了许久的桃花,燕明泽还摔断了腿。

但当时只看了桃花,也没有去别处看。普陀山很大的,听说山脚下有溪涧游鱼,景色很别致。

燕明荞吩咐丫鬟准备上山踏青带的吃食,因为山上离万象寺很近,最好还是别准备荤腥。其实素食也有很多好吃的,像各种点心、素的卷饼、春饼之类的都很好吃。

等到十五这日,燕明荞先去太傅府接上顾绵,然后一道去普陀山。

路上要一个多时辰,两人各带了一个丫鬟,燕明荞这边带了四个护卫,足够保护两人的安全。

山下停着很多马车,顺着石阶往上看,上香的人很多,有普通老百姓,亦有达官显贵。有人自己带着香火,也有人空着手,后面跟着一堆丫鬟。

燕明荞打算去山上买香火,两人望着石阶,闷头往上爬。

来这儿自然是先上香,然后再踏青,万象寺在半山腰,走上去用了两刻钟多,进了寺庙两人先上了香,燕明荞还添了香油钱,许愿无非是希望母亲祖母身体康健,燕国公府越来越好。

她的婚事可以迟一些,想留在母亲身边,能多留些时日。

两人上了香,一块往山顶走去。顺着山顶下山,还有一条路,再往前走,便是山脚的溪涧。路上遇见野草和迎春花,一簇一簇,颜色极黄嫩。

顾绵开春之后还没有出来玩过,看着这番景色,心里雀跃得厉害,挽着燕明荞的手道:“你看好多人,要不是前阵子下了雪,现在肯定更暖和。”

如今在阳面,有太阳照着,身上暖洋洋的。

燕明荞也觉得舒服,她让雪酥把吃食拿出来,“你看我带了好些吃的,你看想吃什么。”

顾绵也带了不少吃食,她让丫鬟拿出来,然后从燕明荞这边拿了一块小点心,又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拿,千万别和我客气。”

早春景色正好,两人姿态闲适,路上还遇见了几个熟人。

这翻了半座山又下山,才到溪涧旁,这里比别处冷些。但远处水飞流直下,溪水叮咚作响,远远看去,恍若银练。

溪涧旁有学生席地而坐,吟诗作画,更有小娘子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燕明荞看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觉得出来转转也好。

两人在山脚下赏景说话,等临近正午的时候,打算回万象寺吃素斋。只不过来时容易,回去难,回去要爬一座山,然后还要下到半山腰。

一群人都在这个时候往回赶,燕明荞和顾绵走在前头,快到万象寺的时候,听见一声惊呼,两人闻声回过头,见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条颜色青绿的蛇,长得细长,从林子里就爬了出来。

燕明荞本来就怕虫子蛇这些长条状的,看着后背发凉,顾绵胆子还大些,使劲往下张望。刚才出声的就是走在她们后面的一群小娘子,一行三个人,如今被蛇吓住,抱在一块儿,不知该怎么办。

几人后面,一群书生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根长树枝。把三位小娘子挡在后面,然后用树枝把蛇给挑走了。

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把左右草丛翻了个遍,看还有没有别的蛇。

查过之后对着三人道:“这下大可放心,这山上有蛇也不奇怪,许是冬眠过后出来觅食。看这蛇颜色青绿,应是无毒,大家不用担心。”

这人燕明荞还比较熟悉,是应该在书院的燕明泽,她该唤声三哥哥,只不过刚才在山脚下,她并没有见燕明泽在这儿。

燕明泽颇有几分像孟小娘,相貌俊秀,如今挡在三个小娘子身前,倒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