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苍梧就算雨水少些,但也不可能有一个月不下雨的时候,尤其是在夏季,本就雨水多。
林清风看着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心里只觉得不太妙。
一共招了一千多名的劳役,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把河道给清理干净了,那些需要用的石头木材,也就地取材准备妥当。
看着一日千里的进程,苍梧县的人都啧啧称奇。
“这个知县应该是个好官,以来就砍了之前那个狗官,还把这淤塞了十几年的河道给修了,今年我们都不用怕有洪水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今年服役的人年龄放宽了不说,每天上工的时间也少了呢。唉,我大爷就是没有那个命,去年没有赶上,被罗松那个狗官给活活累死了。”
要知道以前苍梧的劳役,不用修路修河道,但是要到山上挖石头给知县建房子,给他们开垦荒地,那些个活不累人,但架不住监工的衙役不是人啊,每天睡得不到三个时辰,干活眯一会都得挨鞭子,哪里有现在这样舒服?
韦三狗今年已经二十三了,也去过七八次徭役,之前那真是脱一层皮不止呢,哪里敢想现在这样的。
衙役们不但不打他们,见到有人晕倒或者不舒服了,还让在旁边阴凉的地方稍稍休息。天气热了还让大家停工,每天晚上天一黑就不让干活。
这日子,除了累一点,韦三狗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河底村的人村民也觉得这次官府不错,虽然对方征了他们的房子田地,但那也是为了修河道,是为了整个县的人,他们可以理解。
原以为跟以前一样,只能被迫离家或者只能得一点三瓜两枣似的补偿,但没有想到居然能让他们自己挑地方,还给出那么多的好处,真是出乎意料。
“这几天大家伙也都到县里去看过了。靠近那些寨子和地主的,我们就不要去了。剩下还有大片空地能够让我们开荒的,只有县城东头和王屋村旁边,和河中村的旁边那几块地方。”
“这个地方呢,你们自己来选,想去哪里都可以。咱们也不是说都得在一块。只不过孤家寡人的话,免不了难过日子。你们自己都想好了,到时候报给我。”
何旺带着村里的几个有威望的人到县里走了一趟,初步将搬迁的地方定了下来。
他虽然这样和村里人说着,但私心上还是希望村里人能够一起搬到王屋村那边的。
那里离县城近不说,他还打听到了新来的郡主就在那边开了一个庄园,还弄了一个什么水泥水渠,反正用水什么的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要是有郡主在哪里。就没有人敢占用他们的田地,不用担心日后再被什么人抢走了。
至于这位郡主会不会抢他们的地,何旺也有自己的判断。
他觉得,一个能用高价雇人开荒,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砍贪官的郡主,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要是这个郡主是个好的,他们以后还能在对方的庄园找活干。听说那边经常在招人,给的工钱也高。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何旺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这位郡主不是比罗松更坏的人,他们只要稍微交一点“保护费”就能避开绝大部分的压榨。
曹风和他一样的想法,不用和任何人商量,他自己就觉得了该去哪里,并且还是全村第一个准备好东西,将房子都拆了的人。
看着他甚至连土胚都没有放过的样子,罗梭子都惊呆了。
“曹大哥,咱们去那里不是说可以自己砍树,自己拓胚吗,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搬过去了?那多费力气啊。”
曹风建这个房子的时候就花了重金,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只用木头和竹子茅草一搭就草草了事,他是专门找人晒了泥胚的,是整个河底村里,除了村长唯二住上泥胚房的人。
“就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后边还有抢收、开荒抢种呢,哪有时间再和重新弄?更何况这木材还得是陈年的,现砍的住不久。”
曹风捻了捻脚下的泥土没有说,今天他在县里听到有衙役喊说要招人,他想要去试试。
要是能选上了,以后家里就女人和孩子,房子不得建结实点?
河底村的人各奔东西,王怀玉最近一直在关心着水泥的产量和效果,紧盯着自己的桑稻园,倒是不怎么关注到他们搬迁的事。
“郡主,我们园子里这三千亩地缺水的那一半都挖上水渠了,用您给的那个水泥来浇筑,还真的别说,好用得很!省力省钱还结实。”
刘长工现在已经是桑稻园里的庄头了,手底下管着常住的人有十五家,还有平时招的一些短工,算起来日常管着有近百人。
“庄子里的东西都种下了?”王怀玉看了一眼稻田的长势,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个月就能抽穗了。
“都种下了,宋公子亲自联系了江南的人让人把种子送来,我们怕耽误了,连夜就给种下去了。现在也有些时日了,郡主您可以去看看长得可好。”
挖来做池塘的那片洼地,现在也种了莲藕和养了鸭子。
别的不用说,郡主府合府上下的只用这一个庄子就能解决了。
王怀玉不是什么五谷不分的人,刘长工知道对方是能连知县说砍就砍的郡主,哪里敢在这些事情上动苗头,每天战战兢兢的,就怕有什么没有做好,到时候没了这个工作,才叫人可惜呢。
“种好就成,我们这里那么多的地,租户都找齐全了?我定下的待遇不要打折扣,要是没有人愿意过来,暂时找短工也可以,不要把农活耽误了。”
刘长工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奈道:“郡主,您给的条件要好得不知道多少,比莫地主他们家好多了,大家伙是瞎了也知道怎么选啊。您放心,现在求着要来我们这里干活的人多着呢。小人我都挑花眼了。”
王怀玉看了他一眼,在思索对方会从中介绍亲戚或者拿好处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过想了想,到底没有出声警告。要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换一个就是了,反□□里现在多的是人。
“那就行。庄园里你盯着一点,不要让人把东西带出去,但是别人要是来看,也不用拦着。”
王怀玉还是希望多一点人好奇,再多一点人来看的。她下那么多心血去打造这个桑稻园,可不是为了自家吃的,而是为了让苍梧的人借鉴,多种一些水稻之外的东西,或者学一下这里的种植技术。
“您放心,我都和租户们说着呢,让他们随便往外交,他们都是本分人,不会乱拿东西的。”这些可都是从外地花大价钱运过来的,谁敢拿了啊。这要是被发现,哪个赔得起哦?
王怀玉只是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就听到有人来回禀。
“郡主,苗寨的寨主和雷家族长在郡主府求见您,想要和您商量买卖水泥。”下人意简言骇道。
“可算是把他们给等来了!”闻言,王怀玉笑了一下,立即回去。
郡主府,苗鸥坡有些紧张地捧着茶杯,像是被烫到一般,不停地换着手,时不时的看向外边。后边还有一些小地主们,都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
“雷族长,你说,我们想要的这个水泥,郡主会不会不卖给我们?”
“想想两个月钱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呢,现在转眼就没了罗家,衙门里的官员也换了一批,真是世事难料啊。”
苗鸥坡感慨着。
没想到旁边的雷三山却是瞪了一眼他。
“苗寨主,麻烦你说话看一下场合,这是什么地方你看清楚没有?讲这样的话,还想要人家把东西卖给你?这是还没有睡醒吗。”
你自己不怕得罪人不要紧,不要把我们也拉上啊!
雷三山颇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和那么一个憨货一起来呢。
但这县里面,几个还算是瞧得上的莫招娣、莫岑生、农仁杰早早就搭上了这艘大船,剩下的莫云雷、韦志恒两人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们上一次不被连着一起清算就很意外了,他是疯了才跟着这些人一起混。至于身后那几个小地主,上一次连郡主府的宴席都没有混上,用什么跟他们几个大族比?
这样一想来,雷三山才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和苗鸥坡玩,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还是懊恼。
王怀玉没有让他们久等,约莫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这一路上,王怀玉看到了正在施工的劳工们。
一个个的在用镐子锄头在挖平地,后面跟着一队搅拌水泥的人。
水泥、砂石加上等比例的水,只是将它们搅拌齐了倒在木板钉制的木槽里,再等上三四天,人和马就能在上面跑得顺畅无比。
从县城门口到郡主府的那一段路是最先修的,自然也是干得最早的。
王怀玉纵马经过时,还能看到不少百姓在带着外地人来看,脸上多是自豪的神情。
崔钱生是从太原府来的,经过苍梧还是因为听说王将军到这里来任职了,念及王将军对自己的恩情,特意转道来这里打算探望一下。
但是没有见到自己的偶像,反而被城门前的这一条叫做水泥路的路给吸引住了。
在得知这是新来郡主弄出来的,城外还有劳工在铺设,崔钱生二话不说就跑到城外去看了。
当他看到一袋袋水泥就这样搅上砂石就能凝固成那样坚实的路面后,眼睛止不住的发亮。
在看到纵马回府的王怀玉后,立马小跑着要去郡主府。
第41章
王怀玉如此大张旗鼓的把水泥弄出来,也丝毫不掩饰的将其推销出来,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成本低,且容易制作又不敏感。
就算是被崇光帝知道了,也能推脱说自己是从游方术士哪里得来的,至于对方人嘛就不知道云游到何处了。
要是崇光帝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等他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用这个赚够了钱。至于对方拿去做什么,就不是她能够控制了。
王怀玉一路上这样想着,也察觉不出推出水泥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危害,更加心安理得的准备和这些土财主们做生意了。
一下马,里边左盼右盼的一群人,立即哗啦啦的出来。
“郡主。”
“郡主郡主。”
“您的那个水泥作卖价多少啊,能不能也给我们卖一点,我不要多就是想铺个院子。我去找了王屋村那边,他们说宋公子不在,要我们来这边找您呢,这才过来打扰您的。”
“我也是我也是,郡主我是县南那边卖木材的,上个月县衙的人还和我们订了一批修河用的木料,您当时也在的。”
“行了各位,我们有什么事情到里面说?这人在这里呢跑不掉,你们有什么一个个轮着来说好吧?”
这里的人没有受过盛京的贵族教育,在礼仪上就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也就王怀玉个人感受良好,郡主府里的丫鬟仆人们都不忍直视。
“各位排着队来,”王怀玉让人搬来的椅子,自己坐在上首,就跟以前和下属们开会一样,点着最前边的雷三山道:“雷族长,您这次过来是为了水泥?”
王怀玉开门见山的话,让雷三山一震,立马坐直了身子道:“对,我们在族人在修路的时候看到水泥神奇的地方,听说这一袋还不到二十文,就让我过来问一下了。”
“您也知道,从我们雷家寨到县城,要走三个时辰的山路。要是往常还好,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但要是碰上下雨天,那个路就是要人命的。所以想要和您买水泥,把我们寨子到县城的路修一修。”
把路修好了,以后能进寨子里收药材的商人都要多些,族人们出行也不用那么
“你们寨子想要多少?”
“若是二十文一袋的话,就先要个五百袋吧。”剩下的,要是有钱了再要来修水渠、建房子。
“可以。”王怀玉微微转头,旁边伺候笔墨的小丫鬟就拿笔记下了订单。
苗鸥坡也排着队,等到他的时候,也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郡主,我也先要五百袋。”
两个人要的都不多,至少在王怀玉看来,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将希望放在了后面的那些小地主上。
然而他们也让她失望了,每个都是只要个一两百袋,实在是少得很。
就在王怀玉以为推销无望的时候,门口突然送来了一张拜帖。
“郡主,一个自称太原崔氏的公子想要拜见您。”
嗯?能在这种地方收到拜帖,实在是稀奇。
“让人进来。”
崔钱生一路上跑来,狼狈不堪,听到郡主府的传召,拍了拍衣裳整理了一下自己,方才随着下人进去。
“民,崔钱生见过荣安郡主。”
崔钱生长揖加问安做得行云流水,看得人也赏心悦目。几位小财主,看了看对方的再看了看自己,忽然就觉得见不得人起来。
他们挤着坐在一旁,见郡主府的人不管他们,也不着急着离开,就这样厚着脸皮地坐在哪里看着。
“崔老板?”王怀玉看了一下他的装扮试探着开口道:“您找本郡主是有何要事?太原府道岭南府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吧,崔老板可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了赚钱怎么会辛苦呢。”
崔钱生如愿地坐到了王怀玉对面,如牛嚼牡丹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便眼光炙热地盯着王怀玉。
“郡主,听闻您的水泥可以大批量的出售是吗?不知道能不能卖给我,只要一袋十五文,有多少我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王怀玉心中念着,面上却是不言苟笑。
“十五文?这个价格不可能的,提供给府衙是这个价格,那是因为我用它来抵税了。崔老板要是想要,也得和大家一样,给二十文一袋。”
崔钱生听了有些错愕,他还以为自己说有多少要多少,对方就会降一点价呢,没有想到竟然比自己打听到还要贵。
“不不不,郡主,这账不能这样算的。您也知道我是太原府的人,从这里运到太原府,这路上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您不让价给我,这笔生意根本做不下去。我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吧?”
王怀玉扫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地主们,转头依旧不肯松口道:“崔老板,在我这里做生意,那肯定是一视同仁的,要是给您优惠了,您让这些刚刚来下单的老板们怎么看?”
“我总不能为了做您这一单生意,就寒了其他人的心吧?相信崔老板您也看得出来,这个水泥是个新奇的东西,就是放到全大齐都是不缺市场的,何况是太原府那样的地方。”
世家豪强最多,北边的防御也需要,这些人但凡有个聪明,不得抢着来买用做防御建设?这可比修长城要划算,方便多了。
崔钱生可不就看中这一点了吗,从看到苍梧里硬化的水泥路,他就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但是能节省一点成本,压低进价,谁又想多花钱呢。
“郡主,这账可不能这么算,您卖给他们那三瓜两枣的能赚多少?卖给我那可是把你的都包圆了,以后都不用找销路了啊。虽然说少赚了一点,但也省事不是吗?更何况薄利多销,这个道理您应该也知道的。”
王怀玉点头,“对,薄利多销嘛,我自然知道。这不就打算在县里开一个专门的水泥店,以后谁需要一包两包的,就专门到哪里去买,统一售价是二十三文,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王怀玉看向那些小地主们,小地主们连忙点头附和道:“郡主的想法好啊,二十三文钱,就是普通百姓也买得起,而且修修补补的,买上一两袋就够了,可不就是方便大家了吗。郡主这是在做好事呢。”
崔钱生听着他们就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心里那个急啊。
“郡主,您这样就没有诚意了。”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章就要递过去,“我是崔氏的人,和世家也多有交集,郡主真的不打算交个朋友?这价格要是能降一点,我崔氏也不会亏待您的。”
世家的资源置换嘛,崔钱生最了解了,用得也得心应手。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只要拿出来就是无往不利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的时候,王怀玉只是轻轻扬了一下唇,丝毫不让步。
“价格上确实是没有办法给您降。”
忽然,话音一转道:“不过我有别的合作方法,不知道崔老板感不感兴趣?”
价格都不能下降,还有什么合作的方法?
崔钱生看不到对方的诚意,但这个东西确实又诱惑着他,只得忍下性子问:“哦,不知道郡主想要怎么个合作法?”
“太原府离岭南府确实是山高路远,不说这一路上的时间和路程了,水泥这个东西但凡是遇到水就用不得了,从岭南运回去必定少不了下雨走水路,风险过大。”
“与其这样,不如我将水泥的方子卖给你,然后一起分红?”
“砰!”
王怀玉出奇大方甚至离谱的话,让一个坐着的小财主从硬生生的从椅子上摔下来。见着大家都着他这边看,红着脸直摆手,“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没有见识惊扰到郡主和崔老板了。您二人继续,继续。”
王怀玉无奈地收回视线看向崔钱生。
崔钱生有些呆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郡主,您刚刚说的什么?”不肯降一分钱,但肯把方子卖给他?他不是年纪大了,开始听话都听不清楚了吧?
“就是如您听到的那样,将水泥方子卖给你。不过我要你代表崔氏答应我三个条件。”
王怀玉的话瞬间将崔钱生拉了回来。
这才对嘛,他就说好好的怎么会舍得将水泥方子买给他,原来所图甚大啊。
“郡主,”崔钱生恍然大悟为难道:“你我都知道水泥的价值,用来换三个条件确实是不过分,但我只是崔家的旁支,靠会赚钱在族里有些地位罢了,远远不到代替崔氏答应您的地步。”
“若是您的条件是这个,实在是恕我无能为力了。”
崔钱生很是可惜,先不说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就冲那句代表崔氏,他就没有谈下去的资格。
王怀玉一时间也无奈,看着他手里代表崔氏的印章问:“那这个东西呢,拿来做摆设的?”
崔钱生倒是坦诚得很。
他摊了摊手上的的东西道:“这不过是个凭证罢了,用来方便我在外行走做生意。”
一般人看到这个多少都会识趣一点,谁跟您一样啊,不讲情面还直奔世家来。
“你不打算传信问问族里?我觉得我的要求不高,能换得一个水泥方子,对你们来说应该更划算吧?”
王怀玉循循善诱,崔钱生蠢蠢欲动。
“那,郡主您要提出的三个条件是什么?”崔钱生谨慎地开口问道。涉及家族的事情,可得打起十万分警惕。
“一个是要金五万,一个是要人一万。”
“金五万,人一万?”崔钱生琢磨一下疑惑道:“那还有一个呢?”
第42章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王怀玉希望和世家换三千册书籍。
世家肯吗?
她就是昏了头也知道不可能。
“还有一个嘛,就是你们每卖出一包水泥,就给我两文钱,算是分成。”
崔钱生思索了一下,这个条件倒不算是苛刻,只是要人做什么?
“郡主,大齐是明令禁止买卖人口的,您这是要我和大齐的律法反着来吗?这风险太大了,族里是不可能同意的。”而且一万人口,这也太多了些。
崔钱生不停地摇着头,眼里却充满了对对方的探究,原以为是个当地主的土郡主,看来别有所图?
王怀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看着他。
买卖人口犯法?你们世家干这样的事情还少了?这律法为什么会颁布,针对是谁,你们心里没有点数?
不过面上还是得挂着笑意道:“崔老板,这又不是马上就要,对于你们掌管着整个太原府的崔氏来说,要一万人真的多吗?而且我不拘男女、不拘老幼、不拘健全与否。你只要把人活着带到岭南来就行。”
岭南的人还是太少了,不管男女老幼。她手底下能用的人,用得最顺手的,除了林清风几个,最顺手的竟然郡主府里的仆人。
“要是工匠或者有一门手艺的,一个可以算是五个,不论多大的年纪。”王怀玉放话。
小地主们听得津津有味的,原先还算是能跟得上她的想法,现在却是一头雾水了。
用那么珍贵的东西去换一些老弱病残的人来?
几个小地主都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只要青壮年才有最大的价值,事实上在外面购买、雇佣下人,也是青壮年的价格最高。
至于有手艺的人,除非是走投无路了,不然根本不需要出来卖身。这样的人,世家又怎么舍得拿出来换呢?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要是同意的话,肯定是拿老弱病残的来,说不定还是吃喝都要人伺候的呢。
到时候好不用费了半条命千里迢迢的来到岭南,指不定水土不服就死掉了,那岂不是做了赔本的买卖?
小地主们想不明白,雷三山和苗鸥坡都是更有远见一些,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被表象给蒙蔽住了。
作为世家子的崔钱生,倒是对这些有些敏感,尤其是涉及到手艺和技术的,便打起了十二万的警惕。
“郡主想要会手艺的人?”他又一次确认道。
“是的,不拘年老年少,会手艺的最好。”王怀玉像是才想起一般解释道:“我说的会手艺,能养好牛羊鸡鸭的算,种好庄稼、砖瓦工、泥瓦匠这些都是。总归是能做点什么就行。”
王怀玉这样一说,崔钱生就更加疑惑了。
“这些人,太原府里倒是多得很,尤其是年迈的。但是郡主要来做什么呢?他们就是养活自己都难,来了不是给您添负担吗?”
“那还不是岭南太穷了吗,崔老板也是熟悉岭南的人,你说说这里比之太原府差了多少?我王怀玉没有什么大志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情。就是看着这百姓吧,住的房子都比外面差点,实在是看不过去。”
“再看着岭南的山木竹林那么多,若是能有些手艺好的匠人教一教他们,也能让人多一项收入不是?”
“再说那种庄稼养牛的就更不用说了,整个苍梧县都没有几头牛,我开的这个牛场都是重金从江南请人来管的,但这牛明年就更多了,到时候哪里有人照顾?所以才请你帮忙带些人过来。”
王怀玉这话有卖惨的嫌疑,但也确实是现在遇到的困境。
一个三千亩的庄园就找了一圈的人,桑树现在都是刘长工兼着管理,那些个租户短工,有一段时间都是王怀玉手把手教的。
在县里想要找个能修郡主府的人也难得很,更不要说她后面还打算开矿和做其他的,没有技术人才,她有再多的理论都是白搭。
崔钱生没有再说话,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王怀玉也不慌,就那样喝着茶,静静地等着。等到小财主们都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说要离开,崔钱生才犹豫道:“此事我不能做主,但可以替郡主回信去族里问一问。”
如果以崔钱生的意思的话,他觉得每年族里都有干不动的匠人,将这些人拿来换利益也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反而还省了口粮。
但这些人再老再不能干,也是有家庭儿女的,想要说服把他们送到岭南来,也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掌握着技术,族里还真不一定将他们放走。
“这是自然,有劳崔老板了。”王怀玉满意地点头。
她也没指望自己一提对方就能同意,实际上能考虑考虑已经是不错的进展了。
不过这也说明,崔氏是真的不缺钱,自己说的五万金和两文钱的抽成,对方是一句也不提,显然是这个条件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算着自己手里的钱,王怀玉忽然有种仇富的心里。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自己一个穷光蛋还得不停的往外掏钱,那些躺在金山银山上的人却还在日进斗金。
作为王怀玉这一方中,唯一算得上日进斗金的娄明运,此时也是无语至极。
“他们这是都把我当钱袋子了?没有钱就直问我要?”娄明运看着林清风托宋回芳带来的信,眼里满是无奈,“他一个知县,不给县里找生财的路子,反而自己掏钱进去贴补?这是有金山还是银矿啊,敢搂那么大的摊子。”
就是坐在上边的天子也不见得自掏腰包来管理大齐呢,他就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当官的。
宋回芳坐在他面前,难得惬意地喝了一口小酒,眼里盛着一点笑意。
“这不是他看我们都做出点成就了,自己不甘示弱中了荣安的圈套吗,这官当了还当得上瘾,一听荣安说修河修路都是名留青史、造福百姓的事情,他自己就屁颠屁颠的上了。”
“不过苍梧那个情况你也是知道,衙役的俸禄都开不出来呢,拿什么来修啊?他倒是想找小财主们贡献一点力量,但人家转眼就去和荣安哭穷,聪明的还直接花钱和荣安买水泥去了,哪里来的钱给他?”
娄明运瞧着他眼底的笑意,随手砸了一个核桃过去。
“你就幸灾乐祸吧,不是你怂恿他这样干的?水泥的事情不是你在管?要是你及时把税给他了,他能来找我要钱?”
“那不能啊,水泥厂子我只是代管而已,钱权可都在荣安手里呢,和我可没有关系,”宋回芳接过,然后一摊手无辜道:“你看,我不也是要亲自出来找商贾去买水泥吗?荣安她就是逮着我们几个使唤。”
娄明运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这人好生无趣,要我说我就应该和你换换,也不知道荣安让你干啥去了,那钱跟挖了矿一样,流水似地养着荣安和岭南军。”
“可不就是挖了矿。”娄明运压低了些声音,“荣安这人——她去年给了我一张舆图,岭南两州的矿产都标志着。我比你们早过来,就是去探矿了。”
“当时什么都不懂啊,全是靠着从家里偷出来的那几本矿集,再加上荣安给的东西,一步一步摸出来的。干得是真的苦,但也真的跟见了鬼一样,一探一个准。”
宋回芳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半年来的事,惊讶得连手里的核桃都忘了吃了。
“你真挖矿去了?是银矿还是铜矿?总不能是金矿吧?”宋回芳忽然严肃了起来,“你可别犯傻啊,你哪里来的人开矿,炼金银?这要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就是家里也保不了你。”
娄明运横了他一眼,“我能那么蠢吗?人不多,就是五百个从定北退下来的残兵,王将军亲自将人送来的,是守得住口的人。”
听到挖矿的人是自己人,宋回芳的心松了一些,但依旧不放心道:“五百人,那也不够啊?到底挖的是什么?”
“金矿和朱砂矿。”娄明运的声音更低了,几不可闻道:“所以我才说跟见了鬼了,那两处矿产几乎都是露天的,只一层薄薄的土石盖着,方圆百里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唯一一条进去的支流,还是直通到粤州的军营中,可以直接被王将军接收。”
宋回芳听得都张大了嘴。
“金矿和朱砂?”
“对,金矿很小,估计再挖上几个月就要没了。但是朱砂矿很大,估计再挖上三年也有盈余,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朱砂提炼出来比族里嫡枝用的还好。”
朱砂的用处很多,但产得不多,那些极品朱砂向来都是紧着嫡枝和上层贵族用的。就连他们,想要用还得自己花钱和族里买呢。
但是现在嘛,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金子你就直接运给荣安了?”宋回芳后知后觉道:“我还道她最近怎么那么大方了,做个水车也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请人来,还开了好几个草场说要养牛。原来是有你这个土财主在啊。”
“朱砂,你这里产的朱砂呢,赶紧拿来给我看看。以前想要用,还得低声下气和他们要,现在可得让我过个瘾了。”
宋回芳的丹青极好,但是好的颜料却不常有,尤其是极品朱砂、孔雀石、绿松石这样的颜料,什么时候不是嫡枝挑完才到他们?
“给,这些都是最好的。”
娄明运随手就给他递了一个两掌大的漆盒。里面赫然是价值千金的极品朱砂。
第43章
好兄弟,是真舍得啊。
宋回芳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早早就准备好了。
心中有些感动。
“怪不得你日日给安荣和军营那边钱,这是真的有钱啊。”宋回芳又一次感慨,“瞧瞧你干的,再看看我们干的,这些日子算是把那些个田舍奴该做的都做了。”
一想到自己带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连话都说不通的,天天都要往山上跑,不是挖石头就是砍树,然后守着那些个大火炉,弄得烟熏缭绕、灰头土脸的。
宋回芳感慨着,但是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见证那些平平无奇的石头,变成水泥这个神奇的物件,心里的畅快,也只有作画时能比拟了。
娄明运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只掀起眼皮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便道:“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去和荣安求一下,让你到我这里来?每天也不用你干什么,就坐在边边上看着他们干活,记记账就行,你觉得怎么样?”
“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清风那小子都当知县去了,我来给你当监工?你这可真是敢想啊。”宋回芳挑眉笑着道。
“不说那些别的了,你这次过来做什么?依你所说的,这水泥不是才刚刚烧出来,正是需要你坐镇的时候吗?”娄明运问他。
提起正是,宋回芳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苍梧不过是一个小县,就是做出了水泥这个东西,也得让外面的人知道。以苍梧本县来看,卖出去赚的钱都不够我回本的。”
“荣安的意思是让我出来和你商量商量,和这边的大商人接触一下,让他们去苍梧买水泥,然后走水路运出来。”
“漓江修好了?”娄明运问道:“要是能把漓江和珠江修回去,苍梧走水路倒是方便不少。”
“荣安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这不,让清风去给她修河道了吗。要是快的话,再过两个月就能用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宋回芳也是挺感慨,谁能想到有人会为做买卖,还特地去修河道修路呢?
不过想起自己来时走的那一段水泥路,宋回芳是真的希望全大齐都能铺上这样的路。
“就这样?若真的只是为了卖出水泥,荣安还不至于把你放出来吧?”
意料之中的问题,宋回芳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道:“那确实不是,让我出来探探韦知府的口风呢,看一下外面的人对苍梧到底了解多少。”
“你们这事做得不够隐蔽,好歹也是个知县,当众砍了还能听不到风声?”娄明运揉了揉眉眼道,“我不怎么和府衙的人接触,这个事情得你自己来了。”
“不过你以后还是要走官途的话,也最好不要先露面,免得到时候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娄明运劝告道。
“这个我明白,我现在不是来做生意的吗?和当官的有什么关系呢?”宋回芳回问道。
娄明运算是明白了,这是要他带着宋回芳去接触人,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人情来往和结交好友,本来就是世家子们的人生必修课,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难的。
娄明运在自己小院子换了身衣服,便衣冠楚楚地带着宋回芳应酬去了。
不管是官还是商,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就跟北方的世家一样,今天不是你家办个赏花宴就是我家办个听风席,各种各样的宴席就是用来联系感情的。
作为世家子官家子,未成婚的就其中物色适龄的对象,以成婚的便接着这个由头结交好友,吹嘘名声,以备将来出仕。
作为庶子,娄明运等人自然是得不到被吹捧的机会,他们一向是作绿叶去衬托嫡枝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们养成了八面玲珑,会看眼色的敏感。
陈金珠,粤州府有名的珍珠商人,手里的采珠人采的珠,便是知府也得和他买来上供给皇室。
作为岭南府影响力顶尖的这一批人,陈金珠的孙子满月,自然是岭南府不得了的大事。
中午,陈府面前就一辆接一辆的马车等候在外。
娄明运和宋回芳到时,门房还将请帖看了又看方才把人放进去。
一进门,看着宛若江南的亭台楼阁,宋回芳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就是荣安的郡主府,也比不上这里豪华吧?看看湖中间的那几块石头,怕不是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太湖石?”
太湖石以奇、以特、以意而闻名,是皇室和世家追求的园林珍品。就这陈府里这三人高的石头,没有个五百金怕是拿不下来。
娄明运来过很多次,对陈府还算了解,带着他走在众人后面小声解释道:“六百八十金,从崔氏手里买过来的。还有里面的寒梅、金丝竹、吊兰也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江南运过来的。听说单单是养这些花花草草,陈府一个月就要用上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已经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宋回芳心里算了一下自己水泥厂的收入,颇为感慨道:“我带着一百个汉子干上一个月估计也能赚来了吧?”
“瞧你这个出息。”娄明运横了他一眼,“你身上这一身衣服都不止,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别把自己也养成那股子穷酸气。”
“唉你这人,我就是那么一说,怎么的就穷酸了。”宋回芳忍不住回了一句。
忽然后边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这热闹的人场里依旧格外的清透。
“明公子。”
众人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宋回芳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娄明运。
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姑娘,正跟花蝴蝶一样翩翩而来。
“明公子,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耳边缀着两个洁白莹润珍珠耳坠,格外的显眼。
刚到自己肩膀处的身高,是岭南特有的小麦色的肌肤,两个眼珠子看起来格外的黑亮。看着自己旁边的人的目光里,好像是在发光。
这样的目光,宋回芳在那些贵女身上见多了。只是以前都是看向旁人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兄弟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将这空间让了出来。
“陈小姐,多日不见,您还是一样好看。”
宋回芳第一次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笑意,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的招摇。
“明公子,你还是过来贺我弟弟满月的吗?可有给我带礼物了?”
“不负陈小姐所托,给您留了最好的朱砂,”娄明运递出带来的盒子,陈落明开开心心地接过,当即就打开来看,“多谢明公子,要不是你给我留着,我还买不上那么好的朱砂呢。等明个我做了口脂,送一盒给你。”
宋回芳还以为这个是给陈家孙子准备的,没想到给是人家姐姐的。啧啧啧。
娄明运不理会他的揶揄,只含笑着对陈落明道:“陈小姐喜欢就好,什么时候用完了,你再派人来和我说,我这边都给你留着呢。”
两人谈话间,有一些和娄明运合作过的人过来打招呼。
“明老板,好久不见,风采依旧风采依旧啊,”来人一眼就扫到了旁边站着的宋回芳便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新认识的林老板,是在桂州做水泥买卖的,听说我们这边准备到海神节了,想要过来看看,顺便认识一下各位。”
“海神节啊,”黄文觉有些兴奋道:“海神节确实该来看看,人家远在江南的人都要过来看看呢,桂州过来一趟也不远,应该来的应该来的。”
“不过这位老板是做什么的?水泥?这是何物?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难道是从外面来的什么新奇物件?”
“这个嘛,说起来倒是挺新奇的,整个大齐就林老板手里有货。可以用来铺路建房子,那修出来的路和建出来的房子,比石头做的还要坚固,而且这成本,还不到用青岗石的一半。”
黄文觉得商人嗅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着重大的商机。
“这个买卖,明老板觉得怎么样?”黄文觉压低声音问。
“当然是觉得很好的,”娄明运扬眉,同样放低了声音,“若是不好我也不能把人带过来不是?要不是我没有这方面的人,就全都自己吃下了。”
“黄老板,我记得您有一个采石场吧?这岭南府的园林修建是不是都得从您这进货?若是您能从林老板这拿了水泥,再转卖到粤州府,可不就是白白倒一手钱吗?”
黄文觉就是因为自己做这个的,才那么的敏感。
他看向旁边不言语的宋回芳笑着打招呼道:“林老板,真是才貌双全啊,不知道你这个水泥长什么样,作价几何?真有明老板说的这样神奇?”
“那当然,若是黄老板感兴趣,我们宴席结束了再去喝个茶如何?”宋回芳顺势接话道。
“好说好说,这不是陈老金孙满月嘛,我们还是先去祝贺主人家新喜才对。”
“黄兄说得对,,咱们先去给陈老祝贺。”
“各位老板,我带你们过去吧。”
三人说着,陈落明在一旁适时地走上前,一行人便往主院去。
这要是放在盛京世家中,贵女怎么可能会出来迎接外男呢,但在岭南就是极其稀疏平常的事情,甚至这位陈小姐,就是接手了祖父一部分的生意,与在场的许多老板都有过生意来往。
宋回芳听完娄明运的说道,不知道是明悟了还是遗憾道:“所以你是因为人家是你的大客户,这才那么热情的?”
“不然呢?”
送完贺礼的两人,和陈金珠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了位置给后面来的人。
两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正好有一棵棕叶榈挡在前方。
忽然就听到隔壁有声音,“他王定武算什么东西,还真当那三万软脚虾能顶用?都不用各寨子的人来,便是海上的浪人也能将吗杀几个来回了。”
第44章
这么巧?让我们给撞上了?
宋回芳一个眼神,娄明运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样的小伎俩,两人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见过了。像这样的人家,什么人做在什么地方都是有讲究的,怎么的就偏偏将他们安排到这里,又恰好让他们听到不该听的呢?
宋回芳来的时候没有刻意的隐瞒身份,但是娄明运对外一直是和郡主府没有关系的。
这冷不丁的把他们两放这,也不知道怀疑的是谁,对方知道了什么。
两人都默契的不出声,静静听旁边的人说,只听见对方忽然激动道。
“不过是才来两个月,就敢拉着这群东西去山里剿匪?这他们的剿的匪还是我老子的脸面?他以为就他王定武厉害是吧,以来就能解决岭南的匪患。”
“大公子别生气,不过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地头王该是谁呢。在北方当惯了大将军,在岭南也想要逞威风。大公子什么不用生气,只要和下面的人放话,自然有人能给您解忧。”
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起来后,那个所谓的大公子停了一下,声音越发激动了。
“放话就可以给本少爷解忧?之前不是你们说的,扣下了营里的粮草和饷银就能让他乖乖的从哪来就回哪去吗?可是现在,你们自己看看,啊,到底是谁滚回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不但害得的我爹丢了三万兵,还害得我们落了把柄到对方手里。”
这位少爷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了,听得宋回芳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
娄明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是他们贪墨的账本,已经被我找到送到将军的手里了。王松用它狠狠敲了韦知府一笔,估计是让他们给记恨上了。”
“狠狠的敲了一笔?有多狠?”宋回芳好奇道。
“大概是,让我们的知府吐出了账本上的一半财物,然后又将靠海钦防县划给了将军做训练场?”
宋回芳瞪大了眼睛。
钦防港不是荣安划定的地方?是继苍梧和矿区外最重要的地方。就这样简单就给拿下了?
“哼,”娄明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嗤笑了一声道:“那里现在就是个野人村,县城都比不上苍梧呢,县衙都是用泥胚搭建的,连江南那边的村子都比不上,虽然说靠山靠海,但什么也捞不着,这些人能看上才怪呢。”
“荣安不是说那里有什么深水港,日后要是通船了,就能直接从港口的码头到江南、盛京的渡口吗?这样的便利,他们竟然说舍弃就舍弃?”
“你是不是忘了,荣安说这个的前提是有能够吃水深的海船才行?就岭南现在的船,出海打个鱼都勉强,你还指望他们能够到江南去?”
娄明运是自己去过那个地方,知道王怀玉所言非虚,只是岭南这群人,全都是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内里腐败得发臭,根本不关注这些。
越了解岭南,娄明运就越相信王怀玉当初给他写的东西是真的。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这一群蛀虫都给挖掉,换个能做事的官员过来,到时候按照王荣安给他的东西来干,岭南绝对不出三年就能大变样。
但是现在,想想还窝在苍梧搞种地的王怀玉,还有只能用剿匪当练兵的王定武,娄明运只能感慨,任重而道远。
隔着一堵墙的人还在滔滔不绝,旁若无人地讲着,里面不是在骂王家,就是狗腿子们在出馊主意,听得娄、宋两人连说蠢货都觉得是在侮辱蠢货。
“李宣易,你爹不是能联系上浪人吗?叫他们到钦防县去,要是能砍了王定武,倒时候本少爷赏银千两!”
“千两银就想要买大将军的头颅,这要是让屠各他们听到,怕是得笑死。”宋回芳看似笑着说,眼底确实盛满了寒意,“不管这个人是什么目的,让我听到这番话。但岭南这群蛀虫确实是该死。”
“护着百姓的大将军百姓父母官的眼中钉,剿杀的土匪却和知府公子亲如一家。呵,这岭南真是得了崇光帝的真传,有其君必有其臣。”
两人没有再吃下去的兴趣,索性方才遇到的黄文觉,带着几个相熟的好友出来,一行人一拍即合,便出了陈府往粤州城的茶楼去了。
“江老板、李老板、何老板,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粤州府最近的新贵,朱砂王明公子,旁边这位是我们林老板,买水泥的。”
宋回芳听着他的介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到底还是压着笑同他们作揖。
“明老板嘛,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里老娘说你们家的朱砂最是纯正,就连道观那边也是从你这买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大家都坐,大家都坐,都是我们岭南府的,不要那么拘束嘛。”
除了宋回芳,其他人都是相识的,娄明运也和他们都喝过茶,确实不是什么陌生人。
几个三四十岁的老爷们,两个刚过二十的青年人,坐到一起,谁都得感慨一句年少有为。
“江老板是做海货买卖的,这几年北方年年打仗,人都少了不少,连煮盐的人都不多了。打得越厉害,越不可能卖盐给屠各。越不卖他们越打得凶,这真是害死不少人。”
“屠各抢了不少的盐,大齐自己反倒吃不上了,不少百姓都指望着买些咸鱼咸海带过活呢。真是作孽,不过江老板倒是因祸得福了。”
黄文觉一边倒茶一边说着。嘴上随口说着,话里却是难掩的悲凉。
就算岭南免受战争的波及,但同为汉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别处的连盐都吃不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难受。
“唉,都是些苦难钱,赚得我自己都不想要。真他娘的憋屈啊。”江有盐猛地灌了一口茶水,神色略微烦躁。
李原莫是做药材生意的,但也是从采药人手里收的一些常见药材,偶尔才能收到一些好的,转手卖出去也不过是赚了个辛苦钱。
倒是因为药材,常常和大夫郎中打交道,知道北方的情况不太好。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虽然现在来了岭南,但家里边的人脉还在呢,娄明运两人知道的比他们几个多得多了。
先不提王定武退隐后,凌家接任了定北大将军,当天就吃了一场败仗,让屠各又掠夺了两个大齐的草场。让大齐本就不足的战马瞬间腰斩。
内里,王家从盛京隐退后,仅仅在起初掀起了一些水花,后面便悄无声息了。倒是留在京里祭奠的藩王,吸引了各方的注意力。
继荣庆王用三万金和讲世子送入盛京给太子做伴读后,其他亲王也有样学样的送钱送世子进京。
一场大家预料中的大战没有掀起,盛京变得更热闹了,七八个世子加上皇子,满京城都是贵人,倒是让各家贵女过了眼福。
“皇帝现在是越来越疯了,这个太子我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梁家的江山别是毁在这两父子手里了吧?”
荣庆王府别苑中,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和梁少成抱怨着。
“这蠢人真是什么都干,就是干不了好事。少成哥,你说要是换个人就好了,我想回辽海去了,这盛京跟个笼子一样。”
就是天上的鹰,草原上的马,到了这里也得成为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少太,谨言慎行。”
梁少成抬眸看了他一眼,嘟囔着的梁少太立马闭上了嘴,但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
“我就是在这里和你说一下,又不会傻到去他面前说。”
梁少成沉沉地看着对面的湖,平静的湖面上有几只蜻蜓点水,忽然就生起了一丝丝涟漪。
岭南,钦防县。
王定武站在山顶上,满意地看着在海里扑腾的兵,不忘回头和自己老搭档炫耀。
“谁说我老王只能打屠各跑马的?这不,下海也是可以的嘛!下次等浪人来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尝尝我们岭南军的厉害。”
王松看着海里已经有了些军人模样的小子,眼里也是笑意。
不过嘴上却不饶人道:“将军,这支军队,只能说有一半是您练出来的,剩下的一半得是郡主的功劳。”
“老子女儿的不就是老子的?”王定武虎目一瞪,十分自豪道“若不是怀玉要窝在那个什么苍梧县,该让她到军营来,她天生就该是军中人。”
“将军,郡主一个女儿家,哪里该是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王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何况以郡主的才华,放到军中才是浪费!”
想想她当机立断放弃盛京的繁华,带着全家到岭南来。
想想她拿出来的那些矿产图,粮食作物生产方法,想想这些练兵的法子,还有那几个心甘情愿跟过来的世家子。
能拿得出那么多东西郡主,若是只去做个会打仗的将军,才是真的浪费了!
“你说得对,玉奴该是有更大的作为。”王定武望着那些兵,眼也不眨,“我要给她把兵练好,早日把岭南收拢才是。”
第45章
海水里,扛着横木在上下蹲的韦路生呸呸的吐了两口水,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抽什么风了,竟然跟着在这里喝海水!
“哎哟,韦队长,你们这是不行了?要是萎了就早说啊,大家伙是不会嘲笑你的。”
在他侧眼的一瞬间,旁边的雷三石就像是盯着他看一样,立即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满是水渍的脸上漏出嗤笑的表情。
听到旁边起哄的声音,再看一下一直以来的死对头,竟然还游刃有余的扛着,韦路生那是气不打一出来。
“那个小崽子,谁不行了,谁萎了!有本事看看到底谁萎了!”
和韦路生一队的几个小伙子暗暗叫苦,这休息时间都快到了,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在拱火啊!等他们知道了,定要叫他知道海水有多咸。
“行了,今天上去的训练就到这了,大家都木头扛回去,准备吃饭吧。”
海滩上的教头,看着海里边快要脱力的小伙子的高喊一声,便听到一阵阵狼嚎似的叫声。
“嗷嗷嗷,总算是把今天的熬过去了!”
“真他娘的累人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的这些个法子,就是牢里的犯人也比我们好吧。”
“草,柱子,你能不能把木头扛稳了,都往我这边滑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啊老大,都快铁蛋这个狗东西,拌了我一脚。”
几千个人在海里,二十个人扛着一根近乎一个人粗的横木,光着膀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叫叫嚷嚷的从海水里出来。
走出海里的那一段,大家都格外的吃力。等到了海滩上,才都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今天中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铁蛋将横木偷偷颠了一下,舔着嘴唇说道。
“唉,这鬼日子。还不如之前吃稀饭呢。好歹不用做这些什么训练。现在饭倒是能吃饱了,但这饿得也快啊。”
“想想我们之前吃饭完就睡觉,饿了就喝水睡觉,好像也挺快活的嗷——雷老大,你踹我干什么?”
柱子正说得起劲呢,忽然哀嚎一声,哀怨地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雷三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没有说话就被旁边的韦路生抢了先。
“雷队长,你们队怎么回事?原来还有这样的孬种在啊,好吃好喝的供着,竟然想回去和凉水不训练。啧啧啧,真是让人失望啊。”
“就是就是,你们还叫什么雷霆小队呢,我看是放屁小队吧哈哈哈。”
两只队伍并排而行,韦路生几人的嘲笑声大得很,整个海滩上的人几乎都听得到,全都嗷嗷的叫唤起着哄。
雷三石脸色不太好看,柱子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队伍里的其他更是义愤填膺地看着他们。
“他们两个还真的是针尖对麦芒啊,一见面就要掐起来。”王松和王定武一直注意着下面的情况,一见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这是又发生了口角。
“让他们去,只要不是把人打死,出不了太大的问题。”王定武非常满意雷三石,为人沉稳又有拼劲头,他要好好的打磨打磨,不能让这样的人才浪费到自己手里。
“韦路生也不错,我看他的户籍和军册了,是合浦县知县的大公子,说起来还和我们的知府有亲戚关系呢。但来军营是他自己的主意,上一个参将在军营里过得不太好,也是有他和雷三石一起使绊子的缘故。”
“一腔热血报家国。”
“好啊,好啊,这样的好儿郎也不能埋没了,我看荣安不是说要训一支海军和一支陆地作战军吗?我看这个韦路生的水性不如雷三石的好,到时候将他选到陆地作战军去也不错。”
“不过这两人都是要比着才能往前走的,要是分开了,估计就成了刺头了。”王定武深谋远虑道。
“雷三石什么出身?”王松自言自语道:“人家那可是采珠人出身的,从会吃饭起就下水了,韦路生这样的小少爷能比得上才奇怪了。要我说的话,倒是觉得韦路生更难得些。他在军营里都三个年头,虽然说之前不怎么训练吃苦,但这两个月也没有听过他叫一声苦,懂事着呢。”
可能是在军营里代久了,王松看这些不到二十的小伙子,都觉得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尤其是刚入伍的,更是觉得他们还小,忍不住就心软一些。
王定武不作声,但他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认为雷三石更具备一个将领该有的天赋。
两人的说法自然不会有人知道,教头也只是喊了停止训练,就自顾自的先到食堂去吃饭了。
说是食堂,也不过是用木头搭起来的,可以挡雨的木棚子而已,四面都是露着风的。赤条条的就只有一些个新打的桌椅板凳。
所有人将横木扛到了食堂前空地上放着了,立即跟恶鬼扑食似的冲进食堂,然后找起自己的碗筷,迅速地排起队来。
做饭的都是一些年龄比较大了,或者深有残疾的兵,按照以前的惯例这些就是放出去了事了,甚至连抚慰金都没有。
但王定武来了之后,就立马重新把食堂规整了,不但将这些人都留了下来,还给他们找到了活干。
像他们现在,每天吃的东西都是自己种的或从海里捞的,打理菜园子收拾厨房,做几千人的饭食,这都不是轻松的活计。
至于训练的人,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早上起来先跑圈,吃完早饭就到海里山里去训练,午饭过后嘛可以休息一下,不过也就一眯眼的时间,下午就要接着去挖沟挖地。
是的,挖沟挖地,刚刚接触这个活计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干的这些事情,是打仗训练有什么关系吗?
有人不满,有人想要个说法,但最后都被王定武给镇压下去了。
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别的不说,就说扛木头挖地都没有那么吃力了。再看看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肉,就是再没有良心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挖就挖吧,反正钱拿着饭吃着,说不定是人家北方来的,什么大将军不传外的练兵秘法呢?
这样子想着,这些人倒是很乐呵的去做事情。
有饭吃,有钱拿,这是他们最朴素的要求了。
吃饭时间只有两刻钟,还得包括打饭和洗刷碗筷的时间。所以一个个的,都风卷残云。
“吃,吃完赶紧眯一会。”陈浩嘴一抹,就拿着碗筷冲到海边去,一刷然后拿回来再过一遍清水,往自己队的柜子上一放,立即到床上去躺着了。
说是床,有不过是木板搭出来的,能稍微躺下人的地方。
头顶上有芭蕉叶盖着的房顶,旁边连一面墙都没有。初初见到这样的条件,王松人都惊呆了,直道:“也亏得这是岭南,现在是五六月份,天气热。不然这人不得冻死!”
王定武倒是笑呵呵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岭南好啊,岭南好的,你看这房子都不用怎么建,就这样一搭唉,就好了,这省了多少钱啊。”
一想到北方一到冬天就得花钱买棉衣,买柴火,准备过冬的东西,王定武就心疼得只抽抽。
看看岭南军,只要吃饱了就行!
就这样,就这样,这群蠢货还能把人给养废了!
王定武真是恨不得把前参将拉出来揍一顿。
“唉,你们说,咱们营里不是有三万人?先在在这的,有五千吗?剩下的人,你们说去哪了?”陈浩叼着草叶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躺在他旁边的雷三石耳朵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比他们知道得多些,毕竟在营里王定武就时常把他带到身边,有些不该看的,不该知道的,他也没避着。
雷三石隐约猜到这位年过五十的大将军,可能不是来岭南荣养天年的,而是有所图谋的。
但对方是想要把他们训练出去东山再起,还是打算扎根岭南做霸王,雷三石就不好说了。
那我自己呢?我想要做什么?
雷三石恍惚间问自己。
一来就开了矿产的大将军,还有源源不断的粮食银两供应,但对方人生地不熟,一定需要帮手。
而对方也毫不犹豫的表达了对自己的赏识,他要做对方手里的刀吗?还是要怎么做?
雷三石有一瞬间的迷茫,忽然就想起了家中,眼睛立即坚定了起来。
他要怎么做?
他要做人上人,做砍掉那些狗官头颅的人!
距离海岸三百里外,一队穿着破烂不堪的人,正在两个山头里穿行。
林远也在其中,他在一个月前被选当了小队长,手里带着三十个人。
这一次演练,只要能夺得对面山头上的旗子,回去他就能再提拔一级。
这一次胜利,他志在必得!
林远队里的队员也狼一样顶着对面的山头。这一次要是赢了,能有三十文钱的奖励!而且还有旗子!
集齐十面比武胜利的旗子,就能换一个猪头。
已经吃上一次的林远一队,馋得口水都流了。尤其是自己在吃的时候,旁人只能看着,那简直不吃了肉还美啊!
茶楼里,已经相谈甚欢的众人,正兴致勃勃的准备去娄明运的宅子看水泥。
宋回芳带来的两车水泥,当场就和上沙子和水,当着众人的面,浅浅的铺上一层。
不到三个时辰,看起来像泥浆一样的东西,就凝结成了硬石板。
“这确实是太神奇了,林老板是说这个东西卖价二十文?”
黄文觉当即道:“是从苍梧运过来吧?林老板要是能从苍梧运过来,二十文一袋,我先要三千袋。”
第46章
自己的小伙伴往外跑,王怀玉自己也没能闲着,要知道她带来的那几百个丫鬟仆从都没有完全的安置好呢。
“郡主,郡主。”
激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在做规划书的王怀玉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出去了几月的荷香,正满脸通红的小跑过来。
这对于从小学规矩的荷香来说,就是最不合规矩的事情了。
但她顾不上了,穿着时下最方便的裤裙,一改往日的动如静子的礼仪,以最快速度来到王怀玉书房前。
“郡主,我们的纸坊做出纸了!”
石破天惊的一声,让想要训斥她没规矩的秋香都停下了话。
秋香下意识地看向房里,在等王怀玉的吩咐。
“嗯?荷香,进来说吧。”王怀玉顿了一下,让人进来。
“郡主,”进到书房里,看见端坐在上方的王怀玉,荷香好像激动都平复了些。她压了一下心情,微微颤着声音道:“郡主,我们作坊做出来的纸成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怀玉也很开心,不过这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倒没有荷香这样激动。
“你们很厉害啊!这才多久就能把纸张做出来了。”王怀玉夸赞道,“你们都辛苦了,做出纸张的人,都赏,一人赏十两银子!”
“谢郡主!”
荷香磕头拜谢,直起身向她回复这段时间的进程。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荷香拿着梅香支给她的几千两银子,和府里二十几个小丫鬟就去办纸坊了。
她们在距离漓江不远处,一个叫洗猪河的地方。
那里有一片石子地,所以哪怕有河流经过,也只有一个小村子在这里住。
“就这里吧?离县城也不远,虽然没有官道,但郡主在这里呢,以后肯定会修的。”荷香望着自己精挑细选,还和好姐妹商量了好久的地方,下定了决心。
“嘻嘻,我们都是荷香姐姐你带出来的,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最小的茯苓笑嘻嘻地说道。
“没个正行,”最大的玉竹点了一下她,提了提手里的包袱问,“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干了,荷香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事情不急,我在这边买了一个院子,不大,但够姐妹们安置的了。大家先去熟悉熟悉,收拾一下东西,晚上我们再商量一下开工的事情。”
荷香知道她们都是女子,出门在外的话,肯定是要招惹不少是非的,安全也没有在府里那样安全,便早早来打听过这边的风气,选了一个离村子不远不近的院子买了下来。
离得不远,一旦有什么事情叫一嗓子村子里就能听得到。
离得不近,她们干什么都不会被看到。正好符合荷香的要求。
院子外边不到二里的地方就是河流,两边长着大片的丹竹。
“这个用来做纸浆也是极好的,我们在河边搭建纸坊,到时候雇村里人砍竹子,很快就能把纸坊建起来了。”
荷香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一起过来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骄纵的人,到了院子就拿起了东西,准备的衣食住行。
姑娘们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就换了当地妇人干活的衣服,撸起袖子来,该做饭的做饭,去量地的量地。
都是大户人家见识过的,她们看着那些请来的工人,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告诉他们要将房子建成什么样的。
纸坊的设计是以荷香的想法为主,她根据自己记忆中父亲呆过的地方,还有王怀玉给的那些东西,照猫画虎地将一个个池子挖了出来。
“这些个池子一定要是不透水的,若是用石头来就太贵了,桑稻园那种做水渠的东西就很合适,玉竹姐,你和人回一趟府里,看能不能和宋公子买一点水泥来。”
“好。”玉竹立马应承道。
玉竹快马加鞭回去问了王怀玉,得了指令又立即赶到了王屋村和宋回芳商量,当天晚上就带着一车车的水泥回来。
她指导着工人将水泥和砂石、水按照方子一点点的搅合在一起,然后倒进之前砌好的模具里。
看着凭空高出来的池子,工人们都心生嘀咕。
“玉竹姑娘,你们这还真有意思,用这个什么水泥来就能做成池子了?你们这十个池子感觉比我们村的池塘还大,用来做什么啊?”老李大着胆子问。
“我们这个啊,是用来做纸张的,要是成了,以后都会去村里找你们干活的。”玉竹笑着回答道。
这个村子的人比较淳朴,请来做活都认真仔细,正好到时候有些力气活,可以交给他们来。
“那好啊,那好啊,你们这干活就在家门口,方便得很。而且一天十文钱,这上哪里去赚去,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是好运气,会点泥瓦匠的活就能赚上这个钱呢。”老李憨憨道。
玉竹抿唇笑笑不再说话。
池子做了不到半个月,荷香就按照宋回芳那边的说话,让人将木板都拆下来,然后放水进去泡净。
因为池子离河边还有一定的距离,众人不得不拿着水桶将水一点点填进去。
“荷香姐姐,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每天都这样提水的话,我们也太消耗时间了。”茯苓看着手都磨破皮的手无奈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记得父亲在的坊间是有水流进来的,他们旁边也是有河流,但是我不记得水是到怎么到作坊里的了。”荷香也有些皱眉。
她看着不远处的河流,还有跟着自己一起抗水的姐妹,不禁想,要怎么样才能让水自己流到作坊里呢?
荷香忽然想起了桑稻园里的水渠和水车。
她们这里也离河很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一样的呢?
这样一想,荷香便把之前建池子的人泥瓦匠找来,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
“可以倒是可以,姑娘是想铺一条水渠从河里到这里是吧?你说的这个水车小的不知道,您得自己去寻了。”老李诚实地回答道。
“没事,你先把水渠修好,水车我自己来想办法。”
荷香能想什么办法,当然是直接回郡主府去和王怀玉商量。王怀玉为了能把纸坊做出来,这样的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有了水渠和水车,纸坊旁边的清水池就立马装满了。然后再搭上竹管子,将水牵流到不同的池子里。
看着不用再提水,就有源源不断的清水从竹管里流出来,茯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听说这做纸张特别的废水,要是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抬水都要废不少功夫吧。”
“现在是不用抬水了,但我们要轧捣练了。”玉竹无奈道。
做纸张是一件力气活,技术活。
早就她们计划砌池子的时候,就掏钱让村里人砍竹子泡在河里了。前几天还捞了一半出来,放进堆了石灰的池子里。
昨天捞出来看了一下,表面已经烂得差不多了,根据荷香的记忆,现在就是该捞出来捶打了。
纸张基本步骤就是将原材料变软然后切碎,要是用桑麻这一类的植物,还要进行脱胶,不过一般用石灰水浸泡过就行了。
然后就是捣舂了,可以增加纸张的牢固度,让纸张不容易散开和晕墨。接着就是洗涤,洗过后的浆液会可以洗掉杂质和灰浆,让纸张变得更加洁白。
到这个时候浆液算是可以进行打漕了,就是用棍子木棒一类把池子里的纸浆打匀,让可以凝结成纸张的东西浮在池子里。
接着便是抄纸,用定好的抄纸木框将池子里的纸浆抄起且均匀地铺在抄纸木框上。
最后把留有湿纸张的木框放在通风处晾晒,等到完全干透了再揭下来,一张完整的纸就做好了。
虽然大概的步骤荷香还记得,但纸张要切碎到什么程度,泡到什么程度,什么样才叫做洗干净了,怎么样才能抄纸抄得均匀,这一切都是一头雾水。
她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几个人,只能一点点的摸索着来,一遍一遍的进行尝试。
因为要从石灰池子里把竹子捞出来,很多人的手都被泡得发烂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喊累说不干的,全都咬着牙在坚持。
“不行,这一次的纸张还有毛刺呢,就是用来做元宝也差点颜色。”
“不行,这一次的太散了,只是轻轻从木框上揭下来就裂成了几片,肯定写不了字。”
“不行,这一个的颜色太灰了。”
一次次的不行,让荷香的心里有些受挫,再看那些信任自己,跟着自己出来,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变得蓬头垢面的姐妹们,荷香心里忍不住怀疑,她真的能行吗?
“怎么了?最近做纸张不顺利不开心了?”夜里,玉竹看着院子里独自坐着荷香,犹豫了一下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荷香吓得赶紧回头,脸上的泪甚至都还没有擦掉。
“哎哟,我们的荷香姑娘还哭了?”玉竹好笑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劝慰道:“便是郡主来做,也不能一次就做出来。若是这纸张真的那么容易,它还会卖那么贵吗?”
“你不满意,我倒是觉得很不错了。至少我们知道这个方法是对的,我们只是差在不知道怎么做得更好而已。”
“郡主说的不错,我们多尝试不怕错,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百次不行就千次,总有一次我们能试出来的。”
荷香还没有说话呢,就听到平日里少言语的玉竹这样劝自己,不禁破涕为笑起来。
“玉竹姐姐,你这是在劝我啊。要是真试了千百次都不行,我可没脸活着了。”
“哎哟,”玉竹不赞同道:“就这你就不活了?那你之前做的不就白费了?”
第47章
“我才没有放弃!”荷香撅了撅嘴,眼泪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只是觉得让大家跟着那么辛苦,但是又什么都没有做成,对不住大家而已。”
“明明叫你们出来的时候,许下了各种承诺,美好愿景,说要带大家赚钱,替郡主做好纸坊的。可如今你看,花了多少钱,你们干了多少活?我瞧见茯苓的手都裂了,姐妹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荷香自责得无以复加,但也只是怪自己。
“我只是怕,若是再试一次,两次,十次,百次都不成,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姐妹们?”
“我们选择跟你出来,难道就能笃定你会了?”玉竹笑道,“若是这般,大家都抢着来好了。”
“就是再怎么不成,郡主那里也有我们一口饭吃的,就是苦点累点,万一成了,那可就是赚大了。”
荷香知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得别人说了才感觉好点。
“我知道了玉竹姐姐,我就是想哭一会,肯定不会把半途而废的,你放心吧。”
听到她的这一番话,蹲在墙角的几个小姑娘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打击到不干了。
荷香发泄了一通,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这件事关乎着多少人的生计,知道这不单是她自己想要恢复父亲的荣光,还有姐妹们的心血在里面。这件事不成也得成!
鼓起干劲的荷香工作起来越发卖力,每天在纸坊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吃饭睡觉回一下小院,其他的都在纸坊里呆着。
“纸张不够白就多洗几遍,洗了浆液不够粘稠怎么办?加浆液过滤放芭蕉糊糊?不对。”
“阿爹没有说过这种方法。”
荷香沉浸在纸张的制作中,不在拘泥于王怀玉给她的方法或者自己的记忆,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外界更多不同的材料中。
她知道纸张就是细碎的树皮草茎之类的东西粘在一起。如何把它们做到牢固光滑能书写,就是成纸张的关键。
当荷香发现自己怎么洗浆液也洗不白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用的原材料不对,或者加入的东西少了。
她尝试着用不同的东西,凡是在路边能看到的,别人不要的,不花钱的,只要能切得出来做纸张想要的东西,她就都不嫌弃的捡回纸坊,一个人在那里闷头鼓捣。
于是,石鼓村的村民就天天看见一个小姑娘,要么背着一个箩筐到处捡东西,要不就是走着走着,就开始盯着前边的草木在发呆。
“这有钱人家的丫鬟都和我们不一样,瞧瞧人家天天的,不是捡花就是挖树的,不用干活也能有饭吃,这可真是舒坦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哦。”
村里人看着她们整天只在那个纸坊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每天不是花钱和他们买柴火,就是买竹子烂布头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倒没有什么不好,虽然只是一两文钱,但让家里的孩子捡来卖也算是个营收不是?现在村里的孩子,就盼望着每天早上纸坊开门,然后拿东西去换钱呢。
荷香不知道自己在村里人成什么样了,只是看着越来越好的纸张,心里忍不住的雀跃。
“快好了快好了,用芭蕉杆加竹子原来是真的可以!”
看着自己手里新出的纸张,荷香激动得脸都红了。
玉竹等人听到,也纷纷都凑过来,全都挤在一起,看着她面前那个略微有些泛黄的纸张,伸手摸了摸。
“荷香姐姐,这个纸很软。”茯苓一阵惊喜。
她们之前做出来的硬得能割手,但是现在这个摸上去就跟摸到了丝绸一样,软软滑滑的感觉非常好。
“不止是软,你们看这个颜色,是不是和郡主常用的明和宣纸差不多?不过我们这个吸墨不太好,不能和明和宣纸比。”
明和宣纸在大齐中只能勉强算得上二等纸,是那些顶尖世家不屑于用的,但却是在权贵中最常用的。售价更是到达了一两银子一刀。
“若真是能代替明和宣纸,日后咱们府里用纸就不用出去采买了,这也能省下一大笔钱呢。”跟在梅香身边学过账的玉竹迅速算道。
“不说府里用的,就是他们县衙现在不也是要用吗?咱们这可比县上书肆的要好,而且正成本,”玉竹粗略看了一下道,“这成本若是除掉我们之前做坏的那些,那算来一百张也不过是三十文钱。”
“不过我们买的轧刀、修的池子、买的工具还有姐妹们干的活,这些若是都折算成银两的话,怕是价格也不菲。”
茯苓从手上的纸中转回心神,听到玉竹的话便道:“玉竹姐姐,你这样算不对。我们买的这些东西,建的池子,以后也是都能用的啊。我们干的活,就算换成银两,那也应该是每个人一个月的月银。但是这才是第一次做出纸张呀。等我们大家都会的话,肯定就能做出更多的了。这样一算,花费的银钱也不多的!”
玉竹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茯苓,你小嘴巴巴的,怎么就把账算得那么清楚?”
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能长久使用的,只是说一开始的投入比较高而已。但是折算平摊后的成本她还没有算过,只能预估大差不差的。倒是没有想过茯苓居然能一眼看出来。
茯苓也很懵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她迷茫地看向身边的小姐妹。
“我们能记得每天干什么,把事情做好就是了,谁会去想这个啊。”丁香看着她这样,无奈扶额道。
这还用想吗?
茯苓也疑惑。
见着她们两面面相觑的模样,玉竹也忍不住道:“你们两真是,这个是茯苓的事,说不定跟梅香姑娘一样,是个算账的好手呢。”
听到这个话,茯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摆摆手。
“不不不,我如何能和梅香姑娘一样。”
梅香姑娘是什么人啊,在郡主身边算着整个府里的支出,每个月每年成千上百万的银子都是要她算要她写条子的。在府里,除了老夫人院子里的老嬷嬷,整个府里就是管家也得听梅香姑娘的话,她何德何能啊。
“能不能那是你自己说的算?”玉竹啧啧地打量着她然后道:“到时候你和荷香一起回府里吧,送纸张回去给郡主看,也让梅香姑娘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对呀,要是茯苓能和梅香姑娘一样管账,我们纸坊以后都不用招人了。”丁香也笑着道。
她们这些人各有各的本事,或做针线,或在厨房,但更多还是洒扫和伺候人。真能认得两个字的,也就荷香和玉竹而已。现在纸坊里的财账也是两人在兼管着。
现在纸坊还没有营收,还能勉强糊弄一下,但等真正产出了,就她们这样子的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茯苓在每天做纸张之余,还多了些期盼。
要是她真能和梅香姑娘一眼,看一眼账本就知道银数那该多威风啊?
于是,王怀玉当天不止收到了来自荷香送来的纸张,还收到了她们挖掘出来的人才。
“茯苓是吧?”
王怀玉用自己强大的记忆力,模糊地找出这个叫做茯苓的小姑娘,不到十六岁,是在厨房帮工的,因为没亲没故不想离开王府,所以选择来岭南。是个做事勤勉朴实的人。
“奴婢茯苓拜见郡主。”
一直在厨房里的茯苓,只在远远见过王怀玉,第一次离对方那么近,她近乎惶恐的行着大礼。
王怀玉都快要习惯她们的这种反应了,等她行完礼了,示意荷香将人扶起来。
“你们两个都是我们郡主府出去的,做出了纸张,听荷香说你还会算账,这很不错啊。”王怀玉笑着,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可亲一些道,“我们府里就缺这样的人才,要是有天赋,就让梅香教一教,以后你们纸坊里的账目也不用找人了。”
荷香眼睛亮亮的直点头,“对啊对啊,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就等着梅香姐姐教一下茯苓了,茯苓真的很厉害,一定能学会的。”
“这还没有开始学呢,你就知道了?”
王怀玉打趣了她一句,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那箱纸。
她拿出一张,试着写字揉搓,甚至还让小丫鬟放进水里泡了一下。
略微泛黄的纸,和她平时用的有很大差距,但是比她之前在书肆见到的要好得多了。不管怎么样,做出来就是一个进步不是?
“你们这个纸,成本花了多少?”
“回郡主,这个纸张若是加上我们花费的时间和钱,约莫五十文钱一刀。”茯苓回道。
书肆上最便宜的纸要一钱银子一刀也就是一百文钱。她们这个质量更好些,成本在五十文,如果翻倍卖的话,还是能有赚的。就算是降低一半的价格批发出去,收益也不低。
更重要的是,有纸张就能抄书,就能做印刷,就能人手都有书,就能办书院!
“之前安排人去做活字印刷了?弄出来没有?”
王怀玉转头问起自己的大主管肩秘书秋香。
秋香颔首,“在府里挑了几个机灵手巧的家生子去弄了。”
第48章
桑稻园三十里外的一间小院里,五个十七八岁的小子,正在捣鼓着一些木头和泥块。
陈光柱从小就喜欢看别人雕木头,刨东西,在王府的时候见着主子房里的雕花,就挪不动腿,看到欣喜处还曾不顾身份去摸过,为此还被他老爹打了好几次。
“你个小兔崽子,那些个木头比你骨头还贵,你要是磕着碰着了,我看你拿什么陪的!”
老陈头看着用他拿脏兮兮的手去摸螺钿雕花黄梨博古架,就气不打一处来。
“哎哟。”
陈光柱挨了自家老爹一巴掌,终于算是舍得把手收回来了,但是眼珠子还黏在上面。
“看,还看。”老陈头又踹了他一下,“再让老子看到弄这些个不当吃的,老子就把你赶出去!”
“你让我看看,看看说不定我做出来的更好,”陈光柱贪恋地又看了一眼嘟囔道:“听说这么一个柜子好几千两呢,我要能做出来,郡主肯定给我更多奖赏。”
“嘿,”老陈头咧着嘴漏出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老子爹娘都是草席子一卷给丢了,你这小子还敢想这种祖坟冒青烟的事?”
“你知道这个东西是谁做的不?那可是大家,是夫人的陪嫁嫁妆,特地请的王树大家打的,可是要留给郡主的。你小子,有那个命给郡主打嫁妆?”
“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大家也是从人,也是从小的学起来的。我只是不能学而已,这又有什么难的,让我做我肯定做得比它更漂亮。”
陈光柱的话恰好被秋香听到,她看一眼这父子两,就想起了这两人是谁,在府里多久了,是干什么的。
不过陈光柱一直在外边跟着车夫跑腿,平日里在府上的时间不多,她倒是不知道他还擅喜欢做木工活?
想着最近自家主子搜罗人才,要培养什么各种擅长的工匠,秋香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光柱子。”
秋香喊了一声,听到动静的陈光柱先是一愣,赶紧地把手擦了擦上前回话,“唉,秋香姑娘,您叫我?”
“对,方才我听你说,你喜欢做木工?可有做出什么物件来?”
陈光柱一愣,倒是老陈头反应快一些,推了他一把赶紧道:“有呢有呢,秋香姑娘你现在要看看吗?这小子平日里上工勤快,干完活了就爱回去捣鼓这些东西,做了一屋子的小玩意,姑娘要是想看,老汉这就给您找去?”
秋香微点头,用眼神询问还楞在原地的陈光柱。
“有的有的,秋香姑娘,我现在就给您去拿。”
陈光柱一愣一愣的,但人也不是傻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当下扔出一句话,便也不管旁边的老爹使眼色,就跟脚底抹油似的往外跑。
秋香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就见一个人影飘走,只能转头和还算沉稳的老陈头道:“主子叫我还有事情,你一会让光柱子给我送到凝香院吧,叫他在门口等着我,我半个时辰后回去。”
“唉好,好好,我这就和我家小子说,秋香姑娘您先忙。”老陈头几乎是两眼放光,就差对着秋香哈腰点头了。
秋香说完,倒是记起了王怀玉之前说的事情,说是还要弄一个格物作坊,专门用来研究些先进的东西。
至于什么是先进,什么是研究,这就是主子们考虑的事情,她要做的就是把人给找好。替主子把事情解决了。
陈光柱这辈子都没有跑过那么快,他感觉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风在耳边呼呼的,心口要压得好像要炸开,但他都顾不上了。
“小马驹,不对,郡主肯定不要这个。好看的,秋香姑娘喜欢什么,要什么样的东西?她想要什么样的呢?”
陈光柱在自己的小库房里,翻腾着这些年来做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出自己满意的。
“秋香姑娘,这个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提起的,她想要什么呢?”
陈光柱抓了抓脑壳,最后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盒子。
不是很好的木材,只是从一个庄头那里要来的一块百年桃木,他用来做了一个梳妆匣,还雕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小件。
“就是它了。”
匣子上雕刻了百花戏春,是从老太太院子里看到的图案,只一眼,陈光柱就喜欢上了,后面偷偷的叫老太太院子里小丫鬟帮忙描了图出来。一点点摸索着,才敢往盒子上雕。
他很喜欢这一套东西,雕刻出来的时候还想过要将它献给府里的主子。不过他是外院的,怎么也碰不上院里的主子,只能遗憾作罢。
现在倒是能用上了。
陈光柱把东西一点点用油蜡擦干净,才小心翼翼地装起来。为了让它看起来昂贵一些,还找院子里的小丫鬟买了一块新手帕铺上去。
老陈头站在角落上等着,好不容易看到匆匆来的儿子,赶紧把人拉住。
“秋香姑娘去忙了,叫你到凝香院等着。”
“唉?好好,我这就过去。”陈光柱挠了挠头应下,就想要离开。
不过老陈头又一把把他拉住。
“你个傻小子,去了就在门口等着,谁问也别说干啥去懂不?还有啊,碰上院里的姑娘们嘴甜点,那都是主子跟前的人,能看上你一眼,你小子就走运了。”老陈头叮嘱着。
老陈头这可不是要他娶院子里的姑娘的意思,就算大家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也一样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们这种在外边干杂活的,就是最低等那种,能被内院看上,稍微提点一两句那都是造化。
陈光柱不停的点着头,实在上脑子早就飞到了凝香院。
好不容易等对方唠叨完,便抛之脑后,抱着自己的宝贝直奔凝香院。
“哟,外院的小子?怎么到我们内院来了?”
一个院子嬷嬷的儿子林牛看着陈光柱闷头就要往里走,伸手就把人拦住了。
“大牛,你赶紧让我进去,要是耽误了秋香姑娘的事情,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陈光柱有些着急道。
“哎哟,就你个跑腿的小子,还想和我们秋香姑娘说话?别是唬人的吧?”林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倒也没有特意的为难他,而是要他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仔细检查过了还回去道“秋香姑娘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什么时候要?要这个东西来干嘛?”
“我不知道。”陈光柱抿着唇道。
“不知道,不知道谁敢放你进去?”林牛拧眉。
内院住着老夫人和小少爷,最怕有人狗急跳墙使坏,这些天郡主把他们筛了又筛,训了又训,不知道撵了多少人才留下他们几个。要是不把关好,下一个被撵出去的就是他。
陈光柱急得呀,就差点哭出来了。
“大牛,你信我,真的,真的是秋香姑娘让我来的,不信你让人去凝香院问,或者跟着我一起进去行不行?”
林牛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啊,你看我走了这里怎么办?我这叫擅离职守。你还是回去吧,要不就叫内院的人来接你,不然我可不能放你进去。”
陈光柱哪里认识什么内院的人,要是认识也不至于此啊。
秋香正好从王怀玉那里出来,看到门口两人一个在求,一个不为所动的,禁不住回头问身边的小丫鬟,“咱们府里的人就这样不懂变通?”
小丫鬟摇摇头,“不是很眼熟,大概是最近换进来的?肯定不是秋香姐姐你教的。”
秋香暗自摇头,最近放了很多人出去,新进来的确实还差点。
“光柱子,”
秋香喊了一声,外头两人立马停下了,林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光柱。
这人,竟然真跟秋香姑娘搭上了?
“我要的东西可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陈光柱当即抱着自己的东西跑来,面色赤红。
“秋香姑娘,您要的东西。”
秋香打开略微看了一眼,原本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给了她惊喜。
跟在主子跟前见过了不知道多少巧物,能让秋香眼前一亮,说明陈光柱的手艺确实不错。
“这个东西都是你自己弄的?可有学过?”
“回姑娘都话,都是我自个偷学的,见过府里的工匠做过,没正经拜师。”陈光柱有些羞怯道。
没学过也能做成这样?
“府里打算开个工匠坊,你愿意去里边试一下吗?月银比在府里高一成。”秋香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道。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陈光柱喜不自胜,就差给秋香磕头了。
工匠坊建得比纸坊还快些,毕竟不用建池子房子,也不用将原料泡着。
他们只是在城郊找了一个空地,有个大院子和能住的地方,就收拾收拾搬了进去。
木匠要用的地方,秋香找梅香支了钱,两天就给备齐了。但是他们进去后,却发现要做的东西和木工工匠该做的,没有多少关系。
“这个活字印刷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字我倒是晓得,就是读书人用的吗,但是这个字还能让我们来做?”
“对呀,我们又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