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满意
顾言笑了笑, 他眼睛很亮,目不转睛地看着燕明荞。
今天跟燕明荞出来的是雪竹,在后头安安静静地当起了聋子。
燕明荞觉得他们这样倒好像第一次见似的, 明明不是。
“这个竹林我和同窗们来过一次,你可来过,若是没来过,我带你去看看。” 顾言说着,见燕明荞摇了摇头, 他回头看了下丫鬟, 见没看这边, 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包糖炒栗子, 他道, “这个是热乎的, 也是剥好的。”
燕明荞看着顾言手心里的油纸包, 还热气腾腾。她甚至能想到, 他买了栗子回来, 估计是昨儿买的, 剥好之后到这儿立马拿出来, 放在炉子上烤着。
燕明荞没伸手,她道:“这个时候, 哪有让姑娘家吃东西的呀?”
她今儿早上就吃了一小碗清粥,两个青菜包子, 菜也是青菜, 吃完又仔细漱了口,就是怕嘴里有味儿。
顾言怔了怔, 燕明荞又道:“雪竹, 你把这个帮我收着。”
总归是他的一片心意, 好意难却。
顾言这般又笑了,这个栗子是在程家买的,燕明荞喜欢吃,他也记着。
别的东西也不好带,点心玉芳斋有,再送别的也很难送好。
他问:“伯母说你喜欢竹子,可是真的?”
有道是投其所好,顾言在脑子里搜刮关于竹子的典故诗句,可未等搜刮到一半,燕明荞就道:“假的,不过是为了支我出来,这里有竹子,自然说我喜欢竹子了。毕竟雪从屋里也能看,我其实更喜欢松柏。”
荞安轩前院种着海棠,后院的小花园里就种着松树和柏树。
顾言说道:“那还真巧,我也喜欢松柏。这可不是为了跟你赶巧,我是真的喜欢。松柏坚韧,四季常青,有文人墨客喜欢,还能供百姓卖柴谋生,这回除了兔子,我有跟你一样喜欢的东西了。”
燕明荞道:“兔子也算啊。”
不过若是不喜欢,干嘛养着呢。
“这说来惭愧,兔子还是绵绵照顾得多些。”顾言也没忘了自己,“我也就给打一个兔子窝,回来了喂喂。”
燕明荞道:“我这阵子都没有去看,它还好吗。”
上次见兔子还是初一上香,接顾绵的时候顺道看了眼,那天回来就知道要议亲了,再后面就没怎么见顾绵,而后都是顾绵找她,她没再去过太傅府。
也有半个月没见到了。
顾言点了点头:“吃得香睡得好,如今天冷,就把它给搬屋子里来了。”
守院门的婆子照顾,不过也就是喂吃的,每日打扫兔子窝。
燕明荞道:“现在天是冷了,哎,这兔子它能听得懂人说话吗?是不是还没名字呀。”
燕明荞顶多就是给送送吃的,平日里兔子都是养在太傅府,她自觉没出多大力,所以自己肯定是不能起名字的。
而顾言是想等着燕明荞给起,顾绵大约是没想过这事儿,毕竟是两个人带回来的兔子,所以这只兔子至今都没名字。
顾言道:“还没,平日里也只喊兔子,叫兔子它也不认,得拿根菜它才过来。我这起名字大约只能想到白字,白白,大白……好像俗气了些,不然你给它起一个?”
燕明荞笑了笑,“我有一匹马,毛色雪白,叫银粟。这只兔子也是白的,而且今日还下雪了,不如就叫银絮?”
今日雪花如柳絮,还都带个银字。
顾言认真地想了想,“好,这样听起来和银粟还像兄弟,而且颜色都是白的。”
燕明荞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名字都起了,自然觉得满意喜欢,而且顾言也说不错。等一会儿回去了告诉顾绵去,兔子的名字叫银絮。
燕明荞笑着道:“等你回去了喊喊它名字,兴许下次我再去了,叫银絮,它就能过来了。”
她说完,后知后觉这话有点别的意思,说着就好像这婚事能成一样,还去太傅府,她明明想的只是跟着顾绵去看兔子。
好在顾言没什么奇怪的反应,他点了点头应道:“好啊,我今日应该还回家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回书院。”
顾言偏过头看了眼燕明荞,“再放假就得月底了,你……什么时候来看兔子?”
若不是月底,他岂不是见不到了。
顾言自然是盼着等月底的时候他放假了,燕明荞再过来,这样他也能见一见。他也不是说非要燕明荞等到月底,只是希望她月底来一次。
什么时候去……
燕明荞道:“我……还没想好呢。”
她觉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和往常不一样了,自己听着都比平日里柔声细气不少。
顾言一颗心又被燕明荞的话提起来了,没想好究竟是没想好什么时候来太傅府,还是没想好答不答应亲事,可看燕明荞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心催,“你慢慢想就是了,离月底还有好长时间,不急的。”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咱们去那边看看吧,不是说竹林可以吟诗作画,就在地上吗?”
这和家中种的竹子不一样,粗一些,这边偏西南,气候也会暖和一点。
但入冬之后,哪里都冷。
顾道:“就在前面,有几块巨石,石面平整,我们都是在那上面写字。不过现在雪太大,石头都被盖住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燕明荞的心里是有些好奇,她点了点头,“那去看看吧。”
竹子上头有雪,现在叶子都枯黄了,有什么好看的。
走着走着,燕明荞忍不住回了下头。
茅草屋在她的眼中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出来这么远了。雪竹低着头,离他们有好长的距离,她和顾言身后的脚印歪歪扭扭,他们离得比出来时近了,若不是看脚步越来越近她都没发现。
顾言毛领上的雪已经堆得很厚实了,头发上也有许多,不过好些都被他身上的热气弄化了,变成了细小的冰碴,他脸还是白的,但一双耳朵露在外面,已经通红了。
燕明荞自己戴着厚帽子,她问:“你冷不冷呀?”
顾言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冷的,一点都不冷。”
燕明荞的鼻尖有点红,也是冻的,但她也不觉得冷,眼前雪絮飘舞,呼出去就是一口白气,看着白气,也能看出来人紧张不紧张。
燕明荞笑了笑,“那我们再走一会儿?”
燕明荞看着顾言真的松了一口气,顾言道:“你若是冷,你和我说,咱们就回去。”
燕明荞穿得还算厚实,脚上是鹿皮小靴子,厚实得很,她这会儿是不冷的,“嗯。”
终于到了巨石旁,只看见一片高起的白雪,看起来就很厚,不过下面是石头。
顾言道:“就是这儿。”
他过去把雪扫了一小片,“你看,这儿的石头是淡黄色的,也很平整,这几块都是。”
果然是这个颜色,因为被雪浸过,还有点泛青。燕明荞倒没觉得这石头有多好看,就是想明明这也没有什么意思,顾言却愿意过来,还把石头上的雪弄走,让她看看石头的样子。
而非就站在这里带她看看。
就还挺不一样的。
他对自己还可以,但能好到哪里呢。
燕明荞试探着道:“顾言,我想要一个小雪球,行吗?”
她想听听顾言怎么说。
顾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小雪球是多大?这么大,这么大,还是这么大?”
燕明荞嗯了一声,比划了个小的,“这样的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顾言是怎么捏的雪球,反正给她看的时候就成了一只小兔子,若是有石榴籽儿,估计还能有两只红眼睛。两只耳朵还有三瓣嘴圆尾巴,和银絮很像。
家里有石榴,可是雪球这么小,一会儿还不化了。
燕明荞有点后悔,若是比划个大点的就好了。
顾言把兔子举在燕明荞眼前,“你要不要摸摸?就是这雪太凉,一会儿我给你拿着。”
燕明荞的指尖透着一点粉,手指被雪衬得更白。顾言看了一眼,就偏过了头。
燕明荞摸得很认真,雪兔子不像银絮,毛茸茸的,这个摸起来冰冰凉,她手是热得,脸上也有点发热,这回茅草屋连黑点都不是了,从这儿根本看不见茅草屋。
出来碰了雪,尽管没有堆雪人打雪仗,但她也有。
只不过出来走了这么远,她想再不回去,等一会儿母亲她们找过来,就丢脸了。
燕明荞:“你帮我拿着兔子,我有点冷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离的距离比来时近。雪竹还是跟在后面,风雪萧萧,这回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燕明荞能听见雪落声、风声、几人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还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是一会儿短一会儿长的。
偶尔她会小心看一眼顾言,但总能被抓住,不过她也不慌就是,若顾言不看她,怎么知道她在偷看。顾言拿着兔子,小小一只被他手捏着,顾言手好像比她的大。
燕明荞又想,一会儿回去了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在这儿留饭呀。这边是茅草屋,附近有村庄,要和顾家的人一起吃吗。
她倒是和顾绵吃过饭,但是没和顾夫人一起吃过,更没和顾言一起过。
对燕明荞来说,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次。上回和英国公府相看,是没吃饭的。跟顾家吃饭,是不是意味着同意呀。不同意是不吃饭,吃饭大约是满意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了,两人走得不快也不慢,顾言总共说了一句话,是当心,不过两人倒有点默契的心知肚明,因为燕明荞看得见顾言手里紧紧握着的兔子。
大约他手太热,所以兔子就化了一些,然后顾言就会从地上捧一点雪,然后把兔子修修补补,尽量修成原来的样子。
那只是一个她让拿着的兔子,就算扔了,燕明荞也能理解,毕竟那化了,还是雪,多凉呀。
燕明荞也不担心他回来的路上没说话。
毕竟,若是顾言不喜欢,不愿意这门亲事,也不会这么在意地对这只兔子。不喜欢的谁在乎少一块儿,少在哪儿。
*
茅草屋里炭盆多,暖和得很。
安阳侯夫人估算着时间,这两人出去都快半个多时辰了,就算今日雪大天冷,走得慢一些,那这俩人也能绕过不少地方。
回来得越晚越好,看样子是聊得来,不然早该回来了。如果不满意,谁会陪一个外人,在外面冻这么长时间,那不是闲得慌吗。
家世上早就聊过了,燕国公府富贵,但沈家家教好,谁也不能指望清官有银子,顾言功课好就成,日后仕途还是要自己走的。
安阳侯夫人心里高兴了些,这亲事差不多成了,只要后面八字合得上,两家没不出什么大事,就能顺顺利利地结亲。
这半个多时辰,众人在屋里,也就说说盛京城的闲事,聊聊家常。沈氏说自己的儿媳妇有孕,马上就要生产了,众人贺喜,但也没没眼色地问燕明玉为何不要孩子。
这出门在外,脑子十分重要,想不想要是人家的事,问这作甚。
燕明玉不常出门,这偶尔出来一次,觉得倒也不错。她和顾夫人情形差不多。不能和外人深交,不过真结亲了,这也算亲戚,说说闲话也不算出格。
而陈氏这半个多时辰就是接话,不让沈氏话掉到地上,“冬日坐月子还是比夏月好一些,不过这有孕也是凭缘分,我倒是不太在乎这个。”
陈氏暗戳戳地表了态,日后真能结亲,她绝对不会催明荞要孩子。
沈氏:“我也是。”
众人说着话,宁湘打开门进来,对着沈氏说道:“夫人,五姑娘和顾公子回来了。”
她是看见人影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沈氏点了点头,“给这俩孩子准备点儿姜茶。”
顾绵好奇地往外看了眼,这会儿门又关上了,什么都看不见。她这心里面跟有人在挠痒痒似的,好奇得不得了。兄长跟明荞出去会说什么呀?说今日雪真大吗,聊诗书?估计会说兔子,说说平日里喜欢什么,可能还会夸夸她。
但她等了又等,都不见两人进来。
众人也疑惑,为何这么短的路能走这么长时间。
其实燕明荞和顾言早就回来了,就在门口。
燕明荞擦了擦靴子上的雪,又递给顾言一条干净帕子,让他把头上的雪和冰碴理干净,这样进去见长辈总归是不妥。
只不过顾言也没有镜子,擦了几下之后问燕明荞,“这样行了吗?”
燕明荞没看他,“行不行你自己摸摸不就成了,问我做什么呀?”
顾言伸手摸了摸,然后把帕子还了过来,“多谢燕姑娘。”
燕明荞瞥了一眼,哎呀,这人怎么……
“你斗篷领子上还全是雪呢,快弄干净。”
顾言低头弄了一会儿,这回总算是弄干净了,他还了帕子,跟着燕明荞一起进屋。
一进屋,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顾言往前走了一步,把视线挡了个大半,然后行礼道:“见过母亲姑姑,沈伯母燕姐姐。”
燕明荞:“见过母亲两位伯母,见过姐姐,刚刚出去赏竹,恰巧遇见了顾公子,这便一道结伴回来。”
顾言差点把这遭忘了,他们两个不是一起出门的,一道回来,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还是明荞思绪周全。
顾绵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两人就是好想说话,她是真的想说话,再不说可能就忍不住了。
只不过,陈氏在一旁盯着,顾绵一张嘴,陈氏就拉拉她袖子。
还是沈氏说话了,“回来就好,外面天冷,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燕明荞乖巧地回到沈氏旁边,跟着燕明玉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顾言站在那儿,沈氏又道:“顾言也喝一碗吧,你这从书院回来,今日又下了雪,要当心身体。”
顾言拱手道:“多谢伯母。”
他看了眼陈氏,陈氏却没看他,顾言又看了眼顾绵,可顾绵眼睛还在燕明荞身上。
屋里人看看燕明荞又看看顾言,一时间都沉默了。
顾言也不知道几人在屋里都说了什么,但这会儿只能先喝姜汤,只不过一屋子人,只有他和燕明荞捧着姜汤。
燕明荞喝姜汤的姿态很文雅,小口小口舀着喝,顾言也不好喝太快,只是偶尔喝上一口。
屋里人不再说话,只听得见火炉里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
还是安阳侯夫人道:“念安,堂嫂,我看这雪越下越大,而且时辰也不早了,快到正午了,不如咱们先去用饭,饭馆离这儿也不远,有十里多路。”
沈氏问燕明荞:“明荞,可想去吃饭?”
这话明着是在问饿不饿,暗里问要不要跟顾家人去吃饭。
燕明荞抬起头,见顾言神色紧张地看着她,碗里姜汤不知喝了多少,她道:“正好饿了,那就去吧。”
燕明荞心想,若是在外面,估计又能看见顾言长呼一口气了。
去吃饭的饭馆儿还是几辆马车,安阳侯夫人在前头带路,沈氏她们的马车走在中间,而顾家人在后头。
这一路上也就她们一行人,外面雪还在下,马车里倒也安静。
燕明荞不知道说什么,就闭着嘴巴。
燕明玉没有促狭妹妹的心思,本来妹妹年纪就小,这会儿心里正是紧张羞涩,越是问,恐怕越适得其反。
沈氏也没问,其实也能看出来,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高不高兴,这和跟英国公府说亲那次根本不一样。
女儿自小也没怎么用她操过心,就像和英国公府议亲,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受了委屈,也会请她做主,如若喜欢,也没必要非这会儿问。
沈氏就问了女儿冷不冷,燕明荞把手放到母亲手背上,她手心很热乎,一点儿都不冷。而且刚才喝了姜汤,这会儿心口热辣辣的。
坐马车快得很,一刻钟多就到了饭馆。
这儿离盛京城还算近的,一共八个人,陈氏让燕明荞点菜,燕明荞点了两个,最后总共凑了十六个菜两道汤。
两家对坐,安阳侯夫人和女儿坐在了中间。吃饭时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席间说的也都是家常话,并未提及两人的亲事,总之,没让燕明荞不自在。
饭菜很好吃,等吃过饭,沈氏借时辰不早风雪太大告辞,陈氏送沈氏一行人离开,顾言还托妹妹把兔子交到燕明荞手里。
而后又把顾氏母女送走,一家三口人这才有歇口气的时间。
顾绵纯粹是憋的,既不能问,吃饭还要小口小口的,也不能和明荞说话。
顾言则是紧张的,他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这只剩顾家人,他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沈伯母究竟满意我吗?”
陈氏看了顾言一眼,“读了那么多书,看着聪明,这会儿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门亲事,要的是明荞满意。
顾绵说道:“沈伯母应该挺满意你的吧?不过最终亲事能不能成不得是明荞点头吗,不然母亲为何让我在明荞面前夸你?你这平日读书不挺聪明的吗,怎么到这事儿上这么笨。”
能说兄长,顾绵才不会心软。
陈氏道:“当局者迷,他是担心自己不好。”
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这回有八成把握了,该回去把所有事都打点妥当,先送上重礼,再给两个孩子八字合了。
顾言:“母亲……”
顾绵道:“明荞要是不满意你,那个大冰块就直接丢出来了,怎么会收下。”
想起那只兔子,顾绵还觉得冻手呢,那么凉,还非说是兔子。
没错,雪兔子被顾言握着,再加上修修补补,已经成冰兔子了。
兔子被燕明荞放在马车外面了,沈氏和燕明玉都看见这只兔子了,但谁也没问。
这一路上燕明荞乖巧得很,没发呆,没走神,偶尔会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雪,然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等送燕明玉回府之后,马车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沈氏这才问:“这顾家你可满意?”
嫁人嫁人,但不只是嫁人,今日见到的也不止顾言,不过对燕明荞来说,顾夫人和顾绵以前就常见,今日只是见顾言。
燕明荞点了下头,“满意。”
第117章 商议
嫁给顾言, 她是愿意的。
她和顾绵自小就相熟,也是好几年的情分了,顾夫人为人也不错, 她没见过顾太傅几次,但日后嫁人了,和公公相处的指定比婆婆少,所以不了解也没什么。
顾家大嫂她也见过,是个很温柔的人。
至于顾家的亲戚, 按顾家为人处世的方式来说, 总归不会太差, 太差的也不会相交。
只不过嫁到这种高官人家, 肯定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做生意也要更加小心。顾家肯定是没燕国公府家境富裕, 真要嫁过去也得慢慢习惯。
但大体上, 燕明荞对顾言和顾家还是满意的。
而且, 又不是及笄之后就出嫁, 在家中留着的日子还有两年多呢, 嫁人其实也不急。
再者燕明荞觉得, 跟顾言待在一块儿她挺开心的,所以她才愿意。
若是嫁人之后, 日日对着不喜欢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算有银子, 估计也开心不起来,那还不如不嫁人, 自己一个人过呢。
愿意就是愿意。
燕明荞道:“家世上, 顾家还算不错, 虽然没什么银子,但是能扶得起来,他们也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嫁过去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分家了,至于为官上,女儿肯定会好好做人,也不给燕国公府惹祸。”
家中兄长,能帮的帮,有铺子的分成,两位兄长日子也会好过些。不过管家这事也不能总靠她,得两个嫂子自己能干才行,这样才能长盛不衰。
沈氏在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句,女儿真是长大了。看事情清楚,也不是单凭自己心意,长大了。
这回婚事算是顺顺利利的,只要安阳侯夫人那边传个话,她们点头了,就能先合八字。
沈氏觉得八字肯定没问题,因为两个孩子当初给明轩压床,也对过八字。喜童除了聪慧,八字得跟新人对得上,这样才能旺新人。如今燕明轩考中了,许静姝又有孕了,日子还算红火,明荞和顾言的八字能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一想到女儿要嫁人了,哪怕不是现在立马就出嫁,沈氏这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受,女儿真是长大了呀,一晃眼,就要给别人当媳妇去了。
明玉当初出嫁,沈氏还盼着早点,毕竟亲事一直都有波折,明荞这边才是第二个,就要成了,她又不好受了。
果然太容易的就觉得理所当然了,如果是真等着相看几个都不成,那沈氏绝对二话不说,点头就答应,自然是盼着婚事顺利,哪里会舍不得。
沈氏偏过头,眨了眨眼,然后又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行,等着安阳侯夫人那边传信儿,我就告诉她咱们这边的意思。估计先把你和顾言的八字送去寺庙请僧人合一合,然后等到明年正月份就先把亲事定下来,定亲之后还有两年多才出嫁。
但平日里可以多去太傅府走动走动,反正你和绵绵也是手帕交。这感情得好好经营,时间越久越是亲近,但是你是姑娘家,母亲还是得嘱咐你,哪怕是定亲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都得有数。”
世家公子有赵禄之流,顾言看着是待人有礼,本本分分,可真到了情难自禁的时候,有哪个男子能控制得住。
沈氏觉得天底下男子也没什么差,可姑娘家名声重要,哪怕定亲了,也得注意着。
燕明荞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绝对不能被占了便宜去。
就算定亲了,若以后有什么变故,亲事还是得退,难道她以后就不说亲了吗,总得留个心眼,为以后考虑。
沈氏笑了笑,“行了,你们这几个同岁的,还是你定亲最早。”
沈氏指的是嘉元郡主赵芸安几人,还有楚铮,亲事定下来,都安心。
今儿见燕明玉,她也问了问楚铮最近如何,楚铮比燕明荞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五了,但是亲事一直没有定下来。
燕明玉也和楚堪疑商量过,但是楚堪疑说楚铮的意思是现在不着急成亲,是真的不着急。
经过这几年,楚堪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成亲,并不是娶个媳妇生下个孩子就够了,那不是成亲,只能叫传宗接代。真正的成亲是夫妻间相互关心,心心相系,哪怕见得少也要惦念着。
楚铮年纪还小,就算成亲了也要待在军营,那新婚妻子只能留在家中跟燕明玉面面相觑,那是做什么。
等他心性定下来,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之后再议亲也不迟。
楚铮现在在西南军营,每日练功演武,偶尔出去剿匪,对女儿家的心思,还没有对大越的心思朝重。
一腔热血报国,有他父亲的风采。
楚铮自己不急,燕明玉也不好催,她是做继母的,随着楚铮年岁渐长,两人之间越来越少,她总不好逼着他成亲。不成亲也好,府上就燕明玉一个,日后要说亲,她再给操持。
不过,盛京城这群小娘子,有不少在观望着呢,亲事也好说。
当初燕明玉嫁给楚堪疑,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如今她日子过得不错,府上就她一个主子,每日绫罗绸缎地穿着,养尊处优的,不少人就把心思放在了楚铮头上。
沈氏对楚铮这个外孙还真有几分疼惜之情,而且燕明玉这边迟迟没有孩子,还说以后都不会有了。就这么一个外孙,自然得好好关心,毕竟日后燕明玉养老还指着他呢。
不过,燕明玉觉得这话多少有点好笑了,她比楚铮总共也大不了几岁,等她老了,楚铮也老了。况且她什么都不干,身子好得不得了。而楚铮习武练功,身上估计也受过伤,哪儿比得过她呀。
每每说到这些,沈氏就不自觉叹气,长女还是没小女儿让她省心,这往后想想,不还有孙子孙女,也能照顾的。
燕明荞不知沈氏都想了什么,她道:“嘉元郡主和芸安如今也在议亲,我跟她们说了英国公府的事,但只说听说赵公子通房丫鬟多,别的没说。”
她自己不想嫁给那样的人,自然不希望别的姑娘嫁过去,尤其是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小娘子,赵禄举止轻浮,虽然家世才学不错,但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别的小娘子她又不熟悉,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真要把赵禄的亲事全给搅黄了,那也把英国公府彻底给得罪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没那么大的仇怨,自然不至于做那样的事。
沈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赵家人还是得留个心眼,你出门还是得多带侍卫。”
没把跟赵家议亲的事儿说出去,还提点了人。
这亲事差不多是定下来了,也得给萧阳去封信,靖安侯府那边,沈氏想到大嫂杨氏的心思,想等定亲后再说。
沈棹桉她是实在不满意,哪怕是亲戚,就在眼皮子底下,那也不行。
沈氏让燕明荞回院子,这大冷天在外面走了一大圈,回去好好暖和暖和,女儿家身子娇贵,“回去之后再喝碗姜汤,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晚上就别出来了。”
燕明荞应了声好。
她今日就带着雪竹出去,屋里的丫鬟也没出门,扫了荞安轩院子的雪,给堆了两个漂亮的雪人,屋子也干干净净的。
燕明荞回来一看,炉子是暖烘烘的,热茶已经沏好了,姜汤也准备上,连那吃的和小点心都有。
她心里高兴,一人赏了一两银子的月钱。
“雪竹,你把兔子给放雪人旁边,就不用管了。栗子给我热一热,我尝尝味道。”
回来的路上,兔子一直是雪竹拿着。
燕明荞是挺喜欢这只小兔子的,只不过太阳总会出来,冬天总会过去,这个兔子肯定会化掉。但她不急,反正她认识会捏兔子的人。兴许还有小狗、小猫、小猪,也不知道顾言怎么捏的,这个拿了一路,手都冻红了吧。
顾言的手的确有点红,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能动能读书写字,况且,他今日是真的不冷。
回府之后,陈氏就让他回院子读书了,“这亲事估计没什么事儿,赶明儿我让你姑母去燕国公府问个话,知道消息了给你送去,你回书院了好好读书,别耽误正事。”
陈氏其实也不太在意顾言会试能不能中,毕竟他是真的年纪小,明年不过十四岁,但是考中总归是好看点,燕国公府也看中这个。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教诲得是。”
陈氏又看了眼顾绵,顾绵眼睛闪着亮光,一脸好奇之色,“绵绵不许打扰你兄长读书。”
顾绵可想问了,想问问他们出去做了什么,可母亲这么说,一方面命母命不可违,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不公平。
她道:“兄长出门几个时辰都没事儿,都不耽误读书,跟我说一刻钟的话都不行!”
陈氏说道:“就是因为出门了回来才要用功,你乖些,别打扰你兄长。你这也出去一天了,赶紧回院子里,喝碗姜汤好好休息,要过几日去见明荞,也不许问这问那的。”
姑娘家脸皮薄,可别瞎问,不然坏事了。
顾绵长长地哦了一声,“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那明荞问我兄长的事怎么办呀?我也不说吗?”
顾言又掏出了银子,“好妹妹。”
这还差不多,她要跟明荞吃好吃的去!顾绵把银子塞了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不问就不问呗,喝姜汤去了。
等顾绵回了院子,顾言对陈氏道:“今日辛苦母亲操劳,母亲也要记得喝碗姜汤。”
为人父母者,为子女操劳也愿意,事情顺利就好,陈氏笑着点了点头,“快回去吧。”
晚上,自然要把这事和顾太傅说一说,顾太傅还有些诧异,毕竟前阵子陈氏只说要给顾言说亲,这马上就要成了。
才多久。
“燕家这小娘子是不错,也算知根知底,只不过家世上是比老大媳妇要贵重些,聘礼什么的你也跟老大媳妇商量着来,别心里有疙瘩。”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睦,别还没嫁进来,就把家里弄得不安宁。顾太傅也知道自家夫人偏心幼子,不过顾言的确是聪慧懂事。
顾家自然不好要求燕国公少出多少嫁妆或是低调行事,所以聘礼这方面只能依着燕国功夫来,最好要重一些,不然嫁妆多聘礼少,传出去也不好听。
顾家是没什么家底,但是,诚意得拿出来,别让人看清了。
夫妻俩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灯下看书,陈氏翻了个身,“是这个理儿,不过雯娘不是那种性子,应该也不会计较。”
顾太傅点了点头,然后把书放下,上床歇息,“还是周全些的好。”
这些是顾家该处理妥当的事,不用燕明荞操心,第二天还有点细小飞雪,经过一夜,地上雪已经很厚实了,丫鬟们扫过的地方雪要浅一点,其他地方雪要厚上一寸多。
一大早,几个丫鬟又出来扫雪了,燕明荞去看兔子,经过一夜,竟然还长胖了不少,就是胖得有点不像兔子了,长得挺高,兔耳朵都没了。
她觉得,这个冰兔子至少能挺过今年冬月。
今日一早,安阳侯夫人顾氏就来燕国公府了,跟沈氏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中午留了饭,然后高高兴兴地拿着燕明荞的八字和几匣子点心回去,有个两三日就能有答复。
而沈氏去了燕明烨的院子,把亲事和章辛媛说了说,毕竟是儿媳,家里的大事她总要知道。
只不过章辛媛太高兴,一个激动羊水破了,好在稳婆和产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从下午生到晚上,直到第二日傍晚,终于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燕明烨昨儿就回来,都在盛京,又不是什么偏远地方回不来,他是当父亲的,自然得喊回来。
明明是冬月,大冷的天,但是燕明烨急得额头冒汗。
燕明荞和沈氏就坐在旁边的屋子守着。
一开始两人还守得住,但到了晚上沈氏就有些打盹,毕竟年纪大了。过了戌时燕明荞就让母亲回去了,她自己在这儿守了一夜。
看着人生孩子还是胆战心惊,自己都跟着揪心,府医也一直候着,燕明荞觉得二嫂生孩子的时间太长,当初大嫂生熙宜,还不到一天,可这回都过了一天了。
不过当初大嫂生熙宜,她还小,如今这么在旁边屋子听着,总觉得时间太慢。
好在母子平安,稳婆说这还算快的,小公子生下来给沈氏看了看,就立马抱到了奶嬷嬷那儿,燕明烨守着章辛媛去了,而燕明荞则去打点稳婆和府医。
做稳婆的差事也辛苦,燕明荞守了一晚,两个稳婆也守了一晚,她晨起还去睡了会儿,但是稳婆可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一天一宿没敢合眼。
一人给包了十两银子的红封,另外给了一篮子染了色的红鸡蛋、一匹绸缎,和两匣子玉芳斋的点心。玉芳斋如今生意好,在盛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这点心很是拿得出手。
这份礼算得上极其贵重了,两个稳婆喜笑颜开,说了不少吉祥话,又说府上再有娘子生产,她们再过来。
燕明荞这边可能还真有事,大嫂产期在明年六月份,肯定也得要稳婆,她觉得盛京的稳婆好一些,到时候还得请两人过去兆州一趟。
天色已晚,燕明荞亲自送两人出去,顺便把这事儿说了,“只是辛苦要跑一趟,不过我也知这一路辛苦,还会耽误你们去照顾别家的产妇,这都是要过日子的,只要你们愿意跑,其他的不必担心。”
两位稳婆连连应下,以后肯定把明年五六月份安排开,到了门口,两人就让燕明荞快回去,“小娘子不必送了,夜黑天冷,快回去吧。”
燕国公府准备了马车,自有车夫给送回去,燕明荞点了点头,这才回正院。
这是祖父过世后,燕国公府降生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要看重些。
府上下人也有赏钱,每人拿两个红鸡蛋,可以沾沾喜气。二嫂他们院子的丫鬟得多给一份,燕明荞还得敲打敲打两个奶嬷嬷,再让小厮给二嫂娘家报喜去。
但这样一来一回,本就是傍晚生产的,一忙活又到深夜了。
终于忙完,燕明荞回院子歇息去了,燕明烨一直守着,等章辛媛醒来后,又是喂饭喂水,又是嘘寒问暖,殷勤的不得了。
章辛媛道:“五妹妹亲事刚定下,我就生了孩子,母亲准定高兴。”
燕国公府的长孙,自然要好一些的。
章辛媛虽然不想和大房争什么,却希望儿子能得到婆婆和小姑子的疼爱,这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希望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以后孩子有丫鬟和嬷嬷带,她可以跟明荞学学管家,日后分家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章辛媛把花胶鸡汤喝完就不喝了,“明荞亲事定下了,你当兄长的,在母亲那也问问,我听丫鬟说,明荞可是守了一夜,你也该表示表示,别当做理所当然。”
谁家妹妹会守一夜的。
燕明烨道:“今天晚了,我明儿就去,顾家是不错。”
当然章辛媛还有自己的心思,明玉二姐嫁给了镇北侯,尽管是一家人,镇北侯官位高,但文臣武将,差得远着呢,帮也帮不上什么。
明荞的不一样,就算不用明着帮,那顾言为官,燕明烨遇到难处了也可以问问该怎么做。
一家人,哪里会真的什么都不管,而且,嫁过来快一年了,她也了解小姑子。
章辛媛以前还以为这些事自己永远都不会想,但慢慢地就懂了。
“儿子的名字该母亲起,你去问问。要等着萧阳祖母起,咱们也就等等。”章辛媛笑了笑,这一代孩子从熙字,寓意好,名字该长辈起的。
燕明烨:“大名让母亲起,乳名你来起。”
章辛媛道:“乳名我要让明荞起。”
燕明烨也觉得让妹妹起也挺好,但是怎么就不让他这个当爹的起?但细想之下,他没明荞聪明,也没明荞能干,自己儿子还是找一个聪明能干的长辈,日后也能像几分。
次日一早,燕明烨就去了正院,沈氏已经把给萧阳去的信写好了。至于孙子的名字,倒是可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她把信取出来,对照着又写一封,重新封上。
燕明烨也问了问妹妹的亲事,问过之后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错。顾家清贵,人品贵重,家中人口简单,是难得的良缘。
燕明烨在家中留了两日就回书院了,而安阳侯府那边,也来信说八字相合。亲事总不能燕明荞自己操心,所以二十二这日,陈氏登门跟沈氏商议纳彩的日子,她选了几个,让沈氏挑一挑。
燕明荞自是不知这些,和顾绵出府转了转。
顾绵和顾言其实有两三分相像,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就一直笑,让燕明荞总是忍不住想起顾言来,“你总是笑什么呀?”
顾绵摸了摸脸,“我笑了吗?!”
燕明荞道:“你可真能装相,还我笑了吗,嘴都要咧到我这儿来了……我跟你可说好了,就算我和你兄长真的定亲了,咱们该怎样还是怎样,你也不能老拿这个事笑我。”
顾绵捏了捏自己脸,“我这不是高兴嘛,哪有笑你?我就是高兴而已!当然还和以前一样了,不过也有一点儿不一样,这不是更亲近了吗。”
那倒也是,燕明荞道:“中午咱们就不回去吃了,想吃什么?”
顾绵慢慢悠悠地掏出来一个钱袋子,“应该是我问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有!”
燕明荞笑着出主意,“那先去玉芳斋拿点心,然后再买糖炒栗子去,再去留香楼!”
昨儿顾言剥的栗子,估计就那会儿是热的,但是拿回来之后早就凉透了,再用炉子热一热,就跟原来不一样了。
燕明荞尝了一个,干巴巴的,也不好吃,她就没吃。
她觉得就算是顾言剥好的,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这个她没法昧着良心说好话,而且燕明荞大约是娇气些,没亏过嘴,甭管是谁剥的,不好吃就不吃了。
热气腾腾的炒栗子买了,那回还她银子的小娘子还给她算便宜了。
热乎的炒栗子吃着,中午又在留香楼吃了好吃的菜,等到下午回府,沈氏和陈氏已经商量好了,明年正月初六纳彩。
纳彩是提亲,还非定亲,男方家会带着媒人以及礼物来女方家提亲,这相当于走个过场,而后问名,也就是合八字,不过两人已经合过了,也是走个过场。
之后纳吉,男方送聘书,然后纳征下聘,三书六聘,缺一不可。
第118章 月底
之后就有定亲宴, 这些步骤虽然看着繁琐,但也就纳彩纳吉需要燕明荞出来见见人,其余的事根本不用操心, 多是男方家中操办,定亲宴也是在男方家中,也是定亲这日见过顾家长辈。
燕国公府则要准备嫁妆,燕明荞院子里库房的东西可不少,这是姑娘家自小就开始攒着的, 然后府上还会给添置些。再有就是长辈们添的, 不算在公中的。
如今燕国公府越来越富裕, 嫁妆自然要比当年燕明玉出嫁时多些。而沈氏如今就剩这么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儿, 嫁妆说什么都得多些。
许静姝和章辛媛受这个小姑子照顾良多, 少不了添妆, 还有宁氏那边, 加上燕明荞自己攒的, 到时嫁妆肯定很可观。
燕明荞今年又添了一个铺子, 庄子也在看着, 手里有三万余的银票, 现如今庄子五个,宅子两个, 铺面四个,哪怕是光吃卖庄子的粮食, 一年也有三四千两的进账。
燕明荞是不缺银子花的。
嫁妆不用发愁, 平日里有什么东西也都登记在册,到时候也好清点。
所以燕明荞除了特定的日子出来见见人, 就剩绣嫁衣这一件大事了。不过嫁衣绣工繁琐, 沈氏又想明荞嫁衣好看些, 少不了加金线银线和珍珠,这个燕明荞是不会的,得府上绣娘们绣,她动几针就好。
但燕明荞自己想绣盖头,而且嫁衣里里外外好几件,她女红还不错,想做双袜子小衣,也算绣了嫁衣。
绣嫁衣是大事,还有一件小事,就是纳彩那日双方要交换信物,多以玉佩为信,或是什么传下来的信物。
女方这边除了信物,还要送上鞋子或是袜子这样的小件东西。
也算信物的一种。
其实让绣娘丫鬟都能做,但燕明荞想自己来,鞋子难了些,袜子简单,做个两双也就够了。
至于尺寸,那边自然会告诉。
燕明荞已经记不得当初二姐姐、三姐姐她们成亲,都做了什么。不过那会儿她还在读书,只去了定亲宴喜宴,根本不知还有这些事,就算送了东西她也不知道。
顾言既然愿意为她捏雪球、剥栗子,那她也愿意做两双袜子。
就像她给母亲祖母二姐姐她们做袜子一样,是为亲近之人。
燕明荞记着顾言喜欢松柏,那正好两双袜子,一双送绣松枝一双绣柏枝,离正月初六还有两个多月,燕明荞有的是时间做这些。
顾言应该会喜欢吧。
对顾言来说,别说是燕明荞亲手做的东西了,哪怕是她随口说的话,都会放在心上。
顾言在书院,除了每日有一段时间会发呆看向窗外,大多数时间都是温书背书的。
冬日天冷,学生们都不愿意往外面去,这些准备会试的人都是在学堂里读书,这会儿先生不会讲学,多是不懂自己去问。
学生们年纪不一,顾言这个屋大一些的有十六岁,年纪最小的是他,其他屋里哪个年纪都有,且都是考过会试的,如燕明泽之流。
顾言现在算不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因为他会走神,会想起那日在雪中走的半个时辰,想燕明荞那日穿的衣裳,躲在帽子里,时不时望向他的眼睛,一想这些,心里就会慌乱,不知怎么才好。
看几页书才能平静下来。
偶尔也会想银絮,然后就觉得,明荞给起的名字可真好听。
再想银絮有一个马兄弟,就觉得明荞率真可爱,连起名字都要起差不多的,也是明荞读书多,能起这样的名字。
他就只能想出大白来。
也不知道银絮这只兔子什么时候能和银粟这匹马见个面,他们是兄弟,估计要等着他和明荞成亲后吧。
府上小厮给他传信,说是正月初六纳彩,提亲则要等会试考过后,若是考中,估计还要等殿试,那就是四月下旬。
这日子过得可真慢。
顾言看着窗外慢慢化掉的雪,就算不能一下到定亲后两年后,那起码先到月底吧。只要放假,明荞就会来看兔子,他就能借机见明荞了。
顾言算了算日子,今日是二十二,二十八放假,明荞也不知哪日来,还有五六日。
也不知顾绵帮他说话了没有……
只要不读书的时候,顾言脑子里都是这些,这些话只能想一想,不能同别人说,但对他来说,想一想就足够欢喜了。
得偿所愿,无怪乎会有人生四大喜事。
真是,光想想就很高兴了,若是真到那一日,得高兴成什么样。
可日子是一日一日过的。
终于熬到了月底,书院中还有人不回家,准备留下温书。而顾言一早就收拾好,一到中午下课的点,立马背上,出了书院,找太傅府的马车。
回去这一路也是慢得很,外面冷风呼呼的,可算到了家,回家之后要先去正院给陈氏请安,然后跟着家里人用中午饭。
吃过饭,嫂嫂带着侄子和小侄女回了院子,顾言还没走,他想问妹妹一些话,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他是想问问明荞这两日来不,若是不来,让顾绵给下个帖子。还想问这阵子明荞有没有来看过银絮,可曾提起过他。
顾绵也能看出来,但是她就不说,就让兄长着急,看着顾言着急,她就觉得特别有意思。恨不得给画下来,再拿给明荞看。
顾绵故意说道:“三哥,你这刚从书院回来,饭也吃了水也喝了,怎么不回院子里温书呀?”
顾言:“我……”
顾绵忍着笑道:“你是不是有事想求母亲,你放心求,母亲绝对会答应你的。”
顾言这下更说不出口了,深吸一口气道:“我忘记是什么事了,等想起来再问你。母亲妹妹,我这先回去了。”
陈氏看儿子这个样子,用帕子掩唇笑了笑,她对女儿说道:“行了,你可别逗你兄长了。”
顾绵道:“哎呦,我这突然想来,明儿上午,明荞说来这儿看兔子,她这半个月都没来过,真是赶巧了。”
顾言咳了一声,“多谢妹妹。”
顾绵哼了一声,明荞来,她也高兴的。
陈氏道:“还未定亲,你们都该和往常一样相处。但这毕竟是咱们见过面之后,明荞第一次来太傅府,府里也该好好收拾打理一番,至少让明荞看出咱们重视的样子。对了,沅哥儿是不是有些淘气?”
沅哥儿是顾家大公子的长子,叫顾沅,生下来时,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缺水,就起了这个名字。今年八岁,也从书院放假了,正是淘气的时候。
陈氏想,若是出门就给些银子,不出门的话,就好好洗个澡,换身喜庆的衣裳,省着见了不得体。
云氏陈氏还放心,也跟她说过聘礼的事。
聘礼府上多出一些银子,那也是因为这几年日子比之前好了,而且顾言也帮衬家里,云氏没什么意见。
但对云氏来说,有一个样样拿得出手的弟媳,若说她一点都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婆婆哪里都满意明荞,小姑子也是,日后真嫁进来,她这个做嫂子的,事事都低一头。
但日子总是给自己过的,明荞她也见过,不是多事的人,单看小姑子,这些年跟着赚了不少银子,谁都是往前看,所以云氏愿意在这上头让步。
交恶和交好,自然选择交好。
顾言点了点头,“我那院子自己收拾就行。”
顾绵道:“那我的院子也得收拾吗,我的屋子明荞早就见过了。”
陈氏道:“正是因为见过才要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趁早全收到柜子里去。点心选五香居的吧,玉芳斋的点心明荞还总往咱们这儿拿,估计都吃过了。中午吃饭还是和绵绵一起吃吧,省得她不好意思。等定亲之后再来,咱们再正式吃个饭。”
顾言有些失望,但母亲考虑得更周全,他更怕以后明荞不来了。
这是冬天,若是夏天,陈氏绝对让马房的小厮把马也给洗一洗,还有那兔子,明荞过来总会抱一会儿,得把四只爪子擦洗干净了。
这般太傅府忙忙活活一下午,府上总算是焕然一新,尤其是顾绵的屋子,她的东西也不少,床上桌上都有许多娃娃,很多东西摆放很随意,这回该收起来的都收起来了,这个屋子,就像没住过人一样,
顾绵待在里面,都有点害怕,这太不像她的屋子了。
燕明荞倒是没以为顾家会这样,她觉得还未定亲,只是去太傅府看一看,也就跟往常一样,毕竟以前也去过很多次,也在顾言放假的时候去过。
该叮嘱的沈氏已经叮嘱过了,以前燕明荞去的时候就没空着手过,这回照例带了两匣子玉芳斋的点心。
她其实也有点想见顾言了,捏的那只兔子早已经不成样子了,一晒一吹再一冻,很难看出原来是只兔子,不过还在院子里摆着,她每日都会去看。
沈氏觉着带着点心就不算失礼了,这厢又给女儿准备了一身漂亮衣裳,次日一早,燕明荞就坐着马车去太傅府了。
车轱辘吱呦吱呦的,半个月前下的雪已经化干净了,街上不算冷清,但远不及刚入秋那会儿热闹。
去太傅府的路上,燕明荞还看见那个卖糖炒栗子的铺子,但是她没有停下来买,她就是觉得,太傅府会准备。
到了太傅府,不用通禀,顾绵的丫鬟已经等着了,“燕小娘子,我家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就等着您呢。”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觉得太傅府有点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先去正院给陈氏见礼,燕明荞这才去了顾绵院子。
这条路走了数次,直到进了屋子,燕明荞才明白过来,“绵绵,你的娃娃们呢,你不要它们啦?”
顾绵的屋子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妆台上干干净净,铜镜好像都是擦过,比以前亮。床上也是,被子叠得整齐,靠墙放在枕头旁边,床上一个娃娃都没有,床帷好好地挂着。
桌上摆着点心和炒栗子,还有苹果柚子各种水果,连四把椅子都是规矩摆放着,远远看着,椅子间的间隙都一样的。
地砖是刚擦过的,还泛着水汽,炉子放了三个,从扣着的镂空铁皮能看见里面的炭块闪着的红光,窗户开了小缝,虽然有冷风进来,但并不冷,就和春日一般。
还有一个热水盆摆着,约是怕炭火烤着,屋里太干。
燕明荞站在里屋门口,都不敢下脚。
怎么这么整齐呀。
她看向顾绵,疑惑地歪了下头。
顾绵把人推了进来,“放心吧,娃娃还在,也没扔。是我母亲说这屋里太乱了,让我收拾收拾,你看这收拾得如何?”
燕明荞一边看一边点头,“当真是好极了。”
榻上的毯子也换了,顾绵倒了茶水,给燕明荞递过去,“嘿嘿嘿,不错吧。”
燕明荞大约是明白了,为了她过来,顾绵特意把屋里收拾了。还有她过来的时候觉得太傅府和往常不一样,不是因为雪化了的缘故。
也是特意收拾过的。
燕明荞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种慎之重之的对待,就让她觉得心里舒服。这并非只是顾绵的朋友,还是……
顾绵被夸了,提着的一口气就泄了,“真是不枉我从昨儿就开始收拾,我昨晚还洗澡呢,你闻闻香不香。”
燕明荞仔细闻了闻,“香的。”
这应该是伯母的意思,不知道顾言今天是什么样。兔子不在顾绵这儿,一会儿顾言应该会送过来。
两人正想到了一块儿去,顾绵说道:“你想不想看兔子呀?银絮好像又胖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顾绵对着丫鬟道:“你去我兄长那儿走一趟,让他把兔子送过来。”
虽说是送兔子,肯定不会让小厮来的。
燕明荞轻轻提了口气,等着兔子过来。
顾绵让燕明荞吃水果,太傅府别的不多,就水果多,等下午燕明荞走了,肯定要带着些。
过了没一会儿,栗子还没吃几个,顾言就提着兔子笼子过来了,远看着笼子里面还带着点红色,也不知是什么。
顾言左手提着兔子,右手提着一个木匣子,到了之后先见礼,“燕姑娘。”
燕明荞赶紧起身,“见过顾公子。”
顾绵被这俩人弄得紧张兮兮的,“兔子呢,快给我们看看兔子。”
顾言把匣子放桌上,笼子就放地上,笼门一打开,兔子就要往外跑,却被顾言一个手指按住。
顾言对燕明荞道:“你试着喊喊它的名字。”
燕明荞喊了一声银絮,虽然兔子没动,但耳朵动了动,她又喊了一声,银絮就蹬着四条腿朝着她跑了过来。它看着白白净净,身上还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背上那块绣着福字,看着极其喜庆。
顾言走过来,拿着白菜叶子喂过去,“我试了,但只对名字有反应,不过估计也不知道这是它的名字,就是觉得听见这个有吃的。”
燕明荞伸手把银絮抱到腿上,这沉甸甸的,她还记得刚见它的时候,还瘦着呢。
顾绵说银絮胖了,是真的。
她又看了看银絮眼睛和爪子,眼睛没有泪痕,跟红宝石似的,四只爪子干干净净,连指甲都剪了。
燕明荞笑了笑,“你给我白菜,让我试试。”
拿了白菜,喊一声名字喂一点,再喊,它耳朵就会动动。估计在银絮心里,银絮不是它的名字,而是白菜的名字。
顾绵看着兔子,觉得还挺好玩儿,她都不知道喊名字兔子会动这回事!只不过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兄长和明荞说话,三个人在这儿,她怎么插不上嘴呢?明明说的是兔子。
燕明荞也发现了,她和顾言说话的时候,顾绵就在一旁看着,一脸好奇。她脸上有些热,可能是屋里三个炭盆太多了的缘故,她对顾言说道:“我和绵绵跟兔子玩会儿,你要回去读书吗?”
还不等顾言说话,顾绵就道:“咱们能玩多久,他在这儿看着吧,不影响的,对吧兄长。”
这走了一会儿还得过来,况且,兄长不就等明荞过来吗,为何要走。
顾言:“你们慢慢玩就是,我可以在这儿看书。”
顾绵看了看四周,干干净净,书都被她收起来了,哪里有书?
燕明荞还记得二姐姐给她讲的故事,有一个叫皇帝的新衣,这个莫非就叫顾言的书?
顾绵赶紧找出来一本,“兄长你看吧。”
可对燕明荞来说,有顾言在,她就算跟兔子玩儿,跟顾绵说话,也难免会分出心思来去看顾言在做什么。
顾言在这儿,真的能看下去书吗,燕明荞忍不住想,兴许是因为她在这儿,才留下的吧。
屋里偶尔会传来几声说话声,但大多时候是安静的。顾绵虽然很多时候都会故意气兄长,故意吊他胃口,但是她也是真正想着自己兄长的,她知道兄长回来一趟不容易,就算和明荞说话,也只能借兔子说一会儿罢了。
她瞥了眼顾言带过来的那个木盒子,指道:“三哥,那里面是什么呀?”
顾言立马道,“是我闲着没事儿照银絮雕的,你打开看看。”
给谁的自不用说,想给妹妹不用非要今日给。那是顾言拿来,给燕明荞的。
打开一看,白色的玉石触手温润,小兔子活灵活现的,跟银絮很像,只不过这个兔子没穿衣裳罢了。
可能是顾言第一次干这个事儿,兔子是光溜溜的,是白色,就几撮毛,说是照着银絮雕的,但和那天的冰兔子差不多大,也更像冰兔子。
燕明荞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顾言,“这是送给我的吗?”
顾言点了点头,“是。”
燕明荞觉得收个玉兔子没什么,但她不敢看顾绵,又把兔子给放回盒子里了,“多谢,我很喜欢。”
顾言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顾绵托着下巴,就是觉得高兴,笑得忍着才行。这个兔子还挺可爱的,她觉得兄长对她的好就是对亲人的那种好,但对明荞的好就不一样。
这只兔子都来家半年多了,也挺久了,兄长对明荞,是投其所好,是那种时时刻刻会思着念着的好。
她好像懂一点了。
顾绵觉得,至少她现在再看见街上两个人一块儿走,不会好奇地嚷嚷了。
三人谁也没说话,还是顾绵忍不住,“咱们还玩兔子吗?”
让不让顾言走啊。
燕明荞道:“再玩会儿吧,我比比它尺寸,回去也给做两身衣裳。”
她以前也做过,不过都小了。
这已经是只大兔子了。
燕明荞又跟兔子玩了一刻钟,偶尔她会偏过头,看顾言在干什么,他有时是在看书,有时是在抬头看她。
等把兔子还回去,顾言也回去了。本来燕明荞不想中午在这儿留饭,但是顾绵很坚持,非要让她看看中午菜色。
“反正也是咱们两个吃,又不和我母亲兄长吃,为何不留饭!再说了,又不是以前没吃过,必须留下吃!你这样我以后也不去燕国公府吃饭了!”
等菜上来,燕明荞发现比以前的菜摆盘更好看了,口味也都是她喜欢的,两个人总共六道菜,并不算少。
吃过饭歇息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燕明荞对顾绵道:“饭菜很好吃,但下次不用这样了,就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顾绵觉得那样肯定不行,“若是朋友那你只是我朋友,和我父母兄长无关,可如今你都要成我嫂子了,虽尚未定亲,但还是不一样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今日她也很高兴,她能感觉到和以往不一样。
而且,在顾家,顾绵应该也说了不少她的好话。
燕明荞认真道:“绵绵,谢谢你,你带我去和伯母告个辞吧。”
她该打个招呼,而且跟顾家大嫂说个话,她不知道当初顾家大嫂进门时,有没有这样,若是没有,估计看了心里也会不得劲,她可以给顾绵的小侄女留点东西。
顾绵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飞快地跑了出去,燕明荞猜,应该是给顾言传话去了。
去了正院,顾言果然在这儿。
但顾家大嫂不在,顾绵的小侄女也不在,送东西只能等下次,正好可以好好准备一番。
燕明荞跟陈氏说了几句话,陈氏只问了问她这阵子穿衣吃喝,没说几句话。
等燕明荞辞行的时候,陈氏说道:“顾言,你去送送明荞,路上冷,明荞回去的时候也注意着些。”
从正院到太傅府门口还有一刻钟多的路,若是慢点走,可以走出两刻钟来。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脸上带了点笑,“是。”
第119章 过年
燕明荞出来之后就把斗篷的帽子戴上了, 没下雪,天还是冷的。
顾言走在她旁边,两人后头是跟燕明荞的丫鬟, 还有顾言的小厮,搬着一篓子柚子,里头好几个。
她的丫鬟,则抱着那个小匣子。
两人从正院走出来,并未遇见什么人, 也没说什么话, 出了正院, 顾言道:“你, 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兔子?”
燕明荞低下头, 道:“月底吧。”
下个月月初还是小娘的忌日, 十三是祖父的忌日, 得吃素斋, 然后在祠堂祭拜, 上旬燕明荞就不出门。
过了十一月就是腊月了, 十六是祖母生辰, 要给祖母准备生辰礼物,因为祖母人在萧阳, 所以礼物要提早些准备,提前给送过去, 也得下月就开始准备。
然后就过年了, 年初两人要议亲。
顾言说道:“我月底回来,今年腊月二十五放假。”
回书院好好温书的话, 回来就能见明荞, 他想把该看的书在书院里看完。而且, 就算他会试考不中,顾言也觉得,是他自己学得不够好,而非被明荞耽搁。他也没耽搁,就是想早点学完,早点回来。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嗯,那你去书院了,要保重身体,好好用功。”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你等我考中……”
后面的话顾言没说,燕明荞也知道,自然是等他考中之后登门提亲。
燕明荞:“嗯。”
顾言:“那你也保重身体,如今天冷,出门多加衣。”
燕明荞怎么会冷,她手都是在袖子里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你也是。”
往太傅府大门走的路,虽然曲折深长,可一刻钟多的路,就算两人脚步再慢,也有走完的时候。
燕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燕明荞对顾言道:“好了,你不必送了,我这就回去了。”
顾言看了燕明荞一会儿,亲手把背篓从邵光那儿接过来,放在了马车上。
可真快,总共来了不到一个上午,这么快就走了。
顾言:“你可记得,下月月底,来看兔子!”
燕明荞嗯了一声,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钻进去那一刹那,燕明荞又退了出来,“我这就走了,天冷,你快回去吧。”
顾言说一会儿就回去,等马车驶远,连黑点都不剩了,顾言这才往回走。
放假总共就两日,顾言还得去管果干的生意,这样一来一回,两日很快就过去了。两人还未定亲,燕明荞尚且能看顾绵来,可顾言不能去燕国公府,也找不到理由去。
初一晨起,他回了书院,并带了不少厚衣裳。
那会儿天还黑着,黑得透透的,天穹黑云滚滚,然后就飘起了细密如同盐粒的雪碎,而等到燕明荞的醒的时候,地上雪已经下厚了。
燕明荞醒的时候天还没亮,院子里的丫鬟正在扫雪,本来初一该去请安的,但这种天不宜出门,沈氏就让丫鬟去各院走了一趟,说今儿不用请安了。
燕明荞就理所当然地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晨起有好吃的点心,热乎乎的鱼片粥,软乎的青菜小包子,还有一叠蒸饺,燕明荞吃得极饱。
吃过饭,外面雪又厚了一指,燕明荞今日就不出门了,但是初一是各个铺子盘点理账的日子,等下午雪停了,林香肯定得出门看看。
林枣如今依旧管着茶叶生意,平日里很是稳妥,今日却频频看外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燕明荞也没问,这种事,若是想说自己肯定会说,不然她就算问了,林枣也只会说没事。而且,林枣干活的时候不走神,就是在门口守着的时候走神,燕明荞也不能管下头人想什么。
她也没想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门房小厮来禀告,说陈越州有事求见。
燕国公府的人都知道陈越州是燕明荞的管事,在庄子那边管着五姑娘的茶叶生意的,也管南下谈生意。他本来是尚书府的旁支,受牵累,家中有一群弟弟妹妹,这才不得已卖身为奴。
燕明荞以为他是来谈生意的,但是这是冬月,茶叶全是春日留的库存,作坊那边也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事,而且,理账盘点,耽误一两日都根本不算耽误,怎么非今日来了,这还下着雪呢。
燕明荞又看了看林枣,林枣脸色泛红,低着头,再想刚才她神思不属,燕明荞就恍然大悟了,陈越州估计是为了林枣而来。
燕明荞以前就觉得两人之间不太对劲,约莫是说好了,初一提亲,结果初一下了雪,林枣以为陈越州不来,所以才一直往外看。
燕明荞道:“把人带过来吧。”
过了一一刻钟多,丫鬟带着陈越州过来,从庄子到盛京城内,尤其是下雪天,可不好走。
陈越舟为了自己的事而来,自然不会用庄子的马车,他是骑马来的。
头上的毡帽盖了不少雪,他右手提着酒和点心,左手上几个匣子,脖子上还挂着两个,燕明荞也看不出是什么。
他知道身上有雪,怕脏了地板,在门口还清理了一番,然后才把东西放下。
林枣给燕明荞端上热茶,陈越州的那杯就放在了下座的小几上。
陈越州看了眼林枣,神情有些局促。
燕明荞道:“坐吧。”
陈越州没坐,他把帽子摘了,然后跪在地上,“小的今日有事相求,希望姑娘能够把林枣许配给小人,求姑娘成全。”
燕明荞早就看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林枣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做事,没有一丝一毫懈怠,她不想为难自己的丫鬟,真心觉得林枣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也挺好的。
只不过,明面上肯定得问问林枣的意思,燕明荞道:“林枣,你愿意吗?”
林枣跪在了陈越州旁边,“奴婢愿意,只是日后不能再侍奉在姑娘左右,林枣愧对姑娘这些年的栽培。”
从梧桐苑到正院再到荞安轩,不止燕明荞长大了,她和林香也不一样了,从谨小慎微的小丫鬟,成了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一路走过来的情分。
在燕国公府,嫁了人的丫鬟难免会分心,成亲之后还要过日子,所以大多数是嫁人之后出府另住,也不在府里当值,而是管着铺子庄子,做管家娘子。
这俩人还不太一样,他们因为茶叶生意结缘,真要让夫妻两人一同管着茶叶生意,燕明荞也不放心。
这是她的生意,她可不想把生意的姓给换了。
林枣嫁人燕明荞是同意的,但两人之中肯定得有一个从茶叶生意上退下来。如今林枣管账,陈越州管着外头生意,也算谁也不干扰谁。
燕明荞道:“你总归要嫁人的,哪儿能一辈子跟着我。只不过茶叶生意这边需要精力投入,你们成亲后,既要管着自己的小家,还要操心生意,难免分心。你们若成亲了,两人之中,总得有一个人往后退一步。”
“婚期定在何日?”燕明荞觉得,她虽然舍不得林枣,但也不能拦着她过日子,这既然打算成亲,这些估计两人早就已经想清楚了。
谁留下,谁离开去做别的事。
林枣道:“婚期在明年开春,具体哪日还没定下来,姑娘,奴婢愿意……”
陈越州按住林枣的手,道:“姑娘,如今茶叶生意也稳当下来,每年只用去南方茶园买茶,盛京这边制茶包也不费什么心思。等开春之后,小的带新人走一趟,就可以去别的地方了当值了,去哪儿全凭姑娘安排。林枣就还管账吧,她做习惯了这些,谈生意她也擅长,小的做什么都行。”
林枣看着陈越州,明明两人开始说好的,不是这样。
林枣虽然舍不得如今做的事,可她愿意为了陈越州找一个清闲的活计,日后相夫教子。
但陈越州是觉得,林枣做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是姑娘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得看重,日后真要嫁给他,再找一个看铺子的活,见了别的丫鬟也抬不起头来。
总不能嫁给他之后,比以前的日子差,那林枣心里肯定不高兴。他干什么都行,这个活还是给林枣干。
林枣看向燕明荞,“奴婢……”
燕明荞也觉得林枣干合适,“那行,至于陈越州以后做什么,等你们成亲后,来了新人再说。”
林枣成亲之后,肯定不会还住在下人房里,那自然也没办法在荞安轩伺候,她屋里还得再来一个大丫鬟,就从雪竹和晴日之中选一个吧。二等丫鬟再从三等丫鬟中挑一个,至于缺的三等丫鬟,找母亲要就是了。
燕明荞还要给林枣准备嫁妆,送些首饰、银子、布料,其余的事就得他们两个人自己操心了。婚事肯定不会太繁琐,陈越州家中还有长辈,等两人成亲那日,燕明荞也会去。
燕明荞已经送过几个丫鬟出嫁了,对这事还算熟悉。
林枣和陈越州给叩了头,燕明荞道:“林枣,你去送送陈越州。”
林枣眼圈还有些红,这会儿脸也红了,整个人都红红的,“多谢姑娘。”
燕明荞也是有样学样,那天她从太傅府出来的时候,陈伯母也是这么说的,让顾言送送她。
丫鬟成婚要简单一些,男方过来提个亲,她点头了,合个八字定下婚期就能嫁过去。林枣成婚是喜事儿,林枣自己已经给荞安轩的丫鬟们买;喜糖,好沾沾喜气,而日后请酒,林枣这边没有父母,估计也就这些丫鬟们了。
燕明荞看着陈越州拿来提亲的礼物,笑了笑,她如今是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不仅自己长大,身边的人也是,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也挺好的。
等林枣回来,外面扫雪的丫鬟一阵笑闹,燕明荞还尝了尝喜糖,味道很不错。
陈越州提亲的几样礼,燕明荞让林枣全拿走了。
“如今你还在荞安轩,那就还是我的丫鬟,有道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安安分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林枣:“奴婢明白。”
燕明荞挥挥手,让林枣下去,顶替陈越州的人,从作坊选两个,日后谁做得好用谁。
她看了眼外面的雪,和窗台放着的小兔子,心里安定了些。
林香说她不准备嫁人,一辈子跟着她,其他的丫鬟也不错,她这小院子可真好。
十一月份下了三场雪,月初祭拜了小娘,但只是燕明荞自己记着这事,祭奠祖父,则要母亲,二嫂,家中的几个妹妹都去祠堂。
十三前后几日,燕明荞都吃了素。
再过一年,父亲就回京了,如今燕明泽已经出府另过,其余的弟弟和小娘们都还安分,分不分家倒也无所谓。
母亲是嫡母,自然要操持庶子们的婚事,如此一来,估计她出嫁前,燕国公府多不会分家了。
燕明荞觉得,只要一家人心往一处使,不惹事生非,人多也很热闹。
进了腊月,天气愈加寒冷。
盛京人都在猫冬,燕明荞就在屋里煮壶热茶,摆着点心吃,看看书,绣绣花,比出门挨冻好。
给顾言的袜子她已经做好了,腊八前,燕明荞收到了萧阳和兆州的来信。
祖母知道她亲事定下来了很是高兴,信中打听打听了顾家的情况,让燕明荞放心,等出嫁那年,她肯定会来盛京的。
宁氏还是想看着孙女出嫁。
燕国公也知道燕明荞亲事定下来的事,虽然不太满意沈氏什么都不跟他说,就把女儿婚事定了,但是他对顾家还算满意,这明玉嫁给的镇北侯,明荞又嫁到了太傅府,他这几个女儿婚事都不错,也是他教导有方。
如今,燕国公只盼着赶紧出了孝期,他好回盛京。在萧阳,冬日太冷,实在受罪。
而许静姝就更满意这件亲事了,本来她就想和婆婆说说顾家小公子,但婆婆那会儿自有打算,她也就没开这个口。
如今,她还没说呢,她母亲就为明荞和顾言做亲,还是媒人,这岂不是天赐良缘,命中注定的婚事。
这番她也在婆婆面前得脸。
虽然燕国公府的长孙并非她所出,但熙宜很得婆婆喜欢,明荞又是婆婆喜欢的女儿,婚事还与她有关,就算她不在盛京,婆婆也不会忘了她的。
许静姝还寄回来不少青华县的特产,又向章辛媛道喜,连着满月礼一起送了过来。不管怎么说,府上添丁都是喜事,她也盼着自己这胎生个儿子。
章辛媛的孩子已过满月,名字也有了,宁氏起的,叫熙延,小名就延哥儿这样喊着,也挺顺口的。
燕明荞觉得,今年过年,虽然大哥一家不在,可府上多了个小娃娃,也算热闹。
腊八那日燕国公府照例施粥,章辛媛出了月子,就跟着来了,还添了一百两银子,想做点善事为儿子祈福。
如今施粥,来领的不算多,但总归一片心意,再说燕国公府的厨子熬的腊八粥,也比自家做的好吃些。
腊八过后还有小年,一家人浅浅热闹了一番,等到二十五,书院就放假了。
燕明烨又清瘦了些,看着是在书院用功了,他回来偷偷和章辛媛说了一件书院里发生的事,就是早先和燕明荞议过亲的赵公子,嘴上不干净,让他给蒙着袋子打了一顿。
章辛媛吓了一跳,“你这没被看见吧!”
燕明烨摇了摇头,“放心吧,没有。”
松山书院没有定亲成亲的学生有的是,他们在女子面前大多是温和有礼,但是私下里,什么都敢说。一群公子哥聚在一起,有些和赵禄一样,有通房,说话就荤素不忌。
那日一群人聚在那儿说盛京的哪个小娘子好看,然后赵禄就说了燕国公府的。
当时燕明烨过去,拎着赵禄的领子把他拽起来,瞪着他问:“我的哪个妹妹你在街上见过?还望说清楚点。”
赵禄自不会说,只说自己记错了,等燕明烨再问是哪家的,就改口说不是盛京城的,而是他府上的丫鬟。
再后来,燕明烨夜里出来套麻袋把他打了一顿,没有证据,就算赵禄有所怀疑也不敢指认。再说,本来就是他嘴碎,活该被打。
“他对外说是起夜不小心摔了,结果第二天又摔了,脸上青青紫紫,我估计,是顾家公子把他给打了。”
章辛媛道:“打得好!这样的人不打才不长记性呢,你这回做得不错。”
燕明烨:“那是自然,府上的妹妹,怎能由着他嘴碎。”
章辛媛道:“你给套个麻袋也对,不过还是小心些。这事儿就别和母亲他们说了,省着她们担心,你就当不是你打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燕明烨笑了笑,“希望咱们的延哥儿以后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保护自己的姐姐妹妹。对了,顾公子还帮我温习功课来着,我也是惭愧。”
明明长几岁,可是还得顾言帮忙。
章辛媛看了眼摇床里的儿子,“那是自然。顾言也是看在妹妹的份上,你只要对明荞好就是了。”
赵禄的确是顾言打的,夜里他会出来起夜,只要守着,蒙上麻袋打一顿就好了。
本来被打这事儿就挺丢人,赵禄也不会往外说,更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下手是谁。
不过,和顾言想的不同,他以为放假之后,明荞就会来太傅府玩,但是明荞没来,临近年关,各家都忙着准备年货,燕明荞管家,自然没时间过来。
顾绵无事可做,可以随时去燕国公府,她问:“我要过去,你去吗?”
顾言:“我现在去像什么话,得等初六之后。”
纳彩过后,再登门,也算名正言顺了。逢年过节可去,平日也能登门拜访。
可惜燕国公府没跟他同龄的兄弟,不然,他也能过去。
顾绵直笑,“那你就等着吧。”
顾绵去国公府也就是看着燕明荞忙,不过她是吃着东西看燕明荞忙。燕明荞要准备年货,准备年夜饭,今年和去年差不多,父亲不在盛京,母亲也不用去参加宫宴。
一家人一块儿守岁吃年夜饭就好了。
除了准备年夜饭,初二几位姐姐回娘家,也要准备宴席,燕明荞的四个姐姐都嫁人了,回来的话,算上大姐姐三姐姐孩子,那就得十几人,摆肯定得摆两桌。
再有就是初六纳彩,顾家也得留饭。
章辛媛还没做过这些,就算帮忙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学着,今年过年,这事情还不少呢。
上午章辛媛会过来,但下午的时候要照顾熙延,就不过来了。
顾绵不禁感叹,过年事情可真多,她吃过饭就回府了,打算回去给母亲帮帮忙,也省得在这儿给明荞添乱。
忙活到年三十,燕明荞一早换了新衣裳,梳了个喜庆的花苞头,又把给小侄子准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然后才去正院请安。
家里人都在,请安也是热热闹闹的。
沈氏给了小辈们压岁钱,除了子女们,还有小孙子,给熙宜的也得留着。
燕明荞过了年就十四了,她如今是家中最大的,但只要没出嫁,都能拿压岁钱。
不仅母亲给了,二嫂也给她了。
燕明荞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拿也行,但是拿了压岁钱,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母亲给她的依旧是刻着松柏的银饼,都这么多年了,母亲还记着。
燕国公府从一早热闹到晚上,顾绵还来拜年来着,等到傍晚守岁时,外面烟花一阵一阵的,燕明荞看着天色,火树银花映衬着天边的星子,心道,祖父,小娘,再过几日,就要议亲了,虽不是定亲,可以后的夫君应该就是顾言没差了。
顾言对她很好,顾家也不错,这是母亲仔细考量过的亲事,她也答应了,嫁过去不会受苦的。
如今在燕明荞脑海中,陈小娘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小娘估计已经投胎做人了,她现在过得也很好,也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
子时的打更声响起,沈氏站起来,对守岁的大伙道:“都回去吧,早点休息。”
虞小娘等人带着各自的孩子一并应了,“夫人也早些休息,新年吉祥。”
几人说了好几声新年吉祥,而明芸他们几个不住打哈欠,看样子是困了。
沈氏笑了笑,一众人便散了去。
大年初一,沈氏免了请安,初二府上出嫁的姑娘回娘家,自然带着各自的夫婿,不过其中当属楚堪疑官职最高,燕国公不在,又以楚堪疑为先,宴席安静祥和。
除了燕明玉,其他几人也知道燕明荞的亲事要定了,自然是恭喜祝贺。太傅府自有太傅府的好处,而且顾言才高八斗,日后绝对是栋梁之才。
就等初六,顾家来提亲就好了。
第120章 纳彩
纳彩那日, 燕明静这些已经出嫁了的女儿是不会回来的,须等到纳征定亲那日,才会来见见这个未来的妹夫。
燕明静觉得, 这亲事的确不错,家世上,顾家虽不是世家,可顾太傅官居一品,在朝中说得上话, 日后顾言仕途比别人好走得多。
最主要的是顾言自己争气, 像明玉夫君, 也是自己争气。
想起路明峰, 燕明静眼中光芒黯淡了些许。她的长子恒哥儿都八岁了, 跟路明峰这些年的夫妻情分淡了些,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这个时候就不免羡慕明荞了, 命好, 有母亲护着, 来正院之后什么都顺当, 和家中几个兄长也亲近, 肯定能一辈子安然无忧。
想起那次路明峰敬楚堪疑酒,借酒醉大闹, 燕明静现在在这群妹妹面前还有点抬不起头来。
而燕明月燕明茹成亲还没几年,夫妻间自然浓情蜜意, 至于日后如何, 两人也说不准,但总归记着日子是给自己过的。
燕明月只有燕国公府一个娘家, 那个白眼狼她早就忘了, 今年会试能考中算他本事大, 考不中,只能说是报应。
燕明泽是怎么过的年,燕明月也没想过,其他的几人更未多问,总的来说,宴席上说说话,还算和睦。
今日,燕明荞还跟着沈氏回靖安侯府了,三表兄很是殷勤,一直跟她说话,直到母亲和舅母说她要定亲之后,才慢慢不说了。
沈棹桉频频走神,大约是想对燕明荞说什么,但终是没说出口。
杨氏一直都知道,小姑子不满意自家儿子,可她想只要明荞一日没定亲,自家儿子就有机会。
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这棹桉已经反省过知道错了,和他表妹那边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为何就不能给个机会呢?
而且,这毕竟是小姑子的娘家,杨氏觉得,明荞嫁过来跟来做她的女儿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显而易见的好处。
但现在明荞要定亲了,这就再无可能。
沈棹桉的确后悔,可后悔也没有用,杨清怡那边相中的没成,这两年一直黏着他,沈棹桉觉得,她和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明荞表妹要定亲了,他也该放下了。
明荞很好,是他什么都不懂,兴许当初好好对明荞,姑母会愿意把明荞嫁给他的。
中午母女两人自是没在靖安侯府留饭,燕明荞还得回来看几个姐姐呢。
而杨氏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不和燕国公府走动了,如今燕国公府蒸蒸日上,几个侄女儿的亲事都极其不错。而且明轩明烨也是举人,明轩还考中了进士,日后必然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然要好好相处。
过了初二,燕国公府就没别的事了,府上年前就打扫过,到如今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哪怕顾家明日就登门,也绝对挑不出错来。
而提亲不过是两家长辈见个面,说说话,都是相看好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对顾家来说,就算知道提亲燕国公府肯定应允,也得慎重待之。
初六一早,安阳侯夫人顾氏就拾掇好自己,然后坐马车去了太傅府。她觉得真是难得,从前和太傅府就有个血亲关系,可一点都不亲近,到如今,竟然亲近得不得了。
今年过年,顾言还来送节礼了,这就是要慢慢走动的意思。
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显而易见的好处,但人总得往长远了看。
而安阳侯夫人到太傅府后也没多等,很快,陈氏和顾太傅就带着顾言、顾家大嫂和顾绵出来了。身后跟着不少丫鬟小厮,或提或搬着匣子箱子,这乍一看去,东西还不少呢。
安阳侯夫人是嫁过女儿娶过儿媳的,自然知道这些是提亲的聘礼。
有聘饼、海味三牲、大雁两对、鱼酒生果,四色糖、茶叶、芝麻,丫鬟捧着放聘金的贴盒,更有香炮镯金,米二斗,砂糖三斤二两……
这么一样一样地搬进了马车里。
这些是为提亲用的,而非彩礼,若是彩礼,则是专给女方家的,想当初镇北侯,光彩礼就是府上半数家产,皆是贵重之物。
彩礼也是等女方家点头答应之后,再把那些在纳征那日,送过来。
安阳侯夫人粗略看了一眼,东西齐全,丫鬟小厮都穿着喜庆的红色。今日顾家人穿着都沉稳大气,顾太傅一身深蓝色常服,陈氏一身深紫色的绸缎冬衣,衣摆绣花,外面一个浅紫色的镶兔毛斗篷,发间两根金钗,耳朵一对祖母绿的耳坠子,也上了妆。
顾家大嫂云氏穿着亦是简单大方,而顾绵,则是穿了过年的新衣,淡粉色,像是年画福娃。
顾绵觉得自己这样可好看了,母亲说了,她喜庆就好了,见伯母多笑笑,能的话为兄长解解围,就够了。
至于顾言,穿着一身青色袍子,比其他人的衣裳看起来飘逸,虽然外面罩着斗篷,可看着也不暖和。
陈氏也说他来着,但顾言觉得这样穿精神。而且今日坐马车出门,在外面也没多长时间,他火力大,觉得一点都不冷。
陈氏对着安阳侯夫人说道:“劳请妹妹帮忙再看看,可有缺什么?”
安阳侯夫人又检查了一遍,“堂嫂考虑周全,什么都不缺。”
陈氏道:“那咱们就走吧。”
因为有这些东西,而且人也不少,所以陈氏、云氏和顾太傅坐了一辆马车,顾绵和顾言坐在后头一辆,而那些聘礼又装了一辆车,算上安阳侯府的,总共四辆车,就这样往燕国公府去了。
正是年初,路上行人不多,摆摊卖艺的还在家中过年呢,街上有些冷清,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的红色爆竹碎屑。
顾绵往外看着,激动地搓了搓手,“今天过后,我可以喊明荞嫂子了吗?”
顾言道还不行,“得等纳吉之后,你别总逗弄明荞。”
顾言看着很平静,但心里远没有看着这般冷静自然,他要去给喜欢的女子提亲,怎能心里毫无波澜。
顾绵呦呦了两声,“前几日还喊燕姑娘燕姑娘,今日就喊明荞啦!”
顾言瞥看了妹妹一眼,懒得理她,他也跟着看了眼窗外,低头笑了笑,“年三十那天你去国公府拜年,明荞可说起我了吗?”
顾绵又呦呦两声,“说你做什么?”
她就去拜了个年,再说,明荞也不跟兄长这样,谁天天跟他似的,再说她提兄长明荞就不好意,明荞哪儿好意思自己提呀。
顾言:“我还能做什么,就打听打听。”
明荞就一点都不好奇他吗,顾绵可是她妹妹,想问什么都能问到。
马车有些晃,顾绵嫌他问得多,“才没有呢,我们都说搭房子娃娃和生意上的事,才不说你呢。”
顾绵也只是在没人的时候逗逗两个人,谁家小娘子这么不知羞的,而且,最让她高兴的是,她在明荞那儿,并非顾言的妹妹,而是明荞好友、手帕交,才不会总绕着顾言说话。
顾言才是她顾绵的哥哥,远近亲疏,这不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言有些失望,“不说就不说,绵绵,你看我这样还行吗?”
顾绵道:“行倒是行,你是不是紧张了,你可别呀,今日提亲,话都是父亲母亲说,你就站在那儿就好了,有父亲母亲在,你紧张什么。”
顾言轻叹了口气,他觉得妹妹年纪还小,不懂。
从正院出来,他还是满心欢喜的,可踏出顾家大门,上了马车,他心里就紧张。离燕国公府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顾言忍不住想,明荞是不是也这样?应该也有一点吧。
肯定有的。
燕国公府,燕明荞亲自泡了茶,点心有摆的不在桌子正中间的,她就给挪一挪。
章辛媛跑前跑后,看看大厨房的菜准备得如何,再让丫鬟问问前面可来人了,虽然也没有忙活出什么名堂来,可是看着就很着急。
燕明荞心跳得有些不同往常,她想,不就是提个亲吗,几位姐姐都提亲过,她有什么好急的。
章辛媛还嘱咐了几句,“一会儿来人了,你跟在婆婆身边就是,什么都不用说,万事有我们呢。”
章辛媛只管招待客人,别让场子冷下来,这个她最擅长。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多谢二嫂了。”
过了辰时,顾家人就到了,小厮往下搬聘礼,外头天冷,众人移步正堂。
坐下寒暄了一会儿,顾太傅就道:“素闻令爱文静娴雅,知书达理,今日到贵府来,略备薄礼,为家中犬子求娶府上的五娘子,希望两家结秦晋之好,缔结婚约。”
燕明荞心中一跳,然后听沈氏说道:“小女的父亲因丁忧守孝,孝期还有一年,人尚在萧阳,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公爷不在,还请体谅则个。顾家诚心求娶,我便应了这婚事,还望日后两个孩子安稳顺遂,日子和和睦睦。”
燕明荞很听章辛媛的话,两家对坐,她一直在沈氏旁边,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更没乱看。
就往前抬眼皮扫一眼,也看不见谁的脸,单看衣服,她能认出来,粉色的那个是顾绵,青色的顾言。
顾绵好像轻轻地挪了挪,大约是椅子硬。
顾言,几乎可以说是一动不动。
亲事本就说好的,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顾家提亲,母亲应允,这就算成了。
燕明荞静静听着,而后两家长辈说些家常话,顾太傅这边有燕明烨作陪,而沈氏和章辛媛则是跟着陈氏她们说话,一时之间,屋里什么声音都有,倒也热闹。
燕明荞站在沈氏旁边,静静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往顾言那头看过去,只见顾言也盯着她看,两人对视着点了下头,又双双把目光移开。
屋里喧闹,两人这般看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的。
顾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长辈们说话他不好插嘴,说的也不是和他们有关。
燕明烨跟顾太傅说话,心里还有些紧张,毕竟顾太傅可是日日能见到皇上的人,官居一品,气势和别人都不一样。但是他说话倒还挺像正常人的,燕明烨这才慢慢把心放下来。
只不过燕明烨年轻,说话未免被顾太傅带着走,沈氏偶尔分出一丝心神来看。觉得顾太傅虽然久居高位,说话也巧妙,但是对燕国公府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顾言和明荞在这,两个人也插不上话,跟两个小愣子似的,还不如让两人去府里转转,说说话得好。
沈氏记着燕明烨明儿就回书院了,顾言应该也一样吧。
沈氏又一次把女儿支走了,“明荞,你去看看点心可好了,怎么还没送过来?”
燕明荞见桌上点心齐全,也没少多少,但心领神会,应了声是,这就出去了。
等燕明荞出去了一会儿,沈氏又对着顾言和顾绵说道:“绵绵和顾言,你们若是觉得闷,也出去转转。”
顾绵是觉得闷,但是若两人都出去了,她和兄长总不能都跟着明荞一块儿待着吧?
顾绵知道兄长明日就要回书院了,而她有的是时间来燕国公府找明荞玩。这是燕国公府,又不是在顾家,剩下一个人又不能孤零零地在国公府闲逛,毕竟不是自己家。
那既然如此,顾绵还自认为是个好妹妹,所以她道:“伯母,我倒是不觉得闷,兄长,你闷吗,出去转转吧。”
她都坐了有两刻钟多了吧,希望两人早点回来,带她出去转转。
顾言感激地看了顾绵一眼,这份情谊他会记在心里的,“屋里炭火旺,我出去吹吹风好了。”
从屋里出来,仿佛从一匣子春日走到了冬日,顾言紧了紧斗篷,也不知道明荞去哪儿了,他只能朝着前方走去。
正巧燕明荞带着丫鬟过来,虽说点心是借口,但她还是拿了一些点心过来,她吩咐丫鬟给点心送进去,然后对着顾言说道:“可是我母亲让你出来的?”
顾言点了点头,“说屋里太闷,伯母问我和绵绵要不要出来转转,绵绵还在屋里,我就出来了,我不想回去。”
燕明荞想了想顾绵这会儿的样子,低头笑了笑,“那我带你去花园逛逛吧。”
堂厅离花园并不远,燕明荞想着快一点,一会儿好救顾绵于水火。
屋里全是长辈,顾绵肯定不愿意一直在里面待着。
顾言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有一人宽的距离,丫鬟跟个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在燕国公府里走着,顾言比在外面走更紧张,时不时就经过一个小厮丫鬟,也不是全然安静。
每每顾言想说话的时候,刚张开嘴,就有一个小厮或是丫鬟经过,然后对着燕明荞道一声五姑娘安。
顾言想说的话就被堵在嘴里。
燕明荞点着头,然后带着顾言去了一条人少些的小路。
入冬之后花草凋零,花房的小厮顶多是给这些花树穿件厚衣裳,不会时常过来修剪树枝,所以这里的人最少。
眼下无人,丫鬟还在后头,燕明荞抬眼看了顾言一眼,问道:“你刚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呀?”
燕明荞过来的时候,看见顾言几次开口,这回没人了,总可以说了吧。
顾言咳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告诉你,我明日一早要回书院了,下个月中旬会试,我打算好好准备,所以这个月月底就不回来了。”
燕明荞点了一下头,是该好好准备,去年二哥放假就不常回来,只有几个弟弟回来的。
她又听顾言道:“但这个月十五我是回来的,我想问问你,十五有没有空,能不能一块儿出来去街上看灯会。”
正月十五前后几日,天气就开始转暖了,上元节晚上,街上有舞狮、踩高跷的,还有灯会,往年燕明荞都是和顾绵一块,看灯会放烟花。
燕明荞不懂顾言的意思,这话是指他们两人一起,还是像去年七夕那样,她和顾绵走在前头,顾言在后头跟着,还是说,就他们两个。
只是不等她问,顾言就道:“就我们两个,不知你可有空?”
在大越,上元七夕中秋,都有灯会,男男女女也会出来。
燕明荞思忖了一番,然后点点头,“那你等那日晚上来接我就好。”
顾言笑了笑,大约是心里太高兴,他道:“那好,就一言为定。你们家花园还挺好看的,甚美。”
冬日里哪有花呀?几株梅花也开过了,顾言后知后觉道:“假山石好看,你看,不平整,崎岖嶙峋的。”
也算找补一番。
燕明荞扑哧一笑,带着顾言在光秃秃的花园和结了冰的湖边走了一圈。冬日景色差,她看顾言今日穿的很少,走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然后又把顾绵换了出来,两人在府上玩了一会儿,等到中午,顾家人在燕国公府留饭,饭桌上其乐融融,两家相谈甚欢。
虽然顾太傅有些遗憾,燕国公在孝期不能一同说话,但看燕明烨不错,想来燕国公也不会差。
等吃过饭,顾家一行人离去,燕明荞跟着沈氏一起去送了送,陈氏有些不舍地拉着燕明荞的手,“你和绵绵亲近,可要常过来玩。”
今日陈氏把祖传的玉佩交给了燕明荞,沈氏也回了一条玉佩,连带着燕明荞做的袜子,一并由顾家带走了。这也算交换了信物,亲事先定下来。
只不过这些东西,不可当着面拆开看来,所以,顾言就自己收着,等上了马车才看。
顾绵一直催,“快给我看看,你可得想想今日是谁主动说不想出去,你可得好好想才是。”
顾言无奈把匣子打开了,“只许看看,不许乱摸。”
顾绵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顾言有炫耀的心思在,匣子里的两样东西,其中一个是燕国公府长辈给他的,两家交换的是玉佩,顾家送的是他母亲的陪嫁之物,白色的羊脂玉,玉佩上雕着锦鲤,燕国公府给的是青绿色,上头是山水写意,还有丝络,直接便可以佩戴出去。
另一样是燕国公府给的小物,顾言事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打开看,才知道是两双袜子。
料子是雪白色的,摸着很柔软,在脚踝的外侧,一双绣着竹枝,一双绣着柏枝,所以说用的线都是绿色的,但顾言细看,也分青绿、浅绿、深绿、黄绿好几种。
松枝成针,柏枝成片,栩栩如生。
明荞说过喜欢松柏,恰巧他也喜欢。
顾言问顾绵,“你看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顾绵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她当然觉得好看了,只不过不是给自己的东西,说好看,她心里不舒服,“也就那样吧。”
说着,她上手摸了摸。
顾言把袜子放了回去,道:“你觉得就那样就不要碰。”
“你怎么这么小气呀!”顾绵道,“明荞又不是没送过我东西,瞧你小气的样,我那些荷包帕子都是明荞给我的,还是亲手绣的!”
顾言目光微顿,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明荞绣的,他道:“现在可带着?给我看看。”
“你的都不给我碰,我的为什么要给你看?” 在这上头,顾绵还是挺聪明的。
顾言:“那就是没有,你胡诌的。”
他刚要把匣子合上,顾绵就道:“给你给你,谁说没有了。你看,这帕子就是明荞送的。”
顾绵也送过她绣的东西给明荞,两人就是看谁做得好看,就换着用。
顾言接过来看了看,他不太懂绣工这东西,但是看着针线两个绣样差不多,顾绵的是绣了一朵棉花,虽说棉花是白色的,但上面有银白、白、黄色好几种丝线。
两个走针走线还挺像的。
顾言在心里断言,这是明荞亲手做的,他冲顾绵笑了笑,“给你。”
顾绵这回明白了,“你想知道,亲口去问不就行了,还至于这样。”
顾言理所当然道:“难道不是明荞亲手做的,我就不珍惜了吗?只不过知道是明荞亲手做的,我会更高兴。你说这双袜子会试要不要穿进去,可是穿三天……算了,还是留在家中吧。”
说罢,又给放匣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