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10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22 – 25)

第22章 小小蝴蝶大风暴

杨广没留李渊吃饭, 李渊一手抱着李玄霸,一手牵着李世民,回他在洛阳的宅子。

“我们家在东京也有房子, 现在还在修, 等修好了, 我们一家人再住进去。”李渊揉了揉许久未见的两个儿子,笑道,“我们在洛阳的宅子也很大很漂亮。”

东京城在如今洛阳旧城往西约十五公里的地方。修建时, 杨广就给权贵预留了宅院。唐国公府自然不会例外。

之后一年,杨广会将老洛阳的住户和河北的工匠、江南的富户迁徙到东京城,称“陪京户”。原本在洛阳旧城有宅院的勋贵人家也会全部搬迁到东京城。

李渊还想问一问两个孩子伴驾的感想,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父亲身边,紧绷的心一松, 都困了。

双生子肩膀挨着肩膀, 脑袋靠着脑袋,居然已经睡着。

李渊看着马车外说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孩子的回答,转头一看,才发觉他们已经睡着。

“二郎和三郎都安静下来时, 才能看出他们真是一对双生子。”李渊用手比了比两个人的脸,失笑道, “早听夫人在信里叹气,二郎比三郎大了一圈。还真是一圈。”

他把自己上马车后解下的大氅盖在两个孩子身上。

“辛苦了。”

李渊看着两个孩子疲惫的神情,轻声道。

……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等他们睁眼的时候, 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躺在了洛阳家中的大床上。

李玄霸小幅度地打哈欠, 伸懒腰。

李世民像是活泼的猴儿似地从被窝里窜出来, 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催促弟弟快起床。

我们回家啦!走!去找耶耶玩!

李玄霸翻白眼。找李渊有什么好玩?还不是你们两个人射箭,我在一旁观看。

“醒了?你们老师都等着了。”李渊听到动静,立刻进来抱怨道,“昨日你们该和我说了老师的事后再睡啊。”

虽然这么说,李渊还是顶住压力,不顾可能会被人说礼数不周,也让两个孩子睡到了自然醒。

还在打哈欠的李玄霸立刻闭上嘴,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

李世民急匆匆跑出门洗漱:“啊啊啊啊耶耶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和阿玄醒来!”

李渊笑道:“还没等一会儿,不急……唉,小心!”

李渊话音未落,李世民的小短腿就绊在了门槛上。

李世民双手抱头,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李渊吓得直追。

衣服套了一半的李玄霸:“扑哧……咳,二哥小心。”

他知道二哥摔了他应该关心,但二哥滑稽的动作真的好笑。不能笑不能笑,要友悌。

李渊把地上的李世民提起来的时候,李世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手臂上有一点乌青,什么事都没有。

李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哭笑不得:“你还真是皮实。”

李世民得意道:“娘亲也这么说!”

李渊虚虚在李世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这可不是夸你。赶紧洗漱,你们老师还等着。”

李玄霸慢悠悠迈出卧室:“哥,没事吧?”

李世民道:“没事!还有!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刚笑话我!阿玄你等着!”

李世民张牙舞爪,要去教训弟弟,被李渊死死拽住后领,扑腾半天扑不动。

李玄霸继续慢悠悠去往洗漱的地方走,并且再次响亮地“扑哧”了一声,把李世民气得嗷嗷叫。

还好两人想着老师还等着,没有多闹腾。

迅速洗漱完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跟着李渊去拜见老师。

宇文弼、高颎、虞世南三人已经喝完了一盏茶汤。

李世民和李玄霸连忙道歉。

三人笑了笑,都没在意。

谁都知道伴驾时有多紧张,两个孩子回家后多睡了一会儿,是小事。

“听说你们很快就要回大兴城。我等还要在洛阳伴驾,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去。但你们功课不能耽误。”高颎地位最高,最先开口。

三位老师都让仆人取出一个很大的木匣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神情未动,李渊眼皮子跳了跳,有些头皮发麻。

三个大匣子里全是要读的书要做的功课?两个孩子真是辛苦了。

李世民很开心,大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李玄霸心情有些复杂。

史书中记载,杨广自登基后很少回大兴。大隋的朝中重臣也跟着他东奔西跑。现在他和二哥要回大兴城了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三人还要继续跟随杨广留在洛阳,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或许就断了。

没想到三位老师如此负责。

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不仅仅是来送书送功课的。

李渊的探亲假时间有限,他前几日就已经和洛阳的朋友们说了离开的时间,明日就会出发。所以三人今日过来,还要再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补补课。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聪明,书上有了他们的笔记注解,两个孩子应该能在其他老师的辅佐下自学。

但他们还是要先把纲要给两个孩子讲解清楚,这样上手会更容易些。

李渊本来打算进入带着孩子们去串门,顺带炫耀一下他家这对深得皇帝喜爱的神童双生子。

结果三位老师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讲了一日的课,到天色蒙灰的时候才离开。

李渊耐着性子陪两个孩子听了一日的课。

他送走三位老师时额外又补了一份拜师礼。三人没有拒绝。

李渊回来时,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感慨道:“我之前虽听过他们三人的文名,今日一见,才知道他们的才华比文名更加耀眼。”

李世民道:“可是耶耶,你打了好几次哈欠,一直在走神。”

李玄霸:“……扑哧。”

李渊恼羞成怒,把两个孩子抓起来夹腋窝底下,飞速原地旋转身体。

李世民“咯咯”笑得像个小鸡。

李玄霸闭上眼。幼稚!

……

李渊命人打包好了行李,本打算用过午膳就出发,却因太子的来访,只好又把回家的时间推后。

太子杨昭是一个胖乎乎的和善人,被惹急了也不会骂人,顶多吼一句“大不是”。

他的性格与其父杨广是两个极端。

杨昭心胸十分宽广,仁爱友善,生活节俭。他自幼就被隋文帝和独孤皇后亲自抚养,深受祖父祖母疼爱。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废太子,据说也有因为认可杨昭的缘故。

李玄霸听了这个故事,脑海里不由冒出了“好圣孙”三个字。

可惜,后世的“好圣孙”都被他们的父亲委以重任,继位之路很顺利。杨广却是不喜欢这个他父皇母后的“好圣孙”。

特别是进谏的人大多都围在杨昭身边,希望通过杨昭来劝说杨广。杨广就更不待见这个儿子。

对杨昭而言,父皇若对他不满意,他就加倍孝顺,让父皇安心满意就好。他就是这样一个心宽体胖的人,不会因此事怨恨或郁闷。

“表伯,表侄阻拦你回大兴,实在是抱歉。”杨昭一来就拱手道歉,“可否请表伯晚些时日回去?嗣昌想与表伯一同回大兴。”

李渊和这个表侄很亲近。

他装作生气道:“柴绍那竖子,他身为太子的护卫,刚与太子一同来洛阳,怎的说要回去?要回去就自己回,还想蹭我的车?他敢来亲自和我说吗?!”

杨昭笑呵呵道:“嗣昌自然是不敢的,所以我不就来帮他了?他五月就要成婚,现在急着回去准备。都拖了一年了,我见他那焦急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

李世民好奇道:“太子,为何柴兄非要和我们一同回去?”

杨昭有些犹豫:“这个嘛……”

李玄霸道:“柴兄想借父亲的势,好向陛下请假。”

杨昭立刻道:“我一定会劝说父皇,再多给表伯几日探亲假,不会耽误表伯与家人团聚!”

李世民拉了拉父亲的袖子,道:“耶耶,你就同意吧。虽然我很不希望阿姊离开家,但……哼,看在他挂念着阿姊的份上,帮他一把。”

“我没说不帮他。”李渊按了一下二儿子的脑袋,“我只是生气他为何如此胆怯,让太子给他当说客,自己不敢来。”

杨昭笑道:“他可没有让我给他当说客,是我来拜访表伯和两个神童表弟,顺带替他当说客。”

他低头看向李世民和李玄霸:“可还记得我?”

李渊拍了一下杨昭的肩膀,笑话道:“刚二郎和三郎都给你行礼,叫你太子了,你说他们可否记得你?”

杨昭道:“他们虽然知道我是太子,但不一定记得我曾经抱过他们,他们还曾尿到我身上的事啊。”

李世民瞪大眼睛:“还有这事?”

李玄霸立刻道:“肯定是二哥干的。”

李世民推搡了李玄霸一下:“什么坏事都是我做的是吗?”

李玄霸身体晃了晃,严肃道:“对。”

李世民又去推李玄霸。

李玄霸绕到杨昭身旁。

李世民想要“追打”弟弟,被李渊用手指勾住了后衣领,不准他欺负弟弟。

杨昭看着两个表弟活泼的模样,想起来自己同样活泼可爱的孩子,笑容越发慈祥。

“别在太子面前胡闹。”李渊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两个孩子一顿,吩咐仆人把行李放回去,“太子,你说有事要来找我,是何事?”

杨昭道:“我有些事想要请教表伯。”

李渊松开勾着二儿子后衣领的手指,驱赶儿子们去庭院玩耍,与杨昭去了书房。

李渊刚一松手,李世民就朝着李玄霸乳虎扑食扑了过去。

李玄霸只跑了两步就被哥哥追赶上,头顶的揪揪毛都被拽散了,抱头蹲防。

李世民嚣张大笑:“你还敢不敢说我坏话!”

“不敢……”李玄霸瞅准二哥松懈的时机,踩了二哥一脚。

李世民抱着脚跳。

李玄霸立刻起身逃跑,但没两步又被李世民追赶上,继续抱头蹲防。

李渊和杨昭正走到走廊上,通过走廊的雕花窗户看到这一幕,都无奈极了。

杨昭道:“三郎打不过二郎,为何还要挑衅二郎?”

李渊道:“大概这就是倔强和自尊吧。”

杨昭笑着摇头。

两人继续往书房走,没去管兄弟。

亲近的兄弟,哪有不打架的。看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没有真打出火气,不过是玩耍。

李世民和李玄霸“互殴”了几回合,待李玄霸气喘吁吁叫停的时候,李世民抱着手臂停下来:“认输了吧?”

李玄霸擦着汗道:“认输认输。”我为什么要和天策上将打架?我脑抽了吗?

李玄霸每次打输了都会反省,但每次李世民挑衅他,他还会热血上头。

这大概就是灵魂被身体激素影响,不得不幼稚吧。

“要再玩一会儿吗?还是去看书?”李世民待弟弟气喘匀了,才把弟弟从地上拉起来。

“我去看书,你还是再练练你的弓箭。我们在这里多留几日,你未来的岳父一定会来拜访,说不定会考校你的弓箭。”李玄霸擦着汗道。

李世民让仆人拿来干净的布给李玄霸擦脸。

李玄霸身体虚,玩耍一会儿就会出一身虚汗。仆人随时都备着帕子。

“什么未来的岳父?”李世民疑惑。

李玄霸更疑惑:“你昨日订下的未来岳父啊。”

李世民:“?”

李玄霸:“?”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李玄霸捂脸:“天啦,你该不会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昨日发生了什么吧?”

李世民挠头:“什么?”

李玄霸十分无语。他一边和李世民一起往校场走,一边将昨日之事详细解释给李世民听。

李世民停住脚步,瞠目结舌:“我现在就有妻子了?我才几岁?那个女娃才几岁?我们兄长都刚订婚!有这么急吗!”

李玄霸道:“大概是因为萧皇后想给我们和兰陵萧氏牵线,所以父亲娘亲先给我们定下婚事,成不成没关系,得堵住萧皇后那边的说媒。你的妻子,本就只会在长孙氏、窦氏、独孤氏等勋贵中选择。既然你这么敬仰长孙将军,父亲又和长孙将军比射箭后认可了长孙将军,就顺水推舟给你定下了。”

他说了一大串后,觉得累,便换成心声:【父亲借由昨日比射箭定下你和长孙家的婚事还有个好处,这看上去像是父亲突发奇想,还得了皇帝的认可。就算萧皇后听到了,也不会认为是我们家故意给她没脸。】

李世民抱头:“好复杂啊。”

李玄霸:【放心,你妻子非常好,你一定会喜欢。】

李世民惊讶地看向李玄霸:“这个你也知道?她才三岁吧?”

李玄霸:【她本就会是你的妻子,只是订婚没这么早。】

李世民笑道:“怪不得你昨日那么急。”

他压低声音道:“是因为陛下开玩笑说,要让长孙家那女娃和皇孙定下?”

李玄霸冷哼。赌上唐太宗黑的尊严,杨广敢拆这对cp,他就敢让自家二哥再增加一条强抢别人未婚妻的污点!我唐太宗黑怕过谁!

李世民失笑:“她有多好,你非要这个嫂子?”

李玄霸:【你将来见了就知道了。我现在和你说了,你拔高了期待,将来不满意怎么办?她现在也是个孩童而已,肯定不符合你的期望。】

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和李玄霸继续往校场走:“也对,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李玄霸疑惑:【你这话从哪学来的?】

李世民道:“娘亲和阿姊都说过。”

李玄霸不说话了。

对娘亲和阿姊而言,她们夫妻间的感情处出来了吗?在她们自己看来,应该是处出来了吧。

李世民小声道:“阿姊未来如何我还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像耶耶对娘亲那样,明明娘亲是对的,他就是不听。如果那女娃将来和娘亲一样有本事,我肯定会好好听她说话。”

李玄霸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嗯。不过她大概会和娘一样,太注重别人的看法,宁愿自己受委屈。所以二哥以后要多劝她别太贤惠。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你会保护她,她不贤惠也没关系。】

李世民放下手,把着弟弟的肩膀道:“阿玄,这话你和你嫂子说去。”

李玄霸:“哈?”

李世民理所当然道:“你嫂子,你有什么说不得?”

李玄霸:“……”那是嫂子,你让我和嫂子说什么话?算了,二哥还是个孩子,他不懂。在二哥心里,什么结婚大概和过家家似的,他估计还想着不过是一家人里多了个女娃一同玩耍呢。

两人来到校场,李世民卖力练习射箭,李玄霸让人取来书本,坐在树荫下慢慢翻书。

初春暖风微醺,阳光透过树叶的剪影在书本上慢悠悠移动。

李玄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二哥终于一箭正中靶心,高兴地双手举着弓蹦蹦跳跳。

“三郎,在看何书?”杨昭与李渊聊完了正事,来校场来寻两个孩子。

李渊已经大步跨向校场中,要向李世民好好露一手,把李世民转移到长孙晟那里的尊敬抢回来。

李玄霸起身恭敬道:“在读《尚书》。”

杨昭惊讶道:“读书进度如此快吗?已经在读《尚书》了?”

他从李玄霸手中拿过书,让李玄霸不需要客气,他和李玄霸一同坐在了树荫下。

杨昭很胖,正坐有些难受。

这时佛教已经传入,隋朝人又常骑马,所以裤子已经是合裆,衣摆也很长,所以杨昭便盘坐在地上,就像个胖胖的佛陀。

“是高公的字迹。”杨昭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道:“当年祖父给我启蒙时,也问高公要的书。”

李玄霸好奇:“高先生为太子启蒙过?”

杨昭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你是不是想问,高公支持我伯父,怎还会为我启蒙?”

李玄霸使劲摇头。

杨昭笑道:“我知道你聪慧,窦夫人七岁能进谏,你和二郎也七岁了吧。”

李玄霸算了算,还真是,他与二哥居然在龙舟上度过了七岁生辰。

杨昭道:“你不想说就罢了。少说些也好。”

看着杨昭怅然的模样,李玄霸不明白太子为何会对一个孩童露出如此表情。

但他知道,现在还意气风发的太子,今年七月就会病逝洛阳。

李玄霸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打算做。

他之前一直待在唐国公府,与太子并不熟悉,不可能突然跑出去劝说什么,别人也不会听。

“高公说,幸亏有你和二郎在,父皇才没有走陆路回来,又白白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杨昭道,“谢谢你,三郎。”

李玄霸惊讶:“啊?”怎么还和我与二哥有关系?!

杨昭笑道:“你竟然不知道?”

李玄霸使劲摇头。

杨昭道:“你和二郎向南阳和母后进谏,希望体恤民力,还记得吗?”

李玄霸先摇头,然后垂首沉思了一会儿,道:“不是我,是二哥。说的是二哥问南阳公主,能不能把吃不完的饭菜给民夫一事吧?不过二哥是悄悄和南阳公主说的,皇后应当不知道。”

杨昭道:“那就是南阳告诉了母后。母后和南阳一同劝说父皇,陆路漫长,若遇上暴雨,就赶不上回洛阳赏春了。再者不仅你病了,队伍里有些老臣也身体不适,还是坐龙舟回去更舒适。不然你们若在路上出了意外,这场南巡就不完美了。”

李玄霸深吸一口气:“还有这事?”

他这时才想起来史书中这个被一笔带过的细节。隋炀帝一下江都返回时,好像确实是走的陆路!

史书记载,隋炀帝为了回程的排场,还特意在江都召群臣制定新的舆服和仪仗。

负责此事的何稠等人为了讨好隋炀帝,将新的舆服和仪仗做得十分华丽,命令州县进贡艳丽的羽毛,羽毛符合需求的禽兽,几乎被杀绝。

隋炀帝用这支长达二十余里的华丽仪仗回东京,把沿途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上行下效。皇帝穷奢极欲,他不需要对臣子下命令,臣子就会为了讨好他,进献华丽铺张的东西。

这次皇帝回江都,因为仍旧是走的水路,用的仍旧是龙舟。虽然因为赶路很急,仍旧累死了不少民夫。但比起换条道走陆路耗费的民力,已经小多了。

我不过是和二哥去郑家接受一场“考校”,小小的蝴蝶翅膀居然扇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谢谢你和二郎。”杨昭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百姓也会谢谢你们。”

李玄霸使劲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是二哥。”

杨昭开玩笑道:“若不是你病重,父皇也不会听劝。如果表兄说你病得恰好,你不会生气吧?”

李玄霸抿了下嘴,道:“不生气。我确实病得恰好,病得……很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仍旧不敢置信,他和二哥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居然能把一场民生浩劫蝴蝶没了。

“阿玄,你和太子表兄在说什么!”李世民蹦蹦跳跳走过来,就像是一只兔子。

杨昭笑道:“我在感谢你和三郎。”

李世民笑着跳到李玄霸身边坐下:“阿玄阿玄,你也听太子说了吗?我们的劝谏成功了!”

李玄霸道:“我们那也不算什么劝谏……”

李世民道:“就是成功了!太好啦!”

小小的李世民握拳:“虽然我和你还年幼,但只要去做,还是有可能成功。若什么都不做,就绝对不可能成功!”

李玄霸没回答。

他腹诽,是啊,如果再努力些,把唐朝蝴蝶没了就有意思了。

但他知道,有些事能蝴蝶没,有些事不可能。

只要皇帝还是杨广,隋朝仍旧会在短短十几年就被他玩没。

这不是节省一次民力能避免的事,甚至也不是太子和贤臣不死能避免的事。

太子不死,将来肯定会被杨广忌惮厌恶;贤臣不死,最好也就是疏远外放。

“你们这次确实厉害,但这件事你们要烂在心底,不可对外说。”李渊严肃道,“你们年幼,太过有贤名,不是好事。”

李玄霸腹诽,父亲这次倒是聪明了。

他道:“是,父亲。”

李世民叉腰:“耶耶,你小瞧我,我才不会乱说!”

“好,不小瞧你。”李渊对太子道,“太子,这事其实也是碰巧,功劳是皇后和南阳公主的,我两个孩子其实没有多大作用。”

杨昭知道李渊的担心,笑道:“我知道,我不会和其他人说,也让高公别对外说。”

李玄霸露出犹豫的神色。

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手臂,道:“阿玄,你想说什么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李玄霸摇头:“没事。”

李世民叹气:“不说就算了。”

杨昭在这里待了许久,该回去了。

李渊起身去送杨昭,顺便出门议事。

他们让两个小孩继续玩耍,不必起身相送。

李渊和杨昭离开后,李世民问道:“阿玄,怎么还在犹豫?有什么事这么让你为难?”

李玄霸摇头道:“真没什么。”

顿了顿,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自己都够惨了,还同情别人干什么。”

李世民疑惑:“阿玄,我们哪里惨了?我们过得可好了,怎么不能同情别人?”

李玄霸:“啊?”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玄,我们是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是皇帝陛下的表侄,每日锦衣玉食,哪里惨了?你这话真奇怪。”

李玄霸愣了一会儿,突然失笑:“是啊,我竟然忘记了,我们过得可不惨。二哥,帮我拦住太子!”

李世民笑着翻身起来:“好!”

虽然不知道弟弟想做什么,他还是飞速迈动小短腿奔跑,把快出府的杨昭拦住。

李玄霸气喘吁吁地跟来。

他伸出手,对杨昭道:“太子,我有话想要悄悄对你说。”

杨昭虽疑惑,也将李玄霸抱起来。

李玄霸趴在杨昭肩上,小声道:“陛下很厌恶高公,认为高公仍旧心向废太子,说迟早会杀高公。太子请劝说高公,辞官归隐,切记不可再进谏。”

杨昭的眼睛睁大。

李玄霸又道:“因太子最近与高公走得近,陛下也对太子有微词。若陛下让太子回大兴,请太子立刻回程,不要拖延。”

杨昭低头看着怀里一边说话,还一边喘气的瘦弱孩童。

李玄霸额头上是亮晶晶的汗珠,满蕴着认真和严肃神情的眼眸比额头上反射着太阳光的汗珠还亮。

杨昭长叹一口气,无奈苦笑:“我知道了。”

他伸手用袖子替李玄霸仔细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谢谢,阿玄。”

因拦车驾,被李渊提起来狠狠揍了一顿的李世民嘀咕:“只有我能叫阿玄,太子也不行。哎哟,刚揍了,还揍!耶耶,我的臀股不是铁做的!”

李渊被气笑了,你还很嚣张是吧!

第23章 无心之言点醒父

杨昭和李渊再次离开。

离开时, 李渊对李世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等回来再收拾他。

李世民唉声叹气:“阿玄,每次你闯祸, 都是我挨揍。”

李玄霸道:“我没闯祸。”

李世民幽怨地看着李玄霸。

李玄霸视线偏移, 心虚道:“想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

李世民双手高举, 振臂小声欢呼:“好耶!你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每次让你讲故事,你都犯懒。”

李玄霸道:“别废话,说想听哪个。”

李世民毫不犹豫道:“《西游记》!”

李玄霸在心中叹气。果然对小孩子而言, 还是《西游记》最好玩。

他自然是记不全原汁原味的《西游记》,但讲故事也不需要背完整本《西游记》。八十一难凑一凑,甚至不用《西游记》原本的八十一难也行。反正他也没想过写个四大名著, 就是说个热闹。

但二哥听了《西游记》后就非要练棍法,让他很是头疼。

以后天策上将的武器如果多了一根金箍棒, 那也太滑稽了。

“快说快说!上次你说到偷袈裟!”李世民催促。

李玄霸皱眉。上次说到偷袈裟?糟糕, 记不住顺序了。

他冥思苦想,自己把八十一难讲了几个。

……

李渊傍晚才回来,身上满是酒气。

柴绍也一同过来,不仅同样一身酒气,还试图用这一身酒气去熏李世民和李玄霸。

李世民把李玄霸护在身后, 手中没有箭头的玩具箭从玩具弓中离弦射出,射中了柴绍的肚子。

柴绍“哎哟”一声停住脚步。

“阿玄快跑!”李世民先用玩具弓劈了柴绍伸出的手臂, 拉着李玄霸就跑。

李玄霸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时候回头看了柴绍一眼。

哇哦,我二哥这么早就学会用弓劈人了。

柴绍委屈地揉手臂:“丈人,二郎好凶。”

李渊哈哈大笑:“我的儿子就该这么凶!来, 继续喝!”

柴绍道:“好, 继续喝!”

两人勾肩搭背又喝了一顿。

跟随在李渊身边伺候李渊生活的万氏去看了他们一眼, 担心他们喝醉了又来吵孩子, 便让李世民和李玄霸睡在她隔壁。

万氏是李渊的妾室,出身江都万氏。

万氏的曾祖父是南齐高官,祖父是南梁高官。隋朝灭南朝后,万氏的父亲任大隋的利州刺史。

这样的出身,到了国公府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妾室。

国公与三品官皆有媵六人,为从七品。万氏就是媵,有诰命品级在身。窦夫人不在的时候,她能代表国公府的女眷在外面应酬。

在隋唐的法律中,五品官以上皆能置“媵”。“媵”算侧室,“媵”之下才是俗话中“妾同买卖”的“妾”。

五品官以下官员和庶人没有资格置“媵”,所以置办的小老婆皆是家主可以发卖的“妾”。

独孤老夫人时常卧病在床,窦夫人要留在大兴老家伺候婆婆,照顾孩子。万氏就跟在李渊身边,伺候李渊的起居,帮助李渊进行女眷间的应酬。

李玄霸出于后世人的角度,最初对万氏有些敌意,总觉得万氏和自家母亲之间会有宅斗之类的不愉快。

他稍稍年长后与万氏稍稍熟悉,又观察了万氏和母亲的相处,才发现万氏也是个可怜人,心里很苦。

万氏陪同李渊外出做官时,自己所生的儿女只能留在老宅。

她回来时儿女皆不认识她,她只能默默抹眼泪,还不敢被李渊和独孤老夫人发现,只有窦夫人会安慰她。

待她的儿女长大些,窦夫人时时在她儿女面前说起万氏,她的儿女才对万氏亲近些。

万氏曾想能不能和窦夫人换着陪李渊外放,轮流伺候独孤老夫人。她被独孤老夫人责骂得狗血淋头,她的娘家人也写信来斥责她不顾礼数。

侧室虽不是妾,但也不能僭越。正室在的时候,侧室没资格伺候婆婆。

身为世家官宦家的娘子,万氏连想去伺候婆婆都要被骂没规矩。李玄霸听了此事后,对万氏就提不起敌意了。

因窦夫人对万氏的儿女很照顾,万氏对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很好。

李建成身为嫡长子,又比弟弟们年龄大太多,与弟弟很生疏,更看不上庶出的弟弟。万氏就绞尽脑汁地悄悄讨好李世民和李玄霸。

她生李稚诠的时候伤了身体,之后很难再有孕。国公府除嫡长子之外的诸子都需要自找出路。有兄弟帮衬,肯定比独自打拼好。何况李世民和李玄霸很小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将来前途一定不错。

万氏被独孤老夫人和家里人教训了几次,现在很恪守规矩。窦夫人在的时候,她都静悄悄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找存在感。

现在窦夫人在大兴,她才出来照顾李世民和李玄霸。

李世民很喜欢万氏,叫万氏“阿姨”。

李玄霸别扭了几次,也跟着叫万氏“阿姨”。现在他与万氏仍旧虽不亲近,也不会太生疏,还会给万氏说五弟的一些趣事。

另外,万氏的孩子李稚诠也是叫万氏“阿姨”。窦夫人才是李稚诠的“娘亲”。

“唉,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好那口酒,一喝多就没了分寸。柴小郎怎么也这样?”万氏一边帮李世民和李玄霸换掉被酒熏入味的衣服,一边小声抱怨,“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多喝。”

李玄霸道:“我不喝酒,二哥也少喝。”

李世民道:“啊?我看耶耶和兄长都爱喝酒,我长大了也想喝!”

李玄霸道:“饮酒无度是坏毛病。你可以喝一点,但不能喝醉。”

李世民眼睛滴溜溜转:“再说吧。”

万氏扑哧笑道:“真是亲父子,二郎你还没尝过酒,就好酒了。”

李玄霸嫌弃道:“你爱喝就喝,但你以后敢灌我酒,我就揍你。”

李世民连忙摆手:“别了,你揍我,我还怕你伤到。”

万氏笑得不停。

每次见这对双生子“吵架”,她都觉得好可爱。

万氏帮两个孩子换完衣服后道:“二郎,三郎,夫人说你们想做生意?阿姨在南边有些货源,能帮阿姨卖些货物吗?”

李世民还不懂万氏的意思,李玄霸一听就知道,万阿姨是想借此讨好他们。

江都万氏的“江都”即后世的扬州城。万氏的根基在北边虽浅薄,但在江都资产颇丰。

在后世地理划分上江都属于江北,但在世人心中和文化圈中,江都就是江南如今最繁华的城市。江南物产都集中在江都。

因杨广喜欢江南,现在在大兴和东京的权贵也喜欢江南的货物。有了江都万氏的帮衬,李玄霸和李世民的脂粉铺子就不愁江南新鲜货卖。

李玄霸毫不客气道:“好,我就谢过阿姨了。若我和二哥的生意能做成,小五再长大些,我们拉着他一起通过店铺的账本学算术。”

万氏笑颜如花;“五郎就交给二郎和三郎教导了。若五郎能学得二郎三郎一二分本事,阿姨就放心了。”

李世民插嘴道:“阿姨怎么对小五这么没有信心?小五可乖巧懂事,也勤奋好学,坐都坐不稳就拿着毛笔在纸上学写字,睡觉时都要抱着毛笔。阿玄,虞先生字写得特别好,将来让小五也和我们一样拜师虞先生学写字如何?”

李玄霸看了万氏略带紧张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道:“小五很勤奋,虞先生肯定会同意。”

万氏不自觉绞紧衣角的手指松开,她微笑道:“到时就麻烦二郎三郎引荐了。”

李世民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啪嗒响:“阿姨放心,小事一桩。”

万氏和李世民、李玄霸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回到隔壁睡觉。

关上门后,万氏拿出儿子曾经戴过的璎珞无声哽咽了一会儿。

还好还好,二郎和三郎都是好孩子,记得自己的好,小小年纪就肯提携弟弟。希望二郎和三郎更加得皇帝重视,将来前程远大。

“不知道这次回去,五郎是不是又忘记我的脸了。”万氏小声凄婉道,声音低得连在门外隔间守夜的贴身丫鬟都听不见。

另一边,李玄霸一边思索自己还有哪些《西游记》故事没讲到,一边用心声给二哥解释万氏此举的用意。

他已经讲了一下午《西游记》,实在是记不住唐僧已经过了多少难。

李世民趴在床榻上,双手撑着脑袋,歪着头叹气道:“阿姨想得好多啊。耶耶和娘亲肯定不会亏待小五,居然还来讨好我们两个小孩。”

李玄霸:【她这样做才聪明。】万阿姨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和二哥,让他都不好意思对李稚诠的死视而不见了。

李稚诠就是李智云,现在虽然已经改名,他们还是习惯把他的旧名当小名称呼。待李智云取了小字后,他们可能才会改口。

李世民手撑麻了,在床榻上翻滚了两圈,道:“万阿姨这样小心翼翼,看上去好可怜。我们再多照顾小五一点吧。等回家,我们就教小五读书!给他布置好多好多功课!我还要教他射箭!无论天晴下雨都不准偷懒!”

李玄霸欲言又止。给小五布置很多功课,并且天晴下雨都要带小五射箭,这就是“多照顾”吗?我真是替小五谢谢你了啊,二哥。

“好了,不说烦心事了,《西游记》!《西游记》!”李世民闹腾。

“小声点,我正在想。”李玄霸道。

他继续皱眉苦思,我究竟还有哪几难没讲?

愁啊。下次给二哥讲故事的时候,一定要把已经讲过的情节用笔记下来,免得想得头疼。

……

又过了五日,李渊终于重新启程。

这次队伍里不仅多了一个柴绍,还多了一个刚请了探亲假的长孙晟。

长孙晟和李渊给儿女订下了口头婚约。想了几日,向皇帝告假回家处理此事。

李玄霸以为李世民与老丈人同行会很紧张,结果只有他这个事外人在紧张,他二哥可自在了。

李渊、长孙晟和柴绍都是骑马。李世民闹着和李渊同骑,一路上和长孙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渊嫌弃他,把他丢到长孙晟马上。

李世民就非常自来熟地坐在未来老丈人怀里,继续叽叽喳喳问长孙晟突厥的事。

李渊对从马车里探出头的李玄霸伸出手:“三郎,要不要骑马?”

李玄霸使劲摇头,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前世没骑过马,今生身体不好,还没有正式学习骑马,对骑马很好奇。曾经李渊说带他骑马,他就去了。

李渊抱着儿子纵马疾驰,回来时发现儿子两条小嫩腿都磨出了血。

独孤老夫人这么纵容儿子的老太太,李玄霸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举起拐杖把李渊揍得抱头乱窜。

李渊埋怨道:“三郎啊,你该不会还记着上次我带你骑马把你腿磨破了?”

李玄霸无声地盯着李渊。

李渊突然坏笑,从马背上跳上了马车,把儿子夹在手臂下抓了出来,又重新翻身上马。

李玄霸惊得双目溜圆。

父亲你这是玩什么杂耍吗!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李世民双手捂嘴偷笑。

“不想骑马也得骑。我们唐国公府的小郎怎么能不会骑马!”李渊大笑,“别想跑,老实点!”

李玄霸缩在李渊身前,幽怨地瞥了父亲一眼。

李渊看着李玄霸这副受气包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

李世民双手捂着嘴笑够之后,才为弟弟解围:“耶耶,阿玄刚病愈,别欺负阿玄。”

“正因为刚病愈,才要好好骑马锻炼身体。”李渊满嘴歪理。

万氏不敢阻拦李渊,只好戴好冪离,探身出来,给李渊递了一条毯子:“请郎君给三郎遮一遮风。”

“哪需要这么娇贵?”李渊虽然这样说,还是用小毯子把李玄霸裹得严严实实。

李渊裹李玄霸就像是在裹什么行李似的,把李玄霸裹成了圆筒形,只留下一个脑袋。

李玄霸动了动手臂。嗯,完全动不了。

李世民继续双手捂嘴,笑得前俯后仰,后脑勺撞在长孙晟胸口,疼得嗷嗷叫。

长孙晟揉了揉胸口,无奈道:“你的脑袋真硬。”

李世民抱着脑袋笑道:“谢谢长孙将军夸奖!”

长孙晟:“……我不是夸奖你。”

李世民不管,他就当长孙将军在夸奖他,后一句话他没听到!

李渊低头对李玄霸笑道:“这样好了吧?”

李玄霸现在连转头都困难:“父亲,你这是给我裹毯子吗?你这是把我捆了起来。我回去要向祖母和母亲告状,你欺负人。”

李渊笑道:“你尽管去告状,我还怕你不成!”

李渊为了显示自己真的不怕,还扬起马鞭唱起了歌。

李世民双手鼓掌打着拍着,明明不知道词曲,也跟着吱儿哇地乱唱。

柴绍为了讨好老丈人,本来跟着一同慷慨高歌,唱着唱着就被李世民带歪了调子,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唱下去。

被裹得完全不能动弹的李玄霸不断翻白眼。

吵死了吵死了,魔音灌脑。

李玄霸:“父亲,二哥,难听死了,闭嘴!”

李渊和李世民扯着嗓子唱得更大声。

柴绍想了想,不管调子和词了,跟着一起乱唱吧。

长孙晟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

他对这一家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十分喜欢。观音婢嫁给这样的人家,未来应该会过得不错。

……

窦夫人回到大兴后,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担心不已。

得知李世民和李玄霸能和李渊一同回大兴,她时不时就要差人出城问一问,望眼欲穿。

终于得到了李渊和两个孩子回来的消息,她等不及他们回府,戴上冪离出门亲自迎接。

她还没有看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骑在马背上的李世民眼力非常好,已经看见了娘亲。

“娘!!”他腿一缩,居然站在了马背上。

长孙晟吓得不行:“小心,别摔着!”

李世民用天真地语气道:“有长孙将军在,我怎么会摔着?娘!看这里看这里!”

长孙晟叹了口气,只好双手护住他。

李渊低头问李玄霸:“二郎是怎么从一群带着冪离的人中认出他娘?”

他现在每日都把李玄霸抓出来骑马,李玄霸又被“捆”在了他身前。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我怎么知道?大概二哥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吧。”

李渊笑道:“鹰一样的眼睛?正好适合射箭。”

李玄霸无语。他父亲究竟有多喜欢射箭?又对自己的射箭技术多自豪?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射箭?

窦夫人见李世民居然站在了马背上,吓得花容失色。

“李、世、民!坐好!不准站在马背上!”窦夫人怒斥。

娘亲叫你的全名了,你就该老实了。

李世民乖乖坐好。

长孙晟忍俊不禁。

李渊勒马。窦夫人走上前与家人团聚。

然后,她就看到了李渊身前被毯子捆得严严实实,用表情向她求救的李玄霸。

窦夫人哭笑不得:“有你这么裹儿子?快放开!”

她伸出手,李渊先把小毯子解开后,才把李玄霸递给窦夫人。

窦夫人掂了掂儿子,眼圈一红:“瘦了,轻了好多。”

李玄霸摸了摸自己在龙舟上吃得太多,得了一场重病都没瘦下来的下巴。

他的尖下巴终于有点肉了,怎么可能瘦了轻了?

算了,母亲说他瘦了轻了,他就瘦了轻了。

窦夫人把李玄霸放地上后,李世民伸展双臂,甜甜黏黏地叫道:“娘娘,我也瘦了,我好想娘娘,娘娘抱抱!”

窦夫人笑着把李世民抱起来,然后笑容一僵,手臂一沉,差点没接住。

李渊正下马,见到这一幕,笑得差点滑倒。

他从窦夫人手中接住李世民,把李世民放地上,敲了敲李世民的脑袋道:“你也好意思说你瘦了?”

李世民不满道:“阿玄都瘦了,我当然也瘦了,哼。”

柴绍和长孙晟向窦夫人问候。

窦夫人惊讶:“居然是长孙将军。”

她赶紧回礼,然后悄悄看向李渊。

李渊给她使了一个眼神,又看向李世民。

夫妻二人眼神一交流,窦氏就明白了。

她笑道:“旅途劳顿,我就不打扰长孙将军与家人团聚了。过几日,我带二郎来拜见将军。”

长孙晟点了点头。他想了想,从马背上取下一把弓,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双手平举,差点没接住:“哇,好重!”

长孙晟道:“等你能拉开这张弓的时候,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李世民把弓竖着放在地上,抱着弓道:“好!长孙将军你等着,我很快就能拉动!”

长孙晟笑了笑,与众人告辞。

他故意在城门口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应该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兴城。比起特意宣扬长孙家和唐国公府的口头婚约,这样一句勉励后辈的话,显得更随意一些。

长孙晟的继室高夫人也亲自来迎接长孙晟。

她隔着冪离打量李世民,心头一梗。

我家观音婢还不到四岁,至于这么早定下?她心里有些怨念。但长孙晟已经当众说出这句话,就容不得她反对了。

她决定回去后,好好打探一下唐国公府的情况。

高夫人此次来迎接长孙晟,还带了还不到十一岁的儿子长孙无忌。

长孙晟另两个儿子有官职在身,正在当值;女儿观音婢年幼。此次都没有与高夫人同行。

长孙无忌已经十一岁,自然听懂了父亲的意思。

他不满地看向那个比他矮一个脑袋的幼童。

李世民给长孙无忌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长孙无忌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笑容后,居然有些气不起来了。

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幼童何辜。

李玄霸正在猜测高夫人牵着的孩子是不是长孙无忌。

在长孙无忌和二哥眼神“交锋”后,他就确定,这个被自家二哥一眼折服的人肯定是长孙无忌。

“阿玄,好重啊,帮我撑一会儿。”李玄霸正在走神,李世民小声求救。

李玄霸嫌弃地帮二哥扶住弓:【你撑不住就和父亲说,让父亲帮你拿。】

李世民小声道:“那多丢脸。”

李玄霸:【让我帮你一起撑着,就不丢脸?】

李世民道:“当然不丢脸。”

李玄霸无语。搞不懂二哥的脑回路。

还好李渊也注意到两个孩子艰难地撑着强弓的模样。

他笑着把强弓拿起来:“先归耶耶了。等二郎长大,耶耶再还给你。”

李世民道:“耶耶,你可不能偷偷用,把我的弓用坏了。”

李渊板着脸道:“谁会用你的弓!”

李世民哼哼:“那就不知道了,耶耶特别喜欢的东西,连陛下都不肯给。陛下之前还埋怨你。”

李渊疑惑:“陛下埋怨我什么?”

李世民道:“还能埋怨什么?陛下也喜欢骏马和猎鹰,耶耶你搜集骏马和猎鹰居然不送给陛下一份。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立刻拿来和阿玄分享。”

李渊皱眉。

窦夫人微笑道:“郎君,先回去吧。”

她去和默默站在一旁的万氏打了声招呼,拉着万氏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李玄霸道:“二哥,我们也回马车,我累了。”

“哦,好。”李世民跳上马车,对李玄霸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进了马车。

李渊沉思了一会儿,才翻身上马。

他想到了窦氏对他说的话。

他很自傲,又自诩与陛下少年时便在宫里结识,关系很好,不需要做谄媚的事。

现在听二儿子的话,陛下居然对他有怨?

陛下可能只是随口抱怨,但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满自己没有送给他好马。

看来窦氏说得有些道理。亲戚也需要礼尚往来。

“唉,二郎说得对,关系越是好,越该分享好东西。”李渊摇了摇头,然后苦笑,“我居然被儿子提点了。”

他扬鞭。

该送什么马给表弟?唉,哪匹马都舍不得。心疼!

……

“嗯?李渊送来的?”杨广先是惊讶,继而笑道,“他怎么想着送我骏马?”

宦官将信递给杨广。

杨广拆开信后,忍不住对身边的萧皇后笑道:“你看看这李渊,我还以为他心机深沉,结果他是真憨直啊。”

萧皇后接过信一看,也不由笑了:“二郎有什么好东西就首先分享给三郎,确实友悌。”

杨广道:“李渊被儿子提点后,才想起来和朕分享心爱的骏马,他不如二郎。”

太子杨昭闻言,委婉地帮李渊说好话:“唐国公之前只想着君臣之别。他性格耿直,认为身为臣子不该向君王进献珍宝。被李二郎的话点醒后,唐国公才想起他还有一层父皇表亲的身份。这也是唐国公恪守尊卑礼仪的体现。”

得了骏马,心情很好的杨广道:“确实如此。他既然记起了表亲的身份,朕也该好好提拔这位表兄。他外放多年,也该征辟入朝了。”

萧皇后笑道:“确实该回来了。姨母年老,他留在朝中为官,也能好好照顾姨母。”

杨广想了想,道:“就任命为殿中少监吧。”

殿中少监虽然只是从四品上,但掌管皇帝的膳食、医药、冕服、马匹等,乃是亲信心腹方能担任的要职。

在场之人一听这个官职,就知道唐国公李渊已经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地位即将腾飞了。

杨昭眼睛一亮:“父皇,你要回大兴了?”

杨广犹豫了一下,道:“朕还要过些日子。”

隋文帝节俭,所以大兴城内的皇宫和园林都不太符合杨广的喜好,杨广还没在刚修好的东京玩够。

杨昭无奈。他本想劝谏,父皇登基第二年就离开大兴久久不回,朝中大臣也只能跟着东奔西跑,大兴都不像个都城了,许多勋贵心里都有些不满。

但见父皇现在心情正好,唐国公也好不容易才得了父皇的信任,他将劝谏忍了下来。

下次吧。

第24章 李二郎即将挨训

李玄霸一回家就懒了好几日。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收了杨广这么多钱, 他可以推行自己的赚钱计划。

但李玄霸趴在床榻上,就算李世民再怎么晃他,他也念着“春眠不觉晓”, 不肯离开床榻。

他近几日吃了睡睡了吃, 就连看书都躺在榻上, 恨不得和床榻长在一起。

李渊和窦夫人心疼李玄霸之前重病一场,又长途跋涉,纵容李玄霸懒惰。

只有李世民锲而不舍地想把弟弟从床榻上拽起来。

李玄霸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二哥念经。

李世民道:“我要去和长孙家的四郎玩耍。你真的不来?”

李玄霸翻身:“不去。你们玩耍就是射箭,蹴鞠。我累。”

李世民今日再次没能把李玄霸从床榻上挖起来,只能叹着气自己出门玩耍。

李玄霸打了个哈欠, 从床头摸来一本书,在背上垫了个软垫, 蠕动着支起上半身, 悠闲地看书。

看了一会儿,他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二哥回来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李智云在门口探头探脑。

“小五,什么事?”李玄霸放下书。

李智云迈动着小短腿, 麻利地蹬掉小布鞋,爬到李玄霸身旁:“三兄, 小五想听故事!”

李玄霸叹气:“好,今天想听什么?”

李智云道:“葫芦娃救到翁翁了吗!”

李玄霸道:“这个……我之前讲到哪了?”

李玄霸想了想,继续给李智云讲葫芦娃救爷爷, 去一个被抓一个的倒霉故事。

李玄霸给李世民讲故事的时候, 被万阿姨带着来找他们玩的李智云无意间听到。在万阿姨的鼓励下, 李智云就来找蹲在屋里不肯出门的李玄霸听故事了。

来了几次, 李智云发现三兄只是面部表情很冷淡,实际上很温和,很好说话,就彻底黏上了李玄霸。

李玄霸见讲故事这么有用,一拍脑袋,试图用故事去诱惑李元吉,把现在还小的李元吉拉拢到自己和二哥这边,说不定能帮母亲把李元吉的性格改好。

然后李玄霸被那个三岁熊孩子拿着木头剑追着打。

为了保护李智云,他吸引火力,没跑过三岁熊孩子,手臂上好大一块乌青。

因独孤老夫人和李渊对孩子都很溺爱,李元吉只挨了一顿训斥,李玄霸的小金库又赚了。李玄霸觉得不亏,没打算计较。

但李世民与新认识的好友长孙四郎玩耍回来后得知此事,趁着父母不注意,把李元吉按着狠揍了一顿,被关了好几日的禁闭。

李玄霸再次“收服”四弟失败。李元吉更讨厌他和李世民了。

他自我安慰,希望如母亲所言,等四弟再长大些,不靠本能行事,能懂得尊敬兄长的时候,自己再努力努力。

努力了之后还没有结果,他的良心就不会痛了。

这叫“免责”。

李玄霸和李智云讲了一会儿故事,故意停在五娃也被抓走处,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没有什么比断章更有意思。

李智云有些不高兴。但他脾气随了亲生母亲,不高兴也只是低下头用脑袋轻轻拱了拱李玄霸,就像是一只小狗狗。

李玄霸摸了摸小狗狗弟弟的脑袋:“如果你能坚持描完一张大字,我就给你讲六娃的故事。”

李智云噘嘴:“就一张大字,我很快描好。娘亲说,三兄也要写字。三兄今日的字完成了吗?”

李玄霸沉默。

你一个三岁小孩不仅口齿伶俐逻辑清晰,还会督促哥哥写作业?是不是过分聪明了些?我们李家专出早熟的天才吗?

“好吧,一起。”李玄霸叹了口气,慢吞吞往床榻下爬。

李智云跟在李玄霸身后往床榻下爬,就像是一只半大的狗狗身后跟着一只小奶狗:“三兄,你拜了虞先生那么厉害的老师,要努力啊。”

李玄霸叹气:“好了好了,别催了。”

爬下床榻后,李智云熟练且殷勤地帮李玄霸研墨。

他自接触写字后,就对写好字特别痴迷。虽然现在他的手腕没有力,还不能好好练字,但他每日仍旧努力用画画的方式描红文字。

李玄霸一手楷书相比同龄人,写得相当漂亮。

李玄霸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他看着像天才,不过是凭借成年人的逻辑和毅力,能够做一些坚持就能获得成绩的功利的事。

比如练字。

他知道书法是这个时代文人的“脸面”。虽然他估计当不了什么书法家,但只要从小苦练,练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问题还是不大。

自魏晋后,楷书逐渐发展,是现在最流行的字体之一,将在唐朝发展到鼎盛。

李玄霸的字其实不能算是现在流行的模仿魏碑的正楷,而是带了些行楷的笔锋。

他在现代虽没练过毛笔字,但一手行楷钢笔字很漂亮。硬笔书法和毛笔书法差别很大,字的结构却可以触类旁通。他曾经习惯写行楷,现在写毛笔字也不由往行楷上靠了。

当然,李玄霸的正楷写着写着就偏向行楷,主要还是因为行楷书写速度更快。

李玄霸第一次写行楷,是帮因顽皮受罚的二哥抄《孝经》。

这种罚抄,敷衍一下就行了,不用把字写得多好。

没想到窦夫人看到了李玄霸的字后,就求了朝中许多正楷书法名家的字帖给李玄霸学习。李玄霸每日把这些字帖摹写一次后,再按照他自己的习惯写一篇“风格飘逸”的楷书。

李玄霸拜虞世南为习字老师后,虞世南看到了李玄霸的字,很巧地也用了窦夫人教导李玄霸的方式教授李玄霸。

李智云对漂亮的书法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

他被亲生母亲带着和李玄霸混熟后,就爱催李玄霸完成练字功课,趴在矮桌上看李玄霸写字。

人非圣贤,孰能不虚荣。李玄霸看着弟弟的崇拜的狗狗眼,心里很受用,练字的烦躁都被抚平了。

现在他故意每日“偷懒”,等李智云来催他练字。等写完字后,李玄霸就把着李智云的手,教他在字帖上涂红。

窦夫人和万阿姨先后来看了一次,都面带慈祥笑容离开,没有打扰两个孩子练字。

只有李渊有些惆怅:“四郎也该练字了。”

窦夫人道:“四郎在郎君面前很乖巧,或许郎君可以亲自教导四郎练字?”

李渊想了想李元吉那坐不住的模样,还没开始教李元吉,就已经头疼:“还是让毗沙门去教吧,也能增进兄弟感情。”

窦夫人劝说道:“大郎已经被陛下授予宫廷官职,需要每日当值,实在是无空。且大郎以后和四郎相处的时间很多,郎君与四郎相处的时间却不多。四郎顽皮,还是郎君能管得住四郎。”

李元吉虽顽皮,但也聪慧,知道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

比如李世民揍了李元吉好几次后,李元吉虽然会在背后悄悄吐李世民的口水,但不敢当着李世民的面嚣张。

但李玄霸只要一凑近李元吉,李元吉就会狠狠欺负这个打不过他的病弱哥哥。

窦夫人猜测,四郎每次都要欺负三郎,也有二郎把四郎揍得太狠,所以四郎要找与二郎长得极像的三郎“报仇”的缘故。

李渊长得十分高大,又有“父亲”这个被李元吉身边伺候的仆人过度美化的身份。李元吉在李渊面前很听话。

因独孤老夫人拦着,窦夫人不能亲自教导李元吉。

现在李渊休假在家,窦夫人就想让李渊管管。

经过窦夫人几度劝说后,李渊终于克服了心中教导熊孩子的恐惧,硬着头皮去管教李元吉了。

李元吉之后几乎每天都挨了揍。

独孤老夫人心疼极了。但儿子好不容易回家教育一次孩子,她不能打消儿子的积极性,只能抱怨窦夫人不能阻拦李渊。

窦夫人赔着笑,连说自己没用,劝不住丈夫,敷衍过去。

李世民听说父亲每日都要揍李元吉一次,高兴得都不出门玩耍了。

李玄霸练字,他揽下了李玄霸之后要做的“工作”,握着李智云的手,教李智云描红。

“太好了,我早就和娘娘说,多揍李元吉几次,他就老实了。”李世民兴奋道。

李智云缩了缩脑袋:“小五很乖,别揍小五。”

李世民道:“我知道你很乖,别怕,你看二兄我像胡乱揍弟弟的人吗?”

李智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是的,他就是。”

李智云脑袋又一缩。

李世民笑骂道:“阿玄,你是不是找揍?”

李玄霸道:“看,他就是胡乱揍弟弟。”

李智云小声道:“二兄,不要欺负三兄,你欺负三兄,我就向娘亲告状。”

李世民无语:“你还真听他胡扯。阿玄,赶紧解释,小心小五真的以为我欺负你。”

李玄霸失笑:“小五,我逗你的。二兄很好,不会欺负弟弟。你二兄打架特别厉害,之后谁欺负你,你就找二兄帮你揍回去。”

李世民道:“这个完全没问题。”

李智云点头:“好。”

李渊从窗户离开,摸了摸胸口。

他被李元吉伤害后,总会来这里看看其他三个小儿子。

治愈了治愈了,他又可以教导李元吉看书习字了。

悠闲的日子如此度过了一旬。

这期间李渊和窦夫人带李世民去拜访了长孙家。双方合了八字,正式把这个口头上的婚约定下来。

待长孙小娘六岁时,她和李世民就会交换庚帖,缔结婚约。

因长孙小娘还年幼,李世民没有见到长孙小娘,只是常常去找长孙无忌玩,顺便在长孙晟处学弓箭和突厥语。

李玄霸没有跟着去。

他一是懒,二是觉得二哥相看未来媳妇,自己去凑热闹实在是不合适。

之后李世民去长孙府玩耍时,李玄霸也能推就推。

他相信长孙小娘虽然还小,但高夫人肯定也会带着小小的长孙小娘,在李世民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观察李世民。

虽然三岁孩童说不上什么爱情,但能提前混些眼熟,多些好感,从青梅竹马发展到新婚小夫妻,总比盲婚哑嫁强。

只一旬时间,李世民已经完全和长孙无忌混熟了。

长孙无忌再不提李世民的年龄。一个十一岁的少年郎,居然能和一个七岁的孩童玩得很开心,连昔日的朋友都忘在了脑后。

李玄霸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他把这件事记在了日记本中,以后用作《隋唐演义》的素材。

一旬后,李渊和长孙晟都准备回各自的岗位继续工作时,皇帝的圣旨来了。

李渊被征辟入朝,长孙晟则被允许在家中多休息一会儿。

现在突厥很安分,皇帝又准备在洛阳多玩耍一段时间,用不上长孙晟护卫,所以就很慷慨地多给了长孙晟一些假期。

长孙晟年纪也不小了,又常年在突厥吃风沙。杨广在太子杨昭的劝说下,下旨给长孙晟,让长孙晟好好休养身体。

杨广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雄主之路。

他首先要征讨高句丽。等高句丽投降后,他就要去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征服突厥。

长孙晟是最了解突厥的人。杨广希望他征服突厥时,长孙晟还能为他所用。

长孙晟忙碌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时间和家人相处,教养儿女,心里很是高兴。他特意让疏于管教的嫡长子长孙安业请假回家,天天盯着长孙安业重新读书习武。

长孙晟有四个儿子。庶长子长孙行布两年前死于汉王杨谅叛乱,长孙行布的同母弟因此得封鹰扬郎将。长孙安业是原配所生。长孙无忌是继室高氏所生。

长孙晟原配在世的时候,因只有长孙安业这个儿子,对其非常娇纵。长孙晟又常年在塞外,不能教导儿子。

现在他难得有空闲,发现儿子居然变成了一个嗜酒如命的纨绔子弟,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的兄长长孙炽得知此事的时候,特意写信来嘲笑他。

长孙晟的原配来信中总说长孙安业很优秀。高氏身为继室不敢管教和得罪长孙安业,也常对长孙晟说家中一切安好。

长孙炽看不惯长孙安业。但长孙晟常年来只有长孙安业一个嫡子,又对已故原配心存怀念,所以一直以为长孙安业虽然有些纨绔的习性,但在勋贵二代中很常见,算不得什么。

远香近臭。现在长孙晟忍不了这个“不算什么”的纨绔儿子了。

李玄霸从李世民口中听到了这个“笑话”。

虽然长孙安业也是李世民的大舅哥,但李世民对围观这位大舅哥被揍好像特别有兴趣,常去看热闹,还会煽风点火。

李玄霸不由捂脸:“你就不怕他恨上你?”

李世民长大他无辜的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孩童!”

我,李世民,七岁孩童,能有什么坏心眼?

“行吧。”李玄霸也没当回事。反正最后长孙安业顶多又来一次叛乱,然后被流放。吃亏的又不是自家二哥。

“该动起来了。”李玄霸见父亲居然比原本历史中早几年得到殿中少监的官职,自己的蝴蝶翅膀似乎再次有了作用,因春困而懒惰的心稍稍振作了一些。

再不振作,阿姊都要嫁人了。

想到阿姊嫁人,李玄霸心中不由出现一些烦闷。

李世民不再出门疯玩,除了失去了去长孙府玩耍的新鲜感之外,也和三姐即将嫁人,心情烦闷有关。

两个孩子因为姐姐嫁人生闷气。窦夫人察觉后,让蹲在家里绣嫁妆的李三娘带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出门透透气。

李三娘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被关在小院里不准出门,快憋坏了!

“二郎,三郎,你们想去哪里玩?阿姊陪你们玩个够!”李三娘挨个抱抱两个弟弟,感激极了。

李世民道:“听阿玄的。阿玄终于要开始他的赚钱计划。”

李玄霸道:“阿姊陪我去书店印佛经的工坊,我想印点其他书籍。”

李三娘牵着两个弟弟上马车:“印什么?你从陛下那里得了新的佛经?”

李玄霸摇头,道:“印儒经。”

李三娘惊讶:“三郎,儒经可不能印。儒经是要抄的!”

李玄霸道:“现在天下安定,天下富足,读书人逐渐多了起来。我已经征询了高先生和宇文先生的意见,他们同意将自家注释的儒经印刷后,低价卖给寒门士子,以振兴儒学。”

李玄霸对李三娘乖巧地笑了笑,道:“将来长兄肯定会与世家大族交好,我和二哥不好再与世家大族的士子多交往,以免分了长兄人脉,引得长兄不满。我从陛下那里听闻今年会增开‘进士’一科选士,将来我想走‘进士’之路当官。”

李世民补充道:“我将来能去打突厥赚个爵位,但阿玄肯定是上不了战场的。只以荫蔽当官仰人鼻息,不如自己考个官来做。寒门士子想做官,除了投效高门士族之外,应该也是走阿玄选的这条路。所以阿玄想提前在寒门士子中积攒人脉。”

李三娘认真听完后,叹气道:“你们也太早熟了,想得真多真远。”

李世民挺起胸脯,骄傲道:“我和阿玄都伴驾南巡过了,当然很厉害!”

李三娘笑道:“确实如此。不过阿玄,现在朝中诸公都看不起寒门士子,勋贵人家也不愿意结交寒门士子。你身为唐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与寒门士子走得太近,会被人鄙夷。”

李玄霸道:“我知道。现在朝中以荫蔽做官为尊,通过明经等考试做官入朝后就先低人一等。”

现在的科举不仅需要五品以上官员推荐才有考试资格,科举做官者还饱受歧视。

到了唐朝,高门士族仍旧看不起科举晋身的官员。

“但我就想考试,和天下读书人比一比。”李玄霸脸上浮现出连双生哥哥都看不懂的表情,“我就想考一次。”

李三娘看着李玄霸的表情,虽然不懂,却没来由地心头发酸。

她立刻道:“三郎想考就考!寒门士子不一定不如高门士子。三郎和天下寒门士子比一比学识,那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阿姊支持你!”

李世民也道:“哥哥也支持你,阿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玄霸点头:“嗯。”

李三娘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印儒经卖!如果卖不出去,阿姊给你们贴钱!阿姊的嫁妆可丰厚了!”

李玄霸失笑:“哪能用到阿姊的嫁妆。放心,阿姊,在儒林士子中,高先生和宇文先生的名声可响亮了,卖他们注释的四书五经不可能没人买。再者,我也不仅卖四书五经。我还想卖一些小说话本。”

李世民得意道:“阿姊,你不知道阿玄有多会讲故事。他的故事书肯定很好卖!”

李三娘道:“三郎想印什么就印!赚钱我们分,亏欠算阿姊的!不可以推脱,就这么定了!”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视一眼,在李三娘的眼神“威慑”下,只好拱手道谢:“那就谢过阿姊了。”

李三娘笑道:“这就对了!要多依靠阿姊啊!”

她揉乱了李玄霸和李世民的小揪揪,又帮两人把小揪揪重新绑好。

“走!我们印新书去!”

“嗯好!”

姐弟三人来到了西市书店后面的雕版印刷工坊,见到了早就等候在此的柴绍。

柴绍:傻笑。

李世民和李玄霸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

李世民死鱼眼:“我记得成婚前,男子女子不能见面?”

李玄霸死鱼眼:“我也记得。”

柴绍立刻道:“只是偶遇,偶遇!”

他搓手手:“既然偶遇了,我给几位当护卫?”

“咳,柴备身,你能不能别笑这么……这么不雅。”一个胖乎乎的青年从一旁走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惊讶,立刻就要拜。

青年摆摆手制止:“我跟着嗣昌,来看看表弟的书店,表弟不会不欢迎表兄我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皆露出了苦脸:“不敢,欢迎表兄。”

表兄?李三娘沉思了一会儿,打量着青年的体形,恍然道:“难道是……”

她隔着冪离瞪了柴绍一眼,徐徐拜道:“表兄安好。”

这个青年正是太子杨昭。

杨昭温和道:“表妹好。”

李世民心大,被吓了一跳之后,见太子表兄还是一如既往温和好相处,就变得自在起来。

“表兄,你不是在东京吗?怎么回来了?”李世民好奇道。

杨昭对李玄霸眨了一下眼睛,道:“这就要问你弟弟了。”

李玄霸指着自己:“我。”

杨昭笑而不语。

李玄霸眼睛睁大。难道是他让太子若遇到杨广让他回大兴,就不要犹豫,立刻回来?

等等,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七月吗?现在才四月!

难道杨广在七月之前,也曾让杨昭回大兴,只是杨昭说要在洛阳多待一会儿,杨广就让杨昭又多待了三个月?

这确实极有可能。

杨昭道:“父亲让我回大兴,我想着正好回来喝嗣昌的喜酒,就回来了。高公和宇文公听闻你要印儒经,也和父亲请了假,过几日应当就会回来。”

李世民惊讶道:“啊?二位老师也要回来了?惨了惨了,阿玄我惨了!”

李世民立刻露出了一个哭丧脸。

杨昭好奇:“二郎,你怎么了?不高兴老师回来?”

李玄霸沉沉地叹了口气,虽然语调很悲痛,但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这个啊,我和二哥在回大兴前,老师布置了很多功课。二哥回来后认识了长孙四郎这个新朋友,每日都在外面疯玩,功课就……”

李玄霸摊手,耸肩:“表兄,你懂的。”

“啊!”李世民抱着脑袋使劲甩头,“完了,完了,我完了!”

杨昭看着满脸崩溃神情的李世民,又看向满脸幸灾乐祸笑容的李玄霸,忍俊不禁道:“好吧,我懂。二郎,咳,节哀。”

高公和宇文公可严厉了,李二郎惨了。

第25章 慷慨皇帝再重赏

李世民难得蔫了, 全程皱着一张苦脸。

杨昭乐呵呵地逗弄李世民。

李世民气得背过身,用后脑勺对着太子。

杨昭也不恼,说可以帮李世民补课。

李世民回头冷哼道:“我今天不睡觉了, 今天就把书看完, 不需要人帮忙!”

李玄霸没再在人前笑话二哥, 但在心里道:【说得好!有志气!先生抽背的时候,可别让我帮你作弊。】

李世民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向弟弟。

你这是什么坏弟弟!居然不帮我!

李玄霸走到李三娘身侧, 用阿姊挡住了二哥幽怨的眼神。

先生考核功课和去外面装逼不一样,二哥你可不能作弊。挡住!

李三娘抬起袖子遮住李玄霸,并故意对李世民笑了笑。李世民的眼神更幽怨了。

杨昭笑得肚子都在颤抖。

李玄霸偷瞥了一眼杨昭身上的肉, 心道怪不得太子的健康堪忧。

从柴绍嘴中,李玄霸得知无论是杨昭, 还是杨昭身边的人, 都因杨昭孔武有力,能开强弓,而对杨昭这肥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这时候都把肥胖当富贵看待,虽然有医者多次说肥胖不好,但贵族们都没把这当回事。

李玄霸又瞥向还满脸幽怨的二哥。

二哥他最疼爱的二儿子李泰也是个连走路都困难的大胖子。若二哥对“肥胖”是病有一丁点清醒的认知, 就不会把李泰列入继承人人选。

不过历史中的唐太宗也本来没打算废太子就是了。

李世民见弟弟在看他,以为弟弟改变心意。

他用期待的星星眼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立刻又把脑袋藏回了李三娘的身侧。

李世民生气:【啊!!】

李玄霸眼神往一旁飘移。你“啊”也没用。

李三娘笑着按了李世民的脑袋一下:“自己学去。没有完成功课,被罚也是应该的。”

李世民瘪嘴:“哦。”

他瘪完嘴,使劲搓搓脸, 又变回了活泼的笑容。

李世民叉腰笑道:“反正今后都要熬夜看书, 之后很快就要被老师训, 现在得玩个够!不苦恼了!走, 阿玄,我们去看工匠如何印刷书!”

他猛地冲到李玄霸身边,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玄霸就跑。

李玄霸感觉自己完全是被拖着走。

如果现在把这一幕夸张一点画成漫画,那么他一定是两脚离地状态。

李三娘赶紧跟上:“二郎,小心些!别把三郎带摔着!”

柴绍也赶紧去追一眨眼就跑得快没影的李世民。

杨昭跑了两步,喘了两口气,变成慢悠悠走。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胖。胖了急不动啊。

李三娘追上李世民和李玄霸时,李世民已经踮着脚趴在桌沿,观看工匠演示印刷佛经。

李玄霸双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李三娘帮李玄霸拍了拍背,横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对着三姐笑了一下,糊弄过去。

“阿姊,这不就是一个大号的印章吗?”李世民的双脚上上下下一踮一踮地晃。

李玄霸喘口气了,道:“就是大号印章。试试我的法子。”

书店原掌柜被独孤老夫人发卖后,新的掌柜十分老实。虽然李玄霸年幼,但也全听李玄霸吩咐,不发表意见。

李玄霸让仆从拿来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奇怪玩具。

这个玩具是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有两块板,下面有个脚踏板,旁边有个大车轮。

李玄霸把玩具架子立好,在上面的板子取下来:“把雕版安装在这个架子上面,这里还有喷墨和刷墨的机关。用这个机巧,就能减少工匠的工作强度,一天印更多书。”

李玄霸要来一小块纸,给众人演示了一遍。

杨昭好奇道:“李三郎,你这是从哪里看来的?”

李玄霸胡扯道:“从一本话本中看到的,我试了试,还真能行。”

他自然是从前世打工的地方学到的。

前世他的父母撸了高利贷,又向亲朋好友借了一大笔钱跑到国外潇洒后,养育他长大的祖父母被气死,他在高三的寒假辍学,开始打工还钱。

他那时才十七岁,当时类似“外卖小哥”这样好的打工职业还不普及,又被讨债公司的人堵着不准出远门,只能从打零工做起。

去县里的老旧印刷厂给学校印试卷,是他最初在班主任的帮助下找的第一份工作。

带他的老厂长特别喜欢各种老式的印刷机,常做各种老式印刷机的模型玩耍。

他后来帮老厂长开了个网店,专门卖各种印刷机模型。

老厂长赚了钱,很好心地分给了他五万块。

正好这时高利贷被扫黑抓了。他用了四万块还掉部分债务,获得了债主们的信任,终于能离开家乡,揣着剩下一万块踏上了去南方沿海城市的路。

所以就算穿越了,他仍旧记得老式印刷机模型怎么做。

只是模型,肯定不如真正的老式印刷机精巧。但老式印刷机就是手工机械,没有什么特殊的技术门槛,唐国公府有能工巧匠,李玄霸琢磨琢磨,就能弄个简易版出来。

不过现在他只是拿出了能减轻雕版印刷术体力负担的超级简易印刷机,甚至都算不上印刷机。

他还是个孩子,不能一口气拿出太精巧的技术。再者,因为汉字字数太多,工匠识字率又不高,印刷佛经、儒经等又只需要大量重复的印版时,还是雕版印刷更好用。

等他哥当皇帝后,他才敢把油墨铅活字老式印刷机亮出来。

老式印刷机这个东西确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在手工机械时代,手工机械的更新换代除了材料之外,就只是“没往这个方向想”。

工坊里的工匠不仅负责印刷,雕版和一些木工活也要做。李玄霸把模型拿出来后,工坊里的印刷工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模型的用处。

这时候的税制是“租庸调制”,对手工业者管理很严格。大部分手工业者都被官府纳入管理,私人手工业者不多,大部分背后还有贵族的影子。

贵族官僚所需要的手工业品,要么直接通过俸禄从官府手工业者手中直接获得,要么是自己府中工匠制作。

如今蓄奴之风盛行,手艺好的人都愿意卖身给贵族换取平稳的生活。工坊的匠人和李玄霸在府里求教过的工匠,都是唐国公府的奴隶。所以李玄霸很随意地将简陋的雕版“印刷机”拿出来,不担心会外传。

柴绍和杨昭先没把这个孩童做的“玩具”当回事,但听到工匠们激动的议论时,才意识到这个东西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有用些。

杨昭此次回大兴,除了喝柴绍的喜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隐晦劝说高颎自己退一步时,撞见高颎和宇文弼正谈起李玄霸请求印刷他们标注过的儒经的事。

李玄霸的理由是,雕版印刷能飞速印出很多书籍,但民间只用它来印刷佛经。佛经虽引人向善,但也引人出世,且是外来的经书。我等士人,还是应该多学儒。

隋文帝虽然信佛,也大力推广儒经。而士人虽然大多儒释道三修,内在可能还要夹杂一点不可言说的法家兵家纵横家之类的,但经历过魏晋南北朝的放纵后,清醒的士人又开始重拾儒经正统,并尝试用传统的儒释道融合成新的儒经圣学。

高颎和宇文弼就是朝中最重视推行儒学的人之一。他们看到李玄霸的信,自然心动。

两人叹息,他们曾经见有贫寒人家花钱购买印刷的佛经虔诚供奉,居然没想到雕版也可以印儒经。

杨昭也是重儒之人。他深知要治理国家,还是得落在儒学身上。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京,想亲自观察这件事。

杨昭感慨道:“如此一改,印刷书籍的字迹会清晰许多。用来印儒经,也算合适了。”

柴绍惊讶道:“印儒经?这是李三郎想到的主意?”

李玄霸点头。

柴绍夸张道:“朝中这么多大儒都没想到,三郎真厉害。”

李世民得意:“那是!我弟弟最厉害!”

李三娘笑道:“那你呢?”

李世民叉腰:“和弟弟一样厉害。”

众人皆笑。

李玄霸曲着手指挠了挠脸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很疑惑,雕版印刷术已经流行了许久,但在五代后唐时,丞相冯道、李愚才第一次奏请印刷儒经。

可能朝中的大人物们确实不太注意民间的事吧。

看到李玄霸的“玩具”,杨昭觉得李玄霸的建议大为可行:“表弟,你可以将这机巧献与陛下吗?当然,陛下肯定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李玄霸道:“陛下随意取用就是。不过一些小玩意儿,哪称得上‘献’字?我可不想传出擅长木工活的名声。”

杨昭笑道:“传出又如何?诸葛武侯也擅长机巧,表弟便是诸葛在世。”

李玄霸拱手道:“虽我不可能成为诸葛武侯在世,但表兄都能这么夸了,我就当做是对我的勉励,厚着脸皮应了。”

李世民眼睛转溜溜,道:“我也想当诸葛武侯!阿玄,我们一起吧!”

李玄霸无语:“诸葛武侯还能两个人?”

李世民道:“为何不能?诸葛武侯多多益善!”

杨昭失笑:“二郎说得对,多多益善。你们二人都成为诸葛武侯。”

李世民得意:“表兄也说得对,嘿嘿。”

李玄霸更无语。嘿嘿你个头。

二哥小时候想成为的人真多,一会儿冠军侯,一会儿卫青,现在还想当诸葛武侯了。

不知道二哥当了皇帝之后回忆童年的梦想,会不会感到尴尬。

大概率二哥长大了也和现在脸皮一样厚,完全不会尴尬,还会调侃几句。

李玄霸慷慨地将模型献给了太子。杨昭让人马不停蹄地将这件事奏给皇帝。

杨广得知此事后十分高兴。

他本就是好大喜功之人,任何能造成大声势的事他都喜欢。

于是他给太子下令,召集工匠研究这个印刷术,先印儒经,再印历法,然后把他登基后发的招贤令等圣旨编撰成“圣言”,印刷后到各地分发。

如果印刷效果很好,杨广就想召集人把宫中收藏的孤本编撰成一部图书合集,然后多印刷几部,在东京、江都各藏几部。

杨广自己是奢侈的人,所以与隋文帝的抠抠索索不一样,他奖赏得他喜爱的人很慷慨。

杨广当即写信给李玄霸,问李玄霸想不想当侍中。

侍中现在只是一个虚职,一般是皇帝亲近之人的“加官”。如果单独封侍中,只是拿俸禄,不用干活。

李世民得知此事后,高兴得一蹦三张高:“好呀!阿玄先去当官!哥哥随后跟上!”

李渊也十分高兴。

李建成心里虽有些酸,但还是做出了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恭喜李玄霸。

只窦夫人皱眉:“会不会太过招摇?”

李玄霸想了想,道:“父亲,请帮我拒绝陛下的好意,换成一些田地钱财。”

李渊疑惑:“为何?”

李玄霸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和二哥先是伴驾,父亲又被征辟入朝,我又得侍中官职,荣宠太过。如母亲所说,我还年幼,福气太重,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古来许多年幼时入朝为官者,命都不太好。”

此时不仅很信谶纬之术,也信“命数”。

李玄霸只说家中荣宠太过,李渊还不以为意。

他身为皇帝表兄,荣宠再过都是应该的。何况他家的荣宠,比起皇帝身边的宠臣宇文述一家大大不如。

但李玄霸说“福气过重难以承受”,就让李渊上心了。

李玄霸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又显得过分聪慧,很符合史书中那些早夭神童的特征。

李玄霸见父亲被说动,又道:“再者,父亲,我想科举入朝。”

李渊想也不想道:“不准!科举入朝会受人鄙夷,你没看到先帝科举征辟的人都是什么处境吗?”

李玄霸当然知道。

虽然后世记载“明经”起自隋文帝,“进士”起自隋炀帝。实际上汉朝察举制时,被举荐的贤才入朝后会通过考试甄选,就已经有了“明经”和“进士”的分科称呼。

相反,后世经过考古,隋文帝和隋炀帝关于科举取士的诏令中,没有出现“明经”和“科举”的文字。

这不是说隋文帝和隋炀帝没有开这两科。他们只是沿用了古人考试分类称呼,没有特意点明,对科举取士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重视。

隋文帝是真的不太重视科举招揽的人才,更信任勋贵和世家荫蔽做官的人才。

隋文帝一朝通过科举入朝的人才,大部分如王贞,给个县尉就打发了,更多的如刘焯、侯白之人,连官都没得做。

甚至侯白自最难考上的“秀才”科入朝为官,隋文帝却把他当逗乐子的人。杨素与侯白交好,每当举荐侯白,隋文帝总说侯白不够格为官,只给了他五品官的待遇。

李渊年少时曾伴随隋文帝左右,深得隋文帝喜爱,所以是亲眼见到侯白如何被隋文帝当做俳优对待。

李玄霸一说起科举入朝为官,他就立刻膈应。

李玄霸道:“父亲,当今陛下和先帝不一样。在伴驾时,我听陛下说,他更希望任用亲自选拔的人才。陛下悄悄和我说,他明年就会增设科目,开科取士,亲自选拔人才。”

李渊看向李世民:“真有此事?”

我没听过啊!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回答:“真的!陛下说过!”

可能是陛下私下对阿玄说的吧。先帮阿玄说服耶耶!

李渊有些意动:“既然陛下都和你们说了此话……”

李建成反对道:“即使陛下会重用科举为官的人,但朝中大臣仍旧会鄙夷。我们唐国公府,怎么能出科举之人?太丢唐国公府的脸。”

李渊又犹豫了:“确实如此,还是不太好啊。”

窦夫人想插嘴,但嘴唇动了几次,她还是没有出声,担心她一出声,丈夫会习惯性地反对。

李玄霸给了母亲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道:“我们唐国公府是陛下信任的外戚,如烈火烹油一般鼎盛。若家中兄弟各个权势过重,反而不美。我如果经过科举入朝为官,勋贵世家子弟不屑与我为伍,或许才对唐国公府更好。”

李世民也劝道:“对啊耶耶,阿玄本来体力就不好,不能被俗务所累。阿玄就留在京中修修书,别人不去烦他,还乐得自在。我就去边疆为将,自己拼个爵位出来。我们兄弟几人各走不同的路线为官,岂不是更好?”

李渊还没被说服,李建成同意了:“父亲,二郎这么一说,似乎也算可行。”

窦夫人这才插嘴:“二郎和三郎都想自己挣得官职,如此有志气,郎君就从了吧。至于朝中其他人的看法,只要陛下足够喜爱三郎,谁敢轻视三郎?”

李渊的左右摇摆终于结束,点头:“好吧。那三郎,你就好好准备。虽然以我家地位,科举取士‘秀才’之名唾手可得,你也最好让众人信服你的才华。”

隋唐“秀才科”才是常科考试中最难的一科,录取人数极低。

隋朝自取士到灭亡,“秀才”不足十人;唐初因“秀才科”的要求太高,一直无人通过,很快就废弃了“秀才”一科,“秀才”一词成为恭维读书人的美誉。

无论当今皇帝会再开多少科目,唐国公府的公子既然要通过科举入朝为官,那肯定是争夺“秀才”之名。

“耶耶,还用你叮嘱吗?我和阿玄的老师可是高公和宇文公呢!”李世民道,“高公和宇文公的弟子怎么可能不是秀才,哼。若不是我想从军,我也去考个秀才。”

李渊没好气道:“是是是,你和三郎的老师是高公和宇文公。那二郎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李世民小脸一垮:“耶耶,我要讨厌你了!”

李渊哈哈大笑。

李建成先有些羡慕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听了李渊的嘲笑,也不由浮现笑意:“二郎,南朝有人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如今聪慧不算什么,不可松懈。”

李世民垮着脸拱手:“是,兄长。”

窦夫人掩嘴笑道:“二郎还是很勤奋的,只是这些日子松懈了些。”

李玄霸频频点头。那可真是太松懈了。

“前几日二哥还说要熬夜看书,结果这几日又懒散了,总想跑去骑马射箭。”李玄霸唉声叹气道,“我去年勤奋的二哥哪去了?现在的二哥居然如此怠惰!”

李世民气愤道:“阿玄!”混蛋弟弟,我刚刚还为你说话,你还和耶耶娘亲兄长一起嘲笑我!

窦夫人笑道:“这也有你们父亲的错。他现在无事在家,见陛下赐给二郎小马驹,就非得去教二郎骑马,耽误二郎功课。”

李渊无奈:“行行行,我的错。二郎,我把你的小马驹没收了。”

李世民嘴张得大大的,能塞进一整只煮鸡蛋:“不!!阿玄!快帮我劝劝耶耶!把我的小马还给我!”

李玄霸忍笑:“才不要,谁让你没做完功课。”

李世民嘴一瘪,气得“哇哇”大哭起来。

窦夫人和李渊笑得更厉害。

李玄霸没笑了,给他哥递帕子擦眼泪鼻涕,用心声安慰道:【谁让你不肯好好做功课?难道你真要等老师检查功课后对你失望?老师绕路访友多耽搁了几日,现在也该到了。】

李世民把弟弟熊抱住,故意把哭出来的眼泪鼻涕往李玄霸肩膀上揩。

李玄霸:“……”脏死了!!!

窦夫人和李渊快笑得喘不过气。

李建成露出嫌弃的神色。刚刚他还觉得两个弟弟不错,现在听到弟弟刺耳的哭声,看着弟弟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邋遢样,他又不喜欢了。

唉,小孩子真烦。

……

李渊最终写信婉拒了杨广的赏赐。

李渊不该知道杨广要增开科举的事,没有多说。

李玄霸也写了信,信中说他想与天下有才之士比一比,这样站到陛下身边才理直气壮。再者,听闻科举优秀者能得到皇帝亲自问策,那岂不就是天子门生?

本来没李世民什么事,但他仍旧用被两位老师的戒尺抽肿了的手握笔添了几句,“我为表叔征战,阿玄给表叔当门生,我们正好文武双全!”。

杨广看到李玄霸的信,视线在“天子门生”四个字上来回扫了许久,然后落在了李世民增添的那句话上。

他笑着对最信任的心腹重臣宇文述道:“许国公看这二子,是不是很讨人喜爱?”

宇文述道:“陛下的眼光,从来是不会错的。”

杨广大笑。

见杨广心情不错,宇文述才说了此次面见的正事:“陛下,楚公病了,病中似乎对陛下有怨言,说‘我岂须更活耶’。”

杨广笑容敛去,冷哼一声:“确是怨言,但也是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