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10日

给暴君当药引 by 绿药(37 – 46)

第37章

乱叫?

这是觉得她没有资格这样喊他。

也是,他是太子爷,就算是将来的太子妃也不会这样喊他。

犹豫在霍澜音心里一闪而过,她摸索着抬起手,抓住卫瞻的衣襟,慢吞吞地一路向上,双手软软勾住卫瞻的脖子。

她笑,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像一只勾引人的小狐狸。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一声又一声,绵绵软软。

卫瞻眯起眼睛来,沉声道:“乱叫是要受罚的。”

“相……”

戛然而止。

霍澜音的唇还微微张着,后一个字却没有喊出来。她微张的檀口慢慢合上,又轻轻抿了下唇,继而又重新弯起唇角妩媚笑起。即使红绸蒙住她那双勾人的眼睛,也挡不住流转而出的万千风情。

她勾着卫瞻脖子的手向上移,动作缓慢地解开了卫瞻的面具,捧起他的脸。然后她缓缓抬头,亲了亲卫瞻的唇角。

“相公……”甜软的声线仿若细语呢喃。

在卫瞻将要开口的前一刻,她又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卫瞻的唇。她悠悠轻叹,微笑着说:“晓得不合规矩,晓得没有资格。全当音音任性一回,日后再也不敢了……”

卫瞻缓缓舔唇。这个女人的唇舌气息都是香的,淤泥根本掩不住。

他抓住霍澜音的手腕,将她温柔捧着他脸的手放下,冷着脸说:“音音,孤说过你勾引的技巧拙劣。过去这么久,还是没有多大长进,真是让孤失望透顶。”

霍澜音心里微惊,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卫瞻捏着霍澜音的下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说:“小泥人儿,只靠美色永远拿不走一个男人的心。”

霍澜音心里顿时松了那口气,甚至有一丝窃喜。

卫瞻以为她要他的心?不不不,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爱上我。只要相信我没脸没皮地深爱着你,您继续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养个玩意儿的态度对我就好。就很好很好了。

情债难还,她和卫瞻无冤无仇,可不想害他欠他。她只要他的信任他的松懈,还有短暂的保护,就足够足够了。

卫瞻的态度让霍澜音觉得她的逃走大计又近了一步。如果眼睛能早点好起来的话……

霍澜音心里百转千回,不过是瞬息间罢了。

她想做出失落难过的样子,可是蒙住了眼睛,实在是难做表情。而且她现在心情很好,有点哭不出来,热泪染湿红绸的戏码现在实在是难为她。

霍澜音退而求其次,抿着唇去推卫瞻。自然是推不动的,她无力地放开手,偏过脸去,整个人安静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反正她现在衣服下涂着一层泥,卫瞻不会动她。

……更何况动她也没什么,她早没了最初的抵触,甚至有时候也能体会到小册子里说的那句“初时怕些,后来回味却觉妙不可及”。

“咚咚咚。”莺时在外面叩门,“姑娘,风寒药给您煮好了。”

卫瞻低头看着他的小泥人儿,想起她还病着。遂松了手起身。

“进来。”

莺时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卫瞻大大咧咧坐在土炕边,正在系面具后面的带子。而霍澜音,她撑着刚刚坐起来。

莺时不敢乱看,赶忙将药递给霍澜音,说道:“江太傅说才刚染上风寒,尽早喝药不会碍事的。江太傅还说晚上要多盖两层被子,千万不能冷着了。”

因为卫瞻在屋子里,莺时有些畏惧,声音小小的叮嘱着。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注意着卫瞻的态度。分明他戴着面具,可莺时还是感觉到了卫瞻的不耐烦。她也不敢多陪霍澜音,等霍澜音将整碗风寒药都喝光,她便拿着空碗匆匆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莺时不由在想:大殿下这么可怕,姑娘要天天面对大殿下真是好可怜哦!真希望赶紧来个天神救姑娘于水深火热才好。

莺时一走,卫瞻暴躁地摔了面具。

——因为药的臭味儿。

霍澜音不去招惹他,安安静静地摸索着去铺被子。她惜命得很,把莺时带的话记得牢牢的,今晚不能着凉,得盖两层被子发汗。

卫瞻上了炕,拎住霍澜音的后衣领,将她从土炕里侧拎到近处,一脸嫌弃:“霍澜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有多丑?”

原先,霍澜音体香还可以中和药的臭味儿,如今淤泥遮住了她身子原本的香,再也没有东西去遮药味儿。偏偏玉克县这样的小地方寻来的草药也都不算上等,药的味道也更重一些。

霍澜音不懂卫瞻为何对草药的味道这么敏感,她也不想去弄懂。

她乖乖地抱紧被子,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小声说:“那、那我今天晚上睡在地上好了。”

卫瞻板着脸:“夜里会有老鼠在地面乱窜。”

霍澜音吓得缩了缩肩,越发将自己的身子缩进被子里,又说:“那我今晚去隔壁林嬷嬷和莺时的屋子挤一挤。”

卫瞻继续黑脸:“咱们可是在扮演恩爱夫妻。”

霍澜音怯生生地仰起脸,朝向卫瞻的方向。

隔着红绸,卫瞻指腹捻了捻霍澜音的眼角。眼前浮现霍澜音眼泪欲落不落的委屈样子。

卫瞻松了手,朝后躺去。睡觉。

霍澜音侧耳听了又听,听不到卫瞻的响动。她摸索着去整理被褥。躺下来后,去扯两层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到底是什么都看不清,动作显得十分笨拙。磨蹭了好半天,她才将身子缩进两层被子里,连头都一并给蒙住。

卫瞻欣赏了半天小泥人摸着黑把自己当成蛹一样裹起来的操作,他将自己身上的那层被子扔到霍澜音的身上,然后把霍澜音连人带被子拉进怀里。大长腿一搭,搭在霍澜音的腿上。

有三层被子裹着,总能裹住药臭味儿吧?

哎,还是臭。

凑合睡吧。累。

大概是风寒药的缘故,霍澜音第二日醒来已经过了中午。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红红的。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患上了雪盲症。她撑着土炕坐起来,犹豫了一下,解开蒙着眼睛的红绸布。

做了番心理准备,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灰漆漆的,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大片不同色块的影子。想象当中的睡一觉醒来就会痊愈并没有出现。

虽然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霍澜音还是难免觉得失落。

隐约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霍澜音听出莺时的声音,还有王大娘的声音。她重新将红绸蒙上眼睛,才推开窗户,轻声喊:“莺时?”

“哎!姑……夫人醒了!”莺时赶忙起来。

王大娘笑着说:“哎呦喂,你这丫鬟可真不会看眼色。人家恩爱小夫妻,哪里用你进去帮忙?这是小娘子脸皮薄,想喊自己的男人不好意思呦!帮你家夫人穿衣洗脸的事儿自有他男人来做,你这丫鬟去打打水、端端饭才是正经!”

莺时被说懵了。她当然记得眼下一行人撒了谎,她无措地望向霍澜音,可是霍澜音的眼睛看不见,哪里能给她什么眼色指使。

“去罢。”卫瞻开口。

莺时更懵了。去哪儿了?

小豆子轻咳了一声,笑嘻嘻地说:“莺时你去打水,我去端饭!”

“哦……哦!”莺时赶紧应了一声,又看了霍澜音一眼,才脚步匆匆地去打洗脸水。

“看来昨夜娘子睡得不错。”卫瞻走进房中,弯下腰来,摸了摸霍澜音的头。

霍澜音一怔,被卫瞻这一声“娘子”叫得毛骨悚然。

莺时端着热水进来,卫瞻捞出浸在水中的帕子,看着霍澜音,慢条斯理地拧干帕子上的水。他扯开蒙着霍澜音眼睛的红绸,给她擦脸。

……霍澜音觉得脸有点疼。

卫瞻立在炕前,即使是给霍澜音洗脸,也站得笔直,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样子。他忽然弯腰,凑近霍澜音的脸,说:“娘子,你有眼屎。”

霍澜音一怔,忽然就红了脸。

卫瞻面具后的唇角轻轻扯出一丝笑,他站直身体,顺手将窗户关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瞥了一眼莺时:“出去。”

他将莺时赶了出去,才伸手去脱霍澜音的衣服,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霍澜音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露出里面涂了泥的身子。她身上大片的泥已经皲裂,看得卫瞻皱了眉。

“真丑。”他说。

霍澜音刚想说话,卫瞻将她拎了起来,去扯她的裙子。霍澜音沉默起来,不吭声了,任由卫瞻给她脱衣服,穿衣服。

穿戴整齐,霍澜音扶着卫瞻的手臂走出小房间,去厅中吃饭。农家小院,屋子都很小,里面除了一张土炕和一个小柜子,并没有能吃饭的桌子。她睡到这个时候,的确饿得很。

“饿了吧?快吃些东西!都是些农家的饭菜,你可别吃不惯。”王大娘十分热心。

“还没有吃闻着就很香,味道一定很好。”霍澜音又一次次道谢,才接过莺时递过来的筷子。

卫瞻夺过筷子,缓缓说道:“娘子眼睛受了伤,当然是要为夫喂你才行。”

“还是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我可以。”霍澜音摸着去抢回筷子。

“不成,不成。这是为夫应该做的。”卫瞻语气很慢,也听不出情绪。

王大娘掩嘴笑,觉得小两口真恩爱!

霍澜音却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卫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不是因为她乱叫还发了脾气?

每当卫瞻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听不出情绪的话,霍澜音都觉得有点危险。

第38章

霍澜音怀疑卫瞻会故意喂她吃些她不吃的东西,怀疑他会故意欺负她看不见,弄脏她的唇角和脸颊。还怀疑……

她一边默默一口一口吃着卫瞻喂过来的东西,一边在心里怀疑了好多种被卫瞻欺负的方式。

直到卫瞻开口说:“娘子,还没饱吗?再吃可要撑着了。”

霍澜音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吃了不少东西。

卫瞻将最后一口粥喂进霍澜音的嘴里,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声低语:“少吃些罢。吃撑了,为夫还要扶娘子去茅房,给你擦屎擦尿。”

“咳咳咳咳……”霍澜音剧烈地咳嗦,被口中还没有咽下去的那口粥呛到了。

“哎呦喂,这是说了什么悄悄话,小娘子都不好意思了!”王大娘捂着嘴笑。

霍澜音真想堵了王大娘的嘴!

卫瞻慢悠悠地去拍霍澜音的背,给她顺气。

林嬷嬷走进来,扫了一眼屋中情景,说:“江郎中在隔壁等着给小娘子瞧眼睛。”

听了林嬷嬷的话,霍澜音连莺时递过来的温水也没喝,作势就要起来。现在没有什么比她的这双眼睛更重要。

然后霍澜音就听见王大娘又笑了。王大娘一笑,霍澜音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儿。

霍澜音正这般想着,已经被卫瞻抱了起来,抱着往外走。

王大娘还在后面笑:“哎呦喂,这小两口感情可真是好!这小娘子好福气,男人疼着宠着,一时也分不开!舍不得呦!”

霍澜音尴尬得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王大娘还在念叨:“诶?这地上怎么这么多的泥?我记得早上扫过了啊……难道忘了这一块?那也不至于这么多泥……二柱子!赶紧过来扫地!”

霍澜音悄悄捏紧自己的袖子,想得到那些泥是从她身上掉下去的。事实上,那些泥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舒服。昨天还只是觉得闷热,今天甚至觉得有些痒和刺痛。

隔壁房中,江太傅正在整理药匣里的药材,猛地见到卫瞻直接将霍澜音抱进来,不由愣了一下。

这……让他们演一对患难小夫妻,演得也太像了吧?这都快连体婴了。

卫瞻把霍澜音放在椅子上。

“夫人眼睛可觉得疼?”江太傅询问。

“有一点,但不是一直疼。”

江太傅点了点头,说:“睁开眼睛,我看看。”

红绸解下来,霍澜音适应着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大块的阴影色块,甚至连色块的颜色区分也没有睡醒时清楚。

江太傅给霍澜音检查了眼睛,立刻在原本写好的药方上,又添改了一番,交给奚海生出去买药。

“江太傅,我的眼睛什么时候可以好?”霍澜音急急问。她心里不可能不急。

“夫人不要着急。这雪盲症不是一副药即可药到病除的症疾,先喝几服药看看。若是仍没有恢复,再施针调理。这几日夫人千万注意眼睛,一定要避着强光。更是不要再看大片的白色。”

“有劳江太傅了。”霍澜音温声道谢。

她心里闷闷的,有着很强的不安全感。

纵使卫瞻口气随意地说过会护着她,可是身份的巨大差异,让她并不信卫瞻的话。兴许眼下他对她有兴趣会带着她,而明日后日哪一日不小心惹了他,他就会把她丢在半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和十三岁的莺时……

霍澜音心里越来越闷。

喝过药,霍澜音坐在小院子的角落,有着凉风吹在身上。她以前很怕冷,如今倒是喜欢凉风灌满襟,可以让人变得清醒。

莺时小跑着过来,拿着毛茸茸的斗篷裹在霍澜音的身上,说:“姑娘,您染了风寒还没好。可不能再冷着了。”

霍澜音轻轻摇头:“我心里有数,不冷的。”

莺时挨着霍澜音坐下。

“姑娘这一路受苦了……”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立刻红了一圈,“这一路上,莺时看着姑娘如何讨好大殿下……瞧得心酸又心疼。”

她用手背使劲儿去擦眼泪,想哭又不敢哭,怕惹了霍澜音的情绪,只好自己使劲儿憋着。

霍澜音摸索着拉住莺时的手,像哄一个小妹妹一样,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声细语:“莺时别怕,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咱们对于大殿下来说不过蝼蚁,如今寻求他的庇护,自然要千方百计地哄着他。有付出才有得到,理应如此。没什么可委屈的。”

可莺时还是觉得心酸。忍不住想起先前姑娘还是周澜音的日子……

“日后不要再说这些,总归是祸从口出,隔墙有耳。”霍澜音叮嘱。

莺时重重点头,擦干眼泪笑着说:“莺时都知道,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听姑娘的吩咐就好!”

吃过晚饭,霍澜音又喝了两副药。一副疗养眼睛的药,一副治疗风寒的药。

霍澜音晓得卫瞻讨厌药的味道,在小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又仔细簌了口,才回到屋子里。她已经不烧了,可是头脑有些发沉,很想钻进暖暖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卫瞻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他在院子里遇见江太傅,随口问:“小豆子呢?”

“他和奚海生去瞧瞧那些暗杀的人有没有离开玉克县。如果离开了,咱们多住两日也可。可若离得不远,咱们还是应当早些离开这里,去往阳遥郡。”

卫瞻随意点了下头,说:“切忌不可伤及这县里的百姓。”

“正是这个意思。”江太傅点头,“消息已经送到了阳遥郡,阳遥郡的郡守汤修明应当早就等着咱们过去。汤修明这个人精明得很。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

卫瞻懒得听这些,随口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吧”,便进了屋。

江太傅望着卫瞻进屋的背影,摇了摇头。按照他的计划,他们并不避开刺客,反而聘了镖局相送,做得大摇大摆,想来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京中。

卫瞻推门进来,瞥了霍澜音一眼,说:“娘子,为夫给你带了夜宵。”

霍澜音跪在土炕上,正在摸索着笨拙铺床。

霍澜音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由想起中午卫瞻贴着她耳朵说的那句过分话。若卫瞻的目的当真是将她喂撑给她擦屎擦尿那也太可怕了……

她忙说:“晚上吃了好些,不饿的。”

“那可不成。”卫瞻坐在炕边,用勺子敲着碗沿,声音清脆。他冷梆梆地再次开口:“孤亲自去厨房端来的夜宵,泥泥真的不吃?”

听着卫瞻趾高气扬的口吻,霍澜音反倒松了口气——他这样才正常些。

霍澜音跪坐下来,面朝向卫瞻的方向,好声好语:“殿下,我真的吃不下。”

“鸡蛋羹而已,吃两口就行。”卫瞻重复,“就两口。”

霍澜音朝卫瞻挪了挪,伸手去接。

“张嘴。”

霍澜音听话地温顺张开嘴,像等着投喂的燕雀,由着卫瞻喂了她两口香甜可口的鸡蛋羹。

卫瞻果真只喂了霍澜音两口。

卫瞻把鸡蛋羹放在一旁,有些失望。

他捏着霍澜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细瞧这张动人的面容。

他不是第一次喂霍澜音吃东西了,可今天这两次的效果都不尽如人意。他有点怀念这只小泥人变身小野猫勾引他的骚样子。

他说:“刚才的鸡蛋羹里放了催情的药,一会儿孤的小泥泥就会把自己脱光光,不知道会主动成什么鬼样子。”

霍澜音惊了,手中握着的被角也落了下去。

卫瞻松了手,四仰八叉地躺到土炕一侧,睡觉。

霍澜音仍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挪到土炕另一侧。她摸索着,让自己紧贴着另一侧的墙壁,然后用两层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不安地缩在角落里。

她在等待,等待药效。

大约过了两刻钟,霍澜音才迟疑地开口:“殿下骗人的?”

“哈。”卫瞻一下子笑出声来。

霍澜音松了口气的同时,恼得随手抓起一侧的枕头朝卫瞻砸了过去。

卫瞻“呸”了一声,说:“砸就砸,袖子里的泥甩出来了。”

霍澜音不想理他,面朝土炕里侧躺下来,缩进被子里睡觉。

卫瞻支着下巴,看着又缩成虫蛹的小猫儿,说:“离墙远些,墙上有蜘蛛。”

霍澜音身子颤了一下,她又缩了缩,把头全埋进被子里。

卫瞻把枕头又朝霍澜音扔过去,去砸她的屁股。

“音音,过来些。”

霍澜音攥着蒙头的被子,闷声说:“殿下欺负人,不去。”

卫瞻伸出脚,轻轻踢了踢霍澜音的屁股。

“过来,泥泥听话。”

“就不!”霍澜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发现这男人有病,一直依着他,他就一副欠钱脸。偶尔不依着他闹些小脾气才有用。何况刚刚霍澜音是真的有些被吓着了。她可不想吃那种药。她投怀送抱是一回事,靠药物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是另一回事。

卫瞻忽然不耐烦地起身,将霍澜音连人带被子拉过来,像剥粽子一样将裹在霍澜音身上的被子扯开,然后跨坐在霍澜音的腰上。

“音音,你不听话。”卫瞻沉声。

霍澜音不信身上全是泥的情况下,卫瞻会有胃口动她。她索性偏过脸去,轻哼了一声。

望着霍澜音蒙着红绸的侧脸,目光落在她软软的唇上,卫瞻轻轻舔了一圈牙齿。他问:“音音,你知道吹箫吗?”

“我不会这个,什么吹箫吹笛子的都不会。”

卫瞻笑了,夸奖:“好孩子。”

霍澜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第39章

霍澜音只好说:“殿下要实在喜欢,等到了西荒我去找个师傅学一学。”

卫瞻大笑了两声,语气古怪:“那可不成,不准跟旁人学。也没人有胆子教你这个。”

霍澜音不懂卫瞻在说什么,也不想再说这个。她伸手去推卫瞻,软声细语地抱怨:“殿下很重,你下去。”

卫瞻听着,觉得她的抱怨都像一种撒娇。

卫瞻抓住霍澜音的手腕,她的袖子向下滑,露出涂着泥的小臂。斑驳的泥块看得卫瞻皱了眉。

他刚要放下霍澜音的手,不经意间看见霍澜音小臂上皲裂的泥块间的小红点。他用指腹蹭了蹭,蹭去一块脏泥,发现霍澜音涂了泥的肌肤红红的,还起着零星小红点。

卫瞻挠了一下,问:“痒吗?”

霍澜音点头:“痒,还疼。”

卫瞻大手一扯,扯开霍澜音的衣襟,连心衣也被他扯到一旁。他弓起的食指蹭了蹭霍澜音锁骨下涂了泥的地方。没想到泥下起的小红点比她小臂上还要多。

霍澜音揉了揉手腕,蹙起眉。

卫瞻眼前浮现往昔霍澜音在他身下轻颤时的凝脂雪肌。肤如凝脂,皓白香软。

他立刻从霍澜音身上下来,丢下一句:“把衣服整理好,立刻出发。”

霍澜音听着卫瞻推门出去,有些懵。

他怎么了?

她撑着坐起来,摸索着整理衣服。她刚将衣服整理好,卫瞻重新推门进来。

“殿下?”

卫瞻没吱声,扯过一旁的被子将霍澜音裹起来,拦腰连人带被子地抗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霍澜音被卫瞻抗在肩上,一颠一颠的。

直到坐在马背上,她也是裹着被子,侧坐在卫瞻怀里。她的双手从裹着她的被子里探出来,在颠簸的马背上摸索着,时刻害怕跌下去。一手握着身后的马鞍,另一只手摸索到卫瞻的小臂,攥着他的袖子。

卫瞻瞥了她一眼,笑她胆子小。

霍澜音不知道,她喊:“莺时?”

莺时赶忙应了一声。

霍澜音这才放下心来。知道莺时在身边,没有被半路丢下,她才能安心。

跟在后面的江太傅一连打了个三个哈欠,他是刚睡着就被喊醒,困得很。他哈欠连天地说:“那些刺客以为咱们往阳遥郡去了,已经追了去,并不在玉克县周围。不是说在玉克县多住几日……”

霍澜音听着后面江太傅的话,微微蹙起眉心。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玉克县多住几日的?那为何卫瞻会突然下令启程?

霍澜音不得不想起刚刚在屋子里时,卫瞻忽然要立刻动身之前的事情。她向后抓着马鞍的手收回来,挠了挠她另一只手腕发痒的地方。

是因为她吗?

霍澜音有些不敢想。

偏偏这个时候马高高跳起,越过倾斜的树干。霍澜音屁股被颠得离开马背,重新落下来时,她坐不稳,身子朝后仰。霍澜音还没有来得及惊慌,后背撞在卫瞻的手臂上。她摸索着抓住卫瞻硬邦邦的手臂,重新坐稳身子。后知后觉地发现卫瞻双臂环在她身侧护着她。

霍澜音轻轻垂下眼睛。

在颠簸的马背上,她想起离开西泽前周父苦口婆心说的那番话。

至少,卫瞻可以护她。

这小半个月的相处,不管他脾气多差,到底是护过她的。

霍澜音冷静思量,甚至想过倘若这辈子跟着卫瞻,她不可能争宠自然会尽量远离那些勾心斗角的纷争,最坏的结果大概是打入不见天日的冷宫。

凉风一吹,她顿时又清醒过来。

不,这不是她要的生活,她不想困在一院一室枯萎下去。更不愿意为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守着一辈子。宁愿守着阿娘,守着莺时,哪怕养三俩猫猫狗狗陪着守着,也比为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耗上一辈子更值得。还没到认命的时候,她不能这么早认命。

“冷吗?”卫瞻忽然问。

“啊……?”霍澜音有点没反应过来。

卫瞻目视前方,随手将身前的霍澜音又往怀里拽了拽。他扯着他肩上的斗篷,顺便将怀里的霍澜音也裹进怀里。

霍澜音重新低下头,轻轻抿起唇。

寒冬腊月的夜里的确很冷,何况还要在有风的冬夜里骑马。下半夜,霍澜音再也不怪卫瞻用棉被裹着她出来了,她扯了扯棉被,将自己好好裹起来抵抗寒风。又有风寒药的缘故,就算是这么冷这么颠簸,她还是犯了困。

胳膊上一沉,卫瞻诧异地低头去看。

霍澜音双手搭在卫瞻的小臂,困得不由自主低下头,将下巴搭在自己的手背上,靠着卫瞻的手臂睡着了。

还真像一只小猫儿。

卫瞻收回视线,继续赶路。

黎明前,那些刺客果真又出现。距离阳遥郡已不远,卫瞻下令加速赶路。马速变快,也变得更颠簸。霍澜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隐约听见江太傅跟奚海生说阳遥郡的郡守汤修明如何势力,必然会借机讨好云云……

刺客又追来了吗?

霍澜音靠在卫瞻的胳膊上,沉思起来。到底是谁几次三番派人来杀卫瞻?先前卫瞻修炼邪功误伤永铭帝被废究竟是不是阴谋?

霍澜音原本是周澜音的时候,也不过是偏远西泽一个九品小官的女儿,对京中、宫中的情况着实了解不多。可她也知道如今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另外一位皇子还是卫瞻的亲弟弟,好像年纪还不大。如论如何,卫瞻是自幼跟在永铭帝身边的,不管是政绩还是战功都能说出一二三四来。就连不闻京中事的霍澜音也听说过一些。那位毫无消息的小皇子当真为了皇位迫害自己的兄长?一母同胞,卫瞻和小皇子都是皇后所出。皇后更不可能帮自己的小儿子杀害长子吧?还是皇太子。

或者是永铭帝的几位兄弟,如今的几位王爷想要篡位?

又或者,是当年被灭国的北衍原本的卫氏皇族想要复辟?

卫瞻忽然烦躁地开口:“睡醒了就别像猪一样趴着。”

霍澜音正想得出神,被卫瞻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双手松开卫瞻的手臂,去握马鞍。

“麻烦。”卫瞻抱怨了一声,甩了甩被压麻的手臂。

不过霍澜音看不见,只以为卫瞻又莫名其妙发脾气。

熬过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天际露出鱼肚白。一行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那些追了一路刚要追上的黑衣人远远看见黑压压的士兵,立刻悄无声息地散开。

“下官汤修明救驾来迟,殿下恕罪。”汤修明带着阳遥郡的士兵赶来。他带头跪地行礼,身后黑压压的士兵一并跟着行礼,甲胄声整齐。

霍澜音听着这阵仗,心道卫瞻可真不像个被发配边疆的废太子。

“起罢。”卫瞻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汤修明,挥着马鞭继续往前走。

汤修明起身,赶紧爬上侍从牵着的马,带着人跟在卫瞻的身后。他赶忙朝江太傅作揖,语气客气恭敬,就差没重新下马跪着说话。他也曾是京里的官,因为政绩平平,被调配到阳遥郡,这些年一直想着再回京。眼下可不就是最好的契机?

他滴溜溜的小眼睛又重新扫了一圈卫瞻带的这些人,最后目光落在卫瞻身前的霍澜音。他皱起了眉,琢磨着从京里传出来的消息看大殿下离京时身边可没带什么女人,如今怀里怎么坐了一个?难道是路上的地方官比他早先一步塞了个女人给大殿下?

汤修明没看清霍澜音的长相,在心里琢磨着自己那七个闺女能不能派上用场。如果别的地方官能把女儿塞到大殿下怀里,那他的闺女怎么就不行?他可有七个闺女咧,总有一个能行!

汤修明赶紧派自己的亲信快马加鞭先一步回府,交代一番。

汤府早就得到了消息,卫瞻一行人到达汤府正门前,汤家老老小小全部跪在正门前迎接。

卫瞻瞥了一眼,说:“要不是穿的花花绿绿,还以为你们在送葬。”

汤修明吓白了脸,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赶忙解释:“家里人没见过大世面,让殿下见笑了!见笑了!”

江太傅笑着摇摇头,给了个台阶:“殿下舟车劳碌,可备着膳食、热水和衣服?”

“备着,备着,早就备好了!”

卫瞻还没下马,莺时已经先一步下马,抱着一件霍澜音的斗篷候在马下。卫瞻瞥了她一眼,下马朝府中走去。

莺时赶忙扶着霍澜音下马,手脚麻利地将斗篷披在霍澜音的身上,连兜帽都给她戴好,几乎遮了容貌,扶着她的手跟在卫瞻身后迈进汤府。

卫瞻一行人走进正门,在正门口迎接的汤家人才起身。七仙女好奇地朝霍澜音张望,想要打量她的容貌。可惜没怎么看清。

待卫瞻一行人走远,七仙女叽叽喳喳。

“那个女人是谁哦?”

“是不是长得丑哦,才遮着脸不让咱们瞧瞧?”

“我刚刚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她好像蒙着眼睛,是个瞎子!”

“真的假的?不过我怎么觉得她身上脏兮兮的,还有一种村姑的土臭味儿……”

“……”

汤修明弯着腰走在卫瞻身侧,毕恭毕敬:“给大殿下住的院落已经收拾好,还请大殿下移步先用早膳。也尝尝我们阳遥郡的地方小吃可对胃口。”

卫瞻忽然驻足。他听着身后的轻软的脚步声,道:“先不吃,准备热水。”

汤修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忙说:“是是是,是下官思虑不周,明明该先让殿下洗去一身的尘土才对。下官这就去吩咐!”

第40章

汤修明虽然因为政绩平平被下放到阳遥郡,可是他祖上家财不菲,传到他这代仍然是锦衣玉食供着他挥霍。汤府修葺自然是富丽堂皇,大而气派。六进的府邸,各个院落相连。他将用来接待贵客的朝辉阁打扫得一尘不染,暂时用来给卫瞻住下。

卫瞻下令要热水,汤府的丫鬟忙前忙后。就在朝辉阁中,有一方足有一间房大的浴池。红绸垂搭,铜镜相掩,四角坐着镶金嵌玉的玲珑八宝灯架,灯架上点着摇曳的暖暖烛光。四面窗下的檀木供桌上摆着雕狮博山炉,博山炉里点着名贵的龙涎香。因为不清楚卫瞻的喜好,在博山炉旁边放着香料匣,里面规矩摆放了其他六七种名贵的香料,若是卫瞻不喜龙涎香,可再更换。

卫瞻走进来,吸了吸鼻子。

汤云红、汤云橙、汤云黄小碎步迎上来,三个姑娘动作整齐地将手交叠放在腰侧屈膝行礼。

“殿下若是不喜欢龙涎香,还有别的香料可以更换。”汤云红声音绵软。

汤云橙说:“我们姐妹服侍殿下沐浴。”

汤云绿和汤云青小碎步从池水边走进来,软声细语地禀告:“殿下,热水都已经兑好,温度正合适。”

汤云蓝和汤云紫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怀里抱着食盒。行过礼后,汤云蓝说:“担心殿下饿着,特意拿来些糕点小食。”

“把所有香料都撤走。”卫瞻烦躁地说。

“是、是!”

七个姑娘里面有四个人朝四个方向跑去,将檀木供桌上的博山炉抱在怀里,小碎步往外跑。

汤云绿和汤云青对视一眼,鼓足勇气走到卫瞻面前,说:“殿下,云绿和云青服侍殿下更衣。”

汤云绿话音刚落,霍澜音被莺时扶着走进来。

云雾缭绕的屋子里,剩下的三个汤家姑娘悄悄打量着出现在门口的霍澜音。她们三个悄悄用眼神交流。

“这个女人怎么又来了?这是明摆着来坏姐妹们的好事儿嘛。”

“一定是怕姐妹们抢了殿下的心,她不放心跟过来了。天啦,不会要和她一起服侍殿下吧?”

“不怕,不怕。男人最讨厌小心眼善妒的女人了。这个女人没名没分能跟着殿下一路已经好大脸面了,她再这么得寸进尺,殿下绝对会厌弃了她!”

“嗯嗯,这个女人这么笨,连装大度都不会,绝对不是咱们姐妹的对手!”

霍澜音扶着莺时的手逐渐走近,离得近些了,汤家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女人虽然灰头土脸脏兮兮的,还蒙着眼睛,但是隐约能瞧出来长得还不错?

霍澜音觉察出不对劲来,被莺时扶着的手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莺时的手背。莺时凑到霍澜音耳边,小声将屋子里的情景说了。

她刚说完,汤家刚刚跑出去的四个姑娘送出去博山炉,又跑了回来。

莺时赶忙又加了一句:“又来了四个!”

……七个?

霍澜音琢磨了一下,以卫瞻的精力应该能做到雨露均沾。

“殿下……”汤云红拉长了音,尾音带着调调,一颤一颤的。她挪到卫瞻面前,伸手去为卫瞻宽衣。她指尖儿还没碰到卫瞻的衣襟,卫瞻暴躁地开口:“出去。全部滚出去。”

汤云红吓了一跳,说是花容失色也不夸张。

卫瞻不过是侧了侧身,七仙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她们被父亲哄得只想伺候好大殿下,日后便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如今偷偷瞧一眼卫瞻脸上的面具,更觉得畏惧不已。七个姑娘低着头,匆匆行了礼往外走。脚步又急又慌。

卫瞻瞥向莺时。莺时怔了怔,不得不松开霍澜音的手,也退了出去,面露担忧地望了霍澜音一眼,将房门关上。

卫瞻走向霍澜音,握着她纤细的肩膀朝水池走去,直接将她推进了池水中。方池中的水激起了水花。

他蹲在池边,看着霍澜音扑腾了两下,在水中坐下来,她全身湿透了,衣裙贴在身上,里面贴着肌肤的干泥块遇到水又化开,让她整个身子都变得脏兮兮的。

“洗干净。”卫瞻说。

霍澜音双手去擦脸上的池水。然后又捧起一捧水轻轻泼到脸上。池子里的水很热,泡在里面很舒服。她摸索着提起袖子,朝着小臂泼水。霍澜音恨不得尽快将身上的淤泥全部洗去,这样裹着泥每多一日,她身上越是多痒一分。

她知道卫瞻在这里,也知道他会用那种饶有趣味的目光瞧着她。可她还是摸索着挪到池边,急急忙忙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将脏衣服放在池边。脱到最后一件时,霍澜音遇到了点麻烦……

那条从她亵裤上撕下来的白布条从她两腿间穿过,分别系在她前腹和后腰。——是卫瞻给她绑系的。

然而她摸索着摆弄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解开,急得她越发觉得尴尬。她只能安慰自己她身子泡在水下,卫瞻看不见她在做什么……

卫瞻的确没看到,当她只是泡在热水里。

卫瞻瞥了一眼摆放在池水旁的几个花篓里的花瓣。他起身,沿着方方正正的池子走了一圈,每经过一个花篓,也不弯腰,抬脚踢翻花篓,让里面的鲜红花瓣落进池水中。他走了一圈回到原地,重新望向池中的霍澜音。

鲜红的花瓣从不同方向,慢悠悠地朝着霍澜音飘去,逐渐铺满水面。卫瞻忽然觉得红绸覆眼的霍澜音像一只破水而出的水妖,妩媚惑人。

他踹了靴子,迈进池水中,朝霍澜音走去。

霍澜音听见水声,微微侧过脸,面朝着卫瞻的方向。

“殿下?”

卫瞻扔开面具,在霍澜音面前蹲下来。他捧起霍澜音的脸,使劲儿咬了一口霍澜音的唇瓣。

他凑到霍澜音颈边闻了闻,心满意足。

——还是这个香味儿好闻。

那些随着他走近飘远的花瓣又重新飘过来,将两个人围在当中。

霍澜音在卫瞻的胸前轻轻推了一步,诚恳地小声说:“殿下,这池子里的水都被我弄脏了。殿下还是先出去等下单独再洗。”

“水脏了没看见,只知道孤的音音又开始发散身上的香骚味儿。”

香骚味儿?这是什么形容?霍澜音皱了眉。她水下的双手背在身后,仍旧在尝试着偷偷去解后腰的系带。

“你在做什么?”卫瞻终于从霍澜音肩膀细微的动作瞧出了端倪。

他将霍澜音拉到怀里,顺着她的胳膊一路摸下去,摸到她的手,然后摸到了他前日给她系的死结。

第41章

卫瞻笑了。

霍澜音尴尬极了,推搡着卫瞻的胸口,小声说:“给我解开……”

卫瞻手指探进布条,食指沿着布条内侧轻轻滑过。他凑近霍澜音的耳朵,低声问:“我竟是没注意到音音昨日是如何解手的,难道是这样?”

说着,他食指勾起布条,将其轻轻勾到一侧。

霍澜音气恼地去推他。她看不见,随手一推,手掌却落在卫瞻的脸上。纵使心里还有千万缕羞恼,霍澜音也吓傻了一瞬。她慌忙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小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见……”

打太子爷的脸,好像不是很安全……

霍澜音有点虚。

“呦,还知道怕啊。”

霍澜音仔细去听,没有从卫瞻的语气里听出生气,微微松了口气。

卫瞻嫌弃池子里的水被霍澜音身上的泥弄脏,也没脱下衣服就靠着池壁坐在池中。然后把霍澜音抱在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弯。

他慢悠悠地去解布条,可是解了好一会儿竟没解开。当初他随手一系,也没想到系得这么紧。

卫瞻脸上的笑逐渐没了。

霍澜音安静地坐在卫瞻怀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殿下,要不然去拿剪子吧……”

“手湿而已。”卫瞻瞪了霍澜音一眼。他在霍澜音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站起来。”

霍澜音不明所以,却也依言从池水中站起身,带起水花。还有两片红色的花瓣粘在她的雪肤。

“殿下?”霍澜音朝卫瞻伸出手。

卫瞻瞥了一眼霍澜音递过来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霍澜音收回手,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背,听着卫瞻弄出来的水声,猜测着卫瞻让她站起来又是要做什么。

卫瞻没做什么,只是用牙齿将霍澜音腹前和后腰的死结咬断了而已。

卫瞻握着霍澜音细腰的手刚松开,霍澜音双脚一软,朝后跌倒。跌坐在池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她在池水里抱着膝,尽量用温热的池水掩了身子。

她的心怦怦跳着,慌得不能自已。

卫瞻轻易将霍澜音拉回来,让她重新坐在自己的腿弯里。霍澜音不动声色并紧了双腿。她以为卫瞻没有注意到,却不知道卫瞻轻易掌控着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殿下要做什么?”霍澜音试探着问。

卫瞻拿起池边的棉帕浸了水,慢条斯理地叠了两道,说:“给泥泥擦泥泥。”

霍澜音被肉麻得眉头揪起来。

卫瞻扯开霍澜音蒙着眼睛的红布,拿着棉帕像擦桌子一样,饶有趣味地绕着圈儿给霍澜音擦脸。可惜太子爷的确没伺候过别人洗脸,力道掌握得着实不算好。

霍澜音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她低着头望着水面,又眨了眨眼。

“可能看清了?”卫瞻问。

霍澜音摇头。

卫瞻没说话,给霍澜音擦身。他从霍澜音的锁骨开始,十分有耐心地去擦她身上的泥渍。霍澜音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卫瞻真的只是在给她擦身上的泥渍,没有别的什么坏主意,她一直紧绷着身子才软下来,温顺地偎在卫瞻怀里,由着他给她擦身子。

水汽氤氲的浴房里温度很高。霍澜音昨天晚上临睡前喝了助眠的药,使得在颠簸的马背上也睡了一会儿,可到底是没睡足,如今放松下来就慢慢犯了困,她偎在卫瞻的怀里慢慢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

卫瞻洗帕子的时候,忽然开口:“泥泥难道要一辈子都这么怕孤?”

霍澜音困得迷迷糊糊,软声软语地说:“殿下哪能将一辈子说得那么轻巧……”

其实她心里想说的分明是:谁和你过一辈子啊!

卫瞻将霍澜音贴在脸上的湿发掖到耳后,审视着霍澜音阖着眼的乖巧样子。他沉声问:“泥泥日后想要什么名分?”

霍澜音的困意忽然散了散,清醒了一下。怀疑卫瞻在试探她。她轻轻摇头,不说话。

卫瞻笑了一声,问:“看不上?”

霍澜音再摇头。

卫瞻将怀里偎着他的霍澜音换了个姿势,让她另一侧身子贴着他胸膛,好给她擦另一边的身子。他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试探的语调,嗤笑了一声,再问:“泥泥莫不是想要太子妃?”

霍澜音心里咯噔一声,她再次摇头,随意搭在一侧的手摸索了一下,攥着卫瞻腰侧的衣襟,带着委屈的语气低声说:“殿下莫要取笑音音了。”

她靠在卫瞻的胸口,重新合上眼,任由困倦再次袭来。

卫瞻俯下身来,凑到霍澜音的头顶闻了闻,让霍澜音从身子里散出来的香味儿充盈在他的鼻息间。

他忽然说:“也不是不行。”

霍澜音听见了。可她是不会信的,只装成已经睡着了,假装没有听见。她本就困倦得厉害,装睡装着装着没多一会儿,竟真的偎在卫瞻的胸口睡着了。

卫瞻也根本不是对霍澜音说的,也无所谓她有没有听见。他继续慢条斯理地给霍澜音擦身子。虽然给霍澜音涂泥的时候,避开了穿上衣服后会露在外面的地方。可是卫瞻给她擦身子却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连她的手指缝、脚趾头都仔细擦了一遍。

卫瞻又将霍澜音翻了个身,一脸嫌弃地瞥着她。

“睡得像猪一样。”卫瞻用手指戳了戳霍澜音的脸。

他给霍澜音擦完了身子,随手将帕子扔到一旁池子边。他将胳膊肘搭在水池边,支着下巴,垂眼细瞧着偎在他怀里熟睡的霍澜音,从她头顶鸦发开始,目光逐渐下移细细打量着她。纵使早已瞧过千百次,对她的身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卫瞻也赶了一夜的路,他支着下巴瞧着怀里的霍澜音没多久,也阖上了眼。

水汽氤氲的浴房里,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方池中睡着了。

汤家的七仙女被卫瞻赶出去之后,也没有走远,而是候在浴房门外。在卫瞻一行还没有来的时候,汤修明早就给她们七个做了好些思想工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抓住这次卫瞻路过的机会。这可是和全家下半辈子荣华富贵息息相关的大事!

汤修明要求她们七个人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卫瞻收了她们。姐妹连心其利断金,只要她们七个人一条心,互相帮助,总有一个人会被卫瞻挑中。当然了,若是被卫瞻挑中的人不止一个,那就更好不过了……

“大殿下怎么那么久还没有出来的?”汤云红抱怨。

汤云橙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说:“肯定是那个狐狸精把大殿下的魂儿给勾走了!”

汤云黄眼睛亮晶晶的,她“哇”了一声,表情夸张:“这个女人也太厉害了吧?瞎了眼睛还能勾走大殿下的魂儿,咱们要不要去跟她打好关系,讨讨经?”

“嗯嗯!”汤云绿使劲儿点头,附和地说:“对对,咱们去向她讨讨经!”

汤云青翻了个白眼,“蠢瓜”这词儿都含在了嗓子眼,念在姐妹之情,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说:“别瞎想了。那个女人现在一定提防着咱们。现在她和咱们是争宠的竞争者,她怎么可能帮咱们?”

汤云绿挠了挠头,说:“是哦,咱们是亲姐妹,她和咱们又不是亲姐妹,她才不会帮咱们哩!还是五妹想得周到!”

汤云蓝面朝浴房的方向张望着,由衷感慨:“这个女人真是厉害,而且懂的花样也不少。看来咱们要想在大殿下离开阳遥郡的时候跟着走,首先要把这个女人打败才成。”

汤云绿又一次挠了挠头,疑惑地问:“可是怎么打败她呢?大殿下好宠她哦!连洗香香都要一起!”

一直没吭声的汤云紫忽然开口:“姐姐们,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很香很香……”

“对,我早就闻到了,是从浴房的方向飘出来的。我记得咱们已经已经按照大殿下说的把里面的熏香都拿了出来,怎么还这么香?要不是七妹提起,我还以为自己鼻子出了问题。”汤云红说。

汤云青想了想,说:“说不定正是那个女人调制出来的香料,也正是靠着那香料将大殿下迷住了!我瞧着那女人又瞎又脏又丑,一定是调香手段厉害!”

汤云黄“哇”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那种药吧?”

七姐妹面色古怪,立刻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汤家七姐妹窃窃私语了半上午,浴房的房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坐在抄手游廊里长凳上的汤家七姐妹赶紧起身,匆匆整理了裙子,规规矩矩地迎上去。

卫瞻大步迈出门槛,霍澜音拉着卫瞻的袖口。卫瞻由着自己的喜好,给霍澜音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裙装。她半干的长发没有梳挽,柔软地披在肩背上。先前蒙眼的红绸湿了脏了,被卫瞻嫌弃地随手扔了。她眼睛畏光,没有蒙着眼,只是自己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投下两湾月影。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皙白的脸颊,泛着温柔的珠泽。

“殿下。”汤家七姐妹齐齐屈膝行礼,声音软绵。

卫瞻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往前走。

在池子里睡了半上午,他饿,饿得想啃一头牛。

待卫瞻牵着霍澜音走远,汤家的七姐妹立刻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原来香气是从那个女人身上传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这么好闻。应该是那种勾引人的香料吧……”汤云橙皱眉。

汤云黄又又“哇”了一声,感慨:“她没睁开眼睛就这么好看了诶!”

第42章

浴房里搬进来一张美人榻。氤氲水汽缭绕间,霍澜音全身光裸地枕在卫瞻的腿上,全身上下只留着系在胸前的那枚假扳指。卫瞻手中握着一柄黑纸扇,悬在霍澜音身上,慢条斯理地扇动。

卫瞻垂眼,目光在她的蝴蝶骨停留了片刻,继续下移,扫过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还有雪软的臀腿。

身体里的躁意,让卫瞻异常烦躁,扇动扇子的动作也停了停。他黑着脸,扯过搭在靠背上的霍澜音的藕色心衣,往霍澜音的腰臀扔过去,遮了。他给霍澜音扇扇子的动作才重新平缓流畅起来。

蒙着眼睛的霍澜音安静地趴枕卫瞻的腿上,对卫瞻情绪的转变一无所觉。

她身上涂满了药,治疗因为涂泥起的小红疹。卫瞻给她扇风,是为了让药汁更快地被吸收。这已经是涂药的第五日了。这几日,霍澜音与卫瞻同浴之后,都是卫瞻亲自给她涂药。虽然她看不见,可是知道身上已没有前几日那么痒和痛,她也摸不出小红疹的痕迹。想来也好得差不多了。

“殿下,我是不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霍澜音问。她一个姿势太久,稍微挪动了一下,想换一个姿势。搭在她腰臀上的心衣滑落。

卫瞻忽然一阵剜心的痛。他发泄般地在霍澜音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口气阴森:“不要乱动!”

霍澜音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茫然无措。

卫瞻瞥了她一眼,把她的衣物扔给她,转身大步往外走。

霍澜音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屁股,伸手摸索着去拿衣服来穿。太子爷发脾气,能怎么办,忍着呗。忍一次少一次。所以,再忍忍就好。

卫瞻大步走出去没多久,迎面遇见江太傅。卫瞻好像没看见江太傅一样继续往前走。江太傅诧异地喊了他两声,然而卫瞻仍旧脚步不停。江太傅觉得情况不对劲,急忙追上去。他哪里有卫瞻走得快,当他追到后院,震惊地看着卫瞻掐住一只小奶狗的脖子。小奶狗呜咽着,只剩半口气吊着。卫瞻漆色的眸子没有半分温度,甚至隐约犯了红,有一丝嗜血的快感。

“让之,住手!”江太傅急忙跑上去去拦,握住卫瞻的手腕。

手腕轻易一挥手,江太傅跌倒在地。

卫瞻放开手里的小奶狗,殷红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盯向江太傅。

江太傅一惊,疾呼:“奚海生!”

在卫瞻向江太傅出手的前一刻,奚海生从远处奔来,手中长剑一条,划破卫瞻的小臂。鲜血的味道瞬间刺激了卫瞻。他皱眉,脚步踉跄了两下向后退去,不支地单膝跪地。他眼中的猩红退去,逐渐恢复寻常,但仍有些呆滞。他低着头,去看小臂上流下来的鲜血。

血如墨黑。

江太傅也看见了。他瞳仁猛地一缩,比刚刚卫瞻差点对他动手时,更是心惊。

“让之?”江太傅试探着喊他。

卫瞻安静地垂着头,失去了意识。

江太傅赶忙起身,和奚海生一起扶着卫瞻回房。路上,江太傅扶着卫瞻的时候,顺便给他把了脉。

江太傅摇头。

安顿好卫瞻,江太傅将小豆子招来,低声询问:“大殿下是不是许久没有和夫人同房?”

“是有一段时日了吧?”小豆子回忆了一番,“先前在路上时,也曾有过。好像……好像自从夫人涂泥之后就再没有过。”

“不,”林嬷嬷摇头,“是从夫人患了雪盲症。”

小豆子挠了挠头,不太懂林嬷嬷为何这么纠正他。夫人患上雪盲症和涂泥本来就是挨着的嘛。

江太傅沉吟了片刻,再询问:“夫人如今身上的疹子如何了?”

“我问过夫人身边的婢女,得知夫人几乎已经痊愈。”林嬷嬷道。

江太傅便吩咐小豆子:“按照夫人当初食药七日的药方去抓药,夫人要第二次断食饮药。”

小豆子赶忙去办。

林嬷嬷却忽然说:“恐怕在夫人的眼睛康复之前,殿下都不会再碰夫人。”

“何出此言?”江太傅诧异问。

林嬷嬷摇摇头,没有解释。

“太傅,有宫里加急送来的信!”奚海生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脸喜气地将信递给江太傅。他乐呵呵地问:“是不是陛下心疼咱们大殿下风餐露宿,召殿下回京?”

江太傅扫过很短的信,面色如常地将信件折好收回信封,道:“陛下让咱们不要游山玩水,早日抵达西荒。”

“啊?”奚海生懵了。

江太傅却说:“如今大殿下情况尚不稳定,不知何时我也没有能力控制他。若他当真入魔,在京中对别人对他自己也都更危险。”

奚海生忍了好久,终于问出好奇许久的问题:“太傅,到底是谁将《阴阳咒》交给大殿下?在背后诱导大殿下修习这邪功的人到底是谁?大殿下文武全能,就算没有修炼邪功,京中亦无人可与他战个平手,他又为何……反正我不相信大殿下会自己去学这东西!”

江太傅板着脸,道:“不要再问这件……”

林嬷嬷却突然打断江太傅的话,道:“皇后娘娘。”

“什么?”奚海生懵了。

江太傅也是愣了一下,看向林嬷嬷。

林嬷嬷道:“奚海生追随大殿下,一路上忠心耿耿,恪尽职守。自然不必瞒着他。”

奚海生摇着头,一时不敢相信:“怎么会是皇后娘娘……也对,怪不得能轻易哄骗了殿下学了这个。可是……又是谁骗了皇后娘娘,娘娘怎么一时糊涂……”

“也罢。”江太傅叹了口气,郑重道:“海生,你切记不要在大殿下面前提起此事。”

奚海生郑重点头。

三个人沉默了片刻,江太傅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大殿下不肯服药,不愿自己逼出邪功蓄在体内的那道邪力,总是不行。让之本不是如此逃避之人,今朝当真是性情大变。”

林嬷嬷说:“我会去寻夫人说一说。”

林嬷嬷傍晚去了一趟霍澜音房中。霍澜音正坐在窗下,十指伸开,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眼前的景象仍旧有重影,而且会间歇性漆黑一片。此时稍微好了些,至少可以隐约看得清自己伸出几根手指头。林嬷嬷进来时,她眯着眼睛,不太确定地开口:“林嬷嬷?”

林嬷嬷有些惊讶:“看来夫人的眼睛没过多久就要痊愈。”

“我也希望如此。”霍澜音弯起眼睛来。

林嬷嬷不是话多的人,开门见山告诉霍澜音她需要第二次以药为食。她三两句话将事情交代清楚,然后问:“夫人可有方法劝大殿下自己喝药?”

霍澜音可不想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于是说:“嬷嬷高看我了,我哪里有说服大殿下的能力。”

林嬷嬷对霍澜音的回答并不意外,她说:“大殿下今日上午又发作了一次,差点掐死一只小狗。若奚海生来得迟了,江太傅恐都要有危险。依江太傅的意思,大殿下近日来会频繁发作。夫人与大殿下朝夕相处,若大殿下发作,恐怕夫人会最危险。”

林嬷嬷点到为止。

霍澜音怔了怔:“殿下又发作了?”

虽然卫瞻已许久不曾发作,可霍澜音还一直记得第一晚差点被卫瞻掐死的恐惧。她问:“嬷嬷,我想知道大殿下为何如何排斥喝药。知道了症结,我才能想到法子去劝。”

“不喜欢。”林嬷嬷道。

“不、不喜欢?”霍澜音颇为意外。这是什么理由?就是因为不喜欢,生了那么重的病连药也不喝?霍澜音忍不住去想,倘若卫瞻中了剧毒马上要丧命,解药就在他身边,他会不会还因为一个不喜欢,而不喝药。

“晚饭后会将大殿下的药带过来,还请夫人试一试。”林嬷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林嬷嬷走了之后,霍澜音坐下窗下一动不动认真思索了好久。她又揉了揉被卫瞻拍疼的屁股,到底是想到了个主意。

此时,汤修明坐在正厅,正在看亲信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信件。

七仙女围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抱怨。

“父亲可别怪我们了,我们连大殿下的面儿都见不着。”汤云红说。

汤云橙也说:“除了大殿下刚来的那日早上,我们七个只在浴房见了大殿下,还被赶了出来……之后女儿们连朝辉阁的大门都进不去!”

汤云黄忙瞪大了眼睛,说:“大家有想法子的!甚至想过去拉拢大殿下身边的那个女人……”

汤云绿说:“那个女人会调香,我们打算请调香师父来,调出更好闻的香味儿!”

汤修明将信件放在蜡烛上烧了,他说:“那个女人不会调香,而是天生异香。”

汤云黄“哇”了一声:“天生异香!”

“她也没有把大殿下迷住,只不过是一道人体药引给大殿下治病罢了。”汤修明摸了摸羊角胡,美滋滋地笑了,“她能当药,我的闺女们当然也行!”

“当药?怎么当呀?”

“会被活生生吃了吗?”七仙女围住汤修明,叽叽喳喳。

汤云绿皱眉:“可是大殿下已经有那个女人当药引了,还会费心再用别人吗?”

汤云青脱口而出:“咱们把那个女人弄死,大殿下没了药引,肯定要重新找个女人当药引喽?”

汤云蓝惊得睁大了眼睛,“弄死?不了吧……”

汤修明大笑:“还是青儿最聪明!”

汤云青越发骄傲:“咱们日后可是要进宫呢,宫斗听说过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43章

“可是……我们真的要……”汤云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也压低,“杀了她?”

汤云青摇头,说:“不不不,如今她是大殿下的人。就算大殿下只当她是一味药,她平白无故送了命,就算找不到证据是咱们动的手,到底是住在咱们家里,大殿下肯定要追究咱们汤家的责任!”

“此言不错!”汤修明眉开眼笑地瞧着五姑娘,“那依青儿的意思,该如何不动声色除掉那个女人,且不让大殿下动怒?”

“这……”汤云青皱眉想了一会儿,口气有些犹豫,“亲自下手是下下策,借刀杀人才是妙计!咱们与其杀了那个女人,还不如动动手脚,让她不能再给大殿下再做药引!”

“如何让她不能再给大殿下当药引?”汤云橙急急问。

汤云青掩唇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才吞吞吐吐开口:“大殿下总不会要一个没清白的女人……”

汤云黄瞪惊得圆了眼睛。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五妹妹这么厉害的,这又是杀人又是毁人清白的……

正厅内忽然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了。

汤云青有些尴尬地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要是觉得不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汤云红道:“其实也是个法子。五妹说的对,咱们选了这条路,将来可是要进宫的。你们都忘了戏本里写的后宫女人斗得多可怕?咱们这不算坏,不算的!”

“嗯嗯!”汤云绿点头,“大姊说的对!”

汤云蓝跟着出主意:“听说那个女人眼睛出了问题,当真是老天爷都帮咱们!”

“嗯嗯!”汤云绿再点头,“六妹妹说的也对!”

大家开始商量着如何利用霍澜音眼盲来害她,又如何借刀杀人,借谁的刀,让谁将霍澜音骗出府拐进烟花巷去……

汤云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听着大家的议论,她眼前浮现那个一身红衣闭着眼睛的好看女人。她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好。可是当你身边所有人都觉得这么做是对的,你就会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你太不合群,是你错了。

汤云黄抿着嘴巴,选择了沉默。

汤修明和几个女儿商谈了一番,竟然真的想出个轮廓初显的计谋来。他们不仅要借刀杀人,还要借此机会除掉几代交恶的刘家。其实刘家和汤家本是亲戚,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结了仇,后来你来我往间,矛盾越来越大。到如今,见了面,为了个亲戚的名声,也会勉强笑呵呵打个招呼,私底下却是恨不得搞死对方。

卫瞻被江太傅和奚海生扶回房后,被江太傅施了助眠的针,便一直睡着,睡到了日落西沉。

“混账!混账!”永铭帝的鞭子甩下来抽在他的身上,“你怎可修习这样的邪功!为了武力至上,竟连善恶都丢弃,当真要饮血食婴残暴入魔不可?”

元贤皇后跪地:“陛下,让之一定是一时糊涂!您就饶了他这一次!”

一直低着头的卫瞻慢慢舔去唇上干裂的血迹,抬头看向自己母后跪地的背影。明黄的凤服宫装铺地,她发间的珠钗宝石耀如炙日。

画面一转,卫瞻的身体变小,回到了挺拔少年时。姹紫嫣红的园中,元贤皇后一身繁复的宫装坐在秋千上。她嫣然一笑,朝卫瞻招招手。

“让之,你想不想成为像你父皇一样的帝王?”

他朗声道:“在儿臣眼中,父皇收复河山,是千古之帝。让之定不敢让父皇和母后失望。”

元贤皇后染着鲜红丹蔻的手将一卷玄色的书卷递给他,说:“若你修炼了它,他日天下再无可敌者,方可稳固你父皇打下的万里江山。”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好奇问:“怎么没了第一页?母后,这功法叫什么?”

“丢了。”母后说得云淡风轻。

微风吹,铺地的芍药和蔷薇轻轻地摇。满园的丽色不敌秋千上的元贤皇后唇角一弯浅笑。

卫瞻皱着眉醒来。他睁开眼睛,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不记得自己为何睡在房中。胳膊上的微微痛觉引得他侧眼去看,看见小臂上缠着纱布,他知道自己是又发作了。

“殿下,您终于醒了。”小豆子笑着进来,“汤家送来晚膳,据说是汤家的几位姑娘亲自下厨做的。一直等着您醒来尝一尝。我瞧着都是些殿下喜欢的口味。我给传进来?”

卫瞻低着头,看着自己绑着纱布的小臂,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小豆子乐呵呵地赶忙去办。

汤家的七个姑娘就候在外面,听了小豆子的话,赶忙去将每个人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膳食送来。她们七个姑娘抱着膳食站成一排,等着小豆子亲手一件一件送进屋里去。至于她们七个,是连进屋都没被准许的。

七仙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气馁,膳食被送了进去,她们也不离开,仍旧候在外面。想知道大殿下夸了谁的手艺,暗暗叫着劲儿。

隔着一道屏风,小豆子也隔离开。卫瞻这才解了面具,拿起筷子随意吃了两口。

桌上有一道酒酿莲子羹味道甜而不腻,卫瞻多吃了两口,不知不觉将一整碗酒酿莲子羹吃得见了底,别的东西几乎没再碰过。

卫瞻极其挑食。

他目光落在空了的碗上,喊了小豆子。

小豆子推门出去的时候,门外叽叽喳喳的七仙女赶忙看过来。

“那道酒酿莲子羹是谁做的?殿下再要一份。”小豆子说。

“我、我……我!”汤云黄又高兴又不敢置信地举起手来。

小豆子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还请姑娘再做一份来。”

“好哩,我这就去!”汤云黄提着裙子,欢天喜地地往月门跑。她跑起来的样子半点淑女的影子都没有。

其他几个姑娘小声嘀咕了几声。有的人认为汤云黄运气好,有的人认为自己分明做得更好……

汤云黄饭量大,每次下厨都要做好些。这酒酿莲子羹,也并非只做了一碗。她还想着剩下的自己吃,眼下倒是立刻抱着剩下的一碗,一脸喜色地跑了回来,交给小豆子。

汤云黄跑得气喘吁吁,气还没顺呢。房门又从里面打开,这次出来的不是小豆子,而是卫瞻。

卫瞻手里端着那碗酒酿莲子羹。

汤云黄瞪圆了眼睛。其他六仙女也立刻站直了身子,端庄淑雅起来。

可惜卫瞻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大步往外走。

汤云黄后知后觉地问:“大殿下拿着我的酒酿莲子羹要去哪儿?”

没人回答她。

卫瞻推开霍澜音的房门,立刻被里面浓郁的药味儿熏得皱了眉。

霍澜音坐在床榻上,在她面前摆了一张小桌。明明是寒冬腊月,即使是屋子里炭火烧得足。也并非夜里歇下,她穿得也太少了些,竟只穿着一身很单薄雪色的寝衣。而她的脸颊绯红,鼻尖甚至沁出一丝细密的汗珠儿。

她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

“殿下?”

“你的眼睛好了?”卫瞻问。

霍澜音摇头:“还是看不清楚,只能凭着轮廓分人。”

卫瞻忍着一屋子的药味儿,大步走向床榻。将手里端了一路的酒酿莲子羹放在霍澜音面前的小桌,说:“吃了它。”

“我不吃。”霍澜音摇摇头。

卫瞻刚要暴躁地骂人,看见霍澜音拿起一根草叶子放进口中嚼了吃。卫瞻这才仔细去看霍澜音面前小桌上摆着的东西。原以为只是治疗她雪盲症的药,可桌上却摆了三碗粘稠的褐色汤药,还有一个菜碟,里面装满了草药。

“接下来七日只能吃这些的。”霍澜音解释。

卫瞻从她那碟草药里拿了一片放在鼻前闻了闻,忍不住一阵犯恶心,嫌恶地将草药叶子扔回去。

卫瞻沉默地瞥着霍澜音面色如常吃草药叶子的样子,半晌,他在床边坐下。端起那碗酒酿莲子羹,慢悠悠地自己吃了。

霍澜音将领口拉开了一些,引得卫瞻诧异看过去。

“这些药会让我觉得很热……”霍澜音又解释了一句。

一碟草药吃尽,三碗粘稠汤药也喝光了两碗。霍澜音热得将寝衣系带解开,衣襟松松垂在身侧,露出里面薄薄的一层鸭卵青心衣。沁出的薄汗湿了心衣,使得心衣紧紧贴在身上,完全遮不住袅娜的身子,更甚至小突点微微挺着,勾着人去捻弄。

霍澜音大致望向卫瞻的方向,说:“热得很,我要去重新洗个澡。殿下要不要一起?”

“好。”卫瞻没犹豫。

虽然今天早上为了给霍澜音涂药,他们已经同浴过。

霍澜音没有换衣服,只是拿了及地的斗篷将自己裹住。临走前,她端起小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碗汤药,说:“还有一碗,带过去再喝。”

卫瞻的目光在那碗被霍澜音捧在怀里的汤药上停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往外走。

即使屋子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味,可卫瞻还是闻得出来霍澜音怀里捧着的这一碗,是江太傅无数次劝他喝的药。

到了浴房。卫瞻宽衣迈进池中,他靠坐在池边,双臂搭在池子上,看着霍澜音将那碗汤药放在池边,然后除去衣服迈进池水,逐步朝他走来。

卫瞻露出不肖的神色,老神在在地等着瞧,等着瞧这只眼睛刚有起色就想亮爪子的小野猫要耍什么花招。

霍澜音忽然脚步一滑,惊呼一声朝前栽去。卫瞻急忙张开双臂去接,让她跌进自己的怀里,将她香软玉骨抱满怀。

第44章

“泥泥,你这眼睛才刚有起色,就又开始犯骚瘾了?”卫瞻倨傲地说着嘲讽的话,水下的手却在霍澜音的细腰上辗转捻了捻。

霍澜音挪了挪腿,跨坐在卫瞻的腿上,十分温顺乖巧地偎在卫瞻的胸口,竟大大方方地应下卫瞻的说辞。她软声细语:“这几日同浴,殿下又亲手给音音涂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音音身上起了红疹,还是嫌弃音音成了瞎子,才一点兴趣都没有。汤家的七仙女可眼巴巴地盼着殿下传唤。这不是怕殿下厌弃了我,另寻新欢吗?音音只好摔一摔,想法子把殿下的心给勾回来。”

说着,她芊芊素指搭在卫瞻的心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点。

“孤的心?”卫瞻冷眼睥着她。

“说错了……”霍澜音弯唇浅笑。她在卫瞻的怀里仰起脸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明白得不到殿下的心,要殿下的身也是好的。”

卫瞻笑了。

他指腹触过霍澜音长长的眼睫,问:“能看清多少?”

霍澜音忽然凑过去,鼻尖紧贴着卫瞻的面具。她望着卫瞻的眼睛,说:“至少能看清抱着音音的人是殿下。”

卫瞻审视着霍澜音的眼睛,这双永远泅着一汪秋水的潋滟眼眸里像蒙了一层雾气。再结合江太傅的说辞,卫瞻知道霍澜音的眼睛没有完全恢复,只是凭着轮廓分人罢了。

不过卫瞻看得出来霍澜音自从这双眼睛有了起色,人也有了变化,不再是前几日那副总是失神不安的可怜样儿。他的小猫儿终于有了小野猫的精气神。

霍澜音摘下卫瞻的面具,她隐约瞧见卫瞻左边脸有着黑色的色块。别的,却也看不清什么。她试探着探手抚上卫瞻的左边脸颊,那些视线里黑色的色块摸上去凹凸不平,仿佛火焰烧过的痕迹。可这浓墨一样的黑色,定然不是烧伤。

卫瞻冷眼瞥着霍澜音的神色,不发一言。

霍澜音凑过去,将软软的唇贴在卫瞻左脸上的疤痕。她悠悠轻叹了一声,带着丝惋惜的语气:“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到殿下不戴面具的样子,偏偏我这眼睛不争气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这双眼睛能不能忽然好起来,让我看清殿下的模样。”

“你要是真看清,这双眼睛就该挖了。”卫瞻毫无波澜的语气,一点都不像说笑。

霍澜音怔了怔,几乎连撒娇都不再敢。她很快反应过来,重新温柔笑着勾住卫瞻的脖子,用软糯的语调撒娇:“倘若能见到殿下的容貌,哪怕只是一眼,就算被挖了眼睛也无怨无悔。那般,音音定然要将殿下的模样刻在心里。”

说着,霍澜音拉住卫瞻的手腕,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她媚眼如丝,问:“殿下摸到音音的心了吗?”

卫瞻慢条斯理地摸着,说:“到底是隔着一层皮肉,不如剖开胸膛,捞出心肝来瞧瞧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霍澜音推了推卫瞻,佯装生气地往后退。

“殿下吓人,音音得远着点。” 霍澜音靠在池壁,雪软的身子靠着坚硬的青砖。她捧起放在一旁的汤药,喝了一口。

粘稠的褐色汤药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沿着纤细的玉颈,经过锁骨,再向下流去。

霍澜音稍微抬高身子,让上半身露出水面。

卫瞻的视线追着那道汤药划过的褐色细线,眼睁睁看着汤药最后流向堆雪尖尖。

霍澜音指腹捻过尖尖儿,将上面沾染的汤药沾在指腹。娇艳欲滴的檀口微张,她将指腹递到口中,轻轻吮吸上面的药汁。

卫瞻喉间微滚,双眼眯起来。

“过来。”他说。

霍澜音捧着药碗,无辜地摇头:“不成,我的药还没喝完呢。”

她将药碗碰到唇前,又小小地抿了一口。

卫瞻忽然起身,带起大量水花。

霍澜音坐在水中仰起头望向逐渐走近的卫瞻。

卫瞻俯下身来将霍澜音推倒,压在她的身上。两个人同时躺进水中,池子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水中,霍澜音挣扎着去拍卫瞻的胸膛,想要起来。可卫瞻将她狠狠压在身下,使她挣脱不得。

一瞬间进入她。

霍澜音鼓着雪软的两腮,睁大了眼睛望着卫瞻。她继续拍打卫瞻,又指指自己的嘴,压在水中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卫瞻并没有放开她,依旧冷着脸。当看见霍澜音因为不得换气憋红了脸时,腰胯动作不停,却吻上霍澜音娇艳的唇,给她渡气。

霍澜音唇舌推动,瞬间将含在口中许久的那口药送到卫瞻口中。

卫瞻的动作瞬间停下来,宽大的手掌掐住霍澜音的脖子,眼神阴翳地盯着她。

霍澜音丝毫没有惧意,她嫣然一笑,双脚勾住他的腰,不让他起身。又捧着他的脸,主动去吻他,用尽温柔。

卫瞻握着霍澜音脖子的手慢慢松开,转而压在她的后背,将她拥在了怀里。

直到两个人不能再喘息,才从水中坐起来。

卫瞻忽然推开了霍澜音,侧过脸去,手掌压在喉间,一阵干呕。

霍澜音有些意外,没想到只是那么一小口的药,且过了好一会儿了,他还这么大的反应。

霍澜音摸索着重新端起那碗,卫瞻立刻转过头阴森地盯着她。霍澜音的手一抖,汤药没有入口,却倾洒出来一些,洒溅在她雪色的身子上,在她的锁骨上泅了一小窝。

卫瞻将霍澜音拉过来,蛮横地握住她的腰,将她推倒在池子边的青砖上,俯下身来,将她身上的汤药舔净。

她是香的,好像也是甜的。药的苦和臭也变得没那么难忍。

当卫瞻刚刚抬起头,霍澜音捧住他的脸,又将一口苦涩的汤药喂进他口中。她莞尔,忽凑过去,将轻吻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卫瞻眉心。她说:“殿下乖乖的,有奖赏哦。”

苦涩的汤药入喉,隐隐有着灼烧的疼痛感。卫瞻忍下想要呕吐的冲动,捏着霍澜音的下巴去拍她的脸,冷梆梆地说:“奖赏就不必了,只要泥泥听话一点。”

“那再来一口?”

霍澜音说着捧起药碗又小抿了一口,她刚想将药碗放下,卫瞻却忽然从她手里接过了那碗药,一饮而尽。

灼烧的感觉从咽喉蔓延到五脏六腑,像有一团火在他体内叫嚣,折磨着他。他重新将霍澜音拉进了水中。

方池四周立着雕花铜镜,镜上映着重叠的人影两个。垂放的幔帐轻轻拂动。

即使浴房里燃着暖融融的炭火,池中的水还是凉了下去。卫瞻抱着霍澜音迈出水中。他低头,去看怀里阖着眼的霍澜音一副虚弱柔软的可怜样儿。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轻轻吻了吻霍澜音的眼睛。

霍澜音眼睫颤了颤,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卫瞻动作轻柔地将霍澜音放在美人榻上,霍澜音眉心皱了皱,没有睁开眼睛却伸手去拉住卫瞻的手腕。

卫瞻堪堪转身。他回头看着被霍澜音握住的手腕,默了默,开口:“擦身。”

霍澜音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慢慢松了手。

卫瞻又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棉巾擦干身上的水渍,又坐在霍澜音身边,给她擦身、擦头发。

霍澜音没有力气也没什么精神,像只懒懒的小猫儿由着他揉捏。卫瞻也没给霍澜音穿衣服,只用一件及地的厚斗篷裹在霍澜音的身上,将她的头脸也遮了,抱着她回到了寝屋。

寝屋里黑漆漆的,他也没点灯,抱着霍澜音躺上床榻。霍澜音困得厉害,她转过身,蜷缩着将被子抱在怀里。

卫瞻在她身后抱住她,将脸贴在她的后颈,用力嗅了嗅她身上特别的香味儿。

长夜漫漫,两个人很快入眠。

第二天一早,霍澜音醒来时,卫瞻已不在身旁。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腰间的疼痛让她皱起眉。她掀开被子,看见腰间的红印。她揉了揉,继而换了个姿势,裹着被子抱膝而坐,将下巴搭在膝上有些发呆。

“姑娘终于醒啦。”莺时推开门进来,手中捧着一碗药。

霍澜音接过汤药,小口小口喝着。大概是药喝得多了,她也不觉得苦,可以把药当成水。

卫瞻忽然推门进来。闻到屋子里的药味儿,卫瞻瞬间黑了脸,烦躁地开口:“又喝药,你哪来的那么多药来!”

卫瞻暴躁地大步朝霍澜音走过去,夺过霍澜音手中的药碗,作势要摔。

霍澜音一惊,急忙双手拉住卫瞻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忙说:“这是避子汤!”

汤药轻晃,洒出来一些,落在霍澜音皙白的手背上。

卫瞻愣了一下,深看了霍澜音一眼,将避子汤还给了她。霍澜音将剩下的半碗喝完,递给莺时。莺时看了看脸色,悄声退了下去。

“殿下怎么了?不要动怒。”霍澜音攥住卫瞻的拇指,轻轻晃了晃。

卫瞻抬起霍澜音的脸,指腹捻过她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说:“断了药后给孤生一个长得像音音的孩子。”

霍澜音惊愕地看向他。视线里的卫瞻模糊不清,更看不清他的眼神。

霍澜音不得不惊愕。

她一直有服用避子汤。第一晚林嬷嬷交代了避子汤,她猜是她的身份不够。她也根本不想生,再言一路颠簸一个孕妇如何西行?

不过最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她日日服药,根本生不下健康的孩子,无法孕育。

断了药之后?

霍澜音也不会给卫瞻生。没有牵绊,才能老死不相往来。

卫瞻转身去寻江太傅,直接问:“她吃的那些药可会伤身?”

第45章

江太傅正让小豆子、奚海生和林嬷嬷帮忙,一起整理昨日晾晒的药材。

他说:“无碍。”

卫瞻没动,仍旧看向他。

江太傅才又说:“是药三分毒,多少会有些影响。不过日后只要好好调养,总会养回来。”

“什么时候能调养好?”卫瞻再问。

江太傅有些诧异,问:“按理说,夫人目前最多也只是体虚无力,并不急着调养。让之,你这是……”

“我要她给我生孩子。”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惊讶地看向卫瞻。

半晌,林嬷嬷最先开口:“这……涉及到皇室嫡长子,恐怕不是很合适。”

卫瞻皱了眉,气息也躁起。

江太傅太了解卫瞻的脾气,他轻咳了一声,转了话题:“对了,今日天色不错。让之,你出府去寻阳遥郡的镖局,这次稳妥些,最好多寻一家。”

卫瞻没说话,他向前走了两步,大大咧咧跨坐在长凳上,捻起竹篮里的一根药草,递到鼻前闻了闻。他嫌恶地扔了药草,反胃得想吐。

江太傅几个人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这玩意儿怎么搞?”卫瞻烦躁地问。

江太傅愣了一下才明白的意思,解释说:“将同样的草药堆在一处即可。”

然后,江太傅、林嬷嬷、小豆子和奚海生四个人震惊地看见卫瞻帮忙分拣草药。他坐得挺直,甚至有些后靠。面具遮了他脸上的表情,可那双眼睛的厌恶却无处可藏。

倒也不是震惊于卫瞻会帮忙做这些小事,而是震惊于卫瞻碰这些药草。他分明最厌恶药草的味道,总是觉得臭到令他恶心。

霍澜音梳洗过后,懒散靠坐在窗下罗汉床,手里拿了一卷书,微微发呆。房间墙壁上的架子里放着些供人解闷的史册,有文史,也有些志异杂书。

霍澜音坐下时顺手拿了书来,正如旧时身为周澜音时无聊的时候。可当她翻开书册,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看不清书册上的任何一个字。

手中的书没有放下去,她握着书册,虚虚的目光随意置于一处,走神了。她想起身为周澜音的无忧闺中时光,也想起后来在周家发生的一切,最后又忍不住惦记周父腰腿可又疼过,阿娘搬出周家后的日子可还好?走得时候虽然如了她的意,可到底走得匆忙,如今想起才觉得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处理稳妥,不由记挂。

“姑娘?”莺时扫了一眼霍澜音手中的书册,不想让霍澜音伤心眼睛,不动声色地将霍澜音手中的书册拿走,笑着说:“我瞧着姑娘腰上红红的,拿了药给姑娘擦。”

霍澜音将手搭在腰侧轻轻压了压,果然一阵酸痛。早上她随意一瞥,见腰上像以前一样红了一大块,因为也没怎么看清楚,倒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那么明显,被莺时看了去。

“不用擦了,过一日自己就会消。虽然瞧着骇人,倒也不疼的。”霍澜音说。

她知道卫瞻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他的手劲大。

莺时出去没多久,汤家的七仙女来找霍澜音说话。

莺时进来禀告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不知道这汤家的七仙女打什么坏主意,姑娘可要小心些。”

霍澜音想了想,问:“大殿下在府里吗?”

“在的。我刚刚听小豆子说大殿下等下要出府,不过眼下还是在府里的。”

霍澜音点点头。毕竟是在汤家,主人过来,她也不可能不见。虽然她真的很懒得去应付这些人——这些恨不得把想要被宠幸写在脸上的女人们。

霍澜音起身去前厅迎接汤家的七仙女。还没见到人,就能听见七仙女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霍澜音刚迈进门槛,叽叽喳喳的七仙女立刻住了口,朝霍澜音望去。原本只是远远瞧过,已觉得容貌出众,此时近距离地去看,细看之下,不由屏息惊艳。七姐妹竟是谁也没有说话。分明前一刻厅中还是叽叽喳喳,此时已经一片寂静。

霍澜音先开口客套,七仙女才回过神来说起客套话,互相介绍起来。

“那一日远远瞧着你,就觉得好看得似仙女儿,今日仔细看才发觉那日不是错觉!”汤云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霍澜音的脸。

“对对,好看得很!”重复精汤云绿跟着附和。

霍澜音弯唇:“我如今患了眼疾,看不清你们的模样。可听着声音,也猜得到必然都是可人儿。”

又寒暄了一会儿,汤云红笑着说:“我们今日过来,是因为梅园里的梅开得不错,今日天气又好,怕妹妹无聊,请妹妹一起去赏梅。”

汤云青赶忙补了一句:“晓得你的眼睛前段时间患了雪盲症,多看看山水说不定会好得更快一些。”

“住进来几日一直没离开这院子,有姐妹们做导一起去赏梅,再好不过了。”霍澜音让莺时拿来厚厚的斗篷,应了七仙女的邀约一同去赏梅。

卫瞻带着小豆子出府,经过梅林刚好远远看见霍澜音和汤家的七仙女坐在梅下长凳,说笑闲聊。

卫瞻驻足,眯起眼睛盯着那群莺莺燕燕中的霍澜音。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汤家的七仙女绫罗绸缎挂满身,发间耳间颈间的首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璀然的光芒。而霍澜音里面穿着素雅的长白裙装,外面披着一件红色的旧斗篷。除了颈间那枚缠了布条的扳指,她全身上下再无任何首饰。

卫瞻收回视线,大步往外走。小豆子一双小短腿小跑着去追。

卫瞻去了镖局,很快交了定金约好出发的日子。他没有直接汤府,而是去了一趟琳琅街。

阳遥郡不算富庶,却盛产玉石,所以女子首饰的花样也多。这长长的琳琅街,全都是些卖玉器首饰的商铺。

小豆子眼睁睁看着卫瞻迈进一间首饰铺子,惊愕不已。主子想要玉器,大可寻有着第一玉匠之称的梅无先生,又何必来这种铺子?

直到看见卫瞻买的是女子的珠钗,小豆子后知后觉这是给夫人买的?再联想卫瞻今早说的话。小豆子将眼睛瞪圆,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大事儿!

将要到用午膳的时辰,霍澜音和七仙女分开,回房吃了些东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侧躺在床榻上,准备补眠。她刚要睡着,隐约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

“殿下?”霍澜音刚一出口,惊觉不对劲。立在床前的男人并不是卫瞻。

她刚要疾呼,立在床边的男人捂住了她的嘴。

第46章

霍澜音双手双脚被绑起来塞进马车。她心惊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不停向后退,缩到角落。马车已经行使了很远,她如今再叫,也叫不来救兵。

刘富贵“呸”了一口,去看自己的手。他的虎口被霍澜音咬破了。他抬起手,作势要朝霍澜音甩巴掌,手掌还没落下来,他嘿嘿一笑,收了手。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嫩得呦!我这一巴掌甩下去,可就毁了。那还怎么卖个好价钱!”

霍澜音听着刘富贵的话,在心里飞快思索着。卖个好价钱?这个刘富贵把她劫走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岂不荒谬?

光天化日在郡守家中劫走她,就为了卖个好价钱?

不过听刘富贵这说辞,霍澜音知道他劫走她并不是因为大殿下。甚至,他并不知道大殿下的身份。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人?

霍澜音试探着开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

“呦呵。”刘富贵掏了掏耳朵,“没想到不仅脸蛋长得好,声音也好听得很。你这一出声,我这半边身子都酥了。”他又吸了吸鼻子,“身上用了什么香料这么香?”

霍澜音紧紧抿着唇。

刘富贵打了个哈欠,翘起二郎腿,说:“要怪就怪你男人喽。”

霍澜音怔了怔。忽然又不确定刘富贵劫持她到底与卫瞻有没有关系。

刘富贵继续说:“爷花了大价钱买了红竹馆的头牌荆娘,可你男人这个混账东西半路插了一脚,趁着爷不在,抢了荆娘!”

霍澜音轻轻蹙眉。卫瞻抢他的女人?还是个青楼里的头牌?

“你男人府里侍妾一大堆,给他生了七仙女还不够,还要把荆娘抢回去当小妾!”刘富贵越说越愤怒,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器发出清脆的响动。

霍澜音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把她当成汤修明的女人了……

“汤修明这个混账东西抢了荆娘就是为了羞辱爷!可怜我的荆娘进门不过三个月,混账东西又把你买了回去!还将朝辉阁给你住,简直把你宠到了天上去!”刘富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霍澜音,最后目光凝在霍澜音的脸上。他冷笑了一声:“不愧是春香院的头等姑娘,也不知道那婆子哪里淘来这么好的货。”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春香院的姑娘!”霍澜音急急说。

刘富贵笑了,说:“前几天他花了大价钱在春香院买姑娘的事儿可瞒不过小爷我。我上次来汤府时没见着你,你不是春香院的姑娘?唬谁呢!”

“我真不是!”

“那是哪个院儿出来的?莫不是从良家拐回来的?”刘富贵一哂,“整个阳遥郡谁不知道汤修明这个王八蛋最好色。他府上的女人,除了他女儿都是她的女人。就算你不是他从春香院买回来的那个,也肯定是他的小妾!”

刘富贵背靠着车壁,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爷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老色痞臭王八知道你没了后的脸色了,啧。”

霍澜音暗暗使力扯动手腕,然而不能挣脱分毫。麻绳捆绑得很紧,已经将她娇嫩的手腕勒红。

霍澜音几乎要脱口而出带她去那个什么春香院对峙,可她理智地把话咽了回去。烟花巷那种地方去不得,一旦去了,就算刘富贵知道认错了人,也会把她当成汤修明的女人给卖掉,以来羞辱汤修明。所以,她是不是那个春香院的头等姑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刘富贵已经认定了她是汤修明的女人。

“这位大哥,我真的不是汤修明的女人。我和我家相公路过阳遥郡,是汤修明邀我们入府借助几日。你送我回去,我相公会给你足够的报酬!再说了,你不要一时冲动,在郡守家中劫人,汤修明若是动怒……”

刘富贵嗤笑了一声,道:“动怒?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是他外甥,亲的!”

霍澜音着实愣住了。姑父抢外甥的女人,外甥潜入姑父家中再掳走姑父的小妾打算卖去青楼报复姑父?

这还当真不是钱的事儿。霍澜音心中一沉。

刘富贵瞥着霍澜音,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汤修明这老东西接待不周,你那个相公也不会放过他。哈哈哈哈哈……怎么说都是我赚嘛!”

他指着霍澜音,手指头晃来晃去,说:“收起你那想逃跑的小心思,再敢烦我,让兄弟们先把你给办了,让你提前体会体会姐儿们的多人玩法!”

霍澜音在刘富贵的大笑身中,脊背生寒。她自责,自责自己的大意。原本她还警惕着,可这一路走来,慢慢放下了警惕心。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不是周澜音,不是在家里。明明危机四伏,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没有离开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前,她本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对……

红唇将要咬破,源于霍澜音对不够警惕的自责。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收起心里的自责。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必要想对策。

刘富贵一心想要报复汤修明,她说辞用尽,刘富贵也不愿放人。告诉刘富贵她的男人其实是太子爷?命令他送她回去?霍澜音在心里摇了摇头,首先刘富贵未必信她的话。其次,就算刘富贵信了,说不定反而会杀她灭口。

马车的速度很快,跳车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刘富贵很快就能抓住她,且这么快的车速她若真跳出去说不定直接摔死。

没有头绪。

难道当真要到了青楼那种地方再寻机会逃走?

青楼的老鸨都爱钱,她花钱买不通一心报复的刘富贵,兴许能够买通青楼老鸨?

霍澜音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握起的手却紧张地攥紧,微微发颤。

马车一路颠簸,颠得她六神无主。慌乱惊惧之中,霍澜音难免心酸。她有些想哥哥了,若哥哥在多好……

霍澜音眼前又浮现卫瞻的身影。

霍澜音眸光微暗。

莺时可发现她不见了?大殿下可知道她不见了?他会不会来救她?

应当不会吧?他会冷笑一声,把她抛到脑后。不是出门去寻镖局吗?说不定他已经启程离开了阳遥郡……

霍澜音心里乱糟糟的。

既盼着卫瞻出现,又不敢盼着他出现,且告诉自己不要盼着他来,而应当自己想法子救自己。

她眯起眼睛来,费力去看刘富贵,确定他闭着眼睛。她用力扯下胸前那枚“假扳指”,飞快地扔出窗外。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去,陆续能听见路人说话声。再后来,听见女人尖细的嗓子一口一个“客官”,马车里的霍澜音整颗心都揪紧了。

马车停下来,刘富贵丢下一句“老实点”,先下了马车。

“呦,这不是刘三爷吗?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红梅和婉玉还没睡醒呢!”红竹馆的老鸨立刻迎了上来。其实她心里有些诧异,刘三爷每次来都是大摇大摆,今儿个怎么走的后门?

老鸨心里琢磨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马车。

“三爷我今儿个不过是给你送货的!”刘富贵用下巴指了指马车,“荆娘走了,你们红竹馆这不是少了个头牌嘛,我爷给你送个头牌来。”

老鸨有些意外,迟疑问:“三爷莫不是逗我吧?”

“自己去验货,快点的,爷今儿个下午还有要事!”

老鸨走过去,拉开车厢的门。只一眼,还没看见模样呢,光是瞥了一眼这身段,她就知道这是个好货。

她干脆爬上了马车,去看霍澜音的脸。

老鸨一屁股坐下来,乐了。

“三爷,你这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好货呐!只是这价钱……”

“意思一下就成了。赶紧把她带进去,爷要走了。”刘富贵抱着胳膊,一副吊了郎当的德行。

老鸨瞧着霍澜音被绑住手腕的样子,又是刘三爷亲自送过来的。她心里有数了。可即使有风险,瞧着霍澜音的那张脸,她狠狠心还是接手了。做生意没有没风险的,她觉得冒点风险完全值得。老鸨忙不迭答应,美滋滋拉着霍澜音下马车。

刘富贵在一旁看着霍澜音被领走,忽然想起来刚刚在马车上自己怎么就没先尝尝鲜?啧。这模样,这身段,床榻之上不知要多销魂。不过刘富贵今天下午的确有事要办,只好忍痛驱车离开。临走前,他瞥了一眼红竹馆高悬的牌匾。心里想着——先把这个女人送过来教导教导,他下次再过来享用。

老鸨干这行有些年头了,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自己主动当妓的,被父母卖进来换粮食的,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不管是哭哭啼啼的,还是要死要活的,她什么样的姑娘没整治过?

“赶了一路的车,瞧瞧给累的。小翠,带她去歇歇。晚上我再过来和你说话。”她拍了拍霍澜音的手背。

霍澜音飞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看见周围围着几个护院,她迅速打消了直接逃跑的念头。

小翠小跑着过来,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姑娘跟我来!”小翠咧嘴笑,在前面带路。

霍澜音不发一言跟了上去。

老鸨有些惊讶地望着霍澜音的背影,瞧着她仿佛量过的步子。老鸨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富家小姐。如今沦落到青楼,竟然不哭不闹。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反常必妖。这姑娘心里不知道在合计怎么逃跑呢……

老鸨掩唇笑。

送到这儿的姑娘最初都想跑,可这些年谁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