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夫人再次气晕
“火珠事件”后, 唐国公府的风波平息了下来。
李建成似乎真的得到了教训,表现得沉稳了不少,对原本不爱搭理的李玄霸也亲切多了。
李玄霸例行送礼的时候, 他不会再挑三拣四, 还会专门派人来感谢几句。出门的时候, 他也会偶尔给弟弟们带礼物。
李渊和独孤老夫人都十分开心李建成的成长,窦夫人对大儿子的担忧也少了一些。
连李世民得了几次礼物后,都在李玄霸面前说:“兄长人还是不错啊!知错能改就是好兄长!”
李玄霸分外无语。
之前二哥对李建成的成见十分深, 被李建成和颜悦色对待了不到半个月,收了几次礼物,就变成“兄长人不错”了?
虽然他们和李建成的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次事件也确实是独孤老夫人先挑起,李建成被动接受, 但这“记吃不记打”也太傻白甜了吧?你是小孩吗?被哄哄就不气了?
哦, 未来的唐太宗现在还真是一个还差两个月到八岁的小孩。
李玄霸默默把这件事记下。
以后《太宗实录》他来执笔,就从他哥爬树滚地挨骂挨揍和“我兄长人还怪好的”写起。
要不干脆写一本《我的兄长李世民》回忆录?
不过李建成释放好意,李玄霸也乐得轻松。
他们如今本来就还不需要斗争,和和睦睦不好吗?等唐朝建立后,才是各显身手的时候。早这么多年折腾, 除了影响心情没好处。
李玄霸也学着傻白甜孩子李世民,嘴里说着“兄长人很好”, 礼物送得更勤了。
除了送些不值钱的小礼物,李玄霸不再去“打扰”李建成。他把想去找李建成玩的李世民也牢牢拽住,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要去打扰兄长。
“兄长已经纳妾, 正在努力生你的小侄子小侄女, 你撞见了多尴尬?”李玄霸板着脸道, “你应该好好为兄长着想,做一个懂事的好弟弟。”
李世民撇嘴道:“我总觉得你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唉,你肯定还是讨厌兄长,不去就不去。”
李玄霸想揍二哥一顿。之前一直最讨厌兄长的不是你吗?自己还会敷衍地说几句兄长的好话,免得憨直的二哥得罪兄长,被老夫人训斥。
“哈哈哈,不气不气,笑一个。”李世民乐道,“不去就不去,你讨厌他,那我也不喜欢他了。走,我们去找小五玩?”
李玄霸继续拽住像没拴绳雪橇三傻似的二哥:“你就非得抛下功课出去玩吗?!写完功课再去!!”
李世民反手将李玄霸拖着一起跑:“还有一日呢!功课就该最后一日做!提前一日就是对功课的不尊重!”
李玄霸:“……”这什么歪理啊!
“嗯?功课就该最后一日做?”
李世民一个急刹车,撞在了正好来检查他们是否有好好做功课的窦夫人身上。
李玄霸刹车不及时,一头撞在了李世民后脑勺上。
两个孩子“哎哟”一声,同时抱头蹲地。
板着脸的窦夫人差点破功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拎着调皮的二儿子回去做功课。
李玄霸揉着额头跟在后面,对不断做怪表情的二哥用心声骂骂咧咧。
李世民用食指把眼角拉下来,又用大拇指把嘴扯得特别大,吐出的舌头和眼珠子一起乱晃,对弟弟“啊咧啊咧”。
窦夫人低头。李世民立刻放下手,收回舌头,作乖巧状。
窦夫人继续走路。李世民继续做鬼脸“啊咧啊咧”。
李玄霸忍无可忍,小跑上前,握拳给了他哥脑壳一下。
李世民立刻告状:“娘娘!弟弟打我!”
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把李世民放在了地上,狠狠拍了李世民的屁股一巴掌:“不要欺负弟弟!”
李世民跳脚:“他打我,怎么还是我欺负他?!”
李玄霸讥笑:“活该。”
李世民眼珠子一转,伸手把李玄霸的头发薅了一把就跑。
李玄霸捂着自己的鸡窝头,仰头对深呼吸的母亲道:“母亲,二哥往屋里跑,不是自寻死路?”
本来被调皮的二儿子气到了的窦夫人“扑哧”,气消了不少,变得哭笑不得。
“走,我们去逮他,今日必须罚他多写一张大字。”窦夫人牵起李玄霸的手,去屋里逮“自寻死路”的调皮儿子了。
李玄霸难得露出了小孩脾气,一副有母亲撑腰,趾高气扬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喜欢自讨苦吃,但一个好弟弟就应该成全他!
李玄霸的日常恢复了过往,唯一不同的是香皂铺和书铺的生意正式开启了。
李玄霸以二哥最近太顽皮为由,请老师们给二哥增加了武艺的功课,消磨二哥过剩的精力。不让二哥参与。
武艺这门课,李玄霸自己是放弃了。他只学骑马,能跑就行。
高颎和宇文弼理应不喜欢弟子做商贾之事。李玄霸已经想好了说服老师们的话,没想到没用到。两个老师毫不犹豫地准许了。只要李玄霸能完成布置的功课,就让李玄霸随意支配他的时间。
李世民大喊不公平。
宇文弼冷笑:“不想增加骑马射箭的时间?这次教你实战打猎。若你能通过考核,我就请太子允许你去皇家猎场玩耍。”
李世民立刻站直身体,喊得比之前还大声:“我去!我爱习武!”
高颎扶额:“你变得还真快。”
李世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呵呵”笑。
宇文弼和高颎本来不想笑,看着李世民故意装出来的憨笑,都忍不住笑了。
李玄霸令他们放心又忧心,李世民真的令他们开心。
虽然虞世基这个教书法的老师没什么存在感,宇文弼和高颎甚至都忽视了弟子们还有一位老师。李玄霸也拉着二哥去找虞世南,让虞世南也给性子越发静不下来的二哥多布置功课,好让二哥修身养性。
教书法算什么老师?宇文弼和高颎傲视比他们小一辈的虞世南。
正在守孝的虞世南假装自己不存在,只默默地教李玄霸和李世民写字,不多费口舌。
他同在守孝的兄长虞世基之前警告过他,就算高颎和宇文弼乖乖从朝堂退出,跑去编书避难,但陛下仍旧厌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手。为了虞家的安危,希望虞世南与高颎和宇文弼不要交往过深。
虞世南沉默地照做,但仍旧继续教导李世民和李玄霸。
虞世基原本希望虞世南也借守孝断掉和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师生关系,以彻底和高颎、宇文弼撇清关系,但虞世南这次沉默地拒绝。
后来虞世基见皇帝确实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表侄,才没有继续阻止。
虞世南平日里一直面无表情,连眼神都如深潭一样沉静。见到弟子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很浅的笑容。
虞世南的妻子特别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来拜访,这样虞世南才会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听了李玄霸的请求后,虞世南心里明白了点什么,让妻子将李世民带去厨房端糕点,对李玄霸道:“你不想让你二兄插手商贾之事?”
李玄霸点头:“是。”
虞世南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该插手过多。”
李玄霸道:“我和二兄将来肯定是会很缺钱。我不在乎名声。而且我这身体,将来肯定难以入仕。入仕耗费的精力,比在家里躺着让管事们帮忙赚钱大多了。”
虞世南轻轻揉了揉早熟的弟子的头:“你在陛下面前周旋,花费的精力也不小。”
李玄霸道:“陛下明年开春就会离开京城,我不会再花费太多精力了。不过陛下离开京城前,会开科考试,令天下举荐人才。我准备参加。老师能指导我的策论吗?”
虞世南疑惑:“为何不问高公和宇文公?”
李玄霸无奈道:“高公和宇文公估计把握不住陛下的心理。”
虞世南黯然道:“我也不知道陛下的心理。”
李玄霸道:“总比高公和宇文公强吧。希望老师不要嫌弃我谄媚陛下。”
虞世南摇头,道:“向君王展现才华,怎么能叫谄媚?我虽不才,指点你一二也行。你的书法已经自有风骨,不需要再描红。我给你布置的策论,就当是书法功课了。”
李玄霸立刻拱手:“谢老师。”
他知道虞先生是自谦。
虞世基和虞世南两兄弟对揣测君王心思都很有天赋。兄弟二人不同的是,虞世基选择迎合,而虞世南当发现君王与他的追求不一致时,就选择沉默。
所以虞世南不是不知道杨广的心理,也不是不知道如何讨好杨广,只是不愿罢了。
但自己的坚持,虞世南不会转嫁到弟子身上。何况虞世南认为自己看人很准,李玄霸应当不是一个谄媚的人。
李世民提着一篮子糕点回来时,虞世南已经摸底了李玄霸写文章的基础。
李玄霸胸有锦绣,只是文章略输文采,不擅长骈俪。
合格的骈俪文可以靠死记硬背。又不是写传世之作,多背多写就行。难的是言之有物。
虞世南对李玄霸很满意。
虽然李玄霸八岁就参加科举稍早了些,参加了也不可能被授官。但科举是与天下寒门士子过招,弟子既然有这个志气,他自然要支持。
本来虞世南以为李玄霸只是去见见世面,但李玄霸若能把心中所想描绘出来,也不一定只是一轮游。
李世民把糕点塞进弟弟嘴里,差点把李玄霸噎住:“阿玄,这个好吃。师娘给我们装了一篮子!”
李玄霸鼓着腮帮子艰难咀嚼:【老师本就生活清贫,你还连吃带拿,你不羞吗?】
李世民眨眼。
老师生活清贫?那等年节多给老师送些礼物。但好吃的还是要拿走。这是两回事!
他不仅不还回去,还塞了一块糕点给虞世南的儿子虞昶。
虞昶比李世民小一岁,俨然已经成了李世民的小弟,拿着糕点十分恭敬地跟在李世民身后窸窸窣窣啃着,完全忘记了这糕点是自家的,还对老大十分感激。
虞世南见到这一幕,不由叹气。
其实他之前觉得自家儿子还成。但有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位弟子之后,真是人比人得丢。
李玄霸抹了抹嘴,终于把糕点吞了下去。
他抽出一卷书递给虞昶:“这是我和二哥用过的启蒙书,昶弟看得用不得用。”
虞昶的脸垮了下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喜欢读书的。对刚启蒙的他而言,看书真是噩梦。
但打开书后,他看着书中精美的图画,立刻扬起了嘴角,脆生生道:“谢谢李三兄!”
虞世南再次叹了一口气。
自己儿子启个蒙都如此艰难,居然不爱读书,真是人比人得丢。
小小打击了一下虞世南的养儿自信后,李玄霸和抱着糕点不放的李世民又去找了李昭和柴绍。
香皂铺子的事李玄霸已经写成了文字方案。之后他为了备考不会常常出面,就全权委托阿姊了。
李昭虽然已经嫁给柴绍,但她现在只是相当于柴府另一个女儿,正在学习如何当柴家主妇,还未和柴绍同房。所以李玄霸不用担心会打扰李昭和柴绍。
勋贵世家联姻,能否生出嫡长子是重中之重。生出嫡长子之前,娘家盯着自家女儿的安危盯得很紧,生怕女儿会出问题。
所以虽然勋贵世家的女儿在六七岁就会定亲,十三四岁就会嫁人,但一般十六岁才会圆房,十八岁左右才会有第一胎。
窦夫人和未来的长孙皇后都是如此。
在这之前,出嫁的勋贵世家一般都会带上专门代替自己圆房的丫鬟,两家约定好,丫鬟若怀男胎就流掉或者生下溺死,生女儿就抚养。
也有少数人家,会如李建成这样,亲家先送同族侧室,默认可以留下男胎,或和柴绍这种不睡陪房丫鬟,享受和妻子“先谈一场纯纯的恋爱”。
李昭出嫁后,李世民不爱来柴府,因为柴绍的笑容实在是伤眼睛。
李玄霸和李昭商议香皂铺子后续事情时,李世民就非要和柴绍去比谁射箭射得准,争一时意气。
柴绍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李玄霸都无奈了:“柴姊婿是不用当值吗?”
李昭扶额苦笑:“他特意请了假。太子殿下宽厚,准了。”
李玄霸无语。柴绍和阿姊成婚都半年了,他究竟请了多久的假?还是说这假不是连续的,而是隔三岔五就请假回家陪新婚夫人?也亏得太子仁厚肯纵容。
李玄霸转移话题,不想提恋爱脑到令人无语的姐夫。
姐夫的父母居然也纵容儿子“不上进”,真是神奇。
“香皂贩卖的时候,得分等级,不是每个顾客都能买到香皂。贡品同款香皂,会比贡品低一个档次,只供有勋贵官吏家庭购买。”
李玄霸把自己的分级贵宾制度拿出来。
分级、限量、预购、盲盒。网红店规训客户四大法宝。
贵族家庭大多都有自己的工坊,家中所用物品都自给自足,本就很少在外购买。
李玄霸打出“贡品”同款的消息,虽然能吸引这些人尝鲜。但这时贵族天生对外面的东西不信任,认为在店铺买东西有违自家逼格,所以很少在外面大批量购物。
他们和“定制店”的客源虽然身份不同,但数量稀少不差钱还希望被特殊对待的心理是相同的。
这时候就需要店铺给顾客“定规矩”。“规矩”越多,顾客就越觉得自己买得值——他们买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种“入圈”的资格。
李玄霸已经“金盆洗手”后,曾经认识的网店老板还和他说没赶上好时代。现在的“定制货”搭上了同人的车,才更好卖。就算顾客被卷款逃跑无数次,也会乖乖提前几个月付钱,半分保证都不需要地等着,不等就会被圈子骂。
李玄霸现在就把新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大隋。
“西市的香皂不定数量,但也办贵宾卡,贵宾卡除了准入费之外,还执行储值等级制度。比如储值一千钱为丙等,可以预定一些功能性的香皂。储值用完之后,必须再储值等级所需的金额,才能继续享受相应贵宾待遇。”
“东市执行会员制度,只要是官员就可以免费进入,根据官阶和爵位不同分贵宾等级。‘贵宾款护肤套装’限量上架,所有会员都能购买;不同等级的贵宾有预购限额,可以提前一个月给全款预定想要的护肤品。陛下已经准许,三品以上官员和郡公、国公可以用他所用的冷制皂贡品。”
“贵宾拥有专属服务人员,每逢年节,都会有礼物赠送;每个月每个等级的贵宾都有专属活动,如新品限量免费试用套装,和各种应季盲盒……”
李昭看着李玄霸写的计划,听着李玄霸的详细解释,眼睛转起了圈圈:“慢点慢点,阿姊没听懂。”
李玄霸喝了一口温水,详细给阿姊举例。
李玄霸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壶水,跑了一趟茅房,李昭才终于勉强搞懂。
李昭揉搓着弟弟的小脑袋,道:“啊,大德啊,你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奇怪的点子?”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书看得多。这些点子都是以前的豪商做过的,特别是魏晋多豪商,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反正甩锅古人就是了,他就不信会有人去查。
李昭没有怀疑李玄霸。
晋朝是一个奇葩的时代,从上到下奢侈成分,豪商众多。晋武帝时首富石崇的本金就来自当荆州刺史的时候抢劫过路富商。
李昭道:“你可不要为了钱财移了性情。”
李玄霸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认为赚豪富的钱,比收贫困人的租子更叫取之有道。取之有道的钱财不会移了性情。”
李昭总觉得不对。
按照世间常理,收租子才是正经的取材,商贾不是。但李玄霸这歪理,居然让她难以反驳。
李昭只能哭笑不得道:“我们家大德果然有德,是个佛祖圣人心肠。”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怎么感觉阿姊在骂我?”
李昭点了点李玄霸的额头:“阿姊才没有。我是真心夸你。”
李玄霸转移话题道:“高夫人的铺子都在西市,想做西市的生意。她还想分个铺子卖更廉价的肥皂,薄利多销。肥皂就是不加香料的香皂。这个铺子可以现场制作肥皂,让世人知道我们张贴的肥皂方子是真的。”
李昭好奇:“为何要把方子公开?”
李玄霸微笑道:“不把方子公开,怎么让其他人模仿?不让其他人模仿,怎么让人免费帮我们推广?只有用香皂的人多了,我们的香皂才会被疯抢。”
李昭道:“他们如果卖得比我们便宜,我们不会被抢走客人吗?”
李玄霸摇头:“不会。物品的珍贵不仅在于材料,更在于名声,就像是人的名声一样。我们的香皂是贡品。正因为公布了方子,他们才会认为我们有更大的秘密。如果他们降价,就更无法与我们竞争。”
李昭似懂非懂。
李玄霸道:“阿姊,如果你看中了一件特别珍贵和稀有的首饰,有两家看上去差不多的商铺,价格相差一百钱,你是买贵的那家还是买便宜的?”
李昭立刻道:“贪小便宜吃大亏,我不差那点钱……啊,我明白了。”
她掩嘴笑道:“希望他们狠狠降价。”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狡黠微笑。
等他们降价。我们不仅不降价,还要根据季节不同加价或者直接下架呢。
李玄霸和李昭达成了共识,李世民也垂头丧气地输了回来。
李世民向李玄霸诉苦,李玄霸并不想安慰二哥。
你和柴绍年龄相差那么大,你怎么会有自信能赢过柴绍啊!
李玄霸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二哥的自信心为何会如此膨胀,简直好像整个人身上全是自信心。
“下次我一定能赢!”李世民攥紧拳头,曲臂发誓。
李玄霸敷衍地“哦”了一声,闭目养神。
李世民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射箭可是体力活,他也累了。
“阿玄,过去点。”
“车这么宽敞,别挤我。”
“靠着车门睡觉不舒服,给我当枕头。”
“滚!”
“我也给你当枕头,快过去点!”
李世民不由分说把李玄霸挤开。
李玄霸困得不想动。于是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互相当靠枕就这么睡着了。
乳母把他们抱下马车的时候,他们都还没醒。
李四娘和李五娘等候在马车停靠处,让乳母换条道回院子。
李四娘小声道:“后院又闹起来了,可别撞上。”
李五娘伸手,帮乳母把李玄霸抱着:“二郎三郎的院子离长兄的院子很近。先在我们院子躲一躲,待闹完之后再回去。”
乳母疑惑:“这么严重?那是不是该把二郎君三郎君叫醒?”
李四娘摇头:“二郎三郎去了恐怕会被迁怒。先躲一躲。”
四娘和五娘也是心里有成算的。再加上她们自从也拿出零花钱得了些香皂铺子的分红后,一直念着二郎三郎的好,所以乳母相信她们。
李世民趴在乳母怀里,李五娘稳稳地抱着李玄霸,李四娘在前面领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到四娘和五娘居住的小院落。途中李四娘还和李五娘换着抱了李玄霸一程。
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的仆从想抱李玄霸,两位娘子都摇头。
乳娘无奈。看得出来,两位小娘子都过于喜爱自家三郎君了。
到了李四娘和李五娘的院子。李世民和李玄霸睡在同一张榻上,但李四娘和李五娘都只对着李玄霸指指点点,轻笑三郎的睡相很可爱。
李四娘道:“风风火火的二郎只有三姊能制得住,还是三郎讨人喜欢。”
李五娘点头。
李玄霸睡眠浅,其实在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只是懒得睁开眼睛。
听到姐姐们让他绕路时,他就更不好醒来,只能继续装睡。
现在听到姐姐们的窃窃私语,李玄霸尴尬得差点装不下去。
他和四姐、五姐其实并不亲近。大隋的后院虽然没有后世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但李四娘和李五娘和李世民、李玄霸非同母,能见面的时间很少,感情无从谈起。
李玄霸只是礼节性地送礼时不忘捎带四姐五姐一份而已。落到两个姐姐嘴里,就夸张成了李玄霸对她们极好极亲近。
这次老夫人那里又闹起来,还闹得很厉害。两位姐姐居然“冒险”来门口等李世民和李玄霸,把两个弟弟藏在自己院子里。
李玄霸觉得这决定有些……咳,天真。但自己都睡着了,是吧?再者,母亲肯定知道姐姐们这里发生的事。母亲没派人来叫他们,应该是默许姐姐们的行为。
还好李四娘和李五娘夸了一阵李玄霸之后,就向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乳母提起了今日后院的事,没让李玄霸继续尴尬下去。
李玄霸闭目听着,心中不由叹气。
他猜测老夫人会熬不到今年春季,主要是通过史书上蛛丝马迹的推断。
史书中没有记载独孤老夫人的生卒年。
但考古挖掘出李渊在大业元年荥阳大海寺,和大业二年在京城附近的草堂寺为李世民立的碑。再加上李世民曾经回忆,年幼时被母亲带着去探望父亲,曾去过刚建好的洛阳,应该就是指这个时候。
也就是说李渊在大业元年到大业二年正月期间,还在当郑州刺史并荥阳太守。窦夫人留守京城,大业元年带李世民去探亲,然后与请了探亲假的李渊一同回京城,途中去了一趟洛阳。
李玄霸这一世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很巧的是,二哥也病了,李渊也为二哥在荥阳立了碑,不过回京后事情太多,他忘记在京城找个寺庙还愿了。
他不知道历史中母亲带着二哥去探亲是不是单纯探亲。
或许上一世母亲路途遥遥赶到荥阳,也是为了定下李建成这门婚事。只是因为二哥病了,郑家如果不想结仇,应该会放弃原本的“考核”计划,只匆匆见一面就罢了。
这一世他和二哥刚到荥阳的时候都精神着,才节外生枝。
大隋官员外放时,家眷是需要随行的。母亲没有随行,很可能需要留在家中照顾婆婆。
之后李渊又当了楼烦太守,那时母亲就已经与李渊住在一起,才能劝李渊献马。
大隋虽然官员守孝需要辞官,但隋文帝和隋炀帝还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亲戚和心腹大臣头七刚过就会被夺情复用,顶多给放一两个月的假,如杨素便是如此。
虞世基和虞世南两兄弟要老老实实守孝三年,是因为现在虞世基还没有成为隋炀帝的心腹宠臣。
李渊是杨广表兄,自然也属于会被立刻起复的行列,不需要辞官三年。所以老夫人可能在李渊就任荥阳太守和楼烦太守之间去世。
当然,李玄霸的推断可能是错误的,母亲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留在京城,独孤老夫人在隋文帝时期就去世了。
但这一世独孤老夫人直到现在都活着,她的身体又衰弱得十分厉害,李玄霸才确定自己的推断。如果独孤老夫人在这个时间点被李建成气病,大概率是熬不过这个冬季的。
因为李渊被征辟入朝而欢喜起来,身体好转,能起床走路的独孤老夫人,在李建成推卸责任时,肉眼可见的精气神颓了不少。
不过当李渊官复原职,李建成只是降级一品,李世民和李玄霸又得到了皇帝的赏赐时,独孤老夫人的身体又好了一些。
当李建成最近变得成熟懂事起来,独孤老夫人更是身体立刻好转,又能拄着拐杖站起来,还请来相熟的女眷来院子里赏还未开败的晚秋菊花,对她们夸赞李建成。
李玄霸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独孤老夫人或许能逃过此劫。
没想到,命运这东西,或许真的存在。
李建成第二次顶撞独孤老夫人是因为郑氏。独孤老夫人最初没回过味,后来越琢磨越觉得自家孙儿这么好,当初怎么会气自己,是不是有小人作祟,就招来赐给李建成的女婢询问。
那女婢不知道说了什么,让独孤老夫人认定这一切都是郑氏的错。
李四娘叹气:“祖母说,长兄之前那么孝顺友悌,就是在纳了郑氏后才行事偏颇。她如此说,父亲和母亲也不好阻止。于是祖母就让郑氏跪祠堂反省。”
李五娘接嘴道:“谁知道,郑氏跪了一会儿晕倒了。医师一查,居然是动了胎气。这下子可把长兄气到了。他坚持说郑氏从未挑拨离间,反倒是劝说他孝顺祖母,友爱弟弟。甚至他送给二郎三郎的礼物其实都是郑氏选的。”
李四娘道:“长兄看上去生气极了,还说当初的事自己除了醉酒把家里的事说了出去,本来也无错,只是没有违背祖母的意愿。那女婢所复述的所谓挑拨离间,不过是郑氏安慰自己只是因为孝顺祖母所以没有坚持拒绝,不必太愧疚。”
李五娘用手指绞了绞落下的发丝:“其实我也觉得郑娘子是遭了无妄之灾。”
李四娘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妹妹慎言。”
李五娘道:“怕什么?二郎三郎身边的奴仆才不会嘴碎。”
李四娘叹气:“你还是慎言吧。还嫌闹得不够大?唉。”
两位乳母听完后都不住叹气,不敢评价什么。
李玄霸不由悄悄叹气,呼吸声重了一些。
然后,他感到似乎睡得十分沉的二哥抓了一下他的手。
李玄霸:【哥,你也在装睡?】
李世民:【啊!!!!】
李玄霸黑线。你啊屁啊,你这个啊是郁闷还是悲愤还是无语,我怎么知道?
李世民可不管弟弟烦,隔一会儿在心里“啊”一声,直到累得没了声音。
李玄霸默默忍受二哥的“啊”,居然被二哥“啊”困了。
入睡前,李玄霸突然想到女同事的吐槽,“动了胎气会肚子疼反胃恶心流血,才不会晕倒,晕倒那是低血糖,宫斗宅斗晕倒后查出是怀孕都是装的”。
呃,郑娘子是不是装的?
算了,和自己无关。
至少这次真的和自己无关。
李玄霸一觉睡到了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还换了身衣服。
看来他是真的累了,这次睡得挺沉,中途都没醒。
李玄霸的身旁,李世民还在呼呼大睡。
他蹬开哥哥,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母亲正披着衣服趴在他的榻边。
李玄霸一动,窦夫人立刻惊醒,嘴里喊道:“和二郎三郎无关!”
李玄霸心一沉。
窦夫人惊慌地看着李玄霸。
李世民被这一声吵醒,揉着眼睛嘟囔:“咦?我在四姊五姊院子里睡着了吗?唔,这里是我的床啊。我回来后才睡着?”
窦夫人惊恐地站起来,外套落地。待她看到床上的两个孩子时,弯下腰将李玄霸和李世民揽进怀里,不知道是安慰李玄霸和李世民,还是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娘护着你们,不会有事。”
李世民迷迷糊糊道:“娘亲,怎么了?”
窦夫人松开怀抱,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没事,什么事都不会有。”
李世民使劲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肯定有事!”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渊推门进来。
窦夫人一惊,立刻转身将李世民和李玄霸护在身后,声音尖锐道:“我说过了,二郎和三郎一点错都没有!如果大家非要迁怒二郎和三郎,将二郎三郎过继,那不如你休了我,我带二郎三郎离开!”
李世民尖叫:“过继?!”
李玄霸双拳握紧。
李渊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我知道二郎三郎无错,我不会将二郎三郎过继。孙医师说,母亲快不行了。母亲想见二郎三郎最后一面。”
窦夫人哭道:“见最后一面?最后一面要和二郎三郎说什么?责怪二郎和三郎?二郎三郎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得到了陛下的喜爱而已。二郎三郎所得到的赏赐都分给家人,大郎因二郎和三郎被陛下夸奖,太子还因大郎友悌给大郎升官。两个孩子一切都向着家里,向着兄长,他们究竟有什么错?!铺子是我给的,若说一切的根源,那是我,全是我的错……”
窦夫人本来就没有休息好,激动之下身体一晃就往地上栽倒。
李玄霸和李世民顾不上寒冷,从床上跳下来想护住母亲、两个幼童哪撑得住母亲,他们二人立刻与母亲一同跌倒在地上。
窦夫人想垫在下面,李世民和李玄霸敏捷地躲过窦夫人想揽住他们的手,钻到了母亲身体下方,给母亲当垫子。
李玄霸倒在地上的时候脚一疼,好像扭着了;手掌手臂也火辣辣的,好像擦破了皮。
李渊赶紧冲过去,把窦夫人和两个孩子扶起来。
李世民嘴一张,“呜哇”号啕大哭。
李玄霸垂下头,心中怒火升腾,眼角也默默溢出泪来。
李玄霸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平静:“我随父亲去见祖母。香皂方子是我想出来的,和二哥无关,要过继就把我过继了。”
他抬起头,流着泪讥笑道:“反正我很可能活不到弱冠,换得祖母安心和兄长开心很划算。”
李世民扑到弟弟身上,紧紧把弟弟抱住,哭得喘不过气,张嘴想说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渊一屁股坐在地上,竟也抹起眼泪来。
“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破事啊!!”
第38章 得秀才双喜临门
李渊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老夫人说有人教坏李建成, 人证俱在,只是让郑娘子跪一会儿祠堂,不是什么大的惩罚, 他便同意了。
但郑娘子怎么就怀上了, 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李建成本来正沉默着, 见自己第一个孩子可能会出事,就气得顶撞起老夫人,说郑娘子是被冤枉。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真是误会, 他们好声安慰一下郑娘子就行。
李渊想着以母亲对大儿子的重视,既然郑娘子怀上了孩子,她应该也会忍让。
但谁想到, 母亲居然晕了过去?
李渊想去找御医,被醒来的母亲拉住。
“不要叫御医!家丑不可外扬!若外人问起来, 只说我听到郑娘子怀了曾孙, 高兴得晕倒了。”独孤老夫人那时还很清醒。
李渊本以为没事。
哪知道独孤老夫人又晕了过去。供奉的医师扎针也没把独孤老夫人扎醒,求他去请御医或者太白山隐居的孙医师来。
李渊听了母亲的话不敢去找御医,便亲自去找孙医师。
孙医师来了之后叹气,老夫人这是心气散了,就算能醒来, 身体也恢复不了,暗示李渊准备后事。
孙医师给老夫人熬药时, 李渊还是去找了御医。
御医来之后,与孙医师说的同样的话,并且没有留下药方, 只为老夫人施针。
老夫人终于再次醒来, 又喝了药, 口齿终于清晰了。
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寿命将近, 所以屏退众人,只留下李渊和窦夫人安排后事。
独孤老夫人先要将自己嫁妆的一半赠予二郎三郎。
李渊和窦夫人都很疑惑。
虽然嫁妆不算国公府财产,老夫人想给谁就给谁,但一般而言也会依照常理,嫡长子分得七成,其余诸子再分配,嫡子比庶子在剩余财产比例中多分一二成。
独孤老夫人虽然也喜爱李世民和李玄霸,但之前也说自己财产七成是给李建成的。
“是我亏待两个孩子,把嫁妆全部给他们也是应该的。”独孤老夫人冷声道,“儿妇,你也将你的嫁妆分一半给两个孩子。”
窦夫人声音颤抖:“大家,你要做什么?!”
独孤老夫人闭上双眼:“儿啊,我前些时日梦见你的兄长澄儿向我哭诉,他早逝无子,在地下凄凉无比,希望你能过继孩子给他,为他延续香火。他很喜欢大雄和大德,我见这两个孩子将来也是出息的,定能广大澄儿的门扉。过继给澄儿也是嫡子,仍旧养在唐国公府,对两个孩子并无不好。”
窦夫人两眼一黑,坐在地上。
李渊也震惊道:“母亲,你在说什么?为何突然要过继大雄和大德!”
独孤老夫人深呼吸了几下,睁开眼,声音尖锐道:“你还没发现吗?大雄和大德的声势过重了!这次祸端,全是因为他们过分招摇!”
窦夫人咬牙道:“他们被陛下喜爱,是陛下为他们扬名。如果我们责怪他们,岂不是说是陛下的错?何况唐国公府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国公。他们若有本事,可以自己挣爵位,与大郎并无冲突啊!”
李渊也劝道:“母亲,难道当年兄长没有去世,我就不能出人头地了吗?我堂兄也是一门双郡公,互相扶持……”
“那不一样!”独孤老夫人道,“国公和郡公不一样,你看看他们二人做的事,就是奔着国公去的!”
李渊皱眉道:“母亲,你冷静冷静。二郎三郎才多小?他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窦夫人哭道:“大家,二郎三郎做了什么?被陛下接到身边,是陛下做的;铺子是我给的;打赌是太子主动的;陛下插手我们家的事是大郎喝醉……”
“啪!”独孤老夫人撑起身体,一巴掌扇到窦夫人脸上,“闭嘴!都是你,都是你太偏袒二郎三郎,伤了大郎的心,大郎才会这样!郑娘子的事也是。是不是你将话递在了郑娘子耳中,勾得郑娘子与我作对?”
“对,都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错。他们出生之前,大郎多好啊,多孝顺啊,没有人说他不好。”
“大郎一直都不喜欢李玄霸。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一定是大郎一开始就发现了李玄霸没抱好心。”
“我家大郎多好啊,他多乖啊……”
独孤老夫人喃喃自语,眼神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明。
窦夫人一抹眼泪,没有管脸上的红肿,跪地道:“二郎三郎无错。大郎原本也没有嫉妒过二郎三郎。在香皂铺子的事出现之前,大郎还四处夸奖二郎三郎。二郎三郎生病,大郎每日都去探望。大家,你都忘记了吗!三个孩子本来感情很好!”
李渊对窦夫人道:“别说了,让母亲冷静一会儿。”
独孤老夫人眼神又清明起来,她厉声道:“李渊!难道你要让你兄长后继无人吗!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吗!过继孩子的事很常见,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虞世南难道不也是被过继给了伯父?”
窦夫人悲泣道:“大家!二郎和三郎也是你的孙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孙子,你甚至直呼他们的名字,把他们当成敌寇了吗?他们没有抢夺大郎任何东西,反而给予了大郎很多东西。就是在今日之前,大郎和二郎、三郎也是很好的兄弟。你这样做,大郎是个好孩子,他也会难过。”
独孤老夫人盯着窦夫人道:“要怪就怪我,是我年老时想着大儿子孤苦伶仃,才逼迫你们夫妻二人做这个决定。”
李渊叹气道:“母亲,你冷静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过继二郎和三郎。你说的一切都不成立啊。”
独孤老夫人看了儿子许久,眼神又在浑浊和清明中来回变换。
半晌,独孤老夫人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养的毗沙门,不如儿妇养的大雄和大德。大雄和大德被过继给你的兄长,嫡子的身份也不会变。甚至大雄还能成为嫡长子,能自立一房。以陛下对他二人的喜爱,不会影响他们的前程。”
“但他们留下来……”独孤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就算我走了,毗沙门肯定也会和大雄大德再起冲突。大雄大德无错,但他们也有错,错就是太优秀了,太优秀了啊。把他们过继吧,对毗沙门好,对大雄大德也好。对他们都好。”
李渊本来很坚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犹豫。
窦夫人看到李渊脸上的犹豫,心头一梗,扯下了头上的发簪,发髻落了下来。
她披散着头发道:“大家,你一切都为了毗沙门,哪怕毗沙门现在还根本没想过嫉妒大雄和大德,你也认为毗沙门将来会因嫉妒大雄和大德而与他们生怨?”
独孤老夫人沉默。
李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窦夫人道:“说到底,大家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大雄和大德。大雄非常黏我和郎君,他在荥阳就重病过一场。如此年幼的孩子,得知因为过于优秀而被父母抛弃,去过继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伯父为嗣子,住在自己家中变成了寄人篱下,他会不会再次得病?”
独孤老夫人冷漠地看着窦夫人。
李渊想起李世民对他的亲近,心中的称又朝着窦夫人偏移。
窦夫人继续道:“更别说大德。大德自幼体弱多病,现在抛弃他,就是看着他去死。别说什么还养在家中。我们会因为生气难过生病,孩童更加脆弱。还是说因为大德被预言很难活到弱冠,所以大家就干脆把他放弃了?”
她把簪子丢在地上,冷笑:“大雄大德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无法放弃他们。何况大家你猜测大雄大德太厉害,所以得毗沙门嫉妒。那他们被过继后就不是李家人吗?大伯去世前是唐国公的嫡长子,他们可是变成了嫡长孙!”
独孤老夫人怒斥道:“你说什么!”
窦夫人一改在独孤老夫人面前的温顺,面不改色道:“大家,你也知道陛下极其宠爱二郎和三郎。若你将他们分出去,陛下一定怜惜他们。就算你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陛下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行动吗?陛下会不会在我们都老去后,以大雄大德被过继给唐国公原本的嫡长子李澄为由,说大雄才是唐国公一脉真正的嫡长,让大雄继承唐国公的爵位?”
李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显得十分陌生的夫人。
独孤老夫人又有些糊涂:“不、不会,不会,陛下是我的晚辈,他会照顾我的想法……要不,要不,把大雄和大德过继给……”
窦夫人冷漠道:“过继给已经有亲生子的二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苛待二郎三郎?这的确不会给毗沙门造成危机,但这会让全天下的人都耻笑郎君!毗沙门是大家你的孙子,难道郎君就不是你的儿子?郎君的仕途才刚起步,你就要让他受到挫折吗!”
说完后,窦夫人不给独孤老夫人回答的机会,低眉顺目道:“儿妇言尽于此,请大家多多考虑。二郎三郎该回来了,儿妇去看看他们,别让他们听到了闲言碎语被吓到。”
窦夫人居然直接转身离去。
独孤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这是不孝!不孝!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和忤逆之罪!”
李渊叹气:“母亲,你不仅要把大雄和大德赶出门,还要把毗沙门的母亲也赶出门吗?这样对毗沙门真的有好处吗?”
独孤老夫人骂声一滞。
……
“我真的不知道为何母亲会突然犯糊涂,这究竟什么事啊!”李渊坐在地上,也号啕大哭起来。
李玄霸本来很生气,听李渊和二哥李世民差不多模样的哭声,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心中倒是没那么气了。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背:【松开,我有话要和父亲说。】
李世民嗷嗷哭道:“阿玄不准走,你要走我就陪着你,你身体那么弱,一个人该怎么办!”
李玄霸:【松开,我不走,相信我。】
李世民松开手臂,捂着脸继续痛哭。
李玄霸道:“父亲,人的见解来自他们的认知。祖母警惕我和二哥,也是因为祖母的认知。祖母是从南北朝并立的乱世而来,在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先人身没之后,子诬母为妾,兄黜弟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
李玄霸所说的话,出自颜之推的《颜氏家训》。
“独孤家曾经就有此事。祖母的嫡长兄独孤罗与祖母和其余兄弟不是同一个母亲。其诸弟以独孤罗的母亲早逝,无夫人之号为借口,说独孤罗不是嫡长,没资格承袭爵位。他们还因为独孤罗自幼在北齐吃苦,生活十分困窘而嘲笑轻辱独孤罗,不将他当做兄长对待。”
“虽然说祖母的不是不好,但这是文献皇后曾经训斥过的事。祖母也曾经轻辱独孤罗。”李玄霸看向李渊,“正因为祖母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才以己度人,认为我们家的家风和独孤家一样,所以才如此紧张。”
“可是父亲啊,现在已经不是礼乐崩坏的乱世。当年文帝和文献皇后都厌恶独孤家夺嫡之事,如今陛下登基时有人传播闲言碎语,陛下肯定更重视礼制。”
“这里是大隋,不是乱世;我们是唐国公府,不是独孤府。”
“我和二哥再优秀也不敢谋夺唐国公的爵位,也没有必要谋夺唐国公的爵位;兄长就算身为嫡长,也不能轻辱我和二哥,因为朝堂上的地位不只是爵位,实职更重要。”
李玄霸对窗外拱手:“劳烦祖母亲自来见我和二哥。祖母认为孙儿说得可对?父亲才华无可挑剔,继承爵位多年后也难以进入朝堂。如果兄长有了对同母胞弟不友悌的污点,他将来的仕途会顺利吗?祖母也别自欺欺人,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关键不是你怎么说,而是陛下和世人如何想。”
坐在地上的李渊愕然转头,本来卧床不起的独孤老夫人居然在仆从的搀扶下来到了这里。
独孤老夫人死死地盯着李玄霸,仿佛他不是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孙儿,而是自己的仇人。
“实话说,兄长真的很冤枉。他原本对我们很好,也从未想过插手商贾之事。商贾之事本来就是偏房操持。”
“兄长受过教训之后,也已经反省,对我和二哥都很好,我们今日出门时还商量给兄长送什么礼物。”
“唐国公府原本是兄弟友悌,家人和睦。我们本来没有任何冲突。”
李玄霸仰着头看着双目浑浊的独孤老夫人:“祖母,别再挑拨离间我们的兄弟之情了。为了安你的心,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求,通过分科考试取得举荐名额。门荫入仕者方为正统,科举入仕者皆受轻视,难以晋升。”
“祖母,我已经退了一步。反正我活不长,如果你逼急了我,我就去找陛下告状。你信不信我跑到大街上说你说兄长嫉妒我,所以要把我过继?”
“我不怕丢脸,我也不怕死,因为我本来就活不长。”
李玄霸上前几步,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走到独孤老夫人的面前:“还是说,祖母你要现在掐死我?亲手掐死你的孙儿?”
独孤老夫人在李玄霸上前时,居然不由后退了一步。
李玄霸瞥了独孤老夫人一眼,转身对李渊拱手:“祖母不慈,我却不能不孝。若是祖母非要掐死我,那我就死在这里。父亲,儿不能为父亲尽孝了。”
窦夫人把呆滞的李世民抱起来,冷笑道:“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亲自在儿子面前掐死病弱的孙儿,不知道传到陛下耳中,我们这唐国公府的牌匾还能不能保得住。也别说什么瞒着,这京城中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陛下?”
“大家,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你在乎毗沙门,就一点不在乎郎君吗?”窦夫人质问道,“你考虑过郎君的心情,郎君的前程吗?”
李渊从地上爬起来,他悲伤道:“是啊,你考虑过我吗?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我、我……”独孤老夫人嚅嗫道,“你看,你看三郎居然敢威胁我,将来他一定……”
“母亲累了,请把母亲扶回病床,请御医来诊治。”李渊打断道,“母亲,你在御医面前说的话,一定会传到陛下耳中,请母亲慎言。”
独孤老夫人立刻闭上了嘴。她悲伤地看着儿子。
李渊移开了视线。
独孤老夫人离开,张婆却留了下来,朝着李渊跪了下来。
李渊叹气道:“张阿婆,你有何事?”
张婆磕了几个响头,把额头都磕出血了,哭诉道:“国公,不是老夫人糊涂,不是老夫人不慈啊。是……”
她咬牙,又磕了几个头,道:“大郎在探病的时候又和老夫人吵了一架,说老夫人总是做有害他的事。如果老夫人真的要对他好,不如把二郎三郎过继,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别说什么为他好。”
李渊不敢置信道:“什么?!”
张婆哭道:“大郎肯定也只是说气话。但老夫人已经糊涂了,她只是糊涂了,糊涂了啊。她不记事了,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清醒,国公千万不要生老夫人的气。”
李玄霸看着张婆额头上的血,叹了口气,道:“父亲,孙医师曾经说过,有一种病叫老年癔症。就是老年人会逐渐变得糊涂,偏执,只有一个念头,听不进去话,还会想着总有人会害他们。或许祖母真的只是病了。”
说完,李玄霸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李渊立刻接住李玄霸:“大德!……好烫,你怎么在发高烧?御医,御医!”
他抱着李玄霸冲了出去。
窦夫人抱着李世民跟上。
李世民呆呆地趴在母亲怀里,好像完全失了神。
……
初冬的季节,李玄霸没有穿外套站了这么久,立刻发起了高烧。
李世民比李玄霸稍好些,但当晚也发起了低烧。
唐国公府立刻乱作一团。
李渊请了假,亲自给李玄霸擦身体降温。
独孤老夫人没有再次晕倒,只是好像更糊涂了。
现在她嘴里碎碎念着“好,去科举,去科举”,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建成在照顾动了胎气的郑氏。他来探望李世民和李玄霸时,被李渊拖到院子里狠揍了一顿。
“你和你祖母说了什么胡话!”李渊双目赤红,“你难道真的想过继你的弟弟?!”
李建成愣了一下才哭出来:“我只是说气话,让祖母别再挑拨我和二弟三弟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说完,他左右扇自己的脸:“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气话,我这就向祖母道歉。”
“不用了。”李渊心情十分复杂。
李渊想起了三儿子所说的话。
独孤家的家风不好,所以母亲以为兄弟感情就应该是独孤家的那样。
母亲教导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兄长已经都去世了,所以母亲没有教过他兄弟之事,他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母亲教导毗沙门的时候,究竟给毗沙门灌输了什么?是独孤家的那一套吗?
“你去照顾郑娘子,尽量保住你的孩子。”李渊感到很疲惫,“我照顾你祖母,你母亲会照顾弟弟,你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道:“是!父亲!”
看着李建成离开,李渊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有了孩子就会成熟了,一定是这样,我当年也是有了毗沙门才长大。”
李建成不仅是李渊第一个孩子,还是李渊宠爱了九年的“独子”。
那时他还是千牛备身,住在京城中。李建成既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也是在李渊的面前长大。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出生时,李渊才外放。所以李渊虽然也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时隔九年才又得到的双生儿子,但至少现在,李渊对李建成的感情肯定比聚少离多的李世民和李玄霸深厚。
子不教,父之过。他无法自欺欺人李建成若走偏了路,都是母亲的错。
他自己也教导了李建成,手把手地教导李建成认字,读书,习武,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认真得多。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未到八岁。他们这个年龄就有如此成就,几乎是纯粹是吃天赋。
“所以大郎才厌恶二郎三郎吗?”李渊扶额苦笑,笑出了眼泪,“这会显得你更没用,显得为父的教育更失败啊。”
……
李玄霸醒来后已经是一日后。
李世民已经退了烧,但紧紧地抱着李玄霸的手臂不放。别人担心他过了病气,想要把他抱走,他怎么也不肯。
李渊便让李世民陪在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醒来前,李世民一直没说话,好像哑了似的。连窦夫人唤他,他也只是用点头摇头回应,并不出声。
御医说李世民受了惊,过几日心静了就好了。
李渊和窦夫人很担心,但也只能相信御医。
孙医师好像意识到唐国公府后宅出了比较复杂的事,借口采药,入山跑得不见人影,只留下了药方给李渊。
李渊真想把脚底像是抹了油的孙医师揍一顿。
待李玄霸醒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独孤老夫人本来单独和李渊、窦夫人说要过继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外人听到。
窦夫人来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院子的时候担心独孤老夫人过来发疯,先遣散了其他仆人。
但独孤老夫人自己带了仆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病倒之时,窦夫人虽然心急如焚,仍旧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奴仆。
只有李渊想起张婆的话,担心独孤老夫人身边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便将独孤老夫人身边所有奴仆都关押起来,只留下张婆照顾独孤老夫人。
之后这些人被李渊派家兵带走,去向就连窦夫人都不知道。
张婆向李渊请求,如果老夫人去了,自己要陪葬。
窦夫人说了情,让张婆跟着自己。
李渊记着张婆是带过自己的老仆,又是母亲最信任的仆人,对母亲很忠诚,便心一软,同意了。
李玄霸默默地喝汤喝粥喝药,然后忍无可忍地让人把鸡肉撕好了放碗里,还加了一个蛋。
李玄霸:【我说了多少次了!生病光喝汤喝粥是好不了的!我要吃肉!】
李世民眨了眨眼,终于发出了声音:“扑哧。”
李玄霸瞥着二哥道:【你也不准喝粥,赶紧吃肉。】
李世民笑得和以前一样:“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对母亲伸手:“娘亲,我要吃大鸡腿。”
窦夫人微笑道:“好,娘给你拿。”
窦夫人走出门,然后捂住了嘴,泪如雨下。
她得去告诉丈夫这个好消息,三郎醒过来了,二郎也开口说话,还笑了。
二郎说要吃大鸡腿呢!得给二郎多拿几个。
李渊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松了口气。
他按压了一下疲惫的双目,问独孤老夫人道:“母亲,你想吃什么?”
独孤老夫人喃喃道:“大郎……大郎……”
李渊双手握住独孤老夫人的手,将独孤老夫人的手贴紧自己的额头:“娘,你糊涂之后就只记得你的大孙儿,真的不记得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吗?”
独孤老夫人却并不理睬他。
如张婆所说的,如三儿子所说的,如御医所说的,他的母亲老糊涂了。
只这么几日,居然就丧失了理智,彻底的老糊涂了。
李渊不知道自己是悲还是怨。
或许母亲在第一次“挑拨”大郎和二郎三郎的兄弟关系时,就已经老糊涂了。是他不好,没有及时发现,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是的,一定是这样。
母亲只是老糊涂了。她若清醒着,肯定仍旧是那个疼爱自己,疼爱所有孙儿的唐国公老夫人。
“你陪着母亲,我去看看二郎三郎。”李渊把独孤老夫人的手放进被子里,对张婆道。
张婆点头,坐到了独孤老夫人身边,细心为独孤老夫人擦拭嘴角的唾沫。
三郎君醒了?
张婆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高兴。
她想起了三郎君逼迫老夫人的模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三郎君原来是一个心狠的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但张婆又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关心三郎君的。
三郎君说出那些话,难道不是被逼的吗?他是不是听过很多次别人在背后嘲笑他会早死的话?
“造孽啊。”张婆捂着嘴道。
……
李渊去见李玄霸时,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起当日那事,好像当日那事不存在似的。
唐国公府也没有人传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不存在了。
李渊道:“太子殿下来探望过你,带来了陛下的关心。若你支撑得住,给太子殿下和陛下写封信,字写丑点没关系,一两句就行了,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安心。”
杨昭听到独孤老夫人病倒时没有立刻赶来,但听到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病倒,就立刻带着皇帝的旨意来了。
李渊很庆幸自己没有听母亲老糊涂的话。
虽然可能只是凑巧,或者只是家里三个人病倒让皇帝重视了,但皇帝和太子肯定也是真的喜爱二郎和三郎。
母亲糊涂之后,把皇帝长辈的身份看得太高了。陛下是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真的多在乎姨母的身份?
因杨广对独孤老夫人的漠视,李渊连带着提前意识到了,自己皇帝亲戚的身份并不值得依靠。
“好,我吃饱了就写。”李玄霸点头,“父亲请帮我给三位老师请假。特别是虞先生,我等病好,就把欠的策论都补上。”
李渊叹了口气,道:“你没必要参加科举。”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父亲说过,我要和天下人比一比。”
李渊愣了愣,想起了确实有此事。
他苦笑道:“是啊。你要科举,二郎要去边疆。你们都想好了未来。”
这些未来中,一直都没有争夺唐国公的爵位。母亲老糊涂了。
李渊道:“不急于这一时。陛下还会再次举办科举。”
李玄霸摇头:“不,我这次就去。我……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次。”
李世民立刻伸手捂住弟弟的嘴:“阿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下次,下下次科举,你都能参加,你想参加多少次就参加多少次。”
李玄霸:【松手,我要窒息了。】
李世民松手,然后抓着李玄霸的手不放。
李玄霸:【痛。】
李世民换了只手。
李玄霸:“……”算了,大概把二哥吓坏了。
看着二儿子和三儿子的互动,李渊的神色缓和不少。
二郎和三郎感情是真的好,与五郎感情也好,就是四郎……
李渊想起那个没心没肺,完全没有意识到府中气氛不对劲的李元吉,不由心头一沉。
这个四郎才是最头疼的。
不过四郎还小,长大后应该就不这么顽皮不懂事了。
“好好养病,你想做什么,都要等养好病才行。”李渊道。
李玄霸恭敬道:“是,父亲。”
李渊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的眼神有些躲闪。
李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伸手摸了摸李世民的脑袋:“大雄,相信耶耶,耶耶从来没想过过继你和大德。”
李世民点头:“是,父……耶耶。”
李渊听李世民又叫他耶耶,松了口气。他又叮嘱了兄弟二人两句,才回去照顾母亲。
李玄霸看向二哥:【你……算了,如父亲所说,别放在心上,父亲还是爱我们的,他肯定不会过继我们。】
李世民咧嘴笑道:“我知道。”
……
李玄霸这次烧得快,好得也快。
杨广果然在正月新年假期结束后,开启了新的分科考试举荐,并增加了人选,五品以上官员可举荐人选参加考试。
李玄霸身为唐国公府二郎君的身份,直接用唐国公府的投牒就能进去。
杨广召见李玄霸,担心道:“你身体吃得消吗?”
李玄霸拱手道:“陛下放心。我这次必须参加。祖母知道我要参加科举,非常重视。现在祖母已经糊涂了,嘴里还会念着让我去考科举。”
杨广叹气:“是啊,御医说姨婆只念着你兄长和你,一直惦记着你想科举的事。还好朕本来就有在正月开科举的打算,赶巧了。你有信心吗?”
李玄霸道:“有信心……大概。”
杨广失笑:“要朕给你透题吗?”
李玄霸苦着脸道:“陛下!表叔!”
杨广朗声大笑。
很快轮到考试的时候。
因隋文帝“欺骗”过科举士子的感情,通过科举入仕者他一个都没重用,所以即使杨广花了大力气宣传,此次参选人数也不多。
最难的秀才一科,李玄霸是最小的考生。
考试场地就在礼部,当着几个考官的面现场出题答题,比起笔试更像是面试。
李玄霸想,怪不得后世历史学界更倾向于隋朝的分科取士是察举制的变种。
考试内容分经论、策论和诗赋。重点是五篇策论。
让李玄霸意外的是,经论、策论、赋三科,虞老师都押中了题。若不是知道虞世南和虞世基现在都没有门路探得题,他都以为自己被泄题了。
诗是以“孔子”为题。
李玄霸恶趣味地用了李隆基的诗来给隋文帝歌功颂德。
当李玄霸交卷,考官看到“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两句时,都对李玄霸侧目。
“写得好。”
“堪为甲等。”
“不愧是唐国公府麒麟子。”
“李家三郎虽然年幼,堪为秀才。”
其他考生都听得一脸麻木。
谁都知道,李玄霸来参加秀才考试就是走个过场。名额早就内定了。
所以唐国公府的三郎君为什么要来参加科举啊!他明明可以凭借门荫做官!前程不是更好吗!
李玄霸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宫门,看到了来接他的母亲和二哥。
李建成已经回去当值,李渊继续请假在家照顾母亲。
“阿玄!”李世民蹦蹦跳跳,使劲挥手。
穿着冪离的窦夫人也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对李玄霸招手。
李玄霸嘴角上弯,朝着母亲和二哥跑去。
“哎呀,就没看到我吗?”
“三姊也来啦!”
“阿玄阿玄,考得如何?”
“非常顺利。”
“回去前去买点东西。你和二郎的生辰虽不能好好过一场,生辰礼还是得给你们。”
“哎呀,二郎三郎又长了一岁。”
李玄霸笑弯了眉眼:“对啊,我和二哥八周岁了。”
几日后,名单放榜,李玄霸成功入选。
京城中再次议论起李玄霸的神童之名。无论是官吏还是庶人,聚在一起时都忍不住谈论起古代出名的少年天才。
唐国公府李三郎八岁得中秀才,与历史中那些少年天才也不须多让了。
名单公布的三日后,杨广听了李玄霸的意见,多增加了一场面试——殿试。
殿堂上,杨广板着脸与李玄霸一问一答。
李玄霸身后的学子们都一脸麻木。
试卷都公开了。他们不得不承认,李玄霸这个神童居然真的有几分本事,当个秀才也不是太让人不满。
就是陛下你还要问他多久啊!我们还有十几个人等着你问策呢!
……
风起云低,窗外飘起了雪花。
独孤老夫人突然醒了。
她睁开眼看向身边一脸憔悴的人:“四郎?”
李渊不敢置信道:“母亲是在叫我吗?”
独孤老夫人道:“除了你,还有谁是娘的四郎?”
李渊抓住独孤老夫人伸出的手,哭泣道:“娘,你终于认出我了。”
独孤老夫人回忆了一下,记忆混混沌沌,但都在脑海中。
她叹气道:“四郎,辛苦了。大雄大德呢?他们……他们还好吗?”
李渊勉强笑道:“今日大德正在殿试,陛下亲自面试他。他很快就能成为秀才。大雄和太子殿下一起,悄悄在屏风后面看大德殿试。”
独孤老夫人叹气:“大德……真的去考秀才了。”
李渊道:“是啊。”
独孤老夫人沉默了半晌,道:“大郎呢?毗沙门呢?”
李渊道:“毗沙门回去当值了。郑娘子的胎稳住了。”
独孤老夫人又沉默了许久,道:“好。”
她看向窗外。
……
宫里,杨广完成了所有“面试”,让礼部官员宣读圣旨唱名。
李玄霸这个走后门的关系户,如愿以偿通过最难的秀才科考试,位列“上下”等。
秀才科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他本该入第四等,杨广特意帮他提了一等。
杨广把李玄霸招到身边,笑道:“以后要叫你李秀才了。”
……
“三郎肯定能通过殿试,待三郎回来,娘亲就可唤他李秀才了。”李渊逗终于清醒的母亲开心。
独孤老夫人叹了口气:“李秀才,李秀才好,好啊。儿啊,快把毗沙门、大雄、大德都叫回来,娘想见见他们。”
李渊掐了一下手心,笑道:“好,儿马上去。”
“耶耶!我和阿玄秀才回来啦!”他话音未落,李世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玄霸叹气:“什么阿玄秀才,别给我乱安绰号。”
李渊高兴道:“正好,你们祖母终于清醒了,正寻你们,我去找你们长兄回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窦夫人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去吧。”
李玄霸和李世民走进屋里。
独孤老夫人打量着两个孩子,神情有些尴尬。
李世民和李玄霸恭敬地向独孤老夫人行礼,神色并无不满。
独孤老夫人松了口气,没说当初的事,只仔细询问殿试细节,对两个孩子嘘寒问暖。
窦夫人在心里叹气。这一幕多和睦啊。
很快,李建成也回来了。
他得知殿试考完,就立刻请假回来。
李玄霸考得了秀才,他于情于理都要做出一副为弟弟高兴的模样。
李建成在唐国公府门口正好遇见准备出门寻他的李渊,父子二人结伴走过来。
听到李渊和李建成说话的声音,窦夫人起身开门。
张婆去隔壁提热水过来为几人添水。
“二哥,帮祖母拿个暖手炉过来。”李玄霸伸手把独孤老夫人扶起来。
李世民一路小跑去隔壁问张婆要暖手炉。
李玄霸扶住独孤老夫人,脸凑到了老夫人耳边。
“祖母,我身体这么弱,是因为我能看到未来。”
独孤老夫人转头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垂目,声音微不可闻:“李建成死于非命。祖母你防备得没错,李建成是我杀的。”
他松手,后退,独孤老夫人跌落床上。
“我还杀了他所有子嗣。”
李渊和李建成推门进来时,独孤老夫人大喘着气,努力直起身体。
李玄霸转身跑向李建成:“兄长,祖母一直在等你。”
他像个顽皮孩童似的,把李建成往独孤老夫人床边推。
李渊和窦夫人微笑着跟在兄弟二人后面。
李玄霸从李建成身后探出脑袋,对独孤老夫人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
这个微笑好像他在炫耀什么,正准备讨赏似的。
“祖母,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兄长来了。”
“我很厉害,对不对?”
独孤老夫人表情扭曲,朝着李玄霸扑过来:“啊!”
李建成大惊失色,条件反射抬起脚。
李玄霸:“……”哇哦。
李渊大怒:“李建成!”
李建成惊慌道:“不、不是我,我……”
独孤老夫人捂着胸口:“大郎……大郎……”
窦夫人赶紧护住“吓呆”的李玄霸。
李世民手中暖炉“哐”地落地,差点砸了脚。
李玄霸扑到母亲怀里,遮住上翘的嘴角。
祖母回光返照,还不够精神,这才精神啊。
第39章 没几个人在悲伤
独孤老夫人死了。
李渊什么都没对李建成做。
不是李渊不想。
在外人的视角, 独孤老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李建成,见李建成来了,就激动地扑了上去。
李建成挡住了独孤老夫人的脸, 所以其他人看不到独孤老夫人试图扑上来抓咬人的神态有多狰狞可怖。
李渊当时就要揍李建成, 却被独孤老夫人拦住。
独孤老夫人当时话已经说不清楚, 仍旧指着满脸惶恐的李玄霸,说是李玄霸的错。
李渊满脸失望。
之后独孤老夫人让李渊发誓,虽然她没说发誓什么, 李渊也明白。
独孤老夫人一直抓着李渊的手臂,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直到李渊妥协, 说不会追究李建成,也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独孤老夫人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但她仍旧指着李玄霸, 那狰狞的模样,让李渊眼底失望的神色更加浓厚。
看见李渊的表情,独孤老夫人脸上的狰狞退却,变成了恳求和痛苦。
她浑浊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涌出来,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
李渊为母亲拭干眼泪, 道:“我什么都不会对李建成做。他是母亲你养大的,也是我养大的。子不教, 父之过,我以后会更加精心地教导他。母亲你放心。”
独孤老夫人一边哭,一边摆手。
李渊明白母亲的意思。他深呼吸了好几下, 才艰难道:“好, 我、我不打他, 不揍他, 不伤他。”
独孤老夫人这才缓缓闭上了双眼。
李渊让儿女去与独孤老夫人告别。
在雪中罚跪的李建成踉踉跄跄扑到独孤老夫人身边痛哭,李四娘和李五娘在默默垂泪,李元吉满脸茫然。
李世民牵着李玄霸,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睛已经哭得像个桃子。
当李渊把视线投过来时,他就像是受惊的小猫小狗,毛立刻炸了起来,把弟弟藏在身后。好像父亲的视线都是在伤害弟弟一样。
李玄霸则一直木讷呆滞,眼神空洞,与李世民在过继闹剧后守着高烧昏迷的他时一样的神情。
李渊将视线收回,发现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病弱的孩子。
每当看到李玄霸,李玄霸那句质问就在他心底回响。
“因为我可能活不到弱冠,所以就可以随意牺牲我吗?”
明明是李建成的错,母亲却仍旧想把这个错推到大德身上。因为大德很可能长不大,所以替李建成背了不孝的过错也没关系吗?
李渊越来越不懂母亲的偏心了。
他居然会觉得这个为他遮风挡雨的母亲可怕。
他甚至还不由想,如果自己的兄长没有早逝,自己会不会落到李玄霸这种境地。
李渊原本是最小的孩子,兄长们都早逝。偌大的唐国公府只剩下七岁的他,懵懂地坐在了唐国公的位置,承担起了振兴唐国公一脉的责任。
李渊和族亲喝酒时,他们都羡慕李渊,说李建成能守成,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前途无量,唐国公府一脉是一定能再次兴盛了。
当年老唐国公儿子个个如龙,才撑起李氏一族的兴盛。唐国公这支主脉又要复起了。
李渊也这么认为。
但显然,他的母亲不这么认为。
李渊走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面前。
李世民几乎要对父亲龇牙了。
李渊按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把李玄霸抱进怀里:“去休息吧,没事了,别又生病了。”
李世民一路小跑跟上李渊。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住了李渊的衣角。
李渊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迈步,不知道为何有些想落泪。
李玄霸在李渊怀里,仍旧表演两眼放空中。
他曾经宁愿讨好独孤老夫人和李建成,也不愿意与李渊亲近,就是因为他最讨厌李渊这种人。
李渊对他的关心很真诚,对他好的时候可以说是完美的父亲。
就像是裹着糖的黄连,还必须让你含化。
李渊把李玄霸和李世民带走后,又把无聊地玩手指的李元吉,与惶恐不安的李智云带了过去,让他们好好休息。
这四个孩子等会儿也是要守灵,现在不休息,之后撑不住。
李元吉虽然顽劣,但脑子不笨,很看气氛。他现在很乖觉,爬上床就呼呼大睡。
李智云爬到李玄霸的怀里,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住李玄霸。
李玄霸摸了摸李智云的脑袋,不知道这个孩子感觉到了什么。
李世民在李玄霸摸了摸李智云的脑袋后,也摸了摸李玄霸的脑袋。
他板着脸,很努力地想表现出镇定:“阿玄,你也快睡,放心,哥哥一直在。”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二哥也快睡。”
李世民挤出笑容:“好。”
霸道的李元吉霸占了床榻的正中央,李世民不想和李元吉争吵,叫人重新搬来一张软榻。李世民、李玄霸、李智云兄弟三人一起蜷缩在软榻上。
李智云仍旧窝在李玄霸怀里,紧紧抱着李玄霸的脖子不肯离开。
李世民背对着李玄霸,呼吸声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李玄霸:【又哭了?】
好一会儿,李世民才回答:【没!】
李玄霸拍了拍怀里李智云的脑袋:“去你二哥怀里。”
李世民哽咽道:“不要,烦。”
李智云从李玄霸怀里抬起头,松开了三哥的脖子,就像是爬山一样从李世民身上爬了过去,然后抱住李世民的脖子,把脑袋埋进李世民怀里。
李世民轻轻敲了敲李智云的脑袋:“你是不是只听你三哥的话?”
李智云不说话。
李世民抱紧李智云,哭声越来越大。
李玄霸叹气,正想劝,李元吉突然大吼道:“别哭了,烦死了!二兄爱哭鬼!”
李玄霸:“……”
李世民:“!!!”
李智云:“扑哧。”
李世民咬牙切齿:“闭嘴!睡你的!”
他拿着被子狠狠擦了眼睛,闭上眼睛睡觉,哭不出来了。
李玄霸感叹。没想到李元吉还是有作用的。
当窦夫人把家中女眷安排好,将李四娘和李五娘也带去休息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看望孩子们。
几个孩子都睡着了。哪怕李元吉这个小孩鼾声如雷,连睡眠最浅的李玄霸都已经熟睡。
窦夫人轻轻捏了一下李元吉的鼻子。
李元吉哼哼了几声,翻了个身,鼾声轻微了一些。
窦夫人叹了口气,看向睡觉时眉头紧锁的李玄霸。
人死为大,但除了隋文帝之外,她第一次如此憎恨一个人。即使老夫人已经死了,她心中的憎恨仍旧难以排解。
窦夫人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李玄霸的眉间。
李玄霸皱眉的动作很顽固,她揉了几次,也没让李玄霸眉间的褶皱展开。
担心把李玄霸吵醒,窦夫人只能收回手。
她又看向李世民和李智云。
李世民的眼睛红肿,睡觉时鼻子一吸一吸,似乎还有眼泪溢出来。
李智云紧紧抱着李世民的胳膊,睡梦中仍旧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窦夫人坐在床沿上,感到自己这个母亲很失败。
身为母亲,她应该教育好孩子,照顾好孩子,为孩子遮风挡雨,让孩子无忧无虑。
可现在呢?
她的孩子们心底的伤痕,真的能随着老夫人的逝去而痊愈吗?
大郎和二郎、三郎的裂痕,真的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补全吗?
聪慧的人很难乐观。窦夫人乐观不起来。
她只能在心底发誓,以后会加倍地对孩子好。特别是阿玄,他不能再吃苦了。
唐国公府又不是野外,弱肉强食,需要丢掉体弱的孩子。
家中身体最弱的孩子应该是最得宠爱的。李玄霸却被逼着事事让着别人,事事被推到被放弃的地步。
窦夫人的心就像是被钝刀子一刀一刀地浅浅割肉,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疼。细碎的疼痛最终连成了一片,好像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她呆坐了许久,直到李渊来寻她的时候,她才起身离开。
李渊看见妻子默默流泪,轻轻抱着妻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以后我们慢慢弥补。”
窦夫人默默点头。
……
独孤老夫人去世了。
京中之人没有太多意外。
独孤老夫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又在好几年前就常常卧病在床。窦夫人常衣不解带地伺候老夫人,一直在京中是一桩美谈。
独孤老夫人此次逝世也伴随着一桩美谈。
唐国公府的李三郎很是叛逆,不知道为何非要考科举。
独孤老夫人却是个疼爱孙儿的好祖母。她说服了唐国公同意李三郎科举,在病糊涂之后仍旧念着孙儿科举的事,一直熬到孙儿得到了“秀才”之名,回来和她报喜时才含笑而终。
京中人都传,李玄霸应当是独孤老夫人最疼爱的孩子。
后来独孤老夫人的嫁妆分配时也展现了这一点。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一对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的孩子,居然共同得到独孤老夫人五成嫁妆。
其余五成,三成李建成的,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分一成,最后一成李元吉和李智云七三分。
不过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很友悌,以长幼有序为由,将嫁妆中两成赠予李建成,未出阁的阿姊和两个弟弟各半成,自己只留一成。
唐国公府的兄弟姐妹各退让了一番,最后还是按照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请求定下。
李世民嘟囔:“我一成都不想要。”
李玄霸道:“钱财无罪。用来给我们买名声刚好。”
李世民忍不住笑骂道:“市侩!”
李玄霸:“嗯。”
李世民道:“最后一成你也没想要对吧?你也觉得晦气。”
李玄霸瞥了他哥一眼。
虽然自己市侩,但有了香皂铺子之后,独孤老夫人这点嫁妆他确实没有放在眼里,也奢侈了一会,不太想好。
不过自己如此决定,二哥说出来的时候,李玄霸还是有些别扭。
我怎么会如此奢侈了!这可是钱!
李玄霸抠门吝啬的穷人思想开始作祟。
但钱都散到只剩下一成了,还是把计划完成吧。
原本李玄霸想用这最后一成嫁妆去捐个大佛像,建个小寺庙什么的。
这时候的人想要做善事的时候都这样。他应该合群。
但理智上知道应该如此,方便简捷名声还好。但李玄霸心中的穷人思想作祟,是真的不想把钱丢给佛寺。
李玄霸纠结了许久,抓着他哥翻来覆去说自己的纠结。
李世民捂住耳朵,但心声无法屏蔽,只能有气无力地趴在蒲草团上任由李玄霸荼毒。
“不想做的事就别做。”李世民抓狂,“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不做我来做!”
李世民一个鹞子翻身从蒲团上跳起来,跑去找母亲帮忙。
李玄霸赶紧阻止:“啊等等,我还没决定好呢!”
李世民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决定好了!”
李玄霸道:“你回来!”
李世民道:“你闭嘴!”
李智云探头探脑,问李元吉道:“二兄和三兄在吵什么?”
李元吉东张西望,然后从地上捡起个石头,朝着李玄霸砸去。不管砸没砸到,他转头就跑。
李智云目瞪口呆。
李玄霸回头。
李智云使劲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反正不是我。”
李玄霸叹了口气,对着李智云招了招手。
李智云高兴地跑到李玄霸身边,被李玄霸牵着去找已经跑得没影了的李世民。
窦夫人为了主持独孤老夫人的丧事非常劳累,李世民没忍心打扰母亲。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阿玄所说的“工具人”。
李世民在宾客中猫着腰来回穿梭,一边躲避弟弟一边找人。
“找到了!”李世民看到一副胖墩墩的身体,眼睛一亮。
李世民要找的胖墩墩,自然是太子杨昭。
独孤老夫人身为皇帝母家最后一位长辈,她去世的时候,杨广都亲自来看了一眼,太子杨昭更是主动以晚辈的身份来唐国公府帮忙。
“表兄!”李世民扑上去。
侍卫看了一眼,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放了下去。
杨昭笑道:“大雄……唉,别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应该还不认识。这是我的弟弟,齐王杨暕。你可叫他二表兄。”
杨暕眉目疏傲:“他姓萧?”
杨昭皱眉:“二弟!”
李世民道:“远房表弟也是表弟,何况我也不是很远房。若是齐王不愿意,我称呼你为齐王殿下也行。太子殿下是表兄,齐王殿下是齐王殿下,各论各的。”
杨暕惊讶道:“你这是对我不满?”
李世民道:“不敢。”
说完,他拉着杨昭的袖子道:“表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们一边去说。”
杨昭瞥了杨暕一眼,杨暕移开视线,满脸烦躁。
杨昭叹了口气,道:“好,我们一旁去说。”
杨暕伸手提起了李世民的后领。
李世民不满道:“齐王殿下要做什么?”
“有什么是本王不能听的?”杨暕道,“快说。”
杨昭赶紧把李世民护住:“父王训斥了你,你拿孩童撒什么气?”
杨暕松开李世民,抱着手臂道:“我没撒气,我只是好奇。”
李世民道:“好吧,告诉你。祖母给我和阿玄留下的钱还有一点,阿玄想用来做点好事。本来嘛,这种事捐个佛像就好啦,多省事。可阿玄非说不想让佛祖帮助别人,想要自己亲自帮助别人。我和阿玄还要守孝,哪有这个精力?所以我就来找表兄帮忙啦。我认识的人中,只有表兄最仁善。表兄肯定知道怎么帮助别人。”
李世民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杨暕听见李世民说“想做点好事”,“捐个佛像”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被李世民紧接着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听完李世民的话后,他看着兄长笑得看不到眼睛的神情,心里算是明白了一些为何兄长会对唐国公府如此亲近。
兄长是仁善,但他的好脾气只是礼貌,内心无比自傲。自己这个弟弟在兄长面前就算嚷嚷“我要当太子”这种蠢话,兄长都只会用无奈又宠溺地看着自己,然后让自己小声点,别被父皇听到。
他连自己都看不起,更别说其他人!
杨暕心思一转,道:“本王也无聊,你想做什么,本王帮你!”
他看向兄长。我来抢你的事了!
杨昭欣慰道:“你终于懂事了。好,好,太好了!就该多做善事!”
杨暕:“……”
他不想做了。
李世民可不在乎这对皇家兄弟中间有什么弯弯道道,只要完成目的,让弟弟别再吵他就行了。
“阿玄想找一座地方官学,设置一个叫……”李世民想了一会儿,道,“叫奖学金和助学金的东西,奖励家境贫穷但热爱学习的学子。”
杨暕好奇道:“为何不直接救济抚养孤儿?”
杨昭神情欣慰。太好了,弟弟还知道能救济抚养孤儿。
李世民道:“我也说过。但阿玄却坚持说没意义,想可持续地做好事,不是一锤子买卖。”
李世民捏下巴,歪着脑袋道:“老实说,我觉得阿玄这话不是很善良。救济就是救济,怎么扯上买卖?这又不是商贾。”
“可持续的救济才会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做,帮助的人会更多。”李玄霸的声音在李世民身后响起。
李世民双脚离地弹起来,然后躲到了杨昭身后。
李玄霸无语:“你躲什么?”
李智云复读:“二兄,你躲什么?”
李世民尴尬地从杨昭身后走出来:“我这不是被你突然出现吓到了。阿玄,这位是齐王。”
李玄霸恭敬道:“见过太子殿下。拜见齐王殿下。”
李智云学着李玄霸的模样乖乖行礼。
杨昭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多向大雄学学,他一见到我就叫着‘表兄’扑过来。”
李玄霸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哥那样鲁莽无理。”
杨暕:“扑哧……咳,你们继续。”
杨昭笑着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你细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李玄霸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道:“我的钱财有限,不可能资助所有人,也不可能一直资助。但若我资助的人将来也能为官做宰,他会不会做同样的事?这样我资助了一批人,那些人中或许有的人会接过我手中的棒子,也交给下一个人。而且,或许吃过苦的人当官,能知道一二百姓之苦吧。”
李世民插嘴道:“阿玄,可是你之前说,有的吃过苦的人当了官,会变本加厉地享受。”
李玄霸道:“当然也有坏人,谁说得准?说白了,我只是想我的钱花得更有价值。二哥说的也不算错,我本来就不善良。就算路边有乞丐快饿死了,我都不会施舍他。”
李世民双手合十,点头哈腰:“我错了我错了,阿玄你别说了,哥哥错了。”
李玄霸无奈:“我没说气话,我是认真的。”
他做此事本来就是为了买名声,不是纯粹地做好事。
或者换个更阴暗的说法,他是在乱世之前积攒名声,顺带看能不能运气好打捞到几个能用的寒门人才。
“如果有效果,我就将此事奏给陛下。以陛下的名义给各级官学多拨一笔款,奖励和救助贫寒学子,才能让文教更加兴盛。”李玄霸补充道。
杨昭从李玄霸的话中敏锐地察觉,这可能会收买文人的人心。不过李玄霸还小,应当没有这个心思。而且寒门文人的人心,收了也没什么。
李玄霸补充的话,让杨昭不由伸手摸了摸李玄霸的脑袋:“不愧是我们大隋最小的秀才。李秀才的方略策论让父皇赞不绝口,真的很有远见。”
一二寒门学子的人心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所有官学都有这个制度,这个制度又真的能收买寒门学子的人心,那意义就大了。
李玄霸拱手作揖:“这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
杨暕好奇地打量李玄霸。
他知道有个八岁李秀才,但没怎么在意。科举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闹着玩的,祖父常常私下鄙夷那些科举入仕的人,说他们百无一用,只知道埋头读些大道理,说些没什么意义的空话。
今天见到了李玄霸,好像这个李秀才有些本事?
“这件事就交给我了。若我能做成,在父皇那里邀个赏,说不定父皇就少骂我几顿。”杨暕也不自称本王了,虽然语气还是很倨傲,“你的字是什么?”
李世民道:“我字大雄!”
杨暕瞥了李世民一眼:“没问你。”
李世民嘿嘿笑道:“弟弟字大德,但弟弟不喜欢这个字。他说他不想当和尚。”
“扑哧。”杨暕捂嘴。
李玄霸瞪了哥哥一眼,道:“我们该回父亲母亲身边了。”
李世民道:“好。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我们先告辞了。”
杨昭道:“去吧。之后我会和你们父亲说说此事。等我禀奏父皇后,再来寻你们。二弟,此事好好做。”
杨暕撇脸:“知道。”
三兄弟和太子兄弟二人告别后,李世民牵着李玄霸,李玄霸牵着李智云,从高到矮手牵手回到灵堂的后面继续发呆。
李渊、窦夫人和李建成正在灵堂接待拜祭的客人。他们就在灵堂后面为老夫人名为祈福,实为偷懒。
李四娘和李五娘来找三人,从怀里拿着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洒满芝麻的胡饼。
“别告诉别人。”李四娘和李五娘小声道。
李玄霸尝了一口,胡饼很酥脆。
烤制的未发酵面食只有加入了大量油脂才能酥脆。这个胡饼中显然是加了动物油脂。
守孝要吃素,断绝所有荤腥,荤油也算在内。正月没有新鲜的蔬果,他们这几日吃的都是米面,很是没滋没味,连本来就很瘦弱的李玄霸都又瘦了几分。
李玄霸觉得自己还撑得住。他撑一段时间,等李渊被召回朝堂后,就可以出门的时候偷偷煮鸡蛋吃补充营养。
但家人似乎看不下去了。
守孝虽然需要吃素,但对孩童、孕妇和得病之人可以宽容。这些人可以吃荤食,只是不能喝酒、宴请和吃姜蒜韭等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
毕竟不能守孝把家里人的命给守没了。
李玄霸既年幼又一直病病歪歪,自然属于可以额外“通融”的人群。只是李渊没有提这件事前,李玄霸也不想去找伤心过度的李渊提这件事,免得李渊心里认为他对老夫人有怨言。
四姊五姊能送来加了荤油的胡饼,母亲肯定知道这件事;偷偷送来,是说明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
李玄霸心思一转,对四姊和五姊道谢,迅速和哥哥弟弟分吃了胡饼,填饱了肚子。
李四娘小声道:“再过几日你们就能吃荤腥了。四郎闹了起来,已经先吃上水煮的肉。”
李玄霸真心诚意道:“四弟真是好人,这次真的感谢他。”
李世民和李智云使劲点头。他们第一次如此喜爱这位兄弟。
……
只过了三日,兄弟几人果然能吃上蛋奶肉了。
后来李四娘和李五娘也悄悄吃上了,只有李渊、窦夫人和李建成还在吃素。
李建成后院怀着孕的郑氏自然也早早不用守孝吃素。窦夫人很精细地安排郑氏的生活,还写信给郑氏的家人,问他们需不需要安排婆子来伺候郑氏,或许会让郑氏更自在一些。
原本荥阳郑氏已经写信给窦夫人,说正在帮郑氏找熟悉生育的婆子。过了几日,他们却又来信,说请窦夫人自行安排,他们不僭越了。
窦夫人正疑惑,李渊给了窦夫人一封郑继伯写来的信。
郑继伯是已经与李建成定亲的亲家公。
窦夫人还没拆信,就知道为何郑氏打消了派人来的主意。打开信一看,果然,郑继伯担心如果郑媵肚子里的是庶长子,给的待遇过高,会影响李建成的嫡子。
“唉。”窦夫人抱怨,“现在就开始担心庶长子和嫡长子不睦了。”
李渊不说话。
他家连同母兄弟都成了闹剧,二儿子三儿子甚至还只是稚童。他真不好说郑继伯的担心不对。
“陛下要召我还朝,并让我随行北巡。”李渊对窦夫人道,“孩子们就拜托你了。特别是三郎的身体,你要多注意。”
窦夫人道:“是,郎君你放心。”
李渊神情低落:“嗯,我自然放心。”现在母亲已经去世,确实府中没有会让妻子为难的事了。
又过了一旬,李渊果然被召回朝堂,仍旧官复原职。
李渊刚回到朝堂,杨广就做了一件大事——改革官制。
李渊回到朝堂,府中其他人也能出门了,只是不能参加宴请。李玄霸和李世民当然也复学了。
高颎和宇文弼每日待在藏书阁,虽不参与朝政,但对朝政之事仍旧十分灵通。
他们得到杨广的诏令后,心情都很复杂。
于是,他们二人便来了一次共同授课,教导李玄霸和李世民解读杨广的诏令。
李世民看到增加殿内省等官僚机构,道:“莫非是陛下嫌弃现在的官吏权力过大,所以需要细分?”
高颎、宇文弼和李玄霸齐齐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疑惑:“我说得不对?我觉得就是这样!”
他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十分自信道:“肯定是这样!”
李玄霸移开视线。来了来了,二哥的“自信爆棚状态”已经加载了。
不过二哥确实说对了,不愧是二哥,天生的政治直觉。
高颎深深叹了口气:“你这个孩童都能看出来,朝中大臣肯定都看出来了。”
宇文弼问李玄霸:“大德呢?你看出了什么?”
李玄霸道:“当年先帝继位时,为安抚勋贵,不仅认可先朝爵位,还设置了上柱国等大量功勋散官,凭借门荫即可做官。这样勋贵家家有爵位,代代有官做。先帝与诸勋贵承诺,共享天下富贵。”
高颎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继续。”
李玄霸道:“陛下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只留公侯,缩减爵位数量;贬上柱国以下至都督的十一等高品散官为九大夫,不仅缩减了散官数量,也降低了散官品阶;前朝爵位不再沿袭,必须寻求立功重新封爵……如是种种,都是削弱勋贵的地位,寻求帝王集权。”
李世民连连点头:“我懂了,陛下是不想和勋贵共享天下了。”
这次连宇文弼都叹气了。
高颎见二人态度,问道:“你们似乎不认为此举有错?”
李世民疑惑:“史书中的明君多是大权在握,陛下这么做,不是所有皇帝都会做的事吗?”
高颎语塞。
宇文弼道:“那若是勋贵不满意呢?”
李世民道:“掀起叛乱吗?那就平叛呗。”
李世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师们。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
高颎和宇文弼看着李世民,表情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李世民品出点味来:“老师认为陛下这样做不对吗?”
高颎没有回答,他问李玄霸道:“大德,你认为呢?”
李玄霸装作思考了一会儿,道:“削弱勋贵,加强君权,这确实是皇帝都想做的事。开国时皇帝需要和勋贵妥协。但当王朝稳固,皇帝若想更进一步,打造一个盛世,肯定就需要收拢权力,压制勋贵。因为国家的利益,和勋贵个人的利益肯定是冲突的。”
李世民点头如捣蒜:“阿玄说得太对了。我们唐国公府都是不缴税的。国家兴盛需要多收税。唐国公府想要富贵就要占领更多的田地,于是国家能收到的税就少了。嗯嗯,就是这样。”
李玄霸:“……倒也别拿我们家作比喻。”
李世民无所谓道:“不说也是这样,遮遮掩掩干什么?照实说呗。”
李玄霸:“……”哥那坚持要留下玄武门之变详细记录,并且常常感叹玄武门之变细节的少根筋性子现在就有了吗?这就是本性吗!
高颎和宇文弼都仿佛失语,沉默半晌,才继续叹气。
李世民挠头:“老师,你们认为这样做不好吗?”
高颎道:“正如你所说,君王总会走上这一步。只是陛下太急躁了。他若是要削减官爵,就该坐镇京城。可他却老想往外跑,根本定不下性子。”
宇文弼连连叹气道:“我知道陛下很有雄才大略。他要修运河,修东京;要南巡,也要北巡;还要同时削减官爵,收回勋贵特权……这些事的出发点都是对的,但不能同时做啊。如搬运沙土一样,一次搬运一袋沙土,一天就能搬完;一口气把沙土袋子全压在身上,这会出人命。”
李玄霸非常赞同:“没错,所以出人命了。”
高颎、宇文弼、李世民都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李玄霸。
李玄霸默默抬起双手,捂住嘴,用眼神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没说。
高颎和宇文弼见李玄霸这模样,终于知道为何如今花团锦簇的大隋会在二十年内改朝换代了。
他们本来想了许多,比如皇帝和年长的皇子都早逝,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于是群雄重启争端之类。
结果大隋是这样完蛋的吗?悟了悟了。
高颎和宇文弼齐齐捂住胸口,有点喘不过气。
李世民和李玄霸赶紧起身帮两位老师顺气。
李世民:“老师啊,别激动,阿玄什么都没说。”
李玄霸:“对对对,我什么都没说。”
李世民:“你看我,无论听到了什么,都当作没听见。”
李玄霸:“对对对,老师,当作没听见可好?”
高颎和宇文弼一人手持一把扫帚,把李世民和李玄霸赶出了门。
李世民对李玄霸叹气:“阿玄,你可长点心吧,别再胡言乱语了。你若进宫了也胡言乱语,哥哥就要陪你去刑场了。”
李玄霸道:“我还没那么蠢……既然早早被赶出来了,去书铺看看?”
李世民点头,压低声音道:“顺带去偷偷吃烤羊肉,嘻嘻。”守孝什么的,才不给她守呢。
许久没吃撒了许多香料的烤羊肉,李玄霸也馋了,便默许了。
二人乘坐马车来到书铺,书铺门口排了长龙。
原来今日书铺正好补了一批高颎、宇文弼注解版《尚书》的货,所以西市一开门,学子们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排队。
李玄霸和李世民从后门进去时,正好看见掌柜在和一个相貌堂堂的佩剑青年商谈什么。
见到两位主人到来,掌柜立刻拱手道:“事情巧了,二郎君,三郎君,这里有位大人想要本店帮忙印刷诗文集,小的正想把诗文集送给二郎君三郎君看看。”
这是李玄霸在独孤老夫人逝世后,和母亲商议的新生意。
现在唐国公府的书铺都能任由窦夫人使用,西市书铺的印刷儒经又已经得到了文人们的认可,窦夫人便和李玄霸商议,扩大印刷书籍的售卖范围,增加帮文人印刷出版诗文集的业务。
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让唐国公府帮忙印刷诗文集,得有国子监教授的举荐信,还得把诗文集给国公府先过目。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那人拱手自我介绍。
那人笑道:“原来是唐国公府有名的神童双生子。在下房乔,与李秀才一样,在先帝开皇十七年,于分科举荐考试入朝。”
李世民笑道:“与阿玄一样是秀才吗?”
房乔摇头:“在下才疏学浅,未能通过秀才科。”
李世民立刻道:“未通过秀才科也不是才疏学浅啊,只是比起方略,有其他更擅长的学问而已。能被举荐到陛下面前并通过考试,肯定都是天下罕有的人才。诗文集不需要看了,我相信房兄。对吧,阿玄?嗯?阿玄,你发什么呆?”
李玄霸脑子急速转动,总觉得“房乔”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记忆卡壳,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