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17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48 – 52)

第48章 二郎三郎得官身

李世民这句话不仅差点创死李玄霸, 也把长孙晟创得想揍人。

“胡说什么!”李玄霸见长孙晟脸上不好,赶紧劝阻二哥继续在未来老丈人的怒点上来回横跳。

李世民露出恍然的神色:“我想到了,你长得和长孙四郎有些像!”

长孙无忌忍不住骂道:“李二, 你在说什么废话?她是我妹妹!当然和我长得像!”

李世民已经松开扶起长孙小妹的手, 退后到李玄霸身边。

他不好意思道:“我就一时没想起来。主要是你太幼稚, 不像是有妹妹的人。”

长孙无忌:“……”拳头硬了。

长孙晟催促道:“好了,还不快带你妹妹离开?”

长孙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牵起长孙小妹离开。

长孙小妹在出门时,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视线在接触到李世民的笑容时立刻收回,红着脸垂着头,提着长长的四破裙, 露出了脚上的小短靴,一路小跑离开。

因为跑得太快, 长孙小妹小襦袄上裹着的毛绒绒围脖都歪了。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在长孙小妹离开的时候缓慢消失。

然后他抬起手捂住脸, 蹲在了地上。

李玄霸疑惑:“哥,你怎么了?”

长孙晟走到李世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未来女婿:“你做什么?”

李世民捂着脸道:“让我缓缓,缓缓……”

李玄霸弯起腰戳了戳二哥的脑袋:“害羞了?”

李世民声音微不可闻:“嗯。”

李玄霸站直身体,倒吸一口冷气, 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还是我哥被谁穿越了?他居然会害羞!

长孙晟本来心里窝着无名火,但见李世民这副扭捏的模样, 心中的火气不知怎么消了。

他失笑:“你居然还会有害羞的时候?”

李玄霸使劲点头。是啊!太奇怪了!

李世民不好意思道:“我没想到观音婢长这么美。”

长孙晟:“……”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

李玄霸退后一步,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先有些意外,二哥这个年龄知道什么美不美。然后他想起自己上学时的事。

嗯, 一点都不意外。

幼儿园的时候小男生小女生就会因为抢夺更好看的玩伴打起来, 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刚学会写字就会递情书, 三四年级的时候班里就有人谈起了恋爱, 到了初中青春疼痛文学就已经兴起……

说小孩子不懂这些,只是大人的傲慢。而大人回忆自己的过往,就知道自己年轻时候的幻想也不会少。

何况这里是普遍订亲成亲很早的隋朝。

长孙晟沉着脸道:“出去不准说今日的事。”

李世民站起来,一边用手掌给发烫的脸颊扇风,一边把脑袋摇出了残影:“不会不会。”

长孙晟冷哼了一声,心里想着今日要把长孙无忌揍一顿。

每当李世民来府中,观音婢都会悄悄偷看,这是他默许的。

婚前能培养一二感情,观音婢与李世民成亲后,日子肯定会舒坦一些。

但这件事怎么能让李世民发现?还好李世民是个好孩子,对自家女儿也有情。否则遇上一个家教严格的男子,说不定会厌恶观音婢不遵礼法。

长孙晟虽然心里对李世民“窥伺”自家女儿的美貌有些暴躁,但他明白这种发展对女儿更好,所以强按住自己想要提着李世民打一顿的冲动,想将此事糊弄过去。

李世民脑子的温度稍稍冷却,他好奇:“观音婢为何在这里?”

李玄霸:“……”二哥的脑子是烧傻了吗?

长孙晟眼神复杂。李大雄这是在找茬?

李玄霸连忙道:“长孙四郎和长孙小妹当然是在听课。”

李世民:“啊?”

李玄霸认真地胡说八道:“伯父难得回家一次,回来后也是要给儿女授课的。若不是长孙小妹是女子,她应该会和长孙四郎一起,与我们一同坐着听课。现在她只能在长孙四郎的陪同下,在屏风后面听课。同样的课,我们一起听,伯父就不用讲两次。”

李世民颔首:“原来是这样。”

长孙晟看了李玄霸一眼,道:“是这样。不要到外面说。”

李世民忙挺起胸脯:“丈人放心!”

长孙晟:“……”之前还叫我伯父、将军,现在就叫丈人了?

长孙晟的手痒得厉害。

但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长孙晟还是再次忍了下来。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开后,长孙晟立刻去找长孙无忌的麻烦。

你是怎么带的妹妹!

回去的马车上,李世民出了一会儿神,脸又红了起来。

半晌,他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笑着问李玄霸:“阿玄,观音婢是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我吧?”

李玄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世民把着李玄霸的肩膀挤眉弄眼:“谢谢弟弟,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恐怕就要被老丈人揍了。”

李玄霸道:“你的脑子终于回来了,恭喜。”

李世民直起身体,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观音婢的那一刻,耳边就‘嗡’的一下,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李玄霸道:“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李世民羞涩的笑容消失。

他扬起了拳头,威胁嘴里没好话的弟弟。

李玄霸屁股挪动,离二哥远了一点:“好吧,一见钟情。”

“哼。”李世民放下拳头,“你说我还能见到观音婢吗?”

李玄霸道:“当然能,她是你已经订了亲的妻子。”

李世民无奈:“你知道我说的是在成亲之前。”

李玄霸道:“谁知道呢?看长孙将军怎么想了。”

李世民道:“如果我建议长孙将军让观音婢和我们一起上课,长孙将军会同意吗?只要让观音婢做男装打扮就好了。”

李玄霸认真道:“哥,你做这件事前,请先通知我一声,我好提前为你定好棺材。你想要什么木头的棺材?”

李世民:“……”

他又扬起了拳头。这个臭弟弟,简直不能要了。

……

自从见了未来妻子一面,李世民就和丢了魂似的时常走神。

他居然真的向长孙晟建议让长孙小妹一同上课,被长孙晟拎到校场教授了半日的武艺。

不过凭借李世民的厚脸皮,虽然没能再次见到长孙小妹,但他和长孙小妹每日都能通书信了。

如此频繁的通信,让李玄霸十分纳闷,这两人哪有那么多话题可聊。

这就是大隋版本的每日煲电话粥吗?

李渊打趣了二儿子。

李世民理直气壮道:“耶耶和娘亲也是早早订亲,难道耶耶没有和娘亲通过信?啊,耶耶真可怜。”

李渊:“?”我可怜什么了?

他立刻道:“谁说没有!当然有,我现在都还留着当年的书信!”

窦夫人本来跟着看笑话,没想到“战火”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她立刻捏住李世民的嘴唇,把儿子的嘴捏得像鸭子嘴:“你还打趣起父母了?”

李玄霸带着李智云悄悄离远了一些,免得血溅到了自己和小五身上。

李智云抱着三哥的腰,小声道:“二兄好像很高兴。”

李玄霸点头。

李智云露出向往的神色:“见到了未婚妻会很开心吗?我也要未婚妻!”

李玄霸:“……”

李智云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屋内面积不大,长辈们都听见了。

万氏立刻用帕子遮住眼睛,叹气道:“二郎,你可收着点,小五都想订亲了。”

李渊和窦夫人都忍俊不禁。

李世民揉了揉自己被母亲捏疼的嘴唇,道:“没关系,尽管想。早点想,才会早点订亲!订亲真的好!”

屋内三位长辈都笑得东倒西歪。

李世民这时候又显示出了自己厚脸皮的特性。你们尽管笑,我绝对不尴尬!

李玄霸要用脚指头抠出一座宫殿了。

他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李智云这个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跟着笑。

窦夫人道:“你马上出孝期了,观音婢也差不多能出门了。你既然这么喜欢你未来的妻子,娘就豁出脸皮去求一求高夫人,让观音婢偶尔来家里玩。”

李世民眼睛一亮,从坐榻上跳下来,一个劲儿地对窦夫人作揖:“谢谢娘娘,娘娘最好了!娘娘是最疼我的人!”

窦夫人笑道:“给你创造了机会,你可要好好照顾观音婢。”

李世民拍着胸脯道:“当然。”

李渊干咳一声,道:“怎么,娘娘最好了,耶耶呢?”

李世民嫌弃道:“耶耶还是先给阿玄把亲家找到再说吧。”

李渊:“……”

李渊假装生气道:“你这个大雄,过来!”

“哼。”李世民大摇大摆地走到李渊面前,对李渊做了个鬼脸。

李渊捏了捏儿子的脸,还是没忍心抽这个不尊重父亲的熊孩子一顿。

他对李玄霸道:“放心,为父已经有眉目了,我定给你找一个比二郎还好的妻子!”

李世民没好气道:“不可能,我家观音婢就是最好的。”

李渊笑道:“她对你是最好的,但三郎也有属于他的最好的,就像是夫人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窦夫人一愣,然后挥着帕子对着自己的脸颊扇了扇,把头侧向了一边。

抱着李玄霸的腰的李智云看了看窦夫人,又悄悄看了一眼一直保持着微笑的亲生母亲,脸埋在了李玄霸的背上。

李世民道:“耶耶说得对,是我错了。阿玄,你不要灰心啊。”

李玄霸黑线。我灰心什么?你自己天天思念春天,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了吗?

没人羡慕你!没有!

但李世民就是认为所有人都该羡慕自己。

他对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也炫耀地长吁短叹了一番。

无论什么年龄段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是不服气的。

长孙无忌就罢了,他只是嘴硬,但房乔和杜如晦都是已经成亲的人。

论炫耀夫人,房乔绝不会输。他立刻说起夫人对自己的好。说着说着,房乔的眼眶就红了。

“我对不起夫人。”房乔红着双眼道,“夫人跟着我吃苦了。”

没想到一顿炫耀,居然把房乔惹哭了。李世民赶紧安慰,并对李玄霸使眼色,让弟弟赶紧想办法。

李玄霸道:“若房兄不嫌弃,我可以帮你运作一下,向陛下求个官职。只是这大隋的朝堂,恐怕不是这么好待的。”

房乔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以我的性格,我很怕走上仕途后会惹来灾祸。”

杜如晦道:“以我们的身份,恐怕有了官职也就是出外当个县令,还不如不当。”

李玄霸摇头:“杜兄这就不对了。你和房兄二人将来都前程远大,肯定位居庙堂之高。那时候,你们想看到百姓的生活都看不到了。”

李世民道:“阿玄说得对。县令管一县之事,郡守管一郡之事,当了丞相就是管一国之事。最终都是大不离的。如果有机会当县令,还是可以去积累一点经验。”

杜如晦皱眉。他毕竟出身京兆杜氏,不是那么接地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话有些抵触。

房乔道:“若是我有机会再出任县令,我肯定会去。”

李玄霸道:“你若愿意,后面交给我。”

房乔在被汉王杨谅起兵谋反牵连后就没有当过官。不过李玄霸已经搭上了宇文述这条线,只要有钱,帮房乔运作一个县令很简单。

虽然房乔在历史中很厉害,或许不需要多少磨砺。但多一些经历肯定只有好处。既然房乔有心做官,李玄霸就慷慨解囊帮忙。

李玄霸问道:“杜兄,你想做官吗?”

杜如晦道:“我不愿意离开京城。”

李玄霸道:“那就罢了。如果你不离开京城,那要不要帮我写点东西?我想隐藏身份写一些小说话本。”

杜如晦疑惑:“为何?”

李玄霸道:“我见世上的书多是写给会读书的人看。但教化是从无到有,识字不多的百姓或许也应该有机会学些书本中的道理。小说话本的故事浅显易懂,很受百姓喜欢。但创作者良莠不齐,多写些骇人听闻的故事,难以规正社会风气。我这身体难以任实职,正好做这事,也算一项事业。”

杜如晦笑道:“居然是写给百姓看的吗?有意思,我奉陪。”

李玄霸拱手:“那就谢过杜兄了。杜兄,我二人要不要比一比,看谁的书更畅销?”

杜如晦道:“这有什么好比?不过李秀才都这么说了,那就比。彩头是什么?”

李玄霸道:“彩头就是为对方写首夸赞的诗如何?”

杜如晦大笑:“好,这个好!我就等着李秀才为我写诗!”

李玄霸微笑。我就等着蹭你的事上后世课本。不过前提是你得写出能上课本的诗。

李玄霸准备等骆宾王出生后就去找找骆宾王,让骆宾王为自己写诗写赋。

可惜李白杜甫生活的时代离自己太远,否则自己资助了这两个人,诗仙诗圣还不为自己写个十首八首?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李世民疑惑:“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友善?”

李玄霸:【是不太友善。】

李世民:“???”

李玄霸叹气:【若是我哥是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天才,我还需要蹭别人吗?我哥真没用。】

李世民:“……”虽然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但不就是找人给他写诗词歌赋吗?等我以后有本事了,把全天下最厉害的文人都带到弟弟面前,弟弟想让谁写就让谁写!

李世民再次被挑起了雄心壮志。

很快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出孝了。

这之前,郑氏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儿很健康,唐国公府都很高兴,李建成对第一个孩子也很喜欢。

只有郑氏强装笑颜。

她很想在李建成正室进门前先生下长子。这不是为了夺嫡,而是庶兄比嫡长子的弟弟们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嫡长子长大之前,庶兄的资源会比嫡长子长大之后多许多。

她若想在唐国公府站稳脚跟,不担心以后年老色衰失宠的事,最好在嫡长子出生之前生下儿子。

郑氏数着日子,暗自打气。

没事没事,还有几年时间,一定可以的。

李建成也出了孝,可以与人同房了。

郑氏要坐月子,她立刻把自己身边早就准备好的陪房丫鬟送给了李建成。这动作太过迅速,让窦夫人好一阵叹息。

其实她没打算给李建成院中添人。李建成年纪还不大,院中人太多了并不好。

但看着郑氏紧张的模样,窦夫人没有多说。

都是从怀孕生子一路走过来的人,窦夫人知道郑氏现在心里有多紧张。郑氏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应该事事顺着郑氏,让郑氏安心。

不过窦夫人还是叮嘱李建成不要沉迷后院,要多关心郑氏和女儿。

“你年纪还不大,不要沉迷女色,将来会伤害身体。”窦夫人叮嘱。

李建成这件事倒是做得不错。

比起沉迷女色,李建成更沉迷的是打猎和喝酒。

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李渊嗜好打猎喝酒的爱好完全传给了儿子。

孝期刚过,李建成就去打猎了。他甚至找借口去了外地的猎场,好几日不着家。

窦夫人骂李渊,都是李渊给儿子带的坏榜样。

李玄霸在心里暗暗点头。

确实,以后二哥也超级喜欢打猎。李家这几兄弟就没有不喜欢打猎的。

只是李元吉喜欢的方式和李建成、二哥不同。李建成和二哥喜欢猎野兽,李元吉把人当猎物。

李玄霸想着家中表面上看着越来越老实,但私底下性格越来越残忍暴虐的李元吉,心里有些纳闷。

难道自家这个弟弟的反社会人格真的是天生的?

以后母亲有的头疼了,唉。

李玄霸悄悄叮嘱李智云,让李智云离李元吉远一点。

李智云虽然表现得呆呆的,但不蠢。小孩子很敏锐,他也早就发现李元吉的性格不好。李玄霸不叮嘱他,他也不和李元吉玩。

孝期过了的时候,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九岁了。

到了二月,两个孩子穿上春装,来到了洛阳面圣。

杨广看着两个表侄精神的模样心情很好,不仅赏赐了金银,还赏赐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低等的散官。

以后李世民和李玄霸都为正九品的奉诚尉,散官品阶比房乔当年的从九品羽骑尉高。

杨广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道:“你二人还小,暂且先当个奉诚尉。待你们稍大一些,朕就把你们提拔正六品的建节尉。若你们还想再往上成为‘大夫’,就要靠自己努力了。”

杨广改革散官官制后,至从五品起就为“大夫”,从五品是“朝散大夫”,要在本朝建立了功勋才能得到。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功勋”也就是看皇帝心情的事。

李世民道:“陛下放心,我将来一定会为陛下立下大功劳。哼,阿玄当了秀才后,外面居然传我不如阿玄。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兄长!”

李玄霸本来准备一肚子恭维杨广的话,听二哥这么一说,他都不好说出来了。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道:“你要是嫉妒我,你也去考秀才啊。”

李世民道:“不!双生子就该一文一武!你已经当上了秀才,接下来该我去当将军了!”

杨广戏谑道:“好志气!李渊,你可有你儿子的志气?”

李渊无奈道:“陛下,我儿子的志气当然是学我。”

杨广大笑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可敢去突厥?”

李渊立刻拱手:“臣愿意为陛下马革裹尸!”

杨广笑着摇摇头:“马革裹尸还是算了,先给你个武职当当,让你熟练一下。”

杨广说完,让宦官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诏令,任命李渊为卫尉少卿。

李渊大喜。

卫尉少卿和李渊之前就职的殿中少监虽同为从四品,但卫尉少卿是位于卫尉卿之下的卫尉寺二把手,掌管宫廷内仪仗、禁卫、武器,掌握皇帝的行踪,负责皇帝的护卫,可谓是亲信中的亲信,为在外独立领兵的跳板官职。

李渊若能维持皇帝的信任,下一步就是外放武官,为拜将军刷功勋了。

李渊连连道谢,一连串恭维的话逗得杨广高兴不已,给李建成的散官也提了一级。李建成的散官官阶回到了正五品,郑氏身上的“媵”也终于回来了。

李渊回到洛阳的府邸后,就立刻让人给杨广送来早已经准备好的猎鹰猎犬。

杨广对宇文述道:“李渊对朕越来越忠心了。”

宇文述道:“看来唐国公以前对陛下也是忠心的,只是年轻气盛。待老夫人离世后,他才成熟起来。”

杨广叹气:“或许是这样。”

宇文述想着李玄霸送来的珍宝,装作不经意地道:“唐国公得到了陛下的重用,李三郎的亲事可能终于不会令他太头疼了。”

杨广好奇:“大德的亲事?大德确实到了该想看亲家的时候,但以唐国公府的门第,他的亲事怎么还会令李渊头疼?”

宇文述道:“李三郎身体太弱,外人传言他活不到弱冠,所以稍稍好一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和他结亲。”

杨广皱眉:“外人传言?唐国公府怎么会任由外人传言?”他立刻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宇文述道:“李三郎十分得陛下喜爱,可能遭了许多人的嫉妒。嘴碎的人很多,唐国公府也没办法。”

杨广冷哼:“明知道李三郎得朕喜爱,还阻挠李三郎的婚事,朕看他们哪是对唐国公府不满,而是对朕不满!”

宇文述道:“他们肯定是不敢对陛下不满,只是李三郎招人嫉妒而已,陛下别多想。”

宇文述随意挑拨了几句,心满意足地离开。

虽然李玄霸只想为友人求个县官,但自己堂堂左卫大将军、许国公,收了贿赂就给个县官?这太丢自己的脸了。

今日这几句话,就当是给李玄霸这个他很看好的小辈卖个好。

宇文述有些遗憾自家没有合适的女儿孙女。李玄霸虽病弱,但这性子简直太像自己了。自己三个儿子各有各的蠢,与他很不相似。若能让李玄霸给自己当半子就好了。

……

“阿嚏,阿嚏,阿嚏!”李玄霸连打三个喷嚏,背后疯狂冒寒气,使劲打了好一会儿颤。

李世民焦急道:“怎么了?受凉了?”

李玄霸正想说话,但又是几个喷嚏打断了他说的话。

“突、突然发冷。”李玄霸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暖炉!”

李世民叹气:“都二月了,哪还有暖炉。你等着,我去找找。”

李世民先找了件外袍给李玄霸裹上,然后去翻箱倒柜找已经收好的暖炉。

第49章 杨广横插一杠子

李玄霸以为自己要生病了, 结果第二日就没事了。

他挠了挠头,对二哥开玩笑道:“难道是有什么厄运要发生了?”

李世民赶紧让弟弟闭嘴,免得成真。

李玄霸觉得二哥想太多, 哪知道他真的有乌鸦嘴属性——杨广召他入宫, 说要帮他赐婚。

杨广自己是没有合适的女儿, 但宗室有啊。李三郎别急,朕给你说个郡主!

李玄霸整个人麻了。

谁不知道皇帝的疑心病和先帝晚年时一样重,所有宗室都是他忌惮的对象。自己若和某个宗室做了亲家, 以后还怎么放开手脚做事?他怕不是刚以皇帝的名义买了马,后脚皇帝就以为他要资助岳家造反了!

杨广认为自己是好意。

虽然他的确忌惮宗室,但他忌惮宗室和宗室亲王之女身份高不冲突。

而且杨广自己还不承认自己忌惮宗室, 这“不承认”把他自己洗脑都洗相信了。

杨广觉得李玄霸这个表侄很好,想要和李玄霸结亲。自己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 且李玄霸这个身体他也真的担心女儿守寡, 那么找个郡主不就行了!

李玄霸难得在心底模拟出一个小人以头抢地,脸上还得装出一个老成淡然的模样,说自己还小,婚姻之事该由父母决定,自己做不得主。

杨广开玩笑道:“这事朕自然会和李渊说, 只是在告诉李渊之前,朕要先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朕当亲家。”

李世民在旁边冷汗都冒出来了。

旁观者清, 高颎自己站位出了问题,但很擅长在旁观者角度分析朝堂问题。李世民接受了高颎的教导,再加上天赋异禀, 在政治上的敏锐度不低。

以当今皇帝对宗室的忌惮, 弟弟怎么能和宗室结亲?但皇帝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弟弟若说不愿意, 皇帝也可能会生气。

啊啊啊啊啊头疼!

李世民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帮李玄霸的忙,李玄霸装作沉思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傲气的表情。

李玄霸拱手:“陛下,臣向陛下请个特赦,臣若说实话,陛下请不要生气。”

杨广眉头一皱。怎么,这人难道还看不上我皇家女子?

他虽然心里已经不喜,但还是笑着道:“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闲聊,朕怎么会生气?”

李玄霸努力维持着狂傲的表情,道:“若陛下有合适的公主,愿意招臣为驸马,臣当感激涕零。但宗室女子,臣是不喜的。”

杨广:“……”

李世民:【啊!!!!!】闭嘴啊!!!!

李玄霸这么狂傲,杨广原本心里的不喜反倒是消散了。

他笑道:“你这竖子,这么狂傲?”

李玄霸道:“陛下,这不仅仅是狂傲。臣相信自己一定能成为陛下的肱股之臣,也相信二哥一定能成为陛下的心腹爱将。臣和二哥不仅才华横溢,又是陛下的表侄,朝堂高位必有臣和二哥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道:“请陛下不要责怪臣挑拨离间,但臣认为,虽然宗室是陛下的血亲,但宗室不宜和朝中手握重权的大臣结亲。臣虽然现在不是朝中重臣,但将来一定是朝中重臣。”

李世民思绪一转,立刻也拱手道:“陛下,臣也是如此认为。臣明白陛下对宗室的宽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杨广微愣,没想到李玄霸居然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更没想到才九岁的孩童劝他不要对宗室太宽厚。他就让李玄霸和宗室结个亲,怎么就是对宗室过分宽厚了?

但杨广顺着李玄霸的话想了想,居然有点被说服了。

虽然李玄霸体弱,但“有可能活不到弱冠”,换句话说,就是“还是有很大概率活到弱冠”。

李玄霸的话虽狂傲,却也是实话。他若能不早夭,将来定会成为自己的心腹重臣。如果李玄霸和宗室结亲,自己能放心?

若是李玄霸一人就罢了,李世民将来的前程也很远大。他们关系又极亲近,自己若忌惮李玄霸,肯定也会忌惮李世民。

“成,看不上郡主就罢了。”杨广不责怪李玄霸的拒绝了,反而越看李玄霸越欢喜。

瞧瞧李玄霸这觉悟,这才是朕的忠臣啊。

杨广道:“不过朕的话作数,你若看上了哪家女子,直接和朕说,朕来赐婚,看看有谁敢不从!”

李玄霸无奈道:“陛下,这个还真的只能问臣的父亲,臣怎么会去结识陌生女子?”

杨广出馊主意:“朕让皇后邀请女眷入宫,你躲在屏风后面看看?”

李玄霸忙道:“陛下!表叔!你饶了侄儿吧!”

李世民疑惑:“阿玄,我觉得表叔的主意很好啊。”

李玄霸咬牙切齿:“哥你闭嘴!”

杨广笑道:“给你机会你不要,看来朕只能去让皇后帮你挑选了。若挑选得不合你意,你可别哭。”

李玄霸已经拒绝了一次,无法拒绝第二次,只能硬着头皮道:“谢陛下,皇后殿下挑选的女子定会非常优秀,臣怎么会哭?”

于是,李玄霸的婚事决定权就转移到杨广和萧皇后手中。

出宫之后,李玄霸不断把脑袋往软软的枕头上砸。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玄啊,哥哥都和你说了,不要乌鸦嘴。你看,这下惨了吧?”

李玄霸不说话,继续以头砸枕头。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隋炀帝你为什么突然多管闲事!

李玄霸正纳闷杨广为什么会横插一杠子,李渊苦笑着回来告诉他们,宇文士及和他喝酒的时候透露,这件事是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的功劳。将来李玄霸的婚事成了,别忘记给他父亲包个大礼。

李渊奇怪道:“大德,宇文述怎么会为你向陛下提议?”

李玄霸:“……不知道。”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心中有了猜测。

李玄霸回看了二哥一眼,在心底道:【总不可能是因为我送了两次重礼给宇文述求他做事,他觉得我的礼物很有诚意,所以额外附赠我一点好处?】

李世民眨了眨眼。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李玄霸抓狂:【他一个贪官这么敬业干什么!难道还要多退少补吗!】

李世民虽然不屑宇文述,但突然觉得宇文述得皇帝重用不是没道理。这就是阿玄所说的“情商”吧?

虽然宇文述好心办了坏事。

李渊一边郁闷儿子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了,一边心里还是高兴的。

大隋正欣欣向荣,这时候没人认为大隋会在杨广手中灭亡。

虽然之前乱世分裂了很多年,让世人对大隋这个统一王朝能持续多少年信心不足,但以大隋目前的盛景,持续个四五代问题应该不大。

所以皇帝皇后亲自为李玄霸挑选妻子人选,这对臣子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无论选的是哪家女子,皇后做了这个媒,李玄霸与皇帝皇后的关系就更加亲密。

皇帝年长的两位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就算太子杨昭身体不好,齐王继位后也会继续信任李玄霸。李玄霸若能不早夭,注定是两代皇帝的近臣。

宇文述这个附赠礼,是相当厚重的。

李玄霸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老奸臣得意洋洋地捋胡须,用眼神示意自己不用太感谢的虚影。

啊昂!!!!!

李渊不知道为何李玄霸如此不满,他道:“你是担心皇后挑的女子你不喜欢?放心,皇后肯定不会随意给你选一个。再者,皇后肯定会选好几家的女子,让我和你母亲做决定。最终还是得过我和你母亲这关。”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是,父亲。希望不要选萧家。”

李渊皱眉:“这倒是问题。”

家中嫡长子已经与郑家订了亲,侨姓萧家还是别来了。他想着去年家中那些烦心事,就心生疲惫。

二郎三郎越来越受皇帝喜欢,两个孩子又同气连枝。若是他们被后院挑拨,仗着皇帝的喜爱硬夺毗沙门的唐国公之位,家里又要乌烟瘴气了。

李玄霸道:“父亲的仕途虽然才刚起步,但唐国公的强盛已经初见势头。陛下不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现在虽无事,但当我和二哥入朝为官后,唐国公府就过于显赫。楚国公的前车之鉴,父亲还是应该警惕一二。我的妻子最好家世不要太好。”

李渊条件反射想说“陛下不是这种人”,但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现在都习惯性地给陛下送礼了,心中对皇帝的信任程度已经降低了许多。

“没想到为父还有担心自己会成为楚国公的这一日。”李渊半开玩笑道,“你们出息了,为父也出息了。”

李世民道:“耶耶本来就很出息。”

李渊先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然后对李玄霸道:“大德说得对。不过皇后挑选的女子家世肯定不会差,我会在其中选择其父官职较小者……唉,真是麻烦。”

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点头。

对头,宇文述你补什么差价啊!别做多余的事!

李世民问道:“陛下说我们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也可请陛下赐婚。父亲何不立刻选个合适的人选让陛下赐婚?这样就不用担心皇后选的人不合适。”

李渊想了想,道:“我立刻写信给你们母亲商议。”

老夫人离世后,窦夫人终于可以带着家中女眷与李渊同行。但郑媵刚生了孩子,移动不得,又因为只生了个女儿心情抑郁,窦夫人便留下来照顾郑媵,所以此次没有同去洛阳。

李渊将洛阳的事让人快马加鞭告诉窦夫人之后,窦夫人心急如焚,立刻坐马车来到了洛阳。

一来到洛阳,窦夫人来不及洗去风尘,就拉着李渊的袖子问道:“皇后可已经决定名单了?”

李渊道:“没有这么快。皇后也要问过其他人家是否愿意,不能乱点婚谱,免得结亲变结仇。”

窦夫人松了口气。

她道:“没有决定就好。”

李渊问道:“夫人可是有合适的?”

窦夫人道:“暂且没有,但有陛下赐婚的承诺,我原本相看的人家,不用再担心大德病弱的传言会影响他们的风评,可以再联络一次。”

窦夫人原本是不想将退缩的人家再纳入亲家人选。

我家三郎如此优秀,你们既然看不上,以后有的后悔!

但萧皇后给自家儿子挑妻子,肯定是站在她萧家和两位皇子的角度,想要把三郎牢牢绑在她那条船上。

三郎以“宗室不能和未来重臣结亲”为理由,打消了皇帝为他和宗室女赐婚的想法,但萧家和太子、齐王难道就不在皇帝忌惮的名单上吗?

现在不在,将来一定在!

窦夫人观皇帝的品行,她认为顶多再过十年,待太子和齐王年过而立之后,皇帝一定会对儿子生出忌惮之心。

那时自家二郎三郎才刚入朝为官,就要卷入皇帝父子的权力争夺旋涡中,岂不是步履维艰?

现在以唐国公府的权势和二郎三郎本身的才华,已经不需要借助亲家的势力往上爬,亲家省心最重要。

窦夫人知道夫君听不进去自己的谏言,自己说多了,他还会反着来,所以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推断告诉李渊。

她只道:“皇后挑的人肯定都是好的。但世家贵女心高气傲,可能看不上大德体弱,不一定能与大德相敬如宾。大德性格狂傲孤僻,也不是个能让人的。若夫妻二人关系不好,闹到了皇后这个媒人面前,恐怕会让陛下和皇后不满。”

李渊深以为是,他道:“大雄和大德有一点也说得很对。唐国公府已经逐渐显赫,亲家不宜太显赫,以免惹陛下忌惮。”

窦夫人欣慰无比。她的夫君终于成熟了。

窦夫人道:“这件事我居然没想到,还是二郎、三郎和郎君想得透彻。”

李渊得意道:“朝堂的事,你妇道人家当然不懂。”

窦夫人道:“是啊,我不懂。我的名单已经列好了,我和郎君分头行动接触?”

李渊道:“好。”

窦夫人和李渊忙碌起来。

李玄霸心情越来越郁闷。这种未来不容自己选择的感觉真烦躁。

李世民见李玄霸心情不好,道:“我们要不要出门玩?”

虽然小伙伴们都在京城,但他们在洛阳还有其他亲戚可以串门。

李玄霸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待在家中,以免给父亲母亲添麻烦。”

李世民叹气:“现在外面都在传陛下要为你赐婚的事,不出门也好。”

现在阿玄真是万众瞩目啊。

李世民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阿玄,不用担心。你曾经和我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对方在相处中一定会欣赏自己。阿玄这么优秀,对人又很好,无论你将来的妻子是谁,她一定会欣赏你。”

李玄霸敷衍道:“嗯。”

李世民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将来能不能对你妻子敞开心扉,唉。”

李玄霸道:“你担心这个干什么?”

李世民道:“我就是担心啊。你心思太重了,心思太重的人容易早衰,不是你说的吗?”

李世民点了一下弟弟的额头:“看,你现在眉头都皱着,像个小老头。”

李玄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李世民道:“放宽心。我们还小,你愁那么多干什么?愁未发生的事更是没必要。”

李玄霸吐槽:“你当时和长孙家的小妹订亲的时候不也很愁?”

李世民笑道:“是啊。阿玄你当时劝我,如我二人这样的家世和才华,女子嫁人后几乎都看夫家脸色过活,我们应该怜惜她们,自己愁什么?将来嫁给你的女子一辈子也是依靠你,你愁什么?该是你怜惜她。”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你看郑媵,进兄长的门之前是荥阳郑氏,依靠门扉多傲气?进门之后她做低伏小的模样,让娘亲都看不过去,让她心思别太重。”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你妻子是正室,与郑媵肯定不同。但即使是正室,娘亲当初的日子也很煎熬。”

李世民想起祖母在世时娘亲的疲惫,就忍不住有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曾经也是喜欢祖母。祖母曾经也对他不错。但他和祖母的感情,在祖母离世前那一年时间消磨殆尽,现在他回忆起过往,心中只有厌恶和恐惧。

李玄霸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哥。

他没想到二哥居然会为后院女子叹息。历史中的唐太宗肯定不会想到这一点,谁的蝴蝶翅膀扇动了?自己可什么都没做。

李世民道:“所以你担心什么?”

李玄霸揉了揉脸,道:“好吧,是我娶妻,不是我嫁人,我担心什么?”

李世民失笑:“是这个道理。你看我,现在和观音婢感情多好?”

李世民提起观音婢,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和李玄霸炫耀,他就算到了洛阳,也每日给观音婢写信。

现在他写的信没办法传给观音婢,但他标注好了日期,等回到京城,就全部拿给观音婢。

他和观音婢约好了。观音婢也会每日写信,到时候交换。

李玄霸嘴角抽搐。

二哥和嫂子已经不是每日写信,而是交换日记了。这还真是纯情小学生谈恋爱。

不过听着李世民的炫耀,李玄霸本来对自己婚姻毫无波澜的心,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涟漪。

这些许联姻,在这件事快尘埃落定的时候,被一块意外来的石头,激起了更大涟漪。

就在窦夫人和李渊与萧皇后“赛跑”时,宇文弼来到了洛阳,亲自为自己的孙女和李玄霸说亲。

宇文弼就是洛阳本地人。他去京城修书的时候,家中子嗣仍旧住在洛阳。

宇文弼有两个儿子。长子宇文俭在外任职;次子宇文瑗只有散官品阶在身,没有实职,留守洛阳祖宅。

宇文弼此次回洛阳,是因为他最小的孙儿宇文伉病逝了。

宇文伉自幼体弱,宇文弼给他取名“伉”、取小字“安儿”,都是祈求他能健康长大。

宇文伉性格和李玄霸相似。宇文弼当初对李玄霸好,就是从李玄霸身上看到了孙儿的影子。

宇文伉也很聪慧,三岁就能识文断句,四岁就能作诗,五岁就能作千字文。他喜欢看书,平时很安静,这一切都和李玄霸非常相似。

宇文伉有个姐姐名为宇文珠,比宇文伉大一岁,与宇文伉关系极好。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在家自学医书,说长大后要治好弟弟。

宇文伉离世后,她悲痛欲绝,更加沉迷医书。

“我家二郎官职不高,我原本没想过与大德结亲。”宇文弼叹气,“既然你们家不想给大德寻个高门大户,或许我这孙女正合适。”

李渊道:“她因为幼弟病逝而悲痛欲绝,我家大德也病弱,若再病逝一次,她该如何是好?”

宇文弼年老,又是谈结亲之事,窦夫人也陪坐一旁。

听了李渊的话,窦夫人脸色一沉,真想骂郎君一顿。

有你这么诅咒自家儿子?!

宇文弼叹气:“这个亲事,是她向我求的。或许是我在伉儿面前提了太多次大德的事,她父母要为她说亲的时候,她就提到了大德。再者,寻常人家是不会允许女子学医的。若是她嫁给大德,你家应该不会阻止她继续学医。”

李渊道:“我家是不会阻止。不过若是宇文公认为她学医不好嫁人,大可禁止她学医,就不会影响她说亲了。”

窦夫人是真的想揍人了。

听了宇文弼孙女的情况,窦夫人已经意动。

宇文弼已经成功退出朝堂修书,将来应该不会被皇帝忌惮。

宇文家的家世不错,宇文弼是大德的老师,宇文瑗的官职不高,与大德正好合适。

至于宇文珠自学医书什么的,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窦夫人都想直接答应了,李渊居然把人往外面推?!

宇文弼道:“珠儿心意已决,如果将来不许她学医,她就终身不嫁,要出家做尼姑。”

若不是孙女如此决绝,他才不会来说亲。

大德千好万好,但身体不好可能让孙女守寡这一件事,就让心疼孙女的宇文弼不可能将其纳入自己的孙女婿名单。

不然窦夫人在相看人家的时候,他早就和窦夫人提了。

李渊皱眉:“这女子的性格……”

窦夫人拧了李渊的胳膊一下,阻止了他的话、

窦夫人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看合适极了!大德也在自学医书,将来他们夫妻二人一定有很多话聊!”

宇文弼叹气:“我也是这么想。”

最疼爱的孙儿去世后,宇文弼就更心疼孙女了。所以孙女提的请求,他豁出了这张老脸也想为她做到。

窦夫人定下了此事,李渊虽然对性格过于古怪的宇文珠不太喜欢,但对比名单上的人,宇文珠确实挺合适。

不过定下后,李渊仍旧嘀咕:“若不是急着定下来,这宇文珠真的不合适。哪有女子主动提亲?真是不知廉耻。而且不学医就出家当尼姑是什么不孝行为?这简直匪夷所思!”

窦夫人劝说道:“她听了大德的优秀之处,对大德心生向往,这怎么能叫不知廉耻?你当年不知道勾了多少女子的心,当我不知道?看来那些对你心生向往的闺中女子个个都不知廉耻。”

李渊:“咳,还有这事?那夫人……”

窦夫人嘴角微勾:“我的父亲母亲如此溺爱我,若没有我点头,你射中了雀屏也没用。看来我也是不知廉耻了。”

李渊忙道:“夫人,我错了我错了。宇文小娘不愧叫宇文珠,这真是慧眼识珠!”

窦夫人道:“学医一事应该是气话。她只比大德大一岁,还是个稚嫩孩童,又刚因幼弟夭折难过,很在乎学医之事,说些气话很正常。大雄不也隔三岔五和你吵闹,要偷偷背着包袱和弟弟去边疆从军?”

李渊想起李世民的话,不由失笑:“你说得对,是我对她太苛刻了,她还只是个孩童。”

窦夫人见打消了李渊心中的疙瘩,松了口气。

虽然将来宇文珠在后院,不常见到李渊,但若李渊对宇文珠不喜,将来肯定会影响到三郎夫妻二人的感情。

窦夫人很欣赏宇文珠。无论是宇文珠主动寻找合适的夫婿,还是宇文珠不愿放弃自学医书,都让窦夫人很喜欢。

窦夫人是一位很有抱负的女子。

在她看来,女子除了夫君孩子还有其他喜好才算得上鲜活,所以她主动为李昭请练武的师傅,培养李昭骑马射箭的本事。

再者,若女子心中有其他爱好,就不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后院中,后院就会和谐许多。自家三郎本就体弱,后院还是和谐些好。

李渊和窦夫人决定之后,一边与宇文弼一同禀告皇帝,一边将此事告知了李玄霸。

李玄霸愕然。

他没见过宇文珠,但知道有宇文珠这个人。

当初老师因宇文伉对自己移情,对自己照顾有加。他回到京城家中后,就将自己常用的方子也给了老师一份。

他在洛阳的时候,因宇文老师还未从朝堂的漩涡脱身,为了避免杨广不喜,他没有拜访宇文老师家。

等回到京城后,宇文老师回到京城修书,曾告诉他自己的孙儿宇文伉非常喜欢他的诗文,并以他目标,说将来身体好了也想考秀才。

他还在宇文老师的提议下,写信鼓励过宇文伉。宇文伉在回信中,提过正受姐姐照顾。

本来他打算等自己这里的事结束,就去拜访宇文老师家,见一见宇文伉,没想到宇文伉居然病逝了。

“宇文老师的孙女?这下你不用愁了。”李世民松了口气,“接下来你只需要思考怎么和未来的妻子培养感情。”

李玄霸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立志学医,若嫁去的夫家不准她学医。就宁可出家当尼姑的女子?

李玄霸心中的涟漪不由增大了一些。

第50章 学士正是少年时

李渊和宇文弼将这门亲事报给了杨广。

杨广先有些惊讶, 得知是宇文弼的孙女点名要与李玄霸结亲后,他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你居然会教出如此孙女?”

宇文弼道:“臣是对她太宠溺了些。臣的孙儿刚离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孙女的请求。”

杨广对宇文弼的恶感不是太深。他一直针对的都是高颎, 宇文弼是和高颎走得近, 又太爱进谏, 所以惹了他的厌恶。

比起在朝中声望过重的高颎,宇文弼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臣。若不是宇文弼和高颎是挚友,杨广也不会针对他。

高颎和宇文弼都退去修书, 杨广松了一口气,虽对高颎仍旧忌惮,但对宇文弼已经不在意了。

宇文弼退出朝堂中枢后, 他那一家在朝堂上已经没什么得用的人,仅靠“宇文氏”这个姓氏让人高看一眼。李玄霸和宇文弼的孙女结亲, 在杨广看来是宇文弼的孙女高攀了。

只是儿女亲事最主要还是父母之命, 李渊已经和宇文弼说好了,杨广便没有拒绝。

他之前说了,如果李渊和窦夫人选好了,就让他直接赐婚。现在他虽觉得这门亲事委屈了李玄霸,但也不好违背金口玉言。

只是之后, 他将李渊留了下来,问道:“朕知道李三郎的谨慎, 不愿意娶家世太好的妻子。但宇文弼的孙女空有门第,父兄无一有能力。你是不是太委屈李三郎了?”

李渊叹气:“臣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德听闻宇文小娘子心仪他, 就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好像很得意。”

杨广一愣, 继而失笑:“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渊道:“就是很得意啊。”

杨广扶额笑道:“没想到大德还有这一面性格。”

李渊道:“大德虽在外表现得很早熟, 但内心还是个孩童。不过臣认为宇文小娘子确实不错。不知道谁嘴碎, 说得谁嫁给我家大德,很快就会守寡似的。听闻陛下要为大德说亲后,不少人家如丧考妣,哼。”

杨广脸色一沉:“还有这事?”

李渊道:“臣明白他们心疼自家女儿,但大德心高气傲,若娶个不愿意嫁他的高门贵女,将来夫妻二人说不定成为怨偶。宇文小娘子虽家世差了些,但就凭她心仪大德,臣和臣的夫人就觉得这孩子很好。”

杨广想了想,叹气道:“说得是。以大德才华,不需要丈人家扶持,娶个对他有感情的女子,比不情不愿嫁进来高门贵女好。”

杨广虽贵为皇帝,自己不讲什么情爱,但偶尔也会称赞一下世间真挚的感情。

如果没有充沛的感情,杨广就写不出来一手好诗了。

李渊笑道:“是这样,为人父母,还是盼着孩子平安快乐,其他的都是其次。”

杨广道:“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这宇文小娘子确实很适合大德。”

杨广在心里叹息,皇后的打算是白费了。

杨广让萧皇后为李玄霸张罗妻子的时候,萧皇后立刻就问萧家要名单。

只是因为李玄霸病弱的名声,萧家不愿意让族中家世良好的女子与李玄霸婚配,萧皇后为了说服家族花了些时间,谁知道被宇文弼捡了漏子。

萧皇后得知李渊和窦夫人已经定下了婚事,委婉地想让杨广帮忙推一推。

但杨广听了李渊的话后,心想如果是自己,在不在乎妻子家世的前提下,也乐意选一个心仪自己的人。

如萧家那样推三阻四,想着就膈应。

杨广又找来李玄霸,询问李玄霸的意见,想看李玄霸的笑话。

李玄霸得知李渊给他编的“得意”后,嘴角微抽。

李玄霸老老实实回答道:“臣不是得意,只是觉得很有缘。”

李玄霸将当年宇文弼在龙舟上因为孙儿与自己一样先天病弱,所以移情自己,对自己多加照顾的事告诉了杨广。

“之后臣与宇文老师的孙儿通过信,宇文小娘子就是由此知道的臣。”李玄霸道,“待老师来我家说亲时,臣才知道当初宇文老师给臣的药草茶是宇文小娘子所配。”

杨广唏嘘道:“如此巧合?”

李玄霸点头。

杨广笑道:“世间男女多为盲婚哑嫁。能在成亲之前就有缘分相连,这岂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难怪你一口答应。”

李玄霸虽目前对未来妻子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但杨广如此说,他的脸上也不由有了一些热意。

看着李玄霸不好意思的模样,杨广对李玄霸招了招手,让李玄霸坐在了他身边。

杨广道:“皇后想让你与萧家结亲,还让朕做主。但以朕看来,萧家既然看不上你,连皇后亲自说亲都推三阻四,那你还是别和萧家结亲的好。快快长大,为朕做事,将来好让萧家后悔。”

听着杨广这略带促狭的话,李玄霸心情有些古怪。

杨广现在是纯粹以长辈的身份对李玄霸说这番话。

人性真的很复杂。在与杨广的相处中,李玄霸多次萌生“隋炀帝这个人还蛮好的”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就是一瞬而已,不会影响李玄霸的决定。

李玄霸道:“不只是萧家,母亲为我的亲事焦头烂额,碰了不知道多少次壁。将来侄儿肯定会让他们都后悔。”

杨广拍了拍李玄霸的脑袋,鼓励道:“好志气!”

李玄霸挤出一个傲气的笑容。

今日杨广没有召见李世民,只单独召见了李玄霸,都没人帮李玄霸配合演戏。

杨广道:“听太子说,你与齐王走得很近。他最近可是真改好了?”

李玄霸琢磨了一会儿,从杨广的语气和神情中猜测,杨广现在没有猜忌齐王,是真的关心这个二儿子。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齐王殿下一直很好,只是对人太好了,不愿意怀疑身边人。以侄儿看来,齐王殿下那些风评都是齐王府一些仆人的错,可齐王殿下就是不愿意处置身边人。”

齐王当然不是无辜的,但对着齐王的亲爹,李玄霸当然不会说是齐王的错。

杨广颔首:“没有识人之明,这是大忌。”

李玄霸道:“不过身为齐王殿下的朋友,还是很喜欢齐王殿下这样的性格。被齐王殿下护在身后真的很开心。”

杨广失笑。他敲了敲李玄霸的脑袋,道:“油滑。”

李玄霸摸了摸脑袋,笑道:“护短既是齐王殿下的短处,也是齐王殿下的长处。”

杨广笑道:“这倒是。他这一点很像朕,可惜不成熟。”

李玄霸好奇道:“齐王殿下身边的事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中,为何陛下不帮齐王殿下剪除身边不好的枝丫?”

杨广叹气:“朕是想让齐王自己成长啊。再等等看,若他还继续这样幼稚,朕就出手了。”

杨广又问了李玄霸一些课业上的事,夸赞了李玄霸的学问。

李玄霸说好奇大隋域外的事后,杨广便让李玄霸拿着他的令牌随意行事。

杨广想着李玄霸之前说以经商的名义打探海外的提议,让李玄霸自己看着办,需要什么就向他支取。

杨广道:“若朕在外巡游,你可直接去寻太子或者齐王。”

他想了想,道:“还是寻齐王吧,给他找点正事做。”

李玄霸笑道:“陛下既然同意,到时候臣若动静大了一些,陛下可要护住臣。”

杨广哈哈大笑:“朕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不点,能闹出多大动静。”

杨广给了李玄霸许多赏赐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亲自为李玄霸和宇文小娘子赐婚。

杨广还首次当众提起了“天子门生”的概念,说李玄霸也是他的弟子。当李玄霸和宇文小娘子成亲时,他会亲自为宇文小娘子添嫁妆。

萧皇后叹息不止,忍不住派人抱怨了娘家人一番。

萧皇后很了解杨广,她看得出来,萧家这样消极对待她为李玄霸提亲,皇帝可能认为萧家这不仅仅是看不上李玄霸,也是违背他的命令。

萧皇后对弟弟萧瑀的夫人道:“等着瞧吧,你们肯定会后悔!”

萧瑀听闻此事后,对李玄霸很是好奇。

不知道李玄霸究竟有何能耐,居然哄得陛下如此重视他。

不过好奇归好奇,萧瑀还是很庆幸唐国公府自己识相,去寻了个空有门第、家世普通的女子给李玄霸做妻子,没有让他们这些高门大家为难。

李玄霸再厉害,活不到长大有什么意义?高门大家中父亲身居高位的适龄女子可不多,每个人都很重要。又不是小门小户,还需要赌什么有潜力的人。

李玄霸的婚事风波终于落幕,他的名声也随着此次婚事风波再次传遍天下。

连江都都知道了李玄霸深受皇帝喜爱。万氏的娘家来了人抱怨万氏,为何不告诉他们此事,江都万氏有适龄女子。

万氏叹气。

自己进了唐国公府,唐国公府怎可能让江都万氏的女子给子嗣当正妻?窦夫人虽温和,这一点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只是万氏不明白,为何窦夫人不在窦氏中寻人。

事后李渊也询问窦夫人此事。

窦夫人叹气:“你当我没有寻吗?和萧氏一样,家境好的他们不愿意,家境差的我不乐意。我家大德万般好,哪能让人挑来挑去?还好我没松口,宇文小娘子多好啊,能看到大德的优秀。”

李渊已经被窦夫人“洗脑”,对宇文小娘子也赞不绝口:“没错,宇文小娘子眼光真不错。”

……

“看,全是邀请你去赴宴的。”李世民把请帖排了一排,“你现在真是太出名了。”

李玄霸瞥了一眼请帖,道:“你想去哪个?”

李世民笑得咧出两排雪白但有缺口的牙齿:“都想去!”

他陪着李玄霸在家里待了这么久,已经憋得心慌了。

李玄霸道:“那就依次去。”

李世民惊讶:“你还真的都去啊?”

李玄霸点头:“我们二人已经九岁,还有官职在身,可以露露脸了。”

李玄霸最近苦学诗歌,若只是普通飞花令等作诗,他能应付过去。

现在宴会没有不连诗的,不过宴会上的诗都不会看韵律,所以很好应付。

比如飞花令,就是先确定某个字眼,然后按照顺序联诗。如飞花令的主题是“月”,李玄霸正好排第三,他就需要写一句第三个字是“月”的诗句,韵律什么的是不讲究的。

这样的联诗就是李杜来了也不可能做出名句,所以李玄霸不用担心。

之后李玄霸可以在主题合适的时候,拿适合的诗句来巩固自己的诗人人设。不需要拿全诗,一两句即可。

若让他表现才艺的时候,他就作词。

现在词还在草创阶段,他把词牌什么的固定,就变成了当时第一词人,人设就立好了,就等着不得志的文人墨客自己来投靠。

虽然李玄霸才九周岁,对外称虚岁十岁,但他有了官身,又已经订了亲,在外会被人当做成年人看待,可以去装逼了。

李世民笑道:“好,那你要保重什么,可别在宴会上生病。游戏交给我,作诗交给你!”

李玄霸:“嗯。”

李世民伸出拳头,与弟弟碰拳。

唐国公府的双生子又要扬名了!努力!

李玄霸说要出门赴宴,第二日就出门了。

他首先去的是齐王杨暕的曲水流觞宴会。

杨暕来到了洛阳,刚“解禁”就忍不住举办宴会。李玄霸当然要首先给这位表兄面子。

杨暕亲自在门口来迎接李世民和李玄霸。

他看着李世民背上的弓,打趣道:“怎么,你还自带弓,怕本王这里的弓不合适?”

李世民道:“弓还是用惯了的好。等我再厉害些,才能什么弓都能用。”

杨暕道:“听说你弓箭很厉害,有唐国公几分真传,本王特意在射箭上多准备了些彩头,看你能得到多少。”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得意道:“不只是射箭,什么投壶,马球,我全都行!”

杨暕看了一眼李世民的小胳膊小腿,嫌弃道:“投壶和射箭就罢了,马球?你这小短手能够得到地上的球吗?”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可以让我二哥骑驴……哎哟。”

李世民抬脚踹了弟弟一下。

杨暕大笑。

杨暕的高傲众人皆知,他居然亲自去迎接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孩童,让勋贵子弟很是惊讶,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又高看了几分。

杨暕将李世民和李玄霸带进宴会时,众人纷纷见礼。

李玄霸和李世民还礼的时候,将这些人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

这些勋贵子弟大多籍籍无名,只一人引起了李玄霸的注意——薛收。

薛收见李玄霸视线投过来,友好地对李玄霸笑了笑:“李秀才可是有什么要指教的?”

李玄霸摇头:“只是仰慕薛公才名,听到薛郎的名字,有些惊讶罢了。”

薛收并不意外,道:“家父也常称赞李秀才。”

薛收的父亲是大隋最著名的诗人薛道衡,虽他已经过继,但仍旧称薛道衡为父亲。

薛道衡在南北朝到大隋这一段时间的诗名,大概和盛唐时李杜的名声差不多,可以说是力盖群雄,公认当世第一诗人。

他的性格也和李白差不多,甚至比李白更恃才傲物。

杨广曾把薛道衡当做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但薛道衡总懒得应付杨广,最后杨广“因爱生恨”,连罪名都懒得找,赐薛道衡自尽。

薛收因此发誓不仕隋,最后成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哥的下属,李玄霸又见到了一个。

李玄霸看重的人,李世民就会礼遇。就像是李世民“一见如故”的人,李玄霸都很尊敬一样。

“薛公?难道是当世第一诗人,司隶大夫薛公?”李世民赶紧拱手道,“三郎,这可是你一直想拜访的人。”

薛收忙回礼:“若李秀才想要拜访家父,家父肯定很高兴。”

薛收这句话不是客气。

薛道衡此人,是高颎的“迷弟”。他也正是死在这件事上。

杨广原本就不满薛道衡,高颎死了几年了,薛道衡还在念高颎的好,说朝堂若是有高颎在会如何如何,杨广便动了杀心。

裴蕴投杨广所好,帮杨广给薛道衡编织了一个“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悻逆”的罪名。

杨广十分高兴地称赞裴蕴这个罪名编得好,“公论其逆,妙体本心”,便以这个罪名将薛道衡下狱,逼其自尽。

裴蕴这个首创被北宋苏辙学去了,诬告章惇“虽罪名未著,而意有不善,辄不可留”。南宋秦桧帮两位前辈提炼了观点,“莫须有”。

李玄霸知道薛道衡会被杨广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当然不会主动接触薛道衡。

不然以他和李世民那高颎弟子的身份,早就在薛道衡府中来去自如了。

或许是因为高颎没死的缘故,薛道衡虽然仍旧恃才傲物,一副文人尖酸刻薄的习气得罪了不少人,但居然给杨广写了几篇歌颂的诗赋,哄得杨广心花怒放,现在又有想要提拔薛道衡的意思。

李玄霸进宫伴驾的时候,杨广主动和李玄霸说,李玄霸的诗才不错,该多和薛道衡学习。若能学得薛道衡一二皮毛,将来在诗赋道路上会受益无穷。

杨广都这么说了,李玄霸就不躲着薛道衡了。

薛道衡什么的无所谓,薛收还是很有本事的,可惜武德七年就病逝了。

薛收今年才十六岁,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脾气很是开朗直爽。

李世民和薛收说笑了几句,这两人就勾肩搭背,一同约去投壶。

至于李玄霸。他这个闷墩子在二哥开始发挥恐怖的社交能力时,就只需要在一旁当挂件。

李玄霸很好奇地观察薛收。

薛收在历史中是个谋士和谏臣的形象。在魏徵归唐太宗所用前,规劝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别喜欢奢华的宫殿,阻止李世民游猎无度的都是薛收。

李玄霸翻看到薛收生平时曾好奇地想,若是薛收没有早逝,魏徵还能不能成为唐太宗唯一的镜子。

唐太宗对薛收也很怀念,当皇帝后感慨若薛收还活着,“中书令”这个位置该薛收来坐。“中书令”就是唐初的宰相,房玄龄和杜如晦坐的位置。

因顾忌薛道衡,李玄霸原本没打算提前接触薛收。

今日既然有缘见了,他就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位后来居上,明明是被房乔举荐,却差点跃到房乔头上先当宰相的人。

李玄霸以为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又是直谏之人,一定是一个文质彬彬,十分沉稳可靠的书生。

但薛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和九岁的二哥勾肩搭背,投壶的时候大呼小叫,投中了就鼓掌叫好,没投中就跺脚摇头,和街上见到的斗鸡遛狗的子弟没什么区别。

李玄霸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了。

“阿玄,你也来!”李世民把箭塞到在一旁发呆的李玄霸手中。

李玄霸活动了一下胳膊,道:“如果我没投中,可不要笑话我。”

说罢,他一支箭直接贯穿了壶的把手。

薛收正想说“肯定不笑”,李玄霸投出“挂耳”后,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差点没憋岔气。

杨暕走过来,好奇道:“本王听父皇说,大德你射箭几乎射不到靶子上,为何投壶如此厉害?”

李世民笑道:“阿玄不是准头不好,是拉不开弓。投壶不需要多少力气,他可不会输给谁。”

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又是一支箭从手中投出,挂在了壶的另一个耳朵上。

李世民鼓掌:“又是贯耳,连中!再来!”

杨暕道:“还有两支箭,若都能投中,本王就豪饮一坛!”

投壶输了要喝酒。若宾客都投中了,就等于主人家输了,由主人家喝酒。不过有些宾客不喜喝酒,就改成作诗。李世民和李玄霸年幼,自然不会喝酒。

投壶是主宾依次投,每个人四支箭,杨暕已经喝过一场。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你还是少喝些吧。你明明可以投中,非投壶外去,这是故意想喝酒吗?”

说罢,他两支箭连续投出,再次分别投入了壶的两边“耳朵”中,不仅“贯耳”,还“全中”。

杨暕大声呼好,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有勋贵子弟好奇道:“李三郎投壶这么厉害,最难的‘骁箭’也能投出来吗?”

李玄霸摇头:“我力气不够,投不出来。”

骁箭就是将箭投入壶中弹起后,又落入壶中。李玄霸那力气,是不可能把弓箭弹起来的。

有人嗤笑道:“听闻李三郎病弱,原来真的连骁箭都投不出。”

李玄霸看向嗤笑他的人。

杨暕也将冷漠的视线投了过去。

那人迎着齐王不悦的视线,也丝毫不惧。

已经和李世民混熟了的薛收,在李世民和李玄霸耳边小声道:“那是楚国公幼弟杨积善。”

第51章 人前倨傲人后恭

李玄霸疑惑地看向杨积善。

自己和楚国公一家没什么利益冲突吧?这人嗤笑什么?难道是天生一副嘲讽脸吗?

在李玄霸疑惑的时候, 杨暕和杨积善已经夹枪带棒聊了起来。

李玄霸从杨积善与杨暕的聊天中,结合高颎曾经的授课,勉强明白了为何杨积善会对自己态度不好。

杨积善是字, 他本名杨玄德, 是如今楚国公杨玄感的幼弟, 虽年纪不大,但因为楚国公杨素的功劳,被授予上仪同三司。

上仪同三司是散实官, 即北周的勋官,专门授予关陇集团的贵族子弟。

隋朝的官制相当复杂,有散实官(勋官)、散官和职官三套系统。

职官即实权官职, 不必多说。

散官是延续魏晋门阀那一套,依照门阀品级直接定官职, “上品无寒士”就是指的散官。

自魏晋后, 散官是官员“本阶”,即无论你当什么实权官职,身上官品都是以散官品阶为主,所以才会出现手握大权的寒士对没有实职的门阀卑躬屈膝的情形。

勋官是西魏关陇武人集团为了取代山东旧门阀,联合关中郡望世家自造的一套新的门阀体系, 取代了“散官”为官员“本阶”,即关陇贵族的“门荫”。

隋朝建立后, 关陇贵族有政治上的实权和特权,山东旧门阀把握地方郡望和经学人才,双方矛盾尖锐, 其表现之一就是散实官和散官地位的不断调整。

杨广看到了这一点, 脑袋一拍, 在大业三年撤了散实官的名字和散官的体系, 把两者合而为一。

比如杨玄德原本是从四品的上仪同三司,现在名号改为从四品的通议大夫。

从杨玄德和李玄霸、李世民身上的散官品阶,就可以看出虽然同出国公府,唐国公府和楚国公府没法比。如楚国公府这样实权国公,子嗣门荫入仕初次授予的官职,就是从四品的上仪同三司。

杨广问题看得很准,但解决问题的方法完全错误,就像是一个医生能看准病症但胡乱开药一样。

杨广这么一改,勋贵武官很生气。

上柱国等高品阶散实官是能开府招揽属官的,退休了也能保留属官。现在把散实官的名号改为文散官之后,他们一从朝中退下来就得解散属官,变成只能领俸禄的闲散老头。

以旧士族为主的文官们也很不高兴。

虽然保留了散官的名号,但晋升方式是按照散实官的来。隋朝规定,散实官必须在当朝有功勋才能获得,旧士族文官很难获取。

关陇勋贵因为去年的改革对杨广逐渐积怨,杨广也知道这群人在怨恨他,所以提拔心腹打压关陇集团中的老贵族。

唐国公一脉本来属于关陇集团的老贵族,但在现在关陇集团老贵族都在被杨广打压的时候,李渊却靠着拍马屁一路走红。

看看李玄霸做了什么“好事”。

给皇帝复原古方当贡品,因为皇帝喜好声乐就下场写词,抛弃门荫入仕居然科举考官还自称天子门生……前面还无所谓,讨好皇帝嘛,不寒碜,其他勋贵也在做。但最后一点,简直是勋贵中的叛徒!

虽然李玄霸年纪小,勋贵们都认为这是李渊的主意,李玄霸只是李渊用来讨好皇帝的工具。

无论楚国公和朝中勋贵如何倾轧,但“楚国公”一系本身就是关陇军事集团的代表。杨素死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但既然见到了李玄霸,杨玄德自然要板着脸表示自己对李玄霸的轻视。

在杨玄德和杨暕“亲切友好”交流的时候,宴会圈子隐隐分裂成了三个团体。

杨玄德身后冷眼旁观的几乎都是勋贵子弟,山东旧士族子弟的表情很明显是看热闹,而江南侨姓子弟和朝中非勋贵世家的官僚子弟则站在支持齐王这一边。

李世民拳头都握紧了,看样子很想上去给杨玄德几下。

李玄霸却嘴角浮现出了笑容,感到颇有趣味。

朝堂的局势在一个小小的贵族年轻子弟宴会中展现了出来,难道不有趣吗?

李玄霸虽矮小,但他是这场“亲切友好”交流的起因,所以众人都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了李玄霸身上。

在李玄霸微笑时,杨玄德立刻不满道:“你笑什么?”

李玄霸疑惑:“齐王殿下邀请我们聚会,这么开心的事,我不笑,难道还哭吗?”

握紧拳头的李世民无奈地转头看了弟弟一眼。

齐王杨暕大笑:“没错,难道在本王的宴会中你们不该笑?”

杨玄德看向李玄霸的表情十分不屑,就差把“马屁精”三个字写在脸上。

李玄霸对杨暕道:“表兄,你别和他一般计较了。我不仅病弱还年幼,拉不动弓也投不出‘骁箭’,这是事实。”

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你们楚国公府的家教真是好,连这都要嘲笑。看来你家人不仅没有生过病,还一生下来就是成年人,不会经历从孩童长大的过程。”

这里没薛收的事,但薛收的脾气和他父亲薛道衡差不多,看不惯的事立刻仗义执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杨兄此举过了。”

三人一唱一和,将杨玄德此举钉在了“嘲笑幼童”上。

杨玄德正想反驳,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衣袖。

杨玄德脸上莽撞的怒气就像是幻觉一般消散。他拱手道:“我并无此意。”

刚才齐王和杨玄德友好交流的时候,杨玄德寸步不让。李玄霸、李世民和薛收开口时,这人却变得客气起来,主动后退一步。

这气氛转变得太快,别说看乐子的人不适应,李玄霸这个当事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都准备扑上去打架了。甭管打不打得过,有人欺负他弟弟,他要先打一场再说。

现在杨玄德道歉,李世民这口气堵在胸口,脸胀得绯红。

李玄霸:【哥,算了,他也没嘲讽什么,只是嗤笑一声,没必要记恨。】

李世民冷哼。

李玄霸:【我倒是好奇他拿我做筏子和齐王吵架,究竟想试探什么。】

李世民眉头一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从头脑中抽离后,李世民也敏锐发现,杨玄德除了一开始嗤笑了弟弟一声后,就一直针对齐王。

薛收还是义愤填膺。

李世民冷静下来后,和李玄霸一起把薛收拉到另一旁。

齐王杨暕也不想就这么过去,但周围邀请的勋贵子弟都一拥而上说和,杨玄德也做出一副“我刚才没脑子,冷静下来后就道歉,我没坏心”的模样喝了罚酒。

杨暕虽然心里有些堵,也拿杨玄德无可奈何。

杨暕知道杨素是被父皇逼死的。但父皇如此温和地等杨素自己病死,就说明楚国公一脉不能动。

杨素可以死,但楚国公不可以。

新任的楚国公杨玄感手中没有杨素那样的权势,已经不再被父皇忌惮,所以他们若显得愚蠢嚣张,杨暕反而不好责备。

杨暕不笨,只是懒得想。他认真思索之后,就大致猜出了杨玄德为何要在他的宴会上装出一个无脑莽汉的模样得罪自己。

这样一想,他就更生气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世民和李玄霸借着把要继续理论的薛收拖走的借口,与薛收一起窝到了宴会一处幽禁的角落。

杨暕这场宴会在花园中举办,各处都有酒水、游戏和伺候的人,就像是后世的游园会。宾客可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自己玩自己的。

三人躲在了竹林中的亭子里。亭子中也有伺候的人,还有火炉、饮子、糕点和各种棋具。

他们将棋盘摆好,让伺候的人退下,一边手谈一边消气。

薛收脸上的怒气仍旧未消,仿佛刚才受辱的是他似的。

李玄霸倒是从头至尾都很冷静,让李世民瞥了他好几眼,心中十分不满。

李玄霸一边和薛收下棋,一边问旁观的二哥道:“你瞪我做什么?”

李世民道:“阿玄,你得有点血性。不过就是楚国公府而已,我们也是国公家的小郎君!”

薛收一边落子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李玄霸无奈道:“他就嗤笑了一声而已,我们不已经嘲讽回来了?一来一往就够了。难道他笑我一声,我还要打他一拳?”

李世民握拳:“就该打一拳!”

薛收附和:“就是就是,该打疼!”

李玄霸无语。他知道自家哥是个暴脾气,怎么薛收也是?

李世民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说了几句之后,热血又涌上了脑袋,嘴里一直碎碎念,抱怨李玄霸脾气太软和,将来肯定会吃大亏。

李玄霸更加无语。我脾气哪里软和了?

薛收明明刚结识李玄霸和李世民,竟也不断附和,好像多了解李玄霸似的。

李玄霸扶额。薛收你前世是不是叫张飞啊?就是说“俺也一样”的那个人?

这个史书中寥寥几笔的秦王府大学士,居然是这种性格?

“我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来了。”李玄霸捏着黑子,敲了敲檀木的棋盘。

现代的围棋规则是某岛国的规定,先落黑子。而华国古代的围棋,则是先落白子,黑子随后。

靴子踩过竹叶的沙沙声响起。

李世民和薛收停止抱怨和复读,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杨玄德没有带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跟班,独自一人穿过茂密的竹林而来。

杨玄德听到了李玄霸的话,他好奇道:“李三郎知道我会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只是观察阁下并非鲁莽之人。如果阁下瞧得起我等,应当是会悄悄过来的。”

古时从三公到郡守都能开阁,所以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员可以敬称“阁下”。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礼仪崩坏,现在布衣之间也常用“阁下”敬称。

李玄霸称呼杨玄德为“阁下”,尊敬但不谄媚。一个称呼,就让杨玄德感受到了李玄霸的善意。

杨玄德深深作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李秀才,之前得罪了,我实属无奈。”

李世民看着杨玄德此时的模样,疑惑道:“什么实属无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李玄霸从坐榻上走下来,把杨玄德扶起道:“我本来很生气,但见你比我还难受,我就不气了。”

杨玄德苦笑。

他听了兄长的计划之后,本来心想何必对一个小小的秀才如此费心。

李玄霸刚才的镇定自若,和现在未卜先知的模样,让他在心里叹息,兄长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我之后会奉上赔罪礼。”杨玄德道,“我此次单独来道歉,只是想让两位知晓,楚国公府并无与唐国公府作对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得直白了一些:“勋贵对陛下有些不满,所以推我出来试探。楚国公府式微,我们谁也不敢得罪,唉。”

李世民皱眉:“你不敢得罪他们,难道不怕得罪了我们身后的陛下?”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二哥现在狐假虎威用得真熟练。

杨玄德继续苦笑:“我们嫉妒李家二郎三郎得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得罪陛下?”

他再次作揖:“我十分敬佩李秀才的才情,绝无嘲讽之意,请恕罪。”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同为勋贵,只是一点寻常口角,闹过就罢了,不需要放在心上。二哥,薛兄,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送杨兄离开。”

杨玄德想拒绝:“这……”

李玄霸打断道:“扰了齐王殿下的雅兴,我与你一同去找齐王殿下告罪,这对你我都更好。那些推你们出来的勋贵,也是乐于见到我们和好的。”

杨玄德犹豫了一下,想起兄长的叮嘱,点头道:“好。”

李世民满腹疑惑地目送李玄霸离开。

他看向薛收:“薛兄,你能猜到阿玄心里在想什么?为何突然对杨积善如此客气?”

薛收按压着太阳穴:“你是李三的兄长,你都猜不到,我怎么猜得到?我只知道好像很麻烦。唉,我有些后悔掺和进来了。”

李世民笑道:“晚了。对了,你出身关中河东薛氏,可认识京兆杜氏的杜如晦?”

薛收道:“不认识。”

李世民道:“不认识,但可以现在认识。我在京城中有两位年过弱冠、不到而立的好友,一名杜如晦,字克明,一名房乔,字玄龄,都是大才。我想薛兄若结识,肯定会引为知己。”

李世民简短介绍了一下杜如晦和房乔的情况。

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如晦没能引起薛收的兴趣,薛收对只是出身二流士族的房乔兴趣很大。

薛收道:“房玄龄是房伯父之子?我应该去认识!”

李世民好奇:“薛兄认识玄龄的父亲?”

薛收解释道:“房伯父是我父亲好友,只是我自幼过继,不常侍奉在父亲膝下,所以没能与房伯父结识。不过父亲常在书信中提起房伯父,让我学习房伯父的清正刚直。”

李世民合掌笑道:“房伯父和薛伯父是好友,薛兄和玄龄也合该是好友!现在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无事身上都无差事

薛收笑道:“你做东,我一定来。”

李世民突然兴起给薛收介绍自己的朋友后,又叹气道:“不知道阿玄想单独和杨积善说什么。”

薛收安抚道:“等李三回来,他肯定会告诉你,不用担心。”

李世民打起精神:“当然!唉,阿玄提前和我说一声啊,真让人操心。”

薛收见李世民抱怨弟弟的模样,想起了自家关系亲密的堂兄弟,不由失笑。

竹林中,杨玄德和李玄霸走了几步,李玄霸停住了脚步。

杨玄德转身道:“李秀才是有什么单独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玄霸四处张望了一番。

杨玄德道:“我让人缠住齐王,这里很僻静,没有其他人。你们选的地方真是好。”

李玄霸笑道:“过奖。”

杨玄德好奇地打量这位声名在外的李秀才,猜不出李玄霸会对他说什么。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当年楚国公被迫病逝,尽人皆知。”

杨玄德心头一梗,眉头紧皱。

李玄霸道:“同为国公之后,恕我提醒一句,老楚国公用自己的命换得后人的安全,杨兄不要辜负老楚国公的心意。”

杨玄德的双眼如鹰般锐利,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在威胁我?!”

李玄霸摇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杨玄德愣住。

李玄霸叹气:“身为国公子弟,我有如此才华,以荫庇入仕光明正大,我为何要选择一条坎坷的路?杨兄,我们都一样啊。”

李玄霸拱手:“众勋贵嘲笑我唐国公府谄媚陛下,但我父亲继承国公府的时候比我如今还年幼,唐国公府比楚国公府早式微几十年。”

杨玄德抿了一下嘴,面无表情道:“也是。”

李玄霸放下手;“走吧,去找齐王殿下告罪。”

杨玄德和李玄霸又走了几步,这次是杨玄德停了下来。

杨玄德道:“你们唐国公府是坚定不移地选择陛下这一边了?”

李玄霸讥笑道:“这话说的,陛下能给我们荣华富贵,其他人能给我们什么?我唐国公府式微的时候,是先帝一直护着唐国公府。那些勋贵,可是趁着我们唐国公府式微时一直撕咬我们的肉啊。杨兄,杨公当年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我才在这里提醒你。”

杨玄德没有再说话。两人离开了竹林,去找齐王杨暕告罪,然后在众宾客遗憾的眼神中当众和好。

杨玄德留在了宴会最热闹的地方与人交杯换盏,李玄霸拒绝了杨暕的邀请,回竹林寻二哥和薛收。

他回竹林的路上,感到了藏在竹林中的人已经离去。

李玄霸紧绷的精神这才松懈下来,感到了一阵疲惫。

与羸弱的身体相比,他的精神力很强。这精神力除了能让他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以及在心声中给二哥刷屏之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很敏锐。

若是他将精神力集中,就能隐约感到方圆十米内的生命气息。

对普通动物爬虫,他的感知不是特别敏锐,但人类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他甚至能简单察觉对方泄露出来的情绪。

仅凭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李玄霸是不可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的。这敏锐的直觉,才是他敢去讨好杨广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的底气。

杨玄德出现的时候,竹林里就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那陌生的气息很近,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气息虽然陌生,但给李玄霸的感觉却似曾相识。他很快就猜出,这应该是监视杨玄德的眼线。

至于这眼线是杨暕派来的,还是杨广派来的,都无所谓,最后信息都会汇聚到杨广那里。

杨玄德道歉时将身段放得十分低,还说之后会上门送赔罪的礼物。李玄霸意识到,杨玄德不仅是不想得罪唐国公府,可能还想用这前后反差,用他们楚国公府的窘境来博得自己的同情。

或许楚国公府想结交自己?

这可是大危机啊。

“阿玄,你回来了?你和他说了什么?”李世民略带焦急地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李玄霸道,“我只是提醒他要谨言慎行。楚国公府和唐国公府都是陛下的臣子,须以陛下为重。”

李玄霸:【X的!眼线又出现了!】

李世民听弟弟在心里爆粗口,眼睛眨了眨,打了个哈欠:“阿玄,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先和表兄说提前离开吧。哼,我还是生气!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薛兄,要不要一起走!”

李玄霸道:“我们二人与齐王殿下关系亲密,可以提前离场,别拉着薛兄一起。”

薛收道:“你们先离开吧,我再去喝一会儿。李二,说好的给我介绍房玄龄,别忘记了。”

李世民道:“还有杜克明。我不会忘记。走吧阿玄,我们和表兄告别。哼,那个杨积善……杨玄德真讨厌!”

李世民牵起弟弟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李玄霸:【放轻松。】

李世民握紧了一下弟弟的手,对李玄霸眨了眨眼睛,露出轻松的微笑。

两人向杨暕告别,李世民还凑到杨暕耳边说了几句杨玄德的坏话,让杨暕帮他多灌杨玄德几杯后,才与李玄霸离开。

马车上,李世民把手心的汗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使劲揉脸:“只是一个宴会而已!至于吗!”

李玄霸:【至于。皇帝担心楚国公会谋反,而他们在五年后真的会谋反。离他们远一点。】

李世民猛地转头,然后捂着脖子哀嚎:“脖子、脖子……啊,疼疼疼,闪到筋了!”

李玄霸:“……扑哧。”

李世民哀嚎:“混蛋阿玄,你吓唬我,还嘲笑我?!我不要你这个弟弟了!”

李玄霸捂嘴偷笑:“我没有。我嘴都没动,什么都没说。”

李世民捂着脖子,哀怨地看着使坏的弟弟。

刚弟弟在心里说谋反的事,难道不是说漏嘴,而是故意吓唬他?

天啦,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李世民的直觉也很敏锐。他敏锐地预感,随着自己年岁增长,心理承受能力增强,弟弟吓唬自己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不要啊!我不想听!

李世民提前开始痛苦。

李玄霸继续偷笑。今日的惶恐不安和憋屈郁闷,在听到二哥的哀嚎声后消散了。

身为太宗黑,看太宗乐子果然才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兄弟二人在马车上一路欢声笑语(李世民:我没有!)的时候,消息传递到了杨广耳中。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李三郎果然精明……精明些好啊。希望杨玄感也能精明些。”

第52章 剧透解压真快乐

李世民又被李玄霸“吓唬”了一番后, 两人没再说话,沉默地回到了家中。

李渊还没回来。

两个孩子换了衣服后,回屋小睡了一会儿, 补足今日精力的消耗。

当李渊来叫他们起床时, 李世民已经恢复了活力, 吊在李渊脖子上,要耶耶休沐时带他去骑马打猎。

杨广也好游猎,东都附近有许多禁苑猎场。李世民可馋了。

“你这么点大, 还游猎?我担心你被野兽叼走成为猎物。”李渊拍了拍二儿子的屁股,对一旁发呆的李玄霸道,“如果大德想去打猎, 我就带你们去。”

李玄霸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赶紧道:“阿玄!快帮我求耶耶!”

李玄霸强忍着哈欠道:“好,请父亲带二哥去游猎。我留下看家。”

他完全不能理解打猎的乐趣。

李世民扯着李渊散落的鬓发道:“耶耶, 阿玄太懒了, 一定要带他去打猎。我们李家的人怎么能不喜欢打猎!”

李渊把自己的头发从调皮儿子的手中夺回来,煞有其事地点头:“没错!明日耶耶就去找陛下,让他同意我带你们去狩猎!”

李玄霸忍不住哈欠了:“我不想去。”

李世民嚣张:“由得你想不想?打猎也是功课!”

李渊看着早熟的三儿子那满脸不耐的郁闷表情,忍着笑道:“大雄说得对,这是功课。”

李玄霸无语地看着这对父子。你们二人就是故意合起来整我吧?

李渊把李世民放下来, 把李玄霸抱起来,揉了揉脑袋。

李玄霸身体微微一僵, 道:“父亲,我已经长大了。”

李渊笑道:“长大了也是我儿子。你们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好奇:“耶耶怎么知道?”

李渊瞥了李世民一眼:“以你的人来疯性子,去赴宴却早早回家, 肯定发生了什么。”

人来疯?!李世民瞪大眼睛:“什么叫人来疯!耶耶你胡说!”

李渊笑道:“是你娘亲说的。”

李世民不高兴道:“我才不是人来疯!对不对, 阿玄?”

李玄霸移开视线。

李世民一看李玄霸这表情, 明悟涌上心头:“阿玄, ‘人来疯’这个词不会是你和娘说的吧?”

李玄霸没回答,李世民紧接着道:“肯定是你!这古怪的词只有你会造!下来!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李世民伸手去扯李玄霸,李渊赶紧护住三儿子,转移话题道:“你们还没说今日遇到了什么。”

李世民犹豫道:“这个……嗯,不好说。”

李渊疑惑:“还有什么是不好和耶耶说的?”

李玄霸道:“父亲,你真的要问?”

他拍了拍李渊的手臂,让李渊把他放下来。

李玄霸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正坐着对着站在床榻旁的李渊道:“杨积善先找我的麻烦,然后私下向我道歉,说是一些勋贵不喜我们与陛下走得太近,所以推他出来当出头鸟。”

李渊皱眉。

李玄霸道:“我与杨积善聊天时,发现有人在一旁偷听。杨积善走后,那人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继续偷听我和二哥说话。我窥到了那人的衣着,应该是齐王府的下人。”

听完李玄霸半真半假的话后,李渊思索了一会儿,道:“齐王没这个脑子,应该是陛下在监视杨积善,误伤你们了。”

李渊叹了口气,道:“杨素已经病逝,陛下仍旧对楚国公府不放心啊。”

李世民好奇道:“楚国公府是不是以前得罪过陛下?为何陛下要逼迫得如此紧?难道老楚国公在世的时候十分嚣张跋扈?”

李渊摇头:“杨素一直站在陛下这一边,是陛下的左臂右膀。杨素此人虽然权势颇重,对其他人有些高傲,但对陛下一直毕恭毕敬,行为处事谨小慎微,并无僭越之举。”

李世民噘嘴:“听耶耶这么说,老楚国公是陛下的大忠臣啊,那陛下为何……”

他没有把心中“刻薄寡恩”一词说出来。

李玄霸已经告诉他,唐国公府内部肯定没有皇帝的眼线。

他们这次撞上皇帝的眼线,除了齐王身边的人本就是皇帝派去的之外,宴会人多口杂,眼线好混进去也是原因之一。

若皇帝的眼线这么广,杨积善兄弟就没可能起兵谋反。

虽然李玄霸对李世民说皇帝又菜又爱玩,就突出一个专杀没威胁的人,真心有反意的他一个都逮不住。但李世民第一次遇见皇帝的眼线,心中仍旧忐忑不安,不敢像以前那样直言快语。

李世民话语未尽,李渊也能猜到李世民想说什么。

李渊此刻想到的是窦夫人曾经劝他不要太信任陛下的话。

或许夫人对陛下的偏见是来自舅家被灭门的仇恨,但她误打误撞说中了。

“杨素已死,诸子既无声望也无才干,陛下此举过了。”李渊评价,“你们不用担心,陛下不会因为楚国公府想交好你们二人就迁怒你们。”

李世民仍旧噘嘴:“真的?我看陛下好小气,就算我和阿玄是孩童,他也不一定会放心。”

李玄霸道:“我和杨积善说的话被传回陛下耳中后,他就该对我放心了。”

李世民的嘴噘得老高:“他不信你是真心把他当长辈看待,听了你讨好他是有利可图才放心?”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抱着手臂:“哼,他可一点都不自信。若有人对我好,我肯定更相信是因为我很厉害!”

李玄霸:“……”不愧是你。

李渊被自信心过分膨胀的二儿子逗笑,伸手捏住李世民噘起的鸭子嘴:“是是是,你可厉害了。”

李世民甩脑袋躲开父亲的魔爪:“本来就是!我现在的朋友肯定都是因为我足够优秀,他们才愿意和我玩,和我的身份地位无关!对了耶耶,我又交了个新朋友,叫薛收!”

李渊也是博闻强识之人,若有心记忆,几乎也能到过目不忘的地步。

他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了这个人是谁:“河东三凤之一的薛收?薛孺之子?不错。”

李世民疑惑:“薛孺是谁啊?薛兄的父亲不是司隶大夫薛道衡吗?”

李玄霸解释道:“薛道衡是河东薛氏的旁支。他因文名过于出众,所以过继了一个幼子给本家。”

李世民歪头不解:“文名过于出众,和把薛兄过继给本家有什么关系?”

李玄霸道:“自己想,什么都问我,小心变笨。”

李世民不高兴道:“小气,你知道就告诉我啊,为什么非要我再想一遍。耶耶,你知道吗?”

李渊道:“薛氏本家选择过继的子嗣,当然从有名望的旁支中选,这样能加强两者联系。”

李世民道:“这样啊。我听薛兄说起父亲时,嘴里一直提的都是薛大夫。虽然过继给本家或许对他未来有利,但他内心肯定不想离开亲生父母。”

李渊心头一酸。他以为李世民想起了老夫人要将他和李玄霸过继的事。

李渊狠狠揉了揉李世民的脑袋,道:“当然。”

李世民捂着脑袋傻笑:“嗯。”

李渊道:“我去求陛下许可我们去禁苑打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带朋友去。”

李世民惊讶道:“可以吗?”

李渊笑道:“陛下名下有许多猎场都准许臣子进去狩猎。他的猎场太多了,只要花点钱就行。”

李玄霸摸了摸下巴。他知道杨广空着的宫殿和禁苑很多,还以为就荒废着,原来还能这样创收?

李世民高兴道:“太好了!我正好要写信让房玄龄和杜克明来洛阳玩!”

李渊道:“你可以把长孙无忌也叫来。”

李世民道:“他要照顾母亲和妹妹,不一定会来。嗯,我还是写信邀请一下。”

李渊问道:“大德有何友人?一同邀请来吧。”

李玄霸道:“二哥的友人就是我的友人。”

李渊无奈:“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孤僻?”

李玄霸不解:“我不孤僻啊。”

李渊叹气:“好吧,你说不孤僻就不孤僻吧。勋贵那里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与其说他们试探我是否站在陛下这边,不如说他们想试探陛下对我的恩宠究竟有多重。现在他们已经试探出来,接下来就该讨好我们了。”

李渊没有多说。他与两个孩子一同用过晚饭后,进书房不知道给谁写了什么,烛火燃到半夜。

东都沉寂了一日。

到了第三日,许多勋贵人家都邀请李世民和李玄霸去做客,还有勋贵人家送来丰厚的礼物为宴会上的事道歉。

这都是我们家那纨绔子弟没脑子,不代表我们的本意,你们可别误会!

李玄霸道:“他们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翻白眼:“呵呵,别误会。这前倨后恭把我看懵了。我还以为那群勋贵要排挤我们了呢。”

李玄霸一边让人记录礼物,之后好还礼,一边在心里道:【二哥,你这就犯了后世历史爱好者研究历史时常犯的二极管错误了。】

李世民默默看着弟弟。什么历史爱好者什么二极管,哥哥听不懂啊!

李玄霸也不管李世民能不能听懂,继续叨叨:【后世常常划分一个个群体,把一个群体当作一个有统一思想的人对待。比如什么六国旧贵、地方豪强、士族门阀、勋贵武将、科举文官,写到小说里,那隋唐的敌人一定是士族门阀,宋明的敌人一定是仕林文官。】

李世民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虽然他早就从弟弟的“预言”中猜到了一些事,但弟弟这次直白地将“隋唐”并列,还是让他的小心脏吓得差点从胸膛里蹦出来。

李玄霸:【其实哪可能有什么共进退的某群体?划分群体只是让后人更好地理解当时的利益纠葛,但所划分的群体本身,他们并没有自己是一个集体的意识,也不会为了自己这个群体团结一致做什么。比如隋唐,拖后腿的人中有世家门阀,改革时弊的大臣也多出自世家门阀。宋明也一样。】

李世民琢磨,那宋明,莫非是隋唐之后的朝代?

李玄霸:【杨广的改制确实损害了关陇勋贵的利益。但在隋朝还强势的时候,关陇勋贵可不会联合起来做什么,反而会为了争抢剩余的利益内部竞争更加激烈。直到隋朝虚弱的时候,他们才会趁势而起。隋朝末年农民起义的时候,关陇贵族还努力帮杨广平叛呢。】

李世民的眼皮子又狠狠跳了几下。

什么叫农民起义?那不是民贼叛乱吗?!弟弟你这话,好像你站在民贼的一方似的!

李玄霸:【事实上隋末割据势力除了我们唐国公府之外,薛举虽出身河东薛氏但实际只是旁支,早就迁居兰州金城,是边陲豪强,这‘河东薛氏’的名头是联宗而已;李密就更不必说了,他那瓦岗寨是夺的农民起义军首领翟让的军队,一卑鄙小人而已;除此之外,王世充是胡人、窦建德是平民百姓。】

李世民默默记住这几个人的名字。

李玄霸:【其实隋末众多势力基本都是农民起义军为主,然后豪强加入农民起义军,夺走他们的军队指挥权,想要借鸡生蛋。堂堂正正举起旗帜从头到尾参与其中的只有我们。当时很多势力都冷眼看着我们,等我们跌个大跟头。】

李世民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从史书上的记载来看,这最先加入逐鹿的势力一般都会被群起攻之,一般来说很难走到最后。

若真的到了天下大乱那一日,隋朝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实力,灭亡时一定会爆发出极大的伤害。所以那时其他手握兵权的勋贵才按兵不动,等唐国公府率先充当出头鸟,和隋朝军队、其他农民起义……咳,其他民贼消磨。

不过之后既然是“隋唐”,证明这些人的瞻前顾后,让他们失去了逐鹿天下的时机。

一群懦夫,合该不入逐鹿英雄之名,还不如几个大民贼。

李玄霸:【所以纵观历史,无论是关陇贵族还是山东旧门阀,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谨慎到了怯懦的地步。杨素之前为何能成为关陇集团的领袖?是因为他给关陇集团带来了多少利益吗?不,是因为……】

李世民笑着打断:“是因为他得皇帝的看重,权势滔天。”

李玄霸对二哥竖起一个大拇指,继续埋头整理礼物清单。

李世民凑上前,帮弟弟清点:“这些赔罪的礼物,是不是说明耶耶要成为勋贵集团的首领了?”

下人们纷纷侧目,然后赶紧移开视线。

李玄霸:【是啊,父亲要提前成为勋贵集团推到最前面的人了。这可不一定是好事。杨广的猜忌心可是很强的。】

李世民怅然道:“真难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造反,这憋屈日子,他真是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还是耶耶当皇帝好。耶耶当皇帝,他和阿玄就可以嚣张起来了。看看人家齐王,每日多快乐啊。

讨好别人的日子,李世民真的受够了。

我家阿玄身体本来就弱,还要琢磨这些讨好人的事,思虑一重,身体就更不好了。还是让别人讨好我和阿玄更开心。

李世民虽然在杨广面前跟着弟弟一同卖萌,但他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这百般讨好是为了什么,对杨广的赏赐没有丝毫谢意。

隐藏的小反贼李世民叉腰:这些赏赐是我卖力讨好陛下后应得的!不需要感激!

李玄霸虽点头对二哥的话表示赞同,其实他想反驳。现在不是最难的时候,最难的是李渊当皇帝后的那段时间。

只是他哥现在年纪还小,剧透这么多就够了,再剧透下去,他哥那九岁的小肩膀,估计会被未来的重负压垮。

李玄霸剧透一番后神清气爽。

把事情堆在心上谁也不能说,李玄霸真是快憋坏了。遭遇了皇帝的眼线,李玄霸也吓了一大跳,心里惊恐难安,现在心中终于轻快了。

李玄霸连“养老”职业都要选择营销号小编,当营销号小编时非常敬业,热衷挑拨评论各种对立,常常得到老板夸奖,很明显有潜在的话痨属性和乐子人属性,分享欲极强。

如果现在有网络,他肯定已经扛起键盘,披上马甲,把剧透发得到处都是,破防一个算一个。

可惜他无法披马甲,只能对着二哥叨叨一下。

二哥快长大,等你成长到能被魏徵拉着袖子骂也能忍耐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开心心给你剧透更多的有趣事件了。

李世民打了个寒颤,嘀咕仓库太阴凉了。

……

李玄霸以为自己剧透了这么多,二哥肯定会失眠几晚上。

谁知道,李世民的表现比起之前几次被剧透,显得过分淡然。

他吃好睡好,第二日仍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好像遭遇李玄霸剧透的记忆,被谁回档删除了似的。

李玄霸本来等着看二哥笑话,见状十分不解。

李世民瞥了满脸写着“没吓到哥哥不开心”的李玄霸一眼,道:“习惯成自然。再说,我如果表现得一惊一乍,你这个坏弟弟肯定会故意吓唬我。我看穿你了,果然你之前不是无意说漏嘴,是故意吓唬我!”

李玄霸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污蔑我。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无心之语。”

李世民冷笑:“呵呵,我不信。你下次再吓唬我,我就拉你出去打猎。你吓唬我一次,我就强拽你出门一次。”

李玄霸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你要互相伤害是吧?”

李世民抱着手臂,抬起下巴:“阿玄,你之前怎么说来着?先撩先贱先挨揍!”

李玄霸拳头硬了:“可恶!不要用我的魔法攻击我,李波特!”

李世民好奇:“什么魔法?什么波特?算了,之后再解释,走,出门打猎去啰!”

李世民整理好戎装,背好弓箭,拉着满脸不高兴的李玄霸出门。

他们先乘坐马车去接房乔、杜如晦。薛收离得近,自己先去城门口等着。

禁苑在城郊,当日往返时间太紧张,大臣租借猎场的时候,可以在余留的空地搭建帐篷居住。

杨广对李世民、李玄霸二人确实亲厚,这两人都在期盼造反的那日快点到来,他还特意准许李世民和李玄霸可以使用禁苑行宫原本准备给大臣的房间。

杨广每次狩猎时都有大臣随行,所以行宫中本来就有为大臣准备房间。

大臣搭建帐篷的地方,在杨广狩猎的时候也会搭建帐篷,提供给没资格住在禁苑行宫里的随行官吏居住。

不过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打算住屋里。都到大猎场玩耍了,当然要住帐篷。

就算李玄霸根本不想玩耍,但来都来了,还是要有个旅游的样子。

杜如晦出身较高,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借用禁苑的事还算淡然。房乔紧张无比。

房乔道:“就我们几个?我们真的能去禁苑狩猎?”

杜如晦仔细擦拭自己的弓道:“这你就不知了。从古至今,皇帝的禁苑都会向大臣开放。若是遇到明君,禁苑平时也会向百姓开放。鸟兽怀孕的季节,才会禁止百姓进入禁苑。”

房乔努力活动他僵硬的脑子,想起了史书中确实有过类似记载。

就算是汉文帝之前,秦汉刑罚最严苛的时期,偷入禁苑者会处死,但皇帝也会颁发凭依给臣子和宗室,允许他们闲暇时去禁苑狩猎。这不仅是表示皇帝对臣子恩宠的方式,也可以为禁苑创造收益。

房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我这时才察觉,李二郎和李三郎果然是王公贵族。”

李世民挑眉:“什么叫果然是?难道以前我兄弟二人不像王公贵族吗?”

房乔道:“是不太像。”

杜如晦:“确实不像。”

李玄霸想了想,道:“好像是有点不像。”

李世民无奈:“阿玄,你附和他们做什么?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李玄霸道:“真理的那一边……哎哟,哥,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要说不过就动手。”

李世民敲完弟弟的脑袋,道:“我发现,对付你还是直接动手更合适。”

房乔和杜如晦皆失笑。马车中稍显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待与薛收汇合,薛收没有坐自己的马车,也上了李世民等人的马车。

薛收因仰慕房乔的父亲,很快就与房乔混熟。

房乔虽然自称不愿意和陌生人深交,但他进入交友状态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很容易就成为群体交流的纽带。

借着房乔这根纽带,原本因为同为关中郡望世家,所以显得较为矜持的杜如晦和薛收没一会儿就成为了朋友,聊得十分开心。

李玄霸在心底感慨:【不愧是房相,将来你得用的文臣一大半都是房相举荐的。】

李世民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现在用不着玄龄举荐,你可以提前把玄龄的功劳抢了。”

李玄霸:【提前不了,谁看得上你这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缺牙孩童?】

李世民不高兴了。你骂谁呢?!你不也是!

李世民和李玄霸说悄悄话时,房乔、杜如晦和薛收没有打扰。他们看向窗外,诗兴大发,赞叹起东都的繁华。

马车行驶了几里路,三人脸上的笑容消失,诗兴卡壳。

只几里路,马车就像是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刚离开东都城门的时候,他们放眼望去,田地中已经冒出了整齐的青苗。百姓在交错的阡陌中扛着锄头惬意地游走,查看田地嫩苗的情况,好一番安居乐业的田园风光。

几里路后,田地的青苗坑坑洼洼,有些田居然连地都没有耕好。

佝偻的老人艰难地锄地,锄头落下去,跟在他身旁干瘦的幼童就使劲踩锄头,才能让锄头嵌入泥土中。

当老人想用锄头翻动泥块时,幼童就一同握着锄头的木杆下端,和老人一同使劲往后拉动锄头。

锄头终于翻起了泥块,老人和幼童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

一老一幼站直了身体,又继续翻下一块。

马车上的几人虽没有种过地,但都熟背节气。所以他们都知道,现在才翻地,早已经错过了农时。

如果只是一家一户这样,他们大概只会叹息这家人不容易,然后就继续谈论初春景色,畅想禁苑风光。

但离开了东都郊外那只有几里的闲适田园世界后,他们眼中的景象就没有再改变过。

他们视野所触及之处,全是稀稀拉拉的青苗,和艰难耕作的老人和幼童。

就连河边洗衣的妇人,也都是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老人。

李世民、房乔、杜如晦、薛收眼中都是不解。

青壮呢?

别说青壮男丁,怎么连个妇人都没有见到?

要知道城中的妇人虽会戴冪离,但在田中耕种的农妇是向来不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郊外田地中常有农妇忙碌。

只有李玄霸脸上闪过了悟的神情,深深地叹了口气:“陛下又征徭役了。”

薛收疑惑:“徭役?什么徭役?就算是有徭役,但陛下已经颁布了律令,妇人已经不需要服徭役。”

李玄霸道:“是啊,陛下登基之初,就下诏免除了妇女和奴婢部曲的徭役。就像陛下还在建东都的时候,说‘以简朴为要,务从节俭’一样。”

薛收沉默。

李玄霸看向窗外,神情略显漠然。

“今年陛下下令开凿永济渠,又下令在去年营造的长城基础上再造了一段河西榆谷长城。同时,陛下还腻了已经修好的宫殿,下令修筑汾阳宫。”

“所以丁男不足,妇女为丁。”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