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玫瑰(13)
姜岁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笑出声:“顾队,与其让我负责,不如管好自己,你觉得呢?”
“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想负责了?”顾鄢贴着他的皮肉,闻见那软肉里透出来的香,幽微的香气钻进他的肺腑,好似变成了无数的小虫子,爬过他的心脏,啃噬他的骨头,让他全身都颤栗起来。
姜岁沉默几秒,才说:“顾队,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像这样掐着我的脸。”
顾鄢一僵。
姜岁继续:“留下的指印一天才消。”
“那是你太娇气。”顾鄢话是这么说,手上的力度却放的更松了,姜岁趁此机会飞快从他身下逃脱,道:“在我爸面前对我这样,不太好吧。”
“……”果然,只要在这小王八蛋面前露出任何破绽,立刻就会被拿捏住,顾鄢坐起身,刚想要说话,姜岁已经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一瞬门口传来常致的声音:“岁岁。”
顾鄢蓦地反应过来。
姜岁所谓的要来找东西,纯粹是信口胡诌,只是为了把他骗过来,拖延时间,而后让常致去帮他毁尸灭迹。
顾鄢神色倏然变冷:“你到底想要掩藏什么?!”
姜岁微笑,“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啊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我对你有所求么?那你帮我送我父亲上路吧。”他转眸看着床上的男人,长睫掩映下的双眸情绪晦涩而复杂,令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声音也轻了很多:“他这些年,一直很痛苦。”
“sui……岁……岁……”床上的人嘶哑的发出声音,伸出溃烂的手似乎想要触碰自己的孩子,但它被铁链捆的严严实实,连坐起来做不到,坚硬的镣铐磨破它的肉,骨头上都是深深地磨痕,它却仍旧竭力的伸长了手。
姜岁没有上前,只是莞尔:“父亲,安息。”
嘭的一声,顾鄢开了枪。
床上的人终于结束了这无休无止的折磨,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或许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里,它真的恢复了神智,认出了自己的孩子,想要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般去摸摸孩子的脸。
又或许,它只是出于对血肉的渴望,想要撕碎姜岁,啃噬他的骨头。
但不会再有答案了。
姜岁转过身,看见常致站在密室门口,“走吧。”
顾鄢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离开基地之前,有人跟他说过:“……姜岁,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蛊惑人心的人,狡诈、贪婪、任性,不要同情他,也不要靠近他,因为你永远不会得到他的真心,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今他才明白,姜岁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目的性十分明确,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付出,小意温存,交颈缠绵是他,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弃如敝履也是他。
可还是有人为他前赴后继,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再有用一些,祈祷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更久一些。
顾鄢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那种柔软、湿润的触感似乎还在,他吻到了姜岁小小的唇珠。
咬那里的时候,他会有些受不了的蹙眉,眉尖蹙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
顾鄢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竟然真的希望姜岁还能再从他身上图谋一些东西。
“……小王八蛋。”顾鄢喃喃的骂了一句,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尸体,想起姜岁说他陪着这具尸体生活了十九年。
这十九年里,你很痛苦。
他也很痛苦吧。
可他从不跟任何人说。
……
从实验室离开后,白萄敏锐的察觉到了姜岁和顾鄢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但她跟常致又不熟,苦于没有可以八卦之人,一直憋着等跟大部队汇合了,她才迫不及待的拉着骆思恒到一边讲小话。
骆思恒听了她的讲述,摸摸下巴道:“照你这样说,那肯定就是他们单独离开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想到什么,右手握成拳在左手掌心砸了一下,道:“我操!该不会是孤男寡男的老大对大小姐做了什么吧?!”
白萄:“??”
白萄踹了他一脚,“老大恐同你第一天知道啊?他之前毙了那个大佬的孙子,不就是因为恐同加恶心那傻逼以权压人吗?再者说,之前基地里后勤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小组长给老大表白,老大怎么说的来着?他说你要是再敢提这事儿,我一拳能揍死两个你信不信。”
骆思恒却有自己的见解,“那能一样吗?我在遇到大小姐以前也觉得自己笔直呢,但要是大小姐喜欢我,我愿意为他弯成蚊香圈。”
白萄想想姜岁那张漂亮脸蛋,“我去,你说的有道理啊……”
骆思恒:“老大脸色那么难看,难道是霸王硬上弓没成功?”
白萄:“老大是那样的人吗!”
骆思恒打了个手势,拉她过来,指着前面的车说:“你看老大,他人坐在车上好像在跟副队说物资的事,实际上一分钟里看八次火堆旁边。”
白萄:“……他还真是那样的人啊。”
宁问瑜也察觉到了顾鄢心不在焉,笑着问:“怎么了?不是顺利从研究室拿到了资料吗?”
顾鄢:“有东西没拿到。”
“嗯?”宁问瑜愣了下,“什么?”
“不清楚。”顾鄢提起这个就咬牙,“清楚的人又不肯交代,要换成别人,我早就捆起来抽鞭子了,两道雷下去我看他说不说,”
宁问瑜立刻就知道是谁了,无奈道:“你说小姜啊?他是有点顽皮,年纪小嘛,可以理解,等之后他心情好了你再问问?”
顾鄢心想他年纪小可会玩儿的手段不少,亲了一下就他妈的勾的他跟个傻逼一样望眼欲穿,结果人在等常致的烤红薯——那破红薯有什么好吃的!?
越想越烦,顾鄢掏出烟来抽,打火机都点燃了又记起姜岁讨厌烟味儿,要是上车的时候闻见烟味儿肯定就要闹脾气不坐这辆车了,于是他硬生生忍住,拉开车门道:“下去抽根烟,等会儿回来。”
顾鄢走出去几十米远,这才靠着树干点燃了烟。
这是D城郊外的一片未开发区,从前D城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时候就人烟稀少,如今更是连丧尸都没有几只,早就被011小队的人清理干净了,下午的日光落在稠密的树枝间,投下斑驳的阴影,烟雾模糊了顾鄢的眉眼,显得下颌线条越发冷硬分明。
丧尸病毒爆发的源头就在D城,如他所料,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没有幸运儿能够活下来,三个多月前那起举国闻名的“大逃亡”事件,顾鄢也有所耳闻。
站在金字塔更上端的人动用自己的一切权力和资源,抢在普通民众之前逃离D城,那时候的他们以为只要逃出去了就能活命,但总有人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的家人或者是自己没有感染,被抓伤咬伤后隐瞒不报,以至于丧尸病毒在这群权贵之中飞速蔓延,参与此次逃亡的人死了大半,其中就有姜岁的继父,姜引源。
在丧事病毒爆发后,姜引源毫不犹豫便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想要逃往他国,却在飞机上被丧尸活活咬死。
想到这里,顾鄢点了点烟灰,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他感染了!他肯定感染了!我看见了!!”
顾鄢飞速碾灭烟头,快步走回人群,问:“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毫无存在感的律师满脸惊恐,紧紧抓着宁问瑜的胳膊,嘶声道:“常致……他被丧尸抓了!我看见他手臂上的抓痕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骆思恒握紧了手里的枪,沉声道:“你确定看见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看见了!”律师哆嗦着道:“他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手臂上有很长的抓痕,那绝对是丧尸抓出来的,我不会看错!”
“……队长。”宁问瑜看向顾鄢,低声道:“现在这情况……”
顾鄢抬起下巴,“常致,把你外套脱了。”
常致被所有人盯着,面色很难看,“我没有被感染。”
律师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脱外套?!你把外套脱了大家一看就知道!”他忽的转身抓住程小央的胳膊,“小央,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程小央一脸为难:“我好像是看见了伤口,但是……也可能是我眼花,毕竟我近视有点严重。”
“要他真的被感染了,留着他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感染的!”律师见众人都没有动静,急切道:“难道要因为他一个人而拉上我们所有人都去死吗?!”
顾鄢盯着常致,重复道:“外套脱了。”
常致身体僵硬,他冷着脸将外套脱下来,众人瞬间看见他胳膊上三道血淋淋的抓伤,伤口很深,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指甲能留下来的,鲜血已经浸润了他的外套,只是因为衣服是黑色的,所以并不显眼。
“我没说错吧!”律师激动道:“他就是被丧尸抓了,还隐瞒不报,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他在被011小队找到之前已经过了太久提心吊胆的日子,因为惜命,他怀疑身边每一个人,只跟程小央的关系好一些,他怕顾鄢等人会看在姜岁的面子上留下常致,连忙道:“他已经被感染了,应该立刻击毙!顾队,你们不是说一旦发现感染即刻击毙是基地的铁律吗?为什么还不动手?!”
顾鄢握紧手里的枪,缓缓拉开了保险栓,“常致,解释。”
“……不是丧尸。”常致说:“是我在实验室里不小心按到了某个仪器的开关,被机械臂抓出来的。”
顾鄢侧眸看向姜岁,他一直坐在原地,手里还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没吃,好像只是捂着取暖一般,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很感兴趣。
“姜岁。”顾鄢道,“他说的机械臂,实验室里有?”
“嗯。”姜岁漫不经心的道:“有,是我母亲请人专门设计的,这样可以避免研究员与丧尸直接接触,因为丧尸往往具有较强的攻击性,所以爪子有些锋利。”
律师立刻道:“你和他是一伙儿的,当然帮他说话!那伤口明明就是丧尸抓出来的!宁副队!”他手指发抖的拽着宁问瑜的手臂,“不能继续留着他,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你先冷静。”宁问瑜安抚道:“我们当然会保证小队的安全。”
律师咬牙:“就怕顾队会因为某些人徇私——”
“我只是说实验室里确实有那么个东西,没说他的伤就是机械臂抓出来的。”姜岁将热气腾腾的红薯丢进火堆里,发出扑通一声,他抬起纤长的眼睫,暗绿色的眼睛直视律师,“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那一瞬间,律师只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是尸体一样冰冷而散发着无止境的恶意,但很快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姜岁低下头拿树枝拨弄着火堆,黑发柔软而乖巧,看上去就像是个漂亮的普通少年,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岁岁,我们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白萄连忙解释,“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查清楚,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姜岁淡声说:“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白萄愣了愣,小心翼翼的道:“可他是你……”
姜岁笑了一下,“人类和丧尸本就是不能共存的,不是吗?”
“这件事,我不会管。”
所有人都被他的凉薄惊到了。
这一路上常致是如何对姜岁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他们都看在眼里,但现在常致被感染了——并且很可能是帮他处理某些事的时候被感染,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帮常致说,冷漠的简直像是没有心肝。
白萄下意识去看常致的反应,却见他只是半垂着眼皮,没有声嘶力竭的指责姜岁,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好像他早就知道姜岁会是这样的反应。
顾鄢脸色生冷,下颌绷得很紧,眉眼锋锐好似利剑,眯起眼睛打量常致两秒,放下了手里的枪,吩咐道:“先打晕了捆起来,等几个小时后看情况。”
律师尖声道:“这还有必要看情况吗?!他就是被感染了,你们应该立刻杀了他来确保我们的安全!”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被丧尸感染后两小时就会异变。”宁问瑜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跟律师解释:“从实验室出来到现在,早就不止两个小时了,常致还保持清醒,可能不是……”
“可你们之前讨论的时候不是说病毒在有些人身上的潜伏期会很长吗?!”律师都快要崩溃了,“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不想因为你们的心软死在这里!”
“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律师尖叫。
宁问瑜脸色也冷硬了几分,“如果常致没有感染,我们因为你的指证而杀了他的话,这条人命你来背负吗?”
律师嘶哑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们之前杀肖隐的时候——”
“嘭”的一声枪响,所有人都看向对天开了一枪的顾鄢,顾鄢冷冷盯着律师,拿枪身拍拍他的脸,低声说:“再他妈废话,老子直接毙了你,懂?”
“……”律师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顾鄢暴喝道:“我刚刚说的话都当耳旁风?!”
骆思恒和白忱霖立刻上前,取出麻绳把常致五花大绑,骆思恒叹口气,道:“兄弟,你放心,要是明天你能照常醒来,咱们就带你回基地,要是你真感染了……在昏迷中异变,也没那么痛苦。”
常致看向姜岁,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姜岁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于是他闭嘴了,垂着头说:“……嗯。”
骆思恒利落的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捆在树干上。
白萄犹豫着靠近姜岁,轻声说:“岁岁,你……”
“我没事。”姜岁道:“我饿了,可以给我煮面吃吗?”
“我不太会做饭,我让老大给你煮!”白萄嚎了一嗓子,顾鄢很快过来,支着小锅烧水,里面的水咕嘟咕嘟的开了,顾鄢把面饼放进去,忽然说:“律师那么大反应是有原因的,以我的经验看,常致手臂上的抓伤确实很像是丧尸留下的。”
“对此,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姜岁懒散抬眸:“你想我说什么?”
“常致在你看来……”顾鄢哑声说:“就是一颗随时都可以废弃的棋子?”
姜岁好整以暇的弯起唇角,“顾队这是怎么了,物伤其类么?”
顾鄢浑身一僵,手指贴在滚烫的锅边上被烫的通红都没有察觉,还是白萄把他手打开,道:“老大你手不要啦!”
顿了顿,又说:“我没文化,老大,物伤其类是什么意思?”
姜岁笑盈盈的撑着下颚,偏头看顾鄢,那双眼睛里映出暖橘色的跳动的火光,忽明忽暗的光亮里他五官仍旧秀美的的无可挑剔,仿佛造物主最满意的杰作。
“是啊,顾队。”姜岁轻声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顾鄢铁青着脸把煮好的面捞起来,倒掉水开始放油煎肉片,怒道:“你队长我难道就很有文化吗?!”
白萄:“……说的也是哦。”
夜幕如期降临,周遭响起昆虫的鸣叫声,偶有晚归倦鸟扑腾翅膀穿行林野,往常这时候队里的人还会说说笑笑,插科打诨,但今天因为常致的事情,安静的不行。
律师一直盯着昏迷的常致,企图从他身上找到异变的迹象,宁问瑜劝他过来吃饭他也不肯,也就只好随他去了,姜岁全然不在乎这些事,吃过东西洗漱后,便窝在车后座上睡觉,一点都不担心常致的死活。
顾鄢想到那四个字。
物伤其类。
如果某一天,他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会和常致落得同样的下场么?
顾鄢慢无表情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彻底远离姜岁,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将人带回基地,之后的事情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
顾鄢拉开车门,看见姜岁蜷缩成一团。
他似乎总是很没有安全感,睡梦里也要将自己抱住,明明只要他愿意,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保护他。
顾鄢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柔嫩的脸颊,最终却只是将毯子拉上来,严严实实的给他盖好,沉默的离开了车厢。
变故发生在凌晨三点,除了守夜的骆思恒,还有盯着常致不肯睡觉的律师,所有人都睡着了,骆思恒原本百无聊赖的在自己跟自己下井字棋,忽然听见细微的动静,起初他以为是飞鸟走兽,但那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骆思恒立刻握着枪站了起来,警惕朝四周看去,而后他就看见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无数流着涎水的丧尸,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操!!!”骆思恒大叫一声,飞快的按响报警器,尖锐的声音响彻寰宇,其他人很快被惊醒,骆思恒骂道:“他爹的这鬼地方怎么会出现丧尸围城这种奇观啊?!别告诉我丧尸大半夜来这里搞团建啊!!”
白萄睡眼惺忪的骂街:“啊啊啊啊啊小骆哥你别说了,要它们是来搞团建的咱不就是它们桌上的菜吗!?”
宁问瑜喃喃自语:“上次见到这壮观的景象还是刚从老家逃亡的时候……”
“……都他妈的别感慨了。”顾鄢一个用力跳上车顶,“这么多要挨个挨个儿的杀,我们累瘫在这里都做不到,大白找几个地方布置炸药,直接给它们轰成碎片!”
白忱霖领命立刻行动,其余人不断击杀逼近的丧尸,一直到收到白忱霖的信号,顾鄢才利落的捅了自己肩膀一刀,闻见鲜血味道,丧尸更加狂暴,骆思恒吼道:“还得是我老大真汉子,真男人就要面不改色捅自己两刀,这么多丧尸您要是殉了抚恤金能给我不?!”
顾鄢一把按住骆思恒的肩膀,眼也不眨的捅他一刀:“费什么话,你也有份儿。”
骆思恒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白萄赶紧道:“你两快跑,光荣了我来领……”
顾鄢在她脑袋上一敲,冷笑:“想得挺美,要是老子死了,抚恤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眼车里毫无动静的姜岁,抿唇,“……老子死不了,谁也领不了。我数一二三,小骆,一起跑。”
骆思恒:“啊啊啊啊老大你悠着点啊,你上次大开杀戒就电的我免费做了个锡纸烫!”
顾鄢:“免费的你还挑上了?一、二、三!!”
声音刚落,两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丧尸被血腥味所诱惑,疯狂的嘶叫着追上去,白萄和宁问瑜赶紧在后面策应,防止他们出现意外。
律师早就被这场面吓傻了,下意识使用了自己的异能。
C级防御类异能,盾。
可以在自己身周形成一个无形的盾,能够抵御丧尸的进攻,但子弹这类热武器是无法抵御的,并且使用范围很小,基本上只有自己保命能用,他正是靠着这个异能才能在丧尸潮中活下来。
有了异能保护,律师微微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他就看见一直昏迷着的常致忽然四肢抽搐痉挛,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四肢,让他的身体不合常理的扭曲起来,律师差点没被吓死,尖声道:“他变异了……他真的变异了!!”
他哪儿还敢留在这里,拼了命的往宁问瑜他们的方向跑,也就没有看见,越野车的车门,终于在此刻打开。
姜岁裹着毯子走出来,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T恤,领口有些大,露出白皙嶙峋的锁骨,夜风里他身影显得无比清瘦单薄,好像风再大一点,就会将他卷走。
常致的身体已经扭曲到了人类不可能做到的程度,那吊诡的画面简直像极了有无形的链条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提线木偶一般摆弄。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蒙满白翳的眼睛,脖子上青筋根根分明,不停跳动,脸颊上出现大片大片尸斑,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姜岁:“……岁……岁……”
姜岁停在他所能接触到的范围之外,常致狂躁的不顾疼痛想要挣脱绳索,皮肉被粗糙的尼龙绳磨的鲜血淋漓。
“你怎么这么没用。”姜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是去销毁一点资料,都能被丧尸抓到。”
“对……对不起……”常致嘶声道。
姜岁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这大概是两人认识以来,姜岁对他最温柔的时候。
“不用道歉。”姜岁说,“你对我来说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常致捧住他的手,獠牙忍不住露了出来,却强忍着丧尸的本能不去伤害姜岁,痛苦道:“岁岁……走……走……”
“我救你不是因为有多看重你。”姜岁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这世界上,有的人类比怪物还可怕,可也有怪物,比人类还温柔。”
他将手臂上的绷带解开,露出已经在愈合的伤口,面无表情的重新将伤口撕开,瞬间鲜血四溢,常致眼珠疯狂颤抖,手指紧紧地抠进地面,姜岁淡漠道:“喝吧。”
得到允许,常致疯了般扑上去,握着姜岁的胳膊却只敢小心翼翼的舔两口,将那些新鲜的血液咽进肚腹中,如同沙漠中踽踽前行即将渴死的旅人,终于在幻梦之中得到了神明的恩赐,觅得了解渴的甘霖。
但神明并不仁慈。
姜岁很快将手抽回来,重新把绷带缠上,裹紧毯子,垂下纤薄眼皮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常致,“今晚你没见过我。”
轰隆一声巨响,是顾鄢他们引爆了炸弹,透亮的火光照亮野草漫天的荒郊,姜岁微微眯起眼睛,于刹那间看见远处静默的巨大城市。
那些高低错落的楼房组成了城市的皮肤和骨肉,交通干道是血管,市中心是心脏,而在路上来回穿梭的人类,是血液。
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囚禁了姜岁十九年。
如今这个怪物,终于也被反噬了。
……
这天,姜岁醒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晚。
要不是要还有呼吸,甚至会让人怀疑他已经是一具尸体,等他动了动,从座位上爬起来时,立刻有人道:“醒了?”
姜岁转眸,就见顾鄢坐在他旁边,面色紧绷,“你怎么了?呼吸心跳都很微弱。”
“可能是吓到了。”姜岁慢吞吞的说,“昨晚,我看见了丧尸潮。”
顾鄢抬手按住他心口,感受到有律的搏动,喉头的那口气终于松缓,“你他妈的差点吓死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见的,我明明亲眼看见常致变成了丧尸……”律师颤抖的声音响起,他双眸凹陷,面色憔悴的转回头看着姜岁:“姜岁,你也看见了吧?他明明异变了……”
在他希冀的眼神里,姜岁说:“我吓晕了,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可能!!你肯定看见了!你是为了保护常致才——”
“够了!”顾鄢怒喝:“再吵给我滚下去!”
律师脸色灰败的闭嘴。
开车的宁问瑜对姜岁解释道:“今早上起来常致什么事都没有,他没有被感染,但律师非说自己亲眼看见他异变了……我觉得他可能是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等回了基地得让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白萄也道:“对啊,明明常致什么事都没有。”
姜岁嗯了声,不是很感兴趣,顾鄢忽然递给他一个罐头,“吃吧。”
姜岁越来越厌食,没什么食欲,但垂眸瞥见那是一个草莓罐头。
一颗颗圆润饱满的草莓泡在晶莹剔透的糖水里,看起来就很好吃。
没有人能拒绝草莓罐头,如果有,那他一定没有经历过末世这个糟糕的时代。
“哪里找到的?”姜岁轻声问。
顾鄢才不会告诉他是昨天半夜杀完丧尸回来后他自己开车回D城到处乱逛找了两小时才找到的,轻描淡写的说:“昨天偶然看见的,想起萄儿爱吃,就顺便揣上了。”
白萄:“老大那你怎么没给我……”
顾鄢:“你蛀牙,吃不了。”
“……”白萄摸摸鼻子,说:“对,我蛀牙,吃不了。”
盖子已经打开了,姜岁用叉子叉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甜得发腻,但他就是喜欢这种味道。
顾鄢见他小仓鼠似的将草莓裹在自己腮帮子里,忍不住手贱戳了戳,姜岁:“……干什么?”
“没什么。”顾鄢正襟危坐,道:“离基地很近了,这一路都被清理过,所以没什么丧尸,速度会快很多。”
“最迟今天晚上,我们就能到达基地。”
姜岁动作一顿,而后咬碎了嘴里的草莓。
第53章 玫瑰(14)
幸存者基地目前是国内已知的最大型的收容基地,以一座小镇为核心筑起极高的铜墙铁壁,上面光滑的没有任何落脚之处,可以有效的阻拦丧尸进攻,并同时设置三班巡逻队日夜巡逻,保卫幸存者的安全。
基地并不限制人身自由,如果想要离开,只需要向后勤部打申请报告,很快就能得到批复,但再想进来时就必须接受稽查队的全面检查,如果身上有疑似丧尸制造的伤口,将会被送进仪器室由机器扫描体内是否有异变细胞,一旦查出感染迹象,稽查队会立刻将人击毙。
当然,脑子正常的人到了基地后都不会想要离开,毕竟这里已经是人类最后的避风港,规模巨大且有强大的异能者坐镇,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加安全。
基地并非无偿供养每个幸存者,除非老弱病残孕,在基地里都要靠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资源,在这里通行的货币叫做“贡献点”,经过三个多月的运转,基地已经宛如一座庞大的机器,以人类探索了上万年才摸索出来的、稳定的社会化管理模式开始运行。
就如同顾鄢所说,基地附近的丧尸都被清理的很干净,这是搜救队出行的必要需求,也是有效减少人群恐慌的最好办法。
当你将一只兔子放在群狼环伺的野外,它会害怕的瑟瑟发抖,但如果你随便用些什么东西挡住狼的视线,兔子就会忘记潜在的危险,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这是姜岁看见基地那高耸铜墙时的第一反应。
丧尸是狼,在基地里忙碌的人群,是肉兔。
“岁岁,我跟后勤那边有点关系。”白萄说:“到时候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工作,文员怎么样?每天整理整理文件就好了。”
姜岁:“这个还能走后门吗?”
“有什么不可以?”白萄理直气壮:“我救回来多少幸存者啊,让你走个后门怎么啦。”
顾鄢一个爆栗敲在白萄头上,“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没学会,后勤部那堆裙带关系官僚主义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白萄委屈道:“老大你不知道,现在行政楼那边的位置都已经爆满了,后勤、巡逻队、稽查队都不要新人了,现在新的幸存者进了基地,后勤部肯定往基层安排,难道你要让岁岁去扫大街吗?”
顾鄢看了姜岁一眼。
白天到现在,他就吃了那罐草莓,脸色还是很苍白,往常还有些血色的唇也白纸似的,看着窗外的眼神很旷远,好像在透过那座钢筋水泥垒起来的基地看别的什么东西,整个人倒真像是一株荏弱的菟丝子了。
想到基地里的那堆破事儿,顾鄢心里一阵烦躁。
离开基地去A城之前,他就知道有姜岁这么一号人,但那时候他对姜岁的所有了解都来源于其他人的口中,也知道姜岁一旦来了基地,日子不会太好过。
现在他的心态却已经完全变了,原本不想掺和进那些陈年旧事,现在却不得不趟这趟浑水。
“他的事不用你操心。”顾鄢敷衍了白萄一句。
“哦……意思是他的事老大你来操心吗?”
“……”顾鄢作势又要敲她脑袋,白萄连忙抱头乱窜:“我错了我错了!!”
车子穿过不算宽敞的道路,越靠近基地就越热闹,高墙之上架着冲锋枪,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双眸如鹰隼般搜寻每一处异常,大门口有上百人在排队等着进城。
顾鄢的车子一到,立刻有稽查队的人上前打招呼:“顾队回来了!”
“顾队!”“顾队这次肯定又是满载而归。”“顾队啥时候也带我出去呗,我听说你们出去一趟的奖金可是成千上万的贡献点!”
顾鄢要下车窗,手肘搭在窗边上,“人这么多?”
“天气冷了,丧尸也要过冬嘛,这次出去的搜救队折了好几支,都是被丧尸潮给淹了……继续在外面待着只会越来越危险,所以都赶着还暖和的时候回到基地。”稽查队队长叹气,“您走那边特殊通道进去就行,有受伤的还是要进仪器室验一下,不是我不信任您啊,这是个必要流程。”
顾鄢道:“理解,我带回来的人,我亲自检查。”
五分钟后,姜岁坐在城门口的检查室里,面色冷淡,顾鄢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姜岁抬起眼睫,“我一路都跟你在一起,遇没遇到丧尸你不知道?”
顾鄢:“我真不知道。”
姜岁眯起眼睛,忽然道:“你过来。”
顾鄢略微迟疑一瞬,还是上前一步,弯下腰看着他,“怎么?”
姜岁毫不犹豫一巴掌甩上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引得外面的守卫都想推门进来查看情况了,顾鄢提声道:“没事。”
守卫惊疑不定的退了回去。
顾鄢捏着姜岁的手,倒是没生气:“脾气怎么这么大,真生气了?”
姜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没说话。
“这是必要程序。”顾鄢道:“基地规矩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要查,如果你不想我帮你检查,我让外面稽查队的来?”
姜岁道:“你们不是有机器吗?”
“那玩意儿造价昂贵而且工作效率很低。”顾鄢说,“如果全部都让机器检查,一天城门口能放进来十个人就不错了,丧尸留下的伤口很好辨认,靠人眼识别不是什么难事。”
姜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往椅背上一靠,“你帮我脱。”
“……”顾鄢一顿,喉结下意识滑动了两下。
检查室分成很多小隔间,灯光明亮,能够将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分明方才还游刃有余的人,这会儿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队?”外面响起稽查队长的声音,“查完了吗?”
“……就快。”顾鄢抿了下唇角,半跪在姜岁身前,姜岁撑着自己的额角垂眸看他,“动手啊。”
顾鄢打赌这个小王八蛋一定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勾人,所以才故意摆出这样的情态,一旦他控制不住,小王八蛋又会轻飘飘的抽身而去,耻笑他定力不足。
就是欠操。
顾鄢沉着脸,抬手去解姜岁的衬衫扣子,这扣子小而精致,一看就是高档货,否则也不配出现在大小姐的行李箱里,它剪裁讲究,完美贴合姜岁的身形,穿着是很好看,但把它脱下来对顾鄢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开蚌的渔民,一点点一点点的撬开坚硬的蚌壳,露出里面柔嫩雪白的软肉,只是他想要的并非蚌壳里价值连城的珍珠,而是把那块儿软肉拽出来直接咬碎了生吞了。
……他大爷的谁把检查室灯光搞这么亮!?亮的他连姜岁平坦小腹因为呼吸而形成的起伏都看的一清二楚。
顾鄢脱姜岁裤子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指尖陷进他绵密软腻的腿肉里,姜岁轻哼一声,“顾队,你在耍流氓吗?”
“刚那是手滑。”顾鄢抬眸看着他水光潋滟的眼睛,骨节分明布满茧子的大手忽然握住他整个腿根,道:“这才叫耍流氓。”
“……很疼。”姜岁蹙眉:“松开。”
顾鄢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还没怎么着呢就叫疼了。”
他快速检查了一遍,姜岁除了胳膊上的伤口外浑身莹白如玉,光洁干净,没有任何其他的伤。
顾鄢飞速把衣服给姜岁穿好,他那破衬衣的扣子顾鄢也没空给他一一扣好了,干脆脱下自己的夹克外套拉上拉链,严严实实的把姜岁裹住。
“我不要穿。”姜岁紧皱起眉。
“别闹脾气。”顾鄢说:“扣子你等会儿自己找时间扣。”
姜岁:“你这外套自我认识你开始就没洗过。”
顾鄢咬牙:“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讲究?”
姜岁轻嗤一声,把外套脱下来砸他怀里,细白的手指快速扣上衬衫纽扣,挑眉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便直接走出了检查室的小隔间。
顾鄢抱着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衣服在姜岁身上裹了会儿,仿佛都沾染了他身上浅淡的香味儿似的,惹得他又低头去嗅了嗅。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后,顾鄢黑着脸把衣服丢在椅子上,骂了一声,“操!”
……
除了常致需要仪器室检测外,其他人都没问题,可以正常进城。
白萄腻在姜岁身边跟他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姜岁虽然不怎么搭理,但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通过检查走进第一道城门后,才能看见第二道城门,这道门敞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热闹景象,人群来往如织,让人恍惚以为回到了三个多月前,人类还没有沦陷的时候。
这种人间烟火气对比起他们沿途所见的失落的死城,简直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律师看着眼前的人声鼎沸,热烈盈眶,喃喃道:“我终于……终于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姜岁侧眸看着他,那眼神很淡,像是在看一只为回到蚁穴而欣喜的蝼蚁。
律师浑身僵冷。
又出现了……这种非人的眼神。
好像他跟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个物种,人类的灭亡、绝望、欣喜,他全都冷眼旁观。
有时候律师甚至觉得,姜岁更像是一只……一只丧尸。
一只保留了人类神智的丧尸。
“岁岁?”白萄探过头来,“你也想哭吗?我这有纸巾,很多幸存者看见基地的时候都会哭,不丢人的。”
姜岁:“谢谢,但我不想哭。”
“这样啊,好吧。”白萄失落的道:“我还以为能趁机把你抱在怀里给你擦眼泪呢。”
姜岁:“。”
顾鄢:“大白。”
“老大,怎么了?”白忱霖立刻抬头。
“能不能把你这丢人现眼的妹妹赶紧领走?”
白忱霖满脸无奈:“她不听我的啊。”
“顾队。”忽然一道年轻柔和的声音响起,顾鄢转过头,就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一支巡逻队,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这年轻人五官清秀,笑意盈盈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白萄立刻挥挥手:“青楠!你怎么来城门了?后勤部的工作不忙啦?”
“有点事。”尹青楠对白萄笑道,“我听说你们这次找到了很多药品,恭喜了。”
“嗨,家常便饭啦。”白萄不以为意的道:“既然你有事,我就不耽搁你了,你赶紧去忙吧,我要带我朋友去基地里面逛逛。”
她拉着姜岁就要走,尹青楠却道:“萄儿,恐怕你不能带你这位朋友走。”
“……什么?”白萄愣了愣。
她这才发现姜岁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他怕冷一般裹着自己的灰色小毯子,黑色的细发被风吹的凌乱,唇角缓缓弯出一点笑意,“好久不见啊,表哥?”
白萄惊愕道:“你两是表兄弟?长得也不像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尹青楠道:“我的姨父是他的继父。”
这关系给白萄的CPU都干烧了,骆思恒小声解释道:“大小姐的继父不是姜引源吗?姜引源的第一任妻子没孩子,尹青楠是她亲妹妹的儿子,她很喜欢,总是带去姜家玩儿,后来她去世了,好多人都以为姜家的东西只能留给尹青楠了,结果姜引源再婚,还有了个继子。”
白萄:“那这么说……他两关系不好?”
骆思恒耸耸肩:“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尹青楠微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
姜岁没回答。
尹青楠抬了抬手:“把人扣下,带去监狱吧。”
这话一出,除了姜岁本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白萄立刻道:“青楠,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鄢沉声道:“你什么时候还负责城防了?”
“他跟你是有仇,但不是你挟私报复的理由。”
尹青楠叹口气,“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卑鄙小人吗?”
顾鄢把姜岁挡在了自己身后,冷声说:“如果你给不出足够的理由,人我不会让你带走。”
两人目光相接,谁都不肯让步,尹青楠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最终扯了一下嘴角,道:“顾队似乎忘了我之前的叮嘱。”
顾鄢面无表情。
尹青楠道:“顾队,这是领袖的意思。”
他一字一顿的说:“姜岁,危险程度极高,一进基地,即刻收监——领袖半小时前下达的命令,你要违抗领袖的意愿吗?”
……
行政楼是整个基地的核心,总控中心就设立在此处,基地里大部分幸存者的梦想都是进入总控中心工作,因为这里福利待遇好,工作又体面,如果遇见危险,也能够赶在第一批撤离。
顾鄢冷着脸走上台阶,路过的人都被他一身戾气煞到,连连退开,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谁把顾队得罪了?这架势好像刚死了老婆……”“啊顾队还是那么帅,不知道今年冬天顾队还会不会出去。”“脸色好吓人,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
“……不好意思啊,你们说的这位顾队是?”
“顾鄢啊!基地最强的异能者!我就是被他救出来的,当时我们遇上了丧尸潮,大家都觉得必死无疑了,但顾队一个人杀了几百头丧尸!他的异能非常强势恐怖,我是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新来的吧?顾队都不认识,以后看谁臭着脸进总控中心就知道谁是顾鄢啦。”
众人地议论声顾鄢从不在意,他大步流星的进了总控中心,守卫也不敢拦他,他一路上了七楼,收到了消息的秘书赶紧拦住人:“顾队!顾队顾队!”
“领袖正在开会呢!”秘书说:“现在您不能进去!”
顾鄢站定脚步,“他不见我?”
“不是不见,是领袖真的在开会!”秘书扶了扶眼镜,扇了扇自己脑门上的汗,“您刚从外面回来,肯定比我们清楚外面的情形,丧尸越发渴望血肉,也许会强攻基地,领袖正在跟各部门领导商量对策呢。”
顾鄢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霜寒:“那他多久能结束会议?”
“这个……这个我就不好说了。”秘书清清嗓子,“不过领袖猜到了您会来找他,所以让我带句话给您。”
“什么?”
“那个姓姜的小朋友呢,确实是他下令收监的。”秘书顶着顾队要杀人的目光连忙说:“领袖说他很危险,不能把他放进内城,但是放在外面也不安全,只能先关起来,等他这边忙完了,会去处理的。”
要是领袖在这里,顾鄢肯定要质问姜岁那个伶仃瘦弱连矿泉水瓶盖都拧不开的小王八蛋能有什么危险,但他现在面对的只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打工人,便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暴躁,转身就走,秘书又道:“顾队您这是要去监狱吗?领袖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去监狱探望。”
顾鄢:“……”
顾鄢回头指着秘书:“等他开完会,立刻马上通知我!”
秘书点头如小鸡啄米:“好的好的,您放心,领袖这边一有空,我立刻就通知您!”
这一等,等到了晚饭时候都没消息。
白萄趴在桌子上,连自己以前最喜欢的鸡扒饭都不想吃了,“监狱里面关了好多穷凶极恶的人……阴森森的又潮湿又漏风,岁岁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呢……”
她抬起头看着顾鄢:“老大,还是没见到领袖吗?”
“他应该是故意不想见我。”顾鄢冷冷道:“他有事瞒着我。”
白萄唉声叹气:“我虽然没见过领袖几次,但他好像确实总是有很多心事。老大,要不我们明天一起去总控中心?咱不是有几个U盘嘛,就说资料太重要了,得亲自交给领袖才行。”
骆思恒:“你觉得领袖会看不穿你这点小手段吗?”
“啊啊啊啊啊那你说怎么办!”白萄愤怒的捶桌子:“总不能真的一直让岁岁被关在里面吧?!”
宁问瑜蹙眉:“领袖处事一贯温和,这次怎么如此……不讲情面?他甚至没见到小姜本人,就把人关起来了。”顿了顿,他道:“还是说,他们以前就认识?”
顾鄢喝了口啤酒,面沉如水。
何止是认识,简直……
顾鄢闭上眼睛,道:“明天我直接去他家踹门,我看他见不见我。”
白萄比出一根大拇指,“老大真汉子,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什么去。”顾鄢呵斥,“有这时间不如去图书馆看看书认认字,免得出门在外把重要资料当说明书给我烧了。”
白萄:“……哦。”
……
基地有一套完善的法律,有刑期,但没有死刑。
若是有犯下大错的人,会被“流放”,犯人将被逐出基地,很快就会被丧尸分食。
监狱里关押的全是十恶不赦之辈,姜岁运气好,分到了一个单间,里面还算干净整洁,但对小少爷来说,只有床的房间,跟贫民窟没有区别。
大概是因为处在背阳坡的位置,又采用了大量石材建造监狱,所以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冷得多,哪怕姜岁带了张小毯子,也冷的脸色发青。
他坐在硬邦邦的床上,脑袋靠着冰冷的石壁,床太脏了,他不愿意睡,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了深夜,才被一阵轮椅推动的声音惊醒。
姜岁从纷乱无序的噩梦中迷蒙的睁开眼睛,后半夜监狱里早就熄灯了,只有月光从拳头大的窗口落进来,堪堪照亮一小片地方。
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姜岁看见了一道黑影。
对方停在了他的牢房之外,隔着生铁铸成的栏杆与他对视,莞尔道:“好久不见。”
“……”姜岁眸光落在他的腿上里两秒,而后抬起眼睫,“晚上好啊,老师。”
邵繁打开了牢门,推着轮椅进去,声音温和而关切:“你看起来倒是不太好。”
他抬手摸了摸姜岁惨白若纸的脸,轻声问:“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我觉得还好啊。”姜岁蹭了蹭他手心,纤长眼睫掩映着暗绿色的宝石一般的瞳孔,像是一只倦懒的猫,“老师比我更狼狈呢。”
邵繁纵容的笑了笑,似乎不管姜岁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当初你打断我的腿,把我扔在实验室的时候,没有想到我还能活下来,是么?”
“……”姜岁眼睫颤了颤,实验室内外那些丧尸,果然是死于邵繁之手。
邵繁仍旧从容,拇指缓缓抚过他漂亮的眉眼,“你从小就是个很凶狠的小孩儿,对我也不例外,我这双腿,就算是治愈异能也无济于事。”
“所以呢?”姜岁侧头问:“把我关在这里,是为了报复我?”
邵繁没有回答,反而提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一直都没有进食吗?”
姜岁面色忽变,冷着脸说:“不用你管。”
邵繁轻叹口气,跟他眉心抵着眉心,喃喃说:“还是这么任性。”
“你……”
邵繁坐直身体,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纽扣,露出修长脖颈,平日里他的领口总是扣的严严实实,所以也鲜少有人知道,衣领下的侧颈密密麻麻一片全是陈年的疤痕。
昏暗的光线里,邵繁指尖迅速拧出一根冰刺,他面不改色的往自己脖颈上一摁,冰刺扎破皮肤,温热的鲜血涌出,姜岁手指发颤:“邵繁,我……”
邵繁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手指向后按住他凸出的颈椎骨头轻轻抚摸,温声道:“喝吧。”
“不……不行……”姜岁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一片迷离的水雾,死死抓着身下的被褥,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不行!”
邵繁亲了亲他的侧颊,低声说:“喝吧。”
那声音仿佛蛊惑,姜岁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的脖颈,咬了上去。
将创口撕裂的更大,流出更多鲜美的血液,姜岁像是饿极了的幼兽,委屈的吮吸邵繁的鲜血,苍白的脸上都被染上血污,像是开了一朵肮脏的花。
“哭什么。”邵繁在他耳边呢喃:“你本来就是一只我用血肉喂养长大的……”
“小丧尸。”
第54章 玫瑰(15)
姜岁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远远早于周围其他人察觉到他的异样的时间。
最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和同学都会因为他过于精致漂亮的长相而格外喜欢他,但时间一长,他们就会发现他的不对劲。
小姜岁看人时的眼神总是很游离,小孩子们不懂事,只觉得很冰冷恐怖,大人们却能感觉到,那眼神就像是研究员在看即将赴死的小白鼠,显出一种独属于主宰者、旁观者的冷漠,出现在大人身上尚且令人心惊,更何况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渐渐地,小姜岁就总是一个人待着,当别的小孩儿在操场上做游戏时,他只是坐的远远地、打量着这些稚嫩的羔羊。
老师们不止一次建议姜岁的母亲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她们都认为姜岁心理有问题,但极少的、能够联系到那位繁忙的女士的情况下,她们也只会得到一句冰冷而礼貌的:“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孩子没有问题。”
让小姜岁慢慢融入人类社会的人,叫做邵繁。
那时候姜岁的母亲作为邵繁的博士生导师,所以他也理所应当的被分派了去接小姜岁放学的任务,小姜岁已经很习惯每天都是不同的人来接自己,安静的坐在保安亭里发呆,邵繁过去的时候看见他柔软的黑发,和雪白的肌肤,显得很乖。
这个小孩不仅比同龄人长得更加精致,皮肤也要白上很多,假若他留长发穿裙子,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个男孩子。
“岁岁?”邵繁蹲下身,跟小朋友平视,“还记得我吗?之前我们在你家见过面,我是邵繁。”
小姜岁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回答:“那不是我家。”
“抱歉。”邵繁认真的跟一个才四岁的小朋友道歉,伸出手道:“我来接你回家了,要抱吗?”
小姜岁摇摇头,自己站起身,背着小书包,拽着邵繁的衣角跟着走——其实这给邵繁添了不少麻烦,毕竟小萝卜头的那点身高,他要是不注意看都很难发现面前还有人,一脚踩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出于对小朋友的尊重,邵繁缓慢的移动,照顾姜岁的速度。
姜岁母亲的学生很多,起初都会觉得他可爱,愿意来接他放学,但渐渐的察觉到他的古怪之处,便都不乐意了,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你能想象你被一个四岁的孩子用看待宰羔羊的眼神盯着吗?”。
还愿意来接小姜岁放学的,只有邵繁一个。
变故发生在姜岁在幼儿园念书的最后一天,也是姜岁的生日,邵繁特意请了假,去幼儿园接了姜岁,带他去游乐园玩儿。
姜岁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只是任由邵繁拉着手,跟邵繁一起走在热闹的人群之中,远处空中飞人的项目惊叫连连,近处超长过山车尖声刺耳,到处都是人类自找的惊恐的嚎叫。
邵繁又注意到了那个眼神。
别人都觉得那种空洞的、直勾勾的眼神很可怕,像是屠夫在看猪羊,但邵繁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姜岁更像是……在观察人类。
就像幼小的孩子会认真的观察蚂蚁搬家,对姜岁来说,喧嚷的人类就是会搬家的蚂蚁。
于是他问:“岁岁,你在想什么?”
姜岁抬起纤长的眼睫,回答他的问题:“人类,很奇怪。”
邵繁比起愚蠢的小孩子要博学,比起不耐烦的大人要温和,想了想,说:“你觉得哪里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姜岁说:“一边提倡保护一边又在不断毁灭,面上笑容满满也许心里痛不欲生,撒谎成性,性格多变,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可以毫无负疚感的不择手段的得到,丝毫不在乎这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但邵繁并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而是道:“你说的对,人类确实很古怪。”
“他们总是很贪婪。”姜岁点评说,“他们欲壑难填,得到了一样东西就想要另一样,永远也不知道满足,我不喜欢。”
“他们。”邵繁看着小姜岁的眼睛,“你认为自己不是人类吗?”
小姜岁点头,“我本来就不是人类。”
邵繁问:“那你是什么?”
“尸体。”姜岁说,“我是一具尸体。”
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惊悚,一具会喜会怒会跑会跳会说话会成长的尸体,要么把人直接吓得精神失常,要么让人笑掉大牙,但邵繁的反应跟这两者都不一样。
“好吧,但尸体也是可以过生日的。”邵繁微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小姜岁非常诚恳的说:“希望母亲不要再喂我喝难喝的药剂。”
“什么难喝的药剂?”
姜岁:“我是尸体,吃人类的食物,是不会长大的。”
邵繁卫微怔,“那你的食物,是什么?”
周围人来人往,谁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对话有多古怪,空中飘着泡泡机制造出来的泡泡,在阳光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举着棉花糖的小孩子跑来跑去,发出清脆的笑声,微风吹来,小姜岁低下头,“妈妈说不可以告诉别人。”
邵繁并不强迫他,刚要点头说好吧,姜岁忽然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这时候邵繁才发现,他的犬齿比起一般人类要尖锐的多,一口便咬破了他的皮肤,小孩儿贴着他的手腕,将渗出来的血液舔去,比吃冰淇淋要认真的多。
也就是因为这一次,在姜岁母亲的研究颇有进展、完全忘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儿子需要抚育、导致小姜岁躺在医院里命悬一线、医生无论如何都检查不出病因时,邵繁才会割破自己的手腕去喂他血。
这个小小的、像个雪团一般的孩子,只能从血肉里汲取营养,如果没有血肉,他就会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或许还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邵繁在那个普通的、阳光明媚的午后,亲手救回了一只吃人肉喝人血的小怪物。
……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咬我脖子的时候。”邵繁抱着姜岁瘦弱的身体,“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又想叼走我的肉……像是一只护食的小狗。”
姜岁浑身发抖,手指揪住邵繁的衣服,把头埋在他颈窝里。
“为什么一直不肯吃东西?”邵繁问。
姜岁闷声说:“我不是野兽。”
事实上,自从他长大了些,懂事了之后,就很少会主动去咬邵繁了。
他想要融入人类,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是一只怪物,所以哪怕饿的不行,他都忍着,就连母亲为他调出的药剂都不肯再吃,因为他知道那里面也有血肉成分。
而且……
姜岁白皙的皮肉上全是鲜血,他靠着邵繁的颈动脉,能够感觉到代表生命的搏动。
这么多年,姜岁一直很清楚,除了邵繁,没人愿意养着他这样一只可怕的异类。
邵繁低笑了一声,“你当然不是。”
他抽出手帕,把姜岁的脸慢慢擦干净,少年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许多,抿着唇角的样子很委屈,邵繁知道他这样子那八成都是装出来的,但还是心软了,道:“是你自己太不听话,否则不用吃这么多苦。”
不听话的小孩,总是要吃一点苦头的。
姜岁轻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这里很冷,我不喜欢。”
只要他对邵繁说“我不喜欢”,邵繁就会顺从的按照他的心意来满足他,这次也一样。
他拍了拍姜岁的背脊,道:“我这不是来带你走了么。”
姜岁就坐在他已经毫无知觉的腿上,任由轮椅推动带着两人一起离开牢房,轻轻问:“去哪里?”
“一个安全的地方。”邵繁温声说。
姜岁脊背微微绷紧,他咬了下唇角,“你还是要把我关起来。”
“岁岁,我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监狱安静的只有轮椅滚动的声音,男人嗓音清越温和,带着长者对小辈特有的纵容,像是在给一个小朋友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为了民众的安全,我必须要把你关起来。”
“……”姜岁坐直身体,之前的荏弱好像只是他人的幻觉,他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好像结了一层剔透的冰,揪住邵繁的衣领道:“老师,我还以为生离死别一场,会让你对我宽容一些。”
邵繁纵容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回答:“我对你一直很宽容。”
他倾身贴着姜岁的耳廓道:“否则,像你这样的小丧尸,连基地的大门都没看见,就会被巡逻队的人打成筛子。”
姜岁手指捏紧,手背上青筋跳了跳:“……邵繁!”
“嘘。”邵繁无奈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要打扰到别人睡觉。”
“你太任性了,岁岁。”邵繁语气如常,脸色却冷淡了几分,“当你答应跟沈曜慈订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人总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永远包容你的顽劣。”
“……”姜岁低声说:“既然不肯救我,不肯爱我,为什么不允许我去找愿意救我的人?”
邵繁一顿,“岁岁,你要的不是爱。”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知道。”姜岁在邵繁还没有完全愈合的脖颈上舔了舔,湿润的舌尖滑过皮肤,带来细微的战栗,邵繁喉结滚了滚,听见少年温柔的声音:“我爱你啊,老师。”
“整个D城都知道我爱你。”
两人已经到了大门,守卫全都深深垂着头,生怕看见了一星半点自己不该看的,黑色的车静静停在月色里,巡逻队的人将车门打开,放好了电动轮椅牵制装置,让轮椅可以轻松的上到车里,姜岁冷漠的自己先进去,然后抱着手臂冷眼看着邵繁,忽然道:“你腿断了的样子,我还有点不习惯。”
其他人都大惊失色,毕竟领袖虽然性格温和,但残疾这种事,毕竟是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哪怕是混不吝如顾鄢,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
“慢慢会习惯的。”邵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上了车,训练有素的保镖便收起踏板,沉默的启动车子,朝灯火最盛的总控中心而去,他平和的说:“毕竟以后会天天看见。”
“。”邵繁从来不对姜岁发脾气,姜岁觉得很无趣,干脆闭嘴了。
邵繁的住处离总控中心很近,但闹中取静,三层的小别墅的周围安保严密,姜岁推着邵繁的轮椅,忽然开口:“要是丧尸病毒没有爆发,我和沈曜慈顺利结婚,没准还能一起推老师你去散步,想想也还不错。”
他语气轻松随意的好像邵繁只是隔壁邻居家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空气瞬间一静,后面的保镖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心都几乎跳出嗓子眼。
“激怒我对你没好处。”邵繁淡淡回答,苍白的月光落在他俊秀的侧脸上,明明是很柔和的长相,却无端给人一种凌厉之感,“到家了。”
家。
曾经邵繁的家,就是姜岁的家——姜岁不认为实验室是自己的家,更不认为那间锁着他亲生父亲的密室是自己的家。
但现在,他们已经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所以邵繁的家,也不再是他的家了。
小别墅打理的很漂亮,院子里全是姜岁喜欢的花,大片的月季攀爬在篱墙上,开的娇娆,风里有轻淡的香,姜岁推着轮椅走进了大厅,里面的装潢也是他喜欢的风格,温馨而简洁·,很多东西看起来都很眼熟,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这里和邵繁从前在D城的住处很像。
保镖悄无声息的退下了,邵繁道:“洗澡水已经给你放好了,要我帮你洗吗?”
姜岁:“不然还是问问要不要我帮你洗吧?”他恶意颇浓的去看邵繁的腿。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介意。”
“……我不愿意。”姜岁冷脸上楼洗澡。
邵繁给他准备的睡衣都是他最喜欢的轻薄的高支数纯棉。
洗完澡出来,邵繁在阳台上接电话,身为这么大一个基地的领袖,他当然是非常忙的,哪怕是到了深夜,也有各种突发事件需要他做出裁决。
姜岁胡乱将毛巾丢在床上,“邵繁。”
“嗯?”
“给我吹头发。”姜岁理所当然的说:“快点。”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愣,想问又不敢问,心里好奇死了这是哪位竟然能这么跟领袖说话。
“嗯。”邵繁应了一声,对手机道:“有点事,先挂了。”
邵繁拿了吹风机给姜岁吹头发,少年皮肤太薄,浴室的热气将他肌肤蒸的白里透红,眼睫也湿漉漉的,显得年纪更小了,当姜岁想要装乖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的心都化成一摊糖水,比如说他现在乖乖靠在邵繁腿上任由他动作时,邵繁就连手指穿过他黑发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等头发吹干,姜岁困倦的想去睡觉,邵繁忽然看见他胳膊上密集的针眼,神色一凛,抓住他手道:“你又注射了药剂?”
姜岁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用袖子盖住胳膊上的针眼,“没有。”
“沈曜慈给你的?”邵繁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温和,“他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你?”
“知不知道有这么重要吗?”姜岁不耐烦的道:“我要什么他都肯给我,如果我死了,他也会死了来陪我,你现在质问这些,是还对他旧情难忘?也对,毕竟你们……”
邵繁掐住了姜岁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要什么都给你,就是对你好么?”
“对啊。”姜岁莞尔,“老师,沈曜慈跟你不一样,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有天灾,有基地,有数不清的幸存者,或许也有我,但沈曜慈心里,只有我一个。”
邵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姜岁却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终于生气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这样一直忍下去……当初在KTV,我还以为你会教训我,可你只是把沈曜慈揍了一顿,带我离开了……老师,难道到现在,你还对我抱有某种幻想,觉得我是个纯良的好孩子,可以做一个救世的神明?”
“不……”姜岁咬着他耳垂,缓缓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么,我只是一具尸体。”
“我跟外面那些游荡着、嘶鸣着、想要啃噬血肉的东西才是同类,你怎么能指望一个丧尸,去拯救人类呢?”
邵繁道:“你让沈曜慈抓捕异能者,是想做什么?”
姜岁挑起眉:“不告诉你。”
“姜岁。”邵繁语气重了一些,“告诉我。”
像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有意思,姜岁慢悠悠的打量他的表情,“你这样,才像是个人。既然当初选择忍了沈曜慈,为什么现在又要问呢?不如就……你做什么?!”
姜岁错愕的看向邵繁,邵繁把人按在了自己腿上,这个姿势,他仍旧比姜岁要高出半头,垂着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瞳孔里少年的身影,“那岁岁,你觉得,当你任性的在我面前和沈曜慈上床,以此来报复我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他一只手就擒住了姜岁细瘦的手腕,不允许他挣扎,“是该像现在这样,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姜岁咬着下唇:“松开。”
邵繁另只手拂过他嘴唇,迫使他松开被自己咬的泛白的嘴唇,“不是想看我生气?怎么又怕了?”
“……我没有怕。”姜岁冷声道:“我想睡了,放开我。”
“不着急。”邵繁手从他睡衣衣摆下探入,扶住了他柔韧细瘦的腰,凝脂一样的肌肤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化开在手心里,姜岁被他手上的茧磨的难受,忍不住闷哼,邵繁的手缓缓往下,姜岁睁大眼睛:“邵繁——”
邵繁解开了自己的衬衣领口,露出精瘦的胸膛,半垂着眼皮道:“我确实太惯着你了。”
“我从KTV带你走的时候,觉得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我总能慢慢教给你,但似乎就是因此,让你有了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错觉。”
他吻了吻姜岁的锁骨,将睡衣掀起来,让他自己咬着衣摆,手指沿着他凸出的脊椎骨头向下摩挲,姜岁浑身发颤,呼吸急促,脚趾都紧紧蜷缩在一起,他咬牙道:“邵繁,你忘了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了?”
“——你四岁的时候我就养着你,我是你的老师。”姜岁扬起脖子,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眸子里却燃着燎原似的火,又野又冷,“这可是你的原话,你现在在对你的学生做什么?”
他一字一顿的说:“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邵繁!不许……唔!”
“你说的也许不错。”邵繁贴着他脖颈,感受到他身体的柔软馨香,嗓音沙哑:“我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如果能让你学乖一些的话,我早该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哪里都去不了。”男人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只是在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样,沈曜慈、顾鄢……你一个都见不到。”
姜岁眼睛里泛出水光,眼前朦胧一片,只能模糊看见邵繁吻他的侧脸。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邵繁的吻温缓从容,却让姜岁心脏战栗,血液都发烫,他们唇齿交缠,明明是最亲密的姿势,却谁也不敢将真心掏出来摆在台面上明码标价的谈判。
于是只能这样抵死纠缠。
在姜岁的记忆里,邵繁一个人占据了父亲、母亲、兄长、老师、朋友的位置,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曾经为邵繁的坚定从容而感到痴迷,可等这份坚定变成捅进他心口的利剑,他才知道人常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什么意思。
“邵繁……”姜岁哭着说:“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对我。”
邵繁温柔的将他泪水吻去,“腿是你打断的,现在哭的还是你。”
“我也想让你不那么辛苦。”他吻姜岁的耳垂,手扣着少年的腰,喃喃说:“但你必须要吃点苦头了,岁岁。”
姜岁痛苦的扬起脖颈,咬着舌尖,想要阻止眼泪往外流,邵繁将他按进怀里,脖颈上的疤痕被锋利的冰刺重新划开,血腥味盈满室内,邵繁就像是一个新手家长,孩子哭了就拿糖哄,将鲜血涂抹在姜岁苍白的唇上,被香甜的味道引诱,姜岁趴在他肩上,哭着去咬他的伤口,眼泪和血混在一起,让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他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敢大早上这么砸领袖的门,除了顾鄢不做第二人想,姜岁不顾身体的不适,鞋都没穿就往楼下跑——邵繁疯了,他才不要被关在这里,必须要跟顾鄢离开才行!
他慌乱下楼的时候,邵繁刚好打开差一点就要被砸烂的门,楼梯上的姜岁和顾鄢在刹那间对上视线。
在看见顾鄢脸上惊愕的表情后,姜岁才想起,他好像只穿了一件衬衣。
还是邵繁昨天穿的那件。
第55章 玫瑰(16)
“怎么鞋都没穿就下来了。”在场三人,邵繁是脸色最平静的,他对保姆吩咐道:“把他的鞋拿来。”
保姆早就被现场的气氛吓死了,听见这话连忙逃上楼。
顾鄢的视线落在姜岁肩颈的红痕上,眼睛里红血丝密布,手指关节被自己捏的咯吱作响,要是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邵繁而是别的什么人,他早就一道雷下去劈死了事。
可偏偏那个人是邵繁。
把他从赌场带走、把他从大佬手上保下来的邵繁。
“……邵哥。”顾鄢哑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危险程度极高,需要即刻收监?”
把人锁在床上,也算收监?
他没跟人睡过,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姜岁那一身暧昧红痕,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邵繁并没有理会压着怒火的顾鄢,而是对姜岁道:“过来。”
姜岁迟疑一瞬,以过往的经验判断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招惹邵繁为妙,便慢慢走了过去,邵繁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让阿姨给你煮了山药排骨粥,要吃吗?”
姜岁抿唇,慢慢抬起头去看顾鄢。
他眼尾带着一层薄红,眸中似有江南三月朦胧的烟雨,飘飘摇摇的要从长睫上落下,却又久久未曾落下,最让人悬心。
顾鄢看出来了,姜岁是在求救。
“……邵哥。”顾鄢扯了下唇角,“尹青楠说丧尸病毒爆发后,他为你报复你拒绝订婚的行为,打断了你的双腿,把你丢在满是丧尸的实验室里,若非你觉醒了异能,早就死了,我以为,你们是仇人。”
邵繁终于转过身,看着顾鄢,微微一笑:“尹青楠是这么告诉你的?”
“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和姜岁是仇人。”
“可……”顾鄢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已经喉头一苦。
是啊,邵繁从来没有亲口跟他提起过有关自己和姜岁的过往,只是在他离开基地之前,交代他把姜岁带回来,是他先入为主,在尹青楠那里听说了这段往事,便认为邵繁是恨姜岁的。
毕竟硬生生打断了自己双腿、又让自己命悬一线的人,谁能不恨?
可姜岁就是有这样叫人死心塌地的本事,就拿常致来说,如果姜岁让他立刻去死,他也绝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
“他确实危险。”邵繁道:“所以我把他关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因为他危险,还是因为你的私欲?”顾鄢咬牙,他一把抓住姜岁的手臂,衬衫对于姜岁来说本来就太大了,这个动作瞬间让领口松垮开,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肩膀,上面不仅有密集的红痕,还有手指太用力揉捏而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胸口,都破皮了。
“难道你对每个被收监的犯人,都这样?!”
姜岁把领口拉起来,侧过头没说话。
邵繁温声道:“我是他的师长,在他父母去后也是他唯一的监护人,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
“我……”顾鄢噎住了,但他大脑转的飞快,很快道:“我是搜救队的队长,质疑领袖的做法不合规矩难道有问题?”
邵繁轻描淡写的道:“那你现在质问我,是因为我的做法有问题,还是出于自己的私欲?”
这是之前顾鄢问的问题,现在反倒是被邵繁拿来堵了他的嘴。
“既然不想吃饭,就先上去吧。”邵繁对姜岁道,“我送你。”
姜岁垂眸,看着邵繁递给他的手,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邵繁腿脚不方便,别墅里是有电梯的,姜岁被他拉着往电梯而去,走出去几步,忽然又转过头看向顾鄢:“……你能不能带我走?”
他声音有些哑,难得示弱,一瞬间顾鄢只感觉心脏被扎了一下,又疼又麻又痒,明明鲜血淋漓,他却想将伤口撕开,让血肉都暴露在日光之下,这样才能找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岁岁。”邵繁声音不冷不淡,“听话。”
顾鄢深吸了口气,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姜岁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后,“没听见他不想留在这里吗?!”
“他现在是囚犯。”邵繁面色平静,“没有选择的权利。”
“邵哥。”顾鄢胸膛急促起伏,脸色很难看,“我从来不质疑你的决定,你也从来不会出错,但为什么在对姜岁的处理上你如此反常?如果你是想把他关起来悄无声息的弄死,我还能理解,但你……”
邵繁忽然用力拽了姜岁一把,姜岁被迫弯下腰,男人手指扣着他后颈,仰头吻住了他。
唇瓣厮磨,津液交换,姜岁柔软的舌都被勾出了口腔,以至于顾鄢将那点嫩红的颜色看的清楚分明。
不止于此。
姜岁因为难受而蹙起的眉、不停颤抖的眼睫、微微皱着泛着粉意的鼻尖、被吮吸轻咬的凹陷的唇肉,顾鄢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不太会接吻,顾鄢知道的,如果他主动亲人,只会贴着唇瓣碰一碰,至多再舔两下,他被人吻的时候也不会换气,只会艰难的、从缝隙里寻找一点新鲜空气,那时候的姜岁是很软的,水一般,可以被揉捏成各种形状。
“……”顾鄢再也看不下去,一拳砸在邵繁脸上,抬手将姜岁扯进怀里,“邵繁,他不愿意!”
邵繁垂着眼睫,曲起手指缓缓擦去唇角被姜岁蹭上的津液,脸上的红印分外明显,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问:“你要跟顾鄢走?”
姜岁抓紧了顾鄢的衣服,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顾鄢不由的抱住他,低声道:“你别害怕,我带你走。”
“姜岁。”邵繁冷静的问:“你要跟顾鄢走?”
邵繁在警告他。
姜岁很清楚。
“我……”
“你少威胁他!”顾鄢冷声道:“邵繁,如果你给不出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那你就是在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这在基地里是明令禁止的,你身为基地的领袖,难道要知法犯法吗?”
“我跟他的事情——应该还轮不到你来插手。”邵繁倏然抬眸,他俊秀的五官好似温玉雕琢而成,此刻却像是凝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刹那间周围空气都好像下降了几度,顾鄢反应极快,大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躲开了好几步,只见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竟然刷刷刷多了几十根尖锐的、深深插进地板的冰刺。
基地几乎没人见过领袖的异能,甚至有人怀疑他只是个没有进化的普通人,所以前不久的异能者暴乱才会有那么多的拥护者,得到进化的异能者认为自己和普通人类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他们也不应该由一个双腿残废的普通人领导。
叛乱者在死前的那一刻才明白,领袖不是没有异能,而是见过他使用异能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就如同他们的死法一样,被锋锐至极的冰刺洞穿身体,待冰刺融化后,便只剩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邵繁的异能强势、霸道、攻击性极强,和他这个人温润如玉的外表截然相反。
“……你想杀我?”顾鄢咬紧了牙关,“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外界将顾鄢称为最强的异能者,自然不是凭空杜撰,如果邵繁的腿没有残,顾鄢没把握能赢他,而以邵繁如今的情况,如果不能做到一击必杀,给了他反应的时间,就绝对躲不开他的雷电。
邵繁指尖凝出长长的冰刺,语气平淡:“可以试试。”
顾鄢见他真要动手,空中涌动电光,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姜岁忽然道:“……够了。”
要是这两人打起来伤到他怎么办,全是大范围杀招,真的很难躲。
如果他是在场外看戏,任凭这两人斗的你死我活他也懒得管,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岁抓紧了顾鄢的衣袖,低声说:“老师……我不想留在这里。”
“……”邵繁的手指微松,冰刺瞬间融化成水,他盯着姜岁的眼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岁岁,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什么。”邵繁声音寒凉,“你觉得,如果有别人知道了你的秘密,会不会将你拉入旧日的深渊之中?”
他对姜岁伸出手,无奈的叹口气:“只有在我身边,你才能安全的活着,三个月过去了,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姜岁手指一颤,顾鄢立刻握紧了他的手腕,“不想留下就不要答应他!”
“什么人类什么深渊。”顾鄢眯起眼睛,“你到底在说什么?!”
姜岁仍旧缩在顾鄢怀里,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邵繁指尖微动,而后收回了手,“你刚才不是说,要我给你一个足够的理由?”
姜岁的手指猛然握紧,几乎掐进了顾鄢的皮肉,顾鄢眉头紧皱,他察觉到了姜岁在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邵繁能给他定下什么罪名,让他如此恐慌?
“如果我告诉你。”邵繁一字一顿的道:“你现在抱在怀里的,是一只丧尸呢?”
顾鄢下意识的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动会笑会说话,怎么可能……”
他忽的想起来了姜岁手背上的抓痕。
那痕迹太像是丧尸留下的了,但姜岁之后没有异变,他也就没有多想,但现在看来,如果那真是丧尸留下的抓痕……
姜岁没有被感染,只有一个原因。
丧尸不会感染丧尸,他早就被感染了。
顾鄢的身体一寸寸僵硬,咽了口唾沫:“……他怎么可能是丧尸。”
“岁岁。”邵繁笑了笑,“告诉他,你是人类么?”
姜岁咬着唇没说话。
“姜岁,你……你真的……”
邵繁微笑:“他是一只丧尸,所以我□□他,这个理由,足够说服你么?”
“……”顾鄢的大脑简直天旋地转,每当他觉得这操蛋的世界已经足够操蛋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更加操蛋的事情,他从A城带回来的,漂漂亮亮的金尊玉贵的,小心翼翼的捧着伺候着的大小姐,竟然是一只丧尸?!
“好了。”邵繁语气温柔,“今天已经胡闹够了,跟我上楼。”
姜岁一直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可他单薄的身体却好像一株临风的树,被风吹雨打的凄惨,好像随时都会被摧折。
他慢慢朝邵繁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我说了,如果不想留下就不留下!”顾鄢粗暴的把姜岁按进怀里,暴躁道:“你听不懂吗?!平时那么鬼灵精的人,怎么现在邵繁说两句话你就被拿捏的服服帖帖?蠢不蠢啊你姜岁!”
姜岁嘴唇动了动,“你没有听见他说吗,我是一只丧尸。”
“我他妈的又不是聋子,我当然听见了!”顾鄢像是一只炸毛的雄狮,摁着姜岁不许他用那种破碎的眼神看自己,看的他妈的心脏一直抽痛。
“你是一只丧尸,但你是我从A城带回来的,要是你在基地犯下什么事,是我的全责,理应由我监护你。”顾鄢弯腰把人抱起来,“答应了会带你离开,就不会说话不算数。”
姜岁错愕道:“我真的是……”
“行了。”顾鄢打断他:“我知道你是只很没用的丧尸,不然我早就被你感染了。”
邵繁手指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几乎将那合金制成的扶手捏断。
“领袖日理万机,太过繁忙,这只丧尸由我监管。”顾鄢面无表情的道:“人我就先带走了。”
他抱着姜岁转身就走,刹那间有寒风而至,“轰隆”一声,暗紫色的光将无数朝他涌去的冰刺尽数劈碎,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顾鄢头也没回,倒是姜岁靠在顾鄢的肩上,看着邵繁,轻轻一笑,用口型说:“疯狗。”
“。”邵繁生生捏碎了扶手,寒冰迅速冻结周围一大片地面,而后寸寸碎裂,地板全部被炸碎,一片狼藉。
……
“小骆哥,你说老大能把岁岁捞出来吗?”白萄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拉拉正在磨刀的骆思恒的衣袖,“我去问过青楠了,他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恐怕老大出面也……”
她话刚说到这里,就见房门被一脚踢开,顾鄢抱着个人进来了,白萄惊喜道:“老大!你……”
白萄只看见他怀里人清瘦白皙的一截脚踝,顾鄢就已经进了里面的卧室,白萄茫然的跟上去两步,砰地一声,房门又在她面前摔上了。
白萄:“?”
她茫然的看向骆思恒:“小骆哥,刚老大抱着的人……”
骆思恒吹了吹刀面,道:“除了大小姐,谁还能让老大公主抱啊。”
“!”白萄兴高采烈:“老大就是老大,一出面就把人带回来了!”
骆思恒却没有她那么傻白甜,敲敲她脑袋说:“你看老大那样子也不像是和平的把人抢回来的啊,我估计这里面的事儿不小。”
“啊?”白萄连忙道:“那该怎么办啊?”
“凉拌。”骆思恒把自己东西拎起来,“先撤,我估计待会儿有点少儿不宜的事情要发生。”
此时房间里响起姜岁骂声:“顾鄢!!你滚开!”
白萄转头就要去问怎么回事,骆思恒手疾眼快,把人捞回来,推着她往外走:“看什么看,,什么都看只会害了你。”
“????不是啊小骆哥,老大是不是在欺负岁岁?我都听见他哭了!”
骆思恒:“哭的再惨也不关你事,你要是敢这时候进去,哭的比大小姐还惨你信不信?”
白萄:“啊???”
……
房间里,姜岁捂着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气的脸都红了:“你突然发什么疯?!”
顾鄢冷声道:“你全身都是他的味道。”
姜岁一僵,“你是狗吗?这是他的衣服,有他的味道不是很正常?”
“那你为什么会穿他的衣服?”
“……”他哪儿知道邵繁还有这种癖好,明明以前看着挺正经的人。
“你们昨晚睡了?”顾鄢冷不丁的问。
姜岁一巴掌甩过去,顾鄢这次却没乖乖挨打,擒着他手腕:“回答我。”
“跟你有关系?”姜岁怒道。
“那就是承认了。”顾鄢几乎把自己牙齿咬碎,“我他妈的亲你一口你都要阴阳怪气我半天,竟然让他……”
姜岁眉心紧皱,他坐在床上,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将腿伸直,懒得管顾鄢的无能狂怒——如果顾鄢早点踹邵繁的门,他至于被邵繁翻来覆去一晚上吗?
……姓邵的活儿烂的跟沈曜慈不相上下,白活那么多年。
他忘了昨晚全身都被邵繁细密的吻过,雪白修长的腿上也全是红痕和淤青,在黑色的床单上分外显眼,顾鄢立刻红了眼睛,握着姜岁脚踝道:“你在邵繁床上就这么听话?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姜岁扯了下唇角,“怎么,你想听我复述邵繁怎么对我的?”
“我操了……”顾鄢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像是一头气急败坏的野兽,半跪在姜岁面前,盯着他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尹青楠说你曾经跟他表白,想要跟他结婚,但他拒绝了,因此你怀恨在心打断了他的腿,让他在实验室里等死……”
他捏住姜岁尖细的下颌,“按照常理来说,邵繁应该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你对邵繁也应该唯恐避之不及,但你们显然不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
姜岁抬起脚尖点了点他心口,漫不经心的道:“因为他心里有我啊,所以舍不得杀我。”
“……”顾鄢握住他匀称漂亮的足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娇气的不行,脚上一点茧子都没有,显然是娇生惯养没走过什么路,皮肤嫩的豆腐一般,稍微用点力就会喊痛,会留下痕迹。
“既然他心里有你,为什么不肯跟你结婚?”
姜岁躺在顾队硬邦邦的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轻嗤:“因为他心里不只有我。”
“邵繁……是我见过的,最坚定的,也最温柔的人。”少年喃喃说:“他的温柔不是对个人,而是对整个世界。”
足尖一紧,是顾鄢用力握紧了,姜岁吃痛,“你干什么?”
“他想把你关在家里,锁在床上,你竟然还在当着你救命恩人的面,夸他?” 顾鄢声音沉冷,“你真是很不识时务。”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姜岁歪头看着他,“睡我?”
顾鄢一顿。
姜岁爬起来,拍拍他脸颊,轻笑:“想什么呢顾队。”
顾鄢心脏酸涩,像是被一根长针捅穿了,血淋淋的空洞暴露在外,无论用什么都填不满。
“你在邵繁家里的时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去了?”顾鄢将口腔都咬破了,嘴里全是血腥味,“怎么,我一把你救出来,就不装了?”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何必再伪装呢。”姜岁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帮我洗澡好不好?身上有点痛,能不能帮我上点药?”
顾鄢脑门上青筋直跳。
姜岁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和别的男人鬼混了一晚上,弄得自己浑身是伤,结果来找他上药!?他是什么老实人丈夫吗?!
“不愿意啊?”姜岁松开手,也不纠缠,“那算了……喂!”
顾鄢把人打横抱起来,“老子说不愿意了吗?!”
顾鄢这人看起来冷硬,性格更是狗都懒得搭理,被他抱在怀里倒是挺舒服的,有种久违的安全感,姜岁贴在他心口,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你心跳好快。”
“……”顾鄢不说话。
姜岁又问:“你在想什么?”
顾鄢还是不说话。
“好吧。”姜岁挑眉,在他耳边很轻很轻的说:“顾队,硌着我了。”
顾队面不改色的把他抱高了一点。
顾鄢这个人,从生出来就在吃苦,好不容易考上了军校,以为日子开始好转时,又去蹲了大牢,没从大牢里出来呢,人类已经沦陷,成了丧尸的自助餐,从来就没赶上过好时候。
但他的前半生吃了那么多的苦、熬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也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难熬。
姜岁哪里是只丧尸,他是个妖精。
好不容易洗完澡,顾鄢用浴巾裹着人,把他抱出去,吹干头发的时候姜岁已经昏昏欲睡,顾鄢拍拍他脸颊:“先吃点东西。”
姜岁困倦的翻了个身,说话的声音黏黏糊带着鼻音:“我不需要吃人类的东西。”
“你真是丧尸?”顾鄢捏着他手臂上的一点软肉,“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丧尸。”
“如果不吃人类的食物,你靠什么活着?”
姜岁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他,“你要养我吗?”
顾鄢心口一跳。
在他这种糙人眼里,这话就跟“你要娶我吗”没什么区别,他本想矜持一点,毕竟这小王八蛋惯会玩弄人心,很不是个东西,但他的舌头已经先于他的脑子,给出了回答:“要怎么养?”
姜岁唇角弯出一点顽劣的弧度,在顾鄢的手腕内侧舔了舔,在香香软软的沐浴露香气里说:“要吃肉。”
“这样的话,你也要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