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整整半分钟，季彦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哥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昨天熬夜熬太晚，这会儿产生幻听了。
解夕朝等着他回神。顺便接过他条件反射递过来的手机，拨了个号。
他按下拨通键的前一秒，季彦终于回过了神。
他第一件事是过去锁了门，然后才吐出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解夕朝顿了顿：“别跟别人说。”
然后，他把撞到云盼和夏睿言在走廊的事跟季彦简短地说了一遍。
季彦起先还是一脸震撼，越听到后面神情越凝重。
听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艹。”
“畜生。”他道。
他跟云盼关系也好。虽然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解夕朝，但云盼性格绵软，很容易就能让人心生怜爱。他私底下没少好奇过对方过往的经历。
解夕朝删繁就简，只提了云盼被夏睿言霸凌的部分。
只是，光这一点，季彦就立刻理解了解夕朝刚刚为什么语出惊人。
他说：“哥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解夕朝说：“不用。”
他顿了顿：“我先打电话。”
“你打。”季彦不耽误他了，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解夕朝电话拨过去，那头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好，哪位？”
“箐姐。”解夕朝道，“是我。”
那头的方箐箐有些惊讶：“夕朝，有什么事吗？”
解夕朝说：“有点。”
“姐。”他道，“公司那边对文耀有出过针对性的分析报告之类的吗，可以把文件给我一份吗？”
饶是情况紧急。
季彦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说真的。
从前他一直觉得他哥那么牛逼，为什么看公司的眼光那么差。就他们节目里，90%的公司都比曜欣要更像个正经公司。
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90%的公司比曜欣成熟，但99%的公司不会纵容员工这么嚣张。
哪怕这个员工是个摇钱树。
当然，哪怕解夕朝跟公司关系再好，方箐箐自己也觉得这种东西给他无所谓，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她有些讶异地道：“有应该有，但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吗？”
最近曜欣全公司上下各部门都在努力提升自己中。
主要目的就是赶上自家摇钱树的脚步。
要不然解夕朝C位出道那天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个事情铺满全网络，这会显得他们非常地失败。一生爱面子的小齐总也不会允许。
文耀这个公司方箐箐很有印象。
她是解夕朝的经纪人，相关工作都会和她对接。
她记得，这公司目前有两个选手都是在他们的重点观察范围内的。其中一个还算是全能ACE，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解夕朝有那么点撞型。
解夕朝循循善诱：“有个可以把撞型那个搞掉的机会。”
方箐箐：！
季彦嘴角都快抽筋了。
对方箐箐，解夕朝没有像对季彦那样把一切都直接和盘托出。他只是简短地道：“掌握了一些对方人品上的黑料，比较致命的那种。”
方箐箐眼睛就亮了。
她不再犹豫。
这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对解夕朝有种本能的信任。
而前段时间，解夕朝放弃去大平台留在曜欣的事感动了公司的许多人，现在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对解夕朝很有好感，包括小齐总本人。
他的目光终于从他的电竞战队上彻底转移到了娱乐圈。
足可见他对解夕朝有多欣赏。
方箐箐说：“那我晚些发给你。发给这个手机吗？”
解夕朝看了眼季彦，对方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解夕朝就说“嗯”。
“这我朋友的手机。”他道。
方箐箐说“好”。
然后她欣慰地道：“公关部终于又可以练手了。”
解夕朝：“……”
他说：“是啊，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他挂了电话。
然后，他看到了一旁季彦默默看着他的神情。
他问：“想说什么？”
“……想说你们家公司企业文化真是奔放。”季彦幽幽地道。
解夕朝深以为然。
“我也这么觉得。”他道。
他把手机还给季彦，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奔放归奔放。
去食堂的路上，季彦还是问起了解夕朝的打算。
“文耀这公司挺狗的。”他委婉地提醒，“哥你最好别冲动。”
解夕朝说：“我知道。”
能纵容手底下的练习生出现霸凌而不制止，足可见这个公司从上到下利益之上的风气。而能够捧出两个热门选手，文耀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
“放心。”解夕朝顿了顿，“就算要有什么，也会等到二公后。”
季彦愣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到了解夕朝平静的侧脸。
*
解夕朝的确很久没这么生气过。
这种生气纯粹是针对夏睿言本人和公司的纵容。
但生气归生气，他还不至于冲动。
因为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也是他刚刚没有直接告诉云盼他打算想办法逼夏睿言退赛，而是先安抚住了对方，让云盼先安心准备二公的原因。
解夕朝和云盼不同，他不管经历什么事情绪都能保持稳定。
但云盼一定会因此受影响。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文耀狗。”他道，“你觉得夏睿言和云盼之间，他更想要谁出道？”
季彦被问得懵了一秒。
然后他想了想：“……夏睿言？”
“这不好说。”他道，“主推肯定是夏睿言，他这狗脾气，我要是公司，我就直接把他甩给星尘。”
星尘是他们出道团的运营平台。
“嗯。”解夕朝道，“所以他是主推。”
他原先以为，文耀是想在云盼和夏睿言之间衡量比较，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可以推翻了。
夏睿言固然有实力，但是性格太难把控。
文耀得罪不起他，让他出道既能卖好，又能顺水推舟让他交给别人运营，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相比来说，云盼显然乖多了。
文耀同样给他镜头，更多的应该是想让他吸一点粉，然后让他回去带团。
当然这点需要证实。
所以他问方箐箐要了公司这边的一些资料。曜欣虽然各方面都很青涩，但是至少也能提供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不可能完全置身于娱乐圈之外。
除此之外……
“你猜。”解夕朝慢慢地道，“星尘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种事星尘怎么会——”季彦愕然。
片刻后，他意识到了什么，“你想让星尘知道？”
“不对。”他自言自语。
不是不对。
是不止。
夏睿言有暴力倾向这件事或许会让星尘有些许顾虑。可说得难听点，艺人私德差的很多。资本或许有顾虑，但一定不会就因此把人换掉。
解夕朝想做的，一定不止把这件事透露给星尘。
二公……
他灵光一现：“你想让星尘看到盼盼的热度和出道价值？”
对啊！
二公云盼在他哥组。
云盼目前势头正猛，如果二公他表现得好，热度一定会更高。而这个时候文耀还不至于把他打压下去，就在这个当口……
就在这个当口，如果夏睿言的黑料被曝光于人前。
那么。
星尘会选谁，结果显而易见。
想通了之后，季彦心底已然全是震撼，而一旁的解夕朝却依然神色如常。
他正看着不远处。
夕阳西下，给天边染上了一点夺人的血色。
食堂门口人声鼎沸，其中就有几个他很熟悉的身影。
夏睿言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好，所以并没有来买饭。所以，这会儿站在食堂门口的，只有文耀的其他队友。
季彦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
那就是现在曝光夏睿言，文耀很有可能能翻盘。
他还需要一点证据。
一点，能彻底让夏睿言短期内不会翻身的证据。
季彦并不知道解夕朝的心理活动，如果知道，他就会意识到，他以往对解夕朝的认知还是有所偏差。以及，解夕朝当时对倪鑫其实称得上温柔。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倪鑫针对解夕朝，目的是让他难受。但解夕朝其实并没有受到影响，那么他的行为便没有意义。
说到底——
愿不愿意让解夕朝克服“有点麻烦”的情绪动手反击，其实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件事着急不了，因此带了饭回去之后，解夕朝就没再提这件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忙。
距离公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是舞台效果还不尽如人意。
这天练习结束，解夕朝把人都留了下来。
他温和地道：“还有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公演，大家觉得练习得怎么样？”
夏熙泽说：“欸我觉得还挺……”
旁边的穆文咳嗽了一声。
一起练习了这么久，大多数人早就把解夕朝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生气是不会生气的，也不会阴阳怪气。
但是如果他满意，这句话根本不会被他说出口。能这么问他们，还是不满意了。
果不其然，解夕朝道：“知道大家都很努力，但是——”
他顿了顿：“有点儿放不开。”
“乐队live最重要的是带动气氛。”他道，“这也是我们能拿第一的最关键因素，大家牺牲了自己的part，如果最后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是不是有点儿可惜呢？”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满面羞惭。
倒是邹意咳嗽了一声：“这个东西挺难练的。”
台风。
说到底，解夕朝觉得目前他们组欠缺的就是落落大方充满自信的台风。
新人一个通病，舞台上努力，但紧绷。
这不是解夕朝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一个能够点燃全场获得观众青睐的组应该展示的东西。
邹意这话一出口，算是给了一个台阶。
所有人都连忙点头，七嘴八舌。
“对啊，这个好难，我一上台就紧张……”
“真的，要记词还怕破音，而且还要找镜头，真的有点手忙脚乱”
“我也想像夕朝那样唱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但我确实不是天下第一嘛~”
解夕朝：？
他看向最后一个人，夏熙泽后退一步，“嘿嘿”笑了两声。
解夕朝：。
“撒娇请对着粉丝。”他道。
队友是无辜的。
夏熙泽：“……”
好无情好冷酷的男的。
解夕朝看着眼巴巴的众人。
他想了想：“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难。”
众人：“嗯嗯！”
解夕朝思索了半晌，作了决定。
“那明天上午我们停半天练习。”他道，“我带大家速成一下。”
他顿了顿，“难确实是挺难的，但是装一下纸老虎应该还是可以努力。”
他自言自语。
而众人心中咯噔了一下，突然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
第51章
第二天，众人准时来到了活动室。
解夕朝已经到了。
他今天难得穿了一身运动服，节目组发的呆板而普通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像是换了件衣服，嫩黄色衬得他的脸愈发白皙。
云盼把给他带的早饭放到桌上，他道了声谢。
云盼眼巴巴地看着他：“夕朝哥哥，我们今天要出去吗？”
解夕朝笑了笑，说：“嗯。”
他道：“今天玩个小游戏，顺便录点花絮。”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手边是一台手持DV。
夏熙泽已经开始紧张了，他缩了缩脖子：“这，还要录像呢？”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解夕朝头也不抬：“你等下第一个。”
夏熙泽：“……”
他这张嘴啊啊啊！
等到解夕朝盖上笔盖，环视四周，除了邹意，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像鹌鹑。
他无奈：“我有这么可怕？”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连我都怕，那确实会怕观众。”
夏熙泽忍了半秒没忍住，嘀咕：“哥你比台下的观众要可怕。”
解夕朝：“真的？”
夏熙泽：“……”
他该说是还是不是。
好在解夕朝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拿起了手上的东西。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是一叠写满了字迹的纸。
“走吧。”他道。
这下，就连邹意都被激起了好奇心。
众人跟着解夕朝往外走，等到了地方，众人才发现，解夕朝带他们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们平时用来彩排用的小剧场。
穆文道：“要排练吗？”
他对解夕朝是有期待的。
如果只是模拟现场排练的话，不免有些落俗套。
当然，也有点用就是了。
“不。”解夕朝道，“找感觉。”
已经到了地方，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今天上午，我们的任务就是学点新歌。”
“我手上有六张纸，上面写着六首歌。我给大家十五分钟的时间去学，然后每人一个solo舞台，观众就是剩下的人。”
“我会录下来。”他道，“然后，由我来进行排名。”
他的语气舒缓，但语气已经不是跟他们开玩笑的神色。因此，众人也都敛了笑意认真听，听到这，杨胤平忍不住道：“这个时候学新歌的意义是？”
“我突然想看汇报演出了。”解夕朝自然地道。
杨胤平：“……”
他抽搐了一下嘴角。
好离谱又解夕朝的回答。
这话听着像把人当猴耍，但是众人竟然都没什么生气的感觉。
解夕朝有的时候特别喜欢逗人玩，但最终无论是出来的方案还是设计都异常靠谱。夏熙泽……夏熙泽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新型调教方式。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果不其然，解夕朝的话并没有说完。
“现在节目组这边有个出镜这周宿舍花絮的机会。这个花絮包括前十分钟的单人掌镜部分。”他道，“这个机会会给到这次solo舞台的第一名。”
他仍然没有解释原因，但是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宿舍花絮是什么？
不带感情色彩地来说，这是节目组为了维持节目热度的一个物料。
但实际这个物料的出镜练习生，大都是节目组比较想要、或者比较有节目效果的练习生。像夏熙泽、穆文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基本是没什么机会上的，更不用说单人掌镜。
综艺会吸粉，这是毋庸置疑的。性格无聊可以有脸撑着，没有脸可以想办法让自己有趣，实在不行，还可以展示才华，比如来一段清唱——
一般来说，什么都不行的练习生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总之，这个奖励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吸引力都实在太大了。就连一直表情淡然的邹意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只是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开口。
像是预判了他要说的话，解夕朝看向他，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兴奋了起来。
夏熙泽直接道：“什么歌啊？随机抽吗？欸哥你不参加吗？”
“不。”解夕朝道。
他只简短地说了这一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道，“第一名没那么容易。你们可以先上来抽个签，然后我继续讲评判规则。”
众人不再废话。
夏熙泽刚刚还哭丧着脸，这会儿已经撸起了袖子，直接抽了张签。
半秒后，他“卧槽”了一声。
穆文瞥了他一眼，径直上前拿了一张。看到上面名字的刹那，他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直到所有人抽完，剧场久违地陷入了寂静。
解夕朝打破了寂静：“难吗？”
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看到了纸条上的答案。
这六首歌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正是因为熟悉，他们才知道，十五分钟里，他们根本不可能学好他们手上的，充斥着高难度转音和技巧性高音的歌。
夏熙泽甚至抽到了一首有海豚音的歌，他痛苦而虚弱地道：
“哥你对我们期望这么高吗？”
解夕朝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道：“这几首歌确实难，所以大家可以选择参与或者不参与。”
“评判标准。”他顿了顿。
“看大家的努力程度吧。”他笑了笑，“做到你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最好，并且让我感觉到，这是你的极限，第一名就是你的了。”
“好了。”他看了眼手上的表，“下午还要练习，这个花絮我们速战速决，曲谱都在上面了，就按照抽签顺序，现在开始吧。”
*
解夕朝的风格一向都是雷厉风行。
无论是平时排练还是这会儿的所谓花絮录制。
队里起先有人不太适应，但是时间久了就体会到了这种风格的好处。高效率带来的是任务的高完成度，而完成了任务总会让人心情愉悦。
这会儿他说完，大部分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动了起来。
邹意走了解夕朝的边上。
解夕朝毫不意外，笑着道：“邹老师，这么自信吗？”
“我不参加。”他道。
解夕朝顿了顿。
他叹了口气：“你这个人真是……”
“不是你。”他道，“也会是别人。”
邹意没说话。
他确实不想参加。
因为他能猜到，所谓宿舍掌镜的机会，绝对不会是节目组给的。
他们这组除了云盼，根本没有节目组想要的选手。这个机会大概率只是解夕朝作为大热门选手的一次固定曝光。
虽然节目组不喜欢解夕朝，但事情总不会做得太绝。
解夕朝已经被防爆得够厉害了。
他不想占对方这种名额。
别人想不到是别人的事，他想到了，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到。
他心意已决，解夕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是委婉地道：“你想过你的粉丝么？”
邹意的指尖微顿。
他反问：“那你呢？”
“这是两件事。”解夕朝道，“我少跟她们见一次面，换来的是一个更完美的舞台。我们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会见面，因为我会出道。
但是邹老师，你不一样。”
这话实在太直白了，邹意几乎有一瞬的难堪。
但是他停顿了好几秒，还是道：“不出道就不出吧。我这次来，本来也没打算出道。”
他说：“我去个洗手间。”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一旁一不小心听见了云盼察言观色，忍不住凑了过来：“哥哥。”
他最近叫解夕朝已经开始省略名字了。
解夕朝仿佛真捡了个弟弟，他安慰对方：
“没事。”
“他没问题。”他道。
邹意的舞台表现没问题。他不需要这场“测验”。
他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邹意没有缓很久。
再回到小剧场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如常。
解夕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对他生气，他难得地有一种无奈感。不生气，比邹意真的因为他的言论对他发一次火情况困难多了。
他叹了口气。
只是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他也短暂地抛开了杂念。
再环顾四周，众人刚开始听说奖励时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为难。
解夕朝当作没看见，道：“夏熙泽。”
“你第一个。”
所有人都坐在第一排，夏熙泽犹豫了一瞬，走上舞台。
他其实很紧张。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很紧张。
尤其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准备好。
但是……
他想。
他又确实很想要那个第一名的奖励。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除了舞台以外的地方出镜了。哪怕是上次奇迹般的逆袭，最后他也没有多少镜头，甚至感言只剩了一句。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上了舞台。
这种感觉很奇妙。
台下都是熟悉的人，他们都看着自己，尤其是他看到了后排好整以暇的穆文，弄得他几乎有点儿想笑。
但是对上拿着DV解夕朝的视线，他又笑不出来了。
解夕朝总有本事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哪怕这是在一个简陋的剧场，他们在进行的只是一个玩笑般的游戏。他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了心底的所有杂念。
然后，他拿起话筒，开始唱起了第一句词。
前面四句还算平稳。紧接着的一句就是进入副歌之前的转音。
夏熙泽心跳得很快，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一秒，两秒。
唱到最难的那个转音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不小心唱劈了音。他有些无措地站在了舞台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
剧场里寂静无声。
夏熙泽抿紧了唇，说：“我……”
舞台和台下的高度差让他有种被架到戏台子上被众人围观的错觉，尤其是，他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满脸通红。
就在他恨不得要立刻下台的时候，解夕朝问他：“结束了吗？”
夏熙泽张了张口。
“放弃的话就换下一位。”解夕朝道。
他的语气很温和，“想再来一遍就再来一遍。”
“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他道，“但是歌曲难度确实很高。所以下台之前，我给大家无限的时间。”
夏熙泽一个激灵。
……要这样下去吗？
他问自己。
他只唱了四句半。
下去，他可以逃脱这种众目睽睽的难堪。
但是解夕朝先前就说过，每首歌都很难。谁是第一名只看努力程度。
刚刚的那点不好意思在解夕朝温和的话里不知不觉被尽数化解，而这个时候，夏熙泽才发现，他以为其余的人里眼底都是嘲笑，其实不是。
他们的眼底是感同身受的紧张。
还有……考试来临前的忐忑和迫不及待。
这确实是个对每个人来说都很宝贵的机会。
夏熙泽握紧了话筒。
他说：“我再来一遍。”
此时此刻，他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队友，而是真正的考官，抑或是那些即将站在台下的，千千万万的粉丝。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重复的旋律再一次响起。
只是这一回，他的声音坚定了许多。
虽然说是一上午。
但是整个创作组A组真实在剧场呆着的时间最终长达五小时。
一直到下午一点半，所有人才尽数表演完毕。
比赛的氛围从轻松到紧张，再到最后的放松，历经了非常微妙的过程。
几乎每一个人都重复了不止一遍，每一个人上台的一开始都有些拘谨，只是在无数次的重复中，那种拘谨渐渐被强烈的渴望取代，每个人都在想着，怎样做到最好。
怎样竭尽全力，发挥百分之百的努力。
用奚凯的话说：“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刷新自己的记录。”
而在这一次次的刷新之中，甚至有人的嗓子哑了。这个人就是杨胤平。
他心底的渴望太强烈。以至于他成为了所有人当中重复次数最多的人，最后一遍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他喘着气，深深地对着台下鞠了一躬。
不是对着解夕朝和队友。
只是对着这个他用尽全力倾注了所有心血的舞台。
没有人觉得夸张。
他下了台，奚凯给他递了一瓶水，认真地说：“辛苦了。”
杨胤平接过去，耳根少有地有些不自在地红了。
到了最后，解夕朝把手上的DV交给了身旁的云盼。转过身倚靠在长桌上，看向了身后的队友。
他说：“那么下面我来宣布结果。”
他顿了顿。
然后，他突然笑了笑。
“其实在设计今天的这个环节的时候。”他跟众人说，“我一直有些犹豫。”
太认真，太严肃。
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是队长，也只是队长。
说实话，他和他的队友都是平级的关系，他们完全不需要听他的。
哪怕这件事背后他给了强烈的利益诱惑。
但是他的队友还是照做了。
这或许是他们这一生站上过的，最简陋也是最无厘头的舞台。愿意配合，只是因为他们信任解夕朝。
所以，解夕朝的第一句话是：“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
全场静默。
夏熙泽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
“哥你别这么严肃……”
解夕朝笑了笑。
然后他道：“关于为什么在舞台上会紧绷，我想了很多。”
“首先，这肯定是生理本能。其次，大家是新人，我不该苛求太多。”他平静地道，“但我还是想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们没有被逼到极限。”
这是公演。
公演只是一个舞台。
或许在排名宣布的那一刻很多人想到过孤注一掷，但是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在如梦似幻的舞台上，这种瞬间的强烈情绪就会被遗忘。
他们会想自己在镜头面前是不是够好看，唱高音脸有没有变形。
他们会想台下的粉丝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而解夕朝带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情境。
一个……
抽离了所有其他因素。
非常单纯的环境。
在这个情境里，强烈的愿望被无限放大。为了这个愿望，他们被逼着孤注一掷，他们赌上了所有可以赌上的东西，面子、端庄和矜持。
所有人在舞台上的，都是他们拼尽全力、破釜沉舟的样子。
“努力到极限的状态都不会是体面完美的。”解夕朝轻声道，“你们要知道，没有人会嘲笑这种不完美。”
“这很可能是你们很多人的最后一个舞台，不是吗？”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杨胤平正在喝水，猝不及防眼睫一颤。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终于有了释然。
“拿出百分之百的状态来吧。”解夕朝站起身，“把这当作你们的最后一个舞台。除了拿第一，其他什么都不要想。然后——
用今天台上展示的那种努力的样子去告诉观众。
告诉你的粉丝。
你想留下来。
非常，非常想留下来。
这就是在舞台上，你要做的全部。”
第52章
最后，解夕朝把录制名额给了杨胤平。
没有人有意见。
杨胤平脸上显而易见地有点激动，但是想到过往他做的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人散了去食堂之后，他留了下来。
解夕朝正在低头看手上的DV，云盼在旁边默默收拾桌子。
杨胤平迟疑了一秒，加入了后者，两人把剧场收拾回原样，解夕朝抬头看到他，先愣了一下。
然后他道：“走吧，去吃饭。”
路上，杨胤平找了个话题开头：“说起来……夕朝你为什么要给我们录像啊。这应该不是花絮吧。”
花絮一般都是节目组拍的。
杨胤平不觉得这么长一段能被剪到他们组的花絮里。
果不其然，解夕朝道：“想着给你们留个纪念，毕竟也是一段经历。”
杨胤平默然。
在这个刹那，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时间对于每个人是公平的。人们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往前走，无一能够幸免。但是解夕朝却好像是跳脱于时间之外的。
是因为……经历过生死，所以更淡然么？
他不知道。
他只是又一次走了神。
等他回过神，解夕朝已经走远了。
他快走了两步，追上了对方的脚步，和他一起去向了食堂。
接下来的日子就变得紧迫许多。
剩下的时间没几天，所有人都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排练当中。
经过了解夕朝的“调教”，大家的状态都肉眼可见地松弛了许多。用夏熙泽的话说：“我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舞台。”
被解夕朝在脑门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大家都忙，解夕朝反而轻松了一些。
他不用考虑状态问题。只要保证每天的熟练度。
这些天，他就把时间都花在了调整作息上。
经过复检加科学的锻炼，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这一天，他从健身室回来，季彦从宿舍出来叫住了他。解夕朝会意，跟着他去了宿舍。
“你经纪人整理好了。”季彦道，“你是怎么说，我把备用机借你？”
解夕朝说：“没事。”
“我大概看一下就行。”他道。
他打开方箐箐发过来的文件，迅速地浏览一遍。
获得的信息和他估计的大差不差。
目前文耀的重心基本三七开，七放在夏睿言身上，三放在云盼身上。且两人的CP正在逐渐解绑，大约是察觉到了云盼人气上升的速度。
除此之外，文耀还买了不少他和夏睿言的捆绑营销。
包括但不限于炒他和夏睿言的cp，发一些两人比较然后拉踩的通稿，以及试图靠职粉来带节奏洗脑粉丝。惯用但常见的手段。
解夕朝是没看着一条新鲜的。
十分钟后，他把手机还给了季彦：“谢谢。”
“不客气。”季彦拿回去。
他欲言又止。
解夕朝：？
“是这样。”季彦组织了一下语言，“哥我知道盼盼的事也很重要，但是这也是二公之后的事了。哥你知不知道你最近被带节奏带得很厉害，呃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先关心一下自己？”
解夕朝愣了愣。
季彦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解夕朝的事这两天在《超级新秀》这个圈子里可以说是闹得很大，他在外面也能听到别的通网的练习生悄悄议论，只是解夕朝这两天忙着排练，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人说。
于是他憋到了今天。
季彦解锁手机，登陆了某个论坛，然后点开了热帖。
他往下翻了一下，点开热帖的其中某个帖子，把手机递回给了解夕朝。
解夕朝接过去，第一眼看到了帖名：
【理讨，从爆料帖产生的感想，是不是每一个我搞过的top都离不开二公魔咒？】
*
如标题，现在就是有点儿崩溃
1L
额，lz你不会说的是那个节目里有top抱团排挤队友的爆料吧，我延后吃瓜了吗，那个瓜不是说打假了
2L
没啊，反转了
那个楼主好像确实有一手料
然后他最新的一条点名了，说是创作组A组
3L
？？？我去
解夕朝的组啊？
4L
刚从那个帖子里出来，好理解楼主
还挺震撼的
就，感觉光从节目里完全看不出来解是这样的人
5L
不是，啥玩意就这样的人了，别吓我，我解夕朝路好，有没有人把瓜先端上来我吃吃
6L
就是二公魔咒啊
众所周知，一公大家一团和气，三公选曲全靠粉丝投票，只有二公因为是选手自己选曲，所以历届闹出来的幺蛾子都特别多
隔壁帖子有瓜主爆料，说创作组A组闹得很不愉快
往细里说就是高位练习生欺负小透明，队长搞一言堂还抢高光part，闹得内部练习生都清楚
然后最新那期节目公布了解夕朝是队长，so——
7L
解夕朝不是小白花人设吗
8L
……你梦里的小白花人设，你看着练习室花絮清醒一下
版本过时了姐妹
现在是大魔王台上台下都大杀四方的时代
9L
主要是他身体差这一点还有长相太有欺骗性了，哦还有cp，夏睿言真的解夕朝泥塑粉头子，上次有个游戏还开玩笑说解夕朝是豌豆公主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jpg
10L
艾清源当时就翻了个白眼
11L
他们仨化学反应真的挺搞笑的
夏睿言对解夕朝像演小言剧，艾清源致力于把解夕朝拉到隔壁青春热血成长剧
反正谁看谁都不顺眼，难怪好多人嗑大三角
12L
……只有我觉得这对非常工业糖精吗
13L
+1
14L
文耀是你吗
别卖了没看人小解老师根本不想配合吗
我感觉艾清源翻白眼根本不是吃醋，只是作为朋友对这种low逼倒贴行为终于看不下去了而已
15L
楼上好嘴
但是话题是不是跑偏了
16L
解夕朝在人际关系上很容易看透啊，他喜欢谁不好说，但排斥谁真的很明显
一个夏睿言，再加一个倪鑫
那真是敷衍都不想敷衍的冷淡
也就cp粉还能舞离婚
笑死，结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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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有没有抱团排挤，这对我很重要
18L
我觉得他脾气没那么软是真的，无论是一公还是二公都是他当队长，控场能力太强了，脾气软当不好队长的
至于爆料……
我持怀疑态度，一公分part很好
19L
说真的，节目组给解镜头真的太少了
当时再评级他是初C，那个部分镜头一笔带过，也没提他一个小透明怎么会拿到那么多的票数
一公那个练习室花絮明明他是队长，硬生生剪成艾清源个人特辑，虽然艾清源是C，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就那么怕给他镜头吗
镜头少得让人根本摸不透他私底下什么性格
20L
楼上真相了，确实是这样
但其实性格方面还是大致能看出来的，之前那期衍生
还有上班下班站姐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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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觉得他粉丝那么多其实也有神秘感太重的原因，额……节目组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22L
抱团有可能吧
其实我感觉有点微妙，就是云盼执着地要跟解夕朝一组那里
感觉有点破坏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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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团的话，云盼，邹意和解夕朝？
但是这仨看上去都不太像会排挤别人的，倒像是会被排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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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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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卧槽！节目组新预告出来了！创作组A组真的吵架了啊，刺激！
217楼
这一层再往下，就是针对最新预告的讨论。
解夕朝看了一眼。
他思索了一瞬：“有最新预告吗？”
季彦说：“你关掉帖子去物料区，有人搬运。”
解夕朝看他：“偶像要离粉丝生活远一点，季彦同学。”
季彦同学望天。
只是，他从解夕朝的语气中品出了一点什么。
果不其然，解夕朝看完预告，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机还给了他。
他道：“哥你不着急？节目组是打算恶剪你然后带节奏吧。”
他早就看过预告了。
说实话，解夕朝和队友的矛盾他略有耳闻。
但是，看现在创作组A组那副“如胶似漆”的样子，大多数人都不会蠢到真的觉得他们闹了什么大矛盾。
可是预告里，创作组A组的气氛僵到让人忍不住尴尬得想关掉页面的地步。
而这里，解夕朝的形象几乎让他感觉陌生。
最讽刺的是——
这回，解夕朝的分量倒是足了。
一分半的下期预告，创作组A组占了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里80％都是解夕朝的镜头，他简短地作出所有的指令，冷酷得像个暴君。
而剩下的20％，是队友难堪的脸色。
要不是季彦这几个月被解夕朝带得心平气和了太多，看完这预告他高低得摔次手机。
而现在，他语气平静地问解夕朝：
“哥，你打算怎么办？”
解夕朝道：“凉拌。”
季彦：。
“说过时的冷笑话会显得像老干部的哥。”他说。
解夕朝：“欸？”
“过时了吗。”他道，“对不起。”
季彦……
季彦被他可爱到了。
他磨了磨牙，忍住了冲过去蹂／躏他哥的冲动，还是提醒了一句：“哥，这种事还挺难自证的，我觉得你还是稍微想想办法吧。”
解夕朝顿了顿。
他说：“我知道。”
*
这是解夕朝对这件事发表的唯一一句看法。
看法就是“知道了”。
季彦一面觉得他哥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实在是一如既往地装……他是说很酷，但内心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他着急了好几天，直到有一次艾清源路过，有些奇怪地问他：
“你见鬼了？”
季彦：“……”
滚啊！
他把事情的原委跟艾清源说了，后者嗤笑一声：“你担心解夕朝？”
“你担心解夕朝还不如担心自己明天不要在二公舞台上破音。”他道，“你认识他这么久，担心了他这么多次，见过他哪次真的吃了亏吗？”
季彦表情逐渐呆滞。
艾清源早就看透了：“他这个人就不是人，根本轮不到我们操心。你看他着急吗，他没到我俩面前说清源哥哥求你帮帮我你都不用理，说不定在哪挖了个洞让节目组跳呢。”
季彦忍不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说了一半。
他又有些犹豫。
他想这两天见到解夕朝，对方确实吃得好睡得好，还有心情关心他为什么脸色变差。
他嘴角抽搐。
过了半秒，他反应过来：“艾清源你刚又在说什么屁话！”
艾清源：“大哥人都不是你亲哥你兄控个屁啊！”
两个人一言不合又掐起来。
解夕朝和云盼路过，云盼看解夕朝，眨巴眨巴眼睛。
解夕朝说：“看见了没？”
“不好好练习，精力过剩就是会这样的。”他语重心长，“看起来很傻对不对？不要学。”
云盼：。
他认真地把这点记在了脑子里，顺带给艾清源和季彦贴上了傻子的标签。
两个人施施然从战场路过。
而此时此刻的网上，关于最新一期的预告，已然吵翻了天。
第53章
最新预告出来的那个刹那，荆瑾就点开来看了。
看了五秒，她又恶狠狠地叉掉了页面。
这些天在互联网因为沸沸扬扬的谣言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不可思议地想，这破节目居然在试图用剪辑告诉我我哥是个为了出道不择手段的恶人。
拜托，这是我哥哎！
我信我哥还是信你个大傻逼：）
但是她也确实着急。
同样是性格争议，解夕朝和艾清源不同。
艾清源是公认的脾气差，大家心知肚明，粉丝也早就脱敏。受不了的早走了，剩下的都是喊老公再b一点我爱看的。如果是他再出这种争议，根本影响不了人气。
而即便是现在粉丝嚷着“少爷有点少爷脾气怎么了”的艾清源，在刚爆出这种争议的时候，粉圈也是元气大伤。
再怎么洗，性格差还是缺点。
如果被节目组坐实了这一点，解夕朝就是刚出道的艾清源。
他的新粉基本就没粉他超过三个月的，感情毕竟没那么深。一旦大规模跑粉，节目组绝对会一鼓作气，直接让解夕朝掉出出道位。
荆瑾急得团团转，另一个人倒是很冷静。
这个人就是荆瑾加入后援会之后遇到的明苓。
荆瑾从前就有看明苓的频道，很喜欢她的性格，于是也把她是解夕朝表妹的事告诉了明苓。
她其实很怕明苓来问她剪辑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代表着后援会内部也开始有了动摇。但是明苓来找她的时候什么都没问，只是道：
“小瑾，二公应援的小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荆瑾穿着毛绒绒的兔子睡衣，在满室的暖气中松了口气。
她默默地回：准备好了TT
那边沉默了几秒。
然后，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明苓：别担心
明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相信你哥哥呀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荆瑾就感觉自己要掉眼泪了。
她吸了吸鼻子，回了个“嗯！”，然后不再内耗，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而与此同时的曜欣，看着满屏幕的议论，方箐箐也难得深吸了一口气。她问一旁新招的小助理：“那个号码回复了吗？”
也就是在昨天，她终于想到了解夕朝借用的号码。
饶是凭借以往对解夕朝的了解她努力劝自己冷静，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她也有些不淡定。
所以她想问问情况。
小助理也着急，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眼睛一亮：
“箐姐，那边回复了！”
方箐箐立刻抬了眼。
小助理点开了手机屏，两人一齐看到了手机上的信息。
原始的短信界面看上去简洁而朴素，新的短信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别担心。-解
只一句，方箐箐就红了眼眶。
急躁的心情被这几个字瞬间抚平。她定了定神：“小朱，你去一趟公关部。”
“就跟他们说，情况还不明朗，先不用轻举妄动。”
“做好准备，二公之后，我们一并算总账。”
两天后，在外界沸沸扬扬的声音中，在或是好奇、或是担忧、或是耐心的等待中，《超级新秀》的第二次现场公演如约而至。
清晨，某一间宿舍里，解夕朝从闹钟的震动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关掉了闹钟。然后在心里缓缓倒数。
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缓了半分钟之后，他坐起身。
身旁的骰子发出了莹润的光芒。
他点了点对方的脑袋，无声地说了句“早上好”，然后翻身下了床，随便抓了件T裇和裤子。
*
出门的时候解夕朝遇到了很多人。
有人跟他打招呼“解老师早”，他笑着一一回应。
等到了食堂，他到窗口面前拿了一杯豆浆、一个煮鸡蛋，再加一块午餐肉三明治，略显奢侈地解决了他的早餐。
公演晚上开始，但一会儿就要开始彩排。
然后就是做造型，以及全体最后的走位彩排。因此，早饭应该是他最后一顿体面的饭。
吃过饭，他照例去小卖部买了杯冰美式。
在咖啡冷醇的香气中，他踏入了113练习室，创作组A组的成员已经全部到齐。
他说：“早。”
众人也就纷纷打招呼“朝朝早”“解老师早”以及“队长早”。
大都是开玩笑的轻松语气。
在这样轻松愉悦的环境里，他们最后将《无垠海》排练了一遍。有工作人员路过练习室，哪怕手上还拿着即将要交的舞台道具，还是忍不住驻足聆听了一会儿。
一直排练到十一点半，开了嗓。解夕朝叫了停。
邹意给大家发了专门买的午饭：水，面包和一点水果。众人简单地吃了点，然后去往了化妆室。
化妆间内，解夕朝又一次坐在熟悉的镜子前。
这回化妆师没有再问他的要求。
一天前，解夕朝专门找到了她，沟通了这期舞台用的妆面，并且亲自上过一遍妆，然后进行了些微的调整，到现在，她闭着眼睛都能得心应手。
她一边化，一边笑着道：“解老师，你在我这算是vvip级待遇了。”
解夕朝闭着眼，也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说：“麻烦了。”
“不麻烦。”化妆师道，“我比你粉丝爽多了。”
粉丝只能干着急。
作为半个粉丝和内部人员，她还能帮上解夕朝那么一点。
她很满意。
如果解夕朝没找她，她已经抄着键盘去跟水军职黑大战八百回合了。
一个小时后，解夕朝睁开眼睛。
镜子里倒映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顿了顿。
“怎么样？”耳边传来化妆师懒洋洋的声音，“有没有一种突然看到自己另一个人格的感觉？我可是琢磨了好久。”
《无垠海》的风格近似摇滚，妆自然不能再清新。
解夕朝的皮肤底子好，肤色是一种有些微透明感的白皙，因此，他的底妆上得很浅，只用了修容和高光稍稍加深了轮廓。而因为解夕朝优越的骨相，整个底妆加起来，也就用了不过四五分钟。
整张脸上，化妆师下最多力气的地方还是眼睛。
最早沟通的时候，化妆师的提议是简单但最不出错的烟熏，但是这个提议被解夕朝否决了。
他说：“我不适合浓妆。”
确实不适合。
每次给解夕朝化妆，化妆师心底唯有一个感受。
那就是，这张脸很适合大荧幕。
都说神颜爱豆和演员颜值有壁，这个定律在解夕朝这里却不成立。
他的脸放在爱豆界虽然也是神颜级别，但却不是有冲击力的长相类型。只有镜头真正怼到他脸上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他的脸有多耐看。
一句话概括，就是扛得住镜头。
并且越品越惊艳。
因此到最后，化妆师采纳了他的建议。只从眉型和眼线上入手。
黑色的眼线勾勒出分明的眼型，底色是低调的大地色，只是眼尾明显地上挑，浓密的睫毛微翘，少了几分温文，多了几分凌厉。
至于美瞳，因为发色还是黑色，因此化妆师保留了他原来的瞳色。
只是眼尾，她点缀了黑色的印花。
印花的图案征询了解夕朝的建议，选用了黑色桃心和星星的组合，大小错落排布，透出隐约的细闪。
现在，再有人看到解夕朝，不会再觉得他温柔。
这是一张清冷又淡漠的脸。
用一旁围观的季彦的话说：“如果哥你不笑的话，感觉看我的下一秒就要说‘垃圾，滚’了。”
邹意：“……”
“是不是不太利于形象。”
他也听闻了这两天解夕朝身上的风波。
解夕朝站起身：“没事。”
“我本来就很凶。”他道。
季彦：“……”
化妆师：“……”
邹意：“……”
解夕朝挑眉，一眼睨过去：“几个意思？”
季彦本来想说“哥骗骗观众算了别把自己骗进去”，解夕朝这一淡漠的一瞥，让他真的心跳漏了一拍。恍惚间真像被解夕朝用眼神鄙夷了。
解夕朝去做发型，他若有所思：“我哥这是不是还挺适合当演员的。”
此时此刻，某前影帝兼视帝已经重新在某个位置上坐下，任由发型师折腾他的头发。他口袋里的小骰子忧郁地打了个滚。
这就是主人下凡的感觉吗。
居然要被菜鸟新人怀疑会不会演戏。
感觉被狠狠侮辱了。
被狠狠侮辱的解夕朝最终还是没有让发型师倒腾他的头发。
他发质很好，考虑到之后染发的机会会很多，因此这一回暂时就没有时间紧迫地换发色。柔顺的黑发长过了耳廓，发型师稍微修了一下。
然后，除了为了去除清纯感让他露了额头外，其他都没怎么动。
这一露，那种非常具有欺骗性的乖乖牌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野性和不羁。
造型师取了对黑色星星耳夹。
他说：“会有点痛哦。”
解夕朝说：“嗯。”
他有些方面其实挺叛逆的。
比如拒绝浓妆，以及拒绝打耳洞。
最后一点——
拒绝皮裤。
他们组是全员黑色，一半人穿了皮裤，只有解夕朝穿的是黑色的紧身裤，作为交换，这条裤子破破烂烂像被剪了八百回，若隐若现地露出了膝盖和白皙的皮肤。
刻意做旧的涂鸦T裇扎进皮带里，造型师最后给解夕朝脖子上和手腕上缠上丁零当啷的银色链形挂饰，又强行让他戴了几个戒指，终于心满意足。
“好了。”他道，“可以去打架了。”
解夕朝：？
一旁化妆师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倒恨不得他立刻出门一拳八百个黑粉，你看他这小胳膊小身板打得过谁？”
解夕朝：。
“其实我……”
也很能打。
当然是身体好的时候。
没人信。
他跟着队友一起去往公演现场，而那里，早就挤满了无数满怀期待的粉丝。
*
虽然听起来很不友好，但解夕朝组二公的出场顺序确实是第一。
这个抽签顺序出自穆文之手。
而穆文之所以成为抽签代表，原因正躺在休息室解夕朝拜托季彦保管的背包里。
时至今日，还是没有人能猜出为什么解夕朝的骰子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关键的作用，比如猜出解夕朝的排名，再比如精准地选出组内的臭手玩家。
只有解夕朝知道原因。
因为当初小骰子抽出结果，就沾沾自喜地在他手里翻了个跟头，意思是“让你早下班了快夸我！”
解夕朝：“……”
解夕朝看着心如死灰的队友，夸不出口。
第一不是个好顺序。
首先是紧张。
其次是观众给分会更加谨慎。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的歌很炸场，很容易点燃现场的气氛。
但这是会让节目组开心的东西，并不是他们。
非要说出一个真的优势，那确实只剩下下班早，表演完结束之后可以安心当观众了。
但这显然不是众人想要的。
在后台候着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紧张。
夏熙泽不停地跟穆文说着话，后者心不在焉地应着声。云盼紧张得不停地捏手里的泡沫纸——解夕朝给的，为了防止云盼因为焦虑暴饮暴食。
气泡纸一个个爆开的声音响在耳畔，解夕朝听着台上窦昱的声音，调整了下耳麦。
然后，他想了想，开了口：“说起来，其实我一开始看到大家的时候，确实是产生过担心的。”
几乎是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回来。
夏熙泽的手指微蜷。
这是大家都猜到的、无可避免的事实。
实力弱的会拖实力强的后腿。
只是，真的听解夕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就连云盼都不捏气泡纸了。
他呆呆地站着，有些无措地看着解夕朝，脸上写着的都是“哥我拖你后腿了吗怎么办对不起能不能不要丢掉我。”
解夕朝咳嗽了一声。
为免破坏云盼的妆，他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
然后他道：“是因为我自己。”
他顿了顿：“可能大家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主要体现在，我觉得我做出来的东西，除了我自己，没人能演绎好。”
这句话把夏熙泽的魂拉回来了一点，虽然知道解夕朝是为了体面，但大家还是无可避免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夏熙泽小声道：“其实是事实啦夕朝。”
事到如今，他还记得当时听到《无垠海》录音室版本的震撼。
广阔的天空下是无垠的大海，塞壬在歌唱。
他的嗓音随性而懒散，是真正能够震颤心灵的声音。
解夕朝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道，“我很开心。”
夏熙泽眨了眨眼睛。
“以前我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写歌，一个人作曲，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他笑了笑，“我觉得这样很好，但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我做出来的东西始终是我的，我的歌、我的舞台、我的生活。
“如果哪一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另一个人呢？
“是会变成灾难，还是……
“不一样的火花？”
“你们给了我答案。”他轻声道。
日复一日的练习。
每一个被严苛确定的细节，每一句被一点点纠正的唱词。
这是创作组A组这短短半个月的经历。
无人的地方浸泡着汗水和泪水。而在这个时候，曾经的针锋相对都好像被模糊成了温柔的、陪伴着他们练习的夜风。
“《无垠海》这首歌是我很早写的歌，这是它第一次登上舞台。我很高兴它有了不止一个陪伴它出现在世界面前的朋友。”解夕朝道，“所以……”
他笑了笑：“别紧张。”
“它看到了你们的努力和真诚。”
“观众也会。”
耳边传来窦昱遥遥报幕的声音，他说：“下面，让我们欢迎第一组选手上台，他们是创作组A组的学员，表演的曲目名称是《无垠海》。”
在这样的声音里，解夕朝轻声说完了最后两句话。
“谢谢你们唱我的歌。”
“无论今天结果如何，能有这样的经历，我很开心。”
第54章
快碎掉的创作组A组全员就这样被解夕朝的一席话拼了回来。
原来语言的力量能这么强大。
在黑暗中走上舞台，按照预定的位置站定的时候，夏熙泽这样想。
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那些像是海潮一样汹涌的情绪就这样被尽数抚平。他从没想过，真的站上公演舞台的时候，他会这么平静。
看着满场欢呼的观众，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而他的另一侧。
解夕朝调整了一下耳麦，冷静地对着一旁的乐队老师点头示意。对方接收到了两人沟通过的讯号，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随即，他收回了目光，微垂了眼。
不明真相的观众还在欢呼，而下一刻，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晰的“咔哒”。
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随即，他们就发现——
是光。
七束光自不同的角度从头顶倾斜而下，伴随着音效，像是破空而出的利刃。凌空的光束内，光源照耀出浮空中渺小的尘埃，如梦似幻。
除了顶光，舞台的周身还有许多束大小不一的侧光。
侧光似流水，光影变幻，逐渐从夺目的白变成泛着幽光的蓝。
在这荡漾的光海之间，后面的大屏幕缓缓浮现出笔锋凌厉、浸泡在背景海水中的三个大字：
《无垠海》。
场上响起了惊讶的窃窃私语。
“啊……是自作曲”
“无垠海，这个名字好美，这个布景也很美欸”
“会是抒情吗”
只是，随着光线的逐渐清晰。窃窃私语不知不觉就逐渐变成了越来越热烈的欢呼。而随着中央的人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刹那，欢呼声立刻到达了顶峰。
线条勾勒出脸侧到下巴清晰的轮廓，记忆里清秀的淡颜被浓墨妆点。
淡色的唇、高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淡漠清冷如深潭的眼睛，眼尾的细闪在光照下像是闪烁的星点。
这是一张完美得连光都偏爱的脸。
前排的姑娘小声尖叫：“啊好帅……”
她的同伴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不矜持地跟着一起尖叫。
只是几秒后，她就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不是解夕朝的粉丝。
当然，她也是这个节目的忠实观众。
解夕朝的好看所有人全世界都知道，有人形容他一公的wink像是夏日饮品店最甜而不腻的冰沙，清爽又漂亮。
但是……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笑。
相反，他的眼神淡漠，配着清冷的妆容，几乎有了一种睥睨感。
解夕朝是公认的镜头之神。
有人曾经专门统计过，从初舞台以来，他没有漏抓过一个镜头。只要镜头对准他，他都能第一秒调整自己的状态。
而就在舞台上的镜头对准他的那一秒，他微抬了眸。
就在这个时候，才有人恍然发现，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电吉他。
吉他上印着繁复而线条大胆的印花。
光怪陆离的图案之上，白皙而纤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两下。
清脆的声音传到众人耳里后的0.1秒，密集的鼓点和电吉他的声音轰然炸开。
没有冗长的前摇，没有悠长舒缓的导入——
谁也没想到，这首从名字到舞台画风都十分抒情的《无垠海》，以一种极其暴力的方式，在三秒之内让观众的天灵盖直接爽到了高潮。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仅仅是一个开端。
吕燕从后台走到观众区前面的时候，整个观众区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
穿着T裇的男生链子随着律动打在吉他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没有人去关心。他坐在台沿，一条腿随性地屈着，唱他自己写的歌。
他唱一句，就把话筒朝着观众席的方向递一句。
而在过去的一分半内，观众竟然也已经学会了这首歌的歌词，跟得整整齐齐。
原本的公演就这样硬生生地开成了一场演唱会。
而解夕朝几乎是台上最矜持的一个。
他承担的是整首歌里几乎一半的高音，哪怕是近乎撕裂的拖长尾音，声音里也带着嘶哑的懒散，就像这首歌的歌词“烈日在海水中燃烧”。
极致的旋律被压抑成成型的曲调，爆发的边缘是满溢的感情，就像是被冰冷的海水裹挟的热血与梦想。
这是首写“自己”的歌。
写的好像是故事的主人公，却又不单纯是主人公。
她看到台上，平日里畏缩怯懦的小男生直接拔了立麦上嵌着的话筒；
她看到往日里大大咧咧的男生唱得眼尾通红，眼底写满了对舞台的不舍和不甘；
心思细腻深沉的抛开一切跪在台上嘶吼；
儒雅内敛的攥着话筒的手显露出了隐约的青筋；
玩世不恭的，按着耳麦，竭力镇定，却仍在间奏内闭着眼睛大口喘息；
有人走到解夕朝边上，用力地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们唱：
海水淹没世界之前，
请和我相见。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解夕朝会写这么一首歌。
在这首歌里，太阳在猛烈地灼烧，星星从遥远的天边坠入海中，世界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入目之处都是无垠的大海。
是世界末日之前最后发出的邀约。
也是在场所有淘汰的练习生真实的心声。
对于在场一半的人来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和他们的粉丝相见。
海水淹没世界。
他们在粉丝的记忆中悄无声息地退潮。
若干年后，或许不再会有人记得自己曾经追过的小爱豆，而这首歌的含义是——
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这一刻。
你和我相见。
*
解夕朝很热，心跳也很剧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地表演过舞台，他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耳边擂鼓般的心跳。结束的时候他手撑着膝盖喘息。
下台的时候邹意麦都顾不得摘，直接走到他身边问他：
“没事吧？”
解夕朝对他挥了挥手，只是摇头。
过了片刻，他才吐出一口气，直起了身：“没事。”
嗓子是哑的。
刚刚下台的时候台下全是喊“安可”的，呼声响得整个场馆仿佛都在震，解夕朝不得已安抚了几句，结果第一句差点没能出声。
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谢谢大家。”
然后是：“喜欢的话记得投票。”
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大屏上映出他的样子。
漂亮的男生还在喘息，T裇领口有些松，露出深凹的漂亮锁骨。锁骨窝映着些微的细汗，让他看上去野性又性感。他所有的表情管理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露出过于痛苦的神色，看在观众的眼底，就是解夕朝难得的冷脸。
冷脸也帅得惊人，微垂着眼的样子镇定自若。说话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花里胡哨的戒指，链子顺着手腕往手肘滑。
镜头放大，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挑逗的荷尔蒙。
偏偏他自己无知无觉，说话的声音又恢复了难得无害的温和。哪怕是拉票，声音里也带着礼貌的请求。极致的反差让粉丝直接当场就疯了。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有个哥们儿立刻大喊：“我靠老子给你投一百票！朝哥我爱你！！！”
于是满场无处消耗的热情变成了压倒性的嘲笑。他旁边的女生崩溃大喊：“啊啊啊我不允许！小朝老师是我的！你让我先表白！”
就这样差点打起来。
想到刚刚台下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邹意就笑，笑里带着叹，轻轻的：“辛苦了。”
《无垠海》最终经历了几版改编，现在放出来的是最激烈的一个版本。
最原始的版本，主人公不过是一个在末日来临之前独自在海边看日落的普通人，作为大灾变前世界上遗留的最后一个人类，比起愤怒，更贴切的情绪形容是感慨和平静的绝望。
把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对万物生灵的告别改编成爱豆和粉丝之间的交互，把绝望改成最后一刻的奔赴。
这是解夕朝的想法。
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对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负责，让粉丝能够真正感同身受他们现在的处境，尽可能地为团队里的成员争取粉丝的每一票。
哪怕这样会让他产生更大的体力消耗，更加劳心劳力。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大家才会那么配合他。
饭都喂到嘴边了还要矫情，那就不是作了，是纯粹的不识好歹。
解夕朝愣了一下，说：“没事。”
邹意没再说什么，扶着他回了休息室。
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望了过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里都是复杂和感动——
除了下一队。
季彦他们组就是那个不幸抽到下一组的倒霉蛋。
他快愁死了，路过解夕朝的时候他用力地叹了口气：“哥啊，你这不是在坑你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吗。”
在这样的舞台之后再表演，谁还看得进去？
解夕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安慰他：“没事。”
“都一样。”
人累了，就忍不住说实话。
他的意思是，不管是他们后面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哪个顺序都一样。
他们表演完这个舞台，就约等于今天的公演结束。后面的舞台已然在进行，但回去之后，已经不会在今天到场的观众心底留下太多的印象。
季彦：“……”
真想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揍他哥。
只是看到解夕朝有些苍白的脸色，这点痛苦还是化成了怜爱。
他匆匆忙忙地把手上解夕朝让他保管的背包丢给他，说了句：“走了啊。”就去了候场。
而座位上，解夕朝拉开背包。
小骰子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笑了一下，那点鼓噪的心跳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此时，屏幕上已然跳出了分数表。
先是个人分。
这样的组合，个人分第一毋庸置疑。现场五百名观众，276个人给了解夕朝。排名第二的是云盼，拿了98票。
他也确实是剩余的人里最出彩的。
虽然被大断层，但云盼还是很高兴。
其余众人看到自己的票数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开玩笑。
谁能在解夕朝手里抢票？
没有拿0票已经是这届观众扶贫了。
他们最关心的是小组票。
小组票的规则很简单。观众每一场都有手上的一票，如果觉得这个舞台值得他手上的这一票，就按下投票键。
其实这样很容易导致票数虚高，博爱或者心软的人基本会场场投票。
所以，争取的其实是真正客观打分那部分人的分数。
按理说这个票数就算出来了还是很难说最后是不是第一，但是创作组A组所有人表情却都很凝重，他们心中都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预感——
屏幕上，个人表展现过后，就迅速地跳到了最新的页面。
此时此刻，为了方便录制，外面的大屏也实时同步。
等待室里的所有人，现场的所有观众，还有在台上负责主持的窦昱都看着屏幕上的票数飞速地上升，最后停留在一个数字之上。
497。
全场鸦雀无声。
500名观众。
497名给《无垠海》按下了投票键。
休息室内，夏熙泽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死命地掐住身边穆文的手背。穆文嫌弃又无奈地推了推他，发现没推动，于是自己也发起了呆。而场外，海浪般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巨大的，要把人淹没的浪潮中，解夕朝轻轻松了口气。
心头的大石在此时此刻终于落下。
他遵守约定，完成了对所有人的承诺。
第55章
谁也没想到，万众瞩目的二公会以有这样的一个开头。
就像毫无预兆三秒内炸了场子的创作组A组一样，此时此刻，场外的气氛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传奇的票数所调动。
只是区别于《无垠海》的舞台——
如果说《无垠海》的舞台是开端惊艳过程也节节攀升，最后结尾到达全新的高潮的话，那么《超级新秀》的二公舞台就堪称虎头蛇尾。
这并不代表其余的舞台有多糟糕。
事实上，经过了一公的锤炼，剩下的练习生台风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甚至贡献出了几个不错的舞台。
比如艾清源和傅文泽所在的组，都是强烈的风格，两组的成员都没有拉胯的，单从舞台效果上看，可以说是视听盛宴。
再比如dance组里的中国风，虽然没有特别热门的选手，但C位是个功底很不错的专业选手，把整个舞台都撑了起来，看上去也是仙气飘飘。
……只是。
现场的观众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原来实力上有不可逾越的差距的时候，对比会那么明显。
不同的风格还好，还可以夸一句耳目一新。近似风格的舞台和《无垠海》摆在一起，基本可以说是被秒得渣也不剩，让人食之无味，并且并没有弃之可惜的感觉。
整场舞台下来，票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八个大组。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无垠海》。
接下来就是和这首歌风格大相径庭的中国风组，一共拿了318票。
再往下是艾清源组的《click》，316票，以两票之差拿了所有组的第三。紧接着，是第四的傅文泽组，票数是297票。
再往下……
就是惨不忍睹的糊成一团了。
所有的组别里，最惨的可谓是vocal组。
vocal组两首歌，一首是蓝叶舟的《雨中的枯叶蝶》，这首歌有两个大热，最终的C位是陆星，只是改编得平平无奇，加上抒情现场并不吃香，最终C位和整个组都票数惨淡。
另一首技巧曲，选手感情充沛但是几乎无技巧。
就像解夕朝曾经说的，最适合这个舞台的是邹意，但邹意来了他的组，于是这首歌就成了今晚唯一的一个车祸现场。
此外，作为和《无垠海》撞型最多的rapB组，也就是乔野所在的组荣获倒数第二。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创作组B组。
创作组B组其实是糊成一团的团中领头羊，怎么说也拿了两百出头的票。
从解夕朝的角度看，这组的歌其实是好听的，只可惜舞台的编排实在是太拉胯，成了夏睿言的个人秀不说，这一回他还有了失误。
占据高光part的选手失误，整个舞台就直接垮了。
总之——
谁也没想到，只是让《无垠海》作为开场舞台第一个出演，就像是引发了蝴蝶效应。整场的票型都因为第一个舞台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几乎是二公录制一结束，马鸿平就沉着脸回到了休息室。
他来回地踱着步，几次想说什么都欲言又止。他的身旁，吕燕坐在桌子前看视频，过了一会儿马鸿平凑过去，发现她在看解夕朝的舞台。
他差点心梗，但是吕燕的表情却很淡定。
她说：“你在期待什么？”
马鸿平：“……”
“解夕朝靠舞台吃饭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吕燕道，“这孩子确实有才华，从创作能力到实力再到台风，你挑不出来毛病。所以我们当初就没打算在舞台上下工夫，不是吗？”
马鸿平终于冷静了下来。
……确实。
他想。
当初内部开会，讨论解夕朝到底怎么办。
出道肯定是既定事实，但C肯定给不了。用平台某个高管的话说，都谈崩了，最后人还C位出了道，整个平台和节目组都会成为笑话。
所以，哪怕盛弘不要这个C了，C也不能是解夕朝。
平台那边嘴皮子一碰，压力全给到节目组。马鸿平头发愁白了几根，最后和吕燕商讨出来的结果是，给分量安抚粉丝，但是尝试恶剪。
说实话，从马鸿平到吕燕，解夕朝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辈。无冤无仇，很少有人会对比自己小了快两轮的孩子产生深仇大恨。
更何况解夕朝平常看见他们和和气气。
但是身在圈内，有的时候缺德这件事真的不受自己控制。
想到这，马鸿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道：“那还是小组花絮那里稍微让剪辑师花点心思？”
吕燕没说话。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道：“估计得提前。”
“联系盛弘吧。”她道，“在这一方面他们是专业的。现在小艾的第一还算稳固，但二公舞台一播，稳不稳还不好说，他们能明白形势。”
她顿了顿，瞥了眼电脑，“不明白就把小解的舞台发给他们看。”
“我不信他们看完，还能无动于衷。”
*
事实证明，吕燕这话丝毫不是夸张。
几乎是公演结束，观众出场拿到手机的那个瞬间，所有《超级新秀》的论坛就都飘满了相关的帖子。
【我说真的我要把今晚的录像带进坟墓我没开玩笑】
【老公我命运般的老公……我坐在A市的马路牙子上恍惚……】
【谁没去这次现场真的会抱憾终身啊啊啊卧槽我只会说卧槽了朝朝我的宝宝我爱你一辈子TT】
什么黑料，什么疑似排挤。
吵了这么多天沸沸扬扬的所有传言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因为没有人在关心。
去公演的在刷屏狂欢，剩下的人不明就里。
【发生了什么……这repo也太极端了吧，怎么有人说无聊有人快疯了】
你们是在一个次元吗？？？
你不如问问这个b节目的选手在不在一个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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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跟我一样懵逼，但我已经去实际研究过了，结论是有的舞台好像封神了有的舞台还是在车祸，夹在中间的平平无奇无人在意
over
2L
严谨点，封神的舞台只有一个
3L
说是解夕朝那组杀疯了啊
我持怀疑态度，他不是清纯风吗，感觉是粉丝多了之后控场了咧
说起来排挤那事到底掰扯明白了没
4L
控场怎么会黑粉跑得比粉丝快，我看谁还在信这个b节目组的剪辑：）照你的逻辑摇滚风他应该消化得非常好，毕竟拽到霸凌一整个组了
5L
我在现场我作证
我不是他粉丝可以查我发帖记录
真的特别特别神的舞台，整个场子都燥起来了到了最后几乎大合唱，歌词很美但很好学，到最后小解老师就坐在我面前的台子上唱……我当时直接被帅哭了
自作曲的寓意也很好反正我差点当场流泪
啊啊啊一切都特别好TT
6L
500的票拿了497，嗯嗯在场的所有观众都是马鸿平和吕燕请的水军
7L
卧槽？！
8L
我的妈呀这个票数，这是解夕朝当场下了个蛊吧？？？还是第一个舞台，我天我天，想看了！
9L
我度日如年抓心挠肝
让我也看看舞台啊啊啊节目组为什么不给我资格！
10L
多少年没出过这么有才华的新人了，说是词曲都是自己写的，舞台也是自己编的……我把话放这了，这个舞台绝对播出即封神
不说了我投票去了别管我了
11L
我真的觉得没什么排挤，今天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好，他们之前又不是很熟，如果真的有矛盾怎么可能这么默契，而且好几个repo提到高潮的时候夏熙泽主动过来找解夕朝贴贴了
12L
是搂肩，然后朝朝就笑了qwq
好想看好心痒
节目组不许剪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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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吧，repo说采访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谢了解夕朝，说是特别辛苦，当然黑粉可以说是阴阳，但是要真关系不好干脆就不说了还特意提干嘛啊
14L
别说了……看不到我快疯了，能不能一键快进到下周啊啊啊
15L
想多了，是下下周
节目组是绝对不会把我们朝的舞台放第一周攒票的……
16L
……
这是个所有人都彻夜难眠的晚上。
有人在焦虑，有人在狂欢，有人被感动，有人急得恨不得穿越未来。
而某个角落，有人静静地坐在僻静而孤冷的角落，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然后站起了身。
姜文海很久没抽烟了。
他是很自律的人。
当练习生这么多年，为了保护嗓子，他一向对这种玩意儿敬谢不敏。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成了他发泄苦闷的方式。他尽量克制，但所有的情绪还是在今天晚上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
一支烟抽完，他把烟头摁灭扔进了垃圾桶。
走过铁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不少站姐。
其实姜文海很喜欢跟粉丝互动，但是他的粉丝并不多。
有些人路过的时候头也不回，照样有粉丝在外面呐喊他的名字，而有的人，哪怕刻意停下来打招呼，都找不到人群当中的，哪怕一个自己的粉丝。
今天不同。
姜文海路过铁门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手幅。
印着他照片的手幅在夜幕里看不清晰，但是他已经记住了它的样子。
挥舞着它的是一个个子有些矮小的女孩，看见他过来，她赶紧喊：
“姜文海！”
“今天特别棒！”她说。
姜文海停下脚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对着那边笑了一下。随后，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别过眼，匆匆离开铁门。
他的身后，女孩的声音散在了风里：“文海，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自己写的歌呀，欸？”
门外的声音远去，耳边又只剩下蝉鸣。
姜文海躲在一楼的消防通道，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他无声地吸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召来熟人或者选管。
只是，就在他仰头，努力要把情绪憋回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里一惊。
他抬头，看到眼前人的刹那立刻就有些不自在的直起身：“我……”
解夕朝反手关上了门。
几乎是关门的那个刹那，姜文海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微张，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袖子。
“五分钟。”解夕朝道，“我们聊聊。”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姜文海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休息跑来这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看着解夕朝偏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然后他自言自语般道：“有点冷，去我寝室？”
姜文海说：“我为什么要……”
“嘘。”解夕朝打断了他，“别喊。”
姜文海：“……”
他觉得解夕朝这个要求很无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语气太温柔，他情不自禁地就真的没有再喊出声。
解夕朝稍微看了眼消防门外，确定没有人过来之后，才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愿意跟我聊，或者，你想给夏睿言写一辈子的歌。”
只这一句。
解夕朝上楼的时候，姜文海动了动唇，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56章
解夕朝的寝室没有人。
他是从楼上看到了姜文海后才下来的。
今天二公刚结束，除了他身体不好留在寝室休息，其余的人都去了食堂聚餐庆祝。傅文泽本来要留下来陪他，被他拒绝了。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天气渐凉。他进门第一件事是倒了杯热水。
一杯倒完，手上动作没停，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个塑料杯，给姜文海也倒了杯。
他把水递给姜文海：“随便坐。”
姜文海有些局促地接过水，在一旁的空板凳上坐了下来。
他的眼尾还是红的，嘴唇冷得有些发青。手上的温度传至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有了重回人间的错觉。
他捏紧了杯子，看着解夕朝坐在床沿。
好半天，他才低声开了口：“其实，你是为了云盼来的吧。”
解夕朝喝了口水，觉得有些烫，就端着杯子暖手。握着杯子的手指白皙而骨节分明，让姜文海想起了他拿着麦坐在舞台边唱歌的样子。
然后，他听到解夕朝说：“算是。”
意料之中。
姜文海却没有难过的感觉。
他跟解夕朝没什么交集，别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他出头。
“不过。”解夕朝道，“也确实觉得你挺可惜的。”
他顿了顿，因为过度使用的嗓音这会儿有些哑，“一首好歌，如果不能由它的主人来演绎，那么至少也应该有一个配得上它的舞台。”
而不是被不值得的人随意糟蹋。
姜文海又开始吸气。
“你觉得是好歌？”
“我觉得是。”
他嘴唇颤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失态：“你不说这些，其实我也……”
“我不太喜欢客套。”解夕朝抬头。
他的眼神很平静，丝毫看不出舞台上的攻击性，自然也没有姜文海以为的刻意热络，“只是有感而发，毕竟我也是个创作者。”
他顿了顿，“就是第二段副歌前那段rap有点突兀。”
姜文海：“……”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脱了力，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相信了解夕朝的话。
“那是夏睿言让加的。”他低声道，“他想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全能一点。我说了，会突兀，但是他说没关系，大家听不出来。”
解夕朝：。
姜文海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解夕朝顿了顿。
“你看着说吧。”他道，“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不太转。”
他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是力竭之后的表现。
二公舞台对他而言消耗太大。但是在他走下舞台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的状态问题。他是自己硬生生把状态保持到了最后一秒。
姜文海握紧了杯沿。
这就是夏睿言私下里吐槽了无数遍，他也没办法对解夕朝有任何恶感的原因。
这是创作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也是有梦想有职业道德的偶像之间的互相欣赏。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到云盼和夏睿言。”他道，“是在我刚进公司那年的冬天。”
那年他二十一岁。
同龄人在大学里度过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而他在为家里的债务奔波。
其实他们家不算特别穷，只是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家里人识人不清，投资做生意亏了本，所以一直欠着债，唯一庆幸的就是都是人情债，不是什么高利贷。
也正是因为急于摆脱窘困的境地，他去了文耀。
姜文海是作曲系的，科班出身。公司找到他是因为那年的校园歌曲大赛他自弹自唱的片段意外火了，那个时候公司跟他说，你来我们公司，我们让你更火。
“也是我鬼迷心窍。”姜文海苦笑，“想着娱乐圈来钱快，所以就签了文耀，走流量爱豆路线。其实我本来想着，我长相唱跳各方面都没什么突出的，以后可能也就靠写歌挣挣钱。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钱没挣到。歌不知道为什么，也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再接过那张递过来的名片。
哪怕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歌，他都认了。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他有些难堪地笑了一下。
解夕朝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但是姜文海已经迅速地进入了云盼的话题。
他道：“盼盼应该跟你说过，我们这一期本来是有一个团的。”
“其实夏睿言一开始挺正常的吧。”他回想了一下，“也可能是人设？他家境比较好，又是公司重点的培养对象，所以日常哪怕发脾气，大家也都让着他。”
“后来。”他道，“我们团夭折，他就阴晴不定得比较明显了。”
他顿了顿，“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准备好久了。当然我不是为他说话。”
他嘴巴发干，喝了口水。
喝水的间隙他看了眼解夕朝。
对方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其他的神色，只是那点儿温文的笑意终于敛了。看不出在想什么。
然后，他听到解夕朝问：“一般是怎么欺负的？”
说到这个，姜文海的手就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含糊地道：“就，那些吧。也不会真动手什么的，就是说两句，然后，支使去买个东西什么的。”
解夕朝顿了顿：“你们就看着？”
这个问题过于直白，哪怕解夕朝的语气一如往常，姜文海还是眼睫颤了颤。
片刻后他道：“……一开始，会拦。”
“我是说。”他有些艰难地吐字，“我和部分看不过眼的人。”
他说了两三个名字，只有一个，是这次和他们一起来比赛的练习生。
“但是……你知道这种事的。”姜文海不知道怎么说。
解夕朝替他说了下去：“是怕如果不是云盼，下一个就是你们？”
姜文海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道：
“……抱歉。”
他不愿意再在这一点上多说。他不说，解夕朝也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他的猜测就是真相。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
解夕朝没有去续，只是无意识地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润过喉咙，他才回过了神。他对上了姜文海的视线，看到了后者试探的眼神。
姜文海问：“你是打算……怎么办？”
解夕朝咳嗽了一声。
他说：“这个问题我应该问你。”
他道：“下一轮，你应该就要淘汰了，你有想过自己怎么办么？”
*
解夕朝找姜文海的原因很简单。
两个原因。
第一，姜文海是现阶段同样和夏睿言有利益冲突的人。他想试试说服姜文海和云盼一起，指证夏睿言。霸凌和造假，这两件事一旦爆出来，神仙也救不了夏睿言。
第二，他想再问问云盼的事，看看能不能有确凿的证据。
目前，云盼被霸凌的事只有他自己的口述还有肩膀的烟疤，后者其实很难证明关联性。如果文耀有心要保，很容易就可以春秋笔法把夏睿言摘干净。
但是听姜文海说完，他就知道，第一点可能行不通了。
果不其然，他的问题出口，姜文海嗫嚅了两下，还是道：“……他给我钱了，刚到账上。”
夏睿言是个聪明人。
知道过犹不及。
他唯一的过是对着云盼，原因是对方像是糯米团子一样好拿捏。他没想到，被他欺负了这么几年的云盼会因为想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出道，鼓起勇气第一次反抗他。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他当初也不会对云盼做到那么绝。
解夕朝颔首：“所以，这件事你不想计较了。”
陈述句。
姜文海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还有合同。”
他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云盼他……不是也还有几年？”
“出道了不归原公司管。”解夕朝道。
姜文海默然。
过了片刻，他苦笑：“也是。”
“他确实是我们当中很有天赋的了。”他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
他想说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又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明明已经收了钱把自己的歌“卖了”，却还是会被解夕朝的一句话牵着鼻子走。
倒是解夕朝察觉了他想问什么，道：“这件事会公开。”
公开对姜文海也有影响，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应该的。”
他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慌慌张张。
解夕朝说：“好。”
姜文海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回过身：“你刚刚录音了吗？”
解夕朝愣了一下。
然后他道：“没有。”
姜文海没说什么。
在某一刻，解夕朝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他确信那份情绪并不是庆幸，相反，更像是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情绪。
半秒后，姜文海就迅速地扭过了头。
但是解夕朝捕捉到了。
他已经打算另外想别的办法了，只是这一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文海的背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突然开了口：“姜文海。”
他道：“你没什么要对盼盼说的么？”
姜文海身形一僵。
“你愿意把自己的歌卖了，和夏睿言算是各取所需。”解夕朝慢慢地道，“但是云盼没做错什么吧？你当初对他被集体霸凌视而不见，不觉得自己也是帮凶之一么？”
他平时不太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乍一开口，姜文海几乎无所适从。
他动了动唇，神情有些痛苦：“我……”
解夕朝不放过他的一丝神情变化，继续道：“你不愿意出面，可以。但是云盼从没跟我说过一句你的坏话，你们队友多年，我不信你没有同情过他。
他现在口说无凭，你真的就打算坐视不管么？”
“还是。”他道，“到时候，你要站在夏睿言那一边，反过来为他作证？”
他在赌。
赌姜文海依旧保留了做人最基本的良知。
赌姜文海对云盼有愧。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赌，姜文海今天愿意跟着他过来，并不只是受了他的蛊惑，而是真的有一瞬间的挣扎犹豫，想要和他们联合。
联不联合另说，如果是这样……
姜文海手上一定有相对实质性的证据。
他的话音落下，姜文海立刻抬起了眼：“不会。”
“我不会这么做的。”他有些慌乱地道，“今天的事我也会保密，我……”
他撞上解夕朝的视线。
在那个时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低声道：“……你是不是猜到了。”
解夕朝问：“是什么？”
姜文海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录音。”
“夏睿言用烟头烫云盼那次，我太害怕了，我怕他真的闹出人命。”他低声道，“所以，我偷偷拿手机录了音。”
解夕朝心口骤然一松。
他知道，他要的东西，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