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枯蝶(9)
“……呼,姜岁这人心防太重,差点进不来!”花魂在孟令秋耳边骂骂咧咧,孟令秋却无暇去理会他,而是飞速看了眼周遭的环境。
翠竹环绕,泉水叮咚,这景象他再熟悉不过,是玄一门外门弟子修习的翠微山,他刚刚被收为外门弟子时也是住在这里,只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姜岁挑走了。
“师弟,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里?”忽然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孟令秋飞快转头,就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女子拎着个食盒缓缓从小路上过来,她面容秀美温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让人听着就心情平静。
随着女子走近,孟令秋才看见原来竹林中的石桌旁还坐了个人,正是同样一身青衣的姜岁。
比起在凡间时,姜岁的眉眼已经长开了,这时候他约摸二十二三的年纪,身如修竹,肌肤雪白,只是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怎么啦?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没有。”姜岁缓缓抬起头,对女子笑了一下,“师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孟令秋听姜岁叫她师姐,便猜出这女子的身份了——冷天赫曾经提到过的,长老之女邱素婧。
“我听爹说今晨的早课你没去,就猜你是躲到这里来了。”邱素婧叹口气,“姜师弟,你怎么总是逃早课?”
姜岁没说话。
邱素婧见此皱了皱眉,道:“是不是侯良他们又欺负你了?”
她说着起身就要去找侯良算账,姜岁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师姐别去!”
邱素婧气愤道:“那你跟我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上上回烧了你的功课书籍,上回在你夜里睡觉时往你身上泼水,这次又干了什么阴损事?!”
姜岁没说,只是道:“师姐不要去找他们。”
“师姐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邱素婧愣了愣,“为何?”
“侯师兄认为你要跟他退婚,是因为受了我的唆使,师姐越对我好,他们就越针对我,我知道师姐仁善,但是……”姜岁抿了下唇角,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号称天下第一门的玄一门竟然会有这么多晦气事。
刚成为外门弟子就因为过于惹眼的相貌而被造谣走后门,引得众弟子纷纷排斥他,不管是上早课、去饭堂还是练剑,都没人肯与他一道,起初还有同门跟他说说话,后来侯良带头排挤他,众人都恐惧侯良的威势,见到姜岁就跟见了瘟神一样躲着走。
邱素婧咬牙:“我要与侯良退婚,乃是见他心胸狭小品行不端,与你何干?!我与你清清白白,有什么好避讳?我今日非要找侯良问个清楚不可!”
“师姐!”姜岁急切道:“你别去!”
邱素婧安抚道:“你莫要担忧,这事儿必须要做个了断,就算不为了他伙同众多弟子欺辱你之事,也要我自己的终生考虑不是?”
她打开食盒,笑了笑,“我给你煮了碗酒酿汤圆,放了多多的糖,你吃完了去上早课,可不许逃课。”
姜岁没说他没去上早课是因为侯良等人收买了授课的先生将他赶了出来,就如他也没有阻止邱素婧的离去。
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邱素婧。
三日后,有人在后山崖底发现了一具女尸,尸体已经摔的血肉模糊,但经过辨认,正是失踪已久的邱素婧,且浑身痕迹无不昭示着她是被人奸污后推下山崖灭口的。
长老之女死于非命,这件事惊动了内门,就连掌门都亲自过问,然而凶手做的太干净,什么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姜岁犹豫很久,还是将邱素婧要去找侯良退婚之事告知了内门派来调查此事的长老,却不料这长老根本就是侯良的亲叔叔,不仅帮侯良压下了消息,还反咬姜岁一口,称有弟子看见邱素婧来找了他后就失踪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到处都在传姜岁是想要于邱素婧结契,邱素婧不允,姜岁才会怒而奸杀人命。
“你趁早滚出玄一门!”侯良将姜岁的被褥扔出寝房的门,抬着下巴用鼻孔看着姜岁,“你这个扫把星,即便不是你杀了素婧,也是你带坏了素婧的运势,谁知道你继续留在这里,师兄弟们会不会都有性命之忧?!”
“是啊,听说他就是个孤儿,不会父母也是被他克死的吧?”
“看他长的那样子,怕不是什么烟花之地出来的,跟这种人住一起,我都怕他半夜来爬我的床!”
“依我看,就是他杀了邱师姐!可恨没有证据,不然非得叫他偿命不可!”
“邱师姐对他多好啊,他刚进玄一门的时候,就是邱师姐在带着他吧?结果落得个什么下场?”
众人指指点点,好像个个都是可以主持公道的青天大老爷,凭借一两句猜测就可以给姜岁定罪,叫他永世不能超生。
可姜岁竟然无从反驳。
如果邱素婧没有因为他的事去找侯良,那她还会如此凄惨的死去吗?他看过邱师姐的尸体,原本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死时却衣不蔽体四肢残缺,脸都被山林间的野狼啃烂了。
姜岁沉默的捡起了地上的被褥,靠在廊檐下盯着天上的冷月,他已经习惯了睡在这里。
有翠微长老在,侯良他们不敢打人,但不打人,总有更下作更恶心人的手段。
侯良想用这种手段把姜岁赶走,姜岁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开始调查邱素婧死亡的真相,侯良怕死了姜岁真的查出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直接把姜岁弄死了事。
是以在一次下山除鬼的过程中,他和自己的几条走狗把姜岁和厉鬼一起困在了阵中,想让厉鬼把姜岁咬死,干净利落。
那只厉鬼已经杀了好几个人,怨气极大,震的四周用来封禁的铃铛不停作响,急切又短促,催命一般,姜岁惶恐的看着那只厉鬼疯了般冲过来,亏得脚踝上的黑色石头一直在发烫,让厉鬼不敢近身,但这样一直被困在阵中,他总是会死在这里的。
为了维持这个法阵,侯良等人也是汗如雨下,破口大骂:“这只鬼到底在干什么?!它为什么还不去把姜岁撕碎?!”
“师兄,我快要撑不住了……”
“我也要撑不住了!”
侯良一狠心,道:“姜岁,厉鬼不敢杀你,我来!”
他给自己贴了好几道驱鬼符,这才提着自己的剑走进了阵中,面色阴沉五官扭曲,竟然比起厉鬼更加可怖。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找死!”侯良双目暴突,咬牙拔出长剑,“姜岁,都是你害死了素婧,若非你撺掇她跟我退婚,我怎么会一时恼怒失手杀了她……这都是你的错!”
“不……”姜岁狼狈的往后退,可他已经退无可退了,黑色石头只能保他不被寻常妖魔鬼怪近身,却对修仙者不起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侯良举起长剑,猛地朝他刺来——
“噗呲”“噗呲”“噗嗤”!
是心脏爆裂的声音,姜岁被鲜血溅了满头满脸,他茫然的睁开眼睛,就见侯良表情惊恐至极,似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样随意的死去。可他再不甘再不可置信,还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了声息。
姜岁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不止侯良,侯良的走狗连同那只厉鬼,竟然都死了!
歪七扭八的死尸、苍苍莽莽的大山、无风而疯狂作响的驱邪铃,一切都显得无比诡异,姜岁下意识抓起了侯良的佩剑,哆嗦嗦嗦的四处搜寻:“……谁……是谁?!”
能够在一息之间杀了这么多修仙者和一只厉鬼,修为实在是深不可测。
“聒噪。”冷淡的声音响起,“往前走五十步,草丛里,过来。”
姜岁有病才过去,他转身就跑,那人又道:“三里之外,有人堵在唯一的路上等你,你确定要去?”
“……”姜岁停住了脚步。
看来侯良还留了后手,要是他这时候走了,无异于自投罗网。
“过来。”那人又说。
“你到底是谁?!”姜岁紧握手中长剑,慢慢寻声而去,“你为什么救我?”
那人没说话,姜岁迟疑的走到了草从前,就见一个黑衣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浑身都是鲜血,脸都看不清了,且身上魔气冲天,竟是一个魔族!
姜岁蹲下身,小心翼翼去探他的呼吸,没有任何气流反应,他喃喃道:“死了?”
“没死。”魔族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姜岁的手腕,“扶我起来。”
姜岁吓得后背鸡皮疙瘩直冒,拼了命的想要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你松开我!”
他明明已经用尽全力挣扎了,可是在这个重伤濒死的魔族手里竟然就像是无用功,那只铁钳般的手没有丝毫放松,重复:“扶我起来。”
姜岁:“……”你这么大力气你自己起来啊!
没办法,姜岁只得吃力的把人扶起来,这才发现这人后背竟然有一大片烧伤,之前皮肉和地面相接的地方都粘在了一起,这血淋淋的一片姜岁光是看着都心里发怵,男人却哼都没有哼一声,他斜眸看着姜岁,“玄一门的?”
“……嗯。”姜岁说,“你……你为何会在此?”
男人没回答,只是道:“叫什么名字?”
姜岁原想胡乱编一个糊弄了事,可是对上男人还冷沉的双眼,他还是说了实话:“……姜岁。”
“嗯。”男人语气淡淡:“申屠谕。”
好一会儿姜岁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说自己的名字叫做申屠谕,见他没有要继续杀人的意思,姜岁微微放心,试探的道:“你杀人好厉害。”
申屠谕:“嗯。”
姜岁又说:“你说三里之外还有人,你能不能帮我把他们都杀了?”
这些侯良的走狗不死,之后回到玄一门,他就很难说得清了,这些人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届时几张口和一张口,众人自然是信几张口的。
申屠谕眯起眼睛打量了姜岁一会儿,“请我杀人,很贵。”
姜岁把自己身上的灵石全部掏出来放进申屠谕满是血污的手心,道:“我的钱都给你!”
申屠谕垂下纤薄的眼皮,看他雪白的手指都被自己的血染的肮脏,淡声说:“我不缺钱。”
姜岁有些着急了,若是不要钱,申屠谕还想要什么?
“我受了伤,你留在此处照顾我半月。”申屠谕平静道:“我替你杀了那些人。”
姜岁没想到他要的报酬竟然如此简单,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答应你!”
申屠谕杀侯良等人时可以瞬间灭口,其余的人自然也不在话下,甚至不需要动用刀剑,那些魔气比刀剑还要锋利可怖,不得不说,申屠谕真是个天生的杀手,动起手来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喜欢折磨猎物,能干脆砍头就绝不多来几刀。
只是杀完了人,他就啪叽一声倒下了,姜岁本想趁机就跑的,反正他跟申屠谕只是嘴上交易并没有立契,可走出去几步,他又折回来了。
姜岁很想拥有申屠谕这么一把锋利的刀,如果他早早地认识申屠谕,邱师姐根本就不用死。
既然自身还太弱小,那就做强者荫下的菟丝子,静待强大的那一天。
于是姜岁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申屠谕这个死沉死沉的大块头一路从山上拖到了山脚的小镇上,花钱定了间上房,把申屠谕丢在地板上自己上床睡觉,他太累了,累的完全不想再管申屠谕的死活,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边有人,他下意识以为是应持月,所以他还熟练的掀开被子让人可以钻进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想起自己早就不在妖界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大半夜的来爬床?
原本这就已经足够惊悚了,谁想到还有更惊悚的,那就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床上不仅多了个人,还是血淋淋的人。
鼻尖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姜岁甚至觉得自己在死人堆里睡了一夜,吓得当即就要逃走,申屠谕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腰,懒散的问:“去哪儿?”
姜岁看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昨天捡了个魔头回来,他慢慢放松身体,道:“去叫郎中来给你处理伤口。”
“不必。”申屠谕仍旧没放手,“他们治不了我的伤。”
姜岁动了动,想要往外钻,申屠谕蹙眉:“又作甚?”
姜岁气的眼睛都红了:“我要去如厕!”
申屠谕慢慢挑起眉。
饶有兴趣的样子。
姜岁:“?”
“我与你同去。”申屠谕爬起来,这么一晚上,他身上的伤竟然自己就好转了许多,起码背上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已经结疤了。
在玄一门,邀请人一起去如厕是一种同门之间关系好的表现,姜岁虽然没有收到过这种邀请,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但对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际他都是颇为感兴趣的,于是也就没有拒绝。
直到到了茅房,申屠谕面不改色的说“好小”时,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有多么错误。
他不知道其他关系好的弟子一起上茅房时会不会嘲讽对方小,反正他是受不了申屠谕那种冷淡又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小,明明是很正常的尺寸,分明是申屠谕自己出问题了,还好意思嘲讽别人。
虽然很生气,但姜岁打着跟申屠谕结交的算盘,要是两人能成为至交好友的话,让申屠谕帮他杀一两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所以这口气他硬生生忍了下来,还不计前嫌的店小二打了水来给申屠谕沐浴,又花了大价钱给申屠谕置办新衣裳。
等他收拾好出来,姜岁才意识到这个魔头其实生的非常俊美,真真是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双赤黑的眼睛有种诡异的非人之感,个子又生的十分高大,玄色锦衣穿在他身上好似帝王黄袍,君临天下的气势都出来了。
“怎么?”申屠谕抬起眼睫看他,“有问题?”
“没有。”姜岁捏了个可以改换的容貌的诀,将他变作一个眉目端正的普通人,“只是你这样出去,肯定要引起很多注意,我们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毕竟侯良他们的尸体还躺在山上,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了。
姜岁要出门打探消息,申屠谕便跟着他,姜岁有自己的小算盘,试探道:“申屠谕,你到底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申屠谕的话很少,回答问题也总是惜字如金,“被业火反噬了。”
难怪会被烧成那样。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魔界去?”姜岁又问。
“不着急。”申屠谕语气冷淡,“有事要我办?”
“你在魔界,厉害吗?”
申屠谕思索一瞬,“一般。”
姜岁转头看着他,咬了咬唇,还是说:“倘使我要你杀一度春风的人,你敢吗?”
申屠谕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一度春风是什么地方,他也没问姜岁跟一度春风有什么仇,只是轻蔑道:“有何不敢?”
姜岁重重的松了口气。
他知道一度春风的势力很大,很多人虽然面上唾弃,但或多或少都要给几分面子,更别说是跟一度春风作对了,毕竟这地方的恩客太多,势力难免盘根错节,他就怕申屠谕不愿意与一度春风为敌,谁知道他竟如此狂妄。
“我也不要你捣了一度春风的老巢。”姜岁知道,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我只要你帮我杀其中的几个管事。”
申屠谕问都没问这几个管事姓甚名谁修为如何,只是道:“你用什么雇我?”
姜岁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的钱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而且申屠谕也不要钱。
“我与你不是朋友么。”姜岁微微抿唇,有些委屈的说:“我还以为我昨日把你从山上带回来,又给你沐浴更衣,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申屠谕一顿。
姜岁这副皮囊生的太好,宜嗔宜喜,当他垂下头露出怅然神色时,只怕是最冷酷的魔头都要动容。
恰巧,申屠谕就是那个三界最大也最冷酷的魔头。
“……等我伤好。”申屠谕道:“我斩下他们的头颅给你。”
姜岁欣喜道:“你真好!”
“不过我要亲眼看见他们死在我面前。”姜岁抓住申屠谕的袖子,“而且我要让他们知道,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申屠谕:“睚眦必报的性子倒不似修仙之人。”
他只是陈述,并没有什么讥诮的意思,继续道:“既如此,为何不亲手报仇?”
“……我做不到。”姜岁皱眉,“我太弱小了。”
他虽然被应持月强行养到了金丹境,但因为全是走的旁门左道,不是自己稳扎稳打来的,空有境界却没有与境界匹配的实力,否则也不会被侯良等人困住了。
申屠谕扣住姜岁的脉门,探查了一番,道:“你的灵力,是别人给你的?”
姜岁没想到他连这都能看出来,连忙缩回手,否认道:“不是!”
申屠谕:“何必瞒我。”
“你若是依靠自身修炼提升境界,或许百十年都不会有什么长进。”他道:“只有不断的补充灵力,你的境界才能继续提升。”
姜岁拜入玄一门,就是想让高人指点他修炼路上遇到的迷障,没想到倒是得了魔头的指点,他急切问:“为何?”
“因为有人为你逆天改命,强行洗经伐髓,你本就没有仙缘。”申屠谕道:“既然没有仙缘,哪怕你已经结成金丹,仍旧不可能靠自己炼化灵力来提升境界。”
姜岁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他原以为经历了那么痛的洗经伐髓,已经迈入了仙家的门槛,却原来,废柴到底只是废柴,根本不可能真的登上那万人之巅。
“你想变强?”申屠谕问。
姜岁缓缓道:“世间之人,谁不想变强?”
申屠谕认真思考了很久,直到姜岁停在一个小摊前买云片糕时,他才忽的语出惊人:“与我双修,我助你破化神境。”
第102章 枯蝶(10)
双修之法,姜岁虽有耳闻,却没什么了解。
但他觉得,正经的双修,肯定不会像是申屠谕这样,像条狗似的在他身上又亲又舔。
姜岁被他压在美人靠上,有些受不了的伸手拽住申屠谕如墨的长发,喘息急促:“……你是不是在骗我?!双修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申屠谕叼着他颈侧的软肉,那肉跟嫩豆腐一样,唇沾上都觉得要化开,更别说用牙齿去咬,可叼住了,又止不住的牙齿发痒,要将那块肉硬生生吞进肚腹之中才能安心。
申屠谕忍着咬下去的冲动,只是用齿尖慢慢的磨,舌尖轻轻的舔,就这样姜岁还是受不住,高高仰着颈子,发出闷闷的呜咽。
“……娇气。”申屠谕说他。
姜岁骂他:“我像条狗一样追着你啃,你什么想法?”
“?”申屠谕微微一硬以表敬意。
姜岁:“……”
好在申屠谕总算是放过了那块可怜的软肉,转而去吻姜岁的喉结,那里姜岁就更受不了了,抓着他的头发要骂人,却又被申屠谕吻住唇,让所有的言语都闷在喉咙里变作了哀哀的祈求。
他一会儿求申屠谕轻一些,一会儿求申屠谕慢一点,申屠谕并不理会他,反而把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姜岁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又做什么!”
“做你。”申屠谕照旧言简意赅。
姜岁:“……”
姜岁揪着申屠谕的衣领,脖子连着脸颊全是桃花般的颜色,他气不过,一口咬在申屠谕的脖颈上,可这人完全不知道痛的,姜岁越咬他就越兴奋,又担心姜岁的牙齿咬坏了,还扣住他下颌,细细的去检查他的齿列。
这样的动作,姜岁完全控制不住口中的津液往外流,沾湿了申屠谕半个手掌,申屠谕非但不嫌弃,反而垂眸缓缓将那些津液舔舐干净了,认真的说:“好像是甜的。”
“……”姜岁道:“怎么可能是甜的!”
申屠谕抬起眼睫,“你不信?”
姜岁:“你少在这里……”
申屠谕扣住他后脑勺,吻了上去,将自己的舌挤进姜岁嘴里,非要他尝尝看是不是甜的,姜岁简直要羞死了,“申屠谕!”
“嗯,我在。”申屠谕在他小小的、饱满的唇珠上轻轻一吻,道:“尝到了吗?”
“没有。”姜岁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在戏弄我?双修难道不需要运行什么功法吗?不需要念诀吗?”
“你不需要。”申屠谕说:“因为是我给你灵力。”
姜岁唔了一声,撑着申屠谕肩膀想要坐起来,申屠谕却用力一压他的腰肢,不许他跑,有些疑惑的道:“你身上为什么这么软?”
“明明都是皮囊血肉裹着骨头,你和我却殊为不同。”
姜岁哪还有工夫去听他的废话,他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泛着早樱似的浅红,因为无处可以施力,便在申屠谕的背上抓出了血淋淋一片痕迹,之前愈合的烧伤又被挠开,鲜血染红了姜岁雪白修长的手指,像是雪地里骤然开出的红梅,申屠谕却眼也不眨。
天将明时,姜岁迷迷糊糊的睡去,申屠谕抓过他的手,将他手上已经干涸的鲜血洗干净,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完全不管自己背后的鲜血淋漓,只是随意披了件外衫,便信步走到了窗边,推开镂着梅花纹的窗扇,淡声道:“找我有事?”
“尊上!”五官妖娆的红衣女子站在窗外,似乎想要一窥房中人的模样,可申屠谕把姜岁挡的严严实实,她什么都看不清,便正色道:“属下来迟,还请尊上恕罪,不知尊上眼下伤势如何?等回了了魔界……”
“我暂时不回魔界。”申屠谕打断她,“我的伤也无碍。”
不过是冲破最高层时出了些岔子,被业火反噬罢了,养几日就能好。
女子愣了愣,“您不回去?可是眼下修真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我魔界极尽打压,我们都在等您回去主持大局,好杀杀他们的威风。”
申屠谕对这些事却不是很上心,“你们看着来。”
“尊上……”
申屠谕蹙眉,“小点声,他在睡觉。”
身为魔界的大护法,绯铃跟在申屠谕身边也有上百年之久,却从未见过他身边有别的什么人,更别说还是个废物修士,这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可申屠谕明摆着不想让他们多打听,绯铃便只好顺从的告退。
申屠谕关上窗户,转身想要回床上搂着姜岁睡觉时,才发现这人半睁着眼睛,倦懒的道:“尊上?”
“一个下属。”申屠谕摸了摸他的脸,“不睡了?”
姜岁:“你不是说你在魔界混的一般?”
“嗯,是很一般。”申屠谕道:“有时候,下属也会不听我的话。”
姜岁轻轻撇嘴,摆明了不信,申屠谕沉着道:“看你不是很累,不若继续双修?”
“……”要不是真的得到了灵力,姜岁真的很想照着申屠谕的脸上来一巴掌,他翻过身用被子卷住自己,“滚远点。”
申屠谕说:“你怎么这么大脾气,刚见面时不是很温顺乖巧么。”
姜岁将自己的腿伸出去,抵着申屠谕的心口,让他去看自己大腿上的牙印,冷笑:“刚见面时我也没看出来你不是魔族,而是条饿犬啊。”
申屠谕握住他脚腕,在自己留下的牙印上亲了亲,姜岁一脚踹在他脸上,“烦死了。”
他将自己缩进被子里,不再理会申屠谕,自己睡觉,申屠谕躺在他身旁,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姜岁倒是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算是他拜入玄一门后,睡的最好的一觉了,醒来的时候仍旧懒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蜷缩进了申屠谕的怀里,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胸膛上赤金色的魔纹,一路延伸进小腹。
姜岁伸手摸了摸,好奇问:“这是什么?”
“业火印。”申屠谕道:“修炼业火的第一步,就是将火种种进脏腑之中,它会灼烧五脏六腑,而后在皮肤上留下印记。”
姜岁愣了愣,“把火种种在脏腑之中?那岂不是很疼?”
“还好。”申屠谕早忘了那时候的自己疼不疼,他出生于万魔之渊,一出生就面临着弱肉强食的最基本法则,若是不够强,早就成了其他魔族的养料,为了活下去吃一点苦头,算不了什么。
“疯子。”姜岁说。
他又想起一件事,皱起眉道:“从前有人跟我说过,除了修仙者,其他人要是想给我灵力是很难的,你身为魔族,为什么会有那么精纯的灵力?”
“炼化它不就可以给你了。”申屠谕将让三界无数人渴求的事情说的轻描淡写,“你不用考虑这么多。”
姜岁也懒得考虑,他就是个很自私的人,自己过得好了,才有功夫考虑别人过得好不好,当然,别人过得不好他也不会帮。
他现在就过的一点都不好,才不想去操心申屠谕的事情。
第二日他和申屠谕出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丹田之中的灵力充盈了许多,若是如今再让他对上侯良等人,绝不会像之前那样狼狈。
此行,他是为了将侯良的尸首带去邱师姐坟前谢罪,山上的尸体早就被人发现了,如今正摆在义庄中,姜岁眼也不眨的剁了侯良的子孙根,又切了他一根手指准备拿此做个凭证,也算是给邱师姐的交代。
从义庄出来,姜岁兴致不高,申屠谕:“你若还是恼怒,我帮你把他剁碎?”
“算了。”姜岁说:“他尸首上留着魔气,旁人才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他们沿着长街往回走,姜岁本想去称点蜜饯,冷不丁见前面人群喧嚷,凑过去一看,原是有人牙子在抓逃走的诱口,那是个看着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哭的满脸是泪,被人牙子当街毒打,周围人围了一圈看热闹,却无人出手相助。
此时一个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出来,以两颗灵石的价格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这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对他感激涕零,连连磕头,简直要视他为再生父母,那儒雅的中年男人十分和善的将人扶起来,“不必如此,我见你身世可怜,不若认我做干爹,随我四处走商如何?”
能不被卖去给有钱老爷做小妾,小姑自是欢喜万分,连连答应,围观之人都鼓掌赞叹这位姓李的商人真是好心肠,必定能长命百岁。
姜岁看见这位“李老板”,浑身血液冰凉。
“怎么?”申屠谕见他脸色惨白,“身体不舒服?”
姜岁抓紧了申屠谕的衣袖,他死死盯着李老板,以至于李老板都感受到了他强烈的视线,转过头来,疑惑的问:“这位公子,认识在下?”
出门在外,姜岁都是幻化了容貌的,所以李老板并没有认出他来。
姓李的仍旧装得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好似真是什么绝世大善人,那个小姑娘怯怯的跟在李老板身后,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姜岁忽然想,六年前他被李老板救下时,是不是也如这个小姑娘般,对李老板全身心的信任,也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
“公子?”李老板又问了一句,“公子可是认识在下?”
“李老板这就把我忘了。”姜岁慢慢弯起唇角,面色却很冷,“当年李老板说要我做个行商,怎么只两个月,李老板就把我卖了呢?”
李老板勃然色变:“你……”
“那二十碇金子,也不知道李老板有没有花完。”姜岁微微偏头看着面前这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李老板,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李老板怎么可能没想起来。
毕竟值得上二十碇金子的,他干这行二十多年,也就那么一个。
“你……你!”李老板惊愕道:“你从一度春风逃出来了?!”
他说着就要用灵力通风报信,姜岁却拔出佩剑,一剑挑断了李老板的手筋,李老板顿时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手尖声道:“竖子安敢!我可是一度春风……啊!!”
这一次,姜岁直接砍断了他的手,微笑道:“你看我敢吗?”
街上的人都惊呆了,但当街寻仇的也不是没有,都站的远远地看热闹,李老板终于意识到姜岁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任他拿捏的少年了,跪在地上哐哐哐的磕头:“饶命!求你饶命!我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一行了!”
姜岁慢慢蹲下身,道:“我饶过你,可你当年也未曾饶过我啊。”
他声音温柔到了极点,反而透出一股残忍,用剑身挑起李老板的下颌道:“怎么,原来你也知道害怕的吗?”
“我……我也是救了你啊!”李老板哭着道:“要是我不买下你,你肯定也难逃一死不是!”
姜岁笑了,“这么说,那我把你送去最近的花烟间,每日接客如何?”
“不不不不不!”李老板惊恐道:“我可是个男人,我怎么能……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姜岁直接削了他的舌头,微微蹙着眉道:“你这张嘴,着实令人生厌。”
李老板痛的满地打滚,浑身都是鲜血,姜岁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原来你也并没有多厉害。”
只是当年的他,太过弱小罢了。
李老板还在哀嚎,姜岁听得不耐烦了,抬手直接割断了李老板的喉咙,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他看着李老板的尸体,却有些怔然。
他死了。
这个害的他深陷泥沼的人,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死了。
这是姜岁第一次杀人,可奇异的是,心中半点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空虚和悲凉。
若他成为了真正的强者……从前视他如蝼蚁而肆意欺凌者,不过都是他剑下草芥罢了。
申屠谕抬起他的下巴,用手帕擦去他脸上溅到的血迹,道:“何必脏了你的手。”
姜岁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说:“你杀人太干脆,我不喜欢。”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之后申屠谕带姜岁闯进一度春风的分部时,其中的三个管事个个死状凄惨,连完整的尸首都拼不出来。
申屠谕浑身的血,看见旁边一身白衣的姜岁,伸手想要去拉他,却又看见自己手上都是暗红的血液,多半要招姜岁的嫌弃,于是他随意撤了扯了块儿帷幕,认真将手上的脏污擦去,这时候却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袍摆,凄凄哀哀的道:“求大人带我离开这里!”
“他们死了,你自行离开就是。”申屠谕有些不悦的皱眉,“松手。”
“一度春风的人都有春风印,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抓回来的……”那人哭着说:“求大人怜惜,庇佑于我!”
申屠谕彻底不耐烦了,一脚将人踹开,冷淡道:“若怕被找到,将那块肉剜下来就是。”
他不再理会这人,绕过地上的尸体,朝姜岁走去,道:“走了么?”
姜岁向后靠在矮柜上,打量着这一室的金碧辉煌,神色散漫,“这地方当真是销金窟温柔乡,我却不甚喜欢。”
“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申屠谕对他这种小要求向来应允,打了个响指,便有业火连天而起,人群四散奔逃,姜岁却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喃喃自语:“我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呢。”
“我这一生,做的好事可不多,这得算上一桩。”
申屠谕说:“你还要我杀谁?”
“哦。”姜岁道:“一个凡人,我自己来就好了。”
申屠谕转眸看他,“你第一次杀人后半夜惊醒往我怀里钻,现在又敢了?”
“……”姜岁瞪了他一眼,“你少胡说,我根本没有!”
“你说没有,那便没有罢。”申屠谕牵住他的手,狰狞的火光里,他冷硬的眉目都被染上了几分暖意,“不过你之前答应我,今夜我可以变成兽形。”
姜岁瞬间甩开了他的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申屠谕:“大约三日前,在温泉里,你亲口应允。”
姜岁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气的面色通红。
他们来春风一度的分部时,路过了以温泉闻名的柳花镇,姜岁还没泡过温泉,贪新鲜,便去体验了一番,虽然泡温泉是挺舒服的,但被申屠谕搞到人事不知这点让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想接近温泉这种东西了。
申屠谕在床上真的很过分。
像狗一样爱舔人,又会选择性耳聋,还尤其喜欢让他对着水镜看自己流眼泪的样子——一言以蔽之,禽兽都没他下流。
“当时我脑子不清醒。”姜岁冷着脸说,“说过的任何话都不作数。”
而且他也真的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池子边上的桃花在不停落花瓣,以及有水在往肚子里灌。
“怕你不认,我用了留影石。”申屠谕手腕一翻,一颗小小的、流光璀璨的石头便出现在掌心,“你要现在看还是回去看?”
姜岁:“……你拿珍贵的留影石做了什么?!”
申屠谕一挥手,空中出现个半透明的水晶罐子,道:“还有许多,我留着慢慢看的,你要一起么?”
姜岁:“……”
姜岁杀了申屠谕这魔头的心都有了。
“又生气。”申屠谕跟上姜岁怒气冲冲的脚步,“只是猜到你会赖账而已。”
姜岁:“那其他的石头你怎么解释?”
申屠谕思索一瞬,“我下流。”
姜岁:“。”
申屠谕讲话从不拐弯,很难说这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
当天夜里,他们就到了梁家。
梁少爷在跟自己的小妾们寻欢作乐,姜岁没进去,觉得恶心,只是在外面等着申屠谕。
他坐在梁家的大门口看月亮,银白月光落下,他姣美的容貌便添上一分圣洁,风过白衣飘摇,黑发如瀑,真如仙人临凡。
可他是个实打实的恶鬼。
打更的老头儿提着盏晃晃悠悠的灯,路过此处时见他孤零零坐着,好心询问:“小公子怎么在这儿?夜间风冷,容易伤寒,还是速速归家去罢!”
姜岁笑着说:“我来找人。”
“找梁少爷要工钱呐?”老头儿直摇头,道:“算啦算啦,修建新宅子的钱他是不会结给你们的,都拿去给他的姨娘们买头花水粉啦!”
姜岁从容道:“没事,我等着。”
老头儿见他执着,也就不再劝,自己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离开了。
等一阵风过,带出浓郁的血腥味,厚重的大门砰一声打开,身着黑衣的申屠谕从里面出来,垂眸看着姜岁,身后是一地的死尸,他学着那个打更老头问:“小公子怎么在这儿?”
姜岁仰起头,月光下他面色白皙眉目乌黑,有种难以言喻的纯真,“等人。”
申屠谕:“等谁?”
姜岁慢慢说:“不知道。”
申屠谕弯腰把他拉起来,“既然不知道,不若与我归家。”
他捏了捏姜岁柔嫩的掌心,旁的修士因为辛苦练剑,保养的再好手上也会有一层薄茧,姜岁却成日偷懒,疏于练习,以至于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白皙又漂亮。
姜岁看见他眼角沾到了一点血迹,坠在高耸的眉骨上,正要往下滴落,于是姜岁搂着申屠谕的脖颈,踮起脚尖,缓缓舔去了那滴鲜血,“苦的。”
申屠谕感受到湿濡的柔软舌尖,喉结上下滑动,道:“死人之血,自然是苦的。”
姜岁点点头,一口咬在申屠谕的脖颈上,他咬的很用力,咬破了申屠谕的皮肉,鲜血溢出来,姜岁卷进嘴里,眯起眼睛说:“你的血也是苦的。”
“是么?”申屠谕呼吸粗重,他刚杀了人本就兴奋,如今又被姜岁撩拨,猛地掐住了姜岁的腰,将他抱起来,迫使姜岁垂下头来吻他,含混道:“我尝尝。”
姜岁被他吻的上气不接下气,软趴趴的倒在他怀里,忽然感觉到申屠谕状态似乎不太对劲,睁开眼睛一看,就见他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那样子看着当真惊悚,姜岁转身就跑,没跑几步,他就感觉身后劲风袭来,尖锐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衣领。
“……申屠谕!”姜岁不敢回头去看已经变成了兽类的申屠谕,咬牙道:“你赶紧变回去,这是凡间,你想要吓死谁?!”
身后的巨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叼着他甩到背上,姜岁还没回过神来,它就已经飞速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就连御剑都比不上。
呼啸风声从耳畔掠过,姜岁抓紧了巨兽背上厚实的鬃毛,整个人都几乎要淹没进那漆黑的毛发里,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停止,姜岁又被叼了下来,他跪坐在一个很大的窝里,周围发出莹莹光亮的石头照亮了这个不算大的山洞,姜岁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遇见申屠谕的那座山。
所以申屠谕……
把他叼回了自己的巢穴里?
第103章 枯蝶(11)
万魔之渊天生地养的魔兽大都长得比较随便,多几只眼睛嘴巴或是多几条腿都是很正常的,毕竟渊底常年漆黑一片,不见天日,长成什么样都不重要了,所以每次从万魔之渊爬出来的魔兽,都会丑到旁人的眼睛。
但申屠谕的兽形意外的还算正常,似豹又似虎,浑身皮毛漆黑浓密,荧光之下仿若上好的绸缎,长尾上面却覆着一层坚硬的鳞甲,尾端狭长若一把见血封喉的薄刃,赤金色的竖瞳盯好似要往外淌血,让人看着就腿打颤血发凉,属于凶兽的霸道气息几乎铺满了整个巢穴。
姜岁犹豫的伸出手挠了挠凶兽的下巴,兽头便往他手上蹭,姜岁:“……狸奴?”
这么大这么凶一只,怎么跟从前邱师姐养的猫一样。
姜岁刚要尝试去揪它耳朵,忽然凶兽伸出厚实的舌头,在他脸上一舔,哪怕已经收敛了舌苔上的倒刺,还是让姜岁的脸颊红了一片,他还没来得及骂人,又被凶兽一爪子按倒,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拱的他衣衫凌乱,没一会就气喘吁吁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姜岁觉得申屠谕把他按在床上舔这件事很变态,如今才知道,他变作原形后只会更加变态,仗着体格优势将他牢牢的圈在窝里,健壮的身躯覆下从外面完全看不见姜岁的人影。
姜岁被它舔的浑身濡湿,气的眼角通红,忽然脚心被舔过,他蓦然瞪大眼睛,缩成一团:“好痒!”
凶兽用爪子按住他的手,不许他躲,姜岁怕的眼睫一直发颤,眼前几乎不太能看清楚东西了,揪着凶兽心口柔软的毛发,带着含糊的鼻音道:“阿谕……你变回来好不好?你变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以为自己这样哀求能让申屠谕心软,却只是让黑色的巨兽瞳孔一缩,似乎更加兴奋起来。
它近乎温柔的舔去了姜岁眼角的泪水,然后用头将他的小腹拱起来,让他趴在柔软的窝里。
这里是它离开万魔之渊后所找到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比起魔界那座巍峨华贵的宫殿,这个简陋的洞穴才是它的家,上千年过去,它只带过姜岁来这里。
而现在,姜岁浑身都沾染了它的气息,和他自己血肉骨头里透出来的幽香混在一起,缠绵悱恻,又让人血脉偾张。
凡是凶残的兽类,领地意识都很严重,尤其是申屠谕这样从万魔之渊摸爬滚打出来的凶兽,它很喜欢这样的姜岁,全身都是它的标记,谁都知道它拥有姜岁。
姜岁哪儿晓得申屠谕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他白皙的身体上覆着一层薄汗,被风一吹又有些冷,很快申屠谕就将那些汗水舔去,好似对他的任何□□都分外痴迷。
姜岁额头抵着地面,鸦黑色的长发铺在背脊上、垂落在身前,显得他皮肤如雪白皙,好似温润的羊脂玉,因为难捱的羞耻,脊背上微微凸出的骨头都在细细密密的发抖,脚趾也蜷缩起来,关节处染上暧昧的浅红。
“申屠谕……”姜岁眼睫被泪水濡湿,不太能看清楚东西了,只有那些萤石的光在他眼前组成绚烂的光斑,“你要是不变回去……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申屠谕又开始他的选择性耳聋,好似真的就是一头完全听不懂人话的野兽,却又怕姜岁委屈,安抚的用湿润的鼻尖去吻姜岁的脖颈。
姜岁并没有得到安慰,他满脑子都是要杀了申屠谕。
这个狗东西……野兽……不,禽兽!
眼前的光斑开始疯狂扭曲旋转,时大时小,时远时近,姜岁头晕眼花,意识昏沉之间还以为是地震了,清醒那么几息后又反应过来,不是光斑在晃,是他自己在晃。
迷蒙的、缱绻的、氤氲着幽幽冷香的气息在洞穴里四溢,哭叫声惊起了栖息于山洞的生灵,一会儿是凶狠的骂声,一会儿又是柔软沙哑的哀求,令人分不清到底是求救还是调情。
姜岁意识不太清醒,完全凭借本能做出反应,申屠谕太凶了他就要揪着人家的毛发骂它是恶狗,骂了也没用,就只能胡乱的去吻它,想要求它放过,然而不管是哪种姿态,都毫无用处。
姜岁想起在妖界时,有些妖喜豢养灵兽,它们交合之时,雄兽便会死死咬着雌兽的后颈不许对方逃离,如今,申屠谕也是这样对他的。
他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山洞之中不知日月,他醒来时仍旧只可见微弱的荧光,申屠谕盘腿坐在他旁边,正撑着下颌打量他,姜岁脑子都没清醒过来,已经一脚踹出去,正踹在申屠谕的腰上。
申屠谕铜皮铁骨,倒是没觉得痛,而是俯身把人抱起来,“睡了一日一夜,想吃什么?”
姜岁面无表情的说:“狗肉羹,把你自己剁了炖给我吃。”
申屠谕:“也无不可,想吃哪里的肉?”
魔兽为了生存相互厮杀吞食,在申屠谕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不觉得姜岁这个要求过分。
姜岁胃部一阵痉挛,让他说的给恶心到了。
要是平时他必定给申屠谕两下,但现在他累的话都不想说,趴在申屠谕肩头任他抱着往外走,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说:“要吃镇上的鸡豆花。”
“嗯。”
姜岁又说:“你以后不许再变成兽形。”
“为何?”
姜岁狠狠地咬住他脖颈,“你还好意思问!?”
申屠谕:“我看你也不是很抗拒,怕有损你身体,我后面都帮你……”
姜岁捂住他的嘴,凶狠道:“你再说!”
“不说了。”申屠谕拍拍他的背,“何必动怒。”
却完全没答应姜岁的要求。
姜岁浑身倦怠,竟然也让他糊弄过去了。
申屠谕带着姜岁来到镇上,点了两份鸡豆花,他是不需要进食的,但姜岁一个人吃东西总觉寂寞,所以申屠谕已经习惯了陪他吃饭。
姜岁吃的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这时门外进来一拨人,都穿着玄一门的银白轻铠,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旁边桌有人道:“我就说之前山上发现的那些尸体是玄一门的弟子!你们还不信!”
“什么尸体?我怎么不曾听闻?”
“你成日里流连在姑娘们的石榴裙下,哪有空关心这些咯?前不久的事情嘛,砍柴的刘二郎上山发现了一片尸体,差点没吓死,通知人敛回去就放在义庄里,如今这些玄一门的弟子,应是来认尸的!”
“玄一门的弟子?那不是应该很厉害吗,怎么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这就不知道啦,毕竟人家仙君们的事情,我们上哪儿打听?”
姜岁放下调羹,撑着桌子,看向楼下。
那些玄一门弟子进来后并没有就坐,而是取出了两幅画像询问店里的客人有没有见过,一个是姜岁,另一个是个面目普通的男人,姜岁没什么印象,大约是此次跟着一起出任务的外门弟子。
“你要回去?”申屠谕问。
“自然。”姜岁撇嘴,“我不回玄一门,难道跟你去魔界?”
“说来,我与你的半月之期已经满了,你之后要去哪里?”
“不知。”申屠谕道:“我似乎也无处可去。”
“不回魔界?”
申屠谕嗓音淡淡:“无甚意思。”
姜岁撑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你无处可去,不若与我一同回玄一门?但你肯定不能这个样子去。”
他比划了一下,“你变成这么小一个,我就说是在山上捡到的一只小黑狗,你要封印自己的气息,不能让人发现。”
“……”申屠谕冷冷道:“黑狗?”
“黑猫?”姜岁迟疑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狗还是猫。”
申屠谕放下筷子,盯着姜岁好一会儿,姜岁蹙眉:“那你回魔界去好了,就当我们没有见过,日后遇见……”
他话还没有说完,刚还坐在椅子上的申屠谕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小兽,也就姜岁两个巴掌大,奶乖奶乖的,偏偏一双赤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宵小鼠辈”的冷漠和睥睨,显得尤其可爱。
姜岁微微睁大眼睛,把它捧起来,“阿谕?”
“嗷。”小兽嚎了一嗓子,声音细细的,一点威慑力没有。
小二过来上菜,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公子,刚才那位黑衣郎君,已经离去了么?”
姜岁卡着小兽的前肢将它拎起来,慢悠悠的道:“他有急事,便先走了。”
小二稀罕的打量这只幼兽,啧啧称奇:“公子这只灵宠真是生的别致可爱,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姜岁把小兽往怀里一揣,在桌角放下了几颗灵石后离去——这灵石是申屠谕的,他出门带的钱早就花光了。
与玄一门的人碰头后,姜岁随便扯了个自己被侯良等人排挤出任务未能参与的谎后便随他们一起带尸体归山,这些都是内门弟子,比起外门弟子来更加高傲,只是他们的高傲都是藏着掖着的,并不会□□的摆出来,见姜岁生的美貌,对他还多有关照。
“宗门大比又要开始了。”有人说:“不知这次又是哪些新秀能够拜入内门。”
“听闻今年报名的弟子多了不少,想必都是知道此次大比渡衡仙尊会出席,想要搏一把试试看?要是能被渡衡仙尊收为门徒……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美事!”
“我当年宗门大比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遇上这样的好事?就算不能被仙尊收为徒弟,瞻仰一番天下第一人的风采也是好的呀。”
“渡衡仙尊常年闭关,怕是连掌门都没怎么见过他吧?我听闻他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生下他油尽灯枯,只能含泪将他扔在了玄一门山门之外,当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弃婴,竟会成为后来让妖界魔界尽皆胆寒的剑尊呢!”
“……”
姜岁抱着怀里的小兽,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闲聊。
渡衡仙尊。
他曾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号,有关于他的故事,随便找个茶楼坐下,说书先生都会讲上两段,与这个名字放在一起的,往往是无数好听的词,什么光风霁月,什么白玉无瑕,什么天纵奇才,什么天仙临凡……作为当今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人,渡衡却不喜交际,一年闭两次关,一次闭半年,别说外面的人,就是落鹜山洒扫的道童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威名赫赫的仙尊。
“渡衡……”姜岁将这两个字咬在唇齿之间反复碾磨。
若是他能拜入渡衡门下,得天下第一人指点,是否可以真正的逆天改命,不受“没有仙缘”这四个字掣肘?
但渡衡如此孤僻冷漠,要怎么才能拜入他门下?
或许……赢了宗门大比,就能让渡衡另眼相看呢?
怀揣着这个想法,姜岁回了翠微山。
他在邱素婧的坟茔前把侯良的那根手指碾成了齑粉,又在师姐坟前栽了一株梨树,他记得邱师姐最爱梨花素雅芬芳。
姜岁打算的很好,也颇有毅力,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去来练剑,早课比谁都认真,可庸才就是庸才,废物就是废物,别人练一遍就能记住的剑招,他练十遍也不见得能记住,先生讲的那些心经,他更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侯良等人死后,姜岁在外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虽然只是小小的、偏僻的一间,但他已经十分满足。
夜里他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月光发呆,黑色的小兽就趴在他胸口,姜岁有一下没一下的去揉它脑袋,喃喃道:“我苦练了一个多月,还比不上刚刚入门几天的小师弟……我听说师兄说,已经有人开盘,赌今年斩获头甲的究竟是周师兄还是林师姐了。”
“之前对剑,我在他们手里至多只能走过三招,还是他们有意让我,我根本赢不了他们。”
说到这里,他又委屈起来,眼眶发红,咬着唇角:“可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他起的比谁都早,睡的比谁都晚,手上的血泡磨出一个又一个,断掉的木剑一柄又一柄,可没有仙缘就是没有仙缘,强行洗经伐髓,就像是把一只家鸭丢进鸿鹄群中,是真是假,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趴在姜岁胸口的小兽忽然变成了五官深刻的男人,瞬间压的姜岁一声闷哼:“……申屠谕,你想压死我吗!”
申屠谕翻过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他的手指,今晚上磨出的血泡还在,疼的姜岁轻嘶,“好痛的。”
申屠谕说:“知道痛,还要练?”
“不练我怎么能变厉害。”姜岁郁闷的抿起唇角,“起早贪黑的练习尚且拍马不及,更别说是不练了。”
“你就算再这么练一百年,也赶不上他们。”申屠谕语气平淡,只是陈述事实,姜岁却炸了毛,怒道:“你专挑我不爱听的话说是不是?!”
申屠谕抬起他的手,探出舌尖去舔他受伤的地方,兽类天生就有舔舐伤口的习惯,被他舔过的地方有些痒,那是伤口在飞速的长好,很快就恢复了白皙柔嫩的状态,姜岁又有些不高兴,“茧没了,我明日练剑岂不是又要再磨破一次?”
“你本不用这么辛苦。”申屠谕说:“我说过助你破化神境,自然不是诓你。”
“哪有那么快。”姜岁轻轻皱眉,“就算有你给的灵力,我也不可能在宗门大比时赢过他们,林师姐我不知道,但周师兄已经要结丹了。”
虽说他自己早就结丹了,但其实连一般筑基期的修者都打不过,只是个空架子,旁人却是实打实的快要登临金丹境。
申屠谕就没说话了,看他那样子,姜岁就知道他大概又是在自己冗长无趣的记忆里翻找什么,他都已经习惯了,趴在申屠谕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及至他快要睡着时,申屠谕才忽的道:“有办法。”
“什么?”
申屠谕起身,垂眸看着姜岁说:“我可以让你在宗门大比时破元婴,信也不信?”
姜岁张了张嘴。
元婴。
那可是很多修者终其一生都到不了的境界,若说筑基和金丹的差距是江河,那金丹与元婴的差距便是浩海,能到元婴境界,都可以在一些小宗门坐上长老的位置开始收徒了。
可申屠谕说的很轻松随意,好像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姜岁眼睛亮起来,“我自是信你的,可是阿谕,我的元婴……恐怕只和旁人的金丹差不多。”
“足够了。”申屠谕轻蔑道:“你说的那两人,于我看来,蝼蚁无异,不值一哂。”
“……”又来了。
这种三界之中我无敌手的傲慢狂妄。
姜岁知道他很厉害,趁势问:“那你与渡衡对上,谁输谁赢?”
“没跟他打过,”申屠谕道:“早年我还对打架有些兴趣时曾向他约战,但他一直闭关,没打成。”
“我听闻渡衡仙尊已经到了大乘之巅,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便可以登入渡劫期,届时飞升也不无可能。”姜岁将长发挽至耳后,慢慢的说:“他们说到了渡劫期,便是地仙之境,若有仙缘,渡劫期一到就能飞升,所以又叫大乘之巅叫做‘半步飞升’,若我能到此境界……”
申屠谕:“不太可能。”
姜岁恼怒道:“你烦不烦!”
“我说助你到化神境,是因为我只能助你到化神境,”申屠谕俯身埋进他泛着冷香的脖颈,用鼻尖去蹭他柔嫩的耳后肌肤,看那一片白玉色染上浅浅绯红,便让他心情大好,“化神境后,靠的就是先天的根骨,不管强行喂你多少灵力,都不能再增长你的境界。”
“先天根骨?”姜岁茫然的道:“这是什么?”
“有的人,生来就有仙缘,根骨奇佳,而其中最好的根骨,便是仙骨。”申屠谕叼着姜岁圆润的耳垂吮吻,仗着姜岁要听他讲话不会动手便胡作非为,嗓音慢慢变得沙哑:“身负仙骨之人,都有可能飞升,渡衡便有一根仙骨,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第一人。”
“仙骨……”姜岁呢喃,他连申屠谕的手滑进衣衫里都没心思阻止了,“若我也有仙骨,就好了。”
这夜之后,申屠谕离开了将近五日。
起初姜岁还觉得这人终于滚了松了口气,可渐渐的就有些不习惯。
他在翠微山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同门们很少与他交谈,姜岁已经习惯了跟申屠谕说东说西,他骤然离开,虽然姜岁不太想承认,但确实很不适应。
直到第五日的夜里,姜岁刚沐浴完准备就寝时,鼻尖忽然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有人自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倦懒的将头颅放在他的肩头,嗓音有些疲惫:“有没有想我?”
“没有。”姜岁想要转身,申屠谕却扣着他的腰没有松手,“身上脏,污了你的眼,别看。”
姜岁冷笑:“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
他强硬的转过身,就见申屠谕此刻简直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那一身黑衣都被硬生生染出了暗红的颜色,赤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浑身都烫得吓人。
申屠谕修炼业火,动用这不祥之火的时候浑身就会发烫,姜岁是知道的,但没有哪一次,申屠谕的身体会变得这么灼热,就像是那把火以他的五脏六腑为燃料,在灼烧他的肢体。
“……你怎么回事?”姜岁惊愕道:“谁能伤你至此?!”
除了滚烫的高温,申屠谕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颇为狼狈。
“只是挖了个坟而已。”申屠谕浑不在意,亲了亲姜岁唇,“被业火炼过的血,还是不是苦的?”
姜岁不知道,因为他的喉头口腔,本就在发苦了。
不等姜岁问更多,申屠谕就已经拿出了一枚通体暗红散发淡淡金光的丹药,喂进了姜岁的嘴里,道:“我之前说的,能助你破元婴的东西,可能会有点难受,其中毒性我已炼化,不会伤你身体。”
姜岁捂住心口,“这是什么?”
“万灵丹。”申屠谕有些控制不住的露出尖锐的牙,叼着姜岁的唇珠缓缓的磨,“我渡你灵力,你将它炼化。”
姜岁没能问出更多,就已经被申屠谕拖进了欲望的深海。
所以他不知道,万灵丹是上一任魔尊的陪葬之物,申屠谕掀了上任的坟头,拆了人家的墓冢,在危机重重的棺椁内取得了这枚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
也不知道申屠谕几乎耗空了心头血,就为了炼化万灵丹的毒性。
第104章 枯蝶(12)
申屠谕没有骗人。
炼化那颗古怪的丹药后,姜岁果真一脚踏入了元婴境,虽然跟真正的元婴境比不了,但跟金丹对上,已经有八成的胜算了。
姜岁能够感觉到丹田内充盈的灵力,择花摘叶皆可杀人,是他从前从未体验过的强大。
虽说这一遭差点被申屠谕搞死在床上,但姜岁觉得很值得。
“如何?”申屠谕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岁道:“你不是说已经将丹药中的毒性炼去了吗?”
“嗯。”申屠谕说:“但总有些不放心。”
姜岁顿了下。
自从跟申屠谕认识后……不,应该说被申屠谕救下后,他好像一直在交好运,仇人死绝,修为大进,若是让人知道他突破元婴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估计能气的把一口牙都咬碎。
申屠谕对他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了,不管他的要求多过分,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申屠谕是个魔族了。
若他以后真的登上了人人仰望的尊位,被人发现和一个魔族纠缠不清……
“在想什么?”申屠谕从背后抱住他,因为没怎么睡醒,声音便懒洋洋的,倒是比起平常时要柔和许多。
姜岁道:“我在想,如果我赢了宗门大比,渡衡仙尊会不会收我为徒。”
“难说。”申屠谕懒散的道:“渡衡此人,生性高傲,在他眼中,世间修者大多都是蠢材,你根骨如此,他一眼就能看出,收你的可能性……”他想了想,继续说:“大概比天塌下来的概率还低。”
姜岁气的推开他,“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练剑。”
“不是都已经元婴境了,为何还要练剑?”
姜岁提着木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道:“当然要做做样子,否则怎么解释我的突飞猛进?”
申屠谕便又变作毛茸茸的小兽,趴在姜岁肩膀上陪他去练剑的地方,姜岁练剑的时候它就靠在亭子边打瞌睡,等姜岁觉得样子摆的差不多了,便将它揣回去,收拾收拾睡觉。
宗门大比如期到来,这五年一次的盛会本就热闹,更别说这次渡衡仙尊还要出席,别说今年报名大比的玄一门外门弟子大大增加,就是其他宗门的人也要千里迢迢赶来凑这个热闹,看台比较好的位置已经炒到了将近一千灵石,实在是叫人咋舌。
姜岁跟着一群弟子站在台下,忽听古朴悠远的钟声响起,那钟声好似拥有荡涤人心的能力,让人听了只觉心境澄澈广阔,杂念尽消,有人大叫道:“渡衡仙尊!是渡衡仙尊来了!”
姜岁立刻仰起头,就见一身白衣的男子自顾自的拎着把剑从旁边的看台上来,旁若无人的往掌门安排的坐席而去,全场一瞬寂静。
因为大家都觉得,堂堂天下第一人的出场方式必定是要惊天地泣鬼神的,不说鼓瑟弹筝天花乱坠吧,那也应该乘着仙鹤从落鹜山身披霞光而来,结果渡衡他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走来了,还路过了外门弟子站着的地方,虽说容貌俊美冷淡,周身气度不怒自威,但还是让人十分的茫然无措。
最茫然无措的是掌门佟宿恩,他原本安排了人敲钟撒花奏乐,准备迎接仙尊大架,但仙尊他一点架子都没有,整段都直接垮掉,他只好硬着头皮施礼:“见过仙尊!”
“嗯。”渡衡提着那把名声斐然的沉疴剑,边走边看上面的裂纹,眼皮都没抬一下,问:“坐哪儿?”
“请仙尊上座!”佟宿恩连忙道。
渡衡在首座坐下,看向佟宿恩:“赶紧结束,我忙着修剑。”
佟宿恩:“……好的,我让他们尽快!”
姜岁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侧。
方才渡衡就是从这里与他擦肩而过,那一瞬,属于大乘期半仙之境的压迫几乎让他无法喘息,尤其那把寒光湛湛冷如秋月的长剑,更是泛着浓烈的杀气。
当然不止他一人感受到了,其余人都是心有余悸,冷汗涔涔。
“我素来听闻渡衡仙尊以杀入道,却不料他周身杀伐之气如此之重,实在是叫人不敢直视!”
“当真不愧为天下第一人,我少年时就听着仙尊斩恶蛟的传说入睡,沉疴一剑,谁与争锋?今日亲眼得见仙尊,真是死也瞑目了!”
“我倒是觉得……仙尊生的格外俊俏,真是好一张招姑娘们喜欢的脸,仙尊至今都没有道侣,也不知哪位仙子能够如此好运。”
众人窃窃私语,对渡衡全是夸赞,姜岁远远看着那道皎皎如月的身影,握紧了拳头。
若他也能如渡衡一样……
玄一门的宗门大比正式开始,姜岁得了万灵丹的灵力,又得申屠谕指点剑招,毫无悬念的拿下了此次大比的头甲,无数人为他鼓掌喝彩,姜岁站在台上,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岑霁却没什么兴致,本就是被佟宿恩死缠烂打请来的,见大比结束,起身就走,绝不多留片刻,姜岁连忙道:“仙尊!”
他声音清越柔润,十分动听,岑霁略略停住脚步,侧眸看他:“有事?”
姜岁鼓起勇气:“我想请仙尊收我为徒!”
岑霁淡声道:“我不收徒,教不了你。”言罢转身离去。
姜岁咬住了嘴唇。
申屠谕那厮……虽然说话难听,却所料不差,岑霁当真没有收徒的打算。
此时一个慈眉善目衣袂飘飘的白发老头儿笑呵呵的道:“他不收你,你何不如拜入我门下?”
姜岁不认识此人,但只见这人一开口,其他意动的长老都坐了回去,便知道其地位不低。
老头儿摸着胡子走到了姜岁身旁,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小孩儿,我乃药王峰刻石长老,虽说教的都是些治病救人的本事,但以医入道,最为稳扎稳打,我见你骨骼领灵秀,十分适合我派之心法,拜我为师,如何?”
若要姜岁真去做个剑修,他很快就会露怯,毕竟剑术心经全都学的一塌糊涂,但若是做个医修,相对的就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且……
刻石在玄一门位高权重,在修真界更是德高望重,刻石开口后,其他长老就没有要收他为徒的意思了,姜岁思索一瞬,道:“承蒙长老不弃弟子资质驽钝,我愿意拜长老为师!”
“好好好。”刻石大笑道:“从此后,你便是我药王峰的人了,我明日一早便派人接你去药王峰。”
姜岁谢过刻石,又应付了一番同门们的恭贺,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今日人多,大能不少,申屠谕的幻形能骗过翠微长老,却难以骗过其他境界更高的人,姜岁怕他被认出来,便没有带申屠谕一起去。
“怎么?”申屠谕正靠在床上看话本,是他们下山时在书摊买的,姜岁对这些富家千金爱上落魄书生的烂俗桥段不感兴趣,申屠谕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你应当是赢了,瞧着却不太开心。”
姜岁在床上坐下,道:“渡衡没有答应收我为徒。”
“意料之中。”申屠谕说,“你拜入谁门下了?”
“药王峰刻石长老。”
申屠谕回忆了一会儿,“做个医修?也还不错。”
姜岁抿着唇角,“阿谕,我有事情同你说。”
“嗯?”申屠谕坐起身,撑着下巴:“你说。”
姜岁却良久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申屠谕也没有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等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岁才说:“我明日就要去药王峰了,玄一门内门不比外门,要是被人发现你是魔族,事情就麻烦了。”
届时不仅和魔族勾缠不清的姜岁要遭殃,申屠谕或许也会被诛杀。
毕竟近年来魔界和修真界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步骤,玄一门那么多大能,若是申屠谕暴露,只有死路一条。
申屠谕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岁,“所以,你要赶我走了?”
“……对。”姜岁说:“你不能去药王峰,而且……”他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冷一些,再冷一些,“我已经成功拜入内门了,有我自己的阳关道要走,继续跟你在一起,对我的前途有阻。”
申屠谕安静了一会儿,说:“因为我是魔族?”
“你是魔族,我是修士,我们天生对立。”姜岁道:“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你的手下不是一直想要你回魔界么?你回魔界去吧。”
“姜岁。”申屠谕看着姜岁的眼睛,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道:“你有时候真是比兽类还要冷血。”
“是么?”姜岁笑了一下,“也许我就是那么恶劣的一个人,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吗?我……唔!”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申屠谕已经欺身吻了上来。
这一次,申屠谕比以往都要磨人。
就像是去拆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他动作缓慢又随意,明明没有动用业火,手指也灼烫的要命,姜岁受不了的想要缩起来,申屠谕却将他手臂撑开按在床上,桎梏于自己的身体和床板之间,手指缓缓捏紧了他腿上的肉,姜岁被捏的有些痛,蹙着眉道:“申屠谕,烫到我了。”
申屠谕抬起他下颌,姜岁便对上了他暗红色的眼,其中仿若有火焰在燃烧,炽烈的让姜岁不敢再看。
申屠谕啄吻他纤薄的、颤抖的眼皮,姜岁呼吸急促,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却被抓住了手腕。
姜岁的手腕内侧很敏感,只是被抓住都会有些背脊发麻,申屠谕还要用自己的鼻尖唇瓣去嗅闻轻吻,用柔软的舌尖去描摹微微凸起的经络的形状,姜岁受不了这样缠绵的吻,不自觉的抓住了申屠谕的头发:“阿谕……”
申屠谕没有回答,因为他一口咬在了姜岁的手腕上。
咬的不重,却也破了皮流了血,姜岁仰躺在凌乱的床榻上,胸口不停起伏,手腕的疼痛微乎其微,血液被吮走的感觉却分外明显,那种酥麻就好似有极其微小的虫子钻进了血管之中,撩拨的他全身的血管都在颤栗。
“阿谕……阿谕……”姜岁一声声叫申屠谕的名字,到最后自己都有些不清楚是在求他放过,还是求他咬的再深一些,申屠谕舔去最后一点血迹,姜岁手腕上的伤口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姜岁却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申屠谕抱他起来,姜岁沙哑的问:“去哪里……嗯!”
“不是要我走了么。”申屠谕贴着他的耳廓,故意在说话间去吻他的耳垂,“临走之前,再看看这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
姜岁完全受不了他这种折磨人的胡闹,抓着申屠谕肩膀闷闷哽咽:“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把我放下来……快点!”
申屠谕不放,还专门找不好走的路,一路颠簸坎坷,姜岁哭的声音都哑了,受不了的时候就胡乱咬申屠谕的肩膀和脖颈,申屠谕不在意他留下的伤口,反而很爱看他在床上生气的样子,眼睛被气的发红,眼睫被泪水打湿,却又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就连秀挺的鼻尖也会染上淡淡一层薄红,煞是好看。
姜岁的小院子很偏僻,景致却还不错,门口栽着几棵花树,正值花期,落英如雨,芳香醉人,申屠谕抱着姜岁行过花树之下,落了姜岁一身红英,沾染一身暗香,雪白肌肤衬着殷红花瓣,着实惹人垂涎。
时值太阳西落,夜色缱绻而来,一弯冷月悬于天际,星辰零散却璀璨,晚风吹过,姜岁却被烫的只想逃。
申屠谕太烫了,他觉得自己好似在被一只火炉包裹,连经脉肺腑都带着滚烫的热浪,可他没有逃跑的力气,只是趴在申屠谕肩头哀哀的去求他,什么好话都说尽了,申屠谕却都没有放过他。
其实姜岁知道申屠谕想要听什么。
他这一生,算不上一个好人,此刻却难得的善心大发,申屠谕若是继续跟着他,死于非命怎么办?所以他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申屠谕的动作更凶更狠,却始终没能从姜岁嘴里听见自己想听的话。
他垂眸看见姜岁呆呆的捂住自己小腹,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狂乱的欲海,眼角的泪水珍珠一般往下掉。
申屠谕心口一痛。
不知是取心头血的伤口没有愈合,还是为了姜岁迷蒙之间的眼泪。
自从万魔之渊降生开始,申屠谕平生未尝一败,却在姜岁这里,输了个彻彻底底。
……
姜岁再度醒来的时候,申屠谕已经走了。
他下意识的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有看见人,只在枕边看见了一颗透明的、里面仿若有血液流动的珠子。
是申屠谕留下的通灵珠,只要捏碎,申屠谕就会知道。
姜岁跪在床边,看着那颗珠子很久,才拿起来紧紧的握在掌心。
刻石长老是修真界出了名的慈悲心肠,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又对很多修者都有救命之恩,是以在玄一门的地位很高,可以说仅次于渡衡仙尊与掌门之下。
然而药王峰却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一旦进了药王峰,没有长老许可,一律是不准离开的,姜岁在药王峰住了小半天,总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虽说师兄师姐们都对他态度和善,看他的眼神却十分怪异,其余弟子更是成日里颤颤兢兢,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他拜入药王峰,刻石却什么也没教他,只说让他先熟悉一下环境,跟同门处好关系,姜岁有意探究这座山不正常的地方,问起时其他人却个个语气僵硬:“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啊?长老不让我们轻易下山,也是为了我们好,留在山上,才能专心修炼嘛。”
可他们越这样,姜岁越怀疑,花了快小半个月的时间跟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小道童套近乎,这小道童才于心不忍的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为何?”姜岁皱眉问:“人都说刻石长老宽厚良善,是个好人。”
小道童不肯再说更多,只是道:“如果你有机会离开,就走的远远地,不要再回来了。”
姜岁不解其意,他来到这里,虽然觉得众人都怪怪的,但刻石对他和蔼亲近,有问必答,为何小道童要让他离开这里?
想不通,姜岁便端起旁边的一碗药准备先喝了再说,这是刻石为他配制的调理经络的药,因为他先天不足,后来身体又落下了多处暗伤,若是不趁早医治,恐怕将来就无法挽回了。
那小道童却着急的道:“别喝!”
姜岁动作一顿,小道童说完后便有些后悔,左右看看见无人,他才小声说:“别喝,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到底知道什么?”姜岁抓住他的衣袖,“丹沁,你告诉我。”
丹沁犹豫许久,才叹口气,“之前我去殿里侍奉时,听长老与几个师兄姐说起,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容器’,可以储存他人的灵气。”
姜岁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刻石这么轻易就看出了他的灵力不是自己的。
“他们……打算用药将你的身体彻底变成一个储存灵气的容器,只需要放你出去吸取别人的灵力,由你的身体炼化,再提取出来为长老所用。”丹沁的声音很低:“这是长老近年来一直在研究的禁术,他久在合体期破不了大乘,翻阅了许多古籍,才找到了这种阴邪的法门,如果真能将你变作一个容器,便能源源不断的为他供给灵力。”
姜岁手指发抖,紧紧咬着牙:“……这与炉鼎何异?!”
丹沁叹息道:“他们就是想要将你变作一个采补他人反哺自身的炉鼎,所以我才让你赶紧逃出去!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整座山的弟子都是他们用来试药的牺牲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但你……”
他认真的说:“你赶紧逃走吧,你留在这里的下场,要比我们惨得多,我们至多就是一死,但你……”
姜岁通体生寒。
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娼妓的命运,却原来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只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
“……丹沁。”姜岁握住小道童的手,“你想逃出去吗?”
“自然。”丹沁喃喃道:“我做梦都想逃出去。”
姜岁深吸口气,道:“那你听我的,我带你出去。”
这之后,他没再喝刻石送来的药,刻石每隔几日都要为他诊脉,美其名曰是为了他的身体安康着想,药喝了快半年,却没起什么作用,刻石自然会起疑,姜岁看着面前蹙眉深思的老人,从前他看刻石,觉得他慈和而悲悯,如今再看,只有满脸的算计和恶毒。
姜岁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把他带回药王峰哄骗着他喝药,只是刻石认为这样温缓的手段比较容易驯服他而已,这个将整座山变作自己和徒弟们试药魔窟的人当然也有一些不那么温缓的手段。
好在丹沁很聪明,很快就按照他的指使摸查清楚了守山弟子的轮换时间,两人便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准备出逃,他们很顺利的逃到了山门口,精准的赶上了换班时间,瞅准时机,姜岁抓着丹沁的手就往外跑。
他跑出了山门,还没来得及欣喜,就感觉自己手上拉着的人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姜岁慌忙转头,就见丹沁后背插着一枚飞刀,鲜血横流,他睁大眼睛看着姜岁,哽咽道:“走……快走……逃出去……”
“丹沁!”姜岁想要把他扶起来,身后忽然有人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跑得掉?”
姜岁惊恐转身,就见大师兄笑容轻佻,挑着眉道:“瞧你吓得,好好待在这里,谁忍心对你不好呢,非要自讨苦吃。”
他捏住姜岁的下颌,“师尊说你是个绝佳的炉鼎,不若先让师兄我来试试?”
“行了。”另一人从丹沁背上拔出自己的飞刀,瞥了他们一眼,道:“这次师尊动了大怒,赶紧把人带回去。”
“小美人儿,要吃苦咯。”大师兄笑盈盈的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也救不了你。”
“你们……”姜岁紧紧咬着牙,“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故意放我跑到这里!”
大师兄道:“你说的不错,毕竟……”他弯起唇角,瞥了眼死不瞑目的丹沁,说:“总要让你知道逃跑的下场,以后才会乖乖听话啊,对不对?”
姜岁喉头泛上腥甜的血,是活生生怄出来的。
这些惯会玩弄猎物的猎手,最知道如何拔去野兽的尖牙利爪,姜岁被带回了大殿,被压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刻石脸色很难看,“我对你可不薄啊姜岁。”
姜岁垂着头没有说话,他含着那口血,几乎将自己口腔里的软肉都咬烂。
“原是顾忌着你先天体弱,怕猛药灌下去你承受不住死了,现如今看来,你倒是有身硬骨头。”刻石阴沉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够硬,还是我这药够厉害。”
他抬起手,便有人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刻石冷笑道:“见过春风一度里那些专供人采补的奴隶么?这药喝下去,若是没有灵力哺喂,不出三日,你便会暴毙而亡。”
姜岁惊恐的往后退,却被人硬生生按住了,刻石垂着松弛的眼皮看他:“你这样的好根骨,可不要浪费了。”
从前姜岁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仙缘”这四个字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剑,时不时刺的他焦躁难安,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之肉眼凡胎,竟也会被夸“好根骨”。
姜岁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喝药,刻石耐心告罄,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按住了直接给我灌进去!”
众弟子便上前来用力将姜岁钳制住,大师兄亲自端了药碗,仍旧是一脸和善的笑意:“好师弟,别躲啊,我看你也是元婴境,不如让师兄我先试试看,你这灵力渡给我,带给我的增益几何?”
“好师弟,乖乖喝下去,还能少受些苦。”
姜岁拼了命的挣扎,伸手想要去摸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通灵珠,下颌却热被人用力捏住,口腔被迫打开,眼见着那碗药就要灌进去,姜岁终于找到了珠子,他紧紧握在手里,忽听一声惨叫,刚刚还站在他面前的人爆成了一团血雾,鲜血淋了姜岁满脸,他狼狈的跌在地上,看见从殿外卷进阵阵漆黑的、带着杀意的魔气,瞬间就将整座大殿包裹其中。
刻石面色巨变:“何人擅闯我药王峰?!”
一身黑衣的男人跨过门槛,身周似有无形的烈火在跳动,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男人根本没把刻石和一干弟子放在眼里,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到了姜岁面前,半跪下身擦去了他唇角血迹,道:“我才离开半年不到,你就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阿谕。”看见是他,姜岁哽咽出声,来来回回,却也只会叫他的名字。
“嗯,我来了。”申屠谕抱住他,安抚的拍拍他背脊:“别哭了。”
姜岁浑身都卸了力,原本紧紧握在手里的通灵珠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去好远,听见那沉闷的声响,姜岁才反应过来。
他并没有捏碎通灵珠。
第105章 枯蝶(13)
申屠谕也看见了那颗珠子,他伸手捡回来,垂眸看着姜岁:“日日带在身上?”
姜岁抿唇将珠子抢回来,他雪白脸颊和衣服上沾着泥土灰尘和药汁,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又很高傲的猫,但申屠谕来了,他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是松缓了许多,抿唇道:“我还没捏碎它,你怎么就来了?”
申屠谕唔了声,没有回答。
姜岁抓住他的领口,眯起眼睛:“快说。”
“你不准我跟你进药王峰,我就没进来。”申屠谕道:“在山外住了段时间。”
姜岁一怔。
所以这半年来,申屠谕其实没有回魔界,而是一直在药王峰外住着吗?
“我没想不听你话。”申屠谕说:“今日是你生辰,我本想把生辰礼物放在你房间就离开的。”
姜岁彻底愣住了。
从前跟应持月在一起的时候,应持月倒是每年这时候都会带他出去游玩,送些很贵重的礼物,离开应持月后,这个日子就连姜岁自己都没记住,或许是什么时候跟申屠谕聊起过这事儿,申屠谕竟然记住了,还想偷偷来给他送礼物。
“……”姜岁喉腔里发出像是小兽的呜咽,他用力打了申屠谕好几下,才哭着说:“你蠢不蠢!看不出来我只是在利用你吗?我怕你影响我的前途才把你赶走,你还要回来找我,给我过生辰……申屠谕,你怎么这么蠢!”
申屠谕看他哭的这么凶,一时间手足无措。
姜岁要是在床上哭,他可以铁石心肠,但要是在床下哭,就心肝脾肺肾全部凑在一起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了,只好僵硬又生涩的一遍遍抚摸拍打姜岁的后背,道:“我不在乎这些。”
他真的不在乎这些。
在这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生命里,申屠谕很少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更没有什么值得他花心思的事情,炼化万灵丹也好,给出去的灵力也好,都是用来讨姜岁欢心的小玩意儿,至于姜岁是否利用他……这并不重要。
天生地养的魔兽不似人族那般有许多弯弯绕绕,要我爱你你就必须爱我,在申屠谕看来,能够待在一起就很好,至于其中的利益纠缠,他并不放在眼里。
若他有,若姜岁想要,拿去便是。
眼见着是哄不好受了天大委屈的姜岁了,申屠谕干脆把人抱起来,问:“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你当我跟你一样蠢吗!”姜岁气愤道:“我都要被人炼作炉鼎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申屠谕点点头,“那我就将这里烧了。”
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刻石却差点呕出血来,他刚刚尝试着传递信息出去,却不料申屠谕直接设了结界,结界范围之广,甚至囊括了整座药王峰,此界生灵无法逃离,此界消息也无法传出。
“阁下好大的口气!”刻石沉声道:“真当我药王峰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申屠谕终于拿正眼看他了,“你就是刻石?”
“既然知我名号,还不速速离去!”刻石对申屠谕也是多有忌惮,毕竟此人一进来就杀了他已经到了元婴中期的大徒弟,可见实力深不可测,且浑身魔气缭绕,分明就是个魔族!
“离去?”申屠谕慢慢道:“我自是会离去的。”
姜岁很害怕刻石,不敢去看他阴鸷的眼睛,小声说:“他已经到了合体修为,你要是打不过的话,我们就赶紧跑。”
“合体?”申屠谕微微挑眉。
刻石冷笑道:“老夫已经踏入合体境多年,只差一步便可入大乘!阁下,我劝你放下我这小徒弟,否则今日,我要你葬身药王峰!”
姜岁拽了拽申屠谕的头发,“我们赶紧跑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
申屠谕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而后他把姜岁放在了一张椅子上,道:“你在这里坐着。”
姜岁:“你要干什么?”
“打架。”申屠谕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他手中红光大盛,须臾间出现了一柄骨刀,那刀的样子很古怪,前段薄而窄,后段又像是长枪,大殿里灯火辉煌,骨刀却泛出森冷至极的妖异光芒,煌煌灯火里邪气冲天。
姜岁总觉得这把骨刀的形状看着有些眼熟,申屠谕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是我小时候跟别的魔兽打架,被对方咬断了尾巴,我就把骨头抽出来磨了把刀,还算是趁手。”
他说的风轻云淡,好像也不觉得尾巴被咬断了是什么恐怖的事情,还把刀拿过去问姜岁:“好看吗?”
“……”姜岁怕自己说好看的话申屠谕可能会把自己尾巴砍了再给他也磨一把,道:“还行吧。”
申屠谕有些遗憾:“好吧,之后找个好看的给你玩儿。”
他反手提着刀,看向怒发冲冠的刻石,这个合体期的糟老头子原本不配让他出刀,只是姜岁吓到了,申屠谕想要速战速决,带姜岁离开这里。
姜岁其实没怎么见过申屠谕动手,这人大多时候都很冷漠,有种厌倦了这凡尘俗世的超脱之感,但等他真正握住刀的时候,杀伐之气毕现,那必得是手上沾染过无数鲜血才会有的凶恶戾气,在姜岁看来不可撼动的合体期大能在申屠谕手底下竟然几十招都走不过,便被骨刀一拍背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力道之大,刻石的膝盖竟是直接陷进了地砖之中,硬生生在汉白玉地面上戳出了两个洞,骨刀在申屠谕的手中一转,他原想直接以锋刃割断刻石的咽喉,却又不知想到什么而生生停了下来。
刻石还以为他是不敢杀自己,连忙道:“只要你不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可是玄一门长老,我……啊!”
他没能再说出话,因为申屠谕把他舌头割了。
“聒噪。”申屠谕脸色冷淡,垂着薄薄的眼皮看着痛的在地上打滚的刻石,手腕翻转,就将刻石的四肢卸了下来,凄惨的嚎叫几乎要响彻寰宇,申屠谕淡声道:“我只是想起,我杀人太干脆的话,他不喜欢。”
刻石之死状凄惨至极,任谁看了都会做噩梦,申屠谕当然没让姜岁看,他只是又提着刀将刻石的徒弟一一斩杀,大殿里一时间可谓是血流漂杵,姜岁坐在椅子上,却一点血迹都没沾染。
申屠谕好似恶鬼修罗,蹚过尸山血海而来,对姜岁伸出手:“走了。”
姜岁第一次没有嫌弃他浑身的脏污,扑上去抱住申屠谕。
申屠谕牵着他的手走出大殿,满山寂静,殿外有倦鸟归巢,深山林立,月色如水,星辰似灯,一切都祥和安谧,谁也想象不到,这里经过了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式的屠杀。
“……阿谕。”姜岁垂着头说:“我好像崴到脚了,有点走不动。”
申屠谕就俯下身背着他往山外走,姜岁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阿谕,你到底是谁?就连合体期在你刀下都如蝼蚁,你在魔界,也肯定是个大人物吧?”
“还好。”申屠谕说:“早年喜欢打架,当了个魔尊。”
姜岁:“……”
姜岁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魔尊?”
“嗯。”申屠谕说:“你想当吗?我可以让给你。”
姜岁:“。”
之前申屠谕说他在魔界混的一般,姜岁知道以他的实力肯定是有些地位的,却没有想到这么有地位,直接就是魔界的老大。
姜岁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申屠谕难得有点忐忑。
现在姜岁知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更加与他生分了?
两人走过了载满草药的药圃,风里有很淡的药香,姜岁忽然将头埋进申屠谕的颈窝,轻声说:“阿谕,你不是要给我过生辰么?我的生辰礼呢?”
申屠谕把他放下来,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木头盒子,光看外表,非常简陋,像是有人直接拿刀劈出来的。
姜岁打开盒子,就见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丹药。
“万灵丹?”姜岁问。
“不是。”申屠谕道:“万灵丹只有一颗,这是我仿照着炼出来的,之前答应过你助你破化神境,我自然不会骗你。”
姜岁紧紧握着那个木头盒子,他抿着唇将盒子放回申屠谕手里,申屠谕心头一跳。
连生辰礼物都不要,姜岁是铁了心肠要与他一刀两断么?
他正思索着,忽然感觉姜岁抱住了他的腰,声音有些哑:“阿谕,对不起。”
“为何道歉?”
“你太笨了。”姜岁说:“你连我为什么道歉都不知道。”
申屠谕认真说:“那你解释给我听。”
姜岁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山下走,申屠谕跟在他后面:“我以后还可以在山外住着么?”
许久许久,当风吹过重重的露,当月染透层层的林,姜岁才说:“你以后可以来山里看我。”
……
药王峰遭劫,玄一门大恸,如此大事,本该联合众门派一起讨伐魔界,玄一门却将此事压了下来。
旁人不知其中关窍,姜岁却很清楚。
申屠谕虽然把刻石师徒赶尽杀绝,还放了把火,可山里还有不少试药用的童子,从前刻石还在时可以管住这上百喉舌,刻石死后,这些童子自然会将他干的好事抖露出来,玄一门遮羞尚且来不及,哪里好意思去找魔界的麻烦。
姜岁作为刻石仅存的几个弟子之一,当然要操办师尊的葬礼,上上下下事必躬亲,让来参加葬礼的人无不感叹刻石这个小弟子当真是有孝心,只可惜药王峰一脉的凋敝之势已然无力回天,也不知道这个小弟子将来要何去何从。
掌门佟宿恩对姜岁更是心怀愧疚,毕竟他已经知道刻石收姜岁入门的目的,见姜岁“毫无所觉”的辛勤为师尊操持葬礼,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私下找到姜岁,称只要他愿意,玄一门的其他长老都可以收他为徒,尽心教导。
可姜岁已经谁都不敢相信了。
刻石威望不够深重么?名声不够斐然么?可脱去了那层人皮,却比吃人的妖魔还要让人胆寒,谁又知道其他长老是不是也如刻石一般龌龊?
“如果我想拜入渡衡仙尊门下……”姜岁试探的道:“掌门也可为我引荐么?”
佟宿恩就露出了很牙疼的表情。
“这么多长老,你怎么偏就挑中了唯一一个我说不上话的呢!”佟宿恩重重叹气,“仙尊生性淡漠,早与我说过此生不会收徒。”
可除了渡衡,姜岁连眼前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掌门都不敢信任。
他觉得渡衡是真君子,如果能进落鹜山,余生应该能活的轻松很多,更重要的是,渡衡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哪怕看出了他炉鼎的根骨,应该也不屑于用他来采补。
“这样吧……”见他露出失落的表情,佟宿恩于心不忍,道:“如今你师尊葬仪,仙尊也会前来吊唁,到时候你再跟他说说看。”
姜岁点头,谢过了掌门。
然而当渡衡前来吊唁,他找了个没人的机会再次请求渡衡收他为徒时,渡衡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似全然没有看见他听见他。
姜岁看着他修竹般的背影,垂下纤长眼睫,死死咬住了唇瓣。
刻石出殡那天,作为唯一一个在药王峰的弟子,姜岁捧着刻石的灵位一路往选好的墓穴而去,一路上都是各路仙僚道友叹息哀戚,天上下了蒙蒙的细雨,烟雾笼罩整座药王峰,令人看不清前路,也瞧不见去路,麻布做成的孝服太过粗糙,沾了水也没有柔和几分,磨的姜岁肌肤泛红作痛,漫天的纸钱黏了他一身,让他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猫。
“渡衡仙尊!”
“渡衡仙尊也来啦!”
姜岁听见人群议论,瞬间抬起头,就见一袭白衣站在他不远处,面色无悲无喜的看了眼刻石的灵柩,他没说什么哀悼的话,更没送什么挽联,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姜岁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时,就见他忽然抬起了手。
一瞬间姜岁顿在原地,因为渡衡为他摘去了黏在发间的纸钱,那白皙袖长常年握剑的手撑开了一柄伞,遮在他头顶,姜岁抬起头看他, “……仙尊?”
“雨大,我送你一程。”岑霁说。
姜岁愣了愣,岑霁偏头看他:“怎么?”
“仙尊,您身份贵重。”姜岁记恨他拒绝自己两次,如今又来充好人,心口堵着一口气,声音也就闷闷的,“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淋点雨至多风寒,算不上什么,不敢劳动仙尊。”
雨水落在油纸伞面上一阵闷响接着一阵闷响,岑霁道:“你在同我生气?”
姜岁想问他前两日为何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但还是忍住了,觉得这样问出来显得他肚量狭小很在意这件事般,道:“不敢。”
岑霁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点点头:“那就走。”
众人皆有些惊讶,毕竟渡衡仙尊什么样的身份,他竟然愿意给一小弟子撑伞,但又想到这位仙尊是个剑痴,不通人情世故,做什么事都任凭心意,便也就不再奇怪了。
刻石的灵柩被土壤掩埋,岑霁还是没走,似乎对葬仪颇为好奇,问姜岁:“我记着许多修士死后都会让自己的躯壳化为飞灰,怎么他要葬在土里?”
姜岁:“师尊他老人家喜欢凡间入土为安的说法。”
岑霁:“尘缘太重,功利心太强,难怪多年来未有寸进。”
修真界估计也只有岑霁敢这样点评刻石长老了,但姜岁觉得他说的很对,点头赞同。
“昨日掌门来找我说过你的事。”岑霁忽然道:“他说你失了师门,一心想要拜入我门下,想让我收你为徒。”
姜岁没想到佟宿恩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他去求岑霁,毕竟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弟子,拿两句话搪塞了也就过了,难道他还能去找堂堂掌门的麻烦吗?
岑霁:“他还同我说,你从前在外门时,遭同门排挤欺辱,如今很不信任旁人。”
姜岁张了张唇,“我……”
“你害怕刻石死后,你在玄一门,又会回到当初的境地?”岑霁垂眸看着姜岁,眼神很认真,“被欺负怕了?”
怎么能不怕呢。
那些屈辱的往事,记忆里的血泪,就如恶鬼缠身,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这世道到底要多艰难。
“掌门极力劝我收你为徒。”岑霁说:“但我不会教徒弟,也不会是个好师尊。”
姜岁气的差点咬他一口。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风范?说了一堆,就为了戏弄他!
“但若你只是想寻求一方庇护,”岑霁微微沉吟,“我倒是可以与你结为道侣。”
啪嗒一声,姜岁手里捧着的灵位摔在了地上,他吓一跳,赶紧捡起来假装没发生这回事,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我常年闭关,不怎么出来,但年纪越大,就越有人想要拉拢我,总要送些貌美女子给我。”岑霁继续说:“这次出来,落鹜山又多了一群姑娘,我挨个儿打发走,实在麻烦。”
姜岁心想,堂堂天下第一人,谁不想跟他沾点亲带点故?别说真与岑霁结为道侣了,就是送去的人得了岑霁的好脸色,那也是喜事一桩。
“若是落鹜山有了另一个主人,想来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岑霁道:“如若你只是想在落鹜山清修,我便告知掌门,你我结契,落鹜山从此任你进出。”
姜岁从前只听说渡衡仙尊杀妖退魔的故事,竟不知道,他还有一颗慈悲心肠。
这桩交易怎么看都是岑霁吃亏,姜岁犹疑道:“仙尊……为何选我?”
“看你乖巧。”岑霁嗓音泠泠,“且掌门太烦。”
姜岁:“……我会好好谢过掌门的。”
估计谁都没有想到,渡衡仙尊的道侣,是这么定下来的。
得了岑霁的允诺,姜岁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就连回去的脚步都轻快许多,等到了自己从前住的屋子,姜岁忽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申屠谕要是知道了他要与岑霁结契的消息……
“在发什么呆?”忽然旁边树上响起低沉的声音,姜岁转头,就见申屠谕躺在树枝上小憩,摇落满树花瓣如雨,深深浅浅的红色里他垂眸看来,“我见你在此站了许久了。”
“阿谕。”姜岁扬起脑袋,“落鹜山,你进的去么?”
当天夜里姜岁被申屠谕狠狠折腾了一通,他难得没打人,任由申屠谕胡来,最后累的指节都抬不起来时还强撑着去吻申屠谕的眼皮,嗓音又轻又软:“阿谕不生气了。”
申屠谕将他压在身下,叼着他后颈的软肉磨牙,冷冷道:“我没生气。”
姜岁想要讨好人的时候是很容易的,他抓着申屠谕的手去吻他分明的关节,柔软的舌轻轻舔过手腕内侧的肌肤,申屠谕手背上鼓起青筋,姜岁一边舔吻一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去看他的脸,轻轻的说:“阿谕……”
申屠谕受不了的盖住他眼睛,哑声说:“别这样看我。”
姜岁眼睫颤了颤,他知道这样会挠的申屠谕手心发痒,嗓音越发缠绵,“你别生气了,我与他只是有个名分,等之后……啊!申屠谕!!”
姜岁陡然变色,抓紧了被褥,眼泪一瞬间砸下来,像是垂垂欲死的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申屠谕你这个……畜生!”
变作了兽形的申屠谕伸出舌头舔去他的眼泪,又舔过他泛着一层薄汗的背脊,见他颤栗的想要逃跑,便叼住了他后颈,喉咙里发出凶狠的警告声。
“……”姜岁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他强忍着自己给申屠谕一巴掌的冲动,蹙着眉道:“那你不准生气了。”
申屠谕变作兽形的时候就要装听不懂人话,不搭理姜岁。
姜岁被撑的很难受,细细的喘气,额头上的汗水滴落下来,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哽咽说:“你都这样对我了,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再不理你了。”
“申屠谕……你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