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1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124 – 128)

第124章 成亲与满天星河

隋时成亲遵循古礼, “六礼为聘”。

“六礼”即为“纳采”求婚、“问名”问姓名八字、“纳吉”合八字定吉凶、“纳征”送聘礼、“请期”定婚期、“亲迎”成亲。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甩手新郎官,前面五个步骤都是双方父母定了,他们只需要等到迎亲那一日。

杨暕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笑道:“我本来准备陪同你们一同去迎亲, 给你们帮衬帮衬。谁知道你俩居然同时迎亲?”

李世民指李玄霸, 李玄霸指李世民,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二表兄去帮他。”

杨暕捧腹大笑:“了解你们的人知道你们是想让对方好,不了解的还以为你们嫌弃我这个太子呢。”

李世民打趣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真的嫌弃你长得太英俊,抢了我这个新郎的风头。”

李玄霸打量了二表兄虽然消瘦颓废但美貌不减的脸, 认真点头:“二哥说得对。”

杨暕笑得更厉害,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伸出两只手拍着两位表弟的肩膀:“好吧,为了不让你们二人风头被抢, 我就在唐国公府等你们。”

李玄霸犹豫了一瞬,道:“要不……要不二表兄来帮我吧。如果丈人家要考我射箭什么的, 我肯定需要外援。”

李世民道:“说得对, 二表兄去帮阿玄。”

杨暕微笑。

他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心意。两人这样说,是对他表示不在乎皇帝对他的冷落和忌惮。

这两个表弟,在自己与皇位无缘的时候与自己很亲近,在自己权势如日中天时故意疏远,当自己即将滑入深渊时却又毫不忌讳地仍旧与自己交好。

他这一世, 在兄弟缘分上肯定是超出常人远矣。

“我在唐国公府等你们。”杨暕难得一次对两位表弟露出身为兄长的成熟表情,“东西突厥都派人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没有我镇场子,我怕父皇会疑心。”

那皇帝就不会对你起更多的疑心吗?还是已经无所谓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将疑问藏在心中, 接受了杨暕的好意。

见到杨暕时, 两人本来劝说杨暕不要冲动。杨广好脸面, 他已经有了杀兄弟的名声, 只要杨暕一直忍耐,他只会磋磨杨暕,不会在杨暕没有过错的时候背负杀子之名。

但杨暕只是笑而不语。

两人便不再多劝。

临到天下大变之时,杨暕无论是自保还是为了保住大隋,奋力一搏或许都是唯一能做的事。

李玄霸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的二表兄不是历史中那个连死的时候都稀里糊涂的漂亮花瓶。

二表兄有名师教导,有贤才陪伴,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大隋太子,在民间和朝中声望已经不输已故的长兄。

所以这样的人,他的心志也一定很坚定。

虽然与杨暕交好可能会在杨广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他们二人的计划,但不提李世民,就是心思深沉如李玄霸,也不是纯粹以利益处事的人。

杨暕对他们好,他们便对杨暕好。

少年时若不识得“情和义”,岂不白白当一次少年郎。

李世民和李玄霸顶着父母长辈担忧的神情,顶着其他宾客探究的眼神,与太子杨暕谈笑风生,然后骑上骏马,各自迎亲而去。

李世民上马前还在笑话长孙无忌:“二表兄,有空来张掖,我请你喝羊奶酒。长孙四郎来了太原,没等到我和他妹妹成亲又匆匆回去,气得都快哭了。我们到时一起好好嘲笑他。”

李玄霸无语:“你娶长孙四郎的妹妹,居然还嘲笑他?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李世民和杨暕皆大笑,李玄霸苦笑摇头。

杨暕站在原地,目送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去。

待看不到两人背影后,杨暕才对李渊道:“唐国公,不用担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叨扰。”

李渊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忙道:“太子何出此言?以后也请太子多多照顾臣的两位犬子。”

杨暕微笑,他与李渊一起进府等候李世民、李玄霸回来,老弱的护卫与他同行。

宾客们纷纷在心中叹息。

堂堂太子,此次出行的护卫竟然皆是老弱之人,只有一位年轻文吏看着像个真正的太子属官。

庾俭佩着长剑跟在杨暕身后,任由周围人打量,目不斜视,坚定不移地跟随在太子杨暕身侧。

……

唐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成亲,仪仗吹吹打打穿城而过,分成两路迎接新娘。

宗罗睺和罗士信已经回来。罗士信的父母仍旧不想离开家乡。见老人倔强,罗士信只能留下钱财和地图,让他们见势不妙就躲进郡城。

回来后,宗罗睺陪同李世民迎亲,罗士信被李智云拉着一同帮李玄霸迎亲。

李建成留在唐国公府帮李渊招呼宾客,李元吉则在李世民的迎亲队伍里。

杨暕的到来转移了一点李玄霸心中对新婚的紧张。当骑马走在迎亲的路上时,李玄霸终于又紧张起来。

乐声嘈杂,人声鼎沸。

路旁老百姓都在翘首踮脚看着这长长的迎亲队伍拍手欢笑。

李玄霸却像是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什么,声音和景象在他的视野中都变得模糊。

这一路上好像很长,长得他把与宇文珠相识相遇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不说,还又回忆了一遍前世的家庭。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梦过前世的事,仿佛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唐的李三郎君。

现在想起前世的家人,李玄霸恍若隔世……嗯,是已经隔了一世了。

这一路又好像很短。

李玄霸还在神思恍惚中,李智云就大喊道:“停停停,三兄!到了!”

李玄霸回过神,竟已经到了宇文家在太原新置办的宅院门前。

老师和丈人面容慈祥地看着自己,对自己微笑。

李玄霸昏呼呼地下马,昏呼呼地被人簇拥着上前,仿佛木偶般一板一眼地按照迎亲流程,一步一步走到了后院。

他念了催妆诗,又给了催妆钱。

宇文珠以团扇掩面,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门。

“三兄,你怎么又发呆了?”李智云无奈道,“你高兴傻了吗?”

李智云的声音超大,引得周围人纷纷大笑。

宇文弼笑着摇摇头。自己这弟子平时都很机灵,见到了珠儿就喜欢发呆犯傻。

不过这对珠儿来说是好事啊。

李玄霸从宇文珠过分盛装的打扮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继续背着要说的词。

宇文珠弯腰一笑,扇子差点没遮住脸。

她对李玄霸伸出手:“好了,别傻了。”

宇文珠的声音响起时,蒙在李玄霸心头那层雾突然散去。

无论是周围人还是周围的声音都重新入了眼入了耳,不真实的梦境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李玄霸的神思清明,对宇文珠伸出手。

李智云在背后怪叫:“牵什么手!三兄快上!把三嫂背上马车!”

李智云一怪叫,陪同李玄霸来迎亲的李氏宗族子弟和宇文家的子弟都纷纷起哄。

李玄霸蹲下来:“来。”

宇文珠哭笑不得:“你和他们胡闹什么?”

李玄霸转头笑道:“没办法,我抱不动你,只能背了。”

宇文珠气恼道:“你这是嘲笑我重?”

李玄霸眨巴着眼睛道:“是我自认很弱,你知道的,我连强弓都拉不开。”

宇文珠一愣,被李玄霸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她在母亲无奈的摇头下趴在了李玄霸背上,一只手勾着李玄霸的脖子,一只手继续握着遮住脸的团扇。

李玄霸虽然拉不开强弓,但也是个正常力气的少年人,背一位体态匀称的同龄女子没有问题。

他稳稳将宇文珠背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宇文珠的体温透过两人厚重的华服传递到李玄霸背上。

五月炎热,李玄霸和宇文珠的汗珠混在了一起,让两人的脸颊更加绯红。

宇文珠凑在李玄霸耳边小声道:“你回太原后为何不来见我?我好想你。”

李玄霸耳根绯红,道:“我和二哥试图翻墙来找你和嫂嫂,都被丈人揍了。”

宇文珠愕然:“有这事?”

李玄霸道:“丈人没告诉你?”

宇文珠咬牙切齿:“没有。”

李玄霸道:“我们还打算用寒钩和乌镝送信,宇文老师说要效仿长孙老师来个一箭双雕。丈人倒是说可以,但他也被宇文老师揍了。”

宇文珠失笑:“我记得有一日父亲嘴角乌青,难道是那一日被祖父揍了?”

李玄霸道:“可能是吧。”

宇文珠道:“以前祖父恨不得我与你多见面,现在怎么能这样?连寒钩和乌镝都不能来送信,让我平白忐忑。”

李玄霸道:“就是。”

宇文弼:“咳咳。”

李玄霸和宇文珠立刻闭嘴。

他们二人心虚地往侧后方瞟了一眼宇文弼。老师祖父什么时候到身边了?

宇文弼无奈:“定下婚期后,婚前不可见面,这是常识!”

李玄霸和宇文珠缩了缩脑袋。

宇文弼:“……”怎么刚成亲,这两人就如此有默契了?

他心里酸酸的。

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还是嫁出去了。

看着孙女上了婚车,宇文弼转头想向儿子诉苦。

而嫁女儿的儿子正在傻笑,看着十分高兴的模样。

宇文弼:“……”

他手痒了。谁家嫁女儿还笑着啊!

宇文弼深呼一口气,暗自憋闷。

他的老妻见状,差点笑出声来。

回程的时候,李玄霸心中的紧张就少了许多。

两方仪仗相互通报了时间,两对新人正好同时到达唐国公府。

李世民先在马背上对李玄霸拱手一笑,李玄霸也回以拱手一笑,以示相互庆贺。

然后两人同时下马,扶新娘下马车。

宇文珠稳稳走下马车,长孙小妹却是轻快地跳下来。

长孙晟见状不由扶额,担心自己是不是把女儿宠得太过了。

李玄霸“谶纬”中的长孙皇后肯定没有女儿这么活泼。

两对小夫妻一同进门,一同拜堂。

李渊和窦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拜堂之后,闹婚房等步骤就要省去了。

两对小夫妻都是先成婚,几年后才圆房。所以李世民和李玄霸念了却扇诗后,就回到前堂招呼宾客。

长孙小妹和宇文珠自己卸了盛装,换上了常服,也去女眷那里欢乐,不必干坐着等在新房中。

李世民和李玄霸成婚后各自拥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窦夫人特意把两人的小院子凑成隔壁,能随时串门。

此外他们虽然不常住在太原,也各有一个比邻的大宅子。

之后长孙小妹和宇文珠的嫁妆会放在大宅子里。那里才算得上她们的小家。

李世民拉着神思不定的李玄霸喝酒:“虽然你酒量浅,但今日的酒还是需要喝一点。对了,你知道吗?我丈人给观音婢取名了,名为‘康宁’,长孙康宁,名字很吉利对吧!”

李玄霸无语:“我怎么可能知道长孙老师给嫂子取的名字?嫂子的名字请不要拿出来到处说!”

李世民道:“我又没有到处说,只是和你炫耀观音婢的名字很好听,很吉利!丈人取名的本事真厉害,你看,‘安业’‘恒安’‘行布’‘无忌’‘康宁’,全是祝福的话!”

李玄霸不知道这样的取名算什么厉害,但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虽然不知道原本历史中长孙皇后有没有名字,但长孙老师知道嫂子可能会早早病逝后,给嫂子取名为“康宁”,倒是很合适。

李世民把着李玄霸的肩膀,酒气喷在李玄霸脸上,嘀嘀咕咕不断说自己迎亲时看到新娘时心情有多激动。

总而言之,我的新娘真好看!

李玄霸道:“我也很激动。”

李世民摇头:“你真的有激动吗?不是傻了吗?小五说你傻掉了,还被宇文老师嫌弃。”

李玄霸把满身酒气的二哥推开,满场寻找李智云。

李世民又倒在杨暕身上大笑:“二表兄,你看我弟弟是不是很傻?阿玄真好玩!”

杨暕扶着李世民道:“你少喝点吧。虽然不需要圆房,但你等会儿不和你新婚夫人聊一聊?”

李世民挤眉弄眼得意道:“我又不是阿玄,我喝再多酒,洗个澡就清醒了。”

杨暕道:“但你满身酒气,就不怕新娘嫌弃?”

李世民神情更加得意:“无论我如何,观音婢都不会嫌弃我,永远不会。”

杨暕见李世民这模样,心中有点羡慕。

他眼珠子一转,恶从心生:“真的?我不信,来试试。来,继续喝!”

杨暕拉着其他勋贵子弟一起给李世民灌酒,要把李世民灌趴下。

李玄霸借口寻找李智云逃离了酒宴,早早洗澡换衣,回到小院安静地等待宇文珠回来。

事有凑巧,李玄霸刚把头发晾干,宇文珠就回来了。

两人在挂着灯笼的小院撞见,都有些拘束。

仆从侍女悄悄退去,留两人独自相处。

李玄霸悄悄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可吃饱了?”

宇文珠点头:“饱了。她们在拼酒,我不爱喝酒,就先逃了。”

李玄霸摸了摸鼻子:“我也是。”

宇文珠忍俊不禁:“看来我们家以后不需要有酒……啊,不行,观音婢爱喝葡萄酒,得给她备一些。”

李玄霸叹气:“对,要给二哥二嫂备酒。原来二嫂也爱喝酒。”

宇文珠叹气:“何止爱喝?酒量可大了。我常劝她节制,注意身体。她老说自己身体壮得像一头小牛犊。哪有女子说自己身体壮得像小牛犊?”

李玄霸和宇文珠打趣了二哥二嫂之后,都忍不住笑出声,用相同的话题打消了独处的害羞。

李玄霸牵着宇文珠的手进屋,帮宇文珠整理她即将住的房间。

虽然唐国公府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但卧室还是自己整理一番,才睡得更舒服。

宇文珠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草药袋给李玄霸。这是她给李玄霸绣的新锦囊,但装的草药太多,变成了一个大袋子。

李玄霸非常喜欢,正好用来当睡觉的枕头。

两人点起蜡烛,将坐墩搬到了门口,说起各自的事。

李玄霸炫耀自己与西突厥可汗唇枪舌剑,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二哥附体。

宇文珠说起自己与孙医师一同行医,在孙医师的医书上留下了自己的见解。

“你在信中说,药物最好先经过动物实验。虽然感觉有些残忍,但比起直接用在人身上,确实只能这样了。”宇文珠开玩笑道,“听闻你很会做饭,看来杀鸡杀鸭的事可以交给我了。”

李玄霸也开玩笑道:“那好,顺带可以在处理鸡鸭前,给它们喂会让它们肉质更鲜美的草药。”

宇文珠横眉道:“我是医师,不是厨子。”

李玄霸笑道:“药膳不分家,都一样。”

宇文珠拧了李玄霸的胳膊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

两人笑着笑着就靠在了一起,好像五月的夜晚也很凉,需要依偎着取暖似的。

宇文珠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只是月牙,但星空好明亮。”

李玄霸问道:“要不要去屋顶看星星?”

宇文珠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好!”

在新婚之夜爬上屋顶看星星听着很离经叛道,但她的夫君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也不用约束自己。

小两口命令仆人搬来梯子,他们小心翼翼爬上了屋顶。

仆人还送上来毯子,让他们盖在瓦当上,可以躺着看星星。

“珠娘,你知道张衡吗?不是陛下赐死的那个大臣,是汉朝的张衡。”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听着好神奇啊。”

“这是真的。我们脚下的大地是球形,天上的星星也是球形。我们围绕着太阳转动,月亮围绕我们转动。”

“要怎么证明呢?”

“我之后想想办法给你证明。”

“嘻嘻,好。那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星球吗?”

“大部分都是。有些是气态行星。我们将天空划分成不同星座,外国也一样。你看那个,他们叫天琴座。”

“那不是织女牛郎星吗?”

“对,天琴座的故事也和爱情有关。”

李玄霸看着星空口若悬河。

他前世就喜欢看星星。那时城市灯火还不彻夜通明,就是在城市里都能看到璀璨的银河。

当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人找一处昏暗的地方,抬头看着星星,想象星座中的那些故事。好像这样,他就仿佛不孤单了。

他有皓月群星做伴,并不孤寂。

投胎转世后,星座的知识用不上,就算要看星星辨别方位,华夏自有自己古老的星相学知识体系。

李玄霸很多年没有谈过星空。现在开口,他发现这些故事都烙印在他的灵魂中,可以滔滔不绝说很久。

仿佛在很久之前,他就等着与人分享星空故事那一刻似的。

宇文珠躺在屋顶,星月银河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她身下是狭窄的后院,眼前是浩瀚的星空。

宇文珠曾经一个人看过星星,数过星星,朗诵过关于星星和月亮的诗歌。

她读过很多书,但从未看过李玄霸口中那些关于星星的神话故事,也没有从哪本书上看到过太阳系、银河系的词语。

她不知道李玄霸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奇怪的故事,但她不会打听这些故事的来历,也不会质疑李玄霸口中的故事。

宇文珠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有着奇怪故事的西方文明是真的,会相互吸引互相环绕的星球也是真的。

世界就是这么大,宇宙就是这么大。

“我不知道望远镜的原理是什么,但可以试试。一年、两年、十年,总有一天,我可以带你看到月球真正的模样。你就会相信我了。”

“我现在就相信你,但月球我也要看。一言为定。”

宇文珠侧头,眼中的星空倒影变成了李玄霸的倒影。

李玄霸也侧头看向宇文珠,他笑得就像是一个寻常意气风发开朗少年郎。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又继续仰面看着浩瀚的星空,美丽的弦月,璀璨的银河。

有流星从夜空中划过。

李玄霸道:“听说看到流星在心中默默许愿会实现。”

宇文珠遗憾道:“可惜错过……啊,又是一颗!”

李玄霸和宇文珠惊讶地睁圆眼睛。

在少年少女的眼眸中,一颗一颗的星星在夜幕中划过,仿佛星落成雨。

李玄霸和宇文珠不知何时双手紧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空,一直到最后一颗流星消失。

“三郎,你许的什么愿望?”

“嗯……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那我也不说。”

少年少女继续躺在夜空下,继续讨论着星星的故事。

小院外,笑闹声仍旧喧嚣。

第125章 宇文珠委婉劝说

小两口的温馨看星星新婚夜, 结束于隔壁小院的醉鬼嚎叫。

醉醺醺的李世民和醉醺醺的长孙康宁回到自己的新婚小院,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两人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 围着篝火嗷嗷嗷欢快地跳舞嚎叫。

李玄霸和宇文珠默默坐起身, 盯着隔壁院子里的跳舞醉鬼看。

李世民先跳起了突厥的舞蹈, 又跳起了吐谷浑的舞蹈,再跳起了回纥的舞蹈,最后舞蹈混杂在了一起, 还融入了大唐,啊不,大隋的舞蹈, 突出个群魔乱舞。

李玄霸真的很震惊二哥的舞蹈天赋。

二哥若在现代,不仅穿着上可能是非主流精神小伙, 还是一个随时就能在街头来一段哟哟哟舞蹈的非主流精神小伙。

李玄霸扶额, 深呼吸。

宇文珠拉着李玄霸的衣袖,笑着指着能隔壁小院道:“之前我和你说观音婢过分活泼,你还不信。你看看她,这是不是过分活泼?”

李玄霸这才将视线从舞姿过分魔性的二哥身上收回,转移到因为个头太小, 有点不起眼的嫂子身上。

长孙康宁挽起了袖子,将两截手腕露了出来, 挥拳踢腿,居然舞的是一套看上去颇有实战作用的“养生拳法”。

打着打着拳,长孙康宁似乎是被旁边一个人舞出了群魔乱舞效果的李世民感染, 也舞了起来。

她舞的是不知道从哪学的胡旋舞。那个圈圈转的, 把李玄霸的眼睛都转晕了。

李玄霸捂住额头:“一个二哥就够头疼了, 再来个二嫂……还好, 现在有你帮我承担一半。”

宇文珠忍俊不禁:“我才不要!”

李玄霸严肃道:“我能按住我哥,难道还能去教训嫂子?这责任只能由珠娘来承担了。”

宇文珠笑得花枝乱颤:“现在下去按住他们吗?”

李玄霸叹气:“当然。我担心这两个醉鬼扑到火堆里去。”

宇文珠道:“我让人熬醒酒药,等会儿给他们灌下去。”

李玄霸担忧道:“你真的能按得住二嫂?我叫母亲……哎,新婚之夜,叫母亲处理这事,会不会对二嫂声誉不好?”

宇文珠笑道:“给观音婢这个醉鬼灌醒酒药,我已经很熟练了。”

李玄霸肃然起敬。

小两口从屋顶爬下,去按住隔壁两醉鬼。

李世民和长孙康宁不仅不肯消停,还要拉着李玄霸和宇文珠一起。

李玄霸和宇文珠一边叫人熬醒酒药,一边苦口婆心劝他们远离火堆。

当仆从端来醒酒药的时候,李玄霸和宇文珠已经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抱着琴,给两个醉鬼伴奏了。

堵不如疏,想强行按住两个醉鬼是不可能的,只能顺从他们,把他们的舞蹈改得温和一点,跳舞场地离篝火远一点,让他们把精力发泄干净了,才能灌下醒酒药,强迫他们去睡觉。

显然,李玄霸和宇文珠对此都十分熟练了。

仆从将汤药放在石桌上凉着。

李玄霸和宇文珠合奏,李世民拉着长孙康宁开心地跳着没有章法的圈圈舞。

窦夫人知道李世民和长孙康宁都喝得有点多,安抚好彻夜欢庆的宾客后,匆匆来照顾儿子儿媳。

看到篝火旁的两对小夫妻后,她停下脚步,伸手挥了挥,让身边的仆从安静,悄悄地离开了小院。

半路上,她遇见了正在单独聊天的李渊和杨暕。

李渊担忧道:“大雄喝了很多酒,醒酒药喝下去了吗?”

杨暕忍笑道:“他晕了吗?”

窦夫人无奈地笑道:“太子殿下,郎君,你们知道今日二郎新婚,还给他灌酒?”

李渊干咳了一声。杨暕笑着连声说“抱歉”。

窦夫人笑道:“二郎小夫妻俩在跳舞,三郎小夫妻俩在奏乐,他们玩得正开心。”

杨暕惊讶:“这都没醉?”

李渊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不愧是我儿子。”

窦夫人道:“我看二郎小夫妻俩肯定都醉了,只是醉了还在玩。”

杨暕失笑:“不愧是他。”

李渊无奈:“不愧是我儿子。”

窦夫人道:“三郎和珠娘已经备好了醒酒药了,他们会照顾二郎和观音婢。不用担心。”

李渊摇头叹气:“明明大德身体更弱,现在怎么似乎大德照顾大雄的时间更多?”

杨暕道:“幼时二郎十分照顾三郎,恨不得每日把三郎背在背上。现在轮到三郎照顾二郎,这大概是佛教所说的轮回吧。”

李渊无语:“轮回不是这个意思。”

窦夫人道:“二郎三郎开心便好。”

杨暕点头赞同。

虽然他很想去看看醉了的李世民的舞蹈,但今天李世民和李玄霸新婚,他还是别去打扰两对小两口的新婚夜了。

杨暕向李渊告辞,回自己居住的小院休息。

杨暕离开后,李渊脸上的笑容淡去,忧愁涌上眉头。

窦夫人问道:“太子可是吩咐了郎君棘手的事?”

李渊摇头:“他什么都没吩咐,只是与我聊了一点过去的事……过去元德太子还在时的事。”

窦夫人叹息道:“只是拉家常吗……”

李渊道:“是啊。夫人,我见他这模样,有点难过。”

杨暕与李渊叙旧的时候,李渊也想起了曾经那个行事无所顾忌,直爽到有点愚蠢的齐王殿下。

哪有皇子天天大大咧咧嚷着“夺嫡”?真正要夺嫡的皇子都会把心思藏得紧紧的。齐王殿下那副做派真是让人看着直摇头。

怪不得陛下和太子每每提到齐王殿下都是苦笑摇头,满脸宠溺。

李渊当时想,齐王殿下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误打误撞,他的行为处事让皇帝和太子都很放心。

谁也不知道太子会突然病逝,而那个鲁莽愚蠢的齐王殿下会成长成一位让人赞不绝口的好太子。

一位行事与先太子完全不同,锋芒毕露的大隋太子。

李渊道:“我知道天下无不忌惮壮年太子的老年皇帝。但陛下只有这一位成年皇子,他逼废了毫无过错的太子,可想过大隋的将来?”

窦夫人道:“内贼未定,陛下却又要亲征高丽,此时他也没想过未来。”

李渊长叹一口气,道:“是啊。”

夫妻二人相对良久,然后互相搀扶着回前堂继续招呼宾客。

这群人真是太能喝了,难道真的要喝一整晚吗?

夫妻二人头疼不已。

……

第二日李世民起床,头疼欲裂。

“啊啊啊啊,我的脑袋……阿玄,快帮我揉揉。”李世民惨叫。

坐在李世民床头看书的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我有个方法治头疼。据说把头往墙上砸,就能有效治疗各种头疼。”

李世民抱着脑袋道:“只要晕过去就不会疼了是吧?啊啊啊啊,好疼啊。”

李玄霸冷哼了一声,放下书,没好气地把药端了过来:“喝药。”

李世民蔫哒哒地喝完苦药,抱着头继续嚷嚷:“啊啊啊啊,好苦……疼疼疼,我的脑袋啊……观音婢呢?她昨日也喝了许多酒,我要去看望她。”

李玄霸道:“珠娘在照顾二嫂。你这样子,还是别去了。”

李世民道:“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去。”

李玄霸叹气:“都让你别去了。二嫂现在与你还不熟悉,很注重形象。她不会愿意你看到醉酒后颓废的一面。”

李世民坚持道:“那我更该去了。我们是夫妻,哪一面不能见?”

李玄霸道:“以后慢慢见,现在给二嫂一点面子。你也是,喝醉了自己去发酒疯,拉着二嫂跳什么舞?”

李世民咧嘴笑道:“因为开心啊。”

李世民即使喝醉了也不会断片,哪怕喝晕了也能把半梦半醒间发生的事记得很清楚。所以昨夜他和新婚妻子围着篝火跳舞的事,他都记得。

李玄霸道:“那你记住现在的开心吧,将来别辜负她。”

李世民疑惑:“你把你哥我当做什么人了?我怎么会辜负观音婢?”

李玄霸切换心音:【你将来会当皇帝,二嫂将来会当皇后,你们不仅是夫妻,也是君臣,相处模式肯定会发生变化。我现在只是提醒你一句。人的关系越亲近,越容易忽视亲近的人的感受,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当初对她还不够好。】

李玄霸说了一句仿佛废话的肺腑之言。

李世民沉默良久,道:“我记住了。”

李玄霸:【不过原本历史中的唐太宗就对长孙皇后很好,我二哥肯定比历史中那个唐太宗对二嫂更好。是我多嘴了。】

李世民笑道:“不,阿玄的劝告哥记在心中。以后你也要多多劝告。虽然听你说将来我的谏臣很多,但我的性格我自己知道,不是什么人的劝谏都能听进去。”

李玄霸点头:【没错。具体行为,等你再长大一点,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一点,我再和你说你执政晚期的事。现在你还没有当皇帝,先让你开心一下。】

李世民抱着脑袋倒在床上:“不,你别说了,我头更疼了。哎哟,阿玄快滚,我不想看到你。我不想听那么远的事!”

李玄霸见李世民放弃了去寻找二嫂,笑着关门离开,去厨房看看青菜肉粥熬好没有。

早这样乖乖地养宿醉病不就行了?非逼自己用大招。

另一边卧室,长孙康宁用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蛄蛹蛄蛹滚来滚去。

宇文珠按住蚕宝宝,笑话道:“现在知道害羞了?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酒?我劝了你你还不听,非说自己酒量特别好,喝不醉。”

长孙康宁带着鼻音黏糊糊道:“我不想让唐国公府的同族女眷看轻我。”

宇文珠无奈:“拒绝过量饮酒怎么会让她们看轻你?你怎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么有胜负欲?好吧,现在畅快了?”

长孙康宁讨好地笑道:“还挺开心的。谢谢宇文阿姊照顾我。”

宇文珠道:“现在你是我嫂子。”

长孙康宁道:“二郎是三郎的兄长,你是我的阿姊,我们各论各。”

宇文珠刮了长孙康宁鼻头一下:“胡闹。快起来喝药了。”

长孙康宁蚕宝宝继续蛄蛹蛄蛹滚来滚去:“不要不要,我讨厌喝药。”

宇文珠冷笑:“别逼我给你灌下去。”

长孙康宁撒娇道:“阿姊才不会这么残忍。”

宇文珠道:“我会。”

长孙康宁噘着嘴松开被子保护层,乖乖爬起来喝药。

虽然不想喝药,长孙康宁喝药的速度却很快。她幼时体弱,早就练就了一身如何喝药最不难受的本事。

药刚喝完,宇文珠就递过来蜜水。

长孙康宁咕噜咕噜把蜜水一饮而尽,挂在了宇文珠身上:“好难喝。”

宇文珠道:“再睡一会儿,过一炷香再喝粥,然后泡个澡。”

长孙康宁摸着头发道:“宿醉后洗头会头疼吧?”

宇文珠道:“三郎弄了个手摇风扇,前面可以放火炭吹热风,能把头发较快吹干,就是有点热。不过宿醉后发些汗更好,我用过了,很舒服。”

长孙康宁问道:“二郎也在宿醉吗?”

宇文珠捂嘴笑道:“他比你惨多了,三郎让我给他开了治疗头疼的药。”

长孙康宁道:“那我要赶紧洗澡吹头发,打扮得美美的去照顾他。”

宇文珠点了一下长孙康宁的鼻头:“你照顾他做什么?乖乖躺着,别太殷勤。”

长孙康宁道:“可是我已经是他妻子,怎么能不……”

宇文珠捏住长孙康宁的嘴唇。

长孙康宁:“呜呜呜……”

宇文珠道:“我知道你贤惠,但不要在自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去照顾别人,你自己才最重要。这不仅是我的担忧,也是三郎对你的劝告。”

长孙康宁摇晃着脑袋,挣脱了宇文珠的手,疑惑道:“为何三郎要说这话?”

宇文珠道:“你出嫁前,长孙将军应当和你说过三郎有奇异的本事。”

长孙康宁眼眸闪了闪,垂下头道:“谶纬。”

宇文珠道:“昨日哄你们这对醉鬼夫妻俩时,三郎对我叹息,他担心你过于贤惠,亏了自己的身体。你现在有父兄撑腰,即使将来当了皇后,也可以蛮横一些。不舒服就休息,不开心就发脾气,不乐意做的事就不要做。你要相信二郎比你想象中的更在乎你。”

长孙康宁结结巴巴道:“真、真是三郎说的?三郎怎么会说这种话?这种……”

宇文珠眉眼间露出无奈的神情:“是啊,他怎么还管着兄长后院事,和嫂子说这等胡话。不过此话他肯定是不会亲自对你说的,只有我帮他转达了。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说罢,宇文珠狠狠捏了一下长孙康宁的腮帮子。

长孙康宁捂脸:“哎哟,为什么掐我?”

宇文珠心里想,你的事让我昨夜哭了一场,我怎么不掐你?

宇文珠和长孙康宁成亲前,宇文弼和长孙晟都将之前隐瞒的一些需要她们知道的事告知了她们。

身为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枕边人,管理后院只是小事。两人更重要的“角色”,当是李世民和李玄霸最信任的“同伴”。

之前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和两位老师商议过,看是他们主动告知宇文珠和长孙康宁秘密,还是两位老师提前告知。

宇文弼和长孙晟当然提前告知,好教导宇文珠和长孙康宁。

昨夜终于把两个醉鬼丢去睡觉时,李玄霸对宇文珠吐露了长孙康宁原本的“未来”。

父亲早逝,自己和母亲、兄长被赶出家门,母亲郁郁而终,自己为了避祸早早嫁人……早年的颠沛流离虽然成为一代贤后长孙皇后坚韧品性的养料,但也让她变得过分谨小慎微。

无论是劝说兄长拒绝相位,还是在太宗病时说会殉情不做吕后,都显示出她过分谨慎的一面。

不拒绝过于频繁的生育也是。

女子生育本就是过鬼门关,年龄超过三十五岁之后死亡率更是飙升。贵族女眷在年长后往往会拒绝同房保命,皇后也有拒绝的权力,但长孙皇后没有用过。

女子的事,很多男人是不懂的。他们只会将过多生育当做是对妻子的爱。

“二哥在某些方面很迟钝,不亲口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所以要相信他,多沟通。我可不希望二哥成为那个失去妻子后时常对着妻子陵墓哭泣的人。”

李玄霸的话让宇文珠吓了一跳。

她早知道李玄霸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一位男子居然说这些话,已经不是不循规蹈矩,而是离经叛道了。

但她很喜欢。

所以她不仅没有劝说李玄霸,还很愿意为李玄霸一起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改变小姐妹的命运。

还有比帮亲近的人改命更开心的事吗?

不过听到李世民和长孙康宁未来凄美的爱情故事,宇文珠还是大哭了一场,哭得形象全无,把李玄霸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宇文珠觉得这很丢脸,所以要狠狠欺负长孙康宁。

“别捏了……别挠了,虽然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阿姊,我错了,阿姊饶命!”

长孙康宁满床打滚,又躲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宇文珠恶狠狠道:“记住,虽然你嫁人了,但你还是你,要以自己为重。你想想你父母兄弟,不要让他们难过。我们在家里千娇百宠地长大,嫁人不是来被人磋磨的。”

长孙康宁小心翼翼道:“唐国公府的家风极好,怎么会磋磨我们?”

宇文珠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唐国公府的家风好,我们父母也不会让我们嫁过来。他们都盼着我们好,但我们自己也要争气。”

长孙康宁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唉,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照顾他,我好困啊,好饿啊。可恶的二郎,为什么要拉着我跳舞!都是他的错!”

宇文珠嘴角抽搐。都是他的错?你啊你,我让你爱护自己,不是让你甩锅啊。

“是,都是他的错。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宇文珠拍了拍鼓鼓的被子,“躺好,我给你按摩脑袋。免得你等会儿头疼。”

“好!”长孙康宁乖乖躺好,眯着眼睛道,“阿姊最好了。哎哟,轻点!”

在李玄霸和宇文珠的照顾下,李世民和长孙康宁休息了一日,第三日就满血复活。

李世民对李玄霸和宇文珠作长揖:“感谢弟弟弟妹救我一命。”

长孙康宁也装模作样长揖:“感谢叔郎姊姊救我一命。”

李世民扭头对长孙康宁道:“夫人,怎么还叫我弟妹姊姊?”

长孙康宁道:“我和阿姊这么亲近,才不要改称呼,各论各的!”

李世民道:“哦,好吧。”

长孙康宁嘴角荡漾起浅笑。果然如阿姊说的,李二郎很好,嫁人后也可以任性。

李玄霸扶额长叹:“我没救你们的命,但谁救我的命啊。救命,我还指望二嫂管着二哥,我不要加倍的二哥!”

长孙康宁叉腰:“叔郎,你怎么说话呢!我哪里不好了?”

她话音刚落,自己就笑出声来:“好啦好啦,前日是我得意忘形了,以后绝对不贪杯。二郎,你也不准贪杯。”

李世民正色:“我也是太高兴了,我以前从来不贪杯。”

李玄霸:“呵。”

李世民:【闭!】

李玄霸:【什么?】

李世民:【嘴!】

李玄霸:【啧。】

宇文珠拉了一下李玄霸的手,让他别在长孙康宁面前拆李世民的台。

兄弟二人私下怎么闹都行,但在嫂嫂面前,必须给嫂嫂脸面。

宇文珠转移话题道:“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整理院子?”

李世民道:“弟妹现在就想搬出去吗?”

宇文珠叹息:“医术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学医不仅要摆弄草药,还要……二兄应当知道,军中医师一手处理外创的本事该如何练习。”

李世民皱眉:“那确实……唉,父亲母亲想把我和阿玄留到过完年再回张掖,不然弟妹和我们一同回张掖才最自在。我能给你找很多尸体练手。”

“咳咳。”长孙康宁道,“委婉点。”

李世民道:“哦哦,张掖有许多病人练手。”

李玄霸忍不住吐槽:“已经离世的病人是吗?”

李世民道:“你就说弟妹需不需要吧!”

李玄霸抱拳:“需要,很需要,以后就拜托二哥了。”

李世民笑道:“交给我。”

长孙康宁叹气:“可是我和阿姊要留在太原……”

李世民打断道:“我说能带你们走就一定能带你们走,相信我和阿玄,对吧阿玄?”

李玄霸点头:“嗯。请放心。”

他和二哥怎么会把新婚妻子留在太原?

长孙康宁眨了眨眼,道:“其实就算你们把我和阿姊留下,我们也会偷偷乔装跟上,对吧阿姊?”

宇文珠:“咳咳。”

长孙康宁捂嘴:“啊,说漏嘴了,噗嘿。”

李世民笑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小两口对着眨眼睛。

李玄霸把宇文珠拉走:“我们去收拾行李。”

宇文珠:“好。”

李世民和长孙康宁跟上:“哎,别走啊,一起一起。”

两对小夫妻结伴离开。墙角拐弯处,冒出一个小脑袋。

李智云幽怨道:“二兄三兄成亲后,身边没有我的位置了。呜呜呜,士信,我好难过。我也要成亲!”

罗士信背靠着墙壁,抱着手臂有气无力道:“嗯嗯嗯,好好好,去问问国公夫人什么时候给你寻一个?”

李智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对了,你还没定亲?啊,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没定亲,好逊。”

罗士信差点从墙上滑下去。

他恶狠狠道:“你找打是吧!天下未定,何以成家!我要先立业再成家!”

李智云做鬼脸:“借口。”

两人打了起来。

李世民听到动静,回头眺望:“小五和士信在干什么?”

李玄霸道:“不知道。看来他们很无聊,抓来帮我们搬东西。”

第126章 李玄霸随手闲棋

小夫妻的轻松日常没持续几天。当宾客散去后,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开始干正事,辅佐父亲李渊在山西、河东站稳脚跟。

李渊把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叫到一起,父子四人开了个会, 梳理山西河东的错综复杂的世家豪强和官场关系。

山西隋朝朝廷直属力量更强。

山西排得上号的世家为“太原王氏”, 名义上是天下最顶尖的大世家。

但此世的太原王氏先经过永嘉之乱, 后最显赫的王愉一脉被刘裕灭门,仅留王慧龙孤身投奔北魏。太原王氏名声还在,但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地方上的影响力都已经衰退, 全靠祖上名声支撑门面。

入唐之后,太原王氏名义上是顶尖世家,其实地位已经和二等世家无异。“崔卢李郑”四姓世家在婚姻上常不带太原王氏玩。

因经济和政治上的双重弱势, 太原王氏对李渊的工作很是配合,与寻常地方豪强没区别。

但河东就不一样了。

河东是关中郡姓世家的起源地, 自魏晋以来, 就是世家掌控的地方。

关中郡姓以“韦、裴、柳、薛、杨、杜”为首。光是河东一郡,有河东薛氏、河东柳氏、河东裴氏三个郡姓。

关中郡姓是关陇贵族的一部分,薛柳裴三姓在朝堂上也占据高位,并不给李渊面子。

李渊被命为山西、河东慰抚使,名义上军政一把手。但河东世家在天下大乱之后自修坞堡, 以组织乡勇的名义蓄养私兵,河东官吏也以河东世家为尊。李渊无法插手河东事务。

听着李渊介绍河东开展工作的困难时, 李玄霸一边收集情报,一边和二哥科普后世一些关于河东的谣言。

后世盛唐安史之乱这一段历史养活了许多营销号,出现了许多谣言。

比如说安史之乱是大唐不带支持窦建德的河东玩, 所以河东就叛了。还有更甚者, 说河东一直是半独立。

就算只是识得唐朝几个“薛柳裴”的名人, 也说不出这等荒唐话。

掌控河东郡的薛氏、裴氏、柳氏身为关陇贵族的一员, 是支持李唐的中坚力量。三家在唐初出了许多宰相,与李唐联姻者也不少。

窦建德麾下几乎没有河东世家的人。民间百姓纪念他,但世家对他冷眼相待。

那时社会的经济文化命脉都握在世家手中。初唐盛唐关中郡姓在朝堂占据绝对优势,河东郡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不可能不惠及自己家乡。

窦建德之死造成了唐初窦建德部下多次叛乱,但与盛唐时中原的混乱已经没有关系。

安史之乱的原因很复杂,究其本质仍旧是王朝由盛转衰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土地兼并造成混乱让野心家找到机会”那一套陈词滥调,这里暂且不提。继续说世家。

河东世家站位很及时,倒是山东世家在唐初没有慧眼识珠,登上李唐这条大船,所以在唐初政治地位较低。

唐高宗夫妻俩打击的不是山东世家,而是试图抬起山东世家打压关陇贵族。重视科举只从表面上看,也是对诗书传家的山东、南方世家更有利。

黑暗的五代十国拉着世家一同进地狱后,宋之后的科举才是对寒门更有利。

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关陇贵族遭到极大打击,山东世家通过科举迅速上位,唐朝中晚期宰相多出自山东世家。

排一下宰相名单,就可以看出初唐盛唐的宰相多是出自关中郡姓,中唐晚唐的宰相多是出自山东郡姓。

不过山东郡姓虽然依靠科举大量进入朝堂,但又厌恶科举这个非门荫的选拔人才方式。

当山东郡姓的官僚彻底占领朝堂中枢之后,就多次希望废除科举,并歧视科举出身的官员。颇有一种自己过了河就要砍桥的美。

李世民听着弟弟在心中碎碎念,眼珠子时不时地转一下,十分难受。

好想和弟弟聊天。但是他的心灵感应不过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蹦得还特别累。若说五六个字,快和急行军的疲惫相提并论了。

为什么要在我无法回答的时候碎碎念这么有趣的话啊!我想多听听那些世家的丑事!

李渊分享完情报和现状时,李玄霸也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自己在心里的碎碎念。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不小心对二哥说了“唐高宗夫妻俩”。

不过也无事,他没有把女帝的事说出来。

如果这次嫂子没有英年早逝,太子又出生较晚,估计就是太子正常继位,或许便没有女帝的事了。

不过也有可能女帝将来仍旧成为太子宫中妃嫔,或者干脆女帝和自己一样穿越到这个时代某个李唐后人身上。未来谁说得准?

自己闭眼后的事,还是懒得折腾了。

如果唐朝出现华夏第一位女帝,也挺有意思。

不过女帝的父亲在李渊刚来太原时就带着家产投奔李渊,成为初唐建国的功臣之一。李玄霸来到太原后,却没有在唐国公府见到一个“武”姓的原豪商。

他隐约猜到,或许是天命之子不共存原理,这位女帝原本的命运已经改变,要“错峰出行”了。

李玄霸暗暗希望乐子大一点,如果武则天带着记忆穿越成某个李唐的公主就好玩了。

因有孝道和外戚的助力,太后篡儿子的位置很容易,但公主继位,那就是地狱难度了。一般而言,就算皇帝没有儿子,就会过继宗室子弟,不会考虑公主。

如果武则天带着记忆穿越,能打破这个“前所未有”吗?

李玄霸欢乐地祈祷,如果女帝真的要穿越成公主,希望穿越到自己还没死的时候。

如果对立下无字碑的武则天剧透后世对她褒贬不一的评价,重点剧透最坏的评价,一定和对着唐太宗剧透“唐太宗成为皇帝白月光的重要原因之一还有他死的时机刚刚好”一样有趣。

历史营销号乐子人可不是只想看唐太宗一人的乐子。

“阿玄,都结束了,你还发什么呆?”李世民拉着多次试图撞墙撞树的李玄霸“脱离险境”。

李玄霸条件反射回答:“我在想如果我养的营销号能被历代明君看到,我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隔着时空对我无能狂怒,真是太有趣了。”

李世民不知道什么是“营销号”,但当了李玄霸这么多年的双生哥哥,一些词听不懂,他也能明白李玄霸话中大概意思。

李世民道:“如果你骂的是真事,如果你骂的人也真的都是明君,我想可能他们不会愤怒,反而会视你为良师益友。”

李玄霸打趣道:“是那种不用担心自己怒气上头砍了后追悔莫及的良师益友?”

李世民大笑道:“对,就是那种。”

兄弟二人肩膀把着肩膀,为不可能发生的乐子一起大笑,并谋划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要对先代有为君主剧透些什么。

“肯定要对秦始皇说他二世而亡对吧?”

“那是肯定的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声传老远,书房里愁眉不展的李渊都听到了。

他揉了揉眉头,失笑道:“年轻人的心态真好,出门时他们还愁着,现在就笑得如此开心了。”

儿子的笑声感染了李渊,他抛去了心头的阴霾,继续仔细梳理情报,思索要如何在河东破局。

如果破不了局,至少要把山西牢牢地掌控住。

……

李渊给李世民、李玄霸安排任务之后,李玄霸就要启程去河东郡了。

时间紧迫,李渊不能把李世民和李玄霸留太久,河右之地需要他们镇守。

所以李渊急急忙忙拉着李世民出征,把山西周围比较顽固的势力扫灭;李玄霸也迅速和李建成南下河东郡,争取能获得河东郡姓的支持。

李玄霸争取到河东世家支持是极有可能的。

薛道衡出身河东薛氏,裴世矩出身河东裴氏。两人教导过李玄霸,所以河东薛氏和河东裴氏会把李玄霸当做是“自家人”——世家之间建立关系,除了姻亲故吏就是师徒了。

从李世民和李玄霸成亲时,河东薛氏和河东裴氏都派出了家族中掌握话语权的子弟赴宴,就可以看出他们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亲近。

虽然李建成是李世民、李玄霸的兄长,但唐国公在河东世家眼中是“非世家”,所以他们的关系是只对单人,不对家族。李建成享受不到李世民、李玄霸和薛道衡、裴世矩这层师徒关系带来的便利。

宇文珠刚收拾好屋里,又打包行李与李玄霸一同南下。

路上,李玄霸对宇文珠道:“这次去河东郡的破局点可能不是我,而是在珠娘。”

宇文珠立刻会意:“三郎的意思是,让我从女眷入手?”

李玄霸道:“对。世家与勋贵一样,就算再有权有势,但世间女子为医师者甚少,医术高超者更是罕见。珠娘已经在大兴和洛阳扬名,我想世家女眷肯定早就念着珠娘来了。”

宇文珠有点担忧道:“我能做到吗?”

李玄霸道:“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治好她们,和她们建立良好关系就行。我们又不求着他们什么。”

李玄霸笑了笑,道:“夫人大可倨傲些。相信我,将来是他们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们。我现在与他们交好,只是让他们提前成为我们的助力。如果他们眼瞎,那将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宇文珠心中忐忑减弱不少:“好,那我就争取让河东世家多欠我一点人情!”

李玄霸道:“对,就是这个气势。”

宇文珠深呼吸。这是她嫁给郎君后的初战,一定要旗开得胜!

李玄霸看着宇文珠给自己打气的模样,有点想笑,又怕宇文珠误会,很艰难地忍住。

与宇文珠和二嫂近距离相处后,他发现宇文珠和二嫂脾性有一点很相似——倔强。

如果用后世中二一点的说法,就是“我XX一生不弱于人”,颇具竞争精神,希望在自己能做到的事上做到最好。

小到与女眷拼酒,大到自己的事业,她们都斗志满满,全力以赴。

二嫂的性格较为外显。自家珠娘则将这种性格隐藏在心底,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

但珠娘的行为却更为激进。

别说谁家女子,就是已经成名的医师,也很少有亲手解剖死尸的。

真不知道孙医师教了珠娘什么。他是真的倾囊相授啊。

说来孙医师跑哪去了?怎么自己的婚礼都不参加?

李玄霸问道:“孙医师可还在大兴?”

“怎么说到老师了?”宇文珠道,“他不在,云游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李玄霸装作恶狠狠道:“他居然不来参加我俩的婚礼。下次逮住他,我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把他积攒的好药材都敲诈走!”

宇文珠“扑哧”笑道:“好,我帮你。我也生气老师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李玄霸笑道:“一言为定。”

宇文珠想起老师与她道别前,对李玄霸身体的担忧。

她和李玄霸成亲后,两人都没有提李玄霸可能早逝的事。

这件事从她与李玄霸谈婚论嫁时就开始讨论。在两人还未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定下了李玄霸早夭后宇文珠的路。

李玄霸需要一个妻子抵挡其他家族的联姻。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完成梦想,不约束她的地方。

两者一拍即合。

当李玄霸离世后,她仍旧会待在唐国公府。

她会成为王妃,会打着为李玄霸守寡的名义用着李玄霸留下的资源,继续完成她的梦想。

两人有了感情之后,这件事就变成宇文珠会在李玄霸去世后替李玄霸照顾家人,替李玄霸继续看着这个一定会走向盛世的世界。

她要替李玄霸看看未来的大唐。

但这些谋划和讨论,在他们成亲时戛然而止。

该讨论的内容已经结束,现在他们只想以白头携手为前提,享受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扫兴的话不会说,扫兴的事不要想。

现在、明天、后天,每一天都应该是开心的,雀跃的,值得期盼的。

宇文珠收起心中的惆怅,笑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去了河东世家家中胆怯。三郎,你再和我多说说世家的事。我听闻你曾被荥阳郑氏为难,世家人是不是很不好相处?”

李玄霸道:“荥阳郑氏平常也不会故意倨傲,我和二哥那次被折腾,是因为我们要去求亲。一旦我们需要求着别人,那么被人折辱也无话可说了。”

宇文珠摇头:“求亲是两家的喜事,被人折辱是结亲还是结仇?我看那荥阳郑氏的家风也不过如此。”

李玄霸道:“世家家风都差不多,他们只是吃着祖上的余荫,所以你不必高看他们。”

他细细梳理起河东郡姓的来历和现状,比如河东薛氏是河东的外来者,比如河东裴氏和柳氏曾经南渡。

宇文珠听着李玄霸梳理的事,脑海中关于河东世家的印象越来越清楚,心中也越来越安稳。

只要揭开了世家这层由祖上余荫带来的神秘面纱,其实也就不过如此。

宇文珠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她坚信自己一定能获胜。

打气,再次打气!能赢!

李玄霸见宇文珠都悄悄握拳了,脸朝向窗外,假装呼吸新鲜空气。

真可爱,扑哧。

宇文珠没有看到李玄霸捂着嘴笑,继续低着头努力给自己打气。

……

正如李渊所料,李玄霸一到河东郡,所受到的欢迎程度远不是李建成能比的。

李玄霸刚到城门口,河东薛氏、河东裴氏留守在家的最有才华的子弟就拉着河东柳氏子弟一起,在城门口迎接李玄霸。

薛氏和裴氏的子弟将柳氏子弟介绍给李玄霸,陪同李玄霸来到李建成家,并给他介绍城中闲置的宅子,说要喝乔迁酒。

李玄霸什么都没有展示,河东三姓世家子弟就对李玄霸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副恨不得立刻拉李玄霸喝酒的模样。

李玄霸苦笑:“我想老师肯定给家中写过信,提过我真的不能喝,让你们别拉着我喝酒。”

薛氏和裴氏的子弟对视一眼,皆笑:“确实叮嘱了,但我们不信啊。”

李玄霸挽起袖子:“行吧,我来给你们表演个三杯倒。”

两家子弟拉着李玄霸道:“来来来,我来看你是不是真的三杯倒。”

柳氏子弟在后面抿嘴笑,吩咐人去拿酒。

他对宇文珠拱手道:“薛兄和裴兄性格疏朗,但粗中有细,不会真的灌醉李三郎,嫂嫂不必担心。”

宇文珠微笑道:“我不担心,你们玩去,我给你们熬药。”

她真的不担心,因为李玄霸真的三杯倒。

李玄霸还未梳洗,刚下马车就被薛氏、裴氏、柳氏子弟拉去接风洗尘,而这三家子弟打着“为长辈的弟子接风洗尘”的名号,愣是把李建成给排挤出去了。

李建成心里愤怒,面上还要露出一副好兄长的表情,别提多难受。

李元吉见状,若有所思。

他有点不明白,以李玄霸的阴险狡诈,不可能看不出兄长的心情。如果李玄霸开口让兄长一起去,河东三姓子弟可能会顺势将兄长纳入其中。

为何李玄霸什么都不说?

李元吉隐约抓住了什么,心中有点兴奋。

李玄霸被人拉去喝酒时,宇文珠留在家中整理行李。

李建成派人来帮忙,李元吉也做出一副好弟弟模样,和李智云一起指挥下人。

他正百无聊赖地胡乱指挥时,发现李智云不见了。

李元吉便借口寻找李智云,随意找了处地方躲懒。

“你要乖乖的,别担心,我们很快就把你送去张掖。”

李智云的声音从墙那头响起。

李元吉悄悄从墙角探出头,看到李智云对一个书童打扮的人道。

他心头一惊,想到什么,猛地一退,弄出了点动静。

李智云立刻警觉:“谁?”

李元吉转身就跑。

李智云等了一会儿,慢悠悠对罗士信道:“去看看。”

罗士信走过去,回头道:“已经走了。”

李智云拍了拍一脸傻相的书童一下:“记得该怎么演吗?”

书童点头。

李智云让书童回去换回丫鬟的衣服。

他对罗士信道:“三兄计谋这么粗糙,真的能行?他稍稍打探一下,就知道太子殿下没有儿子吧?”

罗士信道:“三郎君说,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只是一手闲棋。再者,正因为是‘私生子’,太子殿下才能将其送走。”

李智云点头:“很有道理。”

他摸了摸下巴,和罗士信一起往回走:“不知道李元吉会不会真的去告密。如果他真的去告密了,我和二兄三兄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将来背刺我们。”

罗士信没回答。他总觉得有点心慌,一定是错觉。

三郎君算无遗策,应该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他杞人忧天了。

“哇!”罗士信突然激动大叫。

李智云吓了一跳:“你鬼叫什么?”

罗士信得意道:“我刚胡思乱想时,居然用了‘杞人忧天’这个典故!”

李智云疑惑:“这又如何?”

罗士信道:“说明我书读得多!”

李智云:“……”自己这个好友有时候好憨啊。

果然两杯就开始晃悠的李玄霸被新结识的世家子弟灌了醒酒药,世家子弟喝酒他喝水,一直玩到半夜,撑得半死才回家。

刚回家,就看见李智云扑过来,笑着说“成了”。

李玄霸揉着全是水的肚子,有气无力道:“这件事之后就别管了,当做没发生过。”

李智云道:“啊?就没有后续了吗?”他刚准备大展拳脚呢!

李玄霸道:“现在给他心中植入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行了。接下来顺应局势变化,再做打算。”

李智云蔫哒哒道:“好吧。”唉,他还以为这次终于能把李元吉一拳打飞到自己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

送走李智云后,李玄霸和宇文珠道了声平安,回到书房梳理自己从接风宴席上获得的最新情报。

杨玄感还没死,杨广居然仍旧要征高丽,实在是难以揣摩杨广在想什么。

薛氏、裴氏、柳氏族中有伴随杨广出征者,他们的消息比李渊还更灵敏些。

据从酒宴上打探出的消息来看,杨广将中原大乱的过错推到了高丽不肯投降,降低了他的威信上。他坚信只要能让高丽投降,逆贼就会重新惧怕和臣服他。

真是荒唐啊。

杨广在出征前,也对镇压逆贼作出了指示。

他仍旧说出了历史中很著名,但网络上不出名的那句话,“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

李玄霸按住额头,嘴角噙着讥笑:“真不愧是隋炀帝。”

第127章 河东三族始站队

李玄霸来到河东郡,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别说河东郡,附近士人都不顾民乱四起, 来河东郡来拜访这位大隋最年轻的秀才。

“秀才”在大隋的含金量是很高的, 虽然李玄霸拿这个“秀才”的过程很水, 但他之后的成就证实了他配得上“秀才”之名。于是“李秀才”之名,再次响彻中原。

何况这位李秀才的履历上还有高颎、宇文弼、薛道衡这三位文坛魁首。

至于长孙晟,这时候就没有存在感了。而裴世矩, 不好意思,他连长孙晟都不如,河东裴氏都不好意思说自家长辈是李秀才的师长。

倒是李玄霸自己一直称裴公对他教导看顾良多, 他视裴公为师长。

正经拜师的师长不能太多,但没行拜师礼的师长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恭敬一点又不会少块肉, 都是人脉。何况李玄霸知道裴世矩在杨广那里帮衬自己良多,他对裴世矩还是挺有好感的。

反正裴世矩将来会为他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可以提前预支好感。

河东裴氏被李玄霸捧得飘飘然,对李玄霸更为亲近。

留守老宅的裴氏老人还写信埋怨裴世矩,为何不趁着与李玄霸共事的时候把裴氏的女儿介绍给李玄霸, 便宜了宇文氏。

裴世矩看着书信十分无语。

当时李玄霸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好不好!你们在扯什么!

裴世矩细思之后,琢磨出族人的意思。他们应当是问要不要送一位家世较差的族女给李玄霸做妾。

裴世矩想着自己弟子的性格和身体, 写信替李玄霸拒绝了此事。

他摇摇头,对虞世基笑道:“这弟子,真是令我操心。”

虞世基道:“你说的话, 和我弟弟一模一样。”

裴世矩乐道:“他愁什么了?”

虞世基叹气:“什么都愁, 愁弟子身体, 愁弟子不被唐国公平等对待, 愁弟子的交友……你知道的,李二郎李三郎都与太子交好。”

裴世矩想到太子,也不由叹气:“他们是陛下表侄,自幼与两位皇子交好,谁能想到将来的事?不过如果因为太子不被陛下喜爱,他们就与太子关系冷淡,你弟弟就不会视他们为子侄了。”

虞世基心道,你不也是这样?

他们这类的人,不是不懂是非对错,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选择了闭上双眼。

虞世基问道:“如果陛下为了太子而迁怒李二郎李三郎,你该如何?”

裴世矩笑道:“当然是让陛下把李二郎李三郎继续放在张掖,无事不要回朝,既能将功赎罪,又不惹陛下嫌弃。”

虞世基捋须笑道:“是这个理。”

对寻常勋贵子弟而言,戍边是苦得不能再苦的差事,几乎形同流放了。

但对李二郎李三郎而言,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虞世基道:“宇文将军一直很喜欢李二郎李三郎,当是会继续站在李二郎李三郎这边。如果不会为他自己造成危险,苏公应当也会为李二郎李三郎说好话。”

裴世矩道:“裴蕴不会说与我们相反的话。”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他们这几个皇帝近臣在士林中评价都不好,但也分三六九等。裴蕴这个人,真是连他这个同族都看不下去。

虞世基的声音带了一丝悲哀:“李二郎李三郎一定要安全回到边疆。有他们在,边疆才能安稳。”

裴世矩垂眸:“是啊。”

他们只是心向富贵,不是愚蠢。若愚蠢,那么多阿谀奉承的人,怎么轮得到他们坐在皇帝身侧?

中原即将大乱,大隋岌岌可危,他们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敢开口。

如果李二郎和李三郎能在边疆守着,即使天下大乱,突厥也找不到机会南下入侵。

虞世基道:“或许这是我为大隋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裴世矩道:“慎言。”

虞世基笑容苦涩:“知道。”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啊。

还好弟弟是清白的,虞家还有未来。

裴世矩在虞世基走后叹息良久,他苦笑道:“我应当不止为大隋做过这一件好事。”

裴世矩想着自己两位弟子,心情低落。

有裴世矩的庇护,裴氏族人琢磨了许久,知道李三郎在裴世矩心中地位极高,就让族人放开了与李三郎交往。

薛氏更不提了。薛道衡是李三郎正正经经敬过茶的老师,他们都把李三郎当自家人对待。

李玄霸现在无论走到哪,左薛德音,右薛元敬,薛家的“河东三凤”只差一个薛收。

李玄霸疑惑:“薛兄,你不是在洛阳当著作佐郎吗?怎么有空回来?”

薛德音道:“叫什么薛兄?称我的字磬之即可。我早就不是著作佐郎了,一直是东宫属官。现在……”

薛德音耸肩:“东宫只剩下庾养廉一个属官了,我便赋闲啰。”

薛元敬皱眉:“叔叔慎言。”

薛德音道:“大德也与太子交好,我在他面前有什么慎言的?对吧?”

李玄霸心头一沉:“是。不过你还是小声些,如果被人告发你对陛下有怨,陛下不会理睬你,但可能会更厌恶二表兄。”

薛德音沉默良久,抬手作揖:“是我不够谨慎。”

薛元敬看着族叔两鬓斑白的发丝,不由叹气。

薛氏这一代出了三个特别有名的年轻俊才,薛收和薛德音是同辈,薛元敬是两人族侄,不过三人的年龄都相差不多,合称“河东三凤”。薛德音年龄比其他两人略大,但现在也不过年过而立。

薛德音自荐进入东宫时与薛元敬喝了一场酒,那时很是意气飞扬。

现在他眉间多了皱纹,两鬓多了白发,面容好似老了十岁。

李玄霸现在才知道薛德音原来进入了东宫。

他没有太关心太子东宫有哪些属官,又常年不在洛阳,所以对低位的人事变动不了解。

薛德音虽然有“河东三凤”之名,但这名声就仅限于河东郡,别说天下,连朝堂都很少有人提起,所以他的动向,李玄霸不特意关心,是不会传到他耳中的。

历史中的薛德音一直在东都洛阳,王世充占领洛阳后归附王世充。秦王李世民一战擒两王后,薛德音与王世充麾下许多下属一起被处死。

薛德音是薛收的堂兄,薛老师的族侄,李玄霸有意想等天下大乱之后捞一捞他。

薛老师在河东薛氏的话语权很大。薛老师已经知道未来定是二哥的天下,应当也会约束族人,不要乱投靠他人。

而且看在薛老师的脸面上,父亲应该也会放过薛德音。

薛德音很早就已经在朝中任职官,与年少的李世民、李玄霸玩不到一块去,李玄霸没有特意接触过他。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时空的薛德音居然会投在太子杨暕麾下。

其实冷静想一想,薛德音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薛德音有才华,有志向,太子杨暕无论地位还是才干,都是那时少年才俊最好的投奔对象。薛德音就算眼神再不好,将来会投王世充那等人,也不会忽略太子的光芒。

他有意投靠,杨暕身边又有庾俭这样识得人才的臂膀,他成为太子东宫属官再正常不过。

这算是自己的蝴蝶翅膀吗?

李玄霸看着神色颓废的薛德音,心中微微一叹。

或许这种提前成长对薛德音来说是好事,将来让他免于一场生死大灾。

但对薛德音而言,自己认可的主公遭遇这样的冤屈,他受到的打击恐怕一辈子都难忘。

这个薛德音又不知道原定历史中他会死,只会用一生的时间去缅怀这一段经历。

因为二表兄已经注定有一段悲壮的退场。

“要不要去张掖?”李玄霸道,“去塞外散散心?”

薛德音刚想说自己只想闭门读书,但他才思敏捷,又因为太子一事磨砺出些许敏锐,皱眉道,“可是陛下还不放过太子殿下?”

薛元敬结结巴巴道:“不是吧?就算陛下不放过太子殿下,难道已经离开的东宫属官还会被连累?”

李玄霸道:“说不准。不过磬之还是离开家乡为妙。”

薛德音攥紧拳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回到太子殿下身边了。”

李玄霸:“?!”喂喂,不会自己一番话,让薛德音赶着去奔赴一场死劫了吧?

李玄霸头疼道:“那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吧。”

薛德音摇了摇头,不说话。

薛元敬撸袖子:“你敢去,我就敢把你打晕后软禁。”

李玄霸头脑风暴,道:“磬之,薛兄,你冷静一点。你想想,如果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的身后名一定会被抹黑。你文采斐然,佐修过《魏史》,又曾在太子身边为官,太子的身后名就只有你能守护了。”

薛元敬都快哭出来了:“李三郎,李大德,你怎么说的太子殿下必那个什么似的!”

薛德音死死盯着李玄霸。

李玄霸道:“我只是了解二表兄。他向来骄傲,看不得大隋朝着深渊滑落,肯定会做些什么向陛下劝谏。而陛下是听不得谏言的,何况是自己忌惮的壮年太子的谏言。”

薛德音颓然地抱着脑袋:“是啊,太子殿下是这样的人。我不该离开他,不该离开……是我胆怯了,是我胆怯了。我是什么‘河东三凤’,我就是一个胆小鬼!我不如庾养廉,不如庾养廉……”

说罢,薛德音不住呜咽。

薛元敬拍着族叔的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如果这件事落在自己身上,他大概也会如此吧。还好自己年少,还未出仕,不会遇到这样的痛苦。

他们在薛家聊天,不担心话被传出去。何况屋里开着窗,仆人都在挺远的地方,听不到他们的聊天。

薛德音呜咽发泄了心中痛苦,李玄霸和薛元敬陪在他身边。待薛德音心情好转后,他们与李玄霸的感情更亲近了。

不过薛德音还是在某一日“失踪”了。

薛元敬捶胸顿足,并找李玄霸打了一架。

李玄霸连连道歉,派人去寻薛德音。

他本来就会偷偷派人去找杨暕。

李世民和李玄霸商议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冒一点险,问问二表兄要不要藏点什么人,以免杨广不给他留后。

杨暕在历史中有个遗腹子杨政道,几年后才会出生。现在杨暕只有女儿。

虽说一般这种政治斗争不会祸及女儿,但万一呢?

何况杨暕后院的女人也肯定与原本历史中完全不同,杨政道说不定会提前出生。

杨暕没有让李世民和李玄霸做任何事。他只是来与李世民、李玄霸道别。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知道有危险,仍旧想要为二表兄做点什么。

大不了提前把父亲逼反,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李玄霸派人去寻薛德音时,薛元敬一边哭着道歉,一边痛骂薛德音不省心。

薛元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同辈人都嫌弃我懂得太多,不与我交好。我只与两位族叔感情最好。一个族叔去了倭国就一去不返,现在回信说去了驻扎在筑紫岛的陈将军麾下,让家人担心不已;现在又一个族叔更让人操心。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让他们反过来操心一下?为什么要让我这个晚辈操心他们!”

李玄霸没来由地心虚。

或许,可能,大概,也许,薛元敬的两个族叔的“不省心”都有自己的推波助澜。

不对,自己可没说让他们这么不省心啊!他是很认真地想把薛收和薛德音都劝进自家碗里,谁知道他们会这样!

李玄霸道:“那……那你要不要去张掖?”

薛元敬抹着眼泪道:“去,我去,我也要让他们操心我!我要去边塞!我和你一起走!我要去吃沙子!”

李玄霸:“张掖其实没有沙子……行,你想吃沙子,我带你去伊吾城。”

薛元敬吸了吸鼻子:“好!真是气死我了!”

李玄霸继续心虚。

咳,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有错,那么我的兄长李世民肯定要承担一大半的错。他是兄长还是主公,理应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薛元敬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真的自诩李玄霸的下属,帮李玄霸张罗起河东的事务。

薛元敬的“入伙”,昭示着河东薛氏正式旗帜鲜明地支持唐国公府。

虽然与李玄霸表现得很亲近,但在大事上还在观望的河东柳氏、河东裴氏坐不住了。

你们河东薛氏的人怎么偷跑?

“能不偷跑吗?薛道衡是李三郎的老师,他们河东薛氏早就把李三郎当自家人。”

“哼,什么河东薛氏,不过是巴蜀来的蛮夷,趁着我们河东世家南下的时候鸠占鹊巢,果然没有一丁点世家的矜持!”

“那我们怎么办?”

“裴公也是李三郎的老师,快选一选族中有没有合适的人,去压薛元敬一头!”

然后他们扒拉了一下,头疼地发现,能压薛元敬一头的人还真没有。

如果有,“河东三凤”就不会全是薛家人了。

敢为河东世家代言,这不是薛家人自己造势就能成的,显然也得到了河东郡其他世家的默认。

不过河东裴氏和河东柳氏并非只在河东有人才。

两家人都曾经南渡,所以在河南、湖北、江东等地开枝散叶,有许多人才都在南朝为官。这些人才因为曾经投靠南朝,没有在大隋抢得先机。

原本留守河东郡的河东裴氏、河东柳氏并不太愿意提携这部分族人。

就是同一族,也要讲究支脉主脉,大房小房。

原本的主脉大房南渡式微,留守的这部分族人反而兴盛。他们当然想成为新的大房。

但遇到家族竞争,他们就没办法了,只能去请族人帮忙。

好歹肉烂在锅里吧。

不能便宜河东薛氏那个外来者!

虽然他们仍旧觉得李二郎李三郎太过年少,但唐国公的资历和声望还是不错的。有这样的儿子,唐国公应当值得他们投资。

两家人迅速向居住在其他地方的族人求援,希望他们送来人才来压过“河东三凤”。

一时间河东风起云涌,分外热闹。

河东裴氏和河东柳氏在向外求援的时候,故意向其他世家放出消息。

他们既然决定上唐国公这条船,自然要为唐国公造势。

关陇郡姓世家能与从北魏沿袭下来的鲜卑勋贵们合称“关陇贵族”,在站队这方面比已经失去大部分政治地位,全靠着祖上荫庇硬撑的山东郡姓世家豪迈多了。

天下大乱之际,他们为了最后的胜利,自家的名声也可以为未来主公的名声添砖加瓦,毫不吝惜。

第128章 柳亨君子性高洁

六月, 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李玄霸暂住的小院迎来了柳家和裴家的人。

柳家来的是原王屋县令柳亨。

柳亨所在的王屋县面临瓦岗寨义军的威胁,家中人一直希望他离开危险的地方。只是柳亨心中有抱负, 不肯离开。

现在柳氏缺人, 拿着“你不来, 我们河东柳氏就要被河东薛氏压一头”。身为世家子弟,柳亨只能无奈将自己的抱负放在后面,为家族的利益自我牺牲。

如果柳亨坚决不来, 柳家也不会真的去绑人,而是会让与柳亨的侄子柳奭代替他。柳奭只比柳亨小几岁,学识不错, 也算得上世家子弟中的翘楚。

当柳亨不情不愿地到来后,看见裴家的来人, 心头一凛, 惊出一身冷汗。

裴氏的来人居然是光禄大夫裴仁基之子,裴行俨。

裴仁基原为虎贲郎将,在杨广征讨吐谷浑之战中立下战功,之后连连升迁,是杨广较为信任的一员猛将。

虎父无犬子, 裴行俨少年时就有“万人敌”的名声,听说去了镇压民乱的张须陀麾下效力。

裴氏究竟有多看好唐国公府, 居然把裴行俨都叫了回来?

柳亨立刻收起轻视心。

还好自己回来了。

柳奭的本事在世家子弟中算得上出色,但比起裴行俨和“河东三凤”就不够看了。

李玄霸拿着新炒的散茶,为新来的朋友沏茶。

幽幽茶香飘起, 李玄霸悄悄打量到来的两人。

裴行俨虽是一员猛将, 但现在做文士打扮, 谈吐仿若寻常儒士, 很是文雅。

谁也不知道这儒士撸起袖子拿起长矛就是出了名的“万人敌”。

咦,似乎这样才符合真正儒士的模样?

至于柳亨,李玄霸看出他复杂的心情。

这人估计在心中暗骂河东薛氏“恶意抬价”,不愧是外来蛮夷。

河东薛氏在关陇世家中是一个异类。

他们与李玄霸父母的“李氏”“窦氏”两个家族一样,是披着汉族世家皮的前“蛮夷”。只是他们批皮时间比这两家早,所以在南北朝时跻身汉族大世家的行列。

薛氏原本是蜀地少数民族豪强,蜀灭后期迁居河东,成为河东当地豪强。

魏晋乱世时,河东本地大世家柳氏、裴氏都与其他北方士族一样南下,只留下小猫三两只守家。薛氏就这样偷了他们三分之一的家,一跃成为北朝承认的汉族大世家。

待隋朝建立,追随南朝的河东柳氏、河东裴氏回来时,他们从魏晋的顶尖大世家,变成与薛氏并列的“关中郡姓”了。

捋顺这个历史渊源,就算李玄霸没有薛道衡这个老师,也会把河东薛氏作为收服河东世家的入手点。

比起河东柳氏和河东裴氏以诗书传家的典型汉族世家特点,河东薛氏身上遗留了豪强特色——建坞堡、出猛将、处事残忍霸道。

无论是原本历史中将要和李唐争夺天下的西秦霸王薛举,还是之后留下“三箭定江山”美名的唐朝猛将薛仁贵,祖籍都是河东薛氏。

不过这一代河东裴氏出了一家异类——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把薛家重武德名声压了一头。

这家父子都是有会带兵、能冲杀的猛将。

原本历史中,他们先投李密,又被王世充俘虏,被王世充重用。后来他们想刺杀王世充,复立皇泰主杨侗为皇帝,事情败露,被夷三族。

不过乱世中的夷三族都有水分,裴仁基留下了一个遗腹子裴行俭。

裴行俭就比这对父子名声大多了,曾经受苏定方教导,是唐朝有名的军事家。

就算裴行俭没有见过自己的父兄,一门仍旧三虎将,真是了不得。

对了,苏定方跑哪去了?不会还是投奔了窦建德,然后延续一辈子站错队的悲惨经历吧?

李玄霸一边走神,一边为两位新朋友和薛元敬这个半新不旧的朋友斟好茶。

薛元敬吹了一口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动作十分高雅:“大德斟茶的本事趋近于道,可谓是茶道了。”

裴行俨和柳亨观察了李玄霸和薛元敬喝茶的动作,拿起李玄霸特别定做的茶盏品茶。

他们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生疏。

裴行俨微笑道:“我从未喝过如此清冽的茶水。若说寻常茶水如宴会上载歌载舞,李三郎的茶水就是三俩文人雅士在竹林间弹琴吟诗。”

柳亨道:“早知李秀才自幼喜爱搜寻古籍,复原汉时古方,这品茶的方式莫非也是从古籍上看得?”

薛、裴、柳三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即刻收回。

李玄霸捋了捋宽大的衣袖,将茶壶放好,心里一瞬间就琢磨出了三人话中之话。

薛元敬是展示他先认识自己,与自己品过很多次茶;裴行俨是直言夸奖,来博得自己的好感,并表示他懂自己的追求;柳亨则提起自己幼时搜寻古方的事,表明他早就关注自己,比裴行俨更懂自己。

李玄霸的手在袖子中握拳,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为什么二哥不在这里,他快憋笑憋疯了!世家子弟话中有话的模样真是太好玩了!

李玄霸对薛元敬道:“怎么,我早几年就送了薛伯褒许多茶叶,他没送给你吗?我记得他每次索要茶叶的时候都毫不客气,说家中人多,要拿去送礼。”

薛元敬脸色一沉:“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叔父的茶叶!”

李玄霸叹气道:“这混蛋……等他回来,非揍他一顿。”

薛元敬连连点头:“一起!”可恶啊!居然还有这种事!叔父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我们“河东三凤”的羁绊就这么脆弱吗!你是不是早就想单飞了!

李玄霸又对裴行俨道:“裴兄,你可认识罗士信?”

裴行俨惊讶道:“你知道罗士信在哪?这小孩骗张将军说回家,但张将军路过他家时想探望他,发现他根本没回家!”

李玄霸失笑:“我就说罗士信那么厉害的少年郎,肯定在军中也较为出名。他孤身行走几千里,来张掖投奔我二哥。他说二哥也是少年将军,一定不会因他的年龄小瞧他。二哥便让他领一支兵去草原上随意发挥。他初次领兵就灭了一个东突厥小部落,真是厉害。”

裴行俨深吸一口气:“什么?罗士信投奔李郎将了?”

李玄霸道:“我和二哥押着他读书,他现在和我家五弟李智云是好友,同吃同住同读书……嗯,一同扯对方后腿,避免对方偷懒。现在他们都来了河东郡,之后我叫上他们一同用饭可好?”

裴行俨朗声笑道,懒得隐藏自己的本性了:“当然好。我这次来河东郡,有一员猛将也随我同来,想要让我帮忙引荐。那人叫秦琼,正好是罗士信的好友。如果三郎不介意,我也把他叫来?”

李玄霸道:“当然不介意。士信提起过秦琼,说他回来会想办法把好友骗过来。你说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叫做骗?在我二哥麾下为将叫骗?是不是看不起我二哥的战绩?”

裴行俨笑得差点把茶水撒了:“谁敢看不起李二郎的战绩?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此次我父亲逼着我来,我只想和李二郎共事,可别把我放到他处。特别是别让我当文吏,我受不了这个。”

李玄霸笑道:“我看裴兄是在我这,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先休息几日,之后我让士信带裴兄和秦琼去找我二哥。我这里是留不下你们两尊大佛。”

裴行俨拱手:“我可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现在你这里没仗打,我手痒。而且我也想和有‘举世无双’之名的李世民李二郎比一比。”

李玄霸咋舌:“怎么?二哥的诨号又推陈出新了?”

裴行俨笑得直不起腰:“什么推陈出新,只是太多了。”

李玄霸笑道:“看来我的诨号也有新的,之后听裴兄慢慢提。”

李玄霸看向瞠目结舌的柳亨。

他叹气道:“柳兄可有婚配?”

柳亨:“啊?”

他满头雾水。

李玄霸对薛元敬和裴行俨是拉近乎,怎么对自己拐弯拐这么大?

李玄霸道:“这个……唉,其实是我父亲的一项爱好。我父亲有一点,嗯,特别在意他人的外貌。我五姊夫赵慈景,柳兄不知道听说过没有?”

柳亨皱眉:“略闻其名。”

李玄霸道:“五姊夫容貌俊美,父亲一见倾心,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便握着他的双手问他是否婚配。”

薛元敬和裴行俨品出味来。他们立刻十分直白不礼貌地仔细打量柳亨。

柳亨:“……”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薛元敬酸溜溜道:“柳兄真是美姿容啊。”

裴行俨摸了摸自己脸上刚修理的胡茬:“输了输了。”

柳亨苦笑:“别笑话柳某。”

李玄霸诚恳道:“柳兄,你看我这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吗?”

他举着史书发誓,真的没拿柳亨开玩笑!

柳亨本来应该被瓦岗寨俘虏,后来随李密投唐后,李渊一见柳亨,就和见到了自己的五女婿赵慈景一样,立刻将自己的外孙女窦氏嫁给了他。

李渊称帝后,嫁女儿都是笼络勋贵,名额十分宝贵。

柳亨虽是河东柳氏,但河东柳氏在李渊麾下已经有很多人,柳亨无论出身还是当时展现出的才华,都不够让李渊亲自过问婚姻。

但无奈,柳亨实在是太帅了。所以李渊琢磨来琢磨去,把外孙女嫁了过去。

李玄霸认为自家父亲看人才的本事可能不太行,然看人脸的本事真是太行了。

唐高祖李渊认证的“姿貌魁异”,那是真的帅。

赵慈景虽是剑眉星目,类型上也可归类于花样美男,柳亨就是那种更具有阳刚之气的帅。用武侠小说里的形容词,就是有刀刻斧凿的五官,和魁梧挺拔的身材,再加上一身正气,简直妥妥的正道大侠。

被李玄霸一顿夸之后,柳亨和喝醉了酒似的,脸颊飞出两沫绯红。

薛元敬和裴行俨纷纷打趣。

“我满腹诗书,只能和柳兄比气质了吗?”

“难道柳兄没有满腹诗书吗?还好柳兄应该在马上打不过我,我还能在战场上无敌。薛兄弟,你是彻底输了。”

“我现在还年少,等我长大后,说不准比柳兄容貌姿态更出众!”

“这个是天生的,放弃吧。”

薛元敬和裴行俨一改刚才拘谨的模样,肆无忌惮地打趣柳亨。

一个披着世家皮的豪强子弟,一个披着儒士皮的猛将,他们刚表现出来的模样本就不是自己的本性。

现在两人决定把真正的清高正人君子柳亨拉下水。

柳亨看着三人脸上的笑意,冷哼了一声,懒洋洋道:“怎么?李三你还有姊妹能嫁给我?”

李玄霸摊手:“没了。不过我还有侄女和外甥女。”

柳亨笑骂道:“你侄女和外甥女现在才多大?”

李玄霸道:“再等个五六年就能出嫁了,你可以先等着。”

柳亨嫌弃:“滚!”

李玄霸笑道:“那你可要早些找妻子了,别这么挑剔,现在都还成家。等个五六年后,我父亲绝对会把外孙女嫁给你,然后你就矮我一辈了。”

柳亨无语道:“他要嫁,我就得娶吗?”

李玄霸道:“几年后,说不准是呢?”

柳亨神情一敛。

薛元敬和裴行俨也收起了笑容。

薛元敬慢吞吞道:“大德,别胡说。”

李玄霸再次给几人斟茶:“我说什么了吗?”

裴行俨叹气:“什么都没说。来,喝茶。”

他将茶一饮而尽,叹息道:“还是这样喝解渴。”

薛元敬冷哼:“牛嚼牡丹。”

裴行俨笑道:“如果我家种了牡丹,我就爱喂给牛,然后吃有牡丹花香的牛肉。”

李玄霸道:“到时请邀请我一起吃。”

裴行俨感慨道:“三郎,你真是我同道中人。我越来越期盼与李二郎见面的那一日。”

李玄霸笑道:“你可以随意期待,我二哥都会超出你的期待。”

薛元敬道:“你这么说,我也要会会他了。”

李玄霸道:“我真的很好奇,子诚,伯褒究竟对你说了我和二哥多少事?你不是与伯褒很亲近吗?”

薛元敬苦着脸道:“他真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说!可恶啊!等他回来……”

薛元敬也忍不下去了,将茶水也一饮而尽,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李玄霸摸摸下巴。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和薛收开玩笑,说将来薛收早逝,薛元敬替补了薛收原本在二哥集团的位置,所以薛收这个小气鬼就防着侄儿了吧?

至于吗?应该是自己想错了。伯褒不是这样的人。

应该不是,嗯。

李玄霸对柳亨道:“我见到柳兄姿貌太过惊讶,刚刚多有冒犯,请柳兄恕罪。”

柳亨叹气:“你夸我,我怎么会觉得冒犯?李三啊李三,你平时都是这么与人相处?可一点都不像个世家勋贵啊。”

李玄霸道:“可能在边塞待久了,有点忘记世家勋贵该是什么模样了。”

裴行俨赞同:“可不是?我在军中待久了也一样。唉,真不自在,你们什么时候回张掖?我一同去。讨民贼真没有意思,打他们的时候我总有种我理亏的感觉。还是打突厥和吐谷浑舒坦。”

李玄霸道:“明年开春就会回去。不过我建议裴兄提前离开,不然父亲肯定会留下你。裴兄的身份可不只是猛将。”

裴行俨没好气道:“我上头还有个当大官的父亲,是吗?啧,烦死了,在张将军军中也是这样。”

李玄霸笑道:“等裴兄到了张掖,没有人在乎你的出身的时候,可别抱怨。二哥麾下的猛将还是挺多的。”

裴行俨笑得露出牙齿:“那才有趣。”

李玄霸对柳亨道:“柳兄可先去父亲麾下,以后是跟着父亲还是大兄,或是随我和二兄去张掖,可以随意选择。不过张掖十分艰苦,而且文吏已经有主管者了。柳兄若去张掖,不知道能不能忍受位居他人之下。”

柳亨皱眉:“是谁?”

李玄霸道:“房乔房玄龄,杜如晦杜克明。”

李玄霸本来想加上长孙无忌,想起现在长孙无忌好像干的是武将的活。

薛元敬道:“不是还有你吗?”

李玄霸苦笑:“我是一块砖石,哪里缺人手我就去哪里。哦,对了,还有个人虽然迟迟不出现,但一出现肯定会位列二哥麾下文吏前列。”

薛元敬沉着脸道:“是我叔叔薛收吗?”

李玄霸委婉道:“直呼姓名是不是不太好?”

柳亨喝完茶,转了转茶盖,轻笑道:“你们还真是很早就准备了。是唐国公的意思,还是你们兄弟二人的意思?”

李玄霸道:“这个柳兄可以自己猜。”

柳亨道:“待我去唐国公和唐国公世子那里看看再说吧。你们这里人太多太挤了。”

薛元敬劝说道:“人多才说明二郎三郎的本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庸人和庸人聚在一起,有才能的人和有才能的人聚在一起。二郎三郎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才,还不能证明他们的本事吗?”

柳亨道:“若他们已经是唐国公,甚至已经弱冠,我都不会挑了。但他们只是李二郎李三郎啊。凭我本心,我肯定想与志同道合的人共处。只是我是代表河东柳氏,只能谨慎了。”

他说完,捏了捏鼻间。

柳亨没想到自己会对刚认识的人直抒胸臆,但话已经说了,他就不再隐瞒。

“就算同投效唐国公,也需要争夺个好位置。薛公是你们的老师,裴公也对你们有授业之恩,只有我们河东柳氏与你二人十分陌生。”柳亨叹气,“如果河东柳氏投效你二人,我们就先天落后人一步。我倒是无所谓,家族肯定不愿意。”

李玄霸道:“那就跟随我父亲吧。这样我们将来不会是敌人。我想河东柳氏不会愿意与我和二哥为敌。”

柳亨愣住。

薛元敬扶额:“李大德!你这话听着好像……”

裴行俨小声道:“完全没把你大兄放在眼里。”

李玄霸端起茶喝了一口,神情淡然:“他为嫡长,又比我和二哥大九岁。我和二哥还是垂髫,他便已经弱冠。看看现在的他和现在的我与二哥,放在眼里?”

柳亨、薛元敬、裴行俨三人同时叹气苦笑。

李玄霸道:“柳兄能对我直抒胸臆,我也就投桃报李。柳兄,河东柳氏稳稳站在父亲那一边即可,可千万别去我大兄那一边。虽然二兄心胸宽广,将来你们有才华,仍旧会重用你们。但二哥身边人才济济,一步落后就是步步落后啊。”

柳亨沉声道:“我知道了。”

李玄霸重新展露笑容:“沉重的事就说到这,我想小五已经准备好烤羊烤牛了。我们一同去尝尝张掖那边的味道。裴兄,把秦琼也叫上吧。”

裴行俨笑道:“好。他就混在我的护卫里,不用特意去叫。看到那个人了吗?就是他。”

李玄霸看向裴行俨护卫中装得很不起眼的武将,笑道:“士信一定会特别欢喜。”

薛元敬和裴行俨的步履都很勤快。柳亨的步伐有点沉重。

一步慢,步步慢。

唉。

柳亨不由有点抱怨长辈们。你们老是叮嘱我们这群晚辈要继承和发扬河东柳氏,但你们自己怎么不努力一下?

看看人家河东薛氏和河东裴氏的长辈,早早地与唐国公府交好不说,还预定了唐国公府最优秀的两位子嗣。

柳亨虽然仍旧会按照原定计划去接触李建成,但他现在已经猜到了自己一定会很失望。

如李三郎所说,李建成占了嫡长的位置,还比李二郎李三郎年长足足九岁。现在李二郎李三郎已经闻名天下,李建成却籍籍无名,明明是荥阳郑氏的女婿,居然连河东世家的圈子都打不进去,还要等李玄霸从张掖回来帮忙。

这样的人,纵然有一点点才华,但比起自己,肯定是平庸无能的。

自己一身才华横溢,难道要在庸人手下效力?

柳亨心中越想越烦躁。

“三兄!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偷吃啦!”

李智云的声音把柳亨从郁闷中唤醒。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带着明媚笑容的少年郎朝着李玄霸扑去,被李玄霸亲昵地接住。

柳亨脑子里“轰”的一声,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他想到破局的办法了!

以李五郎的年龄,应该还未订亲吧?

大热天的,李智云突然脊背发凉,鼻头一痒,打了大大的喷嚏。

李玄霸担忧道:“受凉了?我就让你别光着膀子在家里乱逛。”

李智云撒娇:“停停停,三兄你好啰嗦,娘娘和阿姨都没有你啰嗦。”

李玄霸掐了一下李智云的脸:“别顽皮了,快打招呼,我为你介绍。”

李智云整了整衣服,笑道:“好!……啊?”

柳亨握住了李智云的双手,眼睛放光:“李三,这是你的弟弟?真是一表人才,谈吐非凡!”

李玄霸:“啊,是……”

小五“一表人才”确实算得上,长相很不错,但他刚才的谈吐哪里非凡了?是说自己比母亲和万阿姨还啰嗦这个谈吐很非凡?!

柳亨微笑:“我有个侄女还未婚配,与李五郎年龄仿佛。”

虽然家中有意让侄女与太原王氏联姻,但现在的太原王氏就剩下一个门第。既然家中想要投效唐国公,怎么能不联姻呢?

李五郎不就正合适!

李智云瞠目结舌:“什么?我?”

李玄霸若有所思。

很快,李玄霸笑道:“正好,小五见我和二哥成亲,一直嚷嚷他的未婚妻在哪里。现在他能如愿以偿了。”

薛元敬和裴行俨憋不住鄙视的眼神。

他们还以为柳亨是个清高君子,结果……你要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