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接纳归接纳,也要有个章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则之下的接纳,才不至于让人手足无措。”公主走路的速度在正常女郎中绝对算是极快的,郝太守跟着她走也不能一不留神出了神去,不然就很容易跟不上。当然,公主会通情达理地在陪同的人掉队时放慢脚步。
郝太守认真聆听公主所言,随声附和:“您说的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制定规矩才能免除或者减少这些麻烦呢?”
公主道:“一旦有了秩序,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譬如救治可以,但是要听当地安排。选择被救治,就意味着一切服从官府。若有违抗,官府有直接放弃救治其人的权力。”
她略顿一下,继续道:“当然,一切都要事先说好,也要严格执行。不能因为看人可怜从而动了恻隐之心,就再给人一次机会。”
这个时候郝太守才感受到公主的另一面,即铁面无私。她当真属于令行禁止的那一类人,平日里是个很能迁就旁人的人,但实际上她有着严格的自我准则。一旦有人违背她的准则,得到的则不会是她随和的对待。
那是很可怕的事情,郝太守隐隐约约可以感知到。而就此条规矩本身来看,也是很有用的。至少事先说好,以后谁违背了规则就不要再喊冤枉了。
“要收容更多的病患,要有足够的空间。你整理一份太原各县城外容纳百姓人数的排名图给我,我来选择哪些城池负责收容病患。”公主淡淡吩咐。
郝太守第一反应就是先答应下来,而后才问公主:“不让他们入城?”他问完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这话实在问得好愚蠢,怎么能放病患入城。
公主并没有嫌弃他的脑子没转过弯来,所以说大部分时间公主都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回答道:“是,绝不能放病患入城,而且各试点按照晋阳模式进行收容与救治病患。”
郝太守重复:“晋阳模式?”
公主道:“没错,就是按照晋阳的方式救治病患。设立观察区,分轻、重症以及康复区等等。晋阳如何做,各地如何做,晋阳派人到各试点去指导如何做。”
郝太守领会她的意思,说道:“是,我会处理好。”
公主脚步慢了些等他跟上,说:“如果试验结果还不错,便使人根据此事写一篇传染病防治论推广天下。”
郝太守还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方面考量,心当即一缩。倒不是触及了他利益什么的,他只是想不通,公主怎么就能想的这么周到。
他虽然不通医道,但读过不少书,对医道上也有浅薄的了解。据他了解,医道上还没有公主说的什么传染病防治论这种东西。一旦谁受公主所托写了这种东西,起码在医史上留名是没得跑的事情。而这种事情对公主来说只是轻描淡写而已。
郝太守被公主的智慧折服,每当他都觉得公主的智慧已经很令人惊叹了,她总能随意做出更让人惊讶不已的事情。
什么试点、试验的,都是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出来这些的。
总之公主这边给出明确的打算总是能让人安心的,为官最怕遇到什么?最怕遇到的就是模棱两可的上峰,总不肯给出明确的答案,要靠自己去揣摩上意。
若是揣摩对了还没什么,若是错了那简直是天大的灾难。
郝太守以为公主已经吩咐完了对此事的安排,没想到仍有下文,只听她道:“还有太原各县的人口表,也送来给我看一份。”
郝太守虽不明白公主要人口表做什么,但都很老实地应承下来:“是。”
“至于其它,我与你意见一致。不要将方子给到各处,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公主絮絮道。
郝太守没想到公主刚才真不是在敷衍他或者安慰他,而是真觉得他说得很不错,当下他觉得莫非自己是真变聪明了?于是很有些开心地说道:“公主英明。”
这才差不多算谈话结束。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到了作官府医用的房子前,城中的郎中们以圆春为首,每日在自家医馆坐过堂后都会来这里,继续探讨有关时疫防治的方剂。
多交流是真有效的,对药方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但每个人的医术在交流讨论中都有了不小的进境。可见做学问还是要多多交流讨论,闭目塞听埋头苦学总容易陷入个人的局限当中。
既然来都来了,郝太守随公主一道入内去看看这里如今怎么样了,时疫结束后他还没向这儿来过。
这就是公主又一层的与众不同之处了,照理说时疫结束,这些受时疫影响而结合起来的团体也该随之散伙,但公主却请大家保留下来。
并不是什么强硬而霸道地勒令大家在此处必须做研究,公主是很通情达理的人,第一步就是允许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的人离开。而留在这里的人也不是要像时疫时那样,高强度地日日要来。如今大家白日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晚上拨冗抽出些时间来讨一讨论就可以各回各家了。且也不是白让大家晚上来这一遭的,每月都有月例的,这就叫人能够心甘情愿地过来了。
因为现在是白日,这里并没有什么郎中在,只有药童们在整理药柜,做些洒扫之事。见有人来了,药童们看了来人,叫人道:“公主,大人。”
公主与郝太守点头回应。无需公主开口询问,郝太守惯会看人眼色,因问药童们道:“圆春女郎呢?”
药童们就答街上某户人家有妇人难产了,师父带人过去看了等等。
公主表示自己在这里看看就好,无需旁人引路。药童们就乖巧地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儿。这里的药童都是年纪还不大的女孩子,都是被家中直接以卖身契的方式给卖到这里来的。
这里是靠官府的一间单独铺面,只从最外的铺面来看并不算很大,但内部却足够宽敞。
宽敞到养了两头牛是怎么回事?
郝太守便也问了,行医就行医,这怎么还搞上副业了?何况两头牛也算不上什么什么副业,所以这里养两头牛就更奇怪了。
公主道:“这不止是牛。”
郝太守不由定睛细看,难道这是什么新品种动物不成,只是长得看起来很像牛罢了。
“还是圆春他们的实验用具。”
这话一落,郝太守瞬时感到十分尴尬。他怎么会觉得这不是牛啊?
“实验用具?”郝太守硬着头皮问道。
“是,种痘用的。”公主说道。
郝太守没听明白,但是差不多知道这是某种医学用途,便也没再深究。
接下来公主要去看从城角接来的女病患蓐,郝太守不好再跟,正好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告退了。
苗感染的时疫已经好了,重新回城角去了。蓐的病还没好,在这里继续治病。
经过试验,蓐对新药并不过敏,便可以真正使用新药来治病了。
公主在门外敲响房门,房中的蓐问着“谁呀”,一面过来开门。门一打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房中,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才看清门外站的竟然是公主。
她吃了一惊,急忙要行礼:“公主!”
不过被公主一把扶住,不许她再继续行礼。
“我只是随便看看,不用多礼。”公主温声道。
蓐哪怕没生病力气也绝没有公主这么大,何况她如今还是一副病体。是以她到底是没能争过公主,依着公主回到房中。
公主随意捡了凳子坐下,蓐还想帮她擦一擦凳子的,这会儿只好站在她身旁,一副恭顺的样子。
公主抬眸看她,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蓐马上接话:“托您的福,还有圆春女郎制的良药,虽未用多久,已经感觉好多了。”
公主点头:“是,都可以站着说话了。”
蓐不解:“什么?”
公主:“请坐。”
蓐反应了下才反应过来公主说的是她一直站着的事情,顿时整张脸红通通的,喏喏道:“我,我还是站着回话吧。”她想面前的可是公主,她还是站着回话比较好。过去她不知道公主是公主,才能心安理得地躺着同她说话。现在知道了,便不能够那样做了。
公主重复:“请坐。”
蓐顿时听话地坐下。
公主道:“如今觉得怎么样了?”
蓐认真答道:“比之前好了许多,许多症状都渐渐有好转了。”这是圆春给她诊病时说的话,她转达给公主。
公主问:“你感觉呢?”这是听出来她是在转达别人的诊断结果了。
蓐道:“我感觉身上舒服多了。”这是实话。她一开始都做好死掉的准备,没想到用药竟然无事,并且对自己有效。
公主点头:“你想好好了之后怎么办吗?”
蓐对此感到迷茫,她还真没有想过未来之事,只是一直想着要将病只好再说。如今公主说起,她才想到自己既然没死,就该想想后路了。
第162章
后路的话,蓐完全完全没有想过这回事。过去是因为自己只有死路,没有后路。如今她有了生路,是该为自己谋一条后路了。
她不仅有生路,而且一直困扰她的病也要痊愈,等待她的是一个全新的未来,她完全可以规划一个她想要的未来。
曾经只出现在她梦里的未来。
为了不影响旁人,她不嫁人就是,其它都可以重新来过。人生可以从头来过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拥有再一次机会的蓐对此感觉更加深刻。
蓐忽然有些激动,轻轻攥紧了膝盖上的裙子。她的皮肤经过治疗变得坚韧了些,不再像过去一样动不动就出现伤口。但她的力道有些大,还是将指腹勒得痛了,也因此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公主。
公主很有耐心地端详着她,等待着她。
蓐为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忽视了公主感到抱歉,急忙回应道:“我,我还没有想好。”
公主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蓐难免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公主的随和,认真点头。事关以后,她当然会好好想,不然也太对不起自己了。话说回来,过去她一直在对不起自己呢。所以在未来,就当是弥补过去的自己吧,她也要在以后多多对自己好。
首先,过去的让自己得病的事情,她不会再做了。
仿佛印证她的想法一样,公主很平淡地开口:“不要回城角了。”
蓐本在垂着脑袋,下意识想要答应。然而听清楚公主说的是什么后,她霍然抬头:“啊?”显然对公主所言感到很是意外。
公主静静看着她。
蓐已经明白公主的意思,不要回城角,但她在城中并没有立足之处,何况城角还有那么多孩子在等她。因此她很迟疑地开口:“可我在城中没有认识的人……”这样留在城里也只能做乞丐吧。
公主问她:“你不是认识圆春吗?”
这话立刻问到了蓐,她是认识圆春女郎,但,但那也只是认识,甚至于她还欠了圆春女郎很大一笔人情!虽说她原本试药是为了还圆春女郎的情,但她的病被治好,反而欠了更大的人情。在这个前提下,她还怎么能够开口求圆春女郎留下她呢。这些日子在这里的吃用她还在头疼要怎么还清。
蓐觉得公主大约是从没看过别人脸色,所以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弯弯绕绕实属正常。所以要与公主说明这些事情还不太容易,她很含糊地道:“我不能再麻烦圆春女郎了。”说出这句话后蓐觉得轻松不少,只是承情也是一件让人感到很大压力的事情,
公主似乎对她的话感到困惑:“你为她做事,是在麻烦她吗?”
蓐也不解:“做什么事?”
公主:“留在这里,为她打下手。”
“我……”蓐“我”了半晌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觉得公主说的话竟然很有道理!她可以为圆春女郎打下手。
这个想法或许听起来太有些死皮赖脸,但她虽然看上去腼腆,却到底是在城角长大的。一旦没了桎梏,是很会为自己争取的。
她决定试一试。
但几乎是在决定的同时,她立刻又迟疑了,还有城角那些孩子。一旦她留在这里,那那些孩子该怎么生存?
所以话在嘴边,蓐还是硬生生收回话来,默默沉思。
蓐意识到自己或许又将公主晾着了,急忙道歉:“公主抱歉,我,我忘记讲话了!”
公主反而对此诧异:“不讲话是什么罪过吗?”
当然不是!但是这很不尊重人,不尊重人的话,就容易被高于自己的人责骂。
蓐道:“这样总是很不尊重您。”
公主说道:“我没有感觉不说话不尊重我,你不必道歉。”
蓐心想公主说话可真是直白,但这样的话只会让她感到轻松。她在心中犹豫半晌,最终决定先回应公主:“公主,或许我不能应承这件事。”
公主深明大义地点头,表示知晓,没有丝毫提议不被采纳的不满。
蓐反而心里空落落的,想着公主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不愿意答应。而公主显然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因而在最后,反而是她主动说:“我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才选择不留下的。”
公主只是倾听。她说,她就听。
蓐说:“我想我如果走了的话,那些城角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一零七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公主脑中哀嚎:“你管好自己!你管他们做什么!”
公主凝视着她,只是在听。
蓐没有听到工作会议任何关于此事的点评,不由十分沮丧。她是期待着公主说什么的,但她期待公主说什么呢?蓐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一零七道:“公主,我觉得你该劝劝她,不要让她再回那个地方了。”
公主:“她不需要我劝,她现在已经不想回去了。”
一零七迷惑:“你怎么看出来的?”它无论是看还是听都没有感受到蓐不想回去的意思。
蓐果然如公主说的那样迷茫开口:“公主,我期待能听到您说些什么,可我又不知道我想要听些什么……”她喏喏的,自己看上去都很不确定。
一零七再一次为公主对人性的把握而惊叹。
公主很平静的:“那你好好想。”
蓐本是求助,没想到公主会这么回答,当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但起码公主给她了一个方向,让她好好想想,究竟是让她想什么呢?
应当是让她想想自己究竟想听的是什么话吧。那她一直是想听到什么呢?
蓐低下眼睛想,她好像想不到。又其实是想得到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深思,不想直面自己的内心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明白自己想要听到什么,顿时为这个想法苦笑不已。她实在是个很虚伪的人,因为她发现她自己其实根本不想再回到城角了,她只是希望公主能够说些什么将她留在这里,或者劝她不要离开。如此一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答应了,并且可以告诉自己她只是听公主的话,并不是主动放弃大家什么的。
她真虚伪,蓐唾弃自己。
蓐为自己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而惭愧不已,痛苦地将自己的心中事说给公主。如果公主会因此谴责她,她也能因此好受一些。
但公主却没有因此说她什么,反而问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蓐喃喃:“这没什么问题吗?”
公主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有问题?”
蓐便将自己心里想的那些说出来。
一零七听得感慨:“她干嘛要将这么重的担子背在自己身上。”
公主问:“你与他们签订契约了吗?”
蓐问:“什么契约?”
公主:“你需要将他们抚养到某岁的契约。”
蓐发懵:“怎么会。”
公主道:“那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是你口头上答应过要抚养他们长大?”
蓐摇头:“也没有。”
“那你没有签订过契约,也没有口头答应过什么,为什么要负担别人的未来?”
公主将蓐问得哑口无言,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肩负别人的未来。是他们太弱小可怜,他们已经相处出感情了,所以她不能放弃他们。但如果这一切在牺牲她的基础上,她就不那么乐意了。
蓐并没有什么圣母心肠,她过去也是因为生活在城角逼不得以,加上自己稀里糊涂地染了脏病才自毁式地一直那样下去。
但叫她日后继续,她扪心自问,真做不到。
她越想公主的话,越觉得有道理。她为什么要肩负她们的未来呢?
“先对得起自己,再想对不对得起旁人的事。”公主云淡风轻地说道。
蓐坚定点头:“公主,我明白了。待圆春女郎下次来,我就同她说为她打下手的事情。”
公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像她说的那样,对自己负责,她也无需对蓐的未来负什么责。所有人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城角的那些孩子们也是如此。
蓐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该对自己好一些了。人往高处走是常事,反而是阻碍别人往高处走的人才有问题。
……
洛阳城中,终于确定了药方的真实有效性,开始加急送去各地。而药方既然已经被确认过,就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也是最令官员们头疼的时候了。
头疼的关键就在于要如何封赏公主呢?
如果说之前还可以用药方未确定来拖延时间思考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封赏,但眼下是不得不封了。
让他们无奈的是皇上之前透露过口风,她有意加封公主为太原王。史上并无女王爵一说,但夏国史上之前也没有异姓公主一说。
但大臣们还是忍不住就此事去想,他们是不是因为公主破了太多的例。但是有点破例破习惯的意思。
过去也没有公主前往封地的。
是以在皇上正式提出要加封公主为太原王后,大臣们纷纷走流程般说万万不可。皇上象征性地询问为何不可。大臣们老生常谈地表示自古没有女子为王爵的先例。皇上就说她之前也没有女皇。大臣们不说话了。
皇上又说要么大家给个合适的封赏出来。
于是加封成功。
加封公主为太原王这事能够如此顺利,最重要的还是王爵只是个头衔,并不是朝堂中的某种实职,因而将公主封王虽然听起来很于理不合,但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已经于理不合这么久了,大家甚至有些习惯公主打破常例。
第163章
春耕伊始,打过春草,百姓们便要埋头耕作了。
各村的耕牛都有定数,是被捧在手心的宝贝。牛渴了要喂水,饿了要啃草。即使这样小心翼翼地伺候,还要每天限制耕牛劳作,免得牛被活活累死。总而言之,牛是第一。
因而每年春耕都是农民们最辛苦的时候。毕竟要排队等待耕牛,等待的时候总是很漫长的。田里的杂草清除了一茬又一茬,总还没轮到自己。
先得到犁耕的百姓自然可以优先播种,但那些排在后面的百姓只有在等待之余自家尽力先开垦些,但对于家中的整片耕地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九牛一毛。
尽管最后都能兼顾到,但要全体兼顾已经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因为大部分村落只有那么一二耕牛。
难走的下乡路反而成为村镇与城池之间最好的分隔,是以城外收容别处来的病患这回事并不多会影响太原境内的春耕之事。
而且太原收容病人是需要专人接送的,每天固定时间,绝不许私人前来请求收治。但凡个人前来投靠,绝不收治。隐患更是大大减少。
耕地前几日,大部分村落都来了面目陌生的人,村里的壮年劳力被征召了去陪客。村民们初初还保持警戒,但看到村长颇殷勤的样子,就知道这大约是哪里来的贵人来他们村子了。
但是这人好没眼色,怎么专捡大家最忙的时候来,要招待他也招待不好,要忙耕作也忙不好。
然后村民们就见着这些生面孔在村长和劳力们的带领下往田里去了。这可是往田里去,大家吃饭的地方。虽然很好奇村长带着这些生人是去做什么的,但没有村长的允许贸然跟过去的话一定会被骂。而且万一被发现,也很难说他们是去做什么的。因此村里几个正是最好动、好奇心最强的半大小子跟过去看。
村民们默许了他们的行为,也想尽快得到第一手消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还往田里去,实在很反常。如果不是身家性命系在土地上,大家也不会这么在意这些新面孔,虽然村长也不可能害大家就是了。
然而几个小子半晌都没有回来。
更令人担心了!
几个小子倒没有遭遇什么不测,而是被留在田里做苦力了。来人带了许多东西,在渠旁直接组装与现制起筒车来。
尽管水车已经被点秋改制得轻便简易,但要立刻组装起来还不算十分简单,是以村长叫了不少有力气的人来。
再费事也不比过去的要费事,忙了半日时间有余,赶在太阳下山前算是将一切组装完毕。
大伙儿聚在一起,此时田里早不是只有村长带来那些人的模样,村里几乎各家各户都来这里看热闹,盖因村长没正色阻拦。一开始有人来时村长也要将人赶走,但来安装的工匠们和气,说大家想看就留在这里看就是,因而人们都留下来看是怎么回事了。
村民们也很有眼力见,不光是看,纷纷上来打下手。不过晚来的就没让帮着一起干活了,有时候人越多越难管理,事情反而办得更慢。
田里各项设施搭建完成,只是从外表上看就足够唬人的,让人耳目一新之余,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科技感。
虽然这些东西连科技的皮毛都算不上。
但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的确是跨越了时间的长河,所以给人以一种不适应的割裂感。
而当它们开始工作运行时,水力甚至可以使水自下而上输送,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这不是问话,而是在感叹。
因为太过神奇,大家甚至一阵战栗。
工匠似乎说得很是简单随意:“送水用的,日后往田里引水就不必一担子一担子地往田里挑了。”
“不想往自家田地引水的将阀门关上就是,平日不用引水,将整体的阀门关上就好。”工匠又去演示了开关阀门的事,确认百姓们都学会了,至少有一个村民学会,这才教起来下一项。
村民们都听得恍惚了,这都是什么东西,日后不用挑水了?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个叫公主车。”大部分讲原理的部分村民们都听得懵懵懂懂,但听懂了最后的名字——公主车。
啊!又是那位忧国忧民公主弄出来的东西啊。她不仅会做纸笔给读书人,竟然也很为他们这些农民着想,还给他们做了真对他们有用的东西,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激?送礼物送到人的心坎儿上,才是最好的礼物。
村民们如见神迹,敬畏地看着筒车,耳边依稀是这些匠人们的说话声:“公主如今来了太原,接管太原,就要给咱们办实事。啥是实事事呢,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给你办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说是要给你办,都是嘴皮子一碰。哪能像公主这样,说给你弄就直接给你们安上了?”
村民们听得不真切,但却很有同感。过去也不是没见过说要对他们好的大官呢,只是都是嘴上说一定要为他们做事,事情做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反正说是说了。
匠人们也没说太多,是好是坏村民们心里面都门儿清,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难不成他们还能感觉不到不成?
田里还有诸多设施,匠人们一一讲解。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牛犁的变化,这影响着翻地效率,百姓们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原本大家以为水车就已经是神迹,这会儿见了牛拉上改造过的新犁后的翻地效率,更加目瞪口呆。
“你掐我一下试试?”甚至有人这么说。
被掐后的真实痛感逼得人掉眼泪,但传达出的痛感又在说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好,是真的就好!
就看这个效率,过去需要翻上数遍的地这次一个来回就足够了。往常整个村子的地翻一遍大约需要半个月的功夫,但按现今的效率看,只要三五天就够了。
有激动的村民们冲过去要跪拜工匠们,被工匠们赶紧拦住:“哎!别拜我!别拜我!要拜去拜公主吧!咱们可当不起大伙儿这礼,受了要折寿的,大家快起来吧。”尽管拒绝了跪拜礼,但他们已经感受到百姓们的热情了,也感受到身为工匠的意义。
行利民之事。
轮到太原境内最偏僻的村子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哈!还好今日出门得早,不然弄完都要到晚上,都难回去!”女孩儿揩了揩因步行而在额头上生的汗感叹道。
与她并肩而行的护卫们深有同感地跟着点头。
“虽然已经看过村子的平面图,但是还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会儿安在哪里,还是要具体再看。”与其说女孩是在与陪同她的护卫说话,更不如说她是在自言自语。
护卫们虽然不理解她的行为,但这据说是点秋女郎手底下很学到她手艺的工匠,大家就多少能理解有能力者的怪癖了。虽然从外表看并不能发现她的厉害之处,只觉得她是个年纪还没多大的女孩儿罢了。
他们去的村子叫锦泉村,只听名字让人觉得这村庄应该风景独好,但可惜的是与它山明水秀的名字相比,这里的发展水平实在够呛。因为通往村子的别说大路,小路也只有一条,还十分崎岖坎坷。而且锦泉村与离他们最近的两个村子,即玉泉村和鸣泉村都很不相同。两个村子在算去附近城池路上,但锦泉村就不巧了,正好不在路上,而是距路颇远的地方。
也正因此,锦泉村格外落后。同样都是某泉村,它远不及剩下二者。
走好路,人健步如飞,走差路,就要多费气力。就往锦泉村去的这段路,马是不能行的。尽管如今已经有了马蹄铁,能够极大程度上减少马蹄的磨损,但路难走,不是怕马磨脚,是马根本走不了,就只能靠人力抬重物。
好在面对如此境况,负责给大家分派任务的女郎们为前去的工匠们考虑得十分周到。譬如去锦泉村,深入了解村子所在之处及路况后,给工匠分配了许多身强力壮的护卫一同前来。护卫的作用是在穷山恶水百姓不太友好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抬重物,虽然没有真马帮忙驼送,但有假马。
女孩带来的不止有人,还有好几头帮忙运输东西的木牛流马。
负责分派任务的徐宝微徐女郎在看出此处路况艰难,不好兴修水利时立刻去向公主汇报此事。
然后点秋那里一夜之间做出了传说中诸葛丞相当年用来运输物资的木牛流马,解决了运输东西的难题。
锦泉村一早知道上面派人进村帮忙,这会儿村子里的村民们大致都忙完了,急急忙忙地派人出去接人和物,两边就在坎坷的路上相遇了。
锦泉村村民立刻就能辨认出来他们就是上面派来的人,因为一般时候没什么人会往他们村子去,也是蛮心酸的。
第164章
“您,这是?”村民们看看护卫,看看毫无灵魂的木牛流马,立刻吓得面色剧变。这种类似于湘西赶尸的装置还是太早出现在大家面前,尤其是出现在村民面前。
“这个啊。”反而是女孩儿开口,因为她才是本队的主人,所有人和物都是为她服务的,“你们不必害怕,这些都是木头做的东西,你们可以摸摸。”
村民们这才看到夹在人群中央的干练女孩,只见她说起话滔滔不绝,又不是大话废话,并且能够做主,很厉害的样子,懵懂地做出了个她才是管事的的判断。
毕竟来接人的村民有些眼色才正常,万一来些没眼色的过来接上面的人,直接将上面的人给得罪得淋漓尽致,还没进村人就扭头就走——那就完蛋了。并且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
因此在判断出谁是队伍中的主人后,他们立刻交换了个眼色,殷勤地鞠躬。虽然对会行动的木牛流马还有些怕,惧怕写在脸上,且大家小心翼翼地稍微避让它们,说话道:“是,女郎跟随咱们走就是。”因为与“与世隔绝”相去无几,大家的官话说的都不好,说话的速度慢吞吞。
女郎听懂了后道:“那就请你们带路!”
村民们老老实实地在前方带路,心中想的却是上面竟然真派了人来,不可思议!
虽然不知道是多上面的上面派来的人,也不知道大家是来做什么的。但肯往他们这种穷乡僻壤走,那肯定是做不了假的,毕竟他们这里连被骗都没有价值。
“这次前来,是给村子里装水车的。”女孩慢吞吞地向村民们介绍来意,总看着他们害怕的模样实在令人很是无言。
村民们听到水车二字,立刻快速回头,对一群人快速说起话来:“不行,修不成水车的,以前村长也曾经斥巨资请人来建水车,但人家来看了一眼就说没有‘水往高处流’的道理,而后就说修不成。你们不要白费力气啦,这里到村子还远着呢,你们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尽管他们语气生硬且语速飞快,那是因为担心大家白来一趟:
女孩儿都没听懂村民在说什么,急忙侧目看向陪伴她的护卫。护卫低声同她絮絮解释这些村民们说的是什么。
女孩儿听懂后露出个自信的笑容,对他们自信满满道:“这东西看来是专门为你们所制啊,放心吧,旁人不成,咱们肯定可以,走吧!”
会当地土话的护卫向村民们转达她的意思,村民们大惊,这个短头发的护卫竟然是个女人。适才听她说官话时他们都没听出来她的性别,直到她说了地方话,这才听出来她是个女人。
村民们偷偷看她,见她宽阔的肩,强壮的臂膀,心想他们一开始没看出来她是女娃实在太正常了。也没人敢问她怎么这么不守礼数,将头发剪得这么短,只能从帽子下看到短短的毛茬。
且虽然被女孩的积极打动,但大家仍旧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已经很尽力地不上脸了,但还是显示出来了。
女孩也不气馁,心想等着瞧吧,一会儿保准让你们大开眼界!
女孩看路上冷清,便多说几句话来与村民们拉近关系,好对村子也有所了解。她问话,护卫传话,村民回话,护卫再传话。
要说女孩儿就是耐心极好,护卫夹在中间,丝毫不觉得麻烦。女孩很快就知道村子里有几条路,田在哪,田的地势,有多广泛等等。她在脑中默默找了几个点做准备,和百姓们说起耕地的事。
村民们听到改进牛犁的时候再度齐齐转头,严肃地看向女孩儿。
女孩儿吓了一跳,问:“怎么了吗?”
村民们这次有些不好意思,面面相觑,慢吞吞说:“村子里以前是有头老牛来着,今天冬天太冷太坏,牛死了。”
也就是说没有牛了。
女孩因惊愕而张大了嘴,转头看向一旁的木牛流马。倒不是因为束手无策,而是因为她来时问了点秋女郎一句如果锦泉村没有耕牛了怎么办,点秋女郎当时很冷静地回答她,没有耕牛,还有木牛。
木牛竟然可以当耕牛用吗?
当时点秋女郎是这么回答她的:“木牛流马既然可以用于驮重物,那么为什么不可以用于耕地呢?说来你去锦泉村的话还有一个任务,试验一下木牛的耕地速率。做成的时间太短,还没有试验过耕地方面。
女孩拍胸脯答应下来。
工匠们的探索精神十分旺盛,回去后立刻把木牛上了犁。因为叫做木牛,大致体型都是和牛差不多的,上犁的时候就像在给正常的牛上。
竟然真能套上,牛一动就开始犁地了。犁是能犁的,不知道见到真正的土地时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点秋女郎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没关系,没有耕牛,咱们还有木牛。”女孩稳重地道,看上去像是将什么漏缺都预先准备好了一样。
她重新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听过护卫翻译的话后,村民们重新看了一眼木牛们,感到恐怖。但因为据说它能当牛来使,大家对它的恐惧一下子散了许多。
这么又走了快一个时辰,就到村子了。
远远看到村子里的村民们闲站在村口,翘首以盼。是真的翘首,眼都要望穿了,极目想看到崎岖之路的尽头有没有人带着人回来。在没看到出去接人回来的人回来以前,大家的心里都是怀揣希望的。
其实很是因为之前有官府没放弃他们的先例,他们才有这么多的期望,不然早被伤害得不敢再信官府了。
追溯到上一次官府向锦泉村伸出援手,是时疫之事。
他们也人人有药喝,只是因为偏远,路难行走,过去官府们很不好上他们这里来,才不是时常到他们这里。
但官府一直没忘记他们,记得他们也是太原人的。
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村民们看到了回来的一行人。明显比同村去的时候回来的人要多得多,上面真又派人往他们这里来了!
村长极力维持秩序,命令大家不要乱动。大人们还好些,有自控能力,小孩子就兴奋地凑上去了。孩子们不敢往新来的客人们身上扑,便坐在村民的怀里,好奇地打量着过来的人,以及木牛流马。如果这对大人们来说是比较可怕的东西,孩子们则想不了这么多,认为这是极其有趣的玩意儿。
他们伸长脖子去看木牛流马,眼里充满好奇,窃窃私语:“那是什么啊?叔。”有孩子小声问。
得到了一声“嘘”的回答。
孩子们也听话,就拿眼看,十分专注,并不在多问。
村长上前迎了几步,两边算是正式见面了。
女孩在去锦泉村以前已经完成了几个村子的安装,那些村子都不像锦泉村一样,格外破落。
只是走到村子里来这么一段路就格外累人,也无怪这里发展不好了。
村民们向村长转达了女孩的来意,和大部分村民一样,村长虽然觉得女孩的话有些天方夜谭,却还是热烈地表示欢迎。
人家是抱着好意来的,怎么能拂了人好意。
眼见日上三竿,村长很下血本地邀请一行人在村子里用顿饭再干活吧。
女孩没答应,主要是看着这个村子的破落模样,很难忍心再让他们杀鸡杀猪,便说干活要紧,要尽快将活干完,不然回去就完了,大家都带了干粮不必破费之类的话。
村长听着这话面红耳赤,怎么都觉得对方是在迁就他们。他再三邀请对方用饭,都被对方严正拒绝,这才没再劝说,而是点了全村青壮过去帮忙。
女孩一面看着村中青壮,一面心想这村子里连人也这么少,能用的青壮比她去的任何一个村子都少。
想归想,她却没有大大咧咧地直接说出口,而是带着人往农田去。无怪大家说这里安不成水车,实在是村中平整的田地在高处,而水在低处,真是要命的布局。
且要女孩来看,这村子选址也十分离谱,但人都在此处扎根生长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人举村搬迁的事。让人离开世代依靠的土地无异于杀人,很不道德,女孩决定还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至于在村子里的所见所闻,她会在最后向点秋女郎汇报时说明一切。
村长在农田前驻足,带着希冀询问女孩:“您看咱们这能安水车吗?”尽管理性告诉他没有把水往高处引的道理,但他还是存着微薄的希冀。如果可以的话,村子里的村民就不用一担一担地担水去伺候土地了。何况这女孩有让木牛和木马行走的本事,她保证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能!”女孩说道。
村长眼睛一亮,立刻认真地望着女孩。
女孩已经开始张罗人手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拖延时间。
村长轻轻攥紧拳头,真希望这次不是空欢喜一场,而后撑着老腰也要尽一份力。
第165章
村长加入其中,又被请出来,大家更怕他闪着腰了,一把年纪掺和什么。村长没办法,只能坐在田垄上看。看着看着,他有些热泪盈眶。
好久没看到村子里这么朝气蓬勃,大家心往一处使的样子了。因为锦泉村落后,村民们都努力想离开这里。男人们努力出村子到更广阔的城镇里谋出路,女人们则要嫁到其它村子去离开这里。
能说这是错的吗?自然不能。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人往高处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作为村长,他当然希望村子能够更好。但他不能为着村子限制其他人,旁人想要生活得更好也不是错啊。
他想着又默默地叹了口气,因为希望,希望的出现使人打起精神。至少在施工结束前,大家都会将这份欢天喜地保持下去。但怕就怕是空欢喜一场,到时候水是无法引上去的,到时候大家白开心了,取而代之的该是更大的沮丧。
带着这样的隐忧,村长坐在一旁凝重地看着大家干活,时不时指挥村子里的孩子们送碗水过去。
孩子们今日格外活跃,哪怕是干送水这样的活,也分外殷勤,让人看着觉得有趣。
村长转过头问身旁一起看人装水车的大女孩问:“今个怎么都这样活泼?”
大女孩很好地解答了村长的疑惑:“他们想玩木牛呢。”
村长哭笑不得:“嗨!我说呢。不过那可不是给你们这些小孩子们玩耍的东西,那是正儿八经有大作用的稀罕物呢!你可得看好他们,别叫谁去把人家的东西给磕坏碰坏了。”村长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也是完全不了解木牛是做什么的,不过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外面的世界应该还没发展到木头做的牛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步吧?
大女孩应了一声,实际上倒没什么管村子里的孩子们的心思。她的注意力都在装水车的女孩儿身上。都是女孩子,她可真厉害,会装水车!
她也像她一样拥有一技之长,可以自己做事情,自己赚钱。
大女孩的眼里充满憧憬,真想去和这位厉害的姐姐说说话,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点拨。
忙了有些时候,不过因为越装手上越熟练,到锦泉村这里女孩已经可以飞速地指使大家帮忙快速组装了,因而很快就将水车装好。
女孩拍拍手站起,表示:“大功告成,接下来咱们试试该怎么做。”
“哎!”村民们应声,满眼期待地看起大家齐心协力拼好的水车。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力,在这样的参与感之下,大家对水车的期待更高了。如果可以将水引到田上,免去来回挑水这一项事物,不止意味着村民们可以省力,还以为着他们可以开辟更多的田地进行耕种。
村长从田垄上站起来,紧张地要看水车的成果。
上面突然有人下来,过来拉着村长就要去上面去。
村长被人拽着,往田里去,一面大惊失色地问:“这是做什么啊?”
人说:“女郎说水车要开始用了,您对咱们锦泉村贡献最大,让您开闸呢!”
村长心中一热,像被冬日泡在热水中一样温暖又酸涩。他大步朝女孩儿走去,发自肺腑地同她道:“女娃,你功劳最大,你来开,我看着就好。”
女孩为人处事都十分老练,一避,将村长往人前一推:“您快些吧,大家急着看成果呢。”
村长这下不得不开闸了,不然就是他在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在这个前提下,他无奈又感激地看了眼女孩,在旁人的指引下将阀门轻轻一扳,水像是被吸上去的一般,自下而上汨汨地灌入田地。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真能自下而上地流啊,那就意味着他们以后不必来回辛苦了。
村民们欢呼出声,为着这一项伟大的进步。村长在人群中红了眼睛,真好,以后大家都不必那么辛苦了。
女孩鼓掌过后就很坚定地要开展下一项工作了,她没沉浸在喜悦中太久,因为这样的喜悦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这是工匠带给她的荣耀与辉煌。
大部分村民还要留在这里看水,因挽留女孩道:“女郎,您不多看一会儿吗?”这是多么难得的奇景,水往上流。
可见水不是完全往下流的,这是否也说明不是人人都愿意往上走的?
村长看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心想怎么不是这样呢,至少还是有人不愿意放弃他们锦泉村的。
女孩这时候已经中气十足地答话了:“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我要抓紧时间。大家喜欢看就多看一会儿,就是别把地给泡坏了。”
村民们没有不听她的,当下连连答应,要多看一会儿。
村长虽然沉浸在喜悦之中,却并没有忘形,能在这个时候坚守本心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您还要去做什么?我带您去。”他已经不自觉对女孩用上了敬语,再回头看一眼兴高采烈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话,就让他们多享受一会儿开心吧。”
女孩说:“哦,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在这里开心就是,我带着护卫也能做成的。将改良过的犁套在牛上就好了。”
村长费力地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后笨拙地和她解释:“村子里没有牛了。”
女孩点头:“我知道的,村民们已经和我说过了。不过咱们虽然没有耕牛,但还有木牛。木牛套新犁就成了。”
村长讷讷的:“木牛?”
女孩道:“就是进村的时候驮东西的牛!”
“那个能当耕牛用?”村长追问,什么水车装好的热情都没有了,他现在显然更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村长曾经为耕牛的死在私下里掉了无数眼泪,深深自责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老伙计,对今年春耕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都要大家自己动手开垦,哪里有能开垦得了那许多地呢?能开垦的地越少,种植的作物就越少,收获的就越少。
没想到水车之外,这女孩还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
尽管这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还没有得到实施,但只是这种可能性就足够让村长兴奋。他道:“要怎么做?我来帮您!”
一旁沉浸在喜悦之中却没忘竖起耳朵听的村民们这会儿也不庆祝水车成功的事儿了,而是挤到女孩儿跟前:“我来帮你!”
连孩子都要来帮忙,明明根本没听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大人们个个鲜见的喜笑颜开,他们就想让这些大人们脸上的笑容停得更久些。
女孩面对大家的热情很无奈道:“用不了这么多人……”
不过感受到大家的热忱,她还是翘了翘嘴角,满足大家的心愿:“但是可以一起过去看。”
顿时一片快乐的乡音响起:“咱们走!”
木牛在护卫们的驱使下到田地中,大人们此刻对木牛的畏惧已经淡到极致,更多是好奇这东西怎么做耕牛。
孩子们更是对耕牛喜欢极了,这东西缩小些就是木头做的牛玩具,故而孩子们天生对之便有一种熟悉感。
将改良的犁给木牛套上,打开开关,在众目睽睽之下,木牛在田地里行走起来,带着改良后的耕犁。
地被犁动了。
“真,真能犁地!”村民们的下巴惊掉,眼珠子险些从眼眶中掉出来。
木牛在田地中坚定地行走,这一幕怎么看都让人感到诡异。但村民们眼中已经看不到木牛的诡异了,只觉得此牛哪看哪好。
怎么会可怕呢!它们看上去是多么的可爱可亲啊!
女孩在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松一口气,啊,在田地里也能正常使用她就放心了!虽然刚刚她跟大家保证得好,但那都是为了不堕威风。毕竟成事之前气势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旦堕了气势,成事就要困难了。
还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女孩不由和大家一起笑起来,不过虽然都是笑容,但是心情却是很难一致的。村民们笑中带泪,不少村民笑着笑着就像刚才的村长一样,捂着脸哭起来。
本以为今年春耕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甚至不止是今年,是未来的锦泉村都没有希望了。但竟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官府并没有忘记锦泉村,也没有放弃他们。过去或许是太忙了,或许是其它什么缘故,总是顾不上他们,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女孩看着百姓们纷纷掉眼泪,不知所措,好像是她搞出来的,于是在一旁动嘴唇想要劝慰。
厚重的女孩子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女郎,没关系的,阿爷阿叔他们就是太高兴了才哭的,你不必太过担心。”这声音尽量轻缓,也是努力说的官话,因而女孩听起来毫不费力。
她转过头去看同她说话的人,是适才站在村长身边的大女孩。与村子里其他人喜极而泣的模样不同,她看上去眼睛亮晶晶的,但这份亮晶晶不是对水车或是木牛的,而是对她的?
女孩不太确定,但还是感谢她的解释,因而谢道:“多谢你啊。”
大女孩摇头,嘴巴轻抿,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女郎,要如何才能变成像你一样厉害的人?”
女孩笑笑,从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过去她看到点秋女郎的时候,大约就像这女孩看到自己的样子吧?她想了想,认真且真诚地说:“我不算很厉害的人,教我手艺的点秋女郎才是顶厉害的人。但在她手下做事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但你现在还小。但你长大些,强壮些,到晋阳城,我就教你些手艺。”
第166章
太原要接收其它城市的染疫百姓,晋阳自然要身先士卒,做个表率。总不好叫别的城池接收病患,而晋阳躲在背后默不作声的发展,那难免会叫百姓多心,感觉是让他们当炮灰、做替死鬼了。但凡事只要官员们起个带头作用,那就不一样了。他们打头,百姓们也能更加心甘情愿,觉得这些大官们都肯做的事那他们小老百姓做做也没什么,总之是这种心态。
至于收治的过程,果然不是一帆风顺。有人的地方就容易有矛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哪怕是感染时疫的危亡时刻,也不耽误各种事端出现。
但好在一切事物都在公主的预料范围内,事先声明一切规矩,接下来不按规矩行事的通通发落了就是。有这么个处理方式,一切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在接连发作几名刺头后,剩下被收容的百姓们瞬间老实下来,大约也意识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回事,不敢再有什么多余表现。
而在遵守规矩的这个前提下,“寄人篱下”的百姓们发现其实太原的兵士们都还是很不错的人,各项服务也十分到位。
虽然在面对他们时兵士们总是一脸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样,但一般寻求他们帮助,只要在合情合理的范畴内,通常都不会被拒绝。并且他们并不会向人索贿,无论富人还是穷人,只要是向他们请求帮助,他们并不会根据对方给予的贿赂多少而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哪怕是看上去一文钱也拿不出来的祖孙,但他们渴望一碗热水时,兵士们也会取了水来给他们。不会因为没钱就将他们坐世不理。
是以尽管在第一日雷厉风行的杀鸡儆猴后,其它城池来的百姓们非但没有对太原的兵士们生出恶感,反而深深认为他们十分可靠。
而太原防疫区的规矩乍一听也委实太多,但真正遵守的时候百姓们又发现这些规矩根本不是什么严酷得要将人逼死的规矩,而是大家都遵守后会让彼此过得轻松许多的规矩。
这么一想,不仅是太原的兵士可靠,太原的管理也很靠谱嘛!
再加上他们这里真实有效的汤药,只是来这里住了两三日,外来的百姓们虽然感染时疫,却还是难免生出许多感慨出来。
过去太原一直是颇落后的地方,此事过后,只怕就要变化了。
太原如今各项在别的百姓们看来都是自己的城市拍马难及的,太原今非昔比,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各其余城市仍然在固步自封,自以为是。
如此一来只会让太原与其它城池相去越来越远。
而这份唏嘘在每日清粥馒头的供应后达到顶峰,十分简单地说一句,能让大家更好理解,就是如果他们现在如果还在自己的城市中,此时此刻吃的绝没有这里这么好。
他们离开城池时城中不说秩序与物价已经彻底崩溃,并且人人自危,不敢擅出家门一步。
说句实在话就是,他们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秩序。或许可以说是因为太原人都先感染时疫,如今才有如此熟稔的应对方式。但他们就是在这里感受到了秩序,而秩序意味着安全感。
不会有提心吊胆,不用担心饥一顿饱一顿,不用担心有人会破门而入抢夺甚至伤害他们的性命。
他们各自的城池自然有的也针对时疫做出准备,譬如学太原模式学了个型出来,建立起时疫区,但在内部的管理上可真是堪称天差地别。
他们的时疫区里毫无规矩,人员杂乱,有病的没病的通通逮在一起,床铺不够睡,人员混杂地有人睡在床上,有人睡在地上。也没有什么救治手段,发是发了汤药。但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每天多的是人因为汤药大打出手。
要想安稳地喝到一碗汤药,要么向来发放汤药的士兵行贿,从他手中高价购买一碗。要么向被发到汤药的幸运儿出高价,双方都满意的话就能得到一碗汤药。但前者越来越多就导致后者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从士兵那里买来一碗药喝就导致幸运儿越来越少。况且从幸运儿那里买到的药能不能进嘴还两说,因为在这里钱反而不是万能的,万能的是拳头。
所以大家来到太原的时候都养成了行贿的习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用不上他们那一套,不需要行贿,每个人都能公平地得到一碗汤药,哪怕是孩子也不会被忽视。每个人都能睡到床,甚至公平到了孩子也有单独的床睡。
不少家长都担心孩子一个人睡会出现意外等等,但不遵守规矩的人会被赶走,只好怀揣着一腔忧虑看着孩子单独安置究竟会不会出现意外。这当然是普通人家甚至富贵人家才会有的忧虑。
但很快他们这层忧虑就变得淡薄了,因为比起他们,巡逻的士兵们还有平日里帮助照看的女医们都对孩子们格外照顾,并且似乎格外有应对小孩的方式,哪怕家里最难搞的孩子见到他们也变得听话无比。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倒真想向他们请教一下是如何对付小孩的,他们日后也能有个章程。
而且在这里,拳头是完全没用的东西。如果随意动用武力欺压他人,就会被士兵们毫不留情地抓住,而后驱逐出去,失去救治机会。
太原真好。
即使他们对自己的家乡也颇热爱,但时疫的确是让他们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不再太有爱下去的动力了。尤其是在太原的衬托之下。
百姓们也不由想啊,那凭什么太原都能做到,他们自己的城池做不到呢?哪怕是夏国,平日里也无法免俗,即各地暗自要争个高低出来。而太原在与各地的暗自较量中往往是最末的那一个。
现在太原能做到的他们自己的城池做不到,那比来比去不就都成了笑话。
平常过得好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和官府或许有那么些许关系,但也不是很大,主要还是他们自己辛勤,自己努力。
但关键时刻,就比如说这时疫,这时候是他们个人无法应对的,就需要官府来帮助了。但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官府却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这就令人失望了。
日后再攀比起来,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那里好呢,跟太原比差远了。
如今当然也不是攀比的时候,但人一旦不太有生命危险,闲下来的时候,就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想来想去,还是五个字,太原真好啊。
住了多几日,外来的百姓们在这里放松不少。除了遵守规矩以外,在这里的一切都很有保障,哪怕需要什么东西,也有专人去采购,只要将需要的东西告诉每日负责采购的采购员并预先交钱就好。采购员甚至不会多吃回扣,收什么跑腿费。
百姓们硬要给,他们还不肯收呢,并严肃表示他们不能多收钱的。
这反而让百姓们很不知所措,这里做官的就这么好?尽管采购使算不得什么官员,但一叶落知天下秋,窥一斑而知全豹,连普通小吏都不捞油水,少不了是上面官员带头带得好。毕竟要出淤泥而不染实在太难,得是这一缸子水都清清白白。
再多问些,采购使就会很无奈地和大家解释了,他们做这个也不是白做的,官府会给他们补贴,不会叫他们跑腿的。何况大家在这里花钱,实际上是切切实实地花给了他们这里的商贩,他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么能再多收大家的钱呢?
这话听着多叫人舒服啊,大家背井离乡地来到陌生的城池治疗时疫多少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这话一出就令人觉得他们是来做客的,心中无比熨帖,最后那点儿抗拒也没有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确是在渐渐好转,人身体好起来,心情也就会随之舒畅。
那些来时轻症的百姓,几日的汤药喝下去症状几乎都没了,这会儿在疫后观察区再观察七日就能自行离开了。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就像梦一样,太原怎么这么厉害,能治好他们不说,还让他们在这里待得舒心。叫他们都不想离开了。
是真心不想离开而不是一种显示太原很好的比喻。因为自己将要病愈从而离开太原,不少人甚至因此而焦虑起来。
说出来可能会让人笑话,但这些百姓的确宁愿自己病得久一些好留在太原久一些而不是立刻回去。
因为他们自己的城池如今应当还是乱糟糟的,城中有病的没病的乱走,依旧毫无秩序。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太原好起来,万一这一回去又重新再感染上了怎么办?
怎么想都是如今留在太原才更安全。
权衡利弊过后,外来百姓询问太原的兵士们他们能不能在这里多待几日,等他们城中平定了再回去。
兵士们没有一口答应或是拒绝,而是请示上级去了。
上面其实早就得了公主的交代,这会儿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由兵士们遗憾地转达,时疫区不能留人,不然新来的染疫者没有地方去,秩序很容易混乱。
这话叫百姓们听着既感动又无奈,感动在于太原的官员们实在是很对百姓们负责,无奈则在于因为太原的太过负责,他们不得不离开这里,重新回到自己的城市。
这时候兵士们按照上面吩咐地,向他们提出另一条建议:“虽然您必须离开疫区,但太原每座城城池的大门都向您打开。”
第167章
因为公主每日都在忙不同的事情,郝太守则又顶上了文书批阅的位置。端看财报,有个令他震惊的发现。竟然有源源不断的银钱流入晋阳,再看来源,是城外清风观外来百姓们。
郝太守拿着财报,目光飘忽,想到大家在集会上对晋阳未来的担忧,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处置了众多富商之后,晋阳未来的经济由谁拉动,百姓们的活计由谁提供。现在虽然还没有见到活计由谁提供的,但经济已经开始复苏。
他不禁想公主在决定接受这些外来百姓时便想好了这些吗?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没想出什么眉目,郝太守理所当然地放弃思考。如果公主是那么简单就能揣测明白的,那他就不是进步,是进化了。
他重新低下头去,正要看起,门就被敲响了:“大人!大人不好了!”
郝太守听到“不好了”三个字就发怵,晋阳乃至太原都好久没有“不好”过,这会儿陡然听见这三个字时他感到陌生不说,更是脊椎发麻直冲天灵感。
“何事?”但他千万是不能在兵士面前显示出什么手足无措的,于是底气十足地唤人进来。
兵士一进门就嘴皮子很利索地道:“大人,有燕国人混入时疫队伍,试图得到诊治。”
郝太守倒抽一口凉气,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出现。照理说由官府双方接头绝不该有燕国人混入其中,是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哪边出岔子了,整个队伍都被换成了燕国人。燕国人潜入太原,是有什么邪恶的军事目的。
只是这么想着他脸色瞬时变白,严肃道:“现在人在哪里?多少伤亡?带路!”
兵士一边引路,一面急忙解释:“大人放心,没有人员伤亡,那两个人一直在边境徘徊,正好这一队有两个人后悔来晋阳了,趁着放风悄悄溜走,他们就填补上来了。两个人是一对兄妹,正好和走了的两个相差不多,一蒙上脸根本就没人看出来有问题,就这么混进来了。女孩倒没染时疫,也可能是还没显露出来,男孩快死了,全靠她一力搀扶过来的。”话里话外他对这燕国女孩颇有几分佩服。
郝太守听着过程,眉头并没有因此舒缓,而是询问:“那你们是怎么发觉不对的?”
“当时玉安真人正在冠里,他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是夏国人。后来一盘问,果真不对。”兵士说起处理方式,“两人现在被分别关押,只给男孩服了稳定病情的药,并未为他们治病。具体如何处置,咱们特意来问您的意见。”
郝太守看人:“问我的意见?公主呢?”
兵士道:“公主下田去了,不再城里,才来寻您的。”
郝太守心想还真是把我当备选了,不过他还是很满意大家服从公主的态度,又说道:“此事使人去禀报公主一声,由她回来定夺,我先去看看。另外,逃走的兄妹务必尽快抓到,绝不可让他们在外停留太久。”
“是。”
郝太守到时玉安真人正在关押二人的房外,颇漫不经心的样子。
“怎么是你在这里看守他们?”郝太守瞥一眼门,好奇问道。
玉安真人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含笑说道:“燕国人狡诈危险,我来看着他们,以免他们犯什么恶事。如果他们敢擅自从房中出来,我就提剑将他们斩杀。”他说杀人的话时真是眼都不眨,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可见他是颇厌恶燕国人的。何况门都未上锁,两个人若是有一星半点逃跑的心思,一旦出来,就会立刻撞在玉安真人的剑刃上,真是堪称在钓鱼执法。
郝太守无奈地看他一眼,倒丝毫不觉得他这种对燕国人心狠手辣的行为有多出格。夏国人向来与燕国人有化不开的血仇,边关的夏国人与燕国人尤甚。
站在房门外,郝太守询问玉安真人:“你觉得怎么处置妥当?”他也只是找个参考,以免等会儿公主来了提问他他说无可说。
玉安真人意外地看他一眼,一眼中包含颇多复杂情绪,但郝太守还是读懂了他这一眼的含义:怎么轮得到他来做主。
他问:“公主呢?”很自然而然地提及。
郝太守答道:“公主下田去了,马上回来。”说着他也没闲着,点了参与事件的相关官员来盘问。尤其是送百姓来的别城官员更是瑟瑟发抖,想也知道队伍中混进燕国人是件多大的事情,他搞砸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既不敢回去,又不敢在晋阳多留。
玉安真人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等了差不多一盏茶功夫,公主就来了。玉安真人不动声色地将剑挂回腰上,郝太守已经迎了上去。
“公主,您来了。”郝太守向公主汇报,“两个燕国人如今被分别关押在这两个房间,等您发落。”
公主轻轻点头。
郝太守还想汇报两句事情经过,只听公主说道:“事情经过我已知悉,人找到没有?”
郝太守迟疑:“人?”
很快他就意识到公主说的是什么,正色答道:“我已经使人去找了,尚未找到,应当很快就有结果。”
公主颔首,看向一旁心虚站着的官员,平静询问:“说一说,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官员正是别城护送百姓过来的那位,此刻被公主叫住,就是一个激灵,当即下拜:“公主,公主饶命!”
郝太守见了这人就没好气,好端端地险些叫这人弄出什么大祸出来。还好这次混进去的是燕国平民。万一有燕国刺客或者是细作借机混入其中,那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这么想着,郝太守心中火气更旺,当下给他一脚,将人踹得坐下:“饶什么命?公主还没发落你呢!回答问题!”
玉安真人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笑,真如春晓之花。
这人被踹得坐倒,又老老实实改回跪着,连连磕过几个头后,他才干巴巴道:“公主,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主沉沉地看着他,只道:“说一说,怎么回事。”依旧是刚才同样的问话。倒也没有什么命令的口吻,甚至连稍重的语气都没有,但四周的环境下意识变得静谧,大家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
公主已经同郝太守说过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这会儿要这人再说一遍倒好像是多余的事情。但也没有人会质疑公主的决定,她就是要听在场每个人都说一遍那也是大家应该配合的。
被点名的官员反而表现出异样来,目光躲闪,是显而易见的心虚模样。他动了动嘴唇,重新说了一遍两个人趁人逃跑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队伍当中的事。
公主只是静静凝视着他,观察他的表情更大于听他所言。听过后,她平淡地转看眼,对郝太守道:“我要分别问问两人。”再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这人了。
郝太守立刻令人下去准备。
偏偏公主不理睬这人,这人还要上赶着给自己加戏。他连连哭诉道:“公主,在下并非有意,请您从轻发落。”
公主对他视若无睹,直到郝太守那边说都准备好了,她直接过去。
地上哭诉的官员见公主离开,脸上不由闪过一抹焦急。
玉安真人并非官员,因而并没有跟随公主一同离开。两间房中的燕国兄妹先后被带离,他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人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人立刻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下子弹了起来:“你,你谁啊你!你胡说什么!”
玉安真人见他这副模样更加了然:“你果然做了亏心事啊。”
“胡说!胡说!”此人还在狡辩。
玉安真人嗤笑一声:“你不该骗公主的。”
地上的人一僵。
玉安真人啧道:“我都看得出来你有问题,你以为公主看不出来?劝你早点坦白。你以为公主刚才是要再听你多说一遍谎么?只不过是再给你一次机会罢了,可惜你没把握住啊。”
地上的人如遭雷击,怪不得无论他怎么求情,公主也只是冷眼旁观。原来他所做一切在公主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在粉饰太平罢了。他瘫坐在地上,早知道自己便老老实实将一切和盘托出了,眼下一切都晚了。
另一边公主三言两语就将一切问了个清楚,听得郝太守愤怒无比。那人竟然没说实话!若非公主盘问,还真以为是他一时疏忽。然而从这燕国女孩口中他们才知道两个人一回去就被察觉不对了,但因为女孩给了不少贿赂,负责送人的小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们填补漏缺,丝毫没想过可能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女孩看着公主,目光坚定道:“女郎,只要您能救我兄长,让我当牛做马也没关系!求求您,救救我兄长吧。”
弄清楚了事情真相后,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开头,即面临一个抉择:要不要救燕国人?
第168章
要不要救这两个燕国人,的确是道难解的题。
若救燕国人,大部分夏国人都做不到毫无芥蒂,真将人救了,大家心里多少都不舒服。但是不救的话,这兄妹两人说到底也不过是燕国的普通百姓,作恶的燕国人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们若不是燕国人也就没有这样多事情了。
大家不知道怎么决断才好,但好在大家也没有决定权,如何处置还是要看公主怎么决定,因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她做最后的决定。
“大家怎么觉得?”只听公主很民主地问道。
众人如同被噎了一下,面对公主的提问,颇为无言。
郝太守心道就知道会是这样!事到如今,他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置这二人,总觉得怎么都不恰当。
不过公主询问,大家还是要回答的。
有的人说:“稚子无辜,燕国大人犯下的罪责没必要让孩子来背负。何况如今我们还和燕国有盟约,更算不上是敌国。两个孩子都跑到咱们跟前来了,救他们一命也无妨。”
有人则对此持强烈的反对态度:“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夏燕之间总会有一战,别看两国如今还算平静。为了避免他们长大向我们挥刀,我不同意救治他们。”
……
由公主做最后总结,双方争论不休。
公主并没有直接给出结论,而是道:“先查。”
查什么?大家心头都涌上这么个疑问。
“身家背景总要弄清楚。”公主不疾不徐的,“是平民百姓,才有被继续讨论的资格。”
听到这话,众人明白公主的意思了。但凡他们不只是燕国的平头百姓,就直接处死好了,根本没必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很有必要弄清这二人的身家背景。而在弄清之前嘛,就更简单了。在治愈时疫以前,晋阳有稳住时疫的方子,就先给他们喝这个好了。
从两人的口供去查二人的身家了,而在此之前,私逃的那对兄妹终于被抓回。和护送百姓前来的小官一同被关押起来,三个人一齐叫屈。
不过三人未曾在晋阳城多待两日,连夜就被打包送回原城池。
未等三个人稍微松一口气,毕竟晋阳城没有处置他们,还派专人护送他们回来,怎么想都是示好的表现吧?大约还是因为整个太原太落后,要仰仗着他们城池的提携,所以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罢了。
一路回来时,三个人在一处讨论晋阳城究竟是什么态度,终于讨论出一个令大家安心的结果出来。
然而三人被自家城池接手后并没有立刻被松绑,而是像在晋阳一样,被专门羁押起来。还没能和普通的罪犯被关在一起,因为他们染上时疫,要专门对待。
护送感染时疫百姓的官员本来并未感染时疫,一路上也是严加防护了的。但回来时三人坐在一处,想不感染也难。是以三人现在整齐划一地感染了时疫,而一回到自己这里,什么担子都卸下来,就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体难受了。
小官怪罪两人将时疫传染给他,两人也很委屈,他们又不是故意的。
三个人全成了病患,还没弄清楚为什么自己还要被继续关着,难受不已,只想快些被放出来,弄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有人来见他们了,这一来好了不得,直接是县令来见他们了。
见到此等大人物,三人心中不由一突,忍着难受同县令大人问好。
县令大人面色不虞地盯着三人,令人感受到莫大的压力。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样子,难道是要杀鸡儆猴给晋阳一个交代?没道理啊,他们比晋阳发展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何须给晋阳什么面子。
送人的小官知道的更多些,即在晋阳是有一位公主的。他感到不妙,县令大人估计要拿他们给公主一个交代了。
可事到如今,他们也不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大错,为什么要搞成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小官忍不住道:“大人,我等即使有错,但也不是什么滔天大错啊!”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叫县令原本难看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
只听他问道:“你们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三个人彼此相视一眼,说实在的,真不知道他们哪里犯了大错。先说兄妹二人,去晋阳的路上又反悔,觉得太原一贯是比不上他们郡的,不见得真有什么能耐治时疫的,因而私下里悄悄溜走,有什么错?再说送人的小官,虽然不小心放了两个燕国人到队伍中,但那不也只是燕国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出什么大岔子啊。
看着三人不知悔改的模样,县令连连叹气:“晋阳已经不肯收治我们城的百姓了!”
他抬起头看向三人:“就是因为你们!”
三人目瞪口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片刻,三人抱怨起来。
“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
“大人,晋阳此举就是为了叫您惩罚我等。”
……
县令见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在推卸责任,不由失望极了。想到晋阳无论如何不愿再接收他们这里来的百姓,他便恨极了这三个人,便不再留情地指责他们:“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知悔改!你们自以为不过是犯下些无关紧要的小错,但实际上你们自私自利,连累了所有人!”
三人没想到会遭到如此严重的指责,惊得下巴都掉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肯觉得是自己错了,更愿意认为是其他人小题大做。
县令见三人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索性直接点明,也好让他们心服口服:“首先你二人不愿往晋阳去直说就是,绝不会有人勉强你们去,为何去了的路上又要私自逃跑?”
兄妹二人声音顿时小了下来,气势全无,低声说道:“是路上突然不想去了,晋阳平常还不及咱们这里好,怎么能将时疫治好,就想跑回来了。”
“那你们可曾想过自己身染时疫到处乱跑,会将太原的普通无辜百姓给传染了?”县令这话一问出,两人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他们诚然只考虑自己的想法,根本没将太原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如今还觉得是小事吗?”县令看过两人,又看向送人的小官,“至于你,更是罪无可赦。”
小官一个激灵道:“大人,我是一时财迷心窍才……可那两人虽然是燕国人,但的确是普通百姓无疑啊大人!”
“如果他们不是呢?”县令反问。
“不是?”小官语塞,“他们就是,他们怎么可能不是。”
县令逼问:“如果他们是燕国派来的探子或是细作,只消混入其中不动声色地下了毒,整个晋阳就完蛋了!”
小官被这可怕的后果吓得僵住,不知所措。
县令再失望地看三人一眼:“你们铸成大错,断绝了咱们整城百姓的希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们才好了。咱们城中所有感染时疫的百姓都无法再去太原寻求救治。”
三人还想进行最后的嘴硬,说些什么晋阳也不见得能治好时疫之类的话。
县令便已经猜测到他们在想什么,沉声说道:“晋阳确然有根治时疫的方子,不然怎么会有各处向他们那里送病患去。原本你二人身上的时疫到晋阳就能治好,如今是你们将自己的希望断绝。”
他的目光扫过最后的小官:“还有你。”
三人齐齐一怄,终于开始慌张,呼唤起县令来。县令哪里还会再理他们。
……
两人的身份很快被调查了个水落石出,的确是再普通不过的燕国平民。二人父母双亡,在草原上给人做些零活来度日。后来其中的哥哥感染时疫,他们听说夏国有地方能治好时疫的,于是跋涉而来。
听过调查后,郝太守为了缓和气氛,不由道:“看来咱们名气还挺大,都传到燕国去了。”
没人附和他这句不太有意义的话,大家齐齐看向公主,等待她的定夺。
公主轻轻淡淡地开口:“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救一命也无妨。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说过这句话后算是做出决断,一众愣了一下后便开始附和起公主的决定。
公主的意思是可以救他们一命,但相应地,他们要为她做事。
两个人从公主这里得到了可以被救治的准信,特意使人转达了他们的感激,表示日后他们一定会事事听公主的,为公主效死。
自议事厅出来,公主恰巧见到玉安真人。说是恰巧也不尽然,玉安真人显然是在这里等她的样子。
公主看他一眼,他便主动开口:“为什么放过那两个人,他们是燕国人。”
公主并没有说什么道德仁义的话,而是很现实地道:“留他们有用。”
玉安真人这才笑起来,似乎对公主这个答案感到开心。不过他还是道:“燕国人能帮到什么啊,我也可以帮您。”
公主正儿八经地列举道:“互市,还有日后,少不了要与燕国人打交道。”
玉安真人道:“燕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主问:“你也不是?”
第169章
被公主的话惊到愕然,玉安真人干巴巴地道:“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主很平静的:“你不也是燕国人吗?”
玉安真人立刻拿出他那套他是被师父捡来的说辞,并义正严辞地表示自己是夏国人,不是燕国人。
公主:“……你开心就好。”她是没有什么揭穿别人血脉的癖好的,比如说表示从血脉来讲他是标准的燕国人之类的话。他显然不喜欢这个,那就不要说好了。倒不是顾及玉安真人的心情,而是他也是对她有用的人,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使用他。
玉安真人心跳如擂鼓,不明白公主怎么看出他血脉上的身份的。果然是火眼金睛吗,他之前还劝诫小官不要对公主说慌,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
来太原治病的百姓们都不由喜欢上了这里,落后归落后,但这些时间太原给大家治病拿出来的能力和真诚都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喜欢归喜欢,愿意在此处安家的百姓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毕竟虽然喜欢这里,这里秩序也好,但是归根结底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让一个人背井离乡的理由。何况要在一个新地方定居下来,最大的困难还是钱。是以除了特别有钱的人在太原买了间房子以备不时之需,不时即指下一次时疫来的时候般到太原来住。这里别的虽然不成,但治时疫的确是一把好手,且在时疫时也不会失去秩序,很有保障。
尽管在太原安家的百姓寥寥无几,但他们给太原经济暂时带来的增长是实打实的。不少人都没有选择立刻回去,尽管没有在城中买房定居,但大家还是选择了在客栈住一阵子,这一住之下发现太原的物价也低。可惜众人的乡土情结还是太重。
太原收治了许多别的地方的百姓,眼见着到了收容的极限——收容的场所能容纳下的病患总有尽头,且为了安全着想,并不是能收容多少百姓就恰巧收容多少百姓,总要留有余地,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在到达极限以前,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朝廷送来的药方终于到了各地手上,无需再送人到太原治时疫,当地也能制出治病的药汤了。
便意味着与太原的合作算是告一段落。
与药方一同而来的是赈灾的物资以及洛阳的旨意。太原与各处合作也不是单纯地做好事,只是单纯做好事反而容易叫人怨恨上,而太原与各城开出的条件即是分十分之一的物资出来。十分之一的物资绝不算多,且太原在大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挽救各城百姓的性命,负担起被传染的风险,太原怎么都是值得这十分之一的物资的,并且也是真将人治好了。
一份十分之一的物资不算多,但是多个城池相加,那也是一大份物资了。
郝太守喜气洋洋地点数着到手的物资,有公主在,也没有哪个城池敢拖欠物资不给的。毕竟当初达成契约时是签了纸面上的文书,想耍赖都不能的。这么多的物资,叫郝太守看得眼花缭乱,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接收别城的百姓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但是忙活完后看到对应的奖励,真是觉得苦尽甘来的。这么多物资储入仓库,真是再令人心安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经过时疫过后,更能让人体会到储蓄的重要性。而这一切都是公主带来的,公主一来,太原就蒸蒸日上,往好的方向发展。
上面的圣旨跟着物资一起到,郝太守守着物资没多久就要去接旨。要接旨就要严肃下来,不能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去接旨。奈何整个太原如今都是颇喜庆,加上新得了一大笔物资,是以接旨的时候除了公主还能保持面上的严肃外,其余人纷纷将头埋低,貌似显示出一片虔诚,其实都在压抑自己的笑呢。
旨意开始传达,大家一开始还能带着笑意与恭喜去听,听着听着不免开始愕然。是他们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从圣旨上还听到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份不确定,大家纷纷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片茫然。
圣旨格外得长,不过在大家听来却是须臾一瞬。直到传旨的萧尚书将圣旨念完,众人才听到公主谢恩的话,才急忙跟着一起叩首谢恩。
接过旨后,公主与萧尚书单独有话要说,反倒叫大家松一口气。不用接待宫里来的使者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大家也可以在此时互相确认。
“我好像刚刚听到了我的名字。”有人说道。
“我也是,我也听到我的名字了。”
几乎是所有人都得到了多多少少的赏赐,虽然算不上是多么的丰厚,但到底是上面发下来的赏赐,不止是赏赐,更是一份荣耀。
公主引着萧尚书到房间中去,直到在单独的房间里,萧尚书终于卸下天家使者的身份,以姨母的身份将公主反复打量,而后叹道:“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是时疫闹的吗?”
公主摇头,只说:“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多吃些就能补回来了。”
萧尚书拉着她坐下,又细细问过她身体如何,确定她已经没什么后遗症,如今算是康健,这才放心。事罢,她又拿了箱箧来,里面是一笼金子,说是皇上担心她在这里花用太多,特意自掏腰包给她送了来的,旁人没这一份待遇。这是一位母亲给女儿的体己,别人又不是她女儿。
问过公主的身体后,萧尚书又问公主在太原可还习惯,属下可都听她的话,吃住都还好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才能稍微安心。
只是怎么看公主,怎么都难免让人唏嘘。当年她刚到洛阳时还只有小小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能行。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可都长得这么大了,甚至能够跑到千里之外去,肩负起一郡的重担。
怎能不让人感慨呢?
看过公主,确定公主过得还不错后,萧尚书也算是了却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接下来是当地官员为使者接风,萧尚书特意参加,不为别的,也为公主掌掌眼,看看公主的下属如何。这一看叫她彻底放心,饭桌上人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悄悄看公主的眼色,公主没有反对的,他们才会好好执行。且无论说什么,最后都是要公主定夺的。
大家没主见没关系,但一定要听公主的话。
用过饭后,萧尚书也没有要立即启程回洛阳,而是在公主的带领下在晋阳城中逛了逛。
说实在的,晋阳和洛阳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二者之间实在是差远了,差得太远了。行走在晋阳街头,说好听些,萧尚书能见的只有古朴,说难听点,就是落后。公主据此,说实在的,真是委屈她了。
早知如此,当初为公主挑选封地时就该为她选择一片富庶的又离洛阳近的封地。
差不多逛遍,公主问萧尚书:“您觉得这里现在怎么样?”
萧尚书显得有些为难。
公主竟然露出个笑容来,道:“您实话实说就好。”
萧尚书见公主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便实话实说:“这里很差。”不止是实话实说,真相往往十分伤人。
公主点头,算是同意萧尚书这个说法。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看上去十分笃定,只听她道:“三年之后,这里绝对不止于此。”
萧尚书微微一愣,旋即弯着眼睛笑道:“我自然相信公主。”她是真相信,不是奉承公主。要知道换做旁人,早在时疫来临便被打倒。这么想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了,多亏公主来到太原,在夏国爆发时疫时直接有效地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
不然耽误下来,夏国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萧尚书在晋阳待了一日就回去了,她还要尽快回去向皇上复命,以免皇上太过担心。毕竟谁看到文书上写的公主感染时疫以身试药这种话都无法冷静下来,若不是她无法亲自降临此地,洛阳还需要她坐镇,她真是要亲自来一趟了。
萧尚书走了,大家才好说赏赐的事。几乎到了人人有赏的地步,这是多么稀罕的场面。赏赐的东西也不算贵重,但是是宫里赏赐出来的,天生就要多一层光环。要知道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法跟洛阳那边有丝毫瓜葛。这下他们的名字都被写在圣旨上,回家说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族谱都得重写,把他们排第一位上。
话说回来,他们要感谢将他们送到陛下眼前让陛下过目的人。这也很好猜测,公主来之前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公主来之后才有的。那肯定是公主所致!
多么聪明的控制变量法啊!
大家想要感谢公主,又不知道该怎么谢起。他们和公主之间还是有着很强距离感的。他们感激公主,尊敬公主,也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向公主当面道谢才好。
相比之下,他们和郝太守的距离反而拉近不少,因为他现在不是最大的了,一下子平易近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