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当丈夫好爽啊！为什么不是女人当丈夫！”当路君懒得好好讲话了,开始呜呜。作为一头狼，且是一接触人世间就遭受到恶毒对待的狼，区别男女反而区别得更加明显。她粗糙地将女人归为自己人,男人归为敌人。
对于丈夫和妻子这种称呼,她还不太能够理解称呼的意义，更将此当作是一种可以随时更换的名头。更换的标准就是谁更强大。女人更强大就可以把称呼夺过去,当丈夫，让男人当妻子。
当路君想如果要公主缔结人类的婚姻,她会杀死那个做她丈夫的人，这不是在吓唬人。她下意识地因为胸中的戾气而想要磨爪子，磨了一下手感不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被修剪的整齐,不免唉声叹气。
公主将笔搁下,低头平静地注视着当路君,语声平静：“你很聪明。”
她已经能听懂不少夸她的词儿，当然她更能听懂骂她的话，人在接触另一门语言时候往往都是无师自通那些骂人的话。
“为了更好的剥削与奴役。”当路君不懂这两个字词，但她想这一定不是形容好事的。
“成亲。”公主总结。
这两个字当路君是懂的,适才何夫子讲夫妻关系前费了半天劲儿跟她讲了半晌成亲是什么。
某种祭祀的仪式,一旦仪式过去，就会像公主说的她没听懂的那样。
她理解得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但又稀里糊涂地和本质契合。
“但大部分女孩子如今并不知道让人成为自己的丈夫意味着什么。”公主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一零七同样对公主的想法再赞成不过。
当路君听不懂长句子，配合地呜呜。
公主道：“在当下，一旦成亲，在这段婚姻关系里,丈夫意味着可以做任何过分的举动。当然，是对于妻子而言。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对外声称自己想对妻子怎么好，譬如告诉别人自己想多陪陪她。对小孩也是一样。他不需要什么行动，就会被公认为好丈夫、好父亲。让一个人成为你的丈夫，意味着让他成为一个可以随时毁掉你人生的人。”
一零七忍不住道：“不要成亲了。”至少现在这个只有剥削和奴役的时候不要成亲了。
“杜绝危险的事情发生，是一种办法。”公主点评一零七的提议。
“喂，公主。”一零七无奈，不过看公主还有心情分析，就知道她一定有应对之策。
一零七觉得自己算什么智能，公主才是拥有各种情报收集、分析、模拟、处理等各处功能的人型智能。
香粉和布匹在下一次的互市中出现，互市本来是边陲普通百姓交易的地方。但因为琉璃的出现，如今每开互市，燕国贵族并不少见。
正值夏日，草原空旷，几乎没有荫蔽之处，白日酷晒且热，到了晚间却又冷得厉害。
如所想的那样，香粉和布匹被燕国人大手一挥一扫而空。几乎是燕国贵族们包圆儿了这些东西。他们一用香粉，就感觉到这东西仿佛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可以遮掩身上厚重的味道，不仅是女人可以用，男人也可以。女人将香粉涂在脸上，男人就像贩卖香粉的掌柜的说的那样，将香粉洒入衣内，味道不会过于芳香，只是清香罢了，不影响他们的男子气概。
甚至有燕国顾客主动提出要其它味道的香粉，很会举一反三。不过被卖香粉的那边一说什么时节时令之类的话，人就已经晕了，只会连连点头答应。总之知道不会总是这一种味道就好，虽然挺好闻的。
香粉一涂，燕国贵族们觉得自己很有夏国那些世家大族的气质。
至于布匹，那就更受人追捧了。首先便是精美，因为织造精美，花样夺目，很快受到了燕国人的青睐。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么精美的布匹却和过去那些普通布匹的价格差不了多少，细算来也不过只是略贵些。
燕国人不懂纺织，说不通未免太过绝对，应当说是粗通，纺出来的布匹做衣裳也没什么问题。但要精巧，还是得买夏国的布。
夏国这次放出的两样东西不比琉璃，定价在燕国人看来非常合理。
官员们还曾好奇地问郝太守定价是不是低了，怎么不大宰燕国人一笔。如今对大家来说，对燕国人的惧怕早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的燕国人在他们眼中都是一头头肥羊，他们只想着从燕国人的口袋里掏钱，何况谁会怕肥羊啊。
郝太守表示价钱是公主定的，然后大家就理解地散伙了。既然是公主定价，那公主一定有公主的道理。
公主的确有公主的道理，一次互市不显，两次也不显。到最热的时候，互市再开，布匹与香粉又被贵族们一扫而空，燕国的平民们终于有些忍不住，向着贵族家中负责采买的管事们开口，能否请他们这次让一些布匹与香粉出来。
夏国的香粉如今被发现新用途，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不仅馥郁芬芳，还能止汗。只要搽些香粉在脸上、脖颈或是腋下，身体会颇为干爽，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大汗淋漓。贵族们因此更不愿意放手了，大夏天的这不是避暑的好宝贝吗。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发生的事情，就没有无人知晓的道理。
是以百姓们也知道香粉止汗的事了。比起高高在上坐在帐篷里或者建筑物中的贵族们，整日奔波的燕国百姓们更加需要这些。
百姓们自然无法与贵族们竞争，但夏国的商品除外。除却琉璃之外，互市中的夏国商品往往都是先到先得，没有竞价的说法。所以百姓们只要先到，钱够，就能够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百姓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要牧马、放羊等等，哪有贵族的家仆们有时间呢？是以哪怕他们再尽早来，也早不过贵族们的家仆。商品还是全被他们买下，百姓们空手而归。
贵族的家仆们虽然只是仆人，却显示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对百姓们的恳求，他们不由发出讥笑声来，用鼻孔看人，奚落了众人一番，不给大家任何希望地带着东西走了。
燕国百姓们来之前就有这样的预料，但真实发生后还是未免感到心寒。贵族们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只留下一群百姓们站在这里无能为力。
错过这次互市，又要等下一次，而下一次还未必能买到，等于未来没有什么希望。
家中还有事情要忙，没有买到东西，他们还得回去继续干活，并不能在这里失落多久。
他们各自要转身离开，却被身后负责互市的官员叫住。
“哎等等。”
燕国人们警惕地回头，看向官员，疑惑不解。到底这是夏国人，还是在夏国的地盘上，容不得他们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们要多少香粉和布匹？找个人统计一下报给我。”他态度说来也没多好，但就是这种态度才让燕国人放心。他要是和颜悦色、满面堆笑地温声询问，反而会将大家吓跑。
燕国人们转了眼睛，不知道找谁统计。他们都属于各部族，大部分人彼此之间都陌生极了，要临时选出一个人来记录大家的需求还真难。
“江淳，你来吧。”因为江淳是在草原上跑腿儿的，还是不少人认识她的，旁人自己不想出头，但又怕万一夏国真好心要多卖他们些，他们错过了，是以有人推江淳出头。
总之她年纪又小，还是个女孩，夏国人总不至于为难她什么。
江淳也很有担当地答应下来，原本没人开口的话夏国官员本就要她收集，大家都是熟人。
江淳收集了大家的姓名住处，以及需要的香粉和布匹数量。大部分人还是更需要香粉，也有一小部分是布匹和香粉都要。
官员一看总计，嚯了一声：“可真不少。”
燕国百姓们没吱声，都带着期待看着他。将自己的期望放在敌国人的身上，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但这个一刻什么国仇家恨大家都暂时放下了，香粉固然有一定的优秀之处，才使得无论燕国贵族还是平民都追捧不已。但能使得这么多燕国百姓的都盼望夏国官员能够给个机会的——燕国人别的不谈，骨气还是很有的，还是沉没成本太高了。他们期待了许久，也为此放弃了劳作，不让他们得到，他们怎么能够甘心。
尤其是现在有了曙光，原本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大家说算了也就算了。没有可能，不算了还能怎么办？但是现在有可能了，他们哪能不把握住着最后一点可能性呢。
“你们想要香粉和布也不难。”官员的声音刚落地，燕国人的队伍就骚动起来。
只听他继续说：“但我也不能随便给你们破例，不然以后人人要我破例可怎么办？”这下燕国人也弄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官员道：“下个月互市，我专门为你们留够你们数量的香粉和布匹，但不只要钱来买它们。”
“还要什么？”有人急得抓心挠肝，询问。
“我要羊毛。”他说，“你们可以用羊毛来换。”
“羊毛？”燕国人不解。
有人问：“你们要羊毛做什么？”
“羊毛能做什么？”官员反问，透露个口风道，“大约是公主想要拿去玩？我也说不准。”
但燕国百姓们思前想后，也觉得羊毛无论做成什么都不会对燕国产生危害。何况他们要羊毛也没什么用，于是大家根本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第198章
贵族垄断互市所售之物,沈绍并非一无所知。作为燕国大王，他只是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贵族的手中钱多，有时间去排队,又不是强抢百姓的,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弱肉强食，他压根没打算插手去管。
至于百姓的难过,香粉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过去这些年没有香粉，大家不是照样能过。沈绍在易出汗处涂了香粉,身体清爽许多，如是想着。
茉莉香粉同样在夏国之内受到欢迎，要说最先买到茉莉香粉的，那还得是一直在晋阳等候的某些家家仆以及商人们。可惜香粉限售,一人最多买上两瓶,于是倒是叫晋阳城中的平民百姓们来了一门新赚钱的门路。
即帮人排队领取排队费。
现在晋阳城中的百姓不说人人都极有钱,但是人人都不会饿肚子是真的。
香粉工厂吸取经验，除了带着各种花香味儿的香粉以外，也做没有味道的止汗粉。香粉比寻常的止汗粉要贵些，二者都受欢迎。百姓们喜欢后者,贵族则喜欢前者。无论香粉制造多少都不够卖,而村里晋阳境内村子里能招的工都已经招了。
于是放眼太原招工，肥水不流外人田,要知道整个太原都是公主的封地。先去晋阳附近的城池招工，又招来了不少女孩子。好在工厂够大，住多少人都住得下的。
其它城池来的女孩子一开始还惴惴，若非有地方官府与晋阳官府作保,大家都不敢过来的。
而一到工厂，外地来的女孩子瞠目结舌。
她们看着巍峨的建筑,脖子都酸痛了。房子是如何能建得这么高，这么大？更不思议的是这是她们日后做工的地方。
“那边不是咱们的厂房。”徐宝微笑道，“这边才是。”
经过制作琉璃的工厂，再远走些，才是她们要工作的香粉工厂。香粉厂的楼远不及琉璃工厂的高，但宽敞且大。走得近了，可以听到里面已经有工作声、说话声。
新来的女孩子们的心重新提起，不免担忧起来。既怕自己学不会，又怕自己是外地来的，遭人排挤。
这样忐忑着大家跟随负责工厂事宜的徐宝微踏入其中，厂房里果然人头攒动，许多人正在做工。
见有新人来，大家抽空抬头看上一眼，俱和气地向人点头或是笑笑。
所有人至少看上去都很好相处，这让其它地方来的女孩儿们安心不少。有专人向女人们介绍这里的规矩，大家担心的那些，都因为属于规矩约束的而让人安心不少。
禁止打架、禁止寻衅滋事、禁止欺负人等等。
有规矩保障，至少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选了床铺，又学了如何制作香粉，女人们就开始上手自己制作香粉了。众人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所措，没想到吃住环境这么好，甚至比她们家中环境都好。她们以为自己是背井离乡来受苦的，但现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确实并非如此，她们以为自己要日以继夜制作香粉，但事实上是她们每日上午工作两个时辰，下午工作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分配。
还有固有思维向来以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只能说这个也是谣传。香粉工厂这里都是女人，或许有规矩约束的缘故还是什么，总之根本没有什么想象中的口角频频，大家都很友好。因为都是女人，彼此之间反而更能体谅彼此，而且女人多的地方环境保持得都十分干净，味道也都很香。
而在次月，果然又是燕国贵族们都家仆们抢占先机。这一次燕国贵族的家仆们更加过分，一边包圆儿香粉与布匹，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普通百姓们，意思是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一瓶也不给百姓们留。他们完全可以从指缝里漏几瓶给百姓们，但他们一瓶也不。作为贵族们的家仆，同样是弱者，却挥刀向更弱者。
家仆们看着百姓们拎的一口袋一口袋的羊毛，出言奚落。他们并不知道百姓们与晋阳官府的约定，还以为他们是拿羊毛来卖，忍不住笑他们想钱想疯了，连羊毛都拿来换钱，瞎子才会买。
百姓们心中愤恨，又拿他们莫可奈何，只能说他们是狗仗人势。但骂人有什么用，旁人听了不痛不痒，气得还是自己。看着这些家仆们扬长而去，燕国百姓们气得咬牙切齿。都有人被气得咳嗽不断。
他们最后的希望都在晋阳负责互市的官员身上了，希望他能说到做到。但实际上对方说到不做到，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们对燕国的贵族们的家仆都没什么办法，遑论对夏国的官员呢。
忐忑的等待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在不确定中被拉得越来越长。
燕国百姓们在互市的香粉铺子中等待，终于见着上一次的那个官。踏入门中的一刻，燕国百姓们齐齐站起来，都有些松一口气。
这官今日不来大家还真没什么办法，但他显然还记着对大家的承诺，并且实现了这个承诺，赶过来了。
打眼儿看了下大家带过来的许多羊毛，官员脸上带了笑，令小吏进来。小吏们抬着箱子进来了，燕国百姓们的目光几乎黏在了箱子上。
“来吧，现在到兑现的时候了，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官员使人将箱子放在柜台上，又问江淳，“名单呢？”
江淳将上次记录下来的名单拿出，呈交上去。
燕国百姓们不明白排队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江淳的帮助下才一个个按顺序站好。
官员亲自接见大家，问过姓名后便在名单上找出姓名，而后在最后做上标记，取出对方需要数量的香粉及布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燕国百姓们本来还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怕官员戏弄他们，怕官员白沾他们便宜等等。如今亲眼见了香粉，众人才放下心来，竟然说到做到。
大家心情都有些复杂，商品本来就是夏国的商品，但他们却受到同胞们的伤人恶意，最终带给他们善意的还是夏国的官员。
都是什么事。
钱货两讫，百姓将羊毛递给一旁的小吏，转身要走。
“等等。”官员把人叫住。
要离开的百姓脚步一顿，其余百姓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紧张起来。该不会是后悔卖给他们香粉了吧，这会儿要再收回去。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百姓被叫住却并不是让他们还香粉，小吏快步到人跟前，递了铜板过去。
“你的钱忘拿了。”
燕国百姓惊讶：“这是什么钱？”
“羊毛的钱啊。”小吏道。
燕国的百姓们愣住，羊毛还给钱？这不就是从羊身上剪下来的多余的东西吗？这也能换钱？
其余百姓们纷纷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装着羊毛的袋子，叽叽喳喳地问起来：“我们的羊毛也能换钱吗？”
官员好声好气地同大家道：“能，都能。”
燕国人顿时惊喜起来，没想到今日还能发一笔横财。有人后悔自己太敷衍了，来的时候只随意剪了些羊毛就过来了。早知道能换钱，他们说什么都要把家里羊的毛都给剪了。
每个上次登记过的燕国人这次都拿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香粉和布匹，非但如此，他们还用羊毛赚了些钱回来，也算回本。
没想到自己在夏国官员这里得到慰藉，燕国平民百姓地心中都有些复杂。即使夏国是燕国的敌人，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夏国官员比他们燕国的贵族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他们并不欺压百姓，非但如此，还会给百姓们谋福利。对待他们这些燕国百姓都已经很好，他们都不敢想这些官员会如何对待夏国百姓了，以及夏国百姓平日里生活的该有多幸福。
夏国百姓们幸福不幸福不好说，晋阳百姓是实打实的幸福。
公主来了还不到半年时间，雪灾时疫对他们来说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好日子过得久了，大家都忘记苦日子是什么样的了。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忘记，而是感到时间久远。真不明白当初他们是怎么过得这么苦的，不过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公主要是早些来就好了，早些来大家早就过上好日子了。不过这是自私的想法，相比于公主早些来，公主肯到他们这穷乡僻壤帮扶他们已经是很让人感激的事情了。
到盛夏的时候，正午已经很少有人在街上转悠了。不过今年的盛夏对晋阳百姓们来说已经是很舒服的一年夏天，有香粉可以止汗，在家中也不至于大汗淋漓。因为手上有了存款，肩头的担子轻了不少，没有生计所迫，便不会着急上火。公主还给了大家新的、轻薄的布匹来做夏天的衣装，等于说与往年相比，百姓们今年还多了一件新衣。新布匹做成的衣服很适合夏天穿，穿在身上冰冰凉。
总之，对晋阳的百姓们来说，这真是很美好的一年夏天。
第199章
过了中秋,天气里那股燥意一下子淡了不少。秋风送爽，到了该收获的时候。
香粉厂暂时歇业，留给大家足够秋收的时间。过了夏日,那一股追捧香粉的风气就渐渐弱了。因为秋高气爽起来,少了出汗的时机，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为着香味儿来买香粉,而仓库里囤积的完全够用。
晋阳城的百姓们近来都在数着日子过，等着收庄稼。
前些年大家也是数着日子等收获,但感觉截然不同。
过去的时候百姓们是焦急地等，如今虽然也是焦急地等，但里面夹杂着期盼。因为只从肉眼看百姓们都能看出来今年是不同的，但具体与往年有多不同,还得等到真正收获的时候。毕竟实践出真知,只有全部收割了,认真点数，才知道今年的收成究竟如何。但又因为大家预先知道今年的收成一定会比往年多，心中总是高兴的。
这么扳着指头过，终于要收麦子了。
秋收时常有商贩在村与村之间流转,收粮与菜。对于他们来说,收菜要收得更多些，往往是收不到什么粮食的。
地是死的,每年大家的收成都差不多。粮食的话除却田租、赋税以外，还要留给自己吃，往往到这里就已经尽数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倒是菜都是自己的,来来回回也能收些菜卖。
对于菜贩们来说，太原往往都是他们第一个去或者最后一个去的地方。这里穷困就罢了,收获的东西往往也让人看了欲言又止。将这里选作第一个收菜的地方是为了速战速决，选作最后一个收菜的地方则是这里的菜往往没多少，收得最快，适合用来收尾。这里收的那么点菜正好可以用来给自家吃。
要说如今夏国最炙手可热的是哪座城池，那还是要属洛阳，政治属性使之让所有夏国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但第二就是晋阳了。
菜贩也被吸引到晋阳城，扯了几匹布。随着季节更替，晋阳的成衣铺子里布匹的厚度也在变化，让人感到十分熨帖。
正巧是在晋阳，他干脆今年就从晋阳收菜好了。
便往村子里去。
村子里的确洋溢着秋收的喜悦。无论收多收少，到底是到了一年收获的时候，看到了一年努力的回报，怎么能不喜气洋洋？
菜贩子心想秋收是高兴，可是这村子里是不是太高兴了？哪有为了秋收张红挂彩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到村子里去，他一进村子，就被村子里的村民发现了。村民们个个面泛红光，一看就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发生。村子里肉眼可见的村民都面泛红光，想来是整个村子有什么喜事？
一见到他，村民先是响亮地吆喝一声：“收粮的来了。”那叫一个气沉丹田，那叫一个声如洪钟。
然后村民领着人就往家里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您是来收粮食的吧？来，先来我家看看。”他一副抢人的气势，将人直接往家里领，热情得让人拒绝都拒绝不了。
菜贩子被拽着走，心想看这样子今年此村子的收成看来不错，大家能过个好年。
一进院子，看见院子里的情形，菜贩子就愣住了，嘴微微张开，动也动不了。
谷子堆成山，一颗颗绿叶菜装在筐子里，在满目金黄的秋季里这样的绿色叫人耳目一新。但绿色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菜的个头。
有人脑袋那么大。
菜贩子步子飘忽地走了两下，到放菜的筐子前细看。
村民朴实地跟人夸起自己种的绿叶菜，不过夸的不是个头，而是夸它们新鲜。之所以不夸个头，是因为这些日子大家用了化肥后菜都长成这样，在村子里已经不稀奇了。但他忘记了，外面的人还没见过用化肥后的菜，旁人见到该有多震惊。
“我能拿起来看看不？”菜贩子问。
“哎，您随便看。”村民爽朗，还弯腰把菜拿起来递给人，叫人仔细看。而这一颗菜拿起来以后，菜贩子后知后觉筐子里的菜都这么大。
菜贩子结结巴巴，震惊无比，怀里还抱着村民刚递给他的绿叶菜。他看看筐子里的菜，又看看自己怀里的菜，你我了半天，也没你出下文来。
“咋了这是？”村民见他突然变化，还没弄清楚原因，怕他是什么病发作。
村子里的其余村民这时候也都赶过来了，一个个热情地同菜贩子打招呼，不过都没得到回应。看清他的样子后，大家不免询问起来怎么回事。
村民便将人从进村以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便有人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小说：“哎！人家这是被咱们菜的个头给吓了一跳。”
菜贩子听到这话终于回神，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这么大的个头！”菜贩子掂了掂自己手里的菜，语气之中颇有震惊之意，“还个个个头都这么大！这都有两斤多了吧？”一颗菜这么大可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但是个个长这么大显然不是用运气就能够解释的，所以是什么导致这人的菜个个这么大的？这真令人费解。
该村民颇自得道：“何止呢，有三斤！”
村民们听到他震惊的语气都忍不住善意地笑了起来：“哎，这算什么啊，我的比他的还大呢。”
“就是！来我们家看看！”
菜贩子有些懵了，看着七嘴八舌的大家，意识到这一个村子的菜都这么大。
这是大事，他得亲眼看了，确定这不是梦里发生的事情。
菜贩子便跟着村民们去各家各户转了，他去的时候是双腿发虚地去的，看完的时候更加虚弱了。
竟然是真的！
这村子里的每颗菜都长得格外大，而且他去看时也没忘留意数量。每家每户的粮食堆成了高山，就那样在院子里晾着，很不稀罕的样子。菜也是一箩筐一箩筐地摆着，个个个头都极大。原来刚刚大家在外面争论什么你的大我的大都是有的放矢，而不是随便说说啊。
菜贩子问村民们能卖多少菜出来，村民们那叫一个豪气万丈，最后的数目叫菜贩子大为震惊。他们菜大就算了，还很多，格外的多。
但是没有菜多就不收菜的道理，反而更是要收，大大地收。
这么大的菜拿出去多好卖啊，这卖去城里，城里人见了这么大的菜也要很稀罕，会花大价钱买的。因而菜贩子在收购时还特意每斤给了比原来的菜价更高的价格，即便如此，他也不免觉得自己赚了。
村民们也觉得自己赚了，他们是真赚了，实打实的钱财拿在手里不叫赚，都不好说什么才是赚了。
而且因为今年菜的个头大、数量多、每斤的价格高，村民们只是卖菜都能卖个肥年出来。
菜贩子翌日使人驾着车来将菜带走，并跟村民们结清了账款。
村民们钱已到手，那股喜气就更加浓郁了。菜贩子在心中感叹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村子里那么喜庆，换他今年收获这么多，他也这么高兴。
“对了。”菜贩子亲眼盯着菜都被装好，正要跟大家告别，又被村长叫住。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忙问：“还有什么问题。”
“忘问你了，粮食收吗？”村长笑呵呵的。
菜贩子彻底愣住，他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听到太原有人问他收不收粮。往往这里的百姓最为贫苦，自己冬天都还填不饱肚子，遑论什么卖不卖粮的事了。没想到今年，这到底是拜了哪路神仙，时来运转了？
菜贩子昨日忍了一日没问，想着增产怎么都是一个村子的秘密，他问了未免太过冒失。但是今日村子还要卖粮的事情实在太让人震惊，他忍不住多嘴问：“你们村子今年是走了什么运道，收获这么多？”
村民们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菜贩子被他们笑得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的话还是犯了他们的什么禁忌。不过犯了禁忌的话大家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哎，什么运道啊。”终于有村民解答他的疑惑了。
“要说走运，我们只走了一个运。”
菜贩子竖起耳朵听他解惑，只听人说道：“那就是公主接管了咱们这。”
“什么意思？”
“咱们这里的一切变化都是公主带来的，至于为什么菜多粮食多，那也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咱们晋阳制了一物名曰化肥，而化肥洒在地里，就能让作物增产。”村民们热心地跟菜贩子解答。
不是大家毫不设防，而是对于这种问题，大家早就谨慎地问过使者有人问起该怎么回答。公主对他们好，他们可不能不知不觉间给公主带来麻烦。使者告诉他们直接说是化肥的效果就好，于是他们此时此刻就老老实实说是化肥的效果了。
至于化肥的名声被宣传开之后的事，大家都根本没在怕的。就他们公主这样护短的人，夏日都单给他们多一匹布来叫他们做夏装，还能为了让外人买化肥从而叫自己人没得用吗？只有一样后果令大家心中多有感慨，那就是锦泉村要发达了。
第200章
锦泉村的确要发达了。
其它地方的人首先发现今年不太对劲儿还是要从菜贩子那里说起。往往菜贩子来收菜都是来得很快的,今年秋收好几日，许多城池却也等不到菜贩子的身影。
等不到的话，或许是去别的城池收菜了？再多等等？
于是大家又耐心地等,结果这一等发现颇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之感,往年早就该来的菜贩子迟迟不露面，看样子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百姓们渐渐急了,他们不来，没人收菜,那大家就要自己想办法把大量的菜带到城里，自己想办法销售。
村民们急，村长也急，于是便想办法去联系这些菜贩子,也不晓得他们到哪里去了。有的去周围城池问了一圈,这才发现周围城池也没见到人。
那菜贩子都到哪去了？
好在天气凉快下来,绿叶菜也是能放很久的食物，但收菜的迟迟不来总还是让人烦心的。已经有村民打算自己带菜去城里卖，但说实在的，这并不是一条好路。因为到城中去卖菜,首先你要有一个卖菜的摊位,不然总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将菜筐一放就开始叫卖吧，那样会被驱逐出去的。而有一个摊位过程是那样的复杂,总之如果能够在城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摊位的话，他们就不至于还在村子里生活了。
而像那种走街串巷的小贩一样挑着担子叫卖，也是不太能行得通的。因为挑着一筐筐菜走，那也是需要异常强壮身体的。
百姓们还是更情愿等菜贩子上门收菜。
这又等了一个星期,从隔壁城那里终于传出来了些不知道几手的消息。即菜贩子都在晋阳被绊住脚了，人家那里不仅有什么巨大菜要收,还有粮食要收。于是菜贩子们都往晋阳去了，那里可以收下来粮！就算这些粮食不拿出来卖，他们这些贩子自己留着吃也是很好的事情。
这个消息一出，其它地方的村民不由发出感慨，即他们疯了吧，自己冬日是不留口粮过冬了吗？
难怪其它地方的百姓们会这么想，实在是交了赋税、田租之后还要留有自己吃的口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哪里还会有余粮再拿出来卖？能叫这么多菜贩子都往晋阳去收粮的，一定不止是百姓嘴里那点口粮。
各地听到些风声的实在是搞不懂晋阳这边到底是怎么想的，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说到晋阳，各地的心情都颇复杂，就今年开年以来，晋阳带来了许许多多的震撼，创造了许许多多的“不可能”。当然其它地方的百姓没有感受到作为晋阳百姓的福利，但是琉璃、晋阳布、香粉等等，大家都是听说过的。其中以琉璃的名号最大，但是村民们接触更多的还是晋阳布和香粉，尤其是晋阳布，那叫一个物美价廉，许多村民们都买过晋阳布呢。
晋阳那里的粮食再多，也有终于被收完的一日。
这里使用终于一词，则是为了表现出晋阳村民们终于都将钱拿到手，能够好好地松一口气。
因为他们的粮食太多，一个菜贩子完全无法吞下这么大的数量，于是对方呼朋唤友——也吞不下这么多的数量，要知道晋阳的村落可并不少，离谱的是每个村子都是大丰收。说是大丰收是因为这是菜贩子们能想到的词汇的极限了，他们已经想不出比大丰收还要丰收的词，丰收之上还要丰收才是最佳形容晋阳丰收的词语。
而且收完粮食之后部分村落的村民又笑眯眯地询问他们要不要收些水果。
那也行吧，水果他们也是要的。但看到晋阳境内村落的水果，菜贩子们又大跌眼镜了。他们的水果就像他们的绿叶菜一样，个个色泽饱满得要滴下水来，而且比起他们过去吃的水果要大上不少。
村民们都淳朴得紧，见到客人毫不吝啬，也是因为今年是个丰收年，大家手头都宽裕，将果子切了小块让来收货的菜贩子们试吃。
菜贩子们热情难却，只好顺着村民们的意尝尝。这一尝，有点停不下来的意味。
甜啊，真甜。
一直往嘴里塞人家用来试吃的东西当然是一种很冒昧且无礼的行为，但是太甜了，太好吃了，大家的嘴实在停不下来。
直到将试吃的果子都吃光了，才消停。
菜贩子们各自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不争气后，更是下定决心要收购这些水果了。因为自己吃得太香，他们也无法昧着良心表示水果不行从而压价，于是给出了让村民们很满意的价格。
当然是人总会有私心的，菜贩子们也想以最优惠的价格收到水果，毕竟他们收水果的价钱越低，到时候赚得就能越多。然而到这一步，他们是不敢再在价格上再欺负百姓们无知而偷偷压价什么的。
因为晋阳官府怕百姓们受到欺负甚至会让专人到村子来与菜贩子们议价，当然也不是欺负他们这些贩子，只不过是谈定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合理的价格。
而村民们很信任官府的，一切都交由官府来的负责人负责，丝毫不怕他们背地里偷偷和他们这些菜贩子沆瀣一气骗了他们的粮食什么的。而官府派来的负责人也实在很靠谱，尽力为百姓们争取利益，而且一个个相当精通算学，将菜贩子们算得一愣一愣的。
收了水果，菜贩子们再问这些水果是怎么种得这么甜的。
看着百姓们一张张毫不藏私的笑呵呵的脸，不用听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
“哎，很简单的，用化肥就好。”村民们如是道。
庄稼增产大丰收，是因为化肥。菜长得格外大，是因为化肥。如今水果格外甜，也是因为化肥。
化肥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他们从未听说过呢？
菜贩子收了水果，终于等到村民们没再问他们还要不要收些什么了，要知道他们已经在晋阳待了许久了，就是为了收晋阳的东西。
如今要走，临行前菜贩子也不拘束了，于是询问大家：“各位口中的化肥，这些日子我也听过不少了，但化肥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东西？我们想要化肥的话，又要从何处得来？”
问到这里，村民们一个个面带神秘的微笑，并不像平常那样依旧给予明确回复，反而开始闪烁其词。不过他们也不是彻底的不透露半分口风，还是给菜贩子们一些希望。
即让他们去询问官府，官府那里肯告诉他们，他们就能知道。
换言之，如果官府那里不肯告诉他们，他们就休想知道了。
菜贩子听到村民们这种回答也是心头一麻，真不知道这些晋阳城下的村民们这种有问题找官府的思维方式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要他们这些商贩主动去找官府说话，还是询问信息，他们哪里敢去的？
转念一想，这是否是一种让他们知难而退的策略？毕竟能够增产这种事情已经是有些逆天改命的意味了，要将这种好东西拿出来售卖，怎么想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总之不会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菜贩子们放弃了和晋阳官府对接的事情。
如果村民们知道他们这种警惕又谨慎的想法，一定会大为震惊地表示大家想得也太多了吧！他们真的只是不想随便乱说免得给锦泉村和官府带来更多麻烦，至于让人去直接去找官府沟通，也是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他们有什么问题，遇到什么困难如今都是直接进城找官府的，官府往往都会为他们解决问题。现在菜贩子们有了问题，他们当然也推荐菜贩子去找能为他们解决问题的人啊。
有困难，找官府。
在晋阳这么折腾一遭，菜贩子们才有余裕去其它地方收菜。而到了其它地方，他们也才知道原来不是各地的收成都像晋阳一样这么好。
又想这不是废话，别的地方又没有化肥。
因为菜贩子们已经见过了大风大浪，再看其余地方的菜都有些兴致缺缺的意味，但也是都收了。城里的大户人家用菜用得都厉害得紧，多少菜都不愁卖的。
从晋阳那里收的菜才是重中之重，这么大的菜看着就让人稀罕，这个不分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的都会喜欢的。而菜贩子们只要随便编几句吉祥话，就会引得各家大户掏腰包斥巨资购买。
再看晋阳村民，那哪里还是村民啊，那都是财神爷。
是以随着菜贩子去每一处收菜，晋阳城今年的丰收事迹就被带到那里。菜贩子走遍了北方每一个城池，晋阳城的丰收就在北方尽传遍了。
当然在传播时不乏质疑者，每当有人质疑，菜贩子就会将硕大的绿叶菜拿出来给人看，就能够将人噎得说不出话了。但凡还有人质疑的，就让人看上一筐子绿叶菜，也就风平浪静了。
被说服后取而代之的是满心震惊，凭啥他们能种出来这种菜啊！这已经不在正常的范畴了吧！
第201章
但要说晋阳今年的产量被广而告之,还是要属文书被送往洛阳城，由陛下过目之后。循照先例，各地年收成多少都要详细写了,而后汇总上报。不大有人会在这上面很弄虚作假,因为一旦数字过于离谱，朝廷定然会派专人前来查访,到时候一切都瞒不住。是以官员们至多在这上面略添几笔，使数字更加好看,也不会惊动朝廷。
皇上一直是很盼望公主那边消息的，终于等到了那边的文书。她欣欣然地将文书打开，打算过目今年太原收成如何，入目就是晋阳那几座村庄的收成。
皇上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当地官员是没教给公主使数据好看也要酌情,竟然编了几个这样离谱的数。
皇上深吸口气,继续看下去,但凡是晋阳境内，产量数字都异常夸张，让人看了忍不住要掐人中。只是晋阳一城的收成看上去就已经有其它略微贫瘠地方整个郡的收成。她定睛细看，发现晋阳收成之所以高,还有一点,是因为每个村子用于种植的土地格外广袤，让人费解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宽广的、可以用来种植的土地。
她稍微向萧尚书吩咐,萧尚书就表示了然，带领其他女尚书去为皇上寻找去年秋收时晋阳那边送来的文书。
各文书萧尚书都有归档收整，因而寻找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她们很快找到文书，呈给皇上。
皇上一翻去年的文书,先为去年晋阳很可怜的收成而默了一默。然后定睛细看，果真不同,今年晋阳可供种植的土地数量比去年要多上不知凡几。所以说是土地开垦而造成的大丰收？
这么想着，皇上继续看了下去。晋阳以外，收成正常许多。而在汇报过所有秋收数量后，其后还有太原的自我总结，即今年哪里做得好，从而让产量大增。又写哪里做得不足，明年要从这方面继续努力的。
皇上从其中得到答案，原来今年晋阳城下产量暴增是因为用了化肥。而且看文书上所写，化肥非但能使作物产量增加，还能使作物生长得格外好。
文书最后说了，随信奉上些晋阳作物，皇上若不嫌弃可以看看尝尝。
皇上当然不嫌弃，问晋阳送来的东西呢。
就听见萧尚书对门外吩咐一声，一筐果蔬就这么送进来了。
萧尚书不忘说晋阳送来的东西远不止这一筐，她不过是随便要了筐来让皇上瞧瞧。
皇上从座位上起来，到菜筐前站定，把上面的盖子掀开。
看清里面是什么后，皇上和萧尚书以及殿中其他女使都齐齐惊呼一声。好大、好水灵的果子。
里面水果种类众多，皇上随意捡起一颗石榴，单手都拿不住，需要人双手持着。而石榴的裂口都裂成了嘴巴的形状，里面清晰可见粒粒分明的果实。
有女使道：“陛下要尝尝吗？我拿去处理。”
皇上当然想试试公主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果子，不过还没看完菜筐里还有什么，便先将石榴交给女使道：“再看看，还有别的。”
她又取出鲜红欲滴的苹果、洁白无瑕的雪梨、青红的枣、硕大的橘子等等。
每拿出一份新水果，女使们都会惊叫一声。她们在宫中，好东西见得多了，但是品相这样好的水果还真是头一回见。
当今的水果都是最自然、最朴实的水果，大部分都是酸涩味儿更重，甜味儿很少。而像这样外貌的水果更是基本没出现过。毕竟这个受到了人工干预，当然和自然生长的水果不同。
“看着真不错，不知道味道如何呢？”女使已经拿去处理这些晋阳水果了，而筐子底部的绿叶菜便也显现出来。
“好大的菜！”大家惊呼。
皇上弯腰将绿叶菜抬起，萧尚书看着揪心，忍不住帮把手，一颗菜竟然要两个人抬着，可真是……
都让人有些惧怕了。
但惧怕只不过是淡淡的，萧尚书很快奉承起来：“陛下，这是神迹啊！”
女使们附和道。
洗净的水果很快被奉上来，它们十分中看，如今是到了看它们中不中用的时候。
皇上捻了一片雪梨送入口中，甘甜生津。甜得她不由问道：“是蘸了糖水吗？”如今吃水果时蘸糖水或是蜜都很常见。
女使却道：“陛下，没有呢，这就是水果自身的味道。”
“好甜，你们尝尝。”皇上十分大方，从不吝啬于将公主的好让大家亲手体验。
女使们推拒，口称不敢。
皇上再三要求，女使们这才各自取了些试吃。吃后都是眼前一亮，纷纷表示好甜好好吃。
这哪里能满足皇上那颗爱炫耀的心，于是她请臣子们入宫议事。当然不是没事找事了，的确是有事情要商议的，晋阳有提高产量的东西，这简直是一等一的大事啊！
只不过吃过水果之后，什么提升产量都很容易让人抛在脑后了。因为吃过水果之后，脑海中就只剩下甜蜜了。
大臣们急匆匆地往宫内赶，不知道陛下突然召见所为何事。不过近来无战事，也没听过哪里有什么大灾大祸，想来不是什么噩耗。
到了宫中，各大人面前先被奉上一碟水果。未见陛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水果吸引了去。
“好新鲜的果子。”有大臣拿了送入口中，忍不住连连称赞，“真甜啊！汁水丰沛！”
有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这人贪嘴，也有人在带动之下开始往嘴里送水果。一尝之下，这真是大家吃过最好吃的水果了。
大部分臣子突然默不作声，往嘴里塞水果。要么说普天之下，至高之物，皆入宫中呢。宫里的水果就是比大家平日里吃的要好吃不知道多少。
郑给事中爱吃橘子，自己盘子里的橘子吃过后便打上了别人的主意。他看向崔尚书令，问：“你的橘子吃吗？”
崔尚书令将果盘递给他。
郑给事中咂舌：“真不尝尝，味道很不错。”他一面说着，一面拿过橘瓣吃起来，吃得眼都眯了，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崔尚书令摇头。
郑给事中一副很为他可惜的表情。
最后一瓣橘子被郑给事中塞进嘴里，他感到些怅然若失，打算一会儿跟皇上提一嘴，向她要些橘子吃。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甜的橘子呢？
还是日子过得好了，郑给事中突然有些发笑的冲动，要是还和以前那样内忧外患，他哪有时间想橘子好吃不好吃。
皇上就是在郑给事中悟出朴素大道理的时候来了，艰难地抱着一颗巨大的绿叶菜进来。
大臣们纷纷站起身来，不知道该先震惊哪里。是先震惊皇上抱着一颗菜过来，还是先惊讶此菜竟然如此硕大。
皇上一面抱着菜走，一面对众人说：“诸卿请坐，不必多礼。”
众位大臣这才坐好。
皇上将菜就摆在案上，虽然与案牍文雅的气质很不相称，但能叫官员们看得更加清楚此菜究竟有多大。
本来一只手就能一把抓住的绿叶菜如今有人小臂这么长，叶子也碧绿非常，叫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歌功颂德。
之所以想要歌功颂德，是因为这么大的菜一看就让人很安心，很踏实。
皇上没说菜的事，而是先问大家：“各位，水果味道如何？”
大臣们便纷纷说起好话，一半是看皇上态度吹捧，讨她欢心。一半则是真心实意吃过觉得味道非常不错的，实话实说罢了。
皇上笑笑，又指了指桌子上的菜道：“这菜个头如何？”
此起彼伏的一片称好声，还有人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皇上这才对人说道：“无论是各位之前吃的水果还是这颗菜，都是晋阳那边送过来的。”
“晋阳？”百官想了一想，就知道皇上又在炫耀公主了。不过公主能折腾出来这么甜的果子，这么大的菜，也是她的本事。
“非但如此，众卿家过目吧。”皇上说道，将晋阳汇报收获的奏折使萧尚书拿去给每个人看，“看前面一页就行了，后面的不用看。”
“是。”群臣等待传阅。
崔尚书令最先过目，向来不将情绪写在脸上的他在看清文书上写的数字后，眉头一皱，开口道：“胡闹！”
群臣就更好奇上面写得什么了，竟然让尚书令大人如此动怒。
皇上微笑：“您别生气，看最后一页。”
大臣们好奇无比，难道尚书令大人的怒气还能被最后一页写的什么而平息吗？如是想着，众人盯着崔尚书令看，看他看了最后一页会不会消气。
崔尚书令不知道皇上卖的什么关子，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后震动地站起，而后向皇上问：“陛下，果真？”
百官轻轻在心中嚯了一声，崔尚书令果真不生气了，也不知道上面究竟写的什么。众人更加抓心挠肝了。
皇上笑道：“欺君之罪，应不敢犯，所以，大约是真的。”
崔尚书令拿着文书忽然没形象地大笑起来：“好！太好！实在是我夏国之幸啊！”
第202章
晋阳今年大丰收的消息终于在夏国传遍,虽然在百姓中不是人尽皆知，但是在官员中已经传遍。上至四位辅政大臣，下至各地方官,都知道晋阳有能够使作物增产的东西。
于是怎么办？当然是各地方官去晋阳求问究竟是什么叫作物增产,怎么叫作物增产了。
这当然显得大家未免太过厚颜，想也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上门去求未免沾了些道德绑架的意味。但他们可以出钱啊！只要能用钱买到，多少钱他们都认了。
还没等官员们做出决断,官府中的小吏们平日里开始挤眉弄眼，一副有事情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
大人们受不了下面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他们要说什么。
小吏们就压低声音跟大人汇报情报,表示大人们听说没有,晋阳那边今年大丰收,粮食堆得房子都装不下，种出来的菜有人胳膊那么长。
官员们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不过传言果真夸张，哪有胳膊长的菜,还有房子都装不下的粮食。于是他纠正道,只是格外丰收，菜也没有胳膊那么长,世界上哪有胳膊长的菜，找出来给人看看。
结果小吏们还真就反驳他了，表示他们亲眼在街上见了这么长的菜，说这菜最后被他们城中某富商买走了。
这话将大人给说愣了,还真有这么大的菜？
小吏觑了一眼大人的神色，继续说道：“大人,而且据说晋阳那边要举办一个什么大赛，选出最大的菜。”
大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菜也能玩出花样来。选出最大的菜这种事，听起来就很让百姓们振奋。不止百姓们振奋，就连他们这些官员们听了都有些热血沸腾。况且搞出来这么个评选，也是夏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的证明啊！如果不是海内生平，怎么还会有举办选出最大的菜的闲心。
过去怎么不见晋阳官员有这样的为官智慧。
晋阳如今可热闹了，富商云集不说，绘有权力象征的马车更是出没其中。
郝太守已经借事务繁杂之故遁走，藏在官府后院长长地松一口气，并且揩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当然能来晋阳的最大也不过是某郡太守，大家都是太守，平起平坐，不该分什么高下。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套用到现实之中就要复杂许多。虽然官职相当，但根据各地发展情况不同，也就是富庶与否，在谈论间还是自动会分出个三六九等。如郝太守这样，在过去就是最末那一等，在人群中最多有个附和的份儿。现在不同了，他也是鲤鱼跃龙门，一下子跃到最上，来的所有人都有求于他。
但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过去让他当捧哏的还简单些，现在让他成为人群的焦点，他可真担心会将事情搞砸。所以他将接待这些各地来的大人的重任交给了王仙露，自己则躲回了府衙批改公文去了。
相比于和人打交道，他更情愿处理公文。
而像公主这样坦然不参与任何交际活动的性格就更加罕见了，比她性格还要罕见的是即使她不参与任何交际活动大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的身份地位。如果是寻常的公主倒也没有他们太原公主这么大的自主权，但公主掌握一地又有政绩在手，就能活得自在不少。
将对外交际的事务交给王仙露，郝太守十分放心。公主的三位伴读在晋阳的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各方面都很好用。
官员们曾问过她们怎么会擅长各种事务，伴读们表示她们并非每一种事务都很擅长，而是擅长某种方法论。而这一套可以套用在各种领域的方法论的特点在于高效率、高产出。
正如一词，庖丁解牛。庖丁之所以能够熟练地将牛解剖，就只是擅长解剖牛吗？当然并非如此，他擅长的是对于组织结构的深刻理解，拥有对于事物机理的超高悟性。
而一名绝佳的当家主母，如果要她管理一城，也并非做不到。从打理一家，到打理一城，再到治理一国。其本质的方法论都在于对组织结构的充分了解，对人性的充分掌握。
所以公主向来认为女性为官从来不会比男人要做得差，她们只是欠缺机会和信心。至少她们在上任前还有管家的经验，但许多男人在上任时连管家的经验都没有。
王仙露在招待外来官员时一开始的确没有受到外来官员们重视，甚至觉得哪有女人做官的道理，晋阳更像是在戏弄人吧。
然而王仙露丝毫不为大家轻蔑的态度而动怒，温和地向大家表明了晋阳欢迎各位到来的态度，并欢迎大家有空常来。
哪怕其他人一副敬谢不敏的冷脸，她依旧好声好气。到底大家此次前来也是有求于晋阳，不好表现得太过盛气凌人，态度渐渐软化。
王仙露也没有因为旁人有求于晋阳就高高在上，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有客来便热烈相迎的态度。无论该郡情况发展如何，她都一视同仁，认真地招待每一位客人。
这也让人不禁在心中纳罕，看她这像模像样的样子，还真不像是晋阳派来敷衍他们的，倒真像是一位官员。何况她的情绪格外稳定，旁人对她冷脸，她也不气馁或是愤怒。旁人对她笑容满面，她也绝不向人掏心掏肺，透露大家最想知道的化肥有关的信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比许多多年的官员看起来都更加那回事。
接待是王仙露负责接待，茶点都用的是颇上等的，很显得晋阳的好客，叫人不由想着或许有时候作为客人到晋阳来一趟也不错？
不过大家很快意识到这种想法跑题了，他们全都是为着化肥来的，想什么做客的事情。
众人便旁敲侧击地说起此次前来的用意，不过王大人一旦听到这些话，都会推说不急不急。毕竟要谈正事，当然是要吃好喝好再说这些了。
有求于人，他们也不能逼着王仙露立刻跟他们讲化肥的事。按照道理来说，当然是酒足饭饱最好谈事，众人便只好耐着性子听从王仙露的安排。
招待客人，自然要带客人领略晋阳的风光。不过晋阳没有什么壮丽的景色，是以王仙露带着大家在城中逛逛。
晋阳城内张灯结彩，很不一般，俨然有过年的气氛。街上各种小贩卖力地吆喝叫卖，各摊位上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叫人眼花缭乱。
官员们脚踏实地地走在晋阳大街上，看着四下里烟火气的景象，默默在心中与自己管辖各处对比。对比之下发现，他们那里还真不及晋阳这样热闹活泛。
之前他们其中有些人也是来过晋阳的，那时候可全然没有现在的热闹和生气。作为一郡之长，自然不能只着眼于自己这里的发展。对于其它地方的发展，他们当然也要看在眼里，若有可取之处便要努力效仿。
晋阳的发展大家都看在眼中，但想效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哪里去做第二个像琉璃一样的东西，又如何生产出一样低廉而精美的布料呢？至于香粉，那都是根本不用想的事情，因为其利润巨大，不少商家都试图偷偷效仿。但制作出来的都是只有香味的粉末，香味也与晋阳这里的正宗香粉相去甚远。
“真热闹啊。”有官员悠然地感慨，如果他们的治下有这样的歌舞升平，他们都不敢想这是一份多大的政绩。
王仙露听后微微一笑，对大家道：“大家很关心化肥的事情吧？”她像是随口一提，语气并不太正式。大街上也不是正式议事的地方。
行走的官员们齐齐看向她。但是对大家来说，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提到化肥，对他们来说就是很重要的事。
王仙露脚步不停，察觉不到大家的灼灼目光一般继续说道：“总要让你们明白化肥的效用，咱们才好坐在一起商谈。”
当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大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化肥的效用，增产、使作物生长得更好等等。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王仙露和大家解释，“只有亲眼见到大家才能知道塔究竟有没有用。如果名不副实，也是很让大家吃亏啊。”
大家一想，是这么回事。
王仙露顺势道：“明日晋阳正好要举办选菜大会，诸位正好可以看看用过化肥的菜什么样。”
也好，多一日少一日也不差这一会儿。
还有选菜大会什么的听起来也的确是挺吸引人，至少在此之前他们都还没听说过选菜大会这种东西。菜不就是用来吃的？还要选出来个大小美丑。
这是晋阳人有钱有闲，当然，也有菜。
王仙露带着大家在晋阳城中看了一遍，主要是逛了琉璃铺子等晋阳在外的知名产业。官员们看了也是暗暗心惊，不敢对晋阳生出任何小看之心了。这门外排队的只说他们能认出来的家仆衣裳，就有好几家是要他们供着的。
第203章
选菜大会在平日行刑的菜市口举行,不过今日安排此处只作举办选菜大会用。如此一来不影响官府服务，同时此处平常不许摆摊，今日占用,也不会影响百姓开张,一举多得。铡刀等等暂时被挪去别处，届时平常用来行刑的台子上专门用来给百姓们展示绿叶菜,还能叫许多人看到。
横幅一拉，笔试的味道就出来了。本次选菜大会由官府举办,一应人手出自官府，奖励也由官府提供。
选菜大会要选出最大的菜、最高的菜、最绿的菜、最小的菜，每项比赛都分出一二三名，优胜者不仅能够获得用以表彰的牌匾,还能获得奖金。总的来说就是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所以晋阳百姓对于选菜大会很是热衷。
天不亮，就有村子里的百姓挑着担子进城了。村民们有的是头一次进城，心中揣满了忐忑。但好在官府的一切接应准备俱全，入城时守门的士兵一旦获悉村民入城是为了参与选菜大会的,就会有专人引领他们到目的地。
做这些事情的不是士兵,而是年纪半大的女孩子，她们称自己为志愿者,通俗来说就是做这个没有什么报酬的人。
有村民就一面走，一面和志愿者们攀谈，问她们既然不拿钱还来做什么，走这么远还怪累的。
志愿者们就表示虽然没钱,但是她们也想为晋阳城做一份自己的贡献。因为若非晋阳的慈育园收留了她们，又给她们去服装厂纺织的机会,她们如今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走上歪路，绝不能像现在这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村民们听了这话就很能理解了，人贵知恩。尽管个人想要回报一整个晋阳并不容易，但做到力所能及之事无愧于心便也很足够。
志愿者将人送到地方又说做志愿者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早食是由官府管的。而且她们也只是在辰时以前帮帮忙，之后就要去工厂准备纺织了。
街上凳子都已经备好，村民们在指引下坐好，还有些坐立不安。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四下的街景吸引。街上不说一尘不染，但是肉眼可见的大件垃圾是没有的，这让百姓们也不免潜意识生出些爱护环境的微妙心理。
村民们要来都是整个村子要来的一起来，因而哪怕在陌生环境大家也不至于太过紧张，何况时不时有小吏拿着水筒问有没有谁口渴要喝水的。这种为百姓服务的态度让村民们安心不少，不过还是少有村民们愿意喝水，因为水喝多了总想出恭，又很不方便。当然了，这方面也有小吏大声吆喝表示想出恭了可以直接去衙门里解决。虽然对官府的热情很感动，但大家还是对此敬谢不敏。
天渐渐白了，往选菜大会现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头攒动，长街上的席位越来越少。不过有官吏时时刻刻地巡视街道，有几起因为抢位置而引发的争吵很快得以解决。况且靠后的位置虽然的确靠后，但因为台子搭得够高，倒也不影响大家看台上发生的一切。
到巳时时，官员也都到齐。晋阳城内官员按照官职顺序依次坐下，他们也担任本次选菜大会的评委。至于昨日前来晋阳打听化肥之事的官员们，作为宾客，他们有幸在场拥有属于自己的席位。然而当有人并不重视此事而刻意来晚，这原本属于他的席位就不存在了。当他们想要再度进入场中，只会被小吏们拦住，然后抱歉地告知：“公主在做事时不喜欢被打扰，您若有什么事请在大会结束后再进去吧。”
未能进场的他郡来客隔着栅栏愣愣地看着场内已经开始的选菜大会，忽然感到自己犯了一件大错。可能就因为他并未重视选菜大会这回事，在化肥的事宜上很可能已经出局。他急忙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晋阳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的自娱自乐罢了，不影响什么大局的。但谁知道哪位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只是从昨日的饭局上看，公主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一开始他们以为她是年轻的女孩子，不免从心底里对她有所轻视，甚至在私底下商量好了，在饭桌上多奉承奉承公主，公主一开心说不定就直接给他们化肥什么的。
但在亲眼见到她后，一切想法都被推翻。他们拙劣的计策，即一句句的奉承，在公主无波无澜的神情下显得十分干瘪，干瘪到后来大家都夸不出口了。
她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向谁，谁便不好意思再说虚与委蛇的话，一切真相仿佛都被她早早洞察，他们在她面前的任何表演，都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她当然年纪还小，尽管也无法看出这一点，从她身上是很难看出年龄的。说她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可以，说她再年长些也不违和。
而对于她锐利的眼，官员们将之归结为天家威严。尽管对外公主并非是皇室亲生，但是很多官员都已经忘记这一点。但是在大统之争时，他们毋庸置疑地又会记起这一点。
场内能说会道的女人已经拿着喇叭站在台子上主持起今日的选菜大会，说实话她此时此刻是十分紧张的。但她是公主亲自挑选出来的主持，就是为着公主，她也要好好表现。
女人姓梁，叫桂芳，并没有什么身家背景，是晋阳城中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家里是卖馄饨的。平常男人卖馄饨，她则之前在工地干活，后来进厂成了一名纺织工人。之所以会被公主选中，是因为她声音格外响亮，吐字清晰，让人能听得清楚，这都是叫卖叫出来的嗓门儿。而在被选中之后，她还被纠正了好几日的官话发音，如今也能说得像模像样了，就是信心还不太足。
梁桂芳上台之前还被王仙露王大人鼓励，叫她好好表现，日后说不定还有许多用得到的地方。毕竟物质财富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人们便开始需要精神上满足。
梁桂芳同大家问过好后开始介绍起本次大赛规则。规则通俗易懂，哪怕是下方坐着的村里来的老人也能听懂。因为规则设计出来后，不止规则，其它公告也是一样，设计出来后要去大街上随意找二十个老百姓给他们念，看他们哪里听不懂，而后据此进行修改。直到修改到百姓全能听懂为止。
外地来的官员们听到这通俗易懂的规矩，脑海中都纷纷闪过什么，有的一下子抓住，有的没有一下子抓住。这的确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只不过大家目前还只是意识到颁布命令时要通俗易懂，最要紧的是要受众，也就是百姓，但还没想好怎么做到这一点。
这一次来晋阳先不说化肥的事，在颁布命令上就令大家受益匪浅。
规则被介绍后，开始一一介绍起本次比赛评委，也就是晋阳各官员。为首的当然是公主了。
当介绍到公主的时候，公主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四面八方挥手示意。群众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要知道这可是活生生的公主，他们亲眼见到了公主，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公主出现在这里，又何尝不是对他们的肯定呢！选菜大会这样听起来都带着些土气的名字的活动她都肯亲身出席，可见她是多么看重她的子民啊。
选菜大会即刻开始，该由村民们展示自己用来参选的菜了。
刚开始上去的村民们还颇紧张，讲话都打磕巴，引得下方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不过好在考察的重点是菜而不是人，况且大家紧张地向下一看，一眼就看到公主了。公主并没有任何嘲笑之色，反而认真看人，带着鼓励的意味。
于是百姓们的紧张立刻少了许多，话也能渐渐说顺溜了。
就这样一个百姓一个百姓带菜上去展示，流程越来越顺利。
晋阳官员们打分打得也十分认真，奖惩机制下大家几乎不会收受任何贿赂。因为收贿赂的风险太大，惩罚太重，与那么点儿贿赂相比，实在是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因而大家索性不受贿了。
何况参与选菜大会的都是村子里的百姓，根本想不到行贿这一茬。
是以此次大会是那样的公平。
因为参赛百姓良多，到正午时才轮了快有一半。不过赛事方准备得十分充分，连午食都给大家准备好了的。要说多么丰富是没有，但是有一份热饭吃，还是一份免费的热餐，怎么都让人感到快乐。
还可以一起用餐一起继续看村民们展示自己的绿叶菜。
外来的客人们，即那些太守们原以为这是很无聊的活动，却没成想一路看下来竟然很有意思。
世界上没有两颗完全一样的菜，大赛也很好展示了这一点。百姓们拿出的菜各不相同、各具特色。
看着样貌不一的菜，尤其还是比赛，大家不自觉在心中或与身旁的人交流点评或是对比，还有人为着证明谁的菜更好而吵起来的。
看来是很有趣，而且看旁人争吵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同时从各不相同的绿叶菜中，各地的官员们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晋阳并非无的放矢、小打小闹，他们的确有资本举行这个选菜大会。
这里最大的菜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菜，最绿的菜是他们见过最绿的菜，最重的菜也是他们也过最重的菜等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化肥。
第204章
选菜大会顺利召开,圆满结束。结果很快出来，毕竟在大家上台时就已经按照大家所报项目对拿上来的菜进行测量，最后只需要对比汇总就好。
得奖的百姓们被点名,到台上来,怀里抱着菜，满脸手足无措,当然还有喜悦。三甲选出，公主上台亲自为大家带上奖牌。奖牌是木制的但雕工精细,上面还有来自官府的印章，这就让奖牌的含金量大大增加。
每个百姓被公主亲手佩戴上奖牌的时候都不免心潮澎湃，嘴唇发颤，眼眶中蓄了些眼泪。他们哪里和公主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更何况公主现在表达的不是别的,而是对他们的赏识。哪怕是种菜,他们也能得到公主的奖励，也会得到公主的赏识。
下方的百姓看见这一幕，有艳羡、有嫉妒、有感动、还有暗暗下定决心要发奋图强的，心想下一次自己也要站在奖台上。
奖牌之下,还有奖金,由郝太守亲手颁发。最终大家一同站在奖台上，由手快的画师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而后拓印下来送给参赛选手们，也算是有纪念意义。
选菜大赛结束，小吏们疏散群众，以免引发踩踏事件。
而今日参加选菜大会的外来官吏们也感慨良多,这其乐融融的氛围是他们没感受过的。尤其是最后颁奖的时候，他们看了眼周围坐着的百姓们,毫不怀疑他们明年会加倍努力种地。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什么苦口婆心，百姓们自发就能努力起来。
不少外地人琢磨着回去他们要不要也召开什么选菜大会，但转念一想，他们治下的百姓哪里有这么五花八门的菜来选来选去的。人家举办这个大会是为着庆祝丰收，与民同乐。他们办一个又算什么呢？
不过令大家同样感到开心的是如承诺的那样，选菜大会召开完毕，晋阳官府这边愿意和他们谈一谈化肥的事情了。看来晋阳官府还是很信守承诺的，他们还以为晋阳这边要再晾一晾他们呢，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针对这些外来官员们来说，选菜大会也没有白开。通过选菜大会，他们的确进一步了解了化肥的效用。看着此次大会上各种格外硕大、新鲜欲滴的菜品，他们明白这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上都是用了化肥，这也更加坚定他们此次一定要获取到化肥购买权的决心。
但对于那些迟到的外来官员们，也就是被拦在选菜大会之外的那些人，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因为没能准时参与选菜大会，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果真心想去的话完全不会迟到。但出于各种原因，比如说无声无息地报复公主，比如说就是心中看不起晋阳，更看不起这些种菜的百姓等等，总之他们来迟了。但没想到的是来迟就失去了参加选菜大会的资格，非但如此，他们也同样失去了参与购入化肥讨论的资格。
对此，晋阳这边有充分的理由：“感觉大家对化肥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没必要勉强自己，还是请回吧。”将人噎得哑口无言。
这下一众终于知道惊慌了，早知道公主这么小心眼，他们绝对老老实实地准时参加。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卖，现在是说破嘴皮子，晋阳这边也只会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也不怕得罪人。
他们怕什么得罪人啊？他们一有化肥的配方在手，众人求他们还来不及，二来有公主为整个太原撑腰。若是真动了公主一根汗毛，皇上哪能将人饶过？
那些准时参加选菜大会的太守们看着这些人的下场，松一口气之余也不免再三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和晋阳这边作对。
对于化肥的事宜相关，双方很快达成一致。主要是不达成一致的话他们一点儿化肥都别想买到了，何况晋阳这边条件实在是宽容且人性化地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并没有给出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价格，唯一的限制是化肥原料受限的缘故，为使各地百姓都能用上化肥，各地只能买够百姓用于给庄稼施肥用量的化肥，不能够再多买。也就是说各地想给菜施肥的话，今年还不行。要么给庄稼的用量少些，匀出一部分给菜用。
不过这都是百姓自己的事了。
作为官员，他们已经履行好自己的职能，即为了百姓们能买到最新的化肥而和晋阳这边磋商。
另外还有一样要求，不过这在外地官员们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要求，而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也就是官府这边已经和生产化肥的村子那里打过招呼了，各地要买化肥直接往村子里去就行，那边都会提前准备好。不过化肥的运输要靠卖家自己了，因为村子里人手不够，做化肥还来不及呢，自不必说给人送货了。这就是在外地官府看来很天经地义的事情了，他们去人家这里买东西，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家送货呢。
这话很快想被大家收回了，就这个去村子里的路况，简直令人费解，怎么路况差劲成这样，村子里还能住人？更不要说往外运输东西了。
大家尝试着运送化肥，带着装着化肥的大筐要在这种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走实在是一种难事，稍有不慎就会将筐子上的盖儿颠开，然后把筐子里的化肥悉数颠掉。
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正是因为大家吃过这个苦。而且化肥不是一下子就能搬干净的，要分多批次一样样搬。于是这条痛苦之路还不是走一次就能不走的。
路难走也就罢了，大家克服克服就好。但路况颠簸会使化肥颠出来，这就很要命了。他们才买了多少化肥，颠出来实在太让人心疼。
但路就这样，于是一开始只能在筐子上想办法解决。一开始想的是将筐子用麻绳牢牢扎起，然而麻绳捆着筐和盖也不影响因为剧烈颠簸而使之分离。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路上。而各地和晋阳的买卖才不是一锤子买卖，日后走这条路的机会还多着呢。
不过是一个村庄的路罢了，各地于是咬了咬牙，商量着集资将这里的路修了算了。
还真一拍即合，可见大家都苦路况已久。
选菜大会过了一段日子后，锦泉村如使者预言的那样，开始门庭若市。不止是门庭若市，外来的人们开始挤破头想到村子里来。如果不是官府有先见之明，早就派人在村外严格把守、只怕村子里早就闹得鸡犬不宁了。
锦泉村村长这两日随使者一起见了不知道多少大人物，见的时候村长确实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们的身份。事后使者才同他说明，将他吓得要自己掐自己的人中才能缓过来。然后就在短短数日内，村长已经养成了波澜不惊的神情。在他看来，什么大人不大人看上去都和普通人没太大区别。受使者的影响，使者在面对这些外来的大人们时始终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他就有样学样，也学会了。使者还同他说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他，自然更不必觉得低人一头了。村长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村里的村民们受到叮嘱，是不许将化肥有关的机密泄露的。大家也不傻，都是靠这个发家的，若是告诉别人了，别人也靠这个赚钱，哪里还有他们的路走？事关利益，大家的嘴都要格外得严。
来搬化肥的别郡士兵们的确有向村民们打探口风的。村民们看上去个个朴实极了，换句话来说就是都很好骗的样子。有人动了歪心思，觉得稍费心思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来些什么。
结果前脚刚旁敲侧击地问出口，下一秒村民立刻将人拽住开始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就有其他村民和士兵们蜂拥而至。
村民一面拉着此人一面大声宣布此人要从他嘴里套话。被他拽着的别郡士兵汗流浃背，矢口否认，奈何没什么用，人被很快带走。
他人被带走不要紧，却让该郡的其他人冷汗淋漓。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被连坐，剩下的化肥还能不能带走。
没让大家提心吊胆太久，结果很快出来。剥夺该郡的化肥购买权，同时此人上了整个太原的黑名单，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太原。
如此严苛的惩罚让原本其它蠢蠢欲动的城池完全死心。首先套话不一定能成功，且大概率根本不会成功。而且一旦被发现，绝对会失去化肥的购买权。至于永远失去进入太原的资格，至少在目前来看还是小事一桩。进不去太原就进不去吧，似乎没什么要紧的。
锦泉村村长看着这几日村中发生的事情，整个人有些发麻。村子一下子被捧得很高，数不尽的金银被送入村中。如使者所说，之前那些临近村落购买化肥只不过是开胃菜，如今才是真正的开始。
非但有不尽的金银，还有大人们的好言，甚至村外一直非常差劲的路都有别人给帮忙修了等等。这些结果，说大家不因此而飘飘然是不可能的。但飘飘然之余也有村长不断苦口婆心地敲打大家别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发家的。若不是有公主，哪有他们锦泉村今天的好日子。所以为了公主，大家也千万要时时自省，脚踏实地，千万不能因为手里有钱就放肆了，辜负了公主对大家的一番期望。
这话虽然听起来没劲，至少在目前还是起到了很好的鞭策作用。因为村子对外贸易都仰仗使者，从而不让大家吃亏。村子离不开官府，村民们也不敢飘得太高。
第205章
秋收之后意味着天气转凉,往往比起夏日，冬日总让人忧心忡忡，也更加难熬。不过今年大丰收,百姓们手上有了余钱,今年的冬天总要比过去的冬天更加好过一些。即便如此，对即将到来的冬天,百姓们依旧怀着隐秘的担忧——越靠近冬天，去年那场大雪带给人的记忆就越重新深刻。
但今年应当是不怕这个了,有公主在，公主总会有办法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公主已经全面成了晋阳百姓们的精神支柱。有她在，百姓们总不会崩溃,能够坚强地生活下去。
晋阳布销往各处,如今已经打出名头。因为其更加贴近百姓的生活,反而比琉璃的名声还要大些。如今再提到晋阳，其余地方的百姓就不再是一无所知了，而是会了然地点点头，就是晋阳布那里吧。
香粉工厂暂时停了,刚腾出来一批人手,服装厂又开始招人了。于是女人们纷纷应聘去了。
在晋阳，女人的求职积极性都很高,各种工厂招工，但凡有机会，自己有空闲，她们总会去尝试求职。哪怕是一开始很内向的人,在晋阳城提供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工作机会下也会渐渐变得外向。
晋阳的女人们工作机会太多，也有男人抱怨给女人太多便利了。对此,官府那边颇没好气地表示香粉厂和服装厂男人也可以去应聘，又没拦着大家，自己放弃机会还要官府给出头，没这个道理的。
男人们听到这话于是悻悻的，也不会去服装厂的新招工处应聘的。毕竟还是有刻板观念，男人怎么能和针线活为伍！
新招的工人们任务却并不是纺织晋阳布，而是进行一种大家过去见都没见过的任务。大肆收购的羊毛终于派上用场，方夏女郎耐心地教大家将羊毛纺织成毛线。毛线的制作并不简单，将羊毛先梳透什么的，步骤多得让人头疼。更重要的是大家不明白纺出羊毛线是为了做什么。
不过心中满怀疑问，大家还是踏踏实实地照做。方夏女郎可是纺织方面的行家，她让大家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就这么怀揣着好奇，女人们认认真真地进行纺线。这就是女工的好处了，她们十分专业，并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就影响工作，情绪也十分稳定。
晋阳收购的羊毛可真多，让人不得不怀疑整个草原的羊的羊毛都被晋阳买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因为对燕国百姓来说，羊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东西，本来就不像羊肉一样，给出去后整个羊就没了。羊毛这种东西，除了冬天给羊御寒，其它时候都是没用的东西。但是它能换钱，这就不一样了。于是那些参与互市的燕国百姓们将自己家的羊毛剃了不说，缺德些的还打了别人羊毛的主意。
还是一个道理，羊毛除了在冬日给羊御寒，其余时候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是以向其他人讨要，虽然被觉得奇怪，但还是愿意给出羊毛。而不那么缺德的燕国百姓则会将羊毛能换钱的事情告诉亲近的朋友，朋友们就会带着剪好的羊毛在下一次互市时去换钱。
结果发现这是真事，尽管不知道夏国这边要羊毛做什么，但羊毛总不会对燕国产生危害，又能给他们产生利益，所以一传十十传百，草原上很快传遍了羊毛在夏国那里能换钱的消息。燕国人虽然和夏国有仇，却和钱没仇。怀着和从夏国人口袋掏钱等于某种程度削弱夏国的实力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毕竟羊毛才几个钱，草原上的羊几乎都秃了。
是以纺线的工作量就很巨大，要将无穷无尽的羊毛纺织成羊毛线，定量的羊毛线要被团成毛线团。一个个毛线团被收入仓库，总让人觉得很有成就感。
总是纺羊毛线，女工们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这些大约是用来做衣服的，只不过不知道要怎么做成衣裳。
而哪怕众人齐心协力，由于羊毛过多，只是纺线直接纺到了深秋时分。
而此时圆春那里终于有了进展，不过不是针对时疫的进展。当下想要研究出针对时疫的预防药剂是件难事，起码也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慢慢研发。
圆春这里的进展不是别的，而是与之前公主买给她的牛场有关。相比于其它地方，因为木牛的存在，晋阳这边对耕牛的重视程度大大降低。时不时会有牛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被吃掉的事情发生。
牛可真不小心啊。
圆春那里有牛场还挂了公主的名头，就更加让人放心了，根本没人管那边的牛场是做什么的，哪怕圆春一天杀一头牛吃大家也不会管她的。
何况圆春也没有想一天吃一头牛，她只是好吃好喝的养着牛，每日去察看一下牛的情况。至于她要看到牛的身上出现什么，至今还没有人知道。总之她的情绪经历了期盼、抓狂、到现在的无波无澜。牛的奶是牛场的唯一进账。不过牛场也不打算赚钱，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直到今日，她看到牛场当中的病牛，终于露出了罕见的激动，立刻着人去请公主来。
不过在公主来之前，圆春脸上已经失去激动之色了，而是平静而慎重地观察着牛身上起的痘疮。
在之前夏日的时候，牛身上曾出过一次痘疮。但因为大家的取痘手法不够熟练，以至于那次白费了。
取痘可是个力气活，母牛被带到单独的、完全干净的空房间。木浴桶被放入其中，热水被倒入桶里，牛被仔细地擦洗，连蹄子里的污物也不被放过。
制备痘苗可是个体力活，只是给母牛剃毛，就需要五六个力大的女人来完成。医馆中并不缺力气大的女人，要知道治疗骨科的伤势一定要很有力气的。
接着是提取牛痘中的脓包液，好在圆春这里什么器械都有。为免麻沸散使牛痘有所改变，取痘时圆春并没有再给母牛喂麻醉药，取痘的难度也大大增加。
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众人身后看人忙碌。圆春好不容易休息会儿，见了公主，立刻来汇报进度了。
在徒弟面前，她是无比冷静的师父，但在公主面前，她可以轻轻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公主，这一次能成功吗？”圆春想要一个答案，只要是公主说的，无论能或是不能，她相信都是真的。
公主很快给出回应：“能。”
有公主的答案，圆春一颗惴惴的心立刻放下来，兴奋地继续投入到取痘之中。哪怕痘苗完整地从母牛身上提取出来，也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之所以情绪会有变化，要知道她们现在在做的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业。如果能够成功，世人便能免除天花侵袭。天花是什么？但凡感染，传染性强，极大可能致死。最重要的是感染之后无药可医，有幸感染后活下来倒是获得终身免疫的资格。但是极易破相，满脸都是痘疤。
圆春如是想着，决心坚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搞出来。为着百姓未来的福祉也好，为着流传千古也好，为着什么都好。
接下来还要用小牛感染牛痘，把它全身剃毛后用刀刮出伤口，如此可以得出大量牛痘。
而在大肆推广牛痘前，需要人来试用。总不能大肆推广毒性过大的牛痘病毒，把人都给毒倒了，算什么事。
一零七疑惑不解，公主什么时候有了预知的本事，可以准确地预知事物发展的既定轨迹。有问题它就提出，像它这样不了解宿主情况的系统也算是十分罕见。
公主很平淡地表示自己并没有预知的本事，但在事物未来发展时要靠她的言论决定时，她不介意给出肯定回答。
一零七顿悟了，是语言和信任的力量。因为公主的肯定和信任，圆春相信这次一定会做好，也就真的会做好了。
至于牛痘的试用，毫无疑问圆春要当第一个人。现在正在进行提取牛痘的流程，参与其中的绝大多数女医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圆春怎么忍心让这些学生去用身体做实验。
对她来说，她只是从公主这里获悉原理，也翻看医书得知以牛种痘可行。但对于牛痘种在人身上后会是什么样，危险多大，一切前景都是未知。
她纯粹是在以身试险，好为未来人们能够更平安地活着做出贡献。
费劲得到牛痘，圆春终于可以将如今她们是在做什么告诉众人。听过之后，女医们的脑袋都宕机了，没想到她们做的是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她们后知后觉，现在圆春跟大家交代这些，俨然是交代后事的口吻，她们哪里还不明白圆春的用意。
一瞬，女医们都流下泪来。有的要留圆春，让她不要以身涉险的。有的直接要用自己替代，请她不要自己去试的。
圆春的手被人紧紧攥住，她抬眸去看，是蓐。
蓐满脸坚定地看着她道：“圆春女郎，我来吧。我欠您一命，如今该到我报答您的时候了。”
圆春很轻巧地拒绝：“别添乱，什么欠我一命，你在这做了这么多事早够还了。何况你身体底子弱，哪能要你试种。”
蓐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替我看好这里吧。”圆春安慰她说，“等我出来，我希望医馆还是好好的。”
蓐这才稍微提起精神，认真点头：“我会的。”她认真地接受圆春的委托，仿佛只要认真做了约定，就一定会有未来。
可是她们都知道能不能出来，一切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