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4日

回到夫君少年时 by 宋家桃花(146 – 151)

第146章

“这……”

白露看着那道帖子,拧着眉,“要不奴帮您寻个由头,拒了?”她是不喜欢萧意的,当初要不是姑爷帮衬,谁晓得主子会变成什么样?那种为了自己私欲害人的人,便是过多少年,忏多少悔,也没用。

顾无忧抿着唇,没说话。

只是捏着那道镶着金边的喜帖,沉吟一番才开口:“这恐怕也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了,既然人家都邀请了,就去一趟吧。”

她态度坚决,白露也就没再劝,只是抿着唇说道:“那奴吩咐人去置办东西。”

“嗯。”顾无忧点点头,“我记得我有一对白玉镯子,成色还算不错,就送那对吧。”

“……是。”

萧意这桩亲事算得上是国婚,又是以两国交好的名义,自然置办得十分热闹,不拘是从前同她有嫌隙的还是不大熟悉的,纷纷上门去恭贺了……顾无忧倒是没去那么早。

今天她只是一个道贺的人,又不是什么主人公,到时间过去祝贺一声也就罢了。

这会她正在替李钦远盘圆袍上的扣子。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李钦远皱着眉,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顾无忧便笑,“这么多人,我能出什么事?何况阿瑜也在。”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替人盘扣子,又从白露的手上拿过腰带等物,替人系好了,这才又同人说道:“而且你不是说今天和傅显他们约好了,得去西郊练兵,哪有约好人又放鸽子的道理?”

李钦远抿了抿唇,神色还是不大好,劝不动她便嘱咐白露,“你跟在夫人身边,不许离开半步。”等人应了“是”,又柔声和顾无忧说道:“我尽量早点赶回来,去接你。”

“你若是来得及便来,若是来不及也不必急着赶来。”顾无忧怕他路上奔波辛苦,声音柔和,“我吃完酒道完贺便回来。”

李钦远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打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早些回来。

时辰差不多了,两人吃完早膳,李钦远先把人送到代王府门口,又嘱咐林清等人一声,这才策马往西郊大营去。

“这不是李小将军吗?”

有人瞧见李钦远的身影,疑惑出声,“他怎么在这?”话音刚落,瞧见顾无忧被人扶着出来,脸色又是一变,纷纷退到一旁,躬身问安,“乐平郡主。”

“嗯。”

顾无忧朝他们点点头,态度不算热络但也不算生疏,门前管家瞧见她,倒是忙迎了过来,恭声客气道:“您来了,先前郡主还着人来问,小的遣人给您引路。”

“劳烦。”

等到她走后,外头那些议论声才又响了起来,“这位怎么来了?不是说她们两人有嫌隙吗?”

“谁晓得?”

“不过这位长宁郡主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以她如今这个情况,不说在代王府,便是在京城,恐怕也寻不到一个什么好的出路,如

今能谋取这么一桩亲事,得这么多宗亲世家过来祝贺,又有皇后娘娘的懿旨,也算是脸上添光了。”

几人嘀嘀咕咕的往府里走去,而顾无忧也被人迎到了萧意的屋子。

还没到里面,就听到一阵热闹的恭维声,全是在恭贺萧意觅得如意郎君……顾无忧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嘲讽至极,这些人背面一套,表面一套,如今这一声恭贺又有几分是真。

“乐平郡主到。”

门前丫鬟通传一声,里头的声音突然就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似的,消停下来。

顾无忧神色无异,继续往里头走。

帘子掀起,屋子里的景象也就曝露在她面前了,不拘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或是从前说过几句话的,如今都在里面,看到她进来,一群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朝她问安:“乐平郡主。”

顾瑜没她们那么多心思,看到她来了,就走了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来了。”

顾无忧朝她笑了笑,“来了。”

又把目光投向今天的主人公萧意,她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端坐在椅子上,妆面全都已经好了,虽然这桩婚事筹办得急,但宫里的几位主子还是给了她应有的体面,特地着宫中的绣娘花了几天几夜赶制出来这样一身婚服,也算是配得上她的身份了。

“你来了。”

萧意看着她,也说了这么一句。

顾无忧点点头,面上并未露那些虚伪的恭维笑容,只是从白露手中拿过那只礼盒,走过去,递给她,语气淡淡:“恭喜。”

侍女春熙刚想接过,就被萧意拦了。

萧意看着顾无忧,主动接过那只礼盒,放在自己的膝上,朝人点头:“多谢。”话落,又看向众人,“你们先出去。”

众人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

可不管萧意如今在京城是什么处境,她终究还是天家人,是她们见到得行礼问安的长宁郡主,她的话,她们自然不敢不听,一个个敛衽往外退去,徐婉倒是还坐在她边上,仿佛萧意那话中的“你们”并未包括她。

直到萧意把目光投向她。

她神色一怔,半响才讪讪道:“阿意,我也要出去?”

萧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徐婉张口想说,但触及萧意眼中的冷淡又讪讪起身,敛衽出去了。

“阿瑜,你也先出去。”萧意看着顾瑜的时候,声音倒是变得温柔许多。

顾瑜皱着眉,显然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看看萧意,又看看顾无忧,最后还是顾无忧笑着开了口:“去吧。”

她抿了抿唇,这才出去了。

白露、春熙都是各自的贴身丫鬟,倒是没出去,萧意看了顾无忧一会,涂着丹蔻的手指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同人说,“坐吧。”

顾无忧也没客气,直接扶着裙摆坐了下来。

“我还是很讨厌你。”等她坐下

,萧意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白露拧了眉,刚要说话就被顾无忧拦住了,她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萧意也说了一句,“真巧,我也不喜欢你。”

萧意看了她一会,突然又笑了,她笑了好一会,笑到长睫上都沾了水珠,这才停下,随手揩了一把眼角的泪,然后看着顾无忧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嫉妒你吗?”

这点。

顾无忧的确不知道,其实她们家世相当,萧意真没什么好嫉妒她的。

而且萧意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没有当日马场那件事,只怕便是没有这一层郡主身份,她也会被众多世家求娶。

萧意似乎也没想过要她的回答,不等她答,便继续说道:“因为你总能轻易得到我苦苦追求的东西,家人的疼爱、他人的钦羡、美好的爱情……这些对我而言,困难至极的东西,你好像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

她虽然嘴里说着怨憎的话,神色却一直很平静,就连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

“从小到大,我苦练琴棋书画,得闲便学做女红,旁人在玩闹,在和爹娘撒娇的时候,我只能把这些时间用在学习上,因为我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厉害变得强大,才能得到我想拥有的一切。”

“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说到后话的时候,她面上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可那笑意也只是转瞬即逝,不消一会,她便又恢复先前那副淡淡的模样。

她看着顾无忧,继续说,“你以为这京城中,只有我一个人讨厌你吗?”

“刚才那群人,你以为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你?她们都嫉妒你,嫉妒你的好命,嫉妒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拥有一切她们汲汲营营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呢?”

顾无忧终于开口了,“因为我拥有这一切,因为我让她们嫉妒,我就应该心怀愧疚和不安吗?萧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嫉妒而毁了自己的人生。”

“她们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都影响不了我的人生。”

她不是靠别人的喜欢而存活的。

她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疼爱珍惜的人。

除了她的亲朋好友和李钦远,旁人的喜欢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必如何……她又不是万人迷,凭什么人人都得喜欢她?

萧意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看着她说道:“你出去吧。”

顾无忧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朝人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萧意轻轻吐露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句当初她没有说出口的歉意,如今却在离别之际吐露出来。

脚下步子微顿,顾无忧手扶着布帘,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停留了一会,便继续往外走去。

等她走后。

萧意才打开顾无忧送来的那只锦盒,里面放着一对白

玉镯子。

她从来不喜金银,独爱美玉,修长的指尖抚过那两只镯子,身边春熙低声说道:“奴给您收起来吧。”

“不必。”

萧意合上盖子,“带上阿瑜送来的东西,还有这一份,其余……都不必带走。”

“……是。”

*

李钦远最终还是来了。

他这时间凑得巧,正好赶上萧意要出门,一群人都在外面围观着,倒也没注意他的到来。

“主子。”

白露在顾无忧的身边,悄声说,“姑爷来了。”

顾无忧一愣,回首去看,便瞧见李钦远正穿着一身劲服朝她走来,箭袖束腰,衬得他宽肩窄腰,似乎瞧见她在看他,面上原本淡漠的表情化开一道明媚的笑,脚下步子又跟着迈大一些。

“不是让你不用来吗?”

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着人,她原本站得就比较偏,这会索性也不去观礼了,拉着人走到一旁,踮起脚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疼道:“你也不怕累。”

“没事。”

李钦远笑着握住她的手,“下午大营也没什么事,等参加完观礼,我便带你去外头逛逛。”

他们也有阵子没出去逛逛了。

顾无忧自然没什么意见,刚要说话,便听到前头有人说“来了来了”,她还没见过那位突厥新任君王,倒也起了几分新奇,抬眸看去,便瞧见一个外族男人正牵着萧意的手往外走。

就如李钦远当初所说。

这位新任君王看起来的确是个温润的男人,他虽然长了一张异族相貌,但面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为了迁就萧意,步子迈得很小。

“在看什么?”

李钦远见她一直盯着外头,还以为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拔也,醋坛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拉着顾无忧的胳膊,把她的脸对向自己,不高兴地说道:“不许看他。”

“你干什么?”顾无忧被他吓了一跳,一想到周遭还有不少人,要是有人回头,明艳的脸臊得不行,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别闹,还在人家家里呢。”

李钦远才不管这些。

以前没成婚是没办法,现在他们可是夫妻了,就算被人看到又怎么样。

只怕别人还得钦羡他们夫妻感情好呢。

“你——”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着这个大醋坛,生怕真的被人看到,只能顺着他的毛哄道:“好了,我不看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李钦远轻轻哼了一声,松开放在她脸上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故意偏着身子不让她看。

这个幼稚鬼。

顾无忧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看着他,也懒得说他。

萧意已经被人扶着走到马车旁了,她成婚没有戴红盖头,而是拿着一把团扇遮着脸,要上马车的时候,她看着拔也说道:“我想和我朋友说几句话。”

拔也笑着点头,让到一旁。

顾瑜原本就一直跟着她,如今见萧意朝她招手,立刻便过去了,握着萧意的手,眼睛红红得看着她。

“别哭。”

萧意握着一方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面上挂着这一年来少有的温和笑容。

“……你我今日一别,只怕日后便见不到了。”

她心底也难受,却不愿把悲伤露于人前,稍稍停顿一会压了心中的那股子难受,才又笑着同人说,“有句话,我一直没同你说。”

顾瑜哑声问:“什么?”

“阿瑜。”

萧意轻声喊她,“对不起,辜负你的信任,你很好,是我不好。”

顾瑜一听这话,心下更难受了,红着眼眶哑着声说,“你如今说这些做什么?我早就原谅你了。”她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着萧意,最终也只能说道:“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事,便给我写信。”

无论她说什么,萧意一概应了。

最终还是陪嫁的宫人过来,“郡主,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忍着眼泪,仪态端方地回道:“知道了。”

等到宫人退下,她看着顾瑜,便是再不舍也还是松开了。

拔也朝皇宫的方向和萧景行行了一礼,而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仪仗缓缓往城门口驶去,他看着身边的萧意,见她眼眶通红,用不是很熟练的汉语问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不。”

萧意放下遮脸的团扇,露出精致的面容,看着拔也笑道:“我愿意的。”

拔也被她的笑容一晃,脸颊微红,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在那马车的轱辘声中,温声说道:“谢谢,我会对你好的。”

萧意看着他面上的笑容,须臾,也跟着笑了。

笑容比起先前,明媚许多。

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有没有做对选择,可她不会后悔,人生中有多选择,或对或错,就如下棋,落子无悔。

她会用自己的余生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第147章

萧意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

这些生活在京城富贵圈子里的人,从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快到六月,这天气也变得越发炎热了,顾无忧一向苦夏,如今又跟从前一样变得懒怠起来。

今日午间。

她刚从李老夫人那边回来,便窝在凉榻上打着扇。

白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打琅琊送来的平安信。

王老夫人已经到琅琊了,之前离开的急,还有许多话未曾嘱托,便写了几页,全是嘱托她要收敛脾气、好好和夫家相处的话……想她平日那样一个端肃寡言的人,如今却亲自提笔写了几页信。

顾无忧看着上面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白露见她捏着信,面露伤怀,知她又是想老夫人了,便柔声劝道:“老夫人知晓您如今过得好,心里肯定高兴。”

“嗯。”

略带哽咽的声音从顾无忧的喉咙口吐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外祖母回信。”

白露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准备好笔墨纸砚,便请人过去。

顾无忧握着毛笔低着头,慢慢写着,不是很规矩的书信,全是女儿家的日常闲话,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都同人说了一遭,写完,想了下,又问白露,“我记得琅琊那家松宝斋是不是开到京城来了?”

突然听人提起这个,白露还怔了一小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从前王老夫人最喜欢的蜜饯,便又笑道:“是,还是从前那个掌柜,好似是因为女儿嫁到京城,他们两口子不放心,便把店一道搬过来了。”

“您是想给老夫人寄些过去吗?”

顾无忧点点头,一边接过帕子擦着手,一边答道:“外祖母这回走得急,估计都没吃到,正好过阵子三哥要去一趟琅琊,我让他放进冰盒带过去,送到琅琊给外祖母尝尝鲜。”

她想到什么便去做。

这会也坐不住了,兴致冲冲地同人说,“让人去套车,这会还早,买完你让人再跑一趟家里,给两位祖母也送些过去。”

说得是顾老夫人和李老夫人。

白露自然应好,一面吩咐人去套车,一面替顾无忧重新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

*

而此时的松宝斋,顾迢也在。

她今日没去书院,想着昨儿夜里祖母咳了几声,又见她怕苦,吃药都不肯尽心,便想着出门给人买些蜜饯,刚刚走到里面就听到一个丫鬟温声说着,“劳掌柜帮着选些糕点和蜜饯,我们回去做供品用。”

“把那七宝酥也拿上。”说这话的是一位老妇人,声音略有些刻板。

说话间还能听到佛珠相撞在一起的声音。

顾迢听到这个声音,脚步一顿,不等她掀起眼帘,身侧秋月已变了脸,看着不远处的老妇人小声道:“小姐,是……沈老夫人。”

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顾迢一时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那边主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穿着紫檀色如意纹的老妇人一边转着佛珠一边转过头,在看到顾迢的时候,她平静无波的那张脸也有了些微的变化。

既然碰见了,也没必要躲开。

而且如今他们同在京城,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便是想躲……也躲不开。

就如,

她和沈绍。

顾迢微微垂下眼帘,走过去,朝人敛衽一礼,声音温和,并无异样,“老夫人。”

“你……”沈老夫人看着她,手中的佛珠也没再转了,似乎低头看了她许久,这才开了口,声音微哑,“起来吧。”

似是闲话家常,她问顾迢:“你也喜欢这家蜜饯?”

顾迢仍垂着眼帘,没看她,温声答道:“祖母怕苦,听说这家松宝斋蜜饯不错,我便想着过来给她来买一些。”

沈老夫人面上带了一些笑,似乎是想起了旧事,“你祖母一向是怕苦的……”她和顾老夫人从前也算得上是故交,可后来却因为两个小辈的事,再没联系过……说到底,还是她心有愧意,不敢见故人。

又看了眼顾迢,见她比起几年前气质越发柔和了,想来这几年,她过得也不差……

只是从前那个满面笑意喊她“伯母”的人,如今却用温和生疏的话语,喊她“老夫人”……沈老夫人看着她,心里有些难受,声音也不自觉哑了一些,“你,还未成婚吗?”

顾迢笑了笑,“我这样的身子嫁给谁都是拖累,还不如孑然一身,也免得害了旁人。”

沈老夫人闻言,心中微触,“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只是……”

“老夫人。”顾迢柔声打断她的话,她抬起眼帘看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声音仍和先前一样,温和有礼却也疏远,“我从未怪过您,我先前那话也不是针对您。”

“您不必多思。”

秋月已经买好糕点了,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眼帘,又朝沈老夫人敛衽一礼,也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阿迢……”

沈老夫人看着她的身影,迈出一步,“玉谦他……”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正是领着白露过来买蜜饯的顾无忧,她看到屋子里这几人,先是一愣,继而便高兴起来,“二姐?你怎么在这?”

又看了一眼沈老夫人,忙领着人过去,朝她行了个晚辈礼,规规矩矩地喊道:“外祖母。”

沈老夫人看到她出现倒是立马就收整了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顾迢,知晓她不愿在旁人面前提起这些事,便又说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聊,我先走了。”

等走到顾迢身边,脚步微顿,却也没有多言,由丫鬟扶着往外走去。

顾无忧一向是不大习惯和旁人相处的,尤其是长辈,她和沈老夫人相处的

不多,也就前段时间陪着李钦远回了一趟家,心里是有些怕这位严肃刻板的老人,这会见人离开,悄悄松了口气,又高高兴兴地去挽顾迢的胳膊,撒娇道:“二姐怎么都不来看我。”

听到这熟稔的话语,也让顾迢心里那波动的情绪平静下来。

目光宠溺的看着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的顾无忧,柔声说道:“怎么嫁人了还和从前一样爱撒娇?”

“又不是和旁人,我只跟你们撒娇。”

顾无忧笑盈盈地说道,想到刚才进来时,两人的氛围,她眨眨眼,又问道:“二姐,你和沈家外祖母熟吗?”

顾迢抚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半会又笑道:“从前见过几回面,算不上熟。”怕她多思,又问道:“你不是怕热吗?怎么这会出来了?”

“外祖母给我送来信,我想着过几天三哥要去琅琊,正好托他给外祖母送些蜜饯过去。”顾无忧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说话是不停的,又看了一眼秋月握着的东西,“二姐,你也喜欢吃这家的蜜饯吗?”

“是祖母,”

顾迢笑着同她说道:“昨儿夜里她咳了几声,又不肯乖乖吃药,我便出来买些酸甜的东西回家哄她。”

顾无忧一听这话就拧了眉,担忧道:“祖母她没事吧?”

顾迢宽慰道:“别担心,就是普通的伤风,吃几服药就好了。”

听她这样说,顾无忧才松了口气,姐妹两人又说了会话,才分开。

*

又过了几日。

顾无忧还没来得及和李钦远回家一趟,朝中倒是先发生一件事。

工部尚书韩兴昌被人举报贪墨,天子大怒,下令彻查……其实这事原本同她也没什么干系,只是这些年顾家和韩家走得比较近,又因为韩子谦韩先生曾教导过她一阵日子。

顾无忧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回家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怕李钦远回来找不到她担心,顾无忧便留下红霜同人说道一声。

马车已经套好了,她领着白露往定国公府去。

而此时靠近定国公府的一条巷子,顾迢和韩子谦正在说着话,顾迢是刚从书院回来,路上碰到脸色苍白的韩子谦,知道他是因为家里的事,便让车夫停下。

这会她坐在马车里,正语气关切地同人说道:“韩伯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担心,韩伯父为人一向清廉,绝对不会有事的。”

韩家两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

如今兄长还在外头公干,父亲又进了大理寺的牢狱,家里全是女人……韩子谦这几日每天不是打关系去大理寺,就是在家里宽慰母亲、妹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差了一大截。

这会听到顾迢所言,他也只是浑浑噩噩的说道:“若是别人查办,我自然不怕,可查办此事的是沈绍,当初父亲检举沈大人,害得沈家家破人亡,我怕沈绍他会……公报私仇。”

这话

刚落。

秋月就皱了眉。

这位韩先生从前看着文质彬彬、性子为人都算不错,她私下还一度帮人说话,想撺掇小姐跟他在一起,哪想到如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韩子谦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微变,猛地抬头,和顾迢说道:“阿迢,我……”

顾迢温声同他说道:“我明白的,你最近两头跑,太累了。”

“不过——”她顿了顿,后话却说得十分坚定,“我相信沈绍不是这样的人。”

韩子谦听着她话中藏不住的维护,心里越发难受,他刚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眸看去,便瞧见沈绍,他似乎根本就没瞧见人,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过来。

韩子谦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马,神色微变,步子也不住往后退,可那马跑得实在太快了,他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韩大哥!”

顾迢却没瞧见沈绍,只看到韩子谦摔倒在地,她连忙下了马车,走到人跟前把他扶了起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韩子谦语气苍白地说道:“没,没事。”

顾迢又看了他一会,见他的确没有大恙,这才松了口气,余光瞥见身后的马,又皱了眉……这里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平时哪有人敢在这横冲直撞?

她不喜欢训斥人,可这会也有了几分气。

转过身,刚想和人说道几句,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男人一身绯色官袍,高坐在骏马之上,此时正微垂着眼帘看着他们,亦或是……她,从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即使现在看到旁人也是温文有礼,可此时望着她的眼睛却如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

他就这样抿着唇,看着她。

顾迢就算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绍,更没想到刚才横冲直撞的男人竟然会是他,她一向温和,不仅是心性如此,也有身子的缘故,戒燥戒怒,不宜大喜大悲。

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

唯有几次……

也都是同一个叫沈玉谦的男人有关。

而此时,那个男人穿透岁月河流、穿破虚幻梦境,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让她那颗平静多年的心终于又一次快速跳动起来。

心跳得越快。

顾迢的脸色就越白,她手捂着心口,呼吸也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小姐!”

“阿迢?你没事吧?!”

韩子谦伸手扶住她,秋月也连忙从马车里拿了顾迢常用的药。

沈绍没想到顾迢会变成这样,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和她置气就翻身下马,“你……”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有只东西掉在脚边,脚下步子顿住,他弯腰捡了起来。

却是一只绣着“谦”字的……藏蓝色青竹香囊。

这里三个人,他不知道这只荷包是谁掉的,可他知道这是出自顾迢的手笔。

谦……

韩,子,谦……!!!

他抬头,看到韩子谦搭在顾迢肩上的手,还有面上藏不住的关怀神情,目眦欲裂,手上的力道重得似乎能把这只荷包撕碎,可看到顾迢发白的面孔,他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过去。

顾迢已经被秋月和韩子谦扶着上了马车。

车夫也怕出事,手中的马鞭一扬,连忙往家的方向赶。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只掉落的荷包,也没有注意到还站在一旁的沈绍,而沈绍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离开,终究还是舍不得,翻身上马,一路跟着那辆马车而去。

直到到定国公府——

顾迢经了一路的休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秋月还是紧张她的身体,等下了马车就扶着人往里头走,又吩咐人去找大夫。

韩家和顾家一向交好。

韩子谦生怕顾迢出事也跟着进去了。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看到巷子口的沈绍,他神色微怔,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看着这个从前的同窗好友,韩子谦低声说道:“她没事了。”

沈绍仍旧坐在马上,闻言也只是垂下眼帘,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在这待那么久并不是关心顾迢的身体,手中缰绳拐了个弯,马儿乖乖地转了个头,要离开的时候,他把手里死死捏着的那只荷包朝韩子谦扔去。

半句话也没说,就策马离开了。

韩子谦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这只荷包,不解沈绍的意思,刚要把人喊住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韩先生?”

却是刚刚由白露扶着走下马车的顾无忧。

“乐平郡主。”韩子谦朝人拱手一礼。

他行完礼也没久待,朝人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巷子口走去。

顾无忧目光疑惑地看着他的身影,刚要收回视线,就瞧见远处骑马的那个人,轻轻咦了一声,问白露:“那个,是沈家舅舅吗?”

白露答道:“看着有些像,不过离得太远了,奴也看不清。”

“罢了,”

顾无忧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进去吧。”

第148章

给祖母请完安。

顾无忧才知道二姐生病的事,她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再去问韩家如何,连忙给祖母行了一礼,就领着白露去探望顾迢了。

大概是病人休养需要清净,顾迢这院子并不热闹,反而显得有些冷清,院里院外都没多少人伺候。

而此时的屋子里,也只有秋月一人坐在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顾迢,低声说道:“您这又是何必?”

顾迢闻言笑了笑,她的声音比平日还要显得弱气一些,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我跟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秋月还想说什么,临了却又叹了口气,换了个话头,“刚才大夫也说了,您这身子可不能再受一丁点情绪波动了,不如同徐院长说一声,书院以后就不去了,省得您日日奔波,保不准又碰到……”

顾迢听懂了那未尽之言,却只是摇摇头,“我没事,而且快考试了,我这个时候不去也说不过去。”

“等——”她犹豫一番,“等这学期结束吧。”

秋月知她性子,但凡决定的事便不可能更改,也就没再劝。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顾迢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只是跟往常似的,想把那只荷包握在自己手里。

她心情不好,或是心里没底的时候,就喜欢握着那只荷包,可伸手探了许久也没找到,顾迢心下一惊,也顾不得身子还没好全就坐了起来,翻着被子寻着,嘴里急道:“我的荷包呢?”

“荷包?什么荷包?”

秋月一愣,看她这幅着急样子,也明白过来她说得是哪只荷包了,也跟着起身帮忙去找,嘴里还说着,“没有吗?我记得先前是跟您那瓶药放在一起,难不成……”

声音一顿,她脸色一白,语气也带了几分无措,“可能是刚才我拿药的时候掉下了,要不我去外头找找?这会出去,应该还能找到。”

听到这话,顾迢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才摇了摇头,轻轻说道:“……罢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再强求也没用。”

她说完这话,就像是泄了一身力气,往身后靠去。

“主子……”

秋月拧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郡主,您来了。”

能在家中被这样称呼的也就只有乐平郡主一个人,果然下一瞬便响起顾无忧着急的声音,“二姐怎么样,我听说她刚才发病了?”

“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小姐这会正在里头躺着,奴给您通传。”

秋月看了一眼顾迢,见她神色已经收整得差不多了,又见她点了点头,便去外头迎人,恭恭敬敬得喊人,“郡主。”

看到她,顾无忧的心定了一定,神色也缓和一些,跟着人进去的时候,问她,“好端端的,二姐怎么突然犯病了?”

这几年,二姐将养的一直很好,连她都快忘记二姐的身子其实并不好,又想到前世二姐那样的结局,顾无忧的脸色又白了一些,问她,“大夫怎么说的?”

秋月还未答话,顾迢倒是先开了口,“蛮蛮,你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顾无忧哪里还待得住?脚下步子又迈大了一些,等走到拔步床前,好好看了看顾迢,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只有笑容依旧,心都跟着拧了起来,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拧着眉,语气担忧得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顾迢笑笑,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别担心。”

顾无忧怎么可能不担心?

前世二姐离世的时候,她因为一些缘故,都没能赶回来一趟,如今……她忍不住劝道:“二姐,不如咱们派人再去外头找找?三哥不是常年都去海外吗?或许那边的大夫有办法呢?”

顾迢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也不是没找过,你三哥这些年一直往外头跑,除了咱们家的生意,也是为了帮我找大夫。”

从小到大看过的大夫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

宫里的,外头的,叫得出名号的,寂寂无名的……她哪个没见过?刚开始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些期待,没有人不想活着,可如今……她啊,是早就被磨尽了心气。

生死有命,又怎么能跟老天爷作对呢?

看着眼前人眼泪汪汪的样子,顾迢又露了一个温柔的笑,抬手摸了摸顾无忧的头,柔声劝道:“别怕,大夫说我这病就是要静养,只要好吃好喝好睡,跟常人无异,能活上好多年。”

“二姐……”

顾无忧的眼眶更红了,她把脸埋在顾迢的肩上,也不说话。

顾迢倒是任她靠着,抚着她的头问道:“太阳这么晒,怎么这会回来了?”

顾无忧也没起来,就靠在人身上,闷着声音说着话,“我听说韩家的事了,想着咱们两家的关系,便来家里问问……”又道,“我刚刚还在外头看到韩先生,他看起来很不好。”

“韩伯父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顾迢缓缓同她说道:“清者自清,你也不必担心。”

知道蛮蛮这么急着回来,估计也是当初听说韩家向她提亲的事。

担心蛮蛮因为这事去找上沈绍,顾迢皱了眉,后头的话带了一些严肃,“沈大人虽然是主办这事的人,可这事是陛下亲口说的,里外这么多人盯着,你可别去找他。”

又哄道:“沈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深受陛下信任,不管这事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一定会查清的。”

顾无忧本来是打算托李钦远去问问,或是帮着照顾一些,也没有要干什么的意思,她虽然生于闺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过听二姐语气严厉,便也打算作罢了。

心里倒是有些疑惑。

听二姐刚才那一番话,倒像是对沈家舅舅颇为熟悉。

又想到先前瞧见的那个身影。

“在想什么?”顾迢见她拧了眉,便柔着嗓音问了一句。

“啊?”顾无忧看着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就我刚才下车的时候,好像看到沈家舅舅了,不过隔得太远,又是背对的身影,我也没瞧清。”

秋月正端着茶盏过来,听到这话,手中的托盘一时没握稳。

茶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瓷声响。

顾无忧疑惑转头,看到一向沉稳的秋月此时脸色发白,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没,没事……”

秋月连忙蹲下身子去捡茶盏。

顾无忧不是坏脾气的主,看她这幅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吩咐白露,“去帮着一些。”

等人过去后才又看向顾迢,见她脸色也有些不好,只是不等她发问,便听二姐已开口说道:“沈家又不住在这,沈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家附近呢?估摸着是你看错了吧。”

顾无忧想想也觉得是,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晚饭是在家里留用的,李钦远傍晚时分就过来了,陪着她和家里人用完饭,又被父亲叫到书房说了会话,快到亥时的时候,两人才起身离开。

路上。

看着脸色一直不大好的顾无忧,李钦远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温声问道:“还在想你二姐的事?”

他今天过来的时候也听人说起顾迢发病的事了。

顾无忧也没瞒他,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二姐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知道她们姐妹俩感情一直要好,李钦远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也跟着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头,“以顾家的势力,但凡能找得到的大夫,肯定是都找了。”

就是因为知道,顾无忧才更加觉得难受。

把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就是心里难受,二姐因为这个病都不能嫁人,生怕自己耽误人家。”

“她这样好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李钦远听到这话又把她抱紧一些,揽着她的肩膀,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乖,二姐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而且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她好好静养,还是能活很久的。”

“你若是难受,以后便常回家陪她说说话。”

“……嗯。”

顾无忧点点头,又在他怀里抬起头,轻轻喊他的名字,“李钦远。”

“嗯?”

李钦远垂眸看她,笑问,“怎么了?”

因为马车的晃动,车璧上点着的烛火也跟着轻轻摇晃,可即便在这样半明半暗的环境下,依旧衬得他的脸俊美无比,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比起从前那个恣意不羁的少年郎,如今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担起了相应的责任,也变得越发沉稳、内敛起来。

让人觉得可靠,也可信。

顾无忧就这样看着他,好一会,轻轻说道:“谢谢你。”

这个男人虽然还没有前世他们认识的时候,那么强大,可他依旧用现有的一切把她保护得很好,他们分院居住,整个院子都是她的人,他让她不必操心后宅事务,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让她想回娘家就回娘家,从来不给她一丝拘束的感觉。

只怕这世上都没有像她这样轻松的新嫁妇了。

李钦远听着这话,大抵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笑了笑,也没说那些多余的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谢谢。”

若真要说。

也应该由他来说。

他们两人之间,付出最多的,明明是她。

马车的轱辘声在这寂静的夜色十分明显,而马车里的两个人却未再说话,而是轻轻依偎在一起,仿佛这世间两个孤独的灵魂因为碰到了彼此,就不再寂寞。

*

几日后。

备受关注的工部尚书韩兴昌一案也终于查清了。

其实这事,原本也同韩兴昌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受人拖累,可偏偏犯事的这些人正是他族中子弟。

韩家本家是在江西,因为觉得自己家里出了个大人物,又仗着离京城远,韩家这些子弟平时没少打着韩兴昌的名义在外行事,贪些银钱都是小事,甚至有人强占民女,把人逼到自尽……

那民女的父亲上告官衙,又因为韩家在江西的势力,最后落了个不了了之。

这些事情查出来后,陛下震怒,上早朝的时候就褫夺了韩兴昌的官职,又让人把那几个涉事的人员全部收押,倒是没有拖累韩兴昌的大儿子,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韩家经此一事,自然是不如从前了。

顾无忧知晓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

而此时的鹿鸣书院。

韩子谦已经和徐复提出请辞了。

韩家出了这样的事,韩兴昌精疲力尽,也不愿在京城再待下去了,他们一家已经打算回老家了……徐复虽然再三挽留,可韩子谦去意已决,这会他刚从徐复那边出来,就看到了站在树旁边的顾迢。

“阿迢。”

韩子谦大步朝她走去,面上的神色比起前几日倒是好了许多,看到人的第一句就是关怀,“你身体怎么样?”

顾迢柔声同人说道:“多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你……”她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你真要离开吗?”

“嗯。”

韩子谦笑笑,语气温和,倒是没有一丝颓废,“其实前几年父亲便想辞官了,如今倒也算是个契机……他这一生最大的冤枉就是教书育人,我们打算在本家那边开个族学,也教其他的孩子。”

“我去那边也能帮衬他一些。”

他说完又看向顾迢,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紧,语气突然也变得有些紧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那边山清水秀,更适合养病,等到了那,你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教授学生,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迢摇摇头,语气抱歉地同他说道:“抱歉,韩大哥。”

却是直接婉言拒绝了。

脸上的笑容有轻微的凝滞,不过也只是一瞬,韩子谦便又恢复如常,他松开负在身后的手,垂眸看着顾迢,仍是很温柔的样子,和她轻轻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一问,只有等你亲口说出,我才能……真的放下。”

他看着顾迢,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

果然……

还是没办法啊。

从怀里拿出那日沈绍扔给他的荷包。

顾迢在看到这只荷包的时候,神色一怔,继而连语气也有了变化,“这只荷包……”

“是那日沈绍给我的。”韩子谦没有瞒她,“那天我从你家出来,看到沈绍就在巷子口,我和他说了你没事,他就把这只荷包扔给我,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他的指尖正好落在那个“谦”字上。

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应该是误会了,你……还是和他解释下吧。”

韩子谦这话说完,便未久留,“我还要和其他先生说一声,这里太阳晒,你也早些回去吧。”眼见顾迢呆呆握着那只荷包,一言不发,他轻轻叹了口气,摇头离开了。

很快。

这院子里就只剩下顾迢一个人。

她握着那只荷包不知道站了多久,纤弱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荷包上的“谦”字,面上神情十分复杂,本以为是寻不见了,哪里想到居然会在韩子谦这,更没想到是沈绍给他的……

他,是误会了什么吗?

可即便他真的误会了什么,又能如何呢?他们早就不可能了。

是她亲手推开了他。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顾迢循着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绍正沉着脸正站在廊下,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中握着的那只荷包,见她看过去,掀起微红的眼角。

眼中萦绕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怨恨、悲愤、不甘,还有……受伤。

“玉谦,你来了?”徐复正好出来,看到沈绍便同他笑道:“快进来,咱们师徒也许久不曾见面了。”

“咦?”

徐复余光瞥见顾迢,似乎有些诧异,跟着又笑了,“顾先生也在。”

这话终于让顾迢从看到沈绍的复杂情绪中走出来,她紧紧握着那只荷包,低下头,“……院长。”又和沈绍敛衽一礼,喊人一声,“沈大人。”

“我待会还有课,先过去。”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袖下的手紧紧掐着手心的皮肉,似乎只要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不至于在人前出了差错。

沈绍目光晦暗地看着她离开,想到她那一声“沈大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韩大哥,沈大人……

她倒是分得清!

徐复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依旧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陆山行的字,我前几天刚得了一副,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迹。”

“好。”

沈绍点点头,跟着徐复往屋子里走,快要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个离开的绿色身影,眼中神色复杂至极,最终却还是拂袖走了进去。

*

临近七月。

天气越热,顾无忧便越发懒怠起来了。

以前还时常去顾家走走,如今也懒得出门了,不过她倒是也不觉得闲,顾瑜和九非时不时就会上门,给她带些吃的,或是陪她说说话……若是他们没来,她就自己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有时候就陪李老夫人看看佛经,或是陪冬儿玩闹一会,或是陪十五在屋子里玩耍。

这天。

李钦远难得休沐,没去西郊大营。

两个人懒得出门,索性便窝在书房看书,十五就在他们的软榻边上啃着核桃,咔嚓咔嚓的,地上已经积累了一堆核桃壳,腮帮子鼓得不行,还在不住地吃。

顾无忧靠在李钦远的怀里,手里拿着一本杂记话本,是讲灵异的那些。

自打嫁给李钦远后,这人说得好听,让她把书都放到书房,平时他们可以一起看书,她高高兴兴地把书全都搬了过来,没想到第二天,她收集得那些讲男女感情的话本就全都不见了。

把她气得不行,又没办法。

总归这些灵异奇志倒是给她留下来了。

“张嘴。”

李钦远剥了一颗冰冻的荔枝递到她嘴边,等她咽下又接了果核,又笑盈盈地问她,“甜不甜?”

顾无忧看书看得起劲,哪有这个闲功夫理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随口回了一句,“甜。”又翻了个身,“别吵我,我看书呢。”

这态度让李钦远委屈死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本来想好好陪着人,哪想到自己的小媳妇一点都不自觉,拿着本书不肯放,一点都不在乎他……目光不善地盯着她手里的书,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书也给扔了。

想想,

还是算了。

之前那次,他家小媳妇就跟他冷战了好几天,这次要是再扔,估计连床都不让他上了。

不甘寂寞的李小将军索性打算以色诱人,把脸凑过去,语气哀怨地说道:“书有我好看吗?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怎么总盯着那破书不放?”

“哎呀,你——”顾无忧刚看到精彩处,被人一打断,气呼呼的,刚要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白露的声音,“少爷,少奶奶,该用午膳了。”

瞪了一眼李钦远,打算待会再收拾他。

李钦远倒是依旧笑着,见她把书签放进书页里,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走去。

刚跟李钦远坐下,就看到红霜一脸高兴的进来了,看到她这幅样子,顾无忧忍不住就笑,“高兴什么呢?跟捡了钱似的。”

红霜笑道:“您不知道,陛下给长平公主和沈大人赐婚了,现在外头都在传呢。”

“什么?”

顾无忧一愣,擦手的动作都停下来了,“给长平和沈家舅舅吗?”

等人脆生应了,她脸上也扬起笑,“这倒的确是件喜事,回头我得给长平写信,好好恭喜她下。”前世长平赐婚的时候,她在琅琊,都没瞧见,如今总算是撞上了。

余光瞥见对面的李钦远,却见他神色微怔,顾无忧一愣,语气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

李钦远回过神,摸摸她的头。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倒是也没有必要把从前的往事说出来了,反惹人难受,替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同她笑道:“吃饭吧。”

第149章

长平公主萧无瑕被赐婚给都察院副都御使沈绍的事,没几日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沈绍身为当朝新贵,又是陛下亲信,如今又被赐婚当朝唯一的公主,一时间,在京城自是风光无限……当初沈绍的父亲开罪陛下被褫夺官位,沈家一门也跟着倾盆而倒,所有人都觉得沈家不可能再起来了。

自然——

这位从前名冠京华的玉谦公子也成了地上泥,任谁都能踩一脚。

可谁能想到,沈绍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倒下,他继续考取功名,成为庆禧十七年的新科状元,他在外公干的几年时间,又从一个小小的知县,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

如今又成了天子的乘龙快婿。

日后只怕这寂寂无名的沈家也要在京城的贵人圈里占一席之地了。

顾迢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是赐婚后的第三天了。

这几日书院学子都在准备考试,徐复念她身子不好便没让她去书院受累监考,她自知近来心绪不稳,也没有强求,每日待在家里陪着祖母抄写经书,倒也自在,今天是想着祖母的那些蜜饯快吃完了,这才出了一趟门……

“回头给蛮蛮也带一些去,我瞧她上回挺喜欢吃的。”

“对了,待会再去一趟旁边的糖果铺子,她从前最喜欢吃那家的糖果,每回出门都要买不少。”

秋月自是一一应了,又笑道:“郡主过会瞧见您,肯定高兴。”

她是盼着主子能多出去走走,自打前几日主子拿着那只荷包回来,整个人又变得沉闷起来,就跟那年和沈公子分开时一样,也不同她说,只是一个人闷着,今日好不容易才瞧着高兴些。

顾迢也笑,“若说高兴,还是我瞧着她高兴。”

那样肆意洒脱、无拘无束的性子,是她这一辈子心心念念却始终没法做到的。

可能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她就格外喜欢自己这个小堂妹,每每瞧见她都觉得开心,又挑了几样,同秋月说,“就这些吧。”

“是。”

秋月笑着去付钱。

两人付完钱刚要离开,外头就走进几个人,边走边还在说,“那位沈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娶长平公主为妻。”

“我倒是觉得长平公主好福气,放眼整个京城,有谁比得过这位沈大人?新科状元出身,如今不过二十二,就已经是都察院的二把手,天子的左膀右臂,再过几年,只怕还要封侯拜相。”

“那位长平公主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才是真的命好。”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主仆二人,自顾自说着话,而听完这番话白了一张脸的秋月,有些无措地看着顾迢,见她神色微怔,不由担忧地握着她的胳膊,语气紧张地低声说道:“主子,您没事吧?”

顾迢眼睫微动,敛了面上那副神情,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秋月见她这样,反倒更加担心起来,心里也有些责怪自己,这几日怎么没去打听下,若是知晓沈大人被赐婚的事,她是怎么也不会让主子出来的。

跟着顾迢上了马车,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低声说道……“这几日,奴待在府里也没听到这事。”

“嗯。”

顾迢面色未改,闻言也只是慢慢说道:“应该是祖母得了风声,先封口了。”无奈摇了摇头,怪不得前几日,她去找祖母的时候,祖母的神色那么难看。

今天要不是祖母早起去了寺里,恐怕也得拦着她不让出门。

其实又是何必呢?

再怎么阻拦,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总有一天会知晓的,何况……她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秋月轻声问道:“您,不难受吗?”

难受吗?她早就分不清什么是难受了,或许和沈绍分开的那一日,她这颗心就已经死了……面上浮现一个很淡的笑,“我跟他已经过去了,他能有此姻缘,我为他高兴。”

“主子……”

秋月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那我们现在是回府,还是……”

她现在反而不希望主子去见五小姐了。

五小姐和长平公主是表姐妹,过会瞧见主子肯定会说起此事,她是无心,可不免主子听者伤心。

顾迢却像是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仍笑着:“去,东西都买了,自然是要去的。”又同人嘱咐,“等到那家糖果铺子,你下去买一些,别忘记。”

“……是。”

*

知道顾迢来了。

顾无忧自是高兴的不行,也不顾外头太阳还晒,亲自去外头迎人,远远瞧见红霜把人迎过来,更是耐不住,直接迎了过去,高兴喊人,“二姐!”

“怎么出来了?”顾迢握着她的胳膊,无奈道:“不是嘱咐了让你不用来迎,也不怕晒着。”

“没事,就一小会。”

顾无忧挽着顾迢的胳膊往屋子里走,边走边同她笑说,“刚才红霜说你来了,可把我高兴坏了。”

顾迢笑看着她:“今天祖母去寺庙祈愿,我在家闲着没事便出来走走,还给你带了些蜜饯、糖果,你平日待在家里也能吃。”

顾无忧看了眼秋月手里握着的东西,是她常买的几家铺子,眉眼弯弯,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先前还想派人出去买些,没想到二姐便送来了。”

外头太阳晒,她生怕顾迢身体受不住,忙迎着人进了屋。

屋子里倒是清凉的很,顾无忧最爱享受,李钦远也纵着她,家里早早就买来冰放在地窖屯着,每日凿上几盆,再由那风扇扇着……只要不总是打那帘子,那外头的暑气就进不来。

顾迢是第一次来这,目光扫过屋中布置,握着顾无忧的手,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七郎待你很好。”

顾无忧听到这话,脸不由有些红,倒也没否认,应了一声,“他待我是很好的。”又让人去准备糕果茶点,“我今天让厨房准备了酸梅陈皮桂花汤,放在冰盒里凉着,现在估摸温度正好。”

“正好,我走了一路也渴了。”顾迢笑。

红霜吩咐人去拿酸梅汤,顾无忧便挽着顾迢的胳膊说道:“二姐,你今天就在我这多待一会吧,等吃完晚膳再走……”她是那种在熟人面前容易撒娇的性子,“要不你直接住在我这好了,我们好久没睡在一起说话了。”

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她那双水盈盈的杏儿眼都亮了起来。

顾迢见她这样就忍不住笑,抚着她的头柔声说,“吃晚膳可以,住下来就算了,我怕七郎日后不让我进府了。”

“他敢?!”

顾无忧挑了眉,小脸娇蛮的不行。

不过也晓得二姐不大习惯在外头住,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嘱咐白露,“你让厨房多去准备些菜。”

白露自是笑着应好。

姐妹两人在屋子里说着话,大多都是顾无忧说,顾迢听……还没到吃晚膳的时候,林清便来替李钦远传话了,是由白露递的话,说是今天西郊大营事情多,得迟些回来,让她先用晚膳,不必等他。

“我们自吃我们的,谁要等他呀。”

话是这样说,但顾无忧到底还是心疼李钦远,这话刚说完,又和白露说了一句,“让厨房把菜匀一些出来,在灶上热着,等他回来就送过来。”

“你啊——”

顾迢笑着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顾无忧脸红红的,也不辩,挽着她的胳膊撒着娇。

吃完晚饭,李钦远还没回来。

顾迢本来还想陪蛮蛮待到人回来,可瞧着天色愈晚,怕祖母担心,还是提出告辞了……顾无忧虽然舍不得,但也怕过会天太黑,夜路难行,想送人出去却被顾迢阻拦了,“我自己出去便是,这天气,外头蚊虫多,你皮肤最是娇嫩,别被咬着。”

“那——”

顾无忧吩咐白露,“你提着灯笼送二姐出去。”

白露应是,顾迢也没拒绝,姐妹俩又说了会话,顾迢便出去了,顾无忧站在帘子口,看人转出院子,这才由红霜扶着回去。

还没走到门房,顾迢停下脚步,摸了摸袖子,拧了眉。

秋月问道:“主子,怎么了?”

顾迢低声说道:“前几日绣得那方帕子不见了。”

这帕子是贴身之物,虽然没有绣自己的名字,但被人捡到,也不是什么好事,白露见她们主仆神色不好,便柔声说道:“那不如秋月姐姐随我回去找找,可能是在屋子里落下也不一定。”

秋月看了眼顾迢,见她点头,便应了白露的话,又把手里的灯笼递给顾迢,同她说:“您先回马车,奴很快就回来。”

“好。”

顾迢点点头,又和两个丫鬟嘱咐道:“要是没找到也就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两人应了,这才往门房走去。

这会天色已经黑了,顾无忧和李钦远不喜欢很多人伺候,院里院外都没多少人……顾迢这一路走去,竟连一个人都没碰到,手中的灯笼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的,好在今天星月正好,倒是给她照亮了一条前路。

只是还没拐出小道,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朝她的方向过来。

不等顾迢回头,就被人抓住手腕往旁边的树林拖,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她整个人被拽着,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一向沉稳的顾迢也变了脸色。

不过她还是沉稳的,很快就排除一些不好的可能,尤其她感觉到抓着她的那个人似乎很迁就她,生怕她摔倒,脚步迈得很慢,又怕她疼,都不敢用力。

她心下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等被人压在树干上,便透过月色去看眼前的人。

这是一张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脸。

沈绍……

沈玉谦。

从前单属于她的玉谦哥哥,如今长平公主的未婚夫。

在一瞬地错愕后,顾迢开始挣扎起来,生怕旁人听到,她连声音都不敢提得很响,像是压在喉咙口吐出来的话,“你现在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可沈绍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比起先前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他把人压在粗壮的树干上,一只手掐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反手抓着她两只手腕,身子前倾向她逼近,急促的喘息着。

突然的凑近,让两人本就没有多少的距离变得更近了,顾迢甚至觉得彼此的呼吸都缠绕在一起,像一只密密麻麻的网笼罩在她头顶,她挣扎不过,又闻到一股浓重的酒香,抬眸看去,果然瞧见沈绍微红的脸。

她拧了眉,停下挣扎,“你,喝醉了?”

沈绍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死死地盯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问道:“顾迢,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阵,刺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甚至有那么一刹那,顾迢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她看着沈绍,多想不顾一切吐露自己的心声,可想到他如今的身份,想到他即将要娶的人。

终于还是选择别过头。

“……没有。”她哑声回答,声音冷漠。

钳制她动作的两只手有一瞬地放松,可很快,那人又握紧了,此时的沈绍就像一个失去一切的赌徒,他红着眼,急于寻求一个答案。

亦或是,他希望得到的回答。

他把自己的额头抵住顾迢的额头,声音几近破碎,“顾迢。”

“你偏偏我,骗骗我好不好。”

“只要你说爱我,我可以立马辞官,带着你远走高飞,我不要娶公主,我只要你……”沈绍语带哽咽,“顾迢,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骗骗我。”

带着乞求的话语在顾迢耳畔响起,“骗骗我,好不好?”

这不是顾迢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绍,沈家出事的那一年,沈绍也曾跟她露出这样的软弱,甚至在她说出那番话之后,他还是不肯相信……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后来,

她也见过几次沈绍。

高中状元游街时的沈绍,离京出任时的沈绍,还有当初蛮蛮成婚时陪着七郎过来迎亲的沈绍,以及……高坐骏马之上,站在她跟韩子谦面前的沈绍。

他也从最初看到她时的愤恨,变得淡漠、冷清。

她以为他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即便相见也只当对方是陌生人……如果她有幸能够多活几年,或许也能等到和沈绍相忘从前,见面的时候向对方问一声安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几日看着她时还一脸冷漠的沈绍,如今居然会在这用这样的神情望着她。

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又像失去一切的赌徒。

顾迢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在如华的月色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的委屈,她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想让他不要难受……

可她最终吐出的,却还是那样冷漠,那样绝情的一句话,“沈绍,我没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沈绍,我想我是不爱你的,我从来都没有……”

记忆中那个让他痛恨至极的人和眼前的女子重叠在一起,沈绍眼眶红得像滴血,他看着她微张的嘴唇,生怕再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些让他难受的话,就跟疯了似的,吻住她。

气息灼热,动作强硬。

像濒临死亡的人在求最后一个救赎。

顾迢像是呆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去挣扎,从前亲吻她额头都会害羞的男人,如今却跟疯了似的……

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唔……”

顾迢终于回过神了,她拼命挣扎,可男人的力道,哪里是她能比的?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反倒像是把他惹怒一般,更加强硬起来。

“砰,砰,砰——”

气息缠绕在一起,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咦,这不是二小姐的灯笼吗?怎么在这?”远处传来白露的声音,紧跟着是秋月和白露喊她的声音。

顾迢神色一变,挣扎得越发厉害了。

不能让人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尤其是沈绍……他已经被赐婚了,若是让人知晓他做出这样的事,便是天子再恩宠他,也不会容他!

想到这,她狠了狠心,闭着眼去咬他的舌头。

见人吃痛退开,她又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手忙脚乱地往外头跑。

等跑得远了,瞧见身后男人并未追上来,顾迢这才放慢步子,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往外走去。

“二小姐,您在……”白露刚在喊,看到从树林里走出来的顾迢,一愣,忙又迎过去,“您怎么在那?”又看了眼顾迢,见她面色微白,不由又担心道:“您没事吧?”

“没事。”

顾迢勉强朝人笑了笑,又寻了个由头,同人解释,“刚才瞧见几只萤火虫,怕灯光吓着它们,没想到耽误了时间,让你们担心了。”

秋月也迎了过去,刚握着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发觉她的手在发抖,心下一惊,她知晓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没在白露面前暴露什么,她定了定心神,温声说道:“帕子找着了,奴扶您回去吧。”

“嗯。”

顾迢点点头,也没什么力气再说什么了,没再让白露跟着,只让秋月扶着她离开。

白露目视主仆两离开,刚要回去向主子复命,就瞧见不远处的树林里竟然还有一个黑影,她心下一惊,厉声喝道:“谁!”话音刚落,那个黑影就走了出来,正是沈绍。

不同于先前面对顾迢时那个醉醺醺的沈绍。

此时的他,面沉如水,双眼清明,哪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沈大人?”

白露一愣,忙过去给人行了礼,“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那些小厮竟也不知道通传,实在该打!”

沈绍看着远处主仆两人离开的身影,随口问道:“七郎呢?”

“少爷还没回来,”白露低声说道:“不如您去花厅先歇息一会,估计少爷再过一会也该回来了。”

“不必。”

沈绍淡淡说道:“既然他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他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没有半点留下的意思。

白露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又想起刚才二小姐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强装镇定的样子,她心下一惊,脸色也跟着变了……

心神不稳地回到院子。

红霜正站在门口,打着络子,听到声响抬起头,见她这幅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语气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露摇摇头,没说话,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

“回来了?”顾无忧看着白露进来,又低下头翻着册子问她,“二姐她们回去了吗?”

“……回去了。”

白露心中像是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看着靠坐在软榻上的顾无忧,犹豫着要不要同人说,可她还没开口,就听人率先说道:“正好,你过来帮我看看,过阵子长平搬到外头,我送她什么比较好?”

“是……”

白露走过去,看着那个册子,上面全是主子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又想到这几日主子因为长平公主赐婚的事,高兴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想到自己心里那个猜测,犹豫一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150章

翌日起来的时候。

顾无忧才知道昨儿夜里沈绍来过了,彼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闻言,便问了一声白露,“昨儿夜里,你送二姐出去的时候,没看到沈家舅舅?”

白露正在给她梳头,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半响才轻声回道:“瞧见了,奴还问他要不要去花厅坐会,可沈大人说姑爷不在,不好打扰。”

“奴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同您说。”

“那也该和我说一声。”

“他是长辈,不拘是为着什么事来的,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能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管?”

顾无忧说完,见镜子里的白露脸色有些发白,又缓和语气,柔声说,“不是怪你,我知你做事向来有分寸……”说完,她顿了顿,回头去看人,拧了眉,语气关切,“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是不是不舒服?”

“奴没事。”

白露摇摇头,看着顾无忧的眼睛,刚要张口,早起练完剑的李钦远就进来了。

看到李钦远,顾无忧也顾不得再问白露什么了,起身朝人迎过去,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嫌弃道:“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精力。”明明睡得比她还晚,偏偏能起那么早。

话是这样说,可在红霜端来水的时候,她还是亲自绞了一块帕子给人擦拭脸上的汗。

李钦远双手搭在膝上,弯着腰偏着头任她擦着,趁着丫鬟们没瞧见,往人耳边说了句混账话,把小媳妇逗得脸红耳臊又抿了嘴偷笑起来。

顾无忧羞死了,又碍于几个丫鬟还在,不好说他什么,只能红着脸,瞪他一眼……吃饭的时候,和他提了句昨儿夜里沈绍来过的事,“舅舅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还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没事。”

李钦远没当一回事,给她夹了一个小笼包,随口说道:“回头我上朝的时候问他下好了。”见她小脸担忧,又笑道,“舅舅性子宽和,不会跟我们这群做晚辈的计较。”

听他这样说,顾无忧也就没放在心上,又和他说起顾迢,“昨儿夜里二姐也来了,我看她这阵子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李钦远手里夹着的那根油条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顾无忧看着他,目露疑惑,不明白刚才还好好说着笑的李钦远怎么听到二姐的名字突然变了脸。

李钦远问她:“二姐昨儿夜里也来了?”

“是啊。”顾无忧让人把掉在地上的油条收拾了,这才又同李钦远说道:“你昨儿夜里回来的晚,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

李钦远点点头,没说自己的那番异样,只柔声同她说道:“那过几日等我休沐的时候,你再请二姐来家中做客,把你五妹、九弟也叫上,热闹热闹。”

顾无忧哪有不应的道理,倒是也真的被人打了岔,没再去疑惑他先前的异样了。

李钦远心里却压着一股子情绪。

打算回头上朝的时候问问沈绍,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日上完朝,李钦远没跟以前似的,立即离开,而是特意放慢步子等沈绍出来后才和他并肩往外走,等到周遭人少了,问他,“我听蛮蛮说,舅舅昨天来家里了?”

“嗯。”

沈绍点头,没瞒他,“本来是想着去看看你们,知道你不在,便回去了。”

“昨儿夜里,顾迢姐也去我家了,”李钦远边说,边观察着沈绍面上的神情,“不知舅舅有没有看到?”

耳听着这话,沈绍握着玉笏的手微收,半响才转头去看李钦远,脸上挂了个不深不浅的笑,“七郎,你想说什么?”

“是我该问舅舅,你想做什么?”

李钦远压着声音说道,脸色并不好看:“你现在已经被赐婚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和长平公主成婚了,你突然又去纠缠别人,到底想做什么?!”

“舅舅——”

李钦远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清醒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却糊涂了?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不仅是你,就连顾迢姐的名声也会受累。”

“还有长平,你让她怎么想?”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沈绍的脸在这当头的太阳下却显得有些苍白,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玉笏,力道大的连指尖都发白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只是,”

他垂下眼帘,声音沙哑,“想要一个答案。”

他昨天路过七郎家中,看到顾迢的马车停在门房处,然后就鬼迷心窍的进去了,没让小厮通传,甚至没让人跟着,后来更是借了醉酒的名义行了越矩之事。

他这二十多年,没有一日不清醒。

唯独碰到她,什么清明,什么清醒全都不见,像个赌徒,像个疯子。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肯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沈绍抿着唇,站在这长长的宫道上,明明已经是三品官员,天子亲信,来日更是人人钦羡的国婿,可他却觉得自己这颗心空落落的……

李钦远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舅舅,有些事,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问问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别弄到最后,大家都收不了场。”

他不喜欢管这些闲事。

可一来此事涉及沈绍,他唯一的舅舅,二来……顾迢、长平全是蛮蛮的姐妹,他不希望来日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她夹在中间难做。

沈绍抿着唇,没说话。

他自然知晓自己要什么,他从头到尾只要一个顾迢。

为了她……

他可以什么什么都不要。

可顾迢呢?

只怕她恨不得他离她远些吧……要不然,她怎么连骗都不肯骗他一下?

或许,他真应该放下了,不再去打扰她,让她好好做她的顾二小姐,或许,来日还能唤她一声某夫人……他应该祝福她的,应该给她留一点好的念想,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去搅乱她的生活。

而他也该好好待长平。

即使他没办法喜欢她,像对待顾迢那样对待她,可他会敬着她。

*

没过几日便是太子萧景行的生辰。

宫里许久不曾热闹过了,这次萧定渊便打算好好操办下,老早就派了内务府操办生辰的事,又给宗室、官员下了帖子……顾无忧和李钦远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顾无忧一向和自己这位太子表哥要好,又许久不曾进宫,这日还没到时辰就跟李钦远先进宫了。

李钦远先去东宫恭贺萧景行,顾无忧便去了未央宫探望王皇后和长平,知道她来,长平自是高兴,怕在母后这说话不痛快,便拉着她去了自己的宫殿,又把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顾无忧看她这样就忍不住笑,“马上就要出宫单住了,怎么性子还是这样急。”

长平嘟囔道:“她们在,我说话不痛快。”又凑过去,跟从前两个人说小秘密时一样,小声问道:“表姐,外头都是怎么说的呀?”

顾无忧明知故问:“说什么呀?”

“表姐!”长平撅起嘴,又红了脸,两根手指攥着帕子两端转个不停,低着头嘟囔,“就,就我和沈绍的婚事啊。”

“你怎么还管起这些事了?”

顾无忧笑盈盈地又说了这么一句,怕逗得太过,又弯了眉和她认真说起话来,“都是好话,有说沈大人福气好能娶你为妻,也有说你眼光独到,毕竟沈大人如今可是京中最受贵女青睐的郎君了。”

听她细细说着——

长平也跟个餍足的小猫似的弯了嘴唇。

顾无忧见她这样,眉眼又绽开一些笑,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这个人,喜欢这桩婚事吗?”

长平听到这话却是一怔,这阵子有许多人问她满不满意这桩婚事,她的父皇,她的母后,甚至于她的哥哥和嫂嫂,都问过她……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她,喜不喜欢沈绍。

她喜欢沈绍吗?

“喜欢是什么样的?”长平问顾无忧,明媚的小脸上布满着疑惑。

“喜欢啊……”

顾无忧想了想才答道:“喜欢就是看不到的时候会特别想他,看到的时候又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会不自觉心跳加速,又会忍不住脸红,看到一件喜欢的事物时,第一个就想和他分享,看到他高兴,自己也会忍不住高兴,看到他难受,也会不自觉难受。”

“喜欢一个人,这么麻烦吗?”

从小都是无忧无虑的人,哪里想过这样复杂的问题?不过她还是打算好好思考下这个问题。

长平托着自己的下巴,拧着细细的眉毛,慢慢思索着……她打小就喜欢文采好的读书人,觉得他们厉害极了,更喜欢长得好看的事物和人,觉得赏心悦目。

恰好。

沈绍非常符合她这两个条件。

至于表姐说得那些情绪,她想起那日父皇赐婚的时候,她偷偷站子帘子后看着跪在殿中的沈绍,看着阳光折射在他身上时,把他衬得俊美无俦,那个时候她的心跳是跳得很快,脸也很红。

这阵子,她也挺想他的。

她想看看赐婚后的沈绍是怎么样的,想问问他喜不喜欢。

那这样看来……

长平抬起头,看着顾无忧,眉眼弯弯,声音清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虽然她还没有喜欢到,想到一件事物的时候就第一个想和他分享,也没有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难受而难受,可这有什么要紧呢?以后时间那么长,他们相处下去,她肯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就像表姐待那位李七郎一样。

“对了——”说完自己的事,长平又看了看顾无忧,笑得就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似的,问她,“表姐,你有宝宝了吗?”

顾无忧正在吃葡萄,听到这话像是被噎住了似的,握着帕子捂着嘴唇,等缓过那股子咳劲,才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望着她,“你,你说什么?”

“宝宝呀。”

长平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地问道:“你跟李七郎成婚那么久,还没消息吗?嫂嫂前头生了个儿子,长得特别可爱,可我还是喜欢姑娘……”她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撒着娇,“表姐,你快生个女娃娃给我玩吧,我把我所有好看的首饰都给她,她想要什么,我都买给她。”

“你——”

顾无忧羞红了脸,又见她这幅天真模样,觉得生气都是给自己找罪受,只能没好气地拧了下她的脸,气呼呼地说道:“收拾收拾,跟我去见太子妃嫂嫂,回头我得好好同姨妈说,管管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蹦。”

“我说错什么了呀?”

长平满脸无辜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偏偏又不敢跟她顶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穿了鞋子,跟着人往外走。

*

这会东宫已经十分热闹了。

虽然还没到开席的时辰,但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男宾在外头,女宾就在内院……顾无忧和长平就陪着太子妃庄氏在内院,逗弄着孩子,身侧是各家的命妇。

顾无忧虽然和庄氏没相处过几回,但彼此性子投契,倒也不觉得生疏。

这会她正被人撺掇着去抱小皇孙,身边还有几个命妇说着话,“都说未生育的妇人多抱抱小孩,马上就能怀上,乐平郡主如今抱了小皇孙,只怕不用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听到这话,顾无忧不禁红了脸。

这些命妇可不是长平,她也不能因为自己害羞就让她们闭嘴,只好低着头,语气紧张地问庄氏,“嫂嫂,是这样抱吗?”

她还没抱过小孩呢。

也就抱过她家小十五,可毕竟人和小动物还是不大一样的。

庄氏见她整个脊背都僵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指导她怎么抱比较舒服,一边宽慰道:“别怕,对,就是这样,放轻松就好了……”等人抱稳后,才又说道:“我家这小子平时可没那么轻易让人抱,今天倒是听话,可见是喜欢你这个小姑姑。”

长平也在一旁,拿着个拨浪鼓,气呼呼地说道:“我每次巴巴给你拿来那么多好东西,你都不拿正眼看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你啊——”

庄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得一脸无奈。

顾无忧看着怀中的小家伙,他穿得特别喜庆,绣着万福的大红褂子,还戴了个瓜皮帽,眼睛又黑又亮,此时正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趣事竟还咧着嘴冲她笑。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也因为这个笑容化了开来。

顾无忧忍不住想,若是她跟李钦远也有孩子的话,那一定会像这个孩子一样可爱。

前世她一直遗憾没能和李钦远拥有一个孩子,这辈子的话……应该可以得偿所愿了,想到这,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难不成……

庄氏心细,见她这般神情,便猜到她在想什么。

恰逢外头宫人来传话,说是可以开膳了,庄氏便笑着起身,“走吧,长平,你领着各位夫人先去。”又让乳娘把小皇孙抱着去里头歇息,和顾无忧出去的时候,这才低声说了一句,“别多想,你嫁给李小将军才多久,这是正常的。”

“我也是嫁给太子爷半年后才怀上,有些妇人都得等到一年后。”

“不过你若是着急,我那倒是有个滋补的方子,回头我让人给你悄悄送过去。”

这样的私密事拿到外头说,顾无忧脸红的不行,“我,我也没那么着急……”看着庄氏含笑的双眼,又臊得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谢谢嫂嫂。”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庄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领着她往外头走。

这里女宾热热闹闹的吃着酒说着话,外头男宾那自然更是热闹非常,可也有人没融入这样的热闹处,那人便是晋王萧恪,他同萧景行道完贺之后便自己找了个清净地坐着。

他握着一壶酒,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看着不远处的热闹景象,唇边泛起一抹讥嘲的笑。

又有谁还记得,他的生辰也在七月?

就因为和萧景行相差没几天,所以从小到大,他都被人遮掩锋芒,连个像样的生辰都没过过,虽说父皇每次都会让德安给他送来礼物,可这怎么能一样?

他也是皇子!

他也姓萧,比萧景行差不了多少……

凭什么萧景行的生辰就能办得这样有声有色,人人恭贺,而他呢?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连个祝贺的人都没有。

越想。

萧恪心中的愤恨便越发藏不住,没法和人诉说,他只能低着头喝着闷酒。

“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

亭子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萧恪抬眼看去,讶道:“承佑,你怎么来了?”

赵承佑笑笑,坐在萧恪身边,“我看王爷一个人在这,便过来看看。”

“你不该来的……”萧恪唇边泛起一抹讥嘲的笑,“这样的日子,你应该待在那,而不是和我这样的人为伍。”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苦闷的仰头饮尽。

赵承佑温声说道:“我一直都记得,在我还只是一介白衣的时候,王爷是怎么待我的。”

他边说,边给萧恪倒了一盏酒,像是为人不值一般感叹一句,“王爷也是皇子皇孙,不该被这样冷落。”

萧恪听到这话,自嘲道:“那又有什么用?等到父皇去了,这天下便是他萧景行的天下,我……只怕日后连在京城都待不得,还谈什么冷落不冷落。”

“王爷就不恨吗?”

赵承佑看着萧恪抬脸看过来,直视着他的双目,“您的母妃宸妃娘娘是陛下最心爱的女人,您更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

“可就因为太子身后有王家的势力,所以无论您做得有多好都只能屈居于他之下,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生辰礼都没法操办。”

“晋王殿下,您真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萧恪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怔忡到后来的震惊,他猛地起身,手里的酒盏掉在地上,酒盏破碎,酒水四溅,他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压着声音,低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承佑,你疯了不成?!”

“殿下——”赵承佑神色坦然,在萧恪的注视下站起身,声音依旧平缓,“微臣只是为您不值。”

“想想您那些叔叔们的结局,等到陛下驾崩,您觉得……您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他这话说完便朝人拱手一礼,“三日后便是殿下的生辰,殿下若是愿意,微臣愿陪您喝一盏薄酒。”

然后就不再多言,径直走出亭子。

萧恪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还是觉得荒唐至极……赵承佑说得那些话,他不是没想过,可那也只是心有不甘时闪过的一个念头罢了,他从小没有母妃,仰仗父皇的疼爱长到现在,知道父皇最大的期望就是盼着他健康安稳。

而且他身后的势力又怎么比得过萧景行?

取而代之——

那也得有本事!

“荒唐,实在荒唐……”萧恪看着赵承佑越行越远的身影,嘴里低声呢喃。

可即使他这样说着,心中还是有一只蛰伏多年的猛兽似乎在和他悄声说着话,“他哪里说错了?你也是皇子皇孙,你的母妃是宸妃娘娘,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你有哪里比不过萧景行的?”

“他就是命好,脱胎到了王皇后的肚子里!”

“要论起真才实学,萧景行还不一定比得过你!”

“你已经被人压了二十多年了,难道你还想被他压一辈子吗?等到萧景行登基,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

那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萧恪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要炸了,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去,生怕旁人看到他如今这幅样子,连一句告辞都来不及说。

赵承佑并没有走远,他看着萧恪离开的身影,唇边泛起一抹讥嘲的笑。

这人果然还是像前世那样懦弱,怪不得前世会输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会找上萧恪。

不过还好,这人虽然糊涂,但也好糊弄,而且这世有他的帮衬,相信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成效……收回眼帘,他继续往人群密集中走去,目光未看向今日的主人公萧景行,而是看向他身边的李钦远。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李钦远也看了过来。

在看到赵承佑的时候,他眉心微动,薄唇轻抿,两人就这样隔着人群注视,最后还是赵承佑先收回眼帘,如一缕寂寂夜色下的幽魂,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七郎,在看什么?”萧景行见他一直望着前方,笑着问了一句。

闻言。

李钦远收回视线,“没什么。”

“只怕七郎又是在想他家夫人了。”说话的是一个宗室子弟,这里都是从小认识的,几个人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

李钦远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握着酒盏,挑眉嗤笑,“我想我家夫人,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这种没有成婚的人是不会体会到我们成婚男人的乐趣。”

“哎呀,李七郎——”

几个人笑闹成一团,李钦远倒是也没再去想赵承佑的事。:,,,

第151章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亥时了。

李钦远夫妇刚刚走到马车旁,就有一个太子妃身边的宫人寻了过来,手里握着一张方子,看到两人先行了礼,然后同顾无忧说道:“郡主,这是我家主子着奴给您送过来的,她说今日招待不周,等来日再请您和怀远将军过来用膳。”

白露上前接过帖子,顾无忧同人客气道:“劳烦姑娘跑这一趟。”又说:“替我跟嫂嫂说一声,多谢她了。”

宫人笑着应了。

顾无忧便也没再说什么,和李钦远上了马车。

白露和车夫坐在外头,这马车里头也就他们夫妇二人,李钦远刚才在外头憋着没问,这会却有些忍不住了,看着顾无忧手里的方子,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无忧哪好意思和他说?

怕人追问便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就是一个普通的滋补方子。”

可李钦远一向关心她,平时便是轻轻咳嗽一声都要着人请大夫,更不用说是什么滋补方子了,剑眉拢得更深了,握着人的手,紧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无忧小脸微红,轻声说道:“没……”

“那好好的,你要滋补什么?”李钦远死追着不放,又道,“罢了,回头我让人去问问这里都是什么东西,别吃坏了。”

看他这幅紧张样子,估计回头到家就得着人去问了,想到不用多久那些人全得知晓她急着怀孕,顾无忧就头大的不行,知道自家这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在他面前丢人,和在所有人面前丢人……顾无忧还是选择了前一种。

揪着人的袖子,无奈道:“你别去问,就是……”

李钦远看她这幅样子,更着急了,“就是什么?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顾无忧看着他,似是泄了全身的力气,最终还是无奈吐露一句。

马车里有短暂的沉默,衬得那马车外的轱辘声越发清晰了,好一会,李钦远才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不等人回答,他就气急败坏地说道:“顾无忧,你是觉得你男人没用,要用到这些才能让你有身孕,还是觉得我还不够疼你?”

气红脸的李钦远把人困在自己的怀里,目光危险地看着她,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

顾无忧被困得无处可躲,只能靠着马车,看着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是很普通的一个滋补方子,其他妇人也都在吃……又,又不是说你不行。”

最后几个字被她压得格外的轻。

“那也不行!”

李钦远没好气地看着她,“是药三分毒,你没事吃这些做什么?你要真想早些怀上,回头我多疼你几次便是。”

他一副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又有些生气和委屈,“谁每天晚上哼哼唧唧,又是喊疼又是喊不要的,我看你年纪小可怜才纵着你,你倒好……”李小将军觉得自己一腔好心都被人吃了,咬着人的耳朵,气哼道,“今晚回去就好好收拾你。”

说完还直接收走了那张方子,往那烛火上一点就扔进了铜盆里。

看那火星一点烧了个干净,才又说道:“以后没事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让我知道,看我怎么罚你。”

顾无忧看着那烧得只剩一点灰烬的方子,心里觉得可惜极了,这些滋补方子都是各家不外传的东西,她拿到手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还看?”李钦远瞪她一眼,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把人带到自己怀里,后头的话倒是缓和了一些,“我们才成婚多久,哪用得着这样着急?”话说到这,一顿,他突然握着人的手拧眉道:“可是祖母说你了?”

想想家里这些人,也就祖母有这个立场和可能。

“没,祖母没说我。”顾无忧怕他误会,忙解释道:“我就是今天在嫂嫂那看了皇长孙,觉得可爱,这才想着我们若是有个孩子也挺好的。”

李钦远见她神色坦然,没有隐瞒,轻轻松了口气。

而后才又同人说道:“孩子的事是天定的,急也没用,而且我们成婚才几个月,我和你两个人的日子还没过够呢。”想到以前韩星安那臭小子跟着他们的日子,李小将军就觉得若是多个小崽子,他在家里的地位肯定要下降一大截,而且他家小媳妇绝对一心管着小崽子,不管他了。

想到这。

他就更不想要什么小崽子了。

顾无忧奇怪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啊?没什么……”李钦远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是已经成婚的人了,跟还没踪影的小崽子吃醋的事还是放在心底比较好,免得让他家小媳妇觉得他幼稚。

轻轻咳了一声,他又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你一个人待在家里,觉得无聊了?”

他思来想去也就这些可能了,要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就急着要孩子了?想想也是,他们成婚以来,他大多时间都在西郊大营,每天早出晚归的,她一个人在家肯定无聊。

顾无忧看他面上的神情,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怕他待会又得自责起来,忙道:“我就是看皇长孙可爱,没想那么多……好啦,我不想这事了,也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说得对。

孩子是的事是天定的,急也没用。

而且这辈子她身体又没什么问题,总能怀上的。

“真的?”李钦远看着她,一脸不信。

顾无忧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真的,比珍珠还真,我要是私下乱吃,随你罚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

李钦远把人牢牢地抱在自己怀里,低头亲了她好几下,而后低声说道:“等这阵子忙好,应该会空一些,到那个时候,我就在家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他心里还是记挂着欠她的陪伴。

顾无忧笑着摸摸他的脸,低低应了一声好。

“不过——”

“什么?”顾无忧仰头看他。

不是十分明亮的马车里,李钦远微垂的眼中透着藏不住的欲色,他年纪轻、精力足,早就不满自家小媳妇晚上的推阻了……现在有着正当理由,他一本正经的附在人耳边说道:“我觉得有件事,我们是可以多尝试几次。”

顾无忧一下子就听懂了,她脸臊得不行,刚要张口拒绝就被人吻住了。

“唔……”

男人力气大,顾无忧挣又挣不过,小脸又羞又委屈,她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失策,早知道嫂嫂说那些话的时候,拒了就好了。

现在好了。

以男人这一身精力,她都能预感到以后的日子有多惨了。

马车外。

有人说道:“那是……怀远将军家的马车吧?”

赵承佑循声看去,便瞧见一辆乌木制的马车跟他们擦肩而过,以他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到暖色烛光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坐在骏马之上,看着这幅情形,握着缰绳的手收紧,隐藏在黑夜中的脸更是阴沉的不行。

偏偏身边还有几个不长眼的,还在说道:“这怀远将军可真够厉害的,少年得志,又是掌管李家军,又娶了乐平郡主,好事全占尽了,可真是让人艳羡啊。”

“也是他自己厉害,我可听说了,他掌管的那个商号如今生意也是红火的不行。”

“到底是天纵英才,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比的。”

……

一群人说说笑笑,突然瞥见身边的赵承佑,声音又是一顿,有人压着嗓音说道:“小声些,赵世子还在。”

“在又如何?”有人奇怪道:“这乐平郡主同他早没什么干系了,再说这可是天子赐婚,有什么好避讳的?要我说啊,这位乐平郡主也实在有眼光,能慧眼识珠,若……”

话还没说完,他就接到两道阴鸷的视线,像是能穿透他的灵魂一般,让他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

回头去看,却什么人都没瞧见,只有一个远去的身影,在这黑夜中越行越远。

“孙大人,怎么了?”

“没,没事……”

想到刚才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孙大人觉得头皮发麻,方才的那些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赵承佑回到家,已是三刻钟后。

他阴沉着脸翻身下马,不等小厮请安,就直接把手中的马鞭扔了过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往里头走去……盛泽倒是仍旧像从前一样,在院子里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忙迎了过来。

见他神色阴沉,心下一个咯噔,语气关切地问道:“小少爷,您怎么了?”

赵承佑没说话,推开门,也不管桌上的茶是凉的,就直接喝了,连着好几盏才压下心头的那股子火气。

“您……”

盛泽拧着眉,担忧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赵承佑勉强压制着火气,没朝盛泽撒气,又喝了一盏凉茶,这才沉声问道:“北狄来信了吗?”

一听这话,盛泽面上的表情就变得越发不好,他目光犹豫地看着赵承佑,刚想再劝说一回就见人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死气沉沉,低下头,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今天早上有人送来的。”

递给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少爷,若是让人知晓,您,您就彻底完了!”

私通敌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早就完了。”

赵承佑没有理会他的劝阻,直接拿过那封信,用信刀拆封后,见那信上写得全是北狄语,他看了一眼,递给盛泽,“上面写着什么。”

盛泽是盛老爷早年捡回来的孩子。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身上流着一半北狄人的血脉,这次赵承佑也是借由盛泽的手接触到了北狄那边。

眼见烛火下盛泽犹豫的表情,赵承佑失去耐心,直接夺过那封信往外头走。

盛泽一惊,忙道:“小少爷,您要去哪?!”

赵承佑语气冷淡:“盛叔既然如此为难,我便去找别人,总归这京城也不是只有你一人通北狄语。”

盛泽哪里敢让他去找别人,连忙跑到人跟前,拦了他的去路,自知劝不住,他只好接过那封信,低声说道:“上面写着,北狄皇室很满意您的计划,他愿意联合其他几个部落陪您一道完成这个计划,只要事成之后,大周皇室出兵帮他解决西夷。”

他念完重新把信递给赵承佑,没再说一个字。

解决了这一件事,赵承佑心下稍稍放松一些,他连月筹谋,就是为了这个……如今就只欠萧恪那一把东风了。

盛泽见他神色微松,低声说道:“小少爷,您可想过,晋王殿下或许并不想谋反。”

“他会。”赵承佑说得毫不犹豫,“没有一个人想要一辈子被人压着翻不了身,只是还需要一把火。”

盛泽一愣,“什么火?”

赵承佑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走到里面,从一只锦盒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盛泽,同他说,“回头你找个同咱们没关系的人把这封信送去晋王府。”

“这是什么?”

烛火幽幽,赵承佑看着那封信,轻声嗤道:“当年宸妃娘娘去世的真相。”

“什么?!”

盛泽心下大惊,觉得这封信简直是个烫手山芋,又有些讶异,“小少爷,这样的宫闺内秘,您是怎么知道的?”当初宸妃仙逝的时候,小少爷还没出生呢。

赵承佑却没有回答,只是淡声吩咐,“你按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盛泽张口想说,但想到这一年来,小少爷的变化,还是低了头,“……是。”要退下的时候,他想起一事,和赵承佑说道:“小少爷,今天小小姐来信了。”

赵承佑皱眉,“她又闹什么?”

盛泽低声答道:“小小姐不想待在本家,想来京城,可族中的人得了您的吩咐,不敢帮她。”

“吩咐族里的人,好好看着那个丫头,别让她四处乱跑……”他对自己这个妹妹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他能做得也就护她一生荣华平安,至于别的,他拿不出也懒得给。

“族里的条件是差了一些,小小姐不高兴也是正常的。”盛泽最疼爱的便是他们这对兄妹,还想帮着劝说几句,就听赵承佑语气冷淡地开了口,“盛叔难道忘记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让她待在族中是为她好。”

眼见盛泽变了脸色,他也懒得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下去吧。”

直到人低声告退。

赵承佑才神色疲惫地坐回到椅子上,人一闲下来就容易乱想,他忍不住就想起今天回来时看到的那辆马车,想到那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原本平静下去的神色顿时又变得阴沉起来,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他可以忍耐、可以等,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日比一日恩爱,他就快要发疯了!

他等不了了!

也不想等了!

寂寂夜色下,整座永安侯府都变得安静起来,而这门窗紧闭的室内,只有赵承佑微喘的呼吸,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暴怒的猛兽。

直到目光扫到架子上那只陶瓷女娃娃,神色才有几分缓和,气息也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三日后。

正是晋王萧恪的生辰。

而就在这一日,赵承佑被萧恪一封秘信叫到了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