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2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129 – 134)

第129章 意外的人才收获

罗士信与秦琼和裴行俨重逢, 三人没有丝毫隔阂就打闹起来。

裴行俨身份地位与秦琼、罗士信相差甚远,但三人相处的模样仿佛寻常好友。

秦琼比裴行俨略大,平时神情老实, 长相端正, 像个憨厚之人。

不过他在征求了李玄霸和李智云同意后把罗士信按着揍时, 那狰狞的面容一下子就让李玄霸出戏到了门神上。

没想到后世描绘的门神秦琼,居然真的抓住了秦琼的神韵。这可真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

李玄霸笑眯眯地看着罗士信被两位老大哥一顿教训。李智云拍着掌笑道“活该”。

罗士信对李智云比侮辱性手势,骂道:“集弘, 你等着!”

李智云笑嘻嘻道:“等着等着,我等着。我等着你被揍得爬不起床,好站在你床头嘲笑你。”

李玄霸无奈地笑着摇头。如果小五之后被罗士信揍, 那真是小五自己活该。

小五这欠欠的模样究竟是学了谁?

裴行俨“教训”完罗士信,一脸神清气爽, 拉着柳亨和薛元敬拼酒。

李智云凑过去, 问柳亨他家侄女长得好不好看。

柳亨看着李智云的眼神特别复杂。

谁家子弟联姻的时候会问对方家中女子长相?联姻不是只重家世和德行吗?

但看着李智云亮晶晶的眼神,柳亨莫名生不出不满的心情。

裴行俨指着柳亨的脸笑道:“你看看他这长相,还需要问他侄女的长相?”

李智云会意,殷勤地给柳亨倒酒,把柳亨当岳父对待。

柳亨喝了李智云倒的酒。

他想要介绍给李智云的侄女, 就是如果他不回河东郡,便会代替他前来的柳奭的幼妹。

柳奭父亲已经离世, 现在一家人由自己家的长辈照顾。将来送侄女出门时,他会承担父辈的责任,所以自己可以算得上是李智云未来的岳父, 这酒喝得。

罗士信只是身上有点乌青。秦琼和裴行俨都有分寸, 教训人时只疼不伤。

休息了一会儿, 罗士信龇牙咧嘴地带着秦琼来拜见李玄霸, 拉着李玄霸到一旁说了一会儿话。

秦琼恭敬道:“突兀前来投奔,请三郎君恕罪。”

李玄霸笑道:“还能有士信更突兀?他在张掖城门口遇见我二哥,两人便结伴去军营里赌斗了。”

秦琼瞥了罗士信一眼。

罗士信摸了摸鼻子。

秦琼道:“罗兄弟有这样的胆识,才能拜得明主。”

李玄霸示意秦琼坐下,让仆人送来蜜水。

他看得出秦琼应该有点饥饿,但现在似乎不和自己说完话就不想去吃东西,也可能是那边全是勋贵世家子弟,他不好意思同桌,便先上蜜水给秦琼充饥。

李玄霸道:“先润润喉咙,慢慢说。”

秦琼谢过李玄霸后,拿起蜜水喝了大半,眼眸一闪。

罗士信凑到秦琼耳边嘀咕:“三郎君怕你饿着。”

李玄霸无奈:“就你多嘴。”

罗士信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秦琼心中了然。看来罗士信是真的很喜欢现在待的地方,也真心希望自己也留下来。

李玄霸见秦琼犹豫,猜到他大概不好说前上司的事,便主动开问:“我记得士信说你字叔宝,可否冒昧称呼你的字?”

秦琼忙道:“三郎君请随意。”

李玄霸道:“听闻你曾经为张将军部署。张将军对你应该较为信任看重,能告诉我你为何舍弃在张将军麾下积累的资历,来河东投奔唐国公府吗?”

秦琼道:“我接到了士信的来信。士信告诉我,李二郎君麾下晋升只看战功,不看出身。”

说完这句话,秦琼就闭上嘴,不再多说。

虽然秦琼不再多说,李玄霸也明白了秦琼离开张须陀的原因。

见裴行俨不知道罗士信在二哥麾下,他还以为秦琼也不知道。原来罗士信悄悄给秦琼写了信,秦琼是知情的。

罗士信瞒着裴行俨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他偷跑的事有点让张将军脸面无光,张将军对他其实不错,所以他当然尽可能地不声张;二是裴行俨是世家子弟,父亲在朝为高官,将来前程远大,他没必要“提点”他。

秦琼虽勇猛,但与罗士信一样出身寒门,晋升十分不易。

秦琼曾在来护儿麾下。秦琼母亲去世时,来护儿还派人吊唁。

《旧唐书》中记载了来护儿面对下属质疑的回答,“此人勇悍,加有志节,必当自取富贵,岂得以卑贱处之”。

但这回答既说明了来护儿看重秦琼,也说明了秦琼当时在来护儿军中的地位,与寻常兵卒相差无二,“卑贱处之”才是常态。

所以来护儿虽表现出对秦琼的看重,秦琼还是在母孝后就近参军,另投时任齐郡丞的张须陀军中效力。

李玄霸梳理了一下史书中关于秦琼的记载。

似乎是今年十二月,秦琼和罗士信才在张须陀军中展现出自己过人的胆略和武艺,逐步提升了自己的地位。

但秦琼出身实在是太低,花了几年时间,累积了包括先登在内的许多战功,也只升任正六品的建节尉。

这还是在提拔人才不拘一格的张须陀麾下才可能有的官职。

现在未到七月,秦琼大概还没有在张须陀军中找到立下大功劳的机会,心中正苦闷。或许他看到罗士信的信,再加上欣赏自己的世家子弟裴行俨正好要投奔唐国公府,便跟着来了。

李玄霸问道:“张将军有让你递话吗?”

秦琼愣住:“三郎君怎会知道?”

李玄霸微笑道:“张将军是当世名将,定能识得你和士信的本事,只是碍于一些原因,难以提拔你们。他虽然不知道士信来了我们这里,但你要离开时,肯定向张将军辞行了。”

秦琼犹豫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道:“张将军在士信家乡没找到他,就猜到士信可能西行来找李二郎君了。”

罗士信差点把嘴中蜜水喷出来:“不会吧?!”

秦琼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看着罗士信:“你在军中常常询问李二郎君的事迹,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敬仰。你从军中离开,却没有回家,还能去找谁投奔?”

罗士信傻笑:“这么明显吗?”

秦琼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李玄霸:“本来我想将信交给李二郎君……”

“但交给三郎君就等于交给二郎君,反正二郎君也会拉着三郎君一起看。”罗士信插嘴,“还是三郎君先看看,这信交给二郎君是否合适。”

李玄霸表面上很严肃,李世民表面上很好相处。但罗士信的直觉很敏锐,总感觉李三郎君更好说话,李二郎君更威严。

在主公面前,罗士信即使知道主公不会怪罪,也不会随意插话。

大概这就是为人君主该有的气场吧。

李玄霸一边拆信一边疑惑:“这还有什么是否合适……嗯?!”

“臭竖子!居然抢走本官两位猛将!若见面,本官一定狠狠揍你一顿!陛下都保不住你!”

李玄霸深呼吸。

信很长,但这开头一句话是怎么回事?张将军,你虽然是将军,但也是从文臣起家,脾气这么爆真的可以吗?

李玄霸看向秦琼。

秦琼苦笑。

罗士信嬉笑道:“秦兄是个老实人,真打算将信老老实实交给二郎君。如果二郎君生气了怎么办?虽然二郎君肯定不会生气,但他可能趁此机会去找张将军打架。”

“二哥不是这种人……”李玄霸顿了顿,扶额,“不,他就是这种人。”

以二哥喜欢胡闹的性子,说不准真的可能借此机会拜访张须陀,与张须陀切磋一番。

李玄霸叹了口气,继续看信。

张须陀开了一句“倚老卖老”的玩笑后,接下来很详细地介绍了秦琼在军中的表现,并用自己的身份为秦琼担保,向李世民举荐秦琼。

他还在信中抱怨了罗士信几句,说这孩子性子急,希望李二郎君不要生气。若实在是不喜欢,就把罗士信退回自己这里来,自己好好管教一番。

李玄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只看到“李二郎”,没看到“唐国公”。

“你是想投效我二哥,不是想投效唐国公府?”李玄霸问道。

秦琼道:“如果在唐国公麾下,大概会和在张将军麾下相差无几。”

李玄霸道:“过几日你就和裴兄一同去太原见我二哥,见完之后就立刻启程吧。张掖很需要猛将,路途劳顿,辛苦你了。”

秦琼赶紧抱拳,激动道:“不辛苦!”

他这次离开张将军,心中十分忐忑。

自己的出身定死了晋升上限,能遇到一个欣赏自己的长官十分不容易,或许留在张将军那里才更合适。

来护儿将军虽然也欣赏他的勇武,但张将军许诺了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承诺只要自己有功能,绝对不吝惜官职奖赏。对秦琼而言,来护儿将军派人来吊唁自己的母亲让他很感动,但张须陀将军才算对他有知遇之恩。

再者,秦琼的家乡在齐郡。如今天下大乱,他对离开家乡也抱有疑虑。

但张将军亲自来寻他,让他随裴行俨一同去找李二郎君。

“镇压民贼算不上什么本事,你还是跟着李二郎君去打蛮夷吧。无须担心你的家乡,有本官在,出不了事。”

张须陀对民贼态度十分冷酷,几乎不留俘虏。秦琼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将军露出疲态。

原来张将军心中对镇压民乱也不是真的毫无动摇。

“李二郎君只是唐国公次子,即使他年少时就战功硕硕,搜寻人才也十分困难。而且边塞之地,本就对出身不太看重。你跟随李二郎君,应当是个好去处。我虽然不知道士信如何,但他没有回来,就说明在李二郎君那里过得不错。”

如果张须陀要秦琼留下,秦琼一定会留下。

张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即使自己现在还没有来得及立功,他也感激张将军的看重。

但张将军亲自写信为他举荐,秦琼就只能离开,否则就是辜负张将军的信任。

何况他对镇压民乱,心中也生出了疲惫。

秦琼效力来护儿军中的时候亲眼目睹了徭役惨状,自己也有许多乡亲因此家破人亡。

民贼作乱后祸害乡里父老十分可恨,秦琼下手不会留情。但……总归还是去打蛮夷更轻松。

他一定要在李二郎君这里立下大功劳,不给张将军抹黑。

李玄霸叹息一声,沉默良久。

张须陀是个有一双慧眼的好将军,可惜逆时代而行,在镇压隋末农民起义中战死。

这封信让李玄霸一度生出能不能改一改张须陀未来的心情。

但他很快就清醒,这是不可能的事。

张须陀忠于大隋,忠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杨广。他会不遗余力地镇压农民起义。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战死沙场几乎是宿命。

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和二哥或许能给张须陀写封信,交流一二兵法。

张须陀虽在当世被称为名将,但因为绽放光芒的时间太短,一身本事又用在镇压农民起义军上,所以后世对他并不了解。

如果他与二哥通信,借着“唐太宗”的光芒,或许会让更多人看到史书中记载他的那几行字,知道有一个才能错付的当世名将。

但话又说回来,报国恩,报知遇之恩,提携他的君主又对他信任重用,谁又能说张须陀是错付?

李玄霸没有提“下次你们再和张将军见面,双方可能就是敌人”的扫兴话。

他们可能会碰不上张须陀。就算碰上了,自己也能提议二哥将秦琼和罗士信调离,去打其他地方,不让两人面临道德抉择。

可以避免的事,就没有必要让他们心中难过煎熬。

“去喝酒吧。他们三人应当都不是会看身份地位的人。”李玄霸道,“就算他们是,入了二哥麾下,他们也必须不是。”

罗士信脸上展露灿烂笑颜。

他将蜜水一饮而尽,对秦琼道:“你一定会很喜欢我这里。走,我们喝酒吃肉去!秦叔宝,你能不能帮我一同揍集弘?”

秦琼脸色一黑:“不能!”

罗士信以前在张将军麾下虽然倨傲,但没有这么跳脱到没脑子啊。

你居然让我这个新加入的人和你一同去揍李五郎君?你是不是有病!

李玄霸笑骂道:“你本来就比小五厉害,还要带个人去揍小五?我看你是想被二哥捆起来倒吊在树上。打闹就罢了,你当你真的欺负小五,二哥不会生气?”

罗士信摸了摸鼻子:“我就随口说说,当然不会这么做。”

李玄霸道:“去吧。”

罗士信问道:“三郎君不过去?”

李玄霸叹气:“我不喝酒,他们可能会不自在。我过一会儿再过去。”

等他们多喝一会儿,自己再过去吧。

罗士信和秦琼过去后,几人果然不在乎罗士信和秦琼的出身,一同拼起酒来。

他们也的确没有在意在一旁默默吃肉的李玄霸。

既然李三郎君不会喝酒,那他就可以一边去了。

李玄霸无语。喝酒真的不好,是这个时代的陋习!

算了,继续吃肉吧。

李玄霸吃得肚子鼓鼓。

……

第二日,李玄霸将好消息写给二哥,李世民也凑巧送来了报喜的信。

不过这信与其说是报喜,不如说是抱怨的话更多。

李世民这次一宣布招揽人才,门槛就差点被人踏破了。

虽然人才迅速到手,但李世民心情并不愉快。

他在河右之地相当于军政一把手,招揽个人才费事得要命,连当地豪强都不给他面子;自己来到太原后,只是打着“唐国公府二郎君”的招牌,就从门可罗雀变成门庭若市。

虽然李世民知道,这些人投奔自己,肯定也有看重自己本事的原因。但他仍旧觉得憋屈。

“虽然这么说对父亲不太礼貌,但我立的功劳比父亲大,管辖的地方也比父亲大,我哪里比不上父亲!年龄和爵位就那么重要吗!”

李玄霸扶额,不仅不想安慰二哥,还想吐槽。

这种事不是在张掖就已经抱怨过许多次了吗?二哥又不是不知道答案,还唠唠叨叨啰啰嗦嗦碎碎念,别念了!

“果然二哥在太原招揽人才十分简单。”李玄霸不意外二哥这次招揽人才取得的成果。

就是二哥在原本历史中真的只有“唐国公府二郎君”的名号时,愿意投奔的人也不少。现在二哥的本事天下人有目共睹,所谓不愿意投奔只是人才们暂时“矜持”,等待一个借口而已。

名义上投奔唐国公府,就是他们想要找的“借口”。

实质上,这些人都是冲着二哥这个人来的,心中效忠的肯定也只是二哥。

只是名头……唉。

自己在河东这么顺利,也必须借着“唐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才能开启后续的商谈。

李玄霸揉了揉眉头,郁闷地骂道:“我怎么也被二哥的碎碎念影响了。”

他走出院门准备散会儿心。

晒草药的宇文珠指着天空:“三郎,你看天上是不是有两只猎鹰很像寒钩和乌镝?河东郡也有许多人养猎鹰呢。”

李玄霸抬头,然后黑线道:“什么像,就是它们。它们又在玩什么?”

李玄霸伸出手:“下来!”

两只盘旋的金雕一个俯冲,没有落在李玄霸手臂上,而是稳稳落在了地上。

乌镝还摔了个屁股蹲。

李玄霸拉着乌镝的翅膀把乌镝提起来站好:“让你们落在我手臂上,你们落在地上干什么?”

寒钩和乌镝看向李玄霸手臂上薄薄的丝绸袖子。

李玄霸道:“你们小心一些,不会划伤我。”

寒钩和乌镝用眼神回答李玄霸,那还不如落地上呢,不用注意力道。

“怎么来了不下来?”李玄霸揉了揉两只雕的脑袋,“不对,你们怎么都来了?”

两只雕一起用翅膀比画。

李玄霸叹气:“别比了,我知道是二哥的要求。”

宇文珠笑道:“它们可能想看你什么时候发现它们。”

李玄霸:“……无聊。”

寒钩和乌镝:“啾啾啾!”

李玄霸蹲下了身体:“抬脚,我看看二哥额外送了什么密信。”

宇文珠没有避开,好奇地探头看去。

寒钩脚上有信,乌镝脚上只有一个包裹。

李玄霸先打开包裹,里面是精美的突厥金饰。

李玄霸疑惑:“二哥难道去抢劫商队了?珠娘,二哥送你的。”

宇文珠笑着接过。

李玄霸又拆开信,惊讶地睁圆眼睛。

宇文珠从信纸中看到了“刘文静”三个字,也捂住了嘴:“兄公真是……”

“真是太厉害了。”李玄霸笑道,“他现在府中有再多人,都抵不过这一个名字。”

太原郡治晋阳,刘文静就是晋阳县令。

在原本时空中,刘文静可以说是李渊谋划起兵的左臂右膀。而且单论作用,说是唐国公府之外的二把手也不为过。

虽然李玄霸知道刘文静迟早会投效二哥,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时间点来得如此早。

有刘文静在,即使将来他和二哥远去张掖,也不用担心父亲这边的军队。

狂喜之后,李玄霸冷静下来。

“太早了。”李玄霸叹气。

宇文珠疑惑:“早一些不好吗?”

李玄霸道:“对二哥很好,对刘文静不好。刘文静是父亲的下属,岂有刚见父亲的儿子就投效的道理?”

宇文珠道:“三郎是担心刘文静投效是假?”

李玄霸摇头:“难以判断真假。若是真,那么刘文静性格过于鲁莽,他将来可能会惹祸上身;若是假,就是父亲现在就忌惮二哥了。两者都不是好事。”

结合史书中对刘文静的记载,李玄霸更倾向于前者。

原本历史中,李渊杀刘文静,有人说是单纯的“狡兔死走狗烹”,也有人说这是李渊对李世民的警告。

有许多历史学家和历史爱好者分析这段史实,最主流的猜测是,从刘文静之死的时间点和前后事件来看,刘文静之死和他投效李世民有关,但李渊想要敲打者并不是李世民。

这话看似矛盾,其实不然。李渊当时还未对李世民太过忌惮,如果不是他年老昏庸迫害功臣,从一个正常皇帝的思维角度来看,他杀刘文静,是因为刘文静越过他去效忠他的儿子,试图参与夺嫡之争。

这与刘文静支持的是谁无关,只在于“参与夺嫡之争”这件事。李渊是用刘文静这个太原起兵左臂右膀的死,来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大臣,压制朝堂上已经有苗头的夺嫡风波。

说简单点,就是刘文静本来是李渊左臂右膀,却投向李渊的儿子,这对李渊来说是极大的背叛。

其实李渊身边信任的臣子投向秦王李世民的数不胜数,李渊没处理是因为他没发现。刘文静或许自恃功高,特别鲁莽特别能跳特别不会遮掩,才被李渊逮到,杀鸡儆猴。

不过李渊以为他是“杀鸡儆猴”,实际上得到的效果却是让跟随他的功臣们寒了心,进一步向秦王李世民靠拢。

刘文静之死不会对二哥登上皇位产生负面影响,但这个人才就这么冤枉地死了,很可惜。

李玄霸摇摇头,叹气嘀咕:“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改了刘文静的性格不成?”

宇文珠疑惑:“三郎在说什么?改什么性格?”

李玄霸道:“我猜刘文静不是父亲的试探,就是他自己太鲁莽。唉,如果被父亲发现,他就危险了。”

宇文珠想了想,道:“三郎既然担心,就让兄公对刘文静直言,请他小心谨慎,不可以吗?”

李玄霸愣住。

宇文珠不好意思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太天真了?”

李玄霸忙摆手:“不不不,珠娘一语惊醒梦中人!确实……就这么简单啊。”

李玄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来是我阴谋诡计想太多,遇上什么事都往弯弯道道上想。这事本就可以直接点,让二哥向刘文静剖析他这样鲁莽会带来的危险。刘文静好歹是能当晋阳令的人,若被提点后仍旧我行我素,那他自寻死路,我们仁至义尽了。”

宇文珠松了口气,微笑道:“能帮到三郎就好。”

李玄霸道:“我这就和二哥写信!”要向二哥夸夸珠娘有多聪慧!

李玄霸抬脚往书房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地上两只金雕,露出恍然神色:“我明白为何二哥要让你们俩都过来了。一只雕为我送信,一只雕留在这里保护我的安全?”

寒钩和乌镝点头。

李玄霸埋怨:“我都说了在河东郡用不上你们,他在外打仗才需要你们……罢了,赶紧去吃顿好的,休息一日再送信。谁送信?”

寒钩举起左翅膀,乌镝举起右翅膀。

然后两只雕对视。

“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两只雕扑滚在一起。

宇文珠手足无措:“哎?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商量。三郎,三郎!快帮我把它们拉开!”

李玄霸遮住双眼。

难道二哥没有提前吩咐?他是不是故意的?

……

李世民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信应当送到了。”

自己没有提前定好谁送信,寒钩和乌镝应该会打架吧?哈哈哈哈,阿玄一定很头疼。

李渊把烤好的羊肉割了一块递给李世民:“怎么?想阿玄了?你在张掖时打仗,不也常与他分别?这次这么做小儿态?”

李世民接过羊肉笑道:“我在耶耶面前一直是小儿态。”

李渊无奈地笑道:“是是是,刚剿灭突厥的侦察兵时,你冲那么快,我叫都叫不住你,你还说自己是小儿态?”

李世民“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和父亲争论。他当时看出对方后面必有大部队,一定要及时截住这支小队,所以来不及请命就直接行动。

父亲虽好,但自己行事时处处都要先请示这一点很烦人,很容易错过战机啊。

他转移话题道:“东突厥的骚扰越来越频繁,恐怕会有大动作。”

李渊道:“那是陛下该操心的事,我们守好太原,等东突厥有了动静,就向陛下报告即可。”

“嗯。”李世民啃羊肉,不再说话。

他看清楚了父亲未言明的意思。

如果大隋更加混乱,他们一定会起兵争夺天下这件事,父子俩已经心知肚明。

父亲的意思是,东突厥如果南下,大隋会更加混乱,或许对他们起兵更有好处。他们说不定还能借东突厥的势。所以这件事,不需要提前告知皇帝。

李世民不赞同。

华夏之邦,哪能让蛮夷肆虐?

说服父亲困难,他懒得开口。等回到张掖,他自己去防备东突厥即可。

第130章 你也是他的主公

河东薛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一族送出一个人才后, 其他士人就不再观望,纷纷拜访李玄霸、李建成,或者干脆径直前往太原郡。

李玄霸暂时闭门谢客, 让李建成接待后续投靠的人, 做出一副退让的态度。

他如此谦逊, 让河东士人对其好感更甚。

在李玄霸迅速融入河东士族时,李建成心里本来很难受。当李玄霸退让时,李建成才松了口气。

同时, 他又将其当做理所当然。

因为从小到大都如此,李玄霸做出了成绩,然后将功绩拱手让人, 自己退居其后,不慕名利。

身为弟弟, 将光芒让给兄长是理所当然的。

李世民对李玄霸时, 肯定也是如此想。

“阿嚏!”李世民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看着前来拜访的四人,疑惑地挠了挠头:“阿玄自己决定就好,还非要我出面下令吗?”

裴行俨常年生活在军营,又因为同是朝中高官之子,他说话很直接:“主公只有一个。你也是他的主公。”

李世民大大咧咧道:“行吧。看来我要尽快学会如何当个好主公啊。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

柳亨疑惑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不是你来定吗?”

李世民笑道:“主公不是做决定的人吗?你们要先提议, 我才能做决定。如果事事都由主公亲力亲为,我麾下这么多贤才猛将不是白来了?”

听到李世民此言, 在场几人心中都有熨帖之感。

裴行俨道:“我和秦琼现在就想去张掖,李二郎君安排一下?”

李世民道:“正好我要送一批文吏过去,裴兄可帮我随行保护?秦叔宝, 你暂时留下, 我回张掖时如果路途不顺, 需要猛将护卫。我也需要先了解你的能力。”

秦琼恭敬抱拳:“是, 郎君。”

裴行俨指着自己:“我呢?不需要了解?”

李世民无奈道:“我能教秦叔宝的事,裴兄自幼就学过了。你又有带兵的经验,现在赶紧去张掖帮忙才是正事。长孙四郎虽然有丈人教导,但他没有经验。罗睺,你和裴兄一起回张掖,暂为裴兄副将,好好辅佐裴兄。”

充当李世民近卫的宗罗睺抱拳道:“遵命。”

李世民对裴行俨道:“罗睺是我副将,熟悉河右之地情况。请裴兄信任他。”

裴行俨没想到自己立刻就被重用,心里倒是有点忐忑了:“还是我为副将吧。不用在意我的出身,我能从小兵做起。”

李世民叹气:“不是我在意裴兄出身,实在是张掖缺人。如裴兄这样自幼被父辈教导兵书武艺的人,在我麾下实在是太少。罗睺士信都是天生猛将,需要有人带着教导用兵。裴兄担子很重,拜托了。”

李世民作揖。

裴行俨压力更大了。但李世民把他架了起来,他又素来自傲,不能说不做,便咬牙答应下来。

李世民又对柳亨道:“柳兄请先暂留太原郡,将小五亲事定下后,可否也提前去张掖?”

柳亨笑道:“张掖缺少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官员?”

李世民点头:“看来柳兄已经看出来了。我真的是捉襟见肘啊。”

柳亨道:“我与裴兄一同去张掖。五郎君的亲事我已经请求长辈操办,郎君不必担心。”

李世民道:“那我就放心了。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是很有才华的君子,柳兄一定能与他们相处愉快。”

薛元敬指着自己:“我呢?”

李世民开玩笑道:“这要看侄儿擅长什么。”

薛元敬:“……”

裴行俨朗声失笑。秦琼和宗罗睺努力绷紧脸。

薛元敬幽怨道:“虽然二郎君和我叔叔是好友,但请各论各的,别占我便宜。”

李世民诚恳道:“薛伯褒爱护你,我是他兄弟,我自然也视你如最亲近的子侄。你说吧,你想做什么。”

薛元敬:“我现在就回河东郡,再见。”

柳亨也忍不下去了,转身肩膀颤抖。

李世民伸手勾住薛元敬的脖子,挤眉弄眼:“上了我这条船还想下来?你做什么梦?”

薛元敬嫌弃地瞥李世民。

李世民笑道:“伯褒说你文学天赋比他还强一丝,其实你在阿玄身边帮忙才最好。不过阿玄让你过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猜不到,你能猜到吗?”

薛元敬想了想,道:“或许郎君有需要我执笔的地方?”

李世民眼睛一亮:“对啊,以后我的文书就全部交给你代笔了。”

现在打完仗,李世民还要俯首案前自己整理文书。

打仗不是打完就算了事,后勤和作战方方面面都需要留下文书痕迹,以便管理和复查。如果文书混乱就等于后勤混乱,作战指令混乱。

以前李世民全部自己完成,偶尔李玄霸空下来帮他分担一二。虽然房乔和杜如晦到来后帮了一些忙,但他们有更重要的工作。他都忘记这些事应该有专门信任的文吏来做。

李世民唏嘘道:“阿玄老抱怨我这里是草台班子。你们来了,我这里终于不是草台班子了。”

虽然几人没听过“草台班子”这个词,但从字面就能猜出一二意思。

裴行俨笑道:“别抱怨了。你才十六岁便有如此成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世民故作哀怨道:“正因为我十六岁就有如此成就,我才抱怨啊。很显然,我付出的努力和遭遇的困难都比常人多。”

几人看着李世民这不要脸的模样,都忍俊不禁。

秦琼真的不想笑,但也没忍住。

他看向旁边笑得很开心的宗罗睺。

宗罗睺笑道:“主公就是这样,你随意笑,他不会生气。他说这话就是想逗笑我们。”

秦琼:“……”真古怪的人,但感觉不坏。

李世民和几人插科打诨,迅速拉近了距离后,问起了李玄霸和河东郡的事。

得知李玄霸闭门谢客,将风头让给李建成后,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阿玄自幼就谦让大兄。我猜大兄肯定没有感谢阿玄,只当这都是理所当然。哼,我看河东郡也张罗得差不多了,阿玄该回来了。若不回来,大兄说不定会强行让阿玄待客。”

李玄霸每逢换季必定会病一阵子,眼见着快到七月流火,李世民很是心焦。

虽然弟弟现在身边有弟媳照顾,但李世民仍旧很不放心。

薛元敬安慰道:“三郎君身体看上去很健康,郎君请放心。如果有事,河东与太原不到五百千里,快马加鞭两三日信件就能到达。”

李世民道:“也是。”寒钩和乌镝的信这么还没到?它们不会赖在阿玄那里不肯走了吧?

李世民正心焦,寒钩终于回来。

它一回来就“啾啾”尖叫,信件刚取走就在地上打滚,李世民还以为自己看错雕,是乌镝回来了。

他一边安抚寒钩一边看信。

心有灵犀,李玄霸的信开篇就提了乌镝和寒钩都不想送信的事。

“我让乌镝和寒钩比赛,谁先把吊在树上的肉取回来,谁就留在河东郡。谁知道乌镝居然在爪子上抓了一把土洒向寒钩,成功先飞一步……天啦,谁教的它的?是不是你?!”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嗯,没错,是我。

他对躺在地上的寒钩道:“我都和你说了,战胜敌人要无所不用其极。既然你和乌镝要比试,就要把它视作敌人。现在吃亏了吧?”

寒钩翻身,用雕屁股对着李世民。

李世民失笑,继续看信。

打趣了几句雕崽后,李玄霸又说自己身体不错,让李世民别担心,才谈起正事。

李玄霸着重提了此次前来投效几人的能力,让李世民心中有数。

他特别提起让李世民叮嘱刘文静,并炫耀这是宇文珠提醒他的。

李世民将信反复看了几遍,把信中内容都背下后,才将信纸烧掉。

“要装病避开风头吗?希望李建成识趣些。”李世民按了一下身边雕崽的后脑勺,“帮我送信,这次争取让乌镝送信,你留下。”

寒钩用翅膀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站好:“啾啾!”

李世民失笑:“好气势!”

……

寒钩再次回到河东郡的时候,李玄霸正应付完李建成的宴会。

正如李世民所料,李玄霸闭门谢客几日后,李建成就成为唯一一个能让李玄霸赴宴的人。

李玄霸不能不给兄长面子,便隔三岔五去一次。

反正他只是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主宾喝酒跳舞,除了无聊点,其他没什么。

至于有人想要“挑衅”自己,在自己面前展露才华,甚至想踩着自己上位,李玄霸就只能拿出文抄公的本事把这些真正的人才压下去了。

真的很对不起这些人才,他没有道德。

李建成和李玄霸仿佛回到了李玄霸小时候,年长的大兄领着友人们来炫耀自己聪慧的弟弟。

李世民多次请求李渊,希望能让李玄霸回到太原郡。

但李渊犹豫之后,还是让李玄霸继续留在河东郡。

他知道现在李建成虽然门庭若市,但若没有李玄霸的帮衬,恐怕还是难以笼络河东英俊。

李渊对李世民道:“大德明年开春就会和你一同回张掖,现在在河东多结识贤才,对他也很有好处。太原有你结交贤才,河东有大德结交贤才,山西河东的贤才才能尽入我们囊中。”

李世民道:“但我担心阿玄身体。每逢换季,他一定会生病。”

李渊安慰道:“他已经成亲。珠娘是很有本事的医师,已经被河东郡士女奉为座上宾。你又不会医术,阿玄生病你也只是干着急。再者河东气候比太原温和,正因阿玄体弱,才更该待在河东。”

李世民听了李渊的话后,勉强被说服了。

确实河东郡气候比太原郡稍温和,换季时,阿玄在河东郡养病或许更合适。

李世民道:“那阿玄不回来,我去河东!”

李渊一巴掌拍二儿子后脑勺,哭笑不得:“你和大德都长大了,怎么还如此黏糊?他才刚成亲,该和妻子培养感情。你乖乖留在太原,耶耶这里离不开你。”

李渊看见二儿子的交友能力叹为观止。自己求不来的人才,二儿子去一趟,别人就愿意和二儿子结为忘年交。

自家二儿子自幼讨人喜欢,与人结交的天赋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本能。

再加上李世民打仗天赋和经验都很出色,省了李渊许多事,让李渊可以将更多注意力放在经营太原上,出兵就交给李世民。

李渊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半年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就要回张掖了,在儿子们回张掖前,他得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帮助下,把山西河东全部掌控。

如果不是舍不得河右之地已经打下的根基,李渊真想让李世民和李玄霸留下来,给自己当左臂右膀。

于是换季时,李玄霸就在河东郡养病了。

李建成带着新结识的友人来探望了李玄霸几次,宇文珠忍无可忍,当着李建成友人的面请求李建成不要再来打扰李玄霸养病。

“郎君担心影响兄弟感情,妇人来做这个恶人。”宇文珠道,“我们已经委婉说过很多次,郎君需要静养,他必须静养!”

宇文珠低声啜泣,宾客们纷纷掩面愧走。

李建成脸面无光,再也不上李玄霸的门。

李玄霸昏睡一日后,得知宇文珠把李建成和宾客赶了出去,愧疚道:“是我无能,该我出面把大兄送走,他现在一定怨了你。”

宇文珠没好气道:“让他怨!我真是服了,我们委婉拒绝了多少次,他就仗着自己上门我们不好意思赶他出门,非要一次又一次地打扰你。他如果像兄公那样,能照顾生病的你,他每日都住在这里,我还高兴呢!”

宇文珠真是烦透了。你带一群人来嘘寒问暖,连郎君睡下了都要把人叫醒“问候”,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李玄霸看着宇文珠气红的脸,笑道:“他小时候学到的探病就是这个探法。他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倒是忘记我现在已经有底气拒绝他的探病了。”

宇文珠心头酸涩:“三郎辛苦了。”

李玄霸闭上眼:“有你护着,怎么会辛苦了。珠娘才辛苦了。”

宇文珠将手放在李玄霸眼睛上:“快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嗯。”李玄霸任由自己意识沉入睡眠中。

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李玄霸没有告诉李世民他生病了。

在他生病的时候,天下大势突然急速变化。

太子杨暕谋逆逼宫,被皇帝制服。

皇帝要处死太子,天下有识之士皆为太子喊冤。

皇帝震怒,牵连下狱者超过百人。

第131章 始作俑者无后乎

隋大业十年, 杨广不顾天下已经大乱,再次亲征高丽。

当杨广来到涿郡时,一路上役夫和兵卒不断逃亡。

他将抓来的逃卒全部斩杀, 以肉做祭祀, 以血涂祭鼓, 用他们的命祭祀黄帝。

大隋无数熟读经史子集的人站在祭台下,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他们脑海里浮现出孔子的一句话。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西周时已经抛弃了人祭的野蛮习俗。春秋开端时各国君王为了攀比, 先是厚葬,后来做人俑,再后来人祭之风复苏。

孔子站在这个节点上, 敏锐地察觉了社会风气的变化。

现在就将原本的草狗祭品换做了人俑,将来这些人还会做什么事?岂不是恢复活人祭祀了?

所以孔子才说出了这句话。

魏晋南北朝是乱世, 你杀我我杀你天下无人不杀红了眼, 血腥事不罕见。

但纯粹的杀戮和人祭却是两回事。

杀戮是野蛮,祭祀却是“礼”。荒诞的君王很多,但以人祭祭祀上古贤王者……

杨暕心中也浮现出这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而现在站在祭台上的皇帝后人是谁?他自嘲的想。

荒诞的人祭结束。满朝群臣已经习惯捂住眼睛耳朵和嘴巴, 他们不会对杨广有任何谏言。

血腥的人祭或许会成为史书上被人翻过就忘的寥寥几笔记载,在这时, 大隋皇帝做的荒唐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点,竟没有引起道貌岸然的士人口诛笔伐。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 虽然杨广征召的士兵多逃逸, 但大隋余威还在, 他们的职业军人尚且能打。

高丽在大隋连翻打击下, 这次又没有在杨广二征高丽时得到大隋丢下的辎重回血,仅仅是来护儿率领的水军就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杨广十分高兴。

他一生中唯一的耻辱就要洗刷干净了。

杨广大摆宴会,让使者做好了受降的准备。

他连邀请西域诸国和东西突厥可汗的使臣团都备好了。

在杨广的心中,一切都好起来了。只要高丽王投降,他还是那个伟大的千古一帝,将重现万国来朝。

而这时,农民起义军趁着大隋中央的军队都在高丽,燃起的火焰越来越大。

杨玄感经过隋朝军队连番打击遁入深山,这次也趁机出山,有东山再起之势。

边疆也乱了起来。

扶风起义军首领唐弼立了个不知名人士李弘芝为天子,聚集了十万乱民,自封唐王。

同一时间,天下农民起义军首领纷纷称王。

后世演义中的“十八路反王”纷纷出现,数量远远高于十八路。

杨广仍旧闭目塞耳,在歌舞中做着千古一帝的美梦。

直到杨暕提剑走进他正在享乐的宫殿。

杨广看着杨暕冷笑,神情十分镇定:“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要谋反吗?”

杨暕缓步走上前,刀斧手从两边帷幕中悄然走出。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冷静自若的父皇:“我身边只剩下老弱,本就不可能逼宫。我知道是你故意授意身边护卫,让他们配合我行事。”

杨广皱眉。

一切计划都按照他的预想进行。他想的果然没错,这个儿子就是想谋反。

群臣都没发现,都被杨暕的表象蒙蔽。他发现了,他是正确的。

但杨暕不仅没有惶恐害怕,还一副仿佛一切也在自己预料中的淡然表情,让杨广心里分外愤怒。

在杨广的打量中,杨暕卸下盔甲跪在地上。

他将长剑拔出,平放在腿上:“儿此番前来不是逼宫,而是兵谏。”

年轻的太子抬起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

“如果不兵谏,父亲听不进去。”

“父亲,睁开眼睛吧!天下已经大乱了!大隋已经濒临灭亡了!”

“自你一征高丽时谋反的民贼,没有一支被剿灭!”

“西域原本臣服的诸国已经纷纷倒向突厥。东突厥已经集结雄师百万,对中原虎视眈眈!”

“父亲你在二征高丽时当做的心腹大患杨玄感,现在也还没死!”

“秦亡的钟声来自于陈胜吴广民贼!汉亡的钟声来自于黄巾民贼!现在隋亡的钟声,父亲你掩住耳朵当做听不到,它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大!”

“求父亲收兵回西都,平定叛乱,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杨暕怀抱长剑叩首不止,额头叩出的血沁入了眼角,泪水与血一同从脸颊滑落。

“父亲!你难道想效仿暴秦,二世而亡吗!”

“难道你想要当秦二世吗!”

杨暕之言,震耳发聩,让台上君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居然给了他将话全部说出的机会。

公卿身形摇摇欲坠,恨不得晕过去。

杨广脸色胀红,双目怒瞪,从坐榻上暴起。

他拿起矮桌上果盘狠狠砸向杨暕。

杨暕不躲不避,任由果盘砸在头上,鲜血如注。

裴蕴见状,忙拉住杨广:“陛下,太子殿下一定是被高丽人巫术魇住了,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请陛下赶紧命人制止住发狂的太子殿下,请巫医诊治驱邪!”

杨暕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怒视裴蕴:“诸位公卿,乱世过去不过半百,在你们心中,大概还未认可大隋为主,不在意大隋的基业。大隋乱了之后,正好是你们争夺天下的机会。”

“但史笔如刀,昏君身边必有奸臣,如秦二世身边赵高李斯。你们助纣为虐,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裴蕴怒斥道:“太子殿下请慎言,何为‘助纣为虐’?你是在贬低陛下!”

杨暕大笑:“大隋都要二世而亡了,何谈贬低?裴大夫,你素来才高,掌握天下户籍。民贼之事,你真的看不见?你扪心自问,是你看不见,还是欺瞒君王,闭目塞听!可还是那句话,史笔如刀,你现在的隐瞒,对后世史书有用吗?”

“不说你看不见的未来,就说现在你看的见的现在。如果大隋亡了,天下哪个雄主敢用你这个奸臣?”

“无论是谁,必灭你这个奸臣的满门!”

“若大隋二世而亡,请裴大夫为大隋陪葬!”

杨广怒吼:“够了!太子疯了,杀了他!”

刀斧手却犹豫。

杨广更加愤怒:“朕的命令,你们听不到吗?!杀了他!”

苏威的双手在袖子中握紧又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跪下道:“陛下圣明,岂能在宫中当众杀子?请陛下将太子下狱,以律法论处。”

裴世矩也出列:“臣附议!”

宇文述在心中长叹一声,劝慰道:“陛下息怒,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殿下只是疯了,请陛下息事宁人,不要将宫中丑闻外传,有伤陛下颜面。”

虞世基道:“陛下,先平息此事最为重要。”

他瞪了裴蕴一眼。

裴蕴心里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刻杀了太子杨暕。

但他也知道这时若真的让皇帝当众杀了太子,恐怕自己奸臣的名声就真的要传遍天下,遗臭万年了,只好也跪下道:“请陛下息怒。”

杨暕冷笑,还想继续开口。

苏威焦急道:“住嘴!还不快把太子殿下的嘴捂住!”

刀斧手这才走出,将杨暕压在地上,捂住了他的嘴。

出鞘的长剑落在地上,割破了杨暕的脸。

他艰难地抬起头,面容更加狰狞:“父亲!记住我的话!永远记住我的话!”

裴世矩骂道:“还不快把太子殿下带走!”

杨暕被拖走,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杨广在宠臣的劝慰下,终于重新坐回了榻上。

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眼中闪过冷光。

苏威、裴世矩、裴蕴、宇文述、虞世基心头一凉。

他们可能不会有事,但在场的护卫恐怕全部要被灭口了。

但这些护卫都是来自皇帝新招募的骁果军。

民乱四起后,皇帝担忧安全,不信任府军,另外开内库招募勇士,建立了只听从皇帝命令的骁果军。

骁果军现在已经基本替代了原本卫军,成为皇帝真正的禁卫军。

埋伏在宫中的骁果军皆是军中最骁勇善战之人,地位都不低。现在把他们全都杀了,骁果军会不会军心不稳?

可他们不敢劝谏。

太子兵谏,骂皇帝要效仿秦朝二世而亡。他们自己能听了这话活下来就算陛下开恩,哪还有余力去救别人?

最终情况发展如这几个聪明的宠臣所料,杨广以护卫不利为借口,将当时宫中护卫、宫人全部处死。

骁果军本以为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所以能充当刀斧手的皆是军中有一定地位的小军官。

于是军中鹰扬郎将以下的军官被杀戮大半,军中底层将领几乎被清空。

此举果然让骁果军人心惶惶。裴世矩请求皇帝奖赏剩余的骁果军,才暂时压住骁果军的士气。

杨暕此次兵谏还是起了作用。

杨广每日做噩梦,都是杨暕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他还重新梦到了杨勇,梦到了自己其他兄弟,梦到了隋文帝怒斥他。

杨广醒来后震怒,将太子贬为庶人,还要将他五马分尸。

重臣们再次苦劝。

有人希望给太子留个体面,毒酒或者白绫赐死;有人认为太子并无谋反之意,流放即可;还有人为太子喊冤,说太子劝谏得对。

后者全部被下狱。

杨广和疯了似的,要杀光所有为太子说话的大臣。

苏威等人只能暂时将杨广杀人的命令按下,等待杨广冷静下来。

实在是压不住了,苏威来到狱中,请求杨暕:“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心系大隋,但你现在这样做,不是将大隋推入深渊吗?请太子殿下向陛下求饶,收回前言。陛下与太子殿下父子连心,定不会为难太子殿下。”

杨暕坐在地上,形容仿佛乞丐。

杨广没有派医师给他治伤,他额头上和脸颊上已经留下狰狞的疤痕,不复原本俊美。

“不破不立,如果他能被我说动,只要回关中励精图治,大隋可救。”杨暕淡淡道,“如果他执迷不悟,大隋早几年灭亡和晚几年灭亡有什么区别?仍旧二世而亡尔。不过苏公你来劝我,看来父亲是一点都没有悔改。”

苏威不语。

杨暕突然失笑,他问道:“苏公,你担心遗臭万年吗?”

苏威身形佝偻,掩面而去。

杨暕站起来,背着手看着牢狱门外。

他笑道:“还知道遮住脸,或许有救。”

但苏威可能有救,我大隋还有救吗?

李二郎,李三郎,如果大隋亡了,你们会如何?

杨暕想起自己那两个才能冠绝天下的表弟。

他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

但他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有什么好愤怒的?这大隋亡了,谁当皇帝不是当?

他只是悲哀。

“兄长,原来我也能成为忧国忧民的太子。”杨暕仰面笑道,泪水从眼角滑落,“这可真的一点都不像我。我本不是这种人,我本做不来这种事。”

兄长,你因父亲的错误决定病故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一日?

……

杨广杀了护卫和宫人,但太子兵谏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近臣,近臣却以一句苦笑打消了他的疑虑。

太子不仅骂杨广有亡国之相,还骂他们是遗臭万年的奸臣。谁愿意传出这样的名声?

那么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

难道有人偷听?还是那些被杀的护卫和宫人在死之前对外嚼舌头?或者是太子自己放出去的风声?

杨广又开始杀人。

太子东宫所有属官都被处死,与太子最亲近的庾俭更是被灭了满门。

庾俭在刑场向父亲庾质叩首告别,呜咽连累了庾质时,被庾质斥责。

“你做了正确的事,因而招致了灾祸,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庾质道,“如果你因此后悔,为父才耻于有你这个儿子。”

庾俭哭泣道:“儿不悔!”

庾质欣慰道:“好。”

父子双双赴难,观刑百姓痛哭不止,与行刑兵卒发生冲突,有数十百姓在此冲突中受伤。

薛德音站在观刑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趁着混乱花钱托人为庾家人收殓后,回到了涿郡一个小院。

在小院内,有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呆呆地仰望天空。

薛德音沉声道:“现在涿郡正混乱,正是我们离开的机会。”

女子低头:“太子殿下能活下来吗?”

薛德音没有说话。

女子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对太子殿下而言,活下来才更痛苦。但我必须活下来。”

薛德音道:“中原不安全,我们去张掖。李二郎和李三郎都是义气中人,他们一定会帮你隐藏。”

女子道:“一切凭公吩咐。”

薛德音买通城门卫卒,与女子连夜悄悄离开。

出城后,薛德音将马车停下,对着城门叩首。

然后他起身,驾起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

“咳咳咳,兵谏……”李玄霸咳嗽不止。

他用手帕捂住嘴,低头看着手帕上的点点血迹,将手帕握紧。

宇文珠哭泣道:“三郎,你本就得病,如果心情太过郁卒,恐会伤了心腑。”

李玄霸微笑着安慰道:“我知道,我会努力控制。”

宇文珠抹干眼泪,笑道:“好。我去给郎君熬药。”

她背过身,眼泪又落了下来。

郎君说得轻巧,她也劝得轻巧,但人的心情,哪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李玄霸目送宇文珠离去,又咳了几声。

他靠在床头软垫上,盯着床幔发呆。

李玄霸与杨昭、杨暕结识时都没有多少真心。

杨昭离世时他虽感伤,但很快就能收拾心情。

这位历史中荒唐的齐王兵谏被俘,为何自己心头痛楚和愤怒却难以抑制?

李玄霸闭上眼,无论怎么深呼吸,泪水也从眼眶涌出。

“隋炀帝,隋炀帝,你怎么能不二世而亡!”

他不断深呼吸,胸口起起伏伏,泪水很快覆盖了面容。

“咳,咳咳咳……”

李玄霸捂着嘴不断咳嗽。

宇文珠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乌镝和寒钩收着翅膀站在宇文珠身侧,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门中的咳嗽声中渐渐混杂了低沉的呜咽声,而后呜咽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咳嗽声一样响亮的失声痛哭。

宇文珠转身离开。

“乌镝,寒钩,帮我送信。”

乌镝和寒钩:“啾!”

宇文珠不知道为何三郎非要向兄公隐瞒病情,但她顾不上三郎的心情了。

如果、如果三郎真的出事……

宇文珠停住脚步,双手捂脸。

至少要见最后一面……

……

“李世民!你要做什么!”李渊拦住晚上偷偷牵马出门的李世民,“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但这件事你绝对不许掺和,你是想我们满门被牵连吗!”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就算去向陛下进谏也没用,我只是想送二表兄最后一程。”

李渊对左右人吩咐道:“把他关起来。”

李世民焦急道:“父亲!”

李渊疲惫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但这件事绝对不允许你任性。”

李世民跪下请求道:“我真的不会给家里招祸。”

李渊道:“陛下已经疯了。你做任何事都可能触怒他。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父亲,就听我的话。”

李世民哭泣道:“父亲,请不要逼迫我。”

李渊俯身将李世民拉起来:“不是我逼迫你,是你不要逼迫我。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太子是,皇帝是,大隋也是,明白吗!你难道要让你的父母兄弟都为太子陪葬吗?!带他走!”

李世民垂着头,任由父亲的亲卫将他送上马车。

窦夫人道:“郎君,我担心三郎也难过,请让三郎回来。二郎三郎都暂住别庄,他们兄弟二人或许能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李渊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毗沙门写信,现在不仅河东,连周围郡县都有人仰慕唐国公府的威名前来投奔。”

窦夫人垂首:“结交才俊之事可以交给大郎。”

李渊再次叹气:“知子莫如父,才俊大多心高气傲,若见到投奔者不如自己,怎么会安心投奔?虽然他们看中唐国公府的门第,也要看我的继承人如何。如大雄在太原,原本迟疑的贤才纷纷来投,大德此时必须在河东。天下即将大乱,我们必须抓紧时机。大德正生病,他不会乱跑去涿郡,就让他留在河东吧。”

窦夫人道:“那我可否去河东?三郎生病,我心里焦急,想要去照顾三郎。”

李渊都:“你不会医术,去了有何用。河东柳氏要和五郎结亲,你赶紧把此事定下。而且四郎的婚事你也要尽快找了。我看弘农杨氏的女子就不错。”

窦夫人皱眉,心中虽然焦急,也无可奈何。

家中子嗣的婚事只有她能张罗,她走不开。

窦夫人想让万氏去河东郡,但也被李渊阻止。

万氏毕竟只是媵,李渊认为窦夫人在太原郡,却让万氏去河东郡,可能会让河东世家不满。不如让宇文珠结交士女。

宇文珠不仅是李玄霸的新婚妻子,还是大儒宇文弼的孙女,还有一手在贵女间小有名气的医术,河东士族女眷一定会把宇文珠奉为座上宾。

窦夫人又建议道:“还是把三郎生病的消息告诉二郎吧。听到弟弟得病,二郎可能就不会乱跑了。”

李渊没好气道:“然后他就要死要活,非要抛下一切事务去河东吗?他与毗沙门本就不合,见大德去了河东居然生病,肯定会责怪毗沙门没有照顾好大德,兄弟之间又生出怨恨。大德每逢换季都会小病一场,不是什么大事。这次有珠娘照顾,他肯定好得更快。你操心过度了。”

窦夫人攥紧袖子:“或许吧。”

或许郎君是对的。但想到三郎生病时母亲和依赖的兄长都不在身边,窦夫人心中就难受。

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现在三郎已经成婚,有妻子照顾,一定无事。

这样的自欺欺人,在乌镝送信后被击碎。

窦夫人拿着书信寻找李渊,李渊却已经出征边塞,防备突厥和民贼联合。

李世民也被他带着一同离开,联系不上。

窦夫人便派人去安抚宇文珠,自己加紧将手中事转给万氏,并向前来说亲的柳氏、杨氏长辈道歉,准备启程去河东郡照顾李玄霸。

……

李元吉再次确认自己当时见到的人真的就在李玄霸身边,而且莫名从男童变成了女童。

一定是李玄霸偷梁换柱,将原本是太子私生子的男童隐藏起来,换做了女童。

他感到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李元吉从李建成书房收集了李玄霸写下的诗词文章,描摹裁剪粘贴,凑成了一封密信。

然后,他趁着李建成醉酒,从家中偷偷跑出,敲开了河东郡丞丁荣的门。

他看着河东郡丞拆开信,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132章 黄雀更在螳螂后

李玄霸高烧了几日, 烧得嘴唇都干裂了。

宇文珠拿起装着甘油的小罐,给李玄霸嘴上和脸颊涂抹甘油。

她对李玄霸笑道:“还记得你最初给我写的信吗?你把甘油说成了神药,可把我惊呆了。”

已经退烧的李玄霸微笑道:“甘油对许多皮肤病确实是神药, 我没骗你。”

“嗯。”宇文珠笑道, “老师也十分看重甘油, 你送我的甘油大半都落入了他手中,被他弄去炼药。”

李玄霸嘴角微抽:“炼药?怎么炼?不会是炼丹吧?”

宇文珠帮李玄霸把脸颊上的甘油抹均匀:“我看差不多。就是把甘油和各种药材金石混合在一起,然后先给羊服用, 看有没有毒,没有毒就自己尝试。老师炸了好几次炉子,可吓人了。”

李玄霸嘴角抽搐:“你应该没有以身试药过吧?”

宇文珠微笑:“你猜?”

李玄霸道:“你可不能以身试药。”

宇文珠道:“那你赶快好起来, 把我盯住。”

李玄霸道:“好。”他感觉自己应该快好了。

秋日已至,冬天也快了。

今年如果能挺过去, 或许他就有希望活到中年。

与宇文珠白头偕老他不敢奢望, 携手一二十年的愿望应该不奢侈吧?

李玄霸一直躺在床上,身上也需要擦拭。

原本李玄霸不愿意让宇文珠做,但宇文珠坚持她是医师,李玄霸是她的病人,再者他们是夫妻, 没什么害羞的。

宇文珠在李玄霸烧昏迷时为李玄霸擦拭了几次身体降温,李玄霸便没办法再羞涩了。

他暗暗自嘲, 病人在医生眼中就是一块散发着病气的腐肉,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在宇文珠的精心照顾下,李玄霸从每天晚上高烧, 变成了隔一两日才高烧, 后来隔几日的高烧变成了低烧。

笑容回到了小两口的脸上, 愁绪就像是雨后的乌云一般渐渐散去。

快在床上窝臭了的李玄霸终于洗了个澡, 神清气爽。

李玄霸身体转好后,又关心了一下天下大势。

太子杨暕仍旧被关在狱中。

杨广被说动了,在两国交战时杀子不吉利,要等高丽王投降再杀杨暕。

李玄霸不由苦笑自己的怯懦。

他为二表兄感到伤心难过愤怒,但唯独没有想过现在去涿郡为二表兄送行。

他知道杨广那个神经病,现在谁去谁死。他不能拿自己和家人的命冒险。

“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冲动。不过父亲和母亲肯定能把他拦下来。”李玄霸对宇文珠道,“河东的事差不多了,我们提前回太原吧。我大病初愈想念家人,大兄没理由拦我们。”

宇文珠点头:“好。”

她抬头看着天空:“乌镝怎么还没回信?”

李玄霸道:“让寒钩再送一封去,就说我们要回来了,让二哥带人来接我们。现在太原和河东也有许多盗贼流窜,小心为上。”

寒钩不满地“啾”了一声。

李玄霸喂了寒钩一条肉干:“送完信就赶紧回来。我身边没有你和乌镝,也不自在。”

寒钩这才满意地点头。

李玄霸笑了笑,擦了擦手,提笔写信。

虽然他现在仍旧有点咳嗽,但痰里已经不带血丝,赶路是没问题了。

死劫应该是能过了。

“把小五和士信叫来,我们要回太原了。”

终于松了口气的李智云被李玄霸派去向李建成辞别,却见李建成已经人走宅空。

……

涿郡。

杨广拿着河东郡丞丁荣写来密信,先是愤怒,待看完后,愤怒变成疑惑。

他将信递给裴世矩:“你与李二郎李三郎最熟悉,你看他二人会为太子谋逆吗?”

裴世矩接过信,看完后皱眉:“太子殿下……私生子?怎么可能?”

杨广道:“确实不可能。他府中一切女眷子嗣朕都知道,连他曾经……”

杨广顿了顿,没有把杨暕曾经和臣子妇有暧昧的事说出来。

虽然他已经十分厌恶杨暕,但这件已经过去许多年,且止步于暧昧。杨暕已经给他抹了足够多的黑,他不想再在脸上多抹一层黑。

裴世矩道:“丁郡丞已经将密信送来,有一人能识得二郎三郎字迹。”

虞世基上前道:“请陛下召见吾弟虞世南。”

杨广叹息道:“虞舍人还是朕给二郎三郎介绍的习字老师。”

裴蕴观察皇帝的神情,猜到皇帝并没有猜忌李二郎和李三郎,不由惊讶。

按理说李二郎和李三郎和太子交好,皇帝就算不猜忌,也该迁怒。没想到李二郎和李三郎在皇帝心中信任度如此高?

虞世南是起居舍人,一直伴随杨广左右,很快就来觐见。

他看了一眼密信,眼露嫌弃:“画虎类犬。这字迹不仅并非李三郎,恐怕任何一个认真习字的士人都不会写得如此糟糕,简直污了臣的眼睛。陛下,若你不告诉臣这是密信,臣还以为是孩童胡乱描画。”

几位大臣相互交换视线,杨广也若有所思。

杨广的书法也很好。他将密信拿过细看后,皱起眉头:“拿笔来。”

虞世基恭敬地奉上蘸好墨的笔。

杨广在密信上圈点,将难以入目的字都标记出来。

在场之人都博闻强识,过目不忘。他们看了一眼剩下的字句,在脑海中打乱重组,虽然组成的字句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句能认出来。

苏威愤怒道:“这人怕不是偷了三郎的诗词,胡乱描画诬告!他不知道三郎在河东作的词已经传到涿郡了吗!”

杨广将笔放下:“朕被孽畜蒙蔽,立那孽畜为太子时,朝中无人不奉承太子,唯有李大雄和李大德冷眼待之。他们早就看出太子心有不轨,不愿与之为伍,又怎会为太子背叛朕?”

杨广愤怒时想把曾经奉承太子、在自己面前说过太子好话的人都杀了。

但他梳理之后,发现就算是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也曾经交好太子,夸奖太子。

太子曾经深受他喜爱,又是他唯一成年皇子,也是自己仅存的嫡子,朝臣若不与他交好才是怪事。

细思之后,杨广发现,居然只有李二郎李三郎早早与太子疏远。虽然太子对两人很亲近,但两人却从未主动讨好过太子。

放眼群臣,李二郎与李三郎竟是对太子杨暕最冷漠的人了。

杨广心中宽慰。

二郎三郎不愧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没有辜负他的亲近爱护。

“让二郎三郎来涿郡自辩。”杨广淡然道,“虞舍人,你亲自去一趟,别让两个孩子吓到。他们刚成亲,朕忙于国事不能前往,此次让他们把各自妻子也带来给朕和皇后看看。皇后一直念着。”

虞世南心中大定:“臣遵旨。”

杨广道:“众卿能想到是谁诬告吗?”

裴世矩装作思索了一会儿,道:“臣曾听闻唐国公有一逆子,曾诬陷其母。唐国公大怒,将其交予严师管教。”

杨广也想到了这个人。

李元吉李四郎可太出名了,让东都勋贵看够了唐国公一家的笑话。

他心有戚戚道:“各家都有讨债的孽子啊。幸得朕是明君,不会轻易猜忌大臣。”

众臣恭敬道:“陛下英明!”

……

李玄霸迎来河东郡守丁荣的拜访。

他惊讶道:“四弟诬告我私藏太子私生子?太子……太子哪来的私生子?”

河东郡守丁荣道:“本官本也不信,但招来李建成后,李建成坚称是你和李二郎所为,与他无关。”

李玄霸叹气:“你听他这话,就因为他也知道此事,并作证我真的做了?”

丁荣道:“难道不是?”

李玄霸道:“既然丁郡丞已经将密信交给陛下,一切就等陛下定夺吧。”

丁荣见李玄霸如此镇定,心中生出疑虑:“你真的没有背叛陛下?”

李玄霸无奈道:“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岂会背叛陛下?再者就算太子殿下有罪,陛下宽仁,顶多将太子殿下子嗣贬为庶人流放,难道还会害自己年幼的孙儿不成?何况太子殿下真的没有儿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丁荣道:“明面上没有……”

李玄霸打断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对太子殿下无子嗣一事十分苦恼。我说难听些,若谁为太子殿下诞下子嗣,哪怕是臣子妇,曾经深深看重太子殿下的陛下都会找借口让那臣子妇和离,改头换面送入太子殿下府中。太子殿下的子嗣何其重要?从谁肚子里出来有什么关系?”

丁荣思索之后,也认为李玄霸言之有理。

听李元吉描述,太子殿下的私生子已经是七八岁的稚童。七八年前,太子殿下还是大隋最嚣张跋扈的齐王殿下,藏个私生子干什么?

丁荣道:“我是很想相信你,但你大兄和四弟皆作证,本官只能将你软禁,等待陛下决断。”

李玄霸拱手:“这是郡丞之责。郡丞可带我书信去寻我二哥,让我和二哥一起在河东郡等候陛下召见。郡丞放心,二哥看到书信,绝对会立刻前来。”

丁荣道:“好,你修书一份,本官派人去送信。虽然我将你软禁,但你若缺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也相信这事有误会。”

丁荣本就对才名远播的李玄霸有好感,且李玄霸与河东三个大世家都交好,唐国公又手握兵权,无论李玄霸是否收留太子私生子,他都没打算把唐国公府逼急了。

再者……收留太子私生子又如何?这本不算谋逆,可以悄悄按下不提。

可是李元吉来大义灭亲,他就只能上报皇帝。

希望无事。

丁荣本来以为等到陛下来人就无事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拜访李玄霸的当晚,李玄霸被软禁的城郊别庄着火,有盗贼假借他的名义袭击李玄霸。

……

城郊,李密看着大火,摇着羽毛扇,回头对副将道:“七月流火,流的也可以是烧掉大隋的火。”

李密本是带着杨玄感的命令来劝李渊一同谋反。

李渊在山西和河东的动作,杨广眼瞎,他们不瞎,看出了李渊的野心。

李渊老谋深算,李密知道直接劝说很难奏效,所以他本想从李建成这里入手。

天下谁人不知唐国公有一对麒麟子。

身为麒麟子的兄长,李建成的压力一定很大。李密想以支持李建成为筹码,让李建成劝李渊起事叛隋。

若事成,有自己主公的全力支持,李建成的地位一定能跃居站在大隋这一边的李二郎、李三郎之上。

谁知道,他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场好戏。

天赐良机,他岂能不推波助澜一把?李三郎被杀,纵使李渊不愿意为子报仇,皇帝岂会对李渊放心?

“可惜了李三郎,真的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李密摇摇头,转身道,“收拾好手脚。该去太原了。”

第133章 李五郎献计藏身

李玄霸醒来时, 身下摇摇晃晃,让他的脑袋有点晕。

他恍惚了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回笼。

晚上他睡得正香, 罗士信突然带着人叫他起床, 说有人放火。

虽然李玄霸确信无论是杨广还是丁荣都不会为难自己, 但以防万一,他都让家中人合衣枕兵睡觉。家中女眷也不例外。

李玄霸迅速起床,来不及思考, 就有人喊着“皇帝有令,诛杀李三郎”冲进来。

幸得罗士信和护卫身手矫健,李智云一手射术也十分了得, 迅速护着李玄霸和宇文珠逃离着火的宅院。

李玄霸暂住的别院在城郊,旁边就是一片山林。

山林全部燃起火焰, 幸亏李玄霸这个有些许被害妄想症的人在河中藏了船。他们跳入河中游到藏船的地方, 顺流而下借着烟火的掩护冲进了黄河中。

摆脱了追兵和火势后,李玄霸身体本就没有痊愈,又跳入了深秋冰凉的河水,很快又发起了高烧,沉睡过去。

“三郎君醒了, 终于醒了!”守着李玄霸的仆从惊喜地叫道,“我去叫娘子, 娘子刚歇下!”

李玄霸拉住仆从的衣角,声音嘶哑道:“不要打扰珠娘,让珠娘好好休息。”

仆从焦急道:“可娘子不醒来, 谁给郎君看病?”

李玄霸道:“把小五叫进来。”

仆从虽然心头焦急, 也只能听命令。

李智云正抱着弓在船头打瞌睡, 听到李玄霸醒来后哭着扑进来。

李玄霸摸着李智云的脑袋道:“别哭, 听我说。”

李智云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李玄霸道:“珠娘背着的医药箱里,写着‘退烧’二字的药为我熬一副。”

李智云抽泣道:“嫂嫂休息前吩咐了如果三兄醒来就熬什么药,已经熬着了。”

李玄霸的眼睛往船舱外瞟:“珠娘在哪里休息?”

李智云道:“在船尾。”

李玄霸叹气:“我的船备得太小。”

李智云摇头:“不是小船够隐蔽,我们就逃不出来了。三兄你继续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挤出笑容,拍了拍胸脯道:“交给我!”

李玄霸看着李智云惶恐不安的神情,道:“好,不过我还是要问点事。随着我们离开的有多少人?”

李智云回答道:“大多都四散逃跑了,仆从和婢女只剩下两人,护卫除了士信还剩十人。”

李玄霸心头一沉。

只剩下这么点人,并不是四散逃跑的原因,而是这条船只能装下这么多人。

他闭上了一会儿眼睛,将心中情绪压下,待再睁开眼时,眼神恢复冷静。

“袭击者应当不是丁荣,而是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者势力参与。”李玄霸道,“虽然我暂时想不出他的目的,但他伪造皇帝的命令想要杀我们,就不会留我们的命。我们逃跑仓促,一定会被他们发现踪迹。要尽快上岸,寻一个城池隐藏踪迹。”

李智云道:“寻、寻哪个?”

李玄霸又揉了揉李智云的脑袋,道:“我现在烧得有点糊涂,很难思考。你与珠娘、士信商量。珠娘常随孙医师行医,士信有孤身西行的经验,他们一定能与你一起商议出去处。”

李智云问道:“我们不去太原寻父亲和二兄吗?要不我们干脆回张掖!”

李玄霸道:“我虽然推断袭击者应当不是丁荣,但我没有证据。如果真的是皇帝下令杀我,我们暴露身份就会死。就算不是皇帝的命令,追杀我们的人肯定会猜测我们回太原或张掖,一定布置了人手。”

虽然有多条道路可以前往太原和张掖,但李玄霸现在的身体不支持他翻山越岭。且假如正好撞上了追兵呢?

现在躲藏起来,静待后续情况发展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李玄霸匆匆交代几句后,汤药端了上来。

宇文珠受了惊,睡眠很浅,还是听到动静醒来,给李玄霸诊脉喂药。

宇文珠安慰道:“你醒来了就没事了,放心,有我在,这点小病肯定能治好。”

李玄霸微笑道:“我的身体就拜托珠娘了。”

药效发作,李玄霸再次沉沉睡去。

李玄霸睡着后,宇文珠脸上强撑的微笑崩塌,捂着嘴无声哭了起来。

李智云担忧道:“三兄的病……”

宇文珠哽咽道:“如果有足够的药,我一定能把三郎的病情压下来,可……”

药不够了。

李智云深呼吸,强自冷静下来:“或许、或许有个去处,就是有点冒险……”

宇文珠道:“叔郎请说。现在三郎生病,你是能主事的人。”

李智云摇头:“主事的人是我、你和士信。我们三人一起决定。我去把士信叫醒。”

罗士信酣战一夜,现在还没睡醒。

李智云将罗士信叫醒后,对罗士信和宇文珠说了一件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的事。

“贼帅王薄身边谋主魏徵是二兄和三兄的人。前几日我帮三兄整理情报时听到王薄正前往瓦岗寨,与另一个贼帅翟让商议结盟拦截大隋军队后勤辎重。现在黄河水湍急,我们已经漂流一夜,距离瓦岗寨贼军控制的黄河渠道不远了。”

罗士信皱眉:“以三郎君身份投奔贼帅,岂不是谋逆?二郎君三郎君曾说过,现在还不是起兵的好时机。”

宇文珠问道:“魏徵可信吗?”

李智云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但三兄说这人可信,那就一定可信。”

宇文珠又问道:“民贼有足够多的草药吗?”

罗士信道:“我听过王薄的名声,他与其他贼帅不同,占了一块地后屯田经营,并不仅靠打家劫舍过活,物资应当是充足的。”

宇文珠道:“你们不要出面,我扮作魏徵族中女子去投奔他。叔郎,你将魏徵家中情况都告知我。三郎肯定和你说过。你们再找机会上岸,多买几身女子衣服和冪离。”

李智云犹豫道:“不会我们都扮作女子吧?”

宇文珠道:“三郎和你都必须扮作女子,士信扮作我弟弟。我们因为兵役徭役家破人亡,听闻族兄在知世郎王薄麾下效力,士信小有武力,便带着家中姊妹去投奔族兄。”

罗士信道:“好。我和王薄都是齐郡人,还可以攀一攀老乡。”

李智云道:“那你得教我和嫂嫂齐郡的口音。”

罗士信白了李智云一眼:“你都要扮作女子了,还能说话?”

李智云捏着嗓子秒切换女音:“轻而易举~。”

罗士信露出震惊的神色。

李智云得意洋洋道:“二兄也会。我们和府中口技伶人学的!”

罗士信:“……主公学这个干什么?”

李智云一本正经道:“逗生病的三兄笑。”

罗士信再次露出震惊的神色。

宇文珠掩嘴,自遇袭后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是兄公会做的事。”

罗士信结巴道:“你还是闭嘴装哑巴吧,我怕被你吓到。”

李智云道:“总有需要开口的时候。那就这么说定了?”

宇文珠道:“我的药还能支撑两日,需要加快速度了。”

即使知道魏徵是兄公和三郎的人,宇文珠仍旧很害怕去贼窝。

在她的耳中,民贼都是一群无恶不作的人。

但她不能露出害怕的神色。

三郎病倒,叔郎还小,自己必须挺住。

李玄霸再次醒来时,宇文珠告诉了他要去投奔魏徵的事。

李玄霸昏昏沉沉地点头赞同,又很快睡去。

如此三日,在宇文珠的药耗尽一日之后,他们终于寻到了瓦岗寨义军的踪迹。

……

河东郡的那把火,烧得整个河东郡都人心惶惶。

丁荣当即四处张贴告示,表明这把火不是自己烧的,而是有盗贼假借自己的名义袭击李三郎。

他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派人向李渊和杨广报信。

丁荣快急疯了。

李元吉告密后,丁荣低调行事,就是不想逼迫唐国公。

首先这件事就算是真的,和唐国公也没关系,陛下不一定会怪罪唐国公;再者隋朝大军还在攻打高丽,如果镇守山西、河东的唐国公被逼反,皇帝被迫返回,自己估计也要担罪。

所以丁荣悄悄召见李建成,并在李建成极力撇清自己之后,放李建成悄悄离开河东郡,好安唐国公的心,告知他自己并没有相信李元吉的告密。

他只扣下李玄霸,除了李玄霸是李元吉状告的当事人之外,还因为李玄霸只是唐国公府一个病弱的三郎君。

李三郎君虽然天纵奇才,但自幼体弱,御医曾断定他活不不到弱冠。他也确实时常生病。

丁荣知道父母虽然怜惜多病的孩子,但也肯定早早做好了放弃这个孩子的准备。所以他扣留李玄霸应付皇帝,放走李建成安李渊的心。

何况他不会为难李玄霸。

大部分官宦都懂做事留一面的道理。丁荣既要应付皇帝,又不想得罪李渊,只软禁李玄霸是最好的应对。

李元吉状告的是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人,丁荣却没有派人去太原质问李世民,就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他对此事的倾向。

不过丁荣暗示了李建成离开时知会李玄霸一声,让李玄霸心中有数,没想到李建成直接跑了。

正是李建成这过分惶恐不安的表现,才让本来相信李二郎和李三郎的丁荣警觉,布置人手封锁了李玄霸宅院后,才去寻李玄霸问事。

现在无论是李玄霸的镇定自若,还是那一场不知道是谁的袭击,都让丁荣确信李元吉确实是诬告了。

看来李建成慌乱,只是因为被自己“陛下已经杀了几千余名与太子亲近的勋贵子弟”吓破了胆。

又或者,他本就不在乎李三郎的死活?

丁荣嘴角都急得起了泡,不由暗骂河东鹰扬郎将无能,居然已被贼人渗透到如此地步!

第134章 这老天非要他死

“可能被火烧死了?什么叫可能!”坐在石头上的李密狠狠合上书, 下属惶恐地跪了一地。

李密站起来,衣袖一甩,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 皱眉道:“死要见尸, 绝对不允许出意外!”

此次随李密一起前来劝说李渊的韩世谔道:“只是一个黄毛小儿, 值得军师如此看重?”

韩世谔是大隋名将韩擒虎的嗣子,在韩擒虎死后,袭封寿光县公。

隋文帝晚年猜忌心很强, 许多跟随他的将领都不得善终。韩擒虎是难得劳苦功高还能善终的人。

不过杨广继位后,对韩家十分冷落。

韩擒虎的弟弟韩僧寿也是一员屡立功勋的猛将,在杨广继位后一直不复任用, 无论是对突厥、吐谷浑还是高丽,杨广都没有给他领兵立功的机会。大业八年, 韩僧寿卒于大兴。

韩世谔这个“二代”, 就更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杨玄感起兵后,韩世谔思及杨广的凉薄,便投奔杨玄感。

杨玄感当时一呼百应,军中多有勋贵子弟投效,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韩世谔继承了韩家的勇猛, 跟随杨玄感时立下不少先登之功,是杨玄感麾下最重要的猛将之一。

杨玄感派韩世谔保护李密, 可见对李密的看重。

经历了攻打洛阳失利,败逃山林又东山再起,杨玄感心中的浮躁倨傲沉淀下来, 逐渐展露出其父杨素老谋深算的风范, 与李密相处越来越融洽。

李密原本不屑杨玄感的短视浮躁, 现在也对这个主公越来越满意, 做事很是尽心。

李密很会处事,对主公麾下将领都很亲切。

韩世谔询问,他虽然在气头上,也耐心解释道:“韩将军,李二郎李三郎在这个年龄就立下无数功劳,恐怕只有你的父亲能与他们作比。”

韩世谔道:“父亲年少时没有机会立功,军师不必谬赞,我不会生气。李二郎确实厉害,但李三郎不过只是一个很会读书的病秧子,是死是活应该不重要。我们不是只需要‘杨广派人杀了李渊儿子’这个借口,逼李渊与杨广离心吗?”

李密摇头:“李二郎再厉害,但人的精力有限,若只是打仗就罢了,我可是听说张掖已经完全成为他们的地盘。李二郎在前线拼杀的时候,谁来管理后勤?谁来抚民?李二郎的年龄在那里,又只是唐国公次子,恐怕没有多少大才投奔。”

韩世谔也皱起眉头:“你是说李三郎是李二郎的谋主?”

李密道:“是不是谋主我不知道,但我也是郡姓世家,了解世家的人。河东薛氏、柳氏、裴氏虽不如我陇西李氏,但心气也很高。薛元敬、柳亨、裴行俨三人,是他们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人才。能被这三人视为好友的李三郎,肯定不简单。”

韩世谔更加疑惑:“既然李三郎如此厉害,为何我们要接触李建成?与李三郎商议说服其父结盟,岂不是更好?”

李密没想到韩世谔会问出这么憨的问题,不由失笑,眉头都展开了:“韩将军,我们的主公是杨公。”

韩世谔道:“当然。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李密笑道:“关系大着。我们前来劝李渊起兵,只是让这个天下更加混乱,进一步削弱大隋的力量,可不是我们要去投奔李渊啊。”

韩世谔无奈道:“军师,你有话就直说行吗?别绕弯子,让我头疼。你的意思是,将来李渊迟早会成为主公争夺天下的敌人,所以要扶持他无能的大儿子,压制他有本事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李密把书拿起来,拍了拍灰尘:“不是压制,是如果有机会,必须除掉他们。这大隋的天下必定会灭亡,李渊现在是否起兵,不过是让大隋早几年还是晚几年灭亡的问题。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威胁太大了,他们才十六岁,就已经掌控河右之地。若给他们时间发育,他们熬都能熬死我等。”

韩世谔想明白了:“原来在军师眼中,李渊不足为惧,李二郎和李三郎才是你重视的人。这次李家人内讧,给了我们杀掉李三郎的机会,比劝李渊起兵更利于主公?”

李密笑道:“是这样。”

韩世谔道:“怪不得你轻视李渊了。天下大乱,能者居之。纵观南北朝乱世,各个雄主都头疼继任者,让兄弟接班甚至义子接班者比比皆是。如果我有李二郎李三郎这样的儿子……”

韩世谔说到一半,想起自己还有个主公,便闭嘴不语了。

李密笑得更厉害:“韩将军别怕食言,我们主公心胸宽广,不会责怪我等。我还曾和主公玩笑,我与李渊同姓李,如果我有李二郎李三郎这样的儿子,我肯定想办法自立,才来帮主公做事。”

韩世谔好奇道:“主公怎么回答?”

李密笑着摇摇头:“主公说如果他有这么厉害的儿子,他就退位让贤,让儿子打天下去,自己坐享其成。”

韩世谔不由也失笑:“主公太没志气了。”

李密把书揣好:“我也是这么骂他。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李密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逐鹿天下的人都有天命在身,就看谁的天命更大。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双生子一看就是有天命在身的人,一明一暗,一正一辅,令人惧怕。

李密纵观天下英雄,入眼者寥寥无几。这两个今年才十六岁的少年郎,却让他深深警惕。

可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是杨广,而李二郎李三郎又借了杨广的势,李密不可能对两人出兵。

这次真的是天赐良机。

韩世谔道:“既然李三郎这么重要,我亲自带人追击。”

李密道:“就拜托将军了。我去太原打探情况,继续劝说李渊。”

顺带挑拨离间。

李建成应该已经逃回太原了。自己如果将李建成诬告李三郎,导致李三郎葬身火海的事在太原四处宣扬,李二郎会和李建成反目成仇吗?李渊又会帮谁?

李密眯起了眼睛。

……

“我的族侄?”魏徵疑惑。

他接过拜帖,刚一拆开就神色一凛:“他们在哪?!”

怎么会是三郎君的印章?!

王薄疑惑:“你的族人来投奔?我一起去。”

谋主的族人,他得好好表现一番。

魏徵犹豫了一下,相信王薄的为人,对王薄耳语道:“是三郎君的人。”

王薄立刻从坐榻上跳了起来,严肃道:“刚你族人说有人生病?我们赶紧去!翟兄,今日宴会我不做陪了。”

三郎君不仅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退路!难得三郎君的人有事相求,自己可不能松懈。

翟让道:“魏先生的家人来了?我也一起去。”

魏徵拱手道:“抱歉,这次来人有许多女眷。我虽落魄,但族中也是官宦之家,女眷不好见太多外男。”

翟让摸了摸头,道:“也对,我忘记你们这些士人很重规矩了。你们去吧,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忙。”

魏徵弯腰作揖:“谢翟公!”

魏徵和王薄匆匆来到自称魏徵族人暂时下榻的地方,罗士信站在门口等候。

他见到魏徵并非独自前来,不由握紧手中长|枪。

魏徵忙道:“贤侄!辛苦了!”

他没见过罗士信,但一看罗士信的年龄,就知道是二郎君三郎君的人。寻常将领可不会放心任用如此年少的小将。

王薄看出了罗士信的紧张,安抚道:“别紧张,我带了医师来。”

罗士信打量了魏徵和王薄一眼,从面容气质上分别出谁是魏徵。

他对魏徵行礼:“族叔,小侄有礼。生病者是我三姊,不好让医师诊断。我大姊懂医术,只是缺少医药。”

罗士信口中一个“三”字,把魏徵惊得身体一颤。

他咬牙道:“你三姊是我的晚辈,我去探望不用计较男女有别。我也会医术,让我去看看。”

罗士信犹豫。

一个女声隔着门响起:“三姊说,请族叔进屋。”

罗士信侧身让开。

魏徵脚步急促地推门进屋。

罗士信对王薄抱拳道:“恕我无礼,请知世郎在门外等候。”

王薄摆手:“无事无事,我就在这等。拿两个坐墩和一个火盆来。”

王薄吩咐完后,就拉着罗士信在一旁坐下:“别担心,魏先生的医术也很高明,你三姊一定会无事。”

王薄心里焦急无比。

罗士信这一声“三姊”,也让他联想到,莫非是李三郎君扮作女子投奔他。

但李三郎君正受狗皇帝信赖看重,现在应该刚回太原郡成婚。他与魏徵还派人扮作商人悄悄送过礼,很遗憾不能亲自前往。

这成亲才几月?怎么、怎么……

王薄有心打听,又担心罗士信误会,只能不断用焦急的视线瞟着门口,等魏徵出来。

魏徵进屋后,招呼魏徵进来的女子声音一沉:“你就是三兄夸赞过的魏玄成?”

魏徵惊得跳起来。

“女”子对魏徵招手:“快过来,三兄叫你。”

魏徵惊疑不定地跟着“女”子进了内屋。

一位娇俏少女正卧在病榻上咳嗽,另一位面容略显成熟的女子为她擦拭汗珠。

“玄成,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妻子宇文珠,你称呼珠娘即可;他是我和你提过的小五,李智云;门外是二哥麾下猛将罗士信。”李玄霸压抑着咳嗽,勉强挤出笑容,“具体的事士信之后告诉你,先带珠娘去抓药,咳咳。”

“三郎君!”魏徵上前几步扑到病榻前,“你、你怎么……”

宇文珠冷静道:“请族叔先带我去抓药,其他事之后说。三妹已经断了一日药了。”

魏徵跌跌撞撞起身:“好,好,跟我来!”

魏徵带着宇文珠出门抓药,忘记告诉李玄霸,王薄在外面。

不过李智云透过门扉看到了王薄,告知了李玄霸。

李玄霸一边咳嗽一边道:“魏玄成相信知世郎,我相信魏玄成。叫知世郎进来。”

李智云便把王薄请进了屋,不过这次他没有转成男子声线,隐藏了一手。

王薄忐忑不安地进屋,看着病榻上的妙龄女子不敢相认。

李玄霸自嘲道:“我自幼病弱,体格较小,扮作女子是不是很惟妙惟肖?”

王薄焦急道:“三郎君这是怎么了?难道狗皇帝害你?”

李玄霸道:“是家门不幸,又恰逢不知道是谁的敌人中途下了黑手,才如此狼狈。不过以我的布置,局势应当很快会好转。我先在知世郎这里躲一阵子,待局势明朗后再离开。知世郎放心,我不会给知世郎添麻烦。”

王薄苦笑:“我是逆贼,不怕麻烦。倒是三郎君,你一定要隐藏好自己。”

李玄霸道:“这就要拜托知世郎帮忙了。”

王薄道:“三郎君放心。你相信我,愿意在危难中来寻我,我绝对不辜负三郎君的信任!我明日就离开瓦岗寨,回齐郡!”

李玄霸摇头:“知世郎既然有谋划,还是完成谋划再离开更好。我扮作女子,深藏闺中,不会引人注目。”

王薄道:“听三郎君的。”

李玄霸开玩笑道:“我来这里,不会白吃白喝你的。珠娘是很厉害的医师,你和瓦岗寨若有女眷生病,可让珠娘帮忙看病;等我身体转好,也可给你当一当暂时的谋臣。”

王薄露出笑容,抱拳道:“那三郎君的病可要快点好,我好向三郎君问策。我就不打扰三郎君养病了。三郎君有任何需要,就请立刻告知我。”

李玄霸让李智云送王薄离开。

李智云回来后,叹气道:“三兄与魏玄成相处不多,与王薄更是只有一面之缘。他们二人对三兄的关心却情真意切。”

李智云身为唐国公府唯一媵妾生的儿子,自幼便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魏徵和王薄对李玄霸的关心是真的。

李玄霸咳嗽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便是如此,咳咳咳。”

李智云给李玄霸倒水:“三兄,接下来你可以放心养病了,以后的事都交给我们。”

李玄霸微笑道:“嗯。”

魏徵带着宇文珠抓药时,见人便哭诉自己的族侄一家受苦了,狗皇帝不是人。

翟让闻言十分感慨,命人告知魏徵需要什么药就告诉他,如果他这里没有,他可以派人混入城里购买。

翟让对徐世勣道:“狗皇帝真是让太多人家破人亡。”

徐世勣叹气:“我第一次见到魏先生如此难过的模样。我家中小有横财,请翟公准许我回家一趟。”

翟让道:“去吧,小心安全。”

徐世勣拱手:“是。”

徐世勣询问魏徵需要什么药物后,偷偷潜回家凑了些药物,又拿金银混入郡城购买了滋补品,一并给魏徵送来。

魏徵千恩万谢,泪流不止,看得徐世勣心头难过极了。

罗士信对徐世勣抱拳道:“徐兄之恩,我没齿难忘!将来徐兄有难,我必救之!”

徐世勣笑道:“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情。你如此年少,还是先在乱世中活下来再说吧。”

罗士信在心里嘀咕,别小瞧我。

王薄的声誉极佳,不止在义军中,在豪强中也说得上话。

他亲自挨家挨户地请求,很快就凑了许多名贵药材。

翟让见王薄对魏徵的族人如此尽心,不由反省自己对部下还不够好。

正好他的家人逐渐嚣张跋扈,翟让便以王薄的品行劝谏家人,自己也更加体恤下属。

罗士信在义军中逛了一段时间,见到“民贼”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没有人性。至少翟让和王薄的下属,与他在张将军军中所见相差不离,心中不由触动。

李玄霸的病情在猛药压制下,高烧终于没有反复。

在李玄霸的同意下,罗士信暂时加入了王薄麾下,帮瓦岗寨打隋军,磨砺自己的武艺。

李智云则继续扮作女子,充当李玄霸和宇文珠的护卫。

李玄霸以为自己的死劫估计快过去了。

但当他的烧完全退下的第二日,起床在屋里慢吞吞转悠,试图恢复体力的李玄霸的胸口突然闷疼。

宇文珠站在李玄霸面前,伸出双手,就像是对待刚学走路的孩子一样,笑颜满面地鼓励李玄霸再走几步。

然后,李玄霸捂着胸口,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三郎?!”

“三兄?!”

李玄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只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症状。

这是……因肺炎高热带来的心肌炎吧?说起来,老李家本来就有心脑血管遗传病史,真的毫不意外啊。

李玄霸闭上眼睛的时候,缓缓叹了口气。

天发杀机,地发杀机,人发杀机。

一波接一波,目不暇接。

这老天,是非要他死呢。

……

“耶耶,我不管你有什么事,阿玄让我去接他,我必须去!”李世民接到寒钩乌镝送来的接连催促的书信后,无论李渊再怎么说“我们很忙,另外派人去”,他都不干了。

十六岁的少年郎干净利落地往地上一趟,居然打起滚来。

李渊哭笑不得:“你是十六岁,不是六岁!起来!观音婢都在笑话你了!”

长孙康宁捂着嘴,眼睛弯弯道:“我没笑。”

李世民满地打滚,一边滚一边道:“我要去接阿玄!我要去接阿玄!”

李渊轻轻踢了李世民一脚,笑骂道:“行!赶紧起来!”

李世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好嘞!我这就走!”

李渊拉住李世民:“夜里不安全,明日再去。你母亲已经提前去了,中途你就能接到你母亲和阿玄,不用急。”

李世民眼珠子一转:“好,我去换衣服小睡一会儿。”

李世民蹦跳着离开。李渊扶额:“他真的长大了吗?六七岁的孩童都不会像他那样走路了!”

长孙康宁继续捂着嘴笑道:“郎君在父亲这里永远是没长大的孩童。”

李渊先叹气,叹着叹着就笑出来:“都是我太宠溺他的错。我去把他的马关起来。这孩子,绝对想晚上偷偷离开。唉,只一夜,他都等不了吗?”

李渊摇着头离开。

长孙康宁回头悄悄道:“把我备好的马藏起来,可别被父亲找到。”

婢女悄悄离开。

李世民洗了个澡,仗着自己身体好,头发没干便倒头就睡。

长孙康宁见他头发未干,帮他擦头发时,李世民呼呼大睡,完全没醒。

长孙康宁悄悄掐了李世民的脸一把,李世民仍旧闭眼酣睡。

她笑道:“不是说要偷跑吗?别睡醒就是第二天了。”

李世民翻了个身,像猫儿一样蜷缩在长孙康宁腿上。

长孙康宁脸一红,又掐了李世民的脸一把。

……

“嗯?这是哪?”李世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黑黑的,灯呢?”

他刚说完,空间就亮起来。

李世民惊讶道:“啊?这不是我在大兴的家吗?我实在做梦?”

“应该是吧。”

李世民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

李玄霸如小时候一样,盘坐在放着许多靠枕的坐榻中,抱着手臂看着他。

李世民扑上去:“阿玄!我居然梦到你了。”

李玄霸伸出手抵住二哥扑上来的脸,叹气道:“这不是普通的梦。普通的梦不会思维如此清楚。”

李世民把李玄霸的手挡开,站在坐榻旁好奇道:“难道你心声的能力进步了?我们居然能在梦里见面?一定是因为我太想你了!”

李玄霸抬头看了大笑着的二哥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淡去。

没有人比双生子更了解彼此。李世民从李玄霸的神情发觉出不对劲。

李世民声音颤抖道:“阿玄,喂,你叹什么气?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别吓唬我啊。”

李玄霸抱着脑袋:“啊啊啊啊,好烦啊!我也不想刺激你,但总要把事情交代清楚吧。好烦啊!”

李世民按住李玄霸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我马上就来接你。哥哥马上就过来!对了,母亲已经启程了,她应该很快就到河东郡了!”

李玄霸嘴角下撇:“那李建成也快到太原郡了。”

李世民按在李玄霸肩膀上的手收紧:“什么意思?李建成怎么了?他回太原郡做什么?”

李玄霸叹了口气,冷静下来。

自己刚倒下就做梦。都托梦了,估计……

李玄霸嘴角扯了扯,道:“二哥,抱歉,我估计是见不到你了。”

李世民微微歪头,露出傻乎乎的表情:“阿玄,哥哥听不懂,什么意思?”

李玄霸道:“抱歉,我大概是……快死了。”

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