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阿玄没死在搞事
因为李世民一顿离谱的八卦, 把这场谈话的悲壮气氛都快冲没了
薛德音说出杨暕遗腹子的名字时,悲壮的气氛才重新回来。
借着重新出现的悲壮气氛,薛元敬和薛德音迅速把李世民推测的事从脑海中扫除,用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短暂失忆。
嘿咻!脏东西滚出我的大脑!
得知薛德音带来的是杨暕遗腹子后, 李世民没有做其他布置。
杨愍仍旧由薛德音照顾, 李世民只是为杨愍多寻了几位有经验的乳母,减轻薛德音照顾孩童的负担。
杨愍恢复身份的事, 只有等杨广死了才能做。
当然, 李世民也可以借杨愍的身份“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李世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因为汉朝四百年,民间还有很多人相信天命在汉。
你看晋朝灭亡时,有谁挟持晋朝的天子令诸侯?
魏晋南北朝的大小国家灭亡得都很干脆。隋朝虽然是继短命西晋后的新的大一统王朝,但也是个立国才三十多年的短命王朝,谈不上天命, 百姓更是对其恨之入骨。
等大隋倒塌, 自己光明正大地逐鹿天下便是。他会亲手打下这个天下, 就像是秦始皇和汉高祖一样, 不需要谁禅让。
就算杨愍还是个婴孩, 有了“废帝”的身份,未来都会过得很艰难。二表兄只剩下这么一个孩子,李世民会护好他, 才算全了他和二表兄一段兄弟之情。
李世民叮嘱薛德音和薛元敬护好杨愍的秘密,并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利用这个孩子,希望将来他称帝后再恢复杨愍的身份,好让杨愍在新的王朝能肆意地施展抱负。
薛元敬不住叹息, 说不愧是李二郎。
薛德音泪流满面, 跪下道:“李二郎有这等胸襟, 天下谁人能比?主公在上,请受薛某一拜!”
他哭着叩首。
李世民没有阻拦薛德音,受了薛德音这一拜后,才将薛德音扶起来。
薛元敬看看李世民,又看看族叔:“我也该改口叫主公了。主公,是不是只有薛伯褒还没叫你主公?”
李世民一边为薛德音擦眼泪,一边笑道:“等薛伯褒回来,你自己问他。”
薛元敬坏笑道:“好。”
薛德音擦干眼泪,也忍不住促狭地笑了起来。
而某个正在喝海带汤的人背后一凉,差点把汤洒身上。
薛收叹了口气,对旁边大汉道:“陈将军,我们离开大隋几年了?”
陈棱面无表情烤着海鱼道:“某不想这件事。”
薛收道:“我们的船还修得好吗?”
陈棱继续面无表情道:“某不想这件事。”
薛收欲哭无泪。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贪图比那帮朋友提前立功,留在了筑紫岛。
现在他们确实打下了筑紫岛,但运气非常不好的是,他们没料到海岛上居然刮了一次可怕的大风。虽然兵卒无事,但战船损伤严重。
筑紫岛北边是刚被他们抢了岛的倭国,南边是一直在和大隋打仗的高丽,不可能帮忙,他们只能自己与当地工匠一同琢磨怎么造船。
虽然他们可以通过小船到高丽登陆,但还是那个问题,大隋一直在和高丽打仗,肯定还未登陆就被高丽战船围了起来。
高丽的水军不一定多强,但肯定比他们的小船强。
没办法,陈棱和薛收就只能在筑紫岛一边屯田捕鱼一边修船,一边等大隋那边支援。
至于占据这个岛屿当土皇帝的念头,别说这两人,就是军中普通士卒都没想过。
他们离开大隋的时候大隋正是强盛的时候,不知道大隋现在已经民不聊生。筑紫岛这个穷乡僻壤,谁爱待谁待,反正我要回家。
士卒天天想家天天哭,一边哭一边把想要岛抢回来的倭国打回去。
他们很想抢倭国人的船,但倭国人不傻,每次都派小船偷渡,根本不给大隋人抢大船的机会。
杨广一征高丽时,派遣使臣出使倭国,希望倭国能一同攻打高丽,如果不能就老实点,别给大隋添乱。薛收混入了使团中,磨砺自己的本事。
从出使到现在,薛收已经离开大隋快三年了。他从被李玄霸担忧的病秧子,变成了肌肉结实的游泳健将,真是造化弄人。
陈棱比薛收更早离开大隋,驻扎琉球练兵,为杨广征讨倭国做准备。
杨广当时是想一口气征服高丽,然后就率领大军给狂妄的倭国一个狠的。陈棱先行驻军琉球,从倭国侧面威慑倭国,如果有机会就抽倭国两巴掌。
现在两人都被困筑紫岛,已经结成了深厚的落难友谊。
薛收都敢对陈棱说,如果他们在筑紫岛待了太多年,回去的时候大隋已经亡了该如何的大逆不道的话了。
陈棱也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如果大隋亡了,谁当皇帝他就投谁。自己带兵投靠,还附带一个筑紫岛,怎么也能封个国公。不过大隋正值强盛,皇帝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亡呢?他还等着大隋派船来救他。
薛收则十分绝望。该不会要等大唐建立,李世民和李玄霸才会腾出手来组建水师来救他吧?
已经在齐郡的李玄霸,正好和王薄说起此事。
“我的友人薛收薛伯褒前一封信说他在筑紫岛,现在杳无音信,我很担心,不知道他是否安好。”李玄霸对王薄道,“能否帮我从渔民和水师溃兵中打探一下筑紫岛的消息?”
王薄道:“我会尽力打探,三郎君请安心。”
李玄霸在翟让亲自护送下来到王薄的地盘,本来情绪低落的王薄把腰都挺直了,那对翟让是一个扬眉吐气啊,看得翟让勾着王薄的脖子,拖着王薄去校场切磋。
王薄情绪低落是因为部下的心越来越散,他有点撑不住了。
看了李玄霸给的书籍之后,王薄一直在很努力地践行自己看书后萌发的理念——公平。
他将得到的田地均匀分给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田种;他废除大隋的田赋,只取很少的田租,并带领部下与百姓一同耕种;他对部下十分宽厚,每次抢得财物都率先分给有功的将领,自己得到的财物大多用于雇佣百姓修补城墙;他在魏徵的帮助下制定法令,连自己的亲戚犯法都不姑息……
王薄的声望越来越高,百姓都很尊敬他,士卒也都敬爱他,但他与部下的冲突越来越大,豪强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王薄想要征讨豪强,却总有人给豪强通风报信,他连连扑空。
这时他就知道部下有人与他离心。如果不是他现在接连打胜仗,赏赐尚能安抚部下,大隋皇帝这个敌人也还未死,或许他的部下就要哗变了。
王薄一直等着李玄霸来为他解惑。
他的部下大多与他一样都是出身草莽。自己并未吝啬赏赐,只是让他们在得势后不要欺辱草莽,何至于就闹到与他离心的程度?
李玄霸听了王薄的困惑后,叹了口气,道:“之前我和翟让说,朝中有出身贫寒的官员,才知道如何对百姓好,这只是我用来说服他的借口。无论出身贫寒还是富贵,都有高尚的人,有卑鄙的人。甚至出身贫寒者乍富之下更会欺压百姓。”
王薄悲哀道:“为何?是因为我们天生贫贱者就是不如天生富贵者?”
李玄霸摇头,道:“你可听说过‘读书明智’?”
王薄不解:“我听过。这和我的问题有关系?”
李玄霸道:“关系大着。来,陪我散会儿步,我想要看看你这里的田地。”
王薄推着李玄霸终于做出来的轮椅,在颠簸的田埂小路上前行。
李智云跟在李玄霸身边,虎视眈眈瞪着每一个用好奇目光打量三哥的人。
现在正是春耕之时,田中有很多忙碌的百姓。
他们看见王薄时,都很恭敬地弯腰行礼后,才继续忙碌。
没有下跪,没有惊恐,即使王薄是这里最大的“官”,他们也敢抬着头对王薄憨厚地傻笑。
李玄霸也不由弯了眼睛和嘴角,波澜不惊的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知世郎,孔子曰人性本善,荀子曰人性本恶,但我认为,大部分人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你若将他关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他纵然会长大,但和野兽无异,连话都不会说。”
“百姓从未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人生经验都是从长辈那里习得。如果他们一辈子都为衣食忙碌,没有闲暇去思考其他事,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去懂得大道理?”
“自孔子起,有不少能人异士在蛮荒之地教化蛮夷。蛮夷和中原百姓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懂得道理多或少。”
“无穷无尽的贪婪是兽性,这是人的天性;你现在要求他们约束自己,那是人性,需要后天教化。但显然,你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教化他们。外部的环境也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李玄霸用了后世网络很常见的话来安慰王薄,但这句话放在当下确实是事实。
生产力的发展让知识的传播更廉价,更多人读得上书让明智的人变多,才能聚集起一批想要改变世界的人,继而把思想传播给更多的人。
就像是点火一样,足够大的火焰就是面对狂风骤雨都不会熄灭,而蜡烛只需要吹一口气就会熄灭。
哪怕王薄现在身处寒门崛起的宋末,都不会如此艰难。
李玄霸道:“但你做的事并非无意义。没有先行者披荆斩棘,后人怎么会知道往哪条路走?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用苛责自己。”
王薄道:“我不是苛责自己,我只是很愤怒。”
李玄霸笑道:“你认为他们背叛了你?”
王薄道:“是。”
李玄霸笑道:“那你可要更努力一点。只要你的仁名足够高,所有背叛你的人不仅会遗臭万年,在当世也难以容身。还有比这更好的惩罚吗?”
王薄愣住,他低头看着李玄霸的笑容。
半晌,王薄笑道:“三郎君所言极是。”
他深呼吸了一下,扫掉自己心中的尘埃,又笑道:“等他们背叛我,我就来投奔三郎君。”
李玄霸道:“我会让二哥提前派人保护你,等他们背叛你,就立刻接你离开。你现在有了充足的安抚百姓的经验,大唐建立后的抚民工作,可能会压在你肩上了。”
王薄道:“等中原平定,我想去蛮夷之地试着教化蛮夷。朝堂上那些斗争太复杂,我连自己的部下都管不好,还是和百姓相处更容易。”
李玄霸失笑:“那可一点都不容易。好,我提前替二哥答应你。”
王薄笑道:“一言为定。”
他看向冒出嫩苗的田地,和更远处的湛蓝天空,眼中再无阴霾。
读书明智,他记住了。
李智云看着三兄的背影,上前了一步,与三兄并立。
“三兄,我将来也要去教化蛮夷。”
“嗯嗯嗯,你先带着大军去教化,然后再让知世郎去。”
“嘻嘻,三兄懂我。”
王薄看着兄弟二人打闹,哭笑不得。
……
“民贼打出二表兄的旗号,抢掠征讨高丽的隋军辎重?”李世民眉头紧皱,“他们貌似并非同一支贼帅所属,却配合默契?”
李世民得到的中原消息比较简陋,现在才从薛元敬和薛德音口中得知了这场中原乱局具体的起因。
薛元敬很关心中原之事,大兴的消息很灵通,他搜集的信息很详尽:“我拜访了薛公,当时高公也在,他们分析,民贼这次掠夺行事与以往有很大差别。二征高丽时也有民贼掠夺隋军辎重,但也没有现在这样行为整齐划一。”
薛德音道:“我见他们行事也觉奇怪,仿佛他们有内应在朝廷中,皇帝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薛元敬道:“高公分析,他们一定有了一个很可怕的谋主。这个谋主对皇帝和朝中公卿十分了解,几乎每一步行为都算计到了朝中动向。”
薛德音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杨玄感派李密偷偷支援?”
薛元敬看了李世民一眼,欲言又止。
作沉思状的李世民抬头:“高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薛元敬犹豫道:“不算带话,只是高老师认为这个计策风格有点像……有点像……”
他支支吾吾,薛德音疑惑地打断道:“有点像什么?这有什么好吞吐的?”
李世民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扬起脸笑道:“高老师是不是说,这计谋风格不仅步步算计,料敌先机,更对杨广了如指掌,像是……像是阿玄的风格。”
薛德音:“什么?!李三郎不是……”
他捂住了嘴。
薛元敬忙道:“主公,磬之一时失言,他不是……”
李世民摆摆手:“好了,别紧张,我知道现在阿玄生死未卜,所有人都知道他生还机会很小。如果他还活着,早就派人通知家里人了。高老师还说了什么?”
薛元敬道:“高公猜测,民贼中有李三郎安插的人。此计可能是李三郎提前定好的计谋,就等着皇帝三征高丽结束。”
李世民道:“民贼中确实有阿玄安插的人。不过高老师真的看不出来,民贼这样的行事,不是提前能定好的?一定有人根据朝中动向和战况适时调整策略,才能让他们完美地全身而退。”
李世民站起身,攥紧拳头在房里来回踱步了几圈。
然后他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松开拳头。
“不过也可能是魏徵根据阿玄提前定的计谋见机行事。”李世民冷静下来,回到坐榻上,声音沉稳道,“魏徵魏玄成就是阿玄安插在民贼中的人。我虽未见过他,但他的才智很高,或许能做到此事。”
薛德音和薛元敬都在思考怎么安慰李世民了。
安慰李世民李玄霸一定还活着,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李世民空欢喜一场怎么办?如果说让李世民别抱太大希望,似乎更不合适。
没想到李世民自己这么快就缓了过来,倒让他们安慰的话说不出口了。
李世民道:“如果阿玄还活着,一定还有进一步动作。我想想,我想想……”
李世民聚精会神地沉思了许久,薛德音和薛元敬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道为何,他们俩都紧张起来,好像被什么气势震慑住了似的。
半晌,李世民抬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阿玄曾经说过,杨广三征高丽后,一定会北上炫耀。那时东突厥肯定会出兵吓唬杨广,好彻底解除与大隋的隶属关系。杨广被东突厥围困,是一个民贼搞事的好时机,也是我在隋亡之前达成卫霍之功的机会。”
薛德音惊讶道:“李三郎这都能算到?”
李世民扬起嘴角,没有回答薛德音的问题,继续道:“为了加大东突厥始毕可汗出兵的机会,阿玄一定会有所动作。不,我不能等阿玄动作,我也该做好准备。”
李世民一拍大腿,又站起来:“回张掖!”
薛德音道:“主公请先行,不用顾忌我,我随后就到。子诚,你也随主公同去。”
薛元敬道:“好。”难道真的会有大事发生。
李世民立刻整兵,第二日就出发。
薛举自持武力高强,先被秦琼打落武器,又在射箭中输给李世民,傲气被磨掉不少。
李世民对薛举道:“我有薛绍玄来投,实力大增。东突厥有不臣之心,身为将领当为陛下未雨绸缪。薛绍玄可敢与我同去草原?”
薛举本以为自己本事不佳,连李世民身边没有什么名气的亲兵都打不过,李世民肯定不会重用他。李世民却对他如此客气,他惊喜万分。
薛举弯腰抱拳道:“薛某任由将军驱使!愿为将军先锋!”
站在李世民身旁的秦琼眼皮一抬,又耷拉了下去。
李世民双手拍着薛举的肩膀笑道:“这先锋,还无人敢与我争抢。你还是跟在我身后吧。”
薛举呆滞:“啊?”
秦琼沉沉地、响亮地叹了口气。
薛举听懂了秦琼叹气的意思,心情复杂。
将军身先士卒值得敬佩,但刀剑无眼,是不是该慎重些?
他忽的有了一点以后会很头疼的预感,希望是错觉。
……
李玄霸对魏徵道:“虽然我猜测始毕可汗会出兵,但没想到杨广现在就让人重新修整驰道,或许会提前北上。希望始毕可汗兵马集结的速度快一点。”
魏徵没好气道:“没想到?三郎君不是已经派罗士信穿着隋兵的盔甲,截了东突厥的商队,还故意放走了商队首领,对商队首领说东突厥就是大隋的一条狗,他们想抢就抢,并告诉东突厥人隋朝皇帝马上就要北上召见东突厥可汗吗?”
李玄霸道:“未雨绸缪罢了。”
魏徵好奇道:“三郎君,你从哪征的三百壮士,又从哪攒的养兵钱?我听知世郎说,你分文未要他给的财物。”
李玄霸道:“我之前筹建的商队很多,联系到了一支而已。至于征的壮士,只要有钱有粮,就有人入征。不是什么难事。”
魏徵的脸皱成了一团。
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可能不是什么难事?你不是还病着吗?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商队?又什么时候征的壮士?
他虽然最近很忙碌,多日没能与李玄霸见面,但李玄霸不声不响在知世郎和自己眼皮子底下拉起三百队伍,也太奇怪了吧?
王薄不断拍着胸脯,庆幸三郎君不是敌人。
“好了,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诉你。”李玄霸以为魏徵在责怪他没有提前告知,安抚道,“我是看你太忙,所以没有麻烦你。只是一点小事,便自己先做了,不是不信任你,别多想。”
“小事……”魏徵的脸更皱了。这都算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谋反吗?
哦,他们现在都在做谋反的事。所以谋反也能算小事。
李玄霸转移话题:“我在张掖也用商队组建了情报网。现在隋军抢劫东突厥商队的消息应该已经放到了二哥案上,希望他别气出好歹。”
魏徵疑惑:“他得知你还活着,为什么会气出好歹?”
李玄霸耸肩摊手:“因为我为了搞事不归家。”
魏徵:“……我不希望他气出好歹,但我希望他气得见到你后狠揍你一顿。”
坐在轮椅上的李玄霸笑得差点从轮椅上滚下去。
李智云翻白眼。
看到三兄病成这样,二兄绝对不会动手,顶多哭着唠叨。
三兄就是有恃无恐,哼,可恶!
……
“东突厥商队在雁门郡被隋军将领所劫,领头者自称罗成?”李世民瞠目结舌。
掌管东突厥情报的长孙无忌道:“东突厥可汗派人质问雁门郡丞,雁门郡丞先否认军中有罗成这个人,然后讥讽东突厥本就是大隋的狗,现在不听话了,活该被踢一脚。现在陛下马上北巡,让东突厥可汗好自为之。哎,真是庸臣……哎?李二郎,你做什么?”
李世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脚一蹬,号啕大哭。
“阿玄、阿玄还活着,他活着,活着!呜呜呜!阿玄还活着!”
李世民鼻涕眼泪都喷了出来,糊了一脸,狼狈极了。
他哭得脑袋嗡嗡响,浑身无力,趴到了地上,鼻涕眼泪和灰尘混在一起,脸上一片狼藉。
长孙无忌把他扶起来时,发现李世民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哭晕了过去。
他不顾李世民脸上衣襟上全是鼻涕眼泪和灰尘,将李世民往背上一甩,背着李世民冲出门。
“医师!医师!”
“小妹,你别哭啊,二郎肯定无事!快去叫医师!”
“草!晕过去了怎么还在哭?!别哭我脖子里!!”
“医师!医师!”
张掖慰抚使府邸中一片鸡飞狗跳。
第145章 始毕可汗攻雁门
李世民抹眼泪:“呜呜, 阿玄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还有精力折腾。”
房乔:“是啊是啊太好了, 大德还有精力折腾。别哭了, 你的眼睛已经肿得像个桃子,小心把眼睛哭坏。”
李世民揩鼻涕:“可恶的阿玄, 活着怎么不送封信来?他是不是想急死我!”
杜如晦:“李三这厮确实可恶, 连信都不送一封。别这么用力捏鼻子, 你鼻子都破皮了!”
李世民哭得声音沙哑:“等阿玄回来,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长孙无忌递蜜水:“揍揍揍,我帮你按着三郎。润润嗓子,哭就哭,别出声。你明日喉咙一定会红肿得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双手捧着蜜水, 一边抽泣, 一边喝水。
高表仁端着一盆热水过来:“让一让。大雄, 躺下敷眼睛。”
长孙康宁拿着一块包着草药的绢布, 跟在高表仁身后走进来。
她坐在榻上, 李世民乖乖躺在了她的腿上,闭上眼睛热敷。
房乔、杜如晦、长孙无忌、高表仁围在李世民身边唠唠叨叨,一会儿埋怨李玄霸不省心, 连封报平安的信都不写;一会儿又为李玄霸找借口,说放火的人还没找出来,他这样才最稳妥,只是苦了自己这方担心李玄霸的人。
裴行俨和薛家叔侄在外围站着, 抱着手臂叹气。
挤不进去啊。
柳亨瞥了三人一眼。你们三人故意把我挤出来, 是不是排挤我?
门外小院中, 秦琼和宗罗睺小声叹息。
宗罗睺说起秦琼来之前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之间的事,秦琼说起宗罗睺离开太原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经历的事。
宗罗睺道:“以前三郎君抱怨主公太活泼,不知道主公什么时候能变得沉稳。房公等人听到三郎君的抱怨后,总叹气说主公再大些就会沉稳。以我之见,主公还是别变沉稳了。”
秦琼在李世民从活泼到稳重转变时一直陪着李世民,对这件事的触动更深:“主公终于哭出来了。我等终于安心了。”
宗罗睺惆怅道:“是啊。希望三郎君早日归来。”
看着李世民和李玄霸长大的唐国公府家将周达,蹲在院子角落的地上呜呜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举作为“带资进组”,又有薛元敬、薛德音举荐的关系户,也被允许在院子中站岗。
他尴尬地挠头。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说什么?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询问?但是自己和这三人不熟悉,不好意思问啊。
薛举环视左右,守在院落里的兵卒们都要么一脸唏嘘,要么一脸欣喜,要么和周达一样呜呜抹眼泪。
他又挠了挠头。
一无所知的自己好尴尬啊。
李世民眼睛敷着药,呜咽着呜咽着就睡了过去。
当房乔等人得到李玄霸不仅没死,还在搞事的消息后,都从各地赶了回来。
这几日李世民醒了哭,吃饭哭,蹲茅厕里苦,洗头洗澡的时候都在哭,哭累了就睡。
长孙康宁提心吊胆,担心自家郎君这样哭下去,待李三郎回来时,怕是会看到一个哭瞎的二哥。
她悄悄让医师在解郁结的药中多放了点安神的草药,让李世民每日多睡了几个时辰,才没让李世民的眼睛肿成睁不开的桃子。
李世民自得知李玄霸出事后就睡不太好,现在好像疲惫爆发,医师逐渐减少安神的药,李世民也能一觉不醒,睡到五个时辰以上。
长孙康宁和李世民的友人都很担心。
医师安慰道:“将军睡得多是好事,等他睡够,之前损耗的精力就能补回来了。”
他们才松了口气。
终于哄得李世民睡着,高表仁几人留下长孙康宁照顾李世民,悄悄离开。
李世民醒着的时候,他们都放下手中公务陪伴李世民左右;等李世民睡着的时候,他们才抓紧时间做事。
虽然知道李世民很坚韧,但他们仍旧无法安心,担心李世民大喜大悲之下出事。
好不容易得到李三郎的好消息,如果李二郎又病倒,他们可承受不住。
高表仁试图让新加入的裴行俨等人帮忙分担自己手头的公务,自己好有更多时间守着李世民。
裴行俨完全不给这个渤海郡公面子,狠狠白了高表仁一眼:“我也担心李二郎,不走。”
薛元敬和迟了几日赶到的薛德音立刻附和。
柳亨叹气:“你就是想排挤我等!”
高表仁只好放弃把这四人排挤出核心圈子。
啧,被发现了。
以前李世民对房乔、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都是无视年龄打闹,只有自己以李世民兄长自居。现在裴行俨等人居然也像兄长般关心李世民,高表仁略有点小心眼。
不过这点小心眼不会让他真的排挤同僚,顶多偶尔使点无伤大雅的坏心眼而已。
李世民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决堤的泪水关住,变成了一会儿垂泪一会儿傻笑。
他还练就了新本事,能在垂泪和傻笑的时候处理公务。
他甚至还能垂泪着傻笑着练兵。
薛举看见李世民一边垂泪或者傻笑,一边箭无虚发,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敬佩。
他观察其他人,看到李世民心腹将领露出欣慰和宠溺的笑容,继续挠头。
啊,头发被挠掉了好多,心疼。
薛举终于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撑不住了,提着好酒好肉去见和他比试过的秦琼,放下世家和豪强的身段,向秦琼打探为何军中气氛如此诡异。
秦琼将宗罗睺和周达叫上,将薛举介绍给两人。
李世民提前吩咐过,如果薛举不来寻秦琼,秦琼便保持对薛举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如果薛举放下倨傲与他结交,秦琼就将宗罗睺和周达介绍给薛举。
秦琼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很会处事,将李世民的吩咐完成得很好,无论是之前的冷淡还是现在的热情,都没让薛举察觉不对。薛举还以为秦琼本来就是这种外冷内热的人设。
周达身为唐国公府家将,最先开口:“薛绍玄,你大概听闻过,我家郎君在十一岁时第一次出兵便生擒吐谷浑可汗。”
他比了比:“那时候二郎君才这么高。”
薛举:“……”他喝了口酒压惊。
李二郎君生擒吐谷浑可汗的事他当然听闻过。不过因为李二郎君做此事时才十一虚岁,薛举一直以为这件功绩有水分,可能是其他将领或者蛮夷部落的功劳,只是因李二郎君身份尊贵,才抢了头功。
薛举虽是豪强,但只当了一个小小的校尉,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只听了民间传闻。
周达是亲历此事的人,他将当时出战细节一一道来。
时隔多年,他仍旧记忆犹新。
“这么神奇的一战,就算我快老死的时候,也一定会记得一清二楚。”周达只隐瞒了霹雳弹的事,将三郎君的算无遗策和二郎君的天下无双描绘得栩栩如生,“我们这群老兵,大部分人都是从二郎君和三郎君私自冒险伏击吐谷浑可汗时就跟随他们……”
周达哽咽了一声,灌了一杯酒,抹了一把眼泪:“说句没规矩的话,他们是我们的郎君,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亲眼看着他们从垂髫孩童变成少年英雄。他们受苦,我们真的心痛啊。”
薛举不敢置信:“私自冒险伏击?私自?不是大隋皇帝的命令吗?”
周达冷哼:“皇帝懂什么?只知道把二郎君和三郎君的功劳抢到自己身上。二郎君和三郎君是为了给元德太子报仇,才带着家丁和从回纥借来的几百人,借口出城打猎,奔赴千里伏击吐谷浑可汗。裴公都一无所知。”
宗罗睺和秦琼眼露向往:“恨没有早跟随主公。”
薛举想着才十一虚岁的双生子为了给太子表兄报仇,居然敢带着家丁伏击连大隋大军围堵都杀不了的吐谷浑可汗,也不由热血沸腾。
周达发泄完心情后,宗罗睺随后开口:“我投奔主公时,主公已经是张掖的将军。”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虽早就听闻主公威名,但眼界短浅,因为主公年少而没有主动去投奔。是房玄龄房公与我打赌,让我先接触主公,看看主公是不是值得跟随。”
薛举心情好了许多。看,不是我一人因李将军年少而心生轻视呢!
宗罗睺继续道:“待我见到主公时,才发觉自己有多没有眼光。只一眼,我就认定李将军是我的主公。我真是后悔没能早些投奔。若我早些投奔,主公灭吐谷浑小可汗时,定是我为主公掠阵。唉,哪能便宜了罗士信那个小孩?”
周达噗嗤笑道:“等士信回来,高低要和你打一架。”
宗罗睺笑道:“我才是高低要和他打一架。他让我如此担心,我都差点想给他立衣冠冢了。”
秦琼连连点头:“士信真是令人头疼。他骗了张将军辞行回家,其实是独自跨越几千里来寻少年英雄李将军时,也让人担心不已。”
宗罗睺道:“不过也正是他这股执拗劲,才能得主公和三郎君如此喜爱。唉,当我听闻主公只是和天柱王去青海湖畔打猎,见猎物稀少,便顺手便把吐谷浑残部灭了,赶了吐谷浑残部几千牛羊回来,当作猎物带给三郎君交差……”
周达打断道:“你别听二郎君胡扯,三郎君完全不知情。屠灭吐谷浑小可汗那场战斗我也在场,二郎君与天柱王在狩猎的路上,遇到吐谷浑摄政王慕容孝隽率领几千骑兵拦路。二郎君为了不耽搁狩猎,才命令我等把慕容孝隽剿灭。”
宗罗睺无语:“你所说的不是更离谱吗?什么叫不耽搁狩猎?主公脾气那么好,哪可能因为这个借口战斗?”
周达道:“这可和主公的脾气没关系,是慕容孝隽先动手。他先说要杀了我等,主公才回答要战便战,别耽误狩猎,率领我等冲了过去。”
秦琼又一次点头:“这道理就对了。是吐谷浑摄政王自己找打,主公当然要满足他。”
薛举再次喝酒压惊。
原来李将军的脾气这么暴躁吗?出门狩个猎都要顺手灭个上万人的部落?
宗罗睺道:“虽然这次战斗我没赶上,后来我可抢了罗士信许多风头。”
他得意地笑了笑:“虽然主公曾对士信言,士信持枪,主公持弓,千军万马也如无人之境。但主公对我说过,若论领兵为帅,我当是他之下第一人。我这一生都会誓死追随主公。主公悲伤,我自然也悲伤。”
周达乐道:“郎君夸你的时候,他之下的将领才几人?士信还年少,我也确实是没有多少将帅之才,不和你争,但现在的裴将军可不简单。”
宗罗睺正色道:“就算对世家子弟,我也不会认输。”
秦琼摸了摸脑袋,叹气道:“我没什么本事,能什么时候抢走主公的先锋之位,我就满足了。什么你持枪我持弓?主公能不能别每次都冲那么快?箭雨无眼啊。”
周达和宗罗睺都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
“就是就是,三郎君也骂过郎君很多次。”
“跟随主公出兵时虽然热血沸腾,但也确实让我等后怕不已。”
“三郎君曾对郎君怒吼,你防备部下功高盖主的方法,就是自己把部下的功劳都抢了吗?我在一旁听着,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唉,你还笑得出来?我看主公真的做得到这种事。”
听了周达和宗罗睺真心诚意的抱怨,秦琼哭笑不得:“主公肯定没想那么多,只是对自己身手很自信而已。”
薛举扶额道:“我真是越听越糊涂,李将军究竟是怎样的人?怎么听着好像过分靠谱到有点不靠谱的程度了?”
周达和宗罗睺大笑,秦琼也笑着摇头。
“你跟随郎君一段时日便自然了解郎君了,何必焦急?”
“对。现在我们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薛兄很快就会跟随主公出征。”
“薛兄弟请安心。来,喝酒。”
薛举举起酒杯,心里的愁绪丝毫未散。
他听懂了三人的话,终于明白为何最近军中气氛如此诡异。
但他这个疑惑消散后,又生出了新的愁绪。
这军中之人都一副愿意为李将军效死的态度,还各个本事不小。自己来得太晚,会不会难以争功?
就算自己出身河东薛氏,比眼前几人身份高,但还有个裴将军和长孙将军顶在上头,恐怕李将军不会在意自己的出身。
三人回忆往昔后,又咬牙切齿地说起李玄霸被李元吉诬告,又遭遇不知名势力浑水摸鱼袭击,生死不明的事。
当听到秦琼提到李玄霸托梦李世民,李世民连夜赶往涿郡面圣时,周达和宗罗睺一边感慨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双生子的神异,一边诅咒李元吉死后受苦。
他们的话题都避开了唐国公和唐国公夫人,也避开了李建成。毕竟虽然他们认的主公是李世民,但唐国公和唐国公夫人是主公父母,不能评价。李建成……现在也是不评价为好。
薛举了解完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事后,不住叹息。
听着薛举的叹气声,周达疑惑道:“绍玄,你为何叹气?”
薛举苦笑:“我见将军麾下人才济济,不知道征讨东|突厥的功劳够不够分啊。”
周达更疑惑了:“我们立功的机会又不止征讨东|突厥。天下这么大,将来领兵立功的机会多得是。绍玄在郎君起兵之前跟随郎君,也算得上是郎君元从之一了。郎君素来重情义,怎么会少你领兵的机会?”
薛举大惊失色:“什么?什么天下?!起兵?!难道李将军想谋逆?!”
周达、宗罗睺、秦琼:“……”
他们三人默默放下酒杯,齐齐转头,目光如炬。
薛举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端起酒杯,镇定道:“太好了,我也早就想反了杨广这个狗皇帝!”
虽然薛举在原本历史中会在大业十三年起兵反隋,但现在才大业十一年,他真的完完全全没思考过谋反的事。
薛举心神震荡。
昊天上帝啊!佛祖菩萨啊!我误入反贼窝了?!
……
“欢迎罗小将军得胜归来。”在罗士信还未下马时,李玄霸就从轮椅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罗士信面前迎接,“辛苦了。”
急行军回来的罗士信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咧嘴笑道:“不辛苦。不知道主公何时得到我们的消息。”
李玄霸道:“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哭起来了。”
李智云没好气道:“你也知道二兄会哭啊?三兄,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张掖了?再不回去,二兄眼睛都要哭瞎了。”
李玄霸弹了一下李智云的额头,回到轮椅上。
宇文珠为李玄霸擦掉满头的虚汗。
只是走这么几步路,李玄霸都会出汗。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怎么胸闷咳嗽,算是真正脱离危险期了,身体仍旧虚弱得厉害。
李玄霸道:“我们不回张掖,去雁门郡。”
“啊?”李智云怪叫道,“你还要乱跑?你的身体能乱跑吗?嫂嫂,快骂三兄!”
宇文珠失笑:“你三兄的意思是,到雁门郡和兄公汇合。”
李智云狐疑:“真的?不是又想乱跑?”
李玄霸无奈道:“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是不是去雁门郡才会更快和二哥汇合?”
罗士信打趣道:“集弘,你傻了吗?”
李智云给了罗士信一拳,被罗士信单手挡住。
他骂道:“我是被我三兄吓傻了!如果我恢复不了以前的聪明劲,都是三兄的错!”
李玄霸叹气:“好好好,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大概也闲得浑身发痒了,可有信心与士信一同领兵,去雁门郡救驾立功?”
李智云抱着手臂倨傲道:“这次终于轮到我李五郎名扬天下了!”
李玄霸鼓励地笑道:“对,小五一定会名扬天下。”
罗士信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一定要冲到李智云前面,可不能让李智云抢了风头。
自己终于可以用回“陇右道慰抚使李世民将军麾下第一猛将罗士信”的名号了!
魏徵摇着扇子,慢悠悠道:“皇帝刚启程不久,现在都不一定到了雁门郡,三郎君就要去救驾了?”
李玄霸笑道:“我身体不好,走得慢,时间刚好。”
魏徵叹气,放下羽扇道:“是,时间刚好,时机也刚好。保重。”
李玄霸道:“保重。我等你早日归来。”
魏徵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拱手作揖道:“我一定会带着知世郎一起归来。”
王薄看向魏徵。
魏徵嘴角下撇,给了王薄一个“你看什么?”的倨傲眼神。
王薄默默收回视线,对李玄霸抱拳:“后会有期。我一定会完成三郎君的谋划。”
李玄霸道:“知世郎也保重。我们一定会成功,报天下百姓家破人亡之仇。”
王薄坚定道:“是!”
大业十一年五月,杨广不堪忍受天下为废太子杨暕喊冤的声音,提前北上雁门郡,召集四方蛮夷,想要重现大业初年隋朝最强盛时万国来朝的盛况,以压下那些恼人的杂音。
遥想昔日北巡之时,启民可汗亲自率领东|突厥人,用马刀在草原割草修驰道。杨广派人向始毕可汗传旨,让始毕可汗遵循旧例,整修雁门郡到草原的驰道,你们的皇帝又要来巡视了。
当年压服东|突厥,让东|突厥人为杨广修驰道的长孙晟在大兴“养病”,对终于病愈的宇文弼道:“始毕可汗大概会让东|突厥的战马马蹄,给陛下踩出一条驰道吧。”
宇文弼骂骂咧咧,根本没听长孙晟说什么:“等见到李大德这个竖子,一定得狠狠骂他一顿!还有珠儿也是,真令人操心!”
长孙晟无奈:“你都骂了多少遍了,不嫌烦吗?”
宇文弼大声道:“我还能再骂一百遍!”
高颎和薛道衡对视一眼,端起茶杯遮住嘴角无奈的幅度。
看看公辅这精神劲,至少还能再活十年。
……
粮草到位。李世民点兵点将,准备出征。
“主公,薛某愿为主公先锋!与主公同去雁门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未来的反贼要救驾,但薛举真的受不了秦琼、周达和宗罗睺的“热情”了,一定要展现出自己真的和主公是一伙的!
他真傻,真的,听这些人叫李将军“主公”,他就该猜到这是一帮反贼啊!
李世民摇头:“我们不去雁门郡。”
他握着马鞭,指向东北方向:“我们又不知道陛下遇袭,只是碰巧见东|突厥防备空虚,直捣东|突厥王帐而已。”
裴行俨眼睛一亮:“君要效冠军侯旧事?!”
李世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陛下御驾亲征,效卫将军旧事,死死拖住东|突厥主力。我们可不能辜负陛下的冒险,定要取得比冠军侯更大的战果才是。好儿郎们!有没有信心随我封狼居胥,燕然勒石!”
将士的欢呼请战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响彻天地。
“誓死跟随主公!”
“战!”
“战!!”
“战!!!”
裴行俨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愿为主公赴死!战!!!”
薛举兴奋地举起武器:“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战!!!”
周达、宗罗睺和秦琼互相交换眼神。
看来短时间内,不用琢磨怎么从薛举背后捅他一刀了。
李世民大笑道:“上马!立功去!”
大业十一年五月,李世民率领一千骑兵,两千步兵,只带了十日干粮,朝着草原中心疾驰而去。
同是大业十一年五月,始毕可汗发兵,号称数十万雄师,南下攻打雁门郡。
五月十五,始毕可汗包围雁门郡。不到半月,雁门郡四十一城,突厥连克四十城,唯雁门治所雁门城尚存。
隋军死守雁门孤城。雁门城狭小,突厥人攻城的弓箭越过城墙,居然能落在杨广眼前。
杨广自皇子时就随高颎出征,后又多次御驾亲征,但他却是第一次看到从战场上飞落的箭,吓得抱着幼子赵王杨杲号哭不止,双眼都哭肿了。
雁门郡西南方的高阳郡中,李玄霸把自己手中的战报丢入火盆,自言自语。
“杨广啊杨广,原本历史中,齐王杨暕率领后军据守崞县,东|突厥攻克雁门郡三十九城,仅余雁门城和崞县未克。齐王杨暕为你分担了一半压力,隋军才能死守一月等来援军。”
“现在二表兄已死,雁门郡仅余雁门城。你可要连二表兄的份一起努力啊。”
“我相信你,陛下,你一定可以做到。”
李玄霸拍了拍手,眯眼微笑。
第146章 百姓勋贵皆离心
时间回到稍前一点, 杨广谋划北巡之时。
原本历史中的今年二月,曾经因为杨玄感叛乱有百姓响应起义,说出这是因为天下人太多的杨广, 再次为了减少民贼下达了英明神武的决策——他要求将所有百姓都迁入城中, 就近重新授田。
在杨广看来, 这样一则百姓就没办法出城当贼,二则征税征徭役的官吏找人也方便。
朝堂中智商正常的人看到杨广这则命令,都再次被皇帝的大聪明给震撼。
不说城里装不装得下那么多人, 也不说城外有没有那么多可以授予百姓的田地,只说迁徙这件事,大隋就算还强盛时, 也做不到把乡野间所有百姓都驱赶到城里。
这个时空因为义军更加强盛,还打出了太子杨暕的旗号, 杨广在迁徙百姓一事上更加强硬。
原本时空中杨广下达的命令因为无法实行, 地方官吏就当杨广放了个屁,只有豪强想要抢夺百姓家产的时候才拿出这个命令,让百姓家破人亡。
现在杨广要天下官吏尽快拿出成绩,连张须陀等正在讨贼的官员都被分派了强行迁徙百姓的工作。
中原哀声哉道,连因为曾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所以在民间名声还不错的张须陀都被百姓恨之入骨了。
杨广三征高丽用的都是大隋府兵。
他极大地消耗了隋朝直属的军队力量后,现在各地讨捕大使和慰抚使所带的兵几乎都是现募的乡勇。
当这些乡勇的家人也被强制迁徙时, 如张须陀等隋朝将领声望再高,治兵再严,也压不过军心浮动。
后来地方官吏只好在执行命令的时候私自悄悄更改, 和自己有关系的兵卒家人不迁徙, 给自己贿赂的识趣者不迁徙, 在朝中有人做官的豪强也不迁徙。
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天下有多少百姓, 只要看到有百姓被迁徙进城里,就算给皇帝一个交代了。
地方官吏这做法,不仅没有减轻地方的混乱,还让朝中喜欢互相攻讦的人又有了素材。
虽然朝中大臣也知道这件事必定是做不成的,但他们想攻讦人的时候,就会说政敌“意图谋逆”了。
宇文述曾卖了大力气,帮派人谋杀侄子谋夺爵位的李浑得到了申国公的爵位。
李浑原本承诺每年把国公的俸禄一半送给宇文述,当上了国公之后李浑毁诺,给了两年就不肯给了。
这是杨勇还为太子时的事。
宇文述是一个很重诺的贪官,只要别人给钱到位,他每次都能办事办得漂漂亮亮。李浑居然欺骗他,让宇文述恨了许多年。
李浑家世显赫。他本人在大业改封郕国公,颇得杨广尊重;侄子李敏又是乐平公主杨丽华独女宇文娥英的丈夫,杨丽华死前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杨广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女婿。宇文述一直找不到机会报仇。
现在李浑的族人也在迁徙百姓时为保证自己麾下乡勇的士气,放过了乡勇的家人,宇文述可算找到机会了。
时人皆信谶纬,宇文述便围绕谶纬使了连环计。
首先,隋文帝当年舍弃荒废的长安城,在长安城附近另择一地建立大兴城时,曾以“梦见旧都城发洪水”为借口。
宇文述翻遍了李浑的族谱,发现李浑的侄儿李敏恰好小字“洪儿”。
在翻到李敏的小字后,宇文述就花了重金将方士安伽陀安排到杨广面前,胡言乱语“李氏当为太子,请陛下诛尽天下姓李之人”。
天下姓李者数不胜数,不说朝中勋贵,只说山东郡姓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就不是杨广想屠就能屠的。
杨广当然将胡言乱语的方士赶了出去。
这两件事本来在杨广心中没留下多少痕迹。但当宇文述使出最后一计,将李浑违抗杨广旨意,意图谋反的事搬了出来,这两件事就重新浮现在了杨广心中。
宇文述假装第一次听闻这件事:“那李浑不仅姓李,且侄儿李敏小字洪儿,难道……唉,请恕臣多言!”
杨广信了,他信了!信了李敏就是谶纬中的李氏天子!
于是,杨广屠灭李浑和李敏满门。李浑之妻是宇文述的妹妹,李敏之妻是乐平公主的独女宇文娥英,也都被赐死了。
宇文述为报李浑不给报酬之仇,连妹妹和外甥都一起弄死了,可见他对财物的执念有多深。
杨广在北巡前赶着做完的这两件事,造成了两个后果。
第一,中原百姓彻底活不下去了。
隋军士气大跌,各地鹰扬府将领在当地父老的裹挟下也纷纷举起反旗。
原本各地郡守尚能控制局势,虽然每次义军被打散后,只要振臂一呼又会迅速组织起数万乱兵继续起兵,但隋军对义军的胜负率一直很高,甚至几乎百战百胜。
现在义军中不仅多了鹰扬府的中低层将领,当地士人也悄悄加入义军中,一群只会乱冲的义军乱民中加入了身经百战的宿将和熟读兵法的士人。
隋末农民起义迅速朝着两年后才会进入的成熟阶段转化,从一团散沙变成真正可以逐鹿天下的军队。
第二,勋贵世家人心惶惶。
杨玄感是真的起兵谋逆了,杨广再怎么针对杨玄感,朝臣其实没怎么慌。
只要顺着杨广的脾气,不进谏只奉承,他们以为自己肯定能在这一场乱局中置身事外。
但李浑是隋朝开国元勋,上柱国、太师、谥号为“明”的申国明公李斌之子,家族拥有“赞拜不名、无反不死”的丹书铁券。
李浑本人也有平尉迟迥、破突厥阿勿俟斤之功,在谋夺爵位之前,就已经是安武郡公、左武卫将军。
李浑家族是隋朝最顶尖的实权勋贵,关陇勋贵的领军人物,其地位比杨素死后的楚国公杨玄感更高。
不是这种家世,杨丽华为独女宇文娥英寻夫婿的时候,就不会寻这家人了。
宇文娥英是北周亡国公主,杨丽华很担心自己去世后宇文娥英的安全。李敏一族拥有丹书铁券,才是杨丽华选择李敏最主要的原因,而不是单纯因为李敏长得帅。
李浑虽然人品极差,但他对大隋绝无谋逆之心,也无谋逆行为,甚至他自知家族声势太深,近几年都在家族功劳簿上躺平,族人都很是低调。
李浑都做到这份上了,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谶纬和宇文述的诬告被灭满门,连曾支持杨广夺嫡的乐平公主独女都被赐死,世家勋贵怎么能不心慌?
杨广灭李浑满门之前,世家勋贵还站在杨广这一方,竭尽全力以组织乡勇的名义,甚至自掏腰包帮杨广镇压农民起义军。
现在世家勋贵开始观望。
李浑拥有丹书铁券,都能被杨广随意族灭。自己顶得住杨广的猜忌?
太原郡的李渊心里特别慌。
李渊虽然是唐国公,但其实在隋朝姓李的勋贵中,李渊本排不上号。
李渊的父亲,老唐国公李昞战功赫赫,但那是北周的事。李渊七岁袭封,从大隋篡北周,到隋文帝平定天下,年少的他没能立下任何功劳。
虽然李渊的母亲是独孤老夫人的姐妹,让李渊能在隋文帝面前露脸,长大后外任刺史,但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不高,且是完完全全凭借皇帝的恩宠才有如今的地位,是铁杆的“皇党”。
所以在原本时空中,杨广才会在大业十三年任命李渊为太原留守、山西和河东的慰抚使。
然后李渊当太原留守的当年就起兵了。
这个时空的李渊和原本时空不同了,且不说他自己的功劳有多大,他还有个儿子在陇右道当慰抚使呢,父子二人都有兵权。
杨广现在开始猜忌身边忠臣了,给李渊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和李世民其中一人主动请辞,父子二人只能有一人手握兵权,让杨广安心;要么……
李建成劝说道:“如今陛下风声鹤唳,屠戮忠臣。父亲当劝二弟尽快返回太原,既能安陛下之心,我们父子同心,将来也好做打算。”
李渊的心腹刘文静劝道:“将军!有兵在手心才不慌!皇帝深恨杨玄感却无可奈何,李浑却引颈受戮,不就是因为杨玄感手中有兵,李浑手中无兵吗?主动上交军权,无异于自拔爪牙!”
李渊左右为难。
他寻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晋阳宫副监裴寂抱怨:“早知道就不让二郎跑那么远了。”
裴寂安慰道:“如果陛下猜忌,就算是早就明哲保身的郕国公也被冤杀;如果陛下信任,宇文述内外军权独揽,陛下仍旧宠信宇文述。叔德,你还是做好起兵的准备吧。现在就是好机会。”
李渊犹豫:“玄真,你的意思是我趁着陛下北上……”
裴寂道:“始毕可汗厌恶陛下久矣。”
两人支支吾吾,但都对彼此想说的话心知肚明。
裴寂的建议是让李渊与始毕可汗里应外合,袭杀杨广。
原本时空中,李渊在大业十三年才任太原留守。太原郡在雁门郡南方,杨广从洛阳去雁门郡一定会路过太原郡。李渊完全可以配合始毕可汗袭杀杨广。
不过犹豫了许久之后,李渊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如今仍旧是大隋臣子,怎么能与突厥里应外合?”李渊道,“再者突厥已经屈于大隋之下久矣,他不一定有胆量出兵。如果突厥可汗不仅没出兵,还将我送去的信件送与陛下,我就必死无疑了。”
裴寂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很大。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谋略之人,李渊分析得比他透彻,他便不坚持己见:“那叔德,你当如何做?”
李渊道:“以静制动。吾儿在陇右,远离中原,他手中的兵是一定不能丢的。我在朝中消息灵通,如果陛下真的猜忌我,我可立刻起兵。就算不敌,北遁突厥后西行投奔吾儿也很容易。”
裴寂道:“李二郎那里是我们的退路,绝对不能动。”
李渊笑道:“玄真所想便是我所想。”
裴寂问道:“那陛下北巡,我们就当真什么都不做?”
李渊道:“我当然是继续讨贼,为陛下表忠心了。”
裴寂对李渊佩服不已。有这样沉稳的气度,才能成为下一个君王啊。
不过李渊说是以静制动,也做好了起兵的准备,随时在找到机会或者杨广犯病的时候谋反。
他现在心里一点都不慌。
太原虽然暴露在杨广眼皮子底下,确实有点危险。但李世民所在的陇右不仅孤悬喜欢坐镇洛阳的杨广势力范围外,还离大兴城非常近。他的根据地不在太原,而在陇右。只要陇右不丢,他就万事不愁。
……
“宇文述为了报自己被白嫖之仇,帮杨广把整个大隋关陇勋贵的疑心病都点燃了,不愧是大隋奸臣之首,裴蕴、虞世基等人差之远矣。”李玄霸问道,“父亲何意?”
来者回答道:“郡丞已经劝服唐国公,唐国公不会主动上书代二郎君辞官。”
李玄霸松了口气:“最后一点顾虑解决。替我向郡丞道谢。”
来者忙道:“为主公做事,怎么能言谢?”
李玄霸笑道:“就是为主公做事,立了功也当得起一声谢。请告诉刘郡丞,如果雁门生乱,父亲坐镇太原,不能轻易离开。他当派心腹领兵救援。”
来者问道:“三郎君需要多少?”
李玄霸道:“一千弩兵就足够了。”
来者迟疑道:“有点困难……郡丞会尽力。”
李玄霸安抚道:“尽力便成。没有也无所谓,我能赢。”
来者看着坐在轮椅上瘦骨嶙峋的李玄霸,重重点头:“我一定把话带到!”
李玄霸送走刘文静的使臣后,对罗士信道:“你先潜伏在雁门城中,待我在城外以烟雾报信后,你装作刚从城门混入雁门城,把我的信交给杨广。之后你要从雁门城中杀出重围,可有信心?”
罗士信笑道:“我什么时候都有信心。”
李玄霸犹豫了一会儿,对身旁道:“小五,你可有信心?”
罗士信笑容一僵:“集弘也去?这不太好吧?”
李智云飞起踹了罗士信一脚,蹦跳到李玄霸面前:“有!我有信心!我要去!”
李玄霸道:“只是一个小将,杨广可能会不太信任。有你出面,杨广同意我要求的可能性才最高。”
李智云笑道:“不用解释,我去就是!三兄你这么弱都能随着二兄出征,我比你厉害多了,这点冒险算什么?”
李玄霸:“……你可以不必拿我做比较。”
李智云抱着手臂道:“我就只有二兄三兄,二兄比不过,不和三兄比和谁比?”
李玄霸:“……?”这弟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李玄霸无奈道:“好,你比我厉害。我在战场上都没受过伤,你也别受伤了。”
李智云道:“一定没问题!不过我们都离开了,谁保护三兄啊?”
李玄霸身旁壮汉默默看着李智云。
李智云一拍脑袋:“啊,我把铁牛你忘记了。你都回三兄身边了,我和士信也就可以乱跑了。”
陈铁牛粗重地吸气,眼泪冒了出来。
李智云后退几步,故意踩在罗士信脚上:“别哭别哭,都见到三兄了,你还哭什么!”
罗士信骂道:“你踩我干什么!”
李智云道:“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刚才瞧不起我!”
罗士信捏着拳头道:“我是关心你!你找打是不是!”
李智云拉着罗士信往外走:“打就打,来,我们比射箭!”
罗士信骂骂咧咧:“不比射箭,比枪术!”
李智云拉着罗士信夺门而出:“你当我傻啊。”
两人你拉我扯迅速消失,只留李玄霸一人焦头烂额地哄陈铁牛。
陈铁牛很早就是李玄霸的亲卫,他只听李玄霸一人的命令。如果李玄霸下令,他连李世民都敢违抗。
在张掖的时候,每当李玄霸要把练兵或者狩猎的李世民“抓”回来处理烦死人的公务时,都是陈铁牛亲自带兵,亲自动手。
李世民见到陈铁牛来了,就知道弟弟生气了,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回去干活。
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太原时,李玄霸也留下了许多心腹,陈铁牛也被留了下来,罗士信暂时被李世民命令为李玄霸的亲卫。
陈铁牛日日盼着郎君回来,得到的却是郎君生死未卜的消息。
现在终于见面,陈铁牛提起这件事就哭,让李玄霸心里嘀咕陈铁牛是不是在二哥那里待久了,沾染了二哥的坏毛病。
到了雁门附近的时候,李玄霸就联系了商队向张掖送信,并把自己的亲信要了过来。
张掖离这里太远,派不了太多兵支援。李玄霸没打算用张掖的兵,只要商队把钱财带来,就地募兵就是。
而且他知道有个擅长阿谀奉承的云将军会最先赶到雁门附近,便让李智云和罗士信去求杨广的旨意,让雁门附近的援兵听他指挥。
他虽然不如二哥那样能冲锋陷阵,但有心算无心,逼退突厥人还是挺轻松。
陈铁牛、向固等人都回到了李玄霸的身边,并给李玄霸带来一个好消息。
在李玄霸派商队的人去送消息时,李世民已经猜到李玄霸还活着,甚至猜到了李玄霸将要干的事,已经提前去草原寻找东|突厥的王帐了。
虽然这是李玄霸以前和李世民提过的事,但二哥能瞬间反应过来,李玄霸还是很高兴。
不愧是二哥!这下杨广死不了了!
“别哭了,你要是把眼睛哭坏,谁给我当护卫?”李玄霸见陈铁牛哭得停不下来,使出了杀手锏。
陈铁牛立刻使劲吸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李玄霸转移话题:“我无法拼杀在前,只能让你替我为将鼓舞士气。你肯定能做到,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陈铁牛把自己的胸脯狠狠一拍:“打突厥人,我很擅长!”
李玄霸道:“把向固叫来。他也不能老当商队护卫了。”
陈铁牛跑着把向固拖来。
向固骂道:“我自己会走,别拖!郎君!你看看铁牛!”
李玄霸哭笑不得:“松手。你不拉着,向固还跑得更快。”
陈铁牛松开手。向固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小声骂骂咧咧。
李玄霸等向固骂完后,才道:“能为将吗?”
向固咧嘴笑道:“让我冲锋在前当个斗将问题不大。”
李玄霸道:“好。你和铁牛与我新募的兵磨合一二,重点是告诉他们服从我的命令,不懂的事别问。”
向固和陈铁牛严肃抱拳:“遵命!”
李玄霸安排好向固和陈铁牛后,去到后院,对宇文珠道:“珠娘,霹雳弹调配得如何了?”
宇文珠道:“完成六成。”
她擦了擦汗,道:“这个配方真的是霹雳弹?我怎么觉得和老师几个炼丹方子差不多?”
李玄霸的眼神古井无波:“是差不多。所以我一直叮嘱你,别炼丹。”
宇文珠小声问道:“你之前说的把你救回来的丹药,制作时很可能把我和老师炸上天,不是开玩笑?比霹雳弹还厉害?”
李玄霸默默点头。
宇文珠捂着胸口后退一步。
李玄霸道:“别炼丹了。”
宇文珠苦笑:“我会尽力劝说,唉,劝不住啊。”
李玄霸也苦笑。他劝过之后,孙医师除了把丹炉搬到空旷无人烟处,其他照旧。真是劝不住啊。
……
李世民虽然只率领了一千骑兵,剩下两千是步兵。等他扫灭两个突厥部落的时候,两千步兵都骑上了马。
虽然这马在战场上冲杀的时候不太有力,但代步足够了。
叶护带着商队精英改头换面,披上隋军的盔甲给李世民领路。他们出发五日后,干粮还留了七日,并且封存不准再吃。
干粮存放时间长,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他们现在赶着突厥人的牛羊,饿了就吃肉应付。
“主公,我们赶这么多牛羊,会不会耽误行军啊?”叶护虽然也舍不得牛羊,但还是觉得这样行军是不是有点儿戏了。
李世民晃了晃手中的羊腿道:“急行军的目的一是不耽误战机,二是不被敌人发现。也就是说,只要不耽误战机,也不被敌人发现,那么我的‘急’行军就是成功的。”
他啃了一口羊腿肉,擦了擦脸上的油:“如今我们已经收起军旗卸掉盔甲,换成了突厥人的装束,再赶上牛羊,这和迁徙的突厥部落有什么区别?如今始毕可汗把突厥众部落的青壮都抽调走,仅余一些老弱守着部落牛羊,西突厥和铁勒人怎么会不趁机来抢劫?”
裴行俨补充道:“虽然突厥人的精兵已经随始毕可汗离开,但突厥人人会骑马射箭,我们这三千人不能与他们拼消耗,所以这些牛羊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壁垒。”
叶护满头雾水。牛羊怎么成壁垒?难道还能驱赶牛羊冲锋不成?
第147章 谁家偷袭带牛羊
突厥等草原游牧部落的“首都”被中原人称之为“牙帐”。说是首都, 但突厥牙帐随时都能移走,这让中原王朝攻打草原游牧部落的时候非常头疼。
一般而言,牙帐会跟着可汗走。唐朝灭东|突厥一战时, 颉利可汗就把牙帐搬到了阴山附近, 然后被李靖一锅端了。
突厥没打算攻打中原王朝的时候, 牙帐一般在祖地鄂尔浑河下游,杭爱山脉南侧。
杭爱山就是古燕然山,“燕然勒石”的那块石碑出土的地方。
虽然匈奴和突厥差别有点远, 但游牧民族都把燕然山当做信仰,都爱在那里定“都”。
始毕可汗虽然南下攻打大隋,但他就是冲着吓唬大隋皇帝去的, 没想和大隋全面开战,所以没有把牙帐从燕然山下搬走。
李世民的目的地就是始毕可汗的牙帐。
“封狼居胥”的狼居胥山后世史学界还在吵架, 但“燕然勒石”的燕然山有文物出土, 地点已经很明确。李世民这次是真的冲着“燕然勒石”去的。
他都想好要写什么了。
“阿玄说,要立一块大大的石碑,上书‘李世民李玄霸到此一游’。”李世民在行军途中与裴行俨等人谈笑,“你们要不要也留一个?”
裴行俨虽然是将领,但也是饱读诗书的裴姓子, 闻言扶额:“你能不能做一篇赋刻上去?”
李世民道:“我们抢了突厥牙帐就跑,跑慢了始毕可汗就带着大军回来了, 哪有时间刻赋?”
宗罗睺道:“到此一游也行吧。主公,我可以刻我的名字吗?”
李世民慷慨地笑道:“都刻上都刻上,叶护, 你的名字也刻上。”
叶护:“……”我这个回纥人也燕然勒石了?还蛮激动的。
叶护叹气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李二郎君, 我们只带三千人真的够吗?就算始毕可汗带了数十万骑兵南下, 牙帐至少也有三四万的精兵留守。”
李世民眼露不屑:“精兵?他算哪门子的精兵?秦叔宝, 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先冲,我看有哪个精兵挡得住我俩。”
秦琼:“……我当先锋就够了,主公你还是在后面指挥吧。”
宗罗睺叹气:“主公,我和秦叔宝先冲。”
裴行俨开玩笑道:“李二啊李二,你这是在保护我们,不让我们功高盖主吗?”
薛举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合群,但他与李世民不熟悉,不敢随意开口,不由心里焦急。
这次薛举随李世民出兵,带了自己儿子薛明增长见识。
薛明自诩万人敌,但李世民麾下有宗罗睺万人敌,秦琼万人敌,裴行俨万人敌,李世民自己也是个万人敌。
听到薛明也是个万人敌后,李世民乐呵呵地想让军中的万人敌和薛明练练。薛明被他父亲薛举提着揍了一顿,大骂道“你阿父还只是个万人敌,你这个竖子敢抢你阿父的名号?!”。
然后薛明再不敢自称万人敌。他们家只有一个万人敌,那就是他父亲。
薛举揍了薛明后,和李世民麾下的万人敌练了练,与其他几个万人敌打得有来有回,被承认也是个“万人敌”。
薛明这才知道自己为何挨揍。父亲这是担心他给家里丢人,所以提前让他丢人。
薛明本是个贪婪残忍的性子,上面有这么多尊大神压着,他只能压着性子,乖乖当好一个合格的小将。
现在听众将请战,薛明小声道:“诸位都是大将,率先出战太给突厥人脸了。先让我这个小将试试他们的水准如何?”
李世民当即附和:“对对对,你们年纪大,都是大将,我和薛仁杲年少,是小将,让我和薛仁杲先上!”
薛明激动道:“卑职愿意同……哎哟!阿父你怎么用马鞭抽我!”
薛举骂道:“不孝子,抽的就是你。要当先锋也是我当,你后面去。”
薛明:“……”
裴行俨大笑:“父子同在一军就是不好,儿子没办法与父亲抢功劳啊。还好我父亲还在大隋军中。”
李世民严肃道:“那如果将来你们父子在战场两端,你当如何应对?”
裴行俨也严肃道:“我这个大将当派小将李二郎为先锋,生擒我父!”
李世民和裴行俨对答完后,在马背上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
秦琼嘴角抽搐。
叶护对身旁宗罗睺小声道:“我们这是去偷袭突厥牙帐,还是去郊游踏青?”
宗罗睺答道:“对主公而言,大概差不多。”
叶护:“……我觉得差得还是有点多。”他有点后悔亲自跟来了。本来自己也不是猛将的料,就是个普通老卒水平而已。虽然他相信李二郎的本事,但不相信自己能跑得掉啊。
薛举看见叶护的忧虑和隐藏的胆怯,终于找到了插|入话题的机会。
他对叶护道:“我对突厥人不太熟悉,叶将军可否为我介绍一二突厥习俗?”
叶护本想说自己不姓叶,后来想起自己的汉名已经改成叶护,好像真的该姓叶,便颔首道:“好。”
他给薛举介绍起突厥现在的贵族,薛举在心里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和数量,开始算战功。
突厥的贵族还挺多的,裴将军他们应该能给自己留一两颗人头吧?
薛明也悄悄听着算着。
在战场上的时候各凭本事,他父亲总不至于还用鞭子抽他,抢他的功劳吧?
李世民和部下吹着牛的时候,长孙无忌和周达率领四万人出河西走廊,沿着李世民的路北上。
长孙无忌对周达道:“虽然这次出兵我为主将,你为副将。但我还未有独自领兵万人以上的经验,全凭周将军指挥了。”
周达苦笑:“长孙将军说笑了。我一直给郎君当副将,也没当过主将啊。再者我们跟着郎君的马蹄印走,恐怕是找不到多少大仗打的,只是给郎君收收尾。”
李世民先率领军中猛将轻装行军,十几日后房乔等人才召集够四万步卒后勤跟上李世民的马蹄印,负责扫尾和接应。
长孙无忌摇头道:“他就带了三千人,总不能把沿路部落全部打一遍。我们要尽可能地在草原上制造混乱,让始毕可汗以为隋朝大军来袭,逼他退兵。所以这路上有很多仗……嗯?前面是什么?”
长孙无忌勒马,看见前面有突厥人跑出来跪了一地。
长孙无忌在父亲的严格教育下懂得多种蛮夷语言,光是突厥方言都学了七八种。
他努力听了一会儿,面色古怪,用突厥语道:“我们不抢你们,给我们带路即可。”
突厥人感激涕零,跌跌撞撞在外面跑着带路。
周达虽然能听懂一点突厥语,但对方哭得太厉害,他没听清:“长孙将军,他们说什么了?”
长孙无忌叹气:“他们说刚刚才被大隋人抢了没多久,实在是没牛羊给我们了。”
周达道:“郎君干的。”
长孙无忌点头:“他们正好撞到李二郎,真倒霉。”
走了几十里路,他们又遇到一个见到他们后哭天抢地,说愿意归附的突厥部落。
周达道:“郎君干的。”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现在正值盛夏,草木丰盛,主公没带走所有牛羊,若让他们赶着牛羊和我们一起走,我们不需要耗费军粮,还能让他们帮我们押送辎重。等到了牙帐时,还能驱赶他们扰乱敌军阵型。周将军,你看如何?”
周达道:“都听长孙将军的。”
又走了百里路,突厥部落见到他们纳头就拜,说被西突厥恶霸抢了,要投奔大隋军队报仇雪恨。
虽然始毕可汗已经和大隋闹掰,但在游牧小部落首领那里,还以为现在突厥仍旧臣服大隋。看见大隋军队,他们就像是看到了自家始毕可汗一样激动。
周达道:“肯定是郎君干的。”
长孙无忌擦着汗珠道:“这个部落就不能带走了。他们若知道抢他们的是隋军,肯定会临阵倒戈。随便应付一下,赶紧走。”
周达道:“我觉得这不好。他们居然想报仇,该斩草除根。这次长孙将军请听我的。”
长孙无忌想起父亲的教导,道:“啊这……好吧。”为将者不能善良,杀了!
灭了这个部落,抢了一批牛羊马当军粮和驮兽后,长孙无忌对周达道:“主公不会真的一路走一路抢吧?有这么急行军的?!”
周达道:“我当副将就是郎君说什么我听什么,我从来不思考,所以别问我。”
长孙无忌:“……”
他明白了,李二这混蛋把自己和周达凑一起,就是强行逼他动脑子自立呢。
李世民带着一众猛将在前方一边抢劫一边赶路,长孙无忌和周达在后面扫着扫着尾就从四万人变成了六万人,可以号称十万人了。
有两万多人没有武器,还有牛羊吃,他们就像是被自己首领驱赶着游牧一样,情绪不仅很稳定,还很高兴。
因为牛羊马都是部落贵族的资产,牧民只能放牧不能吃,能得部落贵族赏赐一根骨头都能高兴半日。他们一般以奶混合着牧草、牲畜的粪便为果腹。
现在隋军没打算留着这些牲畜,也不会没事干就抽着他们玩,他们这群老弱过得比平时还好一些。
长孙无忌也很惊讶:“你麾下的兵卒居然不欺辱他们?”
周达更惊讶:“我为什么要欺辱他们?!”
长孙无忌道:“兵匪不分家,我在中原见过的隋兵脾气都不好。以前带的那些精兵就罢了,这些临时从各地鹰扬府抽调来的兵卒,怎么也如此守规矩?”
周达道:“这个你要问三郎君。三郎君接手河右诸郡后就先去各地鹰扬府,提高了兵卒待遇,强调了纪律。他们不欺辱人得到的好处比欺辱人多,就不会做混账事了。现在应当也是遵循三郎君旧例。”
长孙无忌道:“看来李三也很会练兵,等见到他,我当和他好好探讨练兵之法。”
他看了一眼乖巧的突厥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险和恶毒:“我们可以驱赶更多突厥人去牙帐。等我们离开时,就把这些突厥人留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吃穷牙帐?”
周达道:“突厥可汗会杀了他们。”
长孙无忌道:“到时给他们留点砍废了的刀。”
周达点头,心头佩服。不愧是长孙晟将军的儿子,与他听到的故事中的长孙晟将军一样阴险……一样厉害。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前一后往燕然山行军,雁门之战已经打了起来,杨广已经被困雁门孤城。
借着突厥人的震慑,良心尚存的朝臣终于逼迫杨广做出了决定。
第一,再不提征高丽的事,让天下兵卒百姓安心。天下百姓安心了,各郡才能自己募兵前来救援;
第二,杨广亲临军中鼓舞士气,下旨重赏救援者,用财物和爵位诱之;
第三,大隋宗室女义成公主和亲东|突厥,先后为启民可汗和始毕可汗的可贺敦。突厥风俗中可贺敦能参政,可派人去向义成公主求援,让义成公主劝说始毕可汗退兵。
杨广送信的使者从雁门郡中突围的第三日,罗士信和李智云先摸出城,又杀回来,求见杨广。
在等候杨广召见时,李智云对罗士信小声道:“我看突厥并没有多厉害,城里有几万兵卒,大可以从城中杀出重围,轻松就能回到中原。”
罗士信翻白眼:“你让那个胆怯的皇帝亲自杀出?他怕不是吓得连马都骑不稳。没听见雁门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他每日只知道哭了吗?”
杨广拆掉雁门郡民居,把百姓都迁入城里坚壁清野。城里军民混杂,箭能落到杨广面前,百姓自然也能远远瞥见已经完全没心情保持形象的杨广大哭的模样。
李智云评价:“废物!就是我三兄生病时……呸呸呸,我怎么能拿三兄和这等废物比!”
罗士信开始担忧了:“你这张嘴小心被皇帝砍了。三郎君让你来面圣,真的没问题吗?”
李智云冷哼道:“别小瞧我。二兄和三兄不在的时候,我可会讨好人了!”
杨广召见李智云和罗士信,罗士信忐忑不安地跟着李智云觐见。
“臣唐国公府李五郎李智云拜见陛下!”李智云叩首抬头,眼眶通红,“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罗士信:“……”吓了一跳。
杨广焦急道:“李五郎?难道是李二郎来了?!”
李智云哭着道:“二兄远在张掖,恐怕还不知晓雁门郡的情况。我与三兄在河东郡被东突厥袭击后流落山野之间。三兄重病不起,难以起身,又深陷贼窝,不能往外传递消息。三兄身体渐有起色,好不容易冲出民贼重围,北归太原时听闻陛下遇袭,便带着几百刚招募的乡勇往雁门郡赶来了。”
杨广一愣:“李三郎……大德没死?”
李智云抹着眼泪道:“三兄虽然病得连走路都难,但已经脱离病危了。”
裴世矩趁着杨广走神,忙道:“三郎是个好孩子啊,自己还病着,知道陛下遇袭,仅仅带着几百人也来救援陛下。”
杨广心头一暖:“是啊,大德敬爱朕,朕知道。”
宇文述问道:“大德让你们进城,可有要事让你们传递?”
李智云使劲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有,有。三兄被亲卫背着观察了突厥人的军势,突厥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军阵混乱。现在各地援军都往雁门郡赶来,只要援军能超过万人,三兄就有信心故布疑阵吓退突厥人。”
他又擦了擦眼泪,像是努力回想了一下,继续道:“三兄让臣进城面圣,是想让陛下安心。援军再过几日就能到来。不出十日,他一定能把陛下救出来,请陛下好生休息。”
杨广不敢置信道:“只需要一万人?”
宇文述好歹是能带兵的大将军,他想了想,道:“突厥人知道大隋一定会派大军救援陛下,只是不知道大军什么时候来。大德之计,当是趁着突厥人阵型混乱,用一万隋军打出十万隋军的声势,让突厥人以为大隋大军到来,吓退突厥人。”
他又想了想,道:“就算突厥人没有被吓退,他应当也能在突厥人中制造混乱,让陛下安全离开。”
裴蕴皱眉:“突厥大军未完全退去,陛下离开雁门城,不仍旧可能遇到危险。哪怕一成的危险也是危险。”
宇文述瞥了不知兵的裴蕴一眼,倨傲道:“用大军将突厥人隔离在外,半成的危险都不会有。大德跟着大雄在十岁稚龄就能生擒吐谷浑可汗。他用兵的本事,裴大夫可以放心。陛下,臣愿意为大德作保。”
裴世矩拱手道:“陛下,臣也愿意为三郎作保。”
杨广挥手打断道:“作什么保?他来救驾,难道还是什么需要人担保的坏事了?他只是让朕安心等待而已,有何需要作保?给李五郎赐座。”
李五郎谢恩之后,道:“三兄绝不会让陛下冒险,陛下和各位公卿请安心。若不逼退突厥人,三兄不敢让陛下开城门。”
虞世基抢在裴蕴之前道:“那就安心了。李三郎是个稳妥的好孩子,他和李二郎的本事臣很信任。陛下,请赐给李三郎圣旨,让李三郎节制救援兵马,以免有人轻视李三郎,耽误了救驾大事。”
宇文述道:“臣附议!”
裴世矩道:“臣也附议。”
苏威思考了许久才开口:“你三兄的身体支撑得住吗?”
裴世矩眼中也露出一丝担忧:“三郎既然救驾,无论身体是否能支撑住,他一定都能做好此事。”
苏威叹气:“唉,是啊。陛下,快赐李三郎兵符,让李三郎尽快行事。城里粮草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裴蕴:“……臣附议。”他算是明白了,只要是涉及李二郎李三郎的事,自己只要说好好好对对对就行了。他以后要把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地位抬到身边这几人一样的高度。
这次杨广身边还跟着他的小舅子萧瑀。
萧瑀多次听萧皇后提起李二郎李三郎,特别对常往后宫送礼的李三郎最为喜爱。
萧瑀虽然刚直,不喜谄媚之臣,情商又极低,与同僚都处不好关系。但李二郎和李三郎年少,又是皇帝和皇后的表侄,给长辈送东西是孝顺,不算谄媚,所以萧瑀对李玄霸的印象不差。
他也为李玄霸说了句好话:“陛下,如今城中兵卒众多,守城绰绰有余,只是不敢贸然突围。陛下可点两千兵卒随李智云出城,让李玄霸可以提前行事。”
李智云和罗士信不着痕迹地瞥了萧瑀一眼。
这人谁啊!怎么直呼我家三兄三郎君的姓名!连皇帝都没有这么不礼貌!
杨广道:“好,就依诸卿之意。派两千兵卒随李五郎突围。”
李智云和罗士信对那个倨傲朝臣的愤怒减少了一丁点。看在两千兵卒的份上,原谅你了。
有了杨广两千兵卒支援,李智云和罗士信很轻松地突围离开。
杨广求援的使臣都已经冲出去很多波,突厥人就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就让李智云和罗士信离开了。
李智云出城后性格切换,再次不屑嘀咕:“如果陛下……”
罗士信大声咳嗽:“咳咳咳咳!”
他用眼神示意身后。我们身后跟着的兵卒是皇帝的人!
李智云:“如果城中将领奋死杀敌,未必不能突围。”
罗士信无奈极了。无论嘴贱谁,你非得嘴贱一句是吗?这就是三郎君说的叛逆期吗?
李智云和罗士信超额完成李玄霸安排任务时,李世民终于摸到了突厥牙帐的位置。
虽然盛夏草木繁盛,但李世民等人赶着牛羊到来,大老远就被突厥兵卒看到。
李世民提前命令众人下马,把兵器盔甲裹了羊皮藏好,大摇大摆地朝着前来探查的突厥兵卒走去。
李世民对叶护道:“该你上了。”
叶护深呼吸,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对突厥兵卒用突厥语大声道:“我乃是铁勒越失部首领!特来投奔大可汗!”
裴行俨凑到李世民耳边窃窃私语:“铁勒越失部是哪个部?”
李世民小声道:“他胡诌的。草原上那么多部族,突厥人也不知道每个部族的名字。”
叶护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子递给为首的突厥贵族:“请帮我向可汗美言几句。”
突厥贵族眼中闪过贪婪的色彩,把金子揣进怀里:“别靠近牙帐,就在这里驻扎。”
叶护点头哈腰:“我知道,我知道。”
突厥贵族带着护卫离开,叶护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松了口气。
叶护对李世民问道:“真的有用?他们真的会任由我们驻扎在牙帐附近?”
李世民道:“谁家偷袭牙帐带这么多牛羊?看在这几万头牛羊的份上,他们都不该怀疑我们。”
叶护:“……”这件事我也想问,谁家偷袭带几万头牛羊啊!
第148章 我乃隋将李世民
草原上的小部落常赶着牛羊来牙帐朝拜突厥可汗, 寻求突厥可汗的庇佑。
铁勒部落原本是东|突厥的附属部落,但因为东|突厥横征暴敛而起兵反抗,后来举族投向西|突厥。
回纥在此时也属于铁勒部落中的一支。不过铁勒部落只是其他人对回纥等部落的统称, 他们自己不承认与其他部落是一族。只是在面对东西突厥和大隋时, 他们只能捏着鼻子以“铁勒”之名一起行动, 不然对方会给他们一个“你谁啊”的眼神,不予理睬。
叶护与李世民、李玄霸结交之后,成为回纥部落对外联络第一人, 被迫背下了外界所称呼的“铁勒部落”族群中其他部落的谱系和风俗。现在他冒充一支从西突厥逃回来的铁勒小部落首领,轻而易举。
薛举第一次做这种冒险的事,有点担忧地问秦琼道:“他们真的会相信我们?如果他们不信怎么办?”
秦琼疑惑道:“不信就不信, 我们本来就要打他们。”
薛举挠着很久没洗的头道:“既然我们本来就要打他们,那还冒充铁勒部落干什么?”
“不知道。”秦琼十分干脆道, “听主公的命令。”
薛举:“……”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将来你独领一军时, 难道也不动脑子吗!
他没想到,秦琼就没想过独领一军。
秦琼虽出身寒微,但先祖毕竟还是有点积淀,若族人帮忙,他读得了书。
事实上秦琼也确实识字, 勉强称得上寒门士子。
只是秦琼一翻书本就头疼,虽然咬牙读了, 但很有自知之明地发现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他入伍之后先后得来护儿和张须陀看重,也有机会跟着将军们听兵法。
然后他又很有自知之明地发现,自己的脑子好像不是太好, 反应总是慢半拍, 当个副将领兵打仗没问题, 但让自己做出战略抉择战术安排, 秦琼就两眼一抹黑了。
认清自己后,秦琼就努力磨砺武艺。
这个世上能当主将的人寥寥无几,位置大多被世家勋贵占据。自己只要能当上一员无可替代的猛将就行。
原本历史中秦琼也是如此。
他跟在李世民身边为副将许多年,罗士信等人都曾独领一军,但他始终没有当过主将。跟在李世民身边都学不会独自领兵,秦琼实在是没有天赋。
有自知之明的秦琼让自己成为无可替代的猛将,越过一众主将被皇帝记在心中。
至于秦琼被李世民冷落的荒谬推测,甚至有人还搬出他在凌烟阁功臣排名最末来佐证这件事……嗯,凌烟阁的功臣牌位顺序,是按照凌烟阁建成那年,贞观十七年功臣官职品阶来排位,如果官职位次等同就死者为大。史书中有很确切的记载。
秦琼因为早年受过多次重伤,贞观后一直养病,连上朝都艰难,没有机会立功,所以死后只追赠了徐州都督;理应功劳排前五的李靖因为还没死,官职不如魏徵等获得了死后追赠官职的同僚,才排第八;房玄龄也因为还没死,所以他这个活着的司空的画像位置都要因为“死者为大”,挂在去世的司空李孝恭和魏徵后面。
这和他们在玄武门之变是否卖力,李世民是否小心眼没关系。
这种瞟一眼凌烟阁的记载就能平息的讨论,成为网络上初唐经久不息的热门话题之一。只能说,大部分历史爱好者甚至历史脑残粉,都是懒得看史书的。
这个时空中的秦琼也早早对自己的未来做好谋划,不在做不好的事上花力气。薛举问秦琼,问了个寂寞。
但他只和秦琼最熟悉。秦琼不能为他解答疑惑,他不好意思问其他人,只能抓耳挠腮等李世民下命令。
李世民接下来的命令让薛举更困惑了。
这位年少的主公居然命令部下砍树给牛羊做围栏,一副好像真的要在这里好好放牧的模样。
草原上降水较少,树木很难生长。燕然山下鄂尔浑河畔是难得的较为湿润的地方,在半山腰和河畔长有树木。
草原人从搭帐篷、做围栏到吃饭喝水都需要木头,制造武器也需要木头。这里既有广阔的水草丰茂的草原,也有可以砍伐的森林,才会成为历代草原霸主心仪的“首都”。
李世民亲自带着人砍木头做围栏搭帐篷搭篝火,还在浅滩上搭了简易木桥,主动退到了河对岸居住,只留少部分人在河这边看管牛羊。
他还让人把从其他部落掠夺来的弓箭、武器拿出来修补。
草原小部落缺铁,他们的弓箭和武器大多是用木头与牛角、羊角、鹿角等动物材料制作,无论准头和威力都大大不如铁制兵器,根本破不了甲。
始毕可汗命令自己统领下的部落给他凑了十几万兵卒,号称几十万雄军南下雁门郡。突厥牙帐尚有披甲持铁器的精兵守护,小部落连把几把没豁口的铁刀都凑不够。
这就是李世民带着三千精锐敢在草原上横着走的原因。
突厥牙帐派人来传令,说贵人们都在休息,明日再谈觐见。然后传令的突厥人留在了李世民营地附近,十分嚣张地观察这支部落的情况,并把情况回报给牙帐中的贵族们。
“他们只带来了精锐和牛羊,恐怕老弱妇孺都还藏在附近不敢出现,警惕心很足。”回报者道,“他们故意展现出许多兵器,向我们显示他们有一战之力。但无论弓箭还是刀枪都少有精良铁器,只是数量众多。”
始毕可汗南下后,其弟阿史那·俟利弗设留守牙帐,与义成公主一同处理政务。其余诸弟都随同始毕可汗一起南下。
俟利弗设十分直白地询问义成公主道:“你看这些人,是否是大隋的奸细?”
义成公主垂着头道:“我居住在深宫,不知道大隋将士该是如何模样。小可汗了解铁勒人,可亲自观察。就算是铁勒人,小可汗不喜,也可一杀了事。”
东|突厥统辖部族众多,分别给不同王族管理,封“泥步设”等爵位,与大隋交流时统称“小可汗”。俟利弗设就是手握实权的小可汗之一,原本铁勒诸姓部落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铁勒部落另投西突厥时,俟利弗设气得生了很大一场病,恨得咬牙切齿。他确实对铁勒部落了解颇深。
俟利弗设犹豫。
铁勒部落中的一个小部落来投,他本应该不在乎。
牙帐中尚有一万精锐骑兵,能作战的青壮牧民数万,一人一支箭都能把这支小部落所有人射成刺猬。
只是铁勒部落曾经背叛他,现在又厚颜无耻地前来投奔,让他心气不顺,才想找点茬。
不过兄长还在南边打仗,俟利弗设只是贪婪,不是愚蠢,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在牙帐附近生乱,收下这支部族才最为有利。
几万牛羊已经是一个中等部落能拿出来进贡的极限了。这草原上的大部落不到五指之数,一个中等部落能极大增强自己的势力。
俟利弗设道:“铁勒部落能拿出四五万牛羊者不多;大隋更是不可能在他们的皇帝被困时拿出四五万牛羊贿赂我们,他们又不养牛羊,贿赂也当是给金银丝绸。既然他们能拿出这么多牛羊,应当是诚心投效。不过还是当监视他们几日,晾晾他们,看他们有多诚心。”
义成公主道:“一切听小可汗的。”
俟利弗设十分满意义成公主的识趣。
他兄长南下的时候担心过义成公主生乱,并告诉自己如果义成公主站在大隋这边,就可以杀了义成公主。
他多番试探,果然是兄长想多了。
俟利弗设离去后,义成公主松了口气。
她让仆人给她按压了一会儿肩膀,慢悠悠道:“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派人给那支铁勒部族添点乱子,若能杀几个贵族更好。”
她身后陪嫁来的护卫领命离开。
义成公主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俟利弗设那个贪婪的蠢货,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他都查不出来。
等这支铁勒部族与突厥牙帐起了冲突,她就可以说动俟利弗设写信,谎称突厥内部生乱,让始毕可汗回来了。
大隋绝对不能灭。若大隋灭亡,自己这个和亲公主哪还有好日子过?
义成公主下令后,当夜就有蒙面兵卒偷摸过河袭击“铁勒贵族”。
斥候默默看着突厥人笨手笨脚地渡河,当他们刚爬上岸就把人按住捆好。
守夜的宗罗睺无语地看着被困住的十几人,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蠢的夜袭。”
他摇摇头,把李世民吵醒,将此事禀报给李世民。
李世民打了个哈欠,掩着嘴道:“肯定是义成公主干的。她想挑起我们和突厥牙帐的混乱,好写信让始毕可汗撤兵。真是太可恶了!我们真心来投,她怎么能诬陷我们!将这些人交给叶护,让他向突厥人要个说法。”
宗罗睺问道:“我们配合义成公主,是不是就能把始毕可汗骗回来,解掉雁门之围了?”
李世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又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我们来这又不是解雁门之围的,是伟大的大隋皇帝在雁门郡替我们拖住始毕可汗,让我们完成燕然勒石壮举的。等我们攻破牙帐,就把义成公主带回中原。她一定很想念家乡,这么多年,辛苦她了。能回到家乡,她一定很感动吧。”
宗罗睺嘴角微抽。他想,马上就要被坑的义成公主估计不会很感动。
不过义成公主先出手,虽然同为……
等等,我不是大隋的将领,和她本就不是一伙的。宗罗睺彻底没了心理负担。
义成公主没等到铁勒部落混乱的消息,等到了俟利弗设气势汹汹来问罪。
俟利弗设愤怒拔刀,斩断了义成公主帐中陪嫁矮柜的一角,愤怒道:“你派人去袭击铁勒小部落首领?!你究竟想干什么?!”
义成公主十分冷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护卫都在这里,难道还能动用你的兵不成?”
她派去的是购买的奴隶,就算被抓被杀也不会留下把柄。
俟利弗设愣住。
他气势汹汹来问罪,但确实没有证据,只是直觉是义成公主做的。在这个牙帐中,只有义成公主有理由挑起混乱。
“等可汗回来,你自己向他解释。”俟利弗设冷静下来,收起刀道,“等大隋皇帝死了,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
义成公主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指甲抠紧了手心。
就算没有证据,俟利弗设也命人软禁义成公主,不准她离开所居住的大帐一步。
为了安抚新投奔的部族,俟利弗设没有再晾着李世民等人,设宴款待新投奔的部族首领。
李世民早早让部下编了铁勒人和杂胡的辫子。但体格高大的宗罗睺等人故意没有更改大隋人的发型,只戴上了胡帽。在赴宴的时候,他们还穿上了丝绸衣服,除了长时间没打理的胡子,完全就是大隋人的模样。
他们这样装扮,反而让俟利弗设和在场的突厥贵族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铁勒部族一直和大隋人走得近,贵族大多模仿大隋人的装束。在大隋强盛时,连突厥人都做隋人打扮。
铁勒部族的贵族为了表示他们对突厥贵族的尊重,换上了最隆重的装束。他们不避讳大隋的装束,穿上了最好的丝绸衣服,才更显得心里坦荡。
酒宴上,扮作首领的叶护和扮作二把手的宗罗睺与铁勒部族推杯换盏,扮作贵族勇士的薛举和秦琼负责与突厥勇士比试。薛明看了身旁扮作普通护卫的李将军一眼,他正抱着烤乳牛腿吃得满嘴流油。
薛明不明白,自家将军究竟是要干什么?
他还以为将军让他们赴宴,是要摔杯为令,让他们在酒宴上袭杀突厥贵族呢。
这么好突袭的机会,为何将军只是埋头大吃?
更让薛明不明白的是,李世民不仅在宴会上毫无动作,回去后也只是命令众人继续修桥修栅栏,闲暇之余还砍木头做起了推车之类的器具,好像要在这里常住似的。
俟利弗设亲自来部族中视察,叶护热情地给俟利弗设介绍他们饲养牛羊的本事,并透露他们有商队与西域和大隋来往,所以族中人学了不少西域人和大隋人的木匠活本事,俟利弗设小可汗收留他们绝对不亏。
俟利弗设看着满地木头零件,虽然不知道这群铁勒人要做什么,但只从零散的部件就能看出他们的手艺确实很精巧。
俟利弗设满意道:“等我兄长回来,我亲自为你引荐。”
叶护感激涕零:“谢小可汗,谢小可汗!这些牛羊我们都会赠送给可汗。”
叶护没说赠送给哪个可汗,但俟利弗设知道这些牛羊大部分都是始毕可汗的,他需要等始毕可汗回来后,才能得到分给自己的牛羊,心里十分遗憾。
不过叶护很快就悄悄对俟利弗设说,会额外赠送给他一万牛羊。俟利弗设给了叶护一个识趣的眼神,准许叶护就在此地放牧。
叶护安心道:“部族的牧民就在路上,有数万人之多。等牧民到来,我们会另选地方放牧,不会给小可汗添麻烦。”
俟利弗设对叶护的识趣更满意了。
数万人的牧民,果真是个规模不错的部落。这个部落一定要归为自己统辖。
叶护第二日就和突厥护卫打了声招呼,派出十人去接应牧民。
第三日派出的十人回来,还带回来数十工匠,继续做木匠活。
俟利弗设派来见识的人打了个哈欠,将这件事告知俟利弗设后,就回去睡觉了。
监视这么多日,每日都见到这群人兢兢业业地放牧砍木头做木匠活,他们都看腻了。
“好了,休息了这么多日,精力应该养足了。”吃喝玩乐了几日,甚至还带着人到附近狩猎的李世民终于把草堆中的盔甲扒拉了出来,“今晚上夜袭。吃了这么多日肉,在草原上守了这么多次夜,今天又是月圆夜,你们应当不举火把都能看得清前路了。”
懒得去应付突厥人,天天在营地里睡大觉的裴行俨捏了捏胳膊:“再不出战,我都要生出肥肉了。”
薛举呆滞:“月圆夜夜袭?不该是月黑夜吗?”
李世民疑惑:“当然要选月圆夜,月黑夜你们看不见啊。”
薛举:“?”他读过的兵法不是这么讲的!
薛举无措地看向应该也是熟读兵法的裴行俨。
裴行俨解释道:“夜袭的目的是趁敌不备,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选哪天都行。”
薛举还是不理解。那这和选月圆夜有什么关系?
不过裴将军都解释了,他再问不仅显得不服从命令,还显得很蠢。他只能先服从命令,在满腹狐疑地等晚上。
监视的人早就离开,李世民召开了一个短暂的会议,制定了夜袭牙帐的计划。
“我们要在黎明之前袭击,这时候他们最为困顿。”
“工匠会在最健壮的牛羊后面绑着装满霹雳弹的小车,我负责率领骑兵用火箭点燃霹雳弹。在点燃霹雳弹之前,你们先把牛羊往牙帐方向驱赶。”
“这段时间放牧你们应当已经熟悉附近地形,我突厥牙帐时,步卒在这里结圆阵。”李世民在现场绘制的地图上一点。
李世民所点的地方是他们牧羊的地方。那里已经树立起许多栅栏,人为制造了一个圆形拦马地。
虽然两千步卒抢了许多代步的马,但代步的马只能代步,他们也本来就是往精锐步兵培养,打仗的时候还是要回归步卒。
虽然骑兵机动性强,但不是随便给匹马骑就能算骑兵。而且要杀马没有披甲的突厥人,长矛步卒比骑兵省事多了。
圆阵是防守阵。在附近修满了栅栏降低骑兵冲锋速度的前提下,前排步卒举盾,后排步卒举起两米长的长矛,后排架起弓|弩,只要士气不崩,完全是骑兵噩梦。
“裴守敬,步战能指挥吗?”李世民笑着问道。
裴行俨没好气道:“你瞧不起谁?你以为在讨贼的时候,我们有很多骑兵吗?秦叔宝留给我。”
李世民道:“薛仁杲这个薛家小万人敌也留给你,薛家大万人敌和罗睺一起随我冲锋。”
薛举神色激动,薛明心情低落。
裴行俨把着李世民的肩膀道:“李二郎啊,率领一千骑兵杀入牙帐当诱饵很危险,在战阵之外游走寻找战机更是如履薄冰。这么危险的事,不该你这个主将来做。你还是和叶护一起坐镇对岸,用烟火来下令即可。”
李世民把裴行俨的话还了回去:“你瞧不起谁?我准备了这么久,哪有危险?我下令,你照做,谁是主将?小心我军法处置你。”
裴行俨无语:“行,我听令。你一定要小心。”
李世民拍胸膛:“我当先锋,你放心。”
秦琼和宗罗睺齐齐叹气。所以主公你为什么非要当这个先锋?!
李世民当先锋自然有他的理由。
如果不是他亲自领队,谁来观察突厥军队的破绽?
当夜,他在银甲上绑着草,马蹄上绑着布,自己和将士嘴里咬着木棒,通过浮桥悄悄来到对岸。
对岸看守牛羊的士卒早就打开了圈门,将牛羊往牙帐方向赶。
牛羊在晚上也会有声音,突厥牙帐的护卫听到牛羊的声音没怎么在意。这么多日,他们都听习惯了。
牙帐是许多高大帐篷围成的一个“城池”,并非一个帐篷。
它外围是牧民的帐篷,隔了一段距离后是兵营,再后面是依照地位排列的贵族的帐篷,最中间的是王帐。
突厥牙帐最外围的牧民也圈养着许多牛羊,因有几万头陌生牛羊到来,它们也已经吵了很多日。
当李世民等人赶着牛羊逐渐靠近,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回过神。
李世民扯掉自己盔甲上的草,银甲反射出满月的光芒。
部下看到李世民盔甲上的反光,立刻点燃了一部分身处外围的牛羊身上的引火毯。
然后部下沉默地跟随浑身反光的李世民在牛羊群附近游走,不断点燃火箭射在想要跑偏路的牛羊身上,引导牛羊奔跑的方向。
自从李世民第一次用五百人赶了五万头牲畜长途跋涉,他和他的部下放牧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他现在和部下用的箭都是从部落里缴获的没有铁箭头的箭,数量极多,点火也不心疼。
当着火的牛羊终于撞上外围牧民的帐篷时,突厥人终于反应过来有敌袭,拉响了示警的铃铛。
李世民赶着驮着装满霹雳弹小车的牛羊,径直往突厥驻兵的地方冲去。
他的部下完全不需要思考,只要跟着那个最亮的盔甲闷头赶着牛羊跑就行。
薛举跟在李世民身后的时候,突然想通了自己之前想不通的事。
主公说要圆月夜咱们才看得清,难道指的是这个超级亮的银盔甲?
薛举突然慌张起来。主公这身亮闪闪的银盔甲不仅能给自己人指路,不也是引着突厥人朝着这里集结吗?
不出薛举所料,突厥人很快上马集结,朝着这个月光下最亮的盔甲奔来。
“终于来了,去!”
李世民吐掉木棍,放缓速度,让牛车和羊车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后,一箭射中其中一辆最大的车。
宗罗睺和薛举紧随其后,带着骑兵齐齐射箭。
霹雳弹爆炸的威力连木车都炸不烂,但声响、烟雾和火光都非常大,而且噼里啪啦一直燃一直响,根本停不下来,一路冲向集结的突厥骑兵。
突厥骑兵慌张起床,本就意识不清不楚,看见燃着火光烟雾的牛车羊车奔驰而来,恍惚间以为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吓得大叫。
突厥人的马也没见过这样恐怖的怪物,骑马人慌张的时候没勒紧缰绳,马掉头就跑。
突厥人的将领都没有回过神收拢乱掉的部下。
这是个什么东西?!
“杀!!!!!”
骑兵全部吐掉了木棍,终于把憋在心中这个字喊了出来。
我们可不是憋了一晚上,是憋了好几日了!
李世民瞅准混乱的骑兵最大的空隙,带着骑兵直插其中,又斜插出突厥人的队伍,像赶羊一样把突厥人往贵族的帐篷驱赶。
李世民所来的方位已经燃起了火焰,突厥士卒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条件反射往没有烟雾火光的地方逃窜。
那正好是圆形“城池”的中心。
小车里的霹雳弹还时不时蹦跶一下的牛车和羊车,也朝着“城池”中心一路奔驰,撞上了守卫贵族帐篷的私兵勇士。
“魔鬼啊!”
然后吓出一阵鬼哭狼嚎。
李世民哈哈大笑。
他身后的宗罗睺和薛举也带着将士们一起用超大的嗓门笑起来。
突厥人看到可怕的怪物就已经足够慌张,怪物们还笑了起来,在这个到处都是火光和烟雾的晚上更显可怖。
贵族们心里也慌了,赶紧上马往王帐跑。
虽然他们不知道往王帐跑有什么用,但后面有怪物在追,不跑他们能怎么办?
李世民驱赶着乱兵冲到王帐的时候,王帐已经知道有敌袭。
但因为此时是黎明前,王帐中的贵族们都很困,且不是所有贵族都曾打过仗,至少有一半养尊处优的人没来得及披甲上马。
俟利弗设倒是即使披甲上马,但他因为是兄弟中身体最弱的人,没有带过兵,所以才被始毕可汗留在最安全的牙帐留守。
始毕可汗留在牙帐的一万精锐骑兵,有两千驻扎在王帐周围日夜轮流巡逻。这些人根本没睡觉。
俟利弗设本可以命令这两千骑兵杀出去,但他慌张之下,错过了整兵的最好时机。精锐骑兵没有他的命令又不敢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乱兵乱民混杂着牛羊冲了过来。
义成公主及时披甲上马,想要代替俟利弗设指挥军队,却见一个亮得惊人的盔甲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然后自己就被一棒子打晕了。
李世民用马槊的杆子把义成公主敲晕后,也不管有没有把对方敲死,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乃大隋将军李世民!始毕可汗围我大隋皇帝,我就烧他牙帐!灭他满门!”
义成公主落地之前被急匆匆下马的护卫接住,神情复杂地看着李世民离去的闪亮背影。
他身后的陪嫁宫女瞠目结舌:“是我们大隋的将军?”
护卫:“嗯……”
宫女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护卫叹气:“先躲起来。如果大隋将军输了,公主遇袭,我们应当也不会有事。”
宫女松了口气:“李将军真是个好人!很为公主着想!”
护卫看着脑袋上冒起好大一个包的义成公主,违心地点头:“是。”
李世民自报家门后,突厥人终于知道他们的对手是隋军,不是妖魔。
但他们心中更恐惧了。
隋军都杀到牙帐了?!大隋将军李世民是谁?!
慌张的俟利弗设恍惚了一下,马上想起了李世民是谁。
那不是大隋陇右道慰抚使,那个十一岁就杀了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的杀神吗?!他不是在张掖郡吗,怎么跑到燕然山下了?!
假的,一定是假的!
“小可汗,我们该怎么办!”将领忍不下去了,快点下命令啊!人都要杀到面前了。
俟利弗设回过神:“那是大隋陇右道慰抚使,大隋最年轻的将军!十一岁就杀了吐谷浑可汗!和天柱王狩猎时因为吐谷浑摄政王挡路就屠了所有吐谷浑残部的狠人!”
突厥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但……
将领无语道:“小可汗,不管他是谁,他要杀过来了!”
俟利弗设慌慌张张道:“那还不快跑?”
将领把俟利弗设的马拉住:“我们有几万雄兵,他们人数不多,可以杀!”
俟利弗设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人不多?”
将领:“……”我怎么知道?但必须要这么说,才能重振士气啊!
俟利弗设不傻。他看见将领的表情,知道自己犯傻了,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你来领兵!”
将领憋着气道:“遵命!”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你能不能刚起床就说这句话!
将领终于拿到俟利弗设给的令箭,将其插在了自己的旗帜上,开始指挥军队。
然后一箭射过来,把插着令箭的旗杆射断了。
李世民气得大叫:“宗罗睺!你和我抢功劳!”
宗罗睺无语道:“主公,你又没说。”
薛举默然无语。主公和部下抢功劳才不对劲吧?
俟利弗设和将领:“……”
俟利弗设道:“要不还是逃吧。”
将领默默又把令旗立起来,并拦下了再次射向令旗的箭,这次保护好了令旗。
李世民带着宗罗睺和薛举弓箭换马槊,左挥右砍,突到了令旗前面,让俟利弗设和突厥将领看到了他就算沾满了血污还是很闪的银甲,然后掉转马屁股就跑。
俟利弗设大声道:“他就是李世民!杀了他!”
突厥人立刻朝着李世民追了过去。
突厥将领:“……”我还没下令呢,说好的指挥军队交给我呢?
不过他也想下这个命令。
只要斩了大隋人的将,这场闹剧就结束了。
虽然没看清眼前人是谁,但突厥将领已经猜到,这群人和来投奔的铁勒部落一定有关系,说不定所谓的铁勒部落就是这群人伪装。
早知道铁勒部落和大隋走得近,小可汗该多留一个心眼!
这时候他倒是忘记,他当时也确信这就是个正常游牧部落。
谁偷袭突厥牙帐会带着几万牛羊啊?!
李世民领着骑兵从最初点火的方向撤退。
他来时记住了路,知道哪里没有着火,很顺利地带着骑兵离开了牙帐“城池”。
但突厥人就没这个本事了,阵型因为四处着火的帐篷变得十分混乱。
裴行俨看着远处的火把,打了个哈欠:“终于来了,上弦!”
半跪在地上的弓|弩手做好了准备。
李世民用马屁股上的披风往身上一罩,带着骑兵从浮桥上过河。
此时天还没亮,李世民遮住了盔甲,裴行俨点起了火把,突厥追兵的注意力立刻被严阵以待的隋兵步卒吸引。
只是步卒?那不是任我们屠宰吗?
李世民突然不反光了,让视野习惯了追逐闪光的突厥人瞬间将他跟丢。
他们都知道面前是河,就算知道李世民等人修了浮桥,也不敢在晚上贸然渡河。
突厥将领略一思考,就领兵杀向了大隋人的步卒。
显然这里才是隋军真正的主力,只要吞掉了这些人,那一支逃窜的骑兵也不足为惧。李世民跑了就跑了,自己能灭掉这支狂妄的隋兵就没问题。
裴行俨淡漠道:“举盾。”
令旗一晃,各个小队的队长看懂旗语,分别下令。两千人几乎同时动作。
“轰”,经过木栅栏减速的骑兵撞在了盾牌上。
“举矛。”
坐在盾牌手身后的长矛手,将两米的长矛从盾牌上方斜着刺出。
“蹲下。”
盾牌手将盾牌平放,长矛手仍旧反复做着刺出长矛的动作。
“射箭。”
箭雨盾牌手和长矛手扎入了突厥骑兵的身体。
“举盾。”
一波骑兵倒下,又一波骑兵的冲刺到来。
突厥将领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瞬间就明白,这些步卒绝对是大隋最精锐的士兵!
突厥已经很久没和大隋开战,但他在二十多年前突厥还未分裂的时候曾为可汗麾下勇士,跟随可汗见识过大隋平定中原的军队。
那是一支就算没有马,也能让突厥骑兵有来无回的精锐。
“不过,你们人太少了。”
突厥将领淡淡道,继续下令冲锋。
这时,李世民重新露出反光的盔甲杀了回来,帅旗上还挂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
“阿史那·俟利弗设已死!小可汗已死!”
“突厥人速速投降!”
突厥人闻言,阵形一乱。
突厥将领大骂:“他们从河对岸冲过来!怎么可能杀了小可汗!”
但李世民已经趁着突厥骑兵短暂的混乱,带着宗罗睺和薛举杀入令旗下。
李世民一箭射出,令旗应声倒地。
突厥将领抬头看令旗,宗罗睺的马槊刺入他身前护卫胸膛。
突厥将领低头回神,举起了马刀。
薛举一声暴喝:“死!”
突厥将领两耳嗡嗡响,居然被吼得短暂眩晕失神。
当他回神时,脖子一疼,然后意识全黑。
薛举提起突厥将领的脑袋大喝:“突厥主将已死!速速投降!”
李世民从马背上取下帅旗,居然脚一缩站在了马背上,亲自使劲挥舞帅旗。
裴行俨远远看到帅旗,震惊道:“这么快?上马!”
圆阵中心就是从沿路部落掠夺来的劣马。
圆阵变阵,让开一条通道,裴行俨和秦琼等将领率先冲出,其次是弓|弩手,然后是长矛手上马,最后是盾牌手丢掉盾牌,卸掉厚重盔甲,轻装上马。
李世民一屁股坐回马背上,挥舞着帅旗:“跟我冲!”
秦琼策马上前夺了李世民的旗:“主公,你悠着点,旗帜我来拿。”
他把旗帜绑在身后,手握马槊冲在了李世民前面。
裴行俨也策马超过了人和马都已经很疲惫的李世民,转头打趣道:“听到没,悠着点,接下来交给我,休息去吧。小可汗的脑袋是我的了。”
薛明没说话,悄悄越过了李世民和他父亲。
宗罗睺和薛举:“……”怎么还抢功劳?
李世民怒道:“罗睺,绍玄,听到没有!他们要抢咱们功劳!还不快冲!”
李世民回头对骑兵道:“还动不动得了?他们要抢咱们功劳了!”
骑兵们举起了已经没有箭的弓箭嗷嗷叫。
李世民笑道:“走!我带你们抢功劳去!杀!”
骑兵们将弓箭换作马槊、长矛、马刀,跟着重新闪亮的主公重新冲锋。
连疲惫的战马的速度都重新快了起来,好像也被鼓舞了士气。
“裴守敬!秦叔宝!薛仁杲!别跑!”
裴行俨:“快跑快跑,李二他追上来了!”
秦琼:“主公!别追了!赶紧休息!”
薛明:“扑哧……”
其他兵卒也露出了笑容。
明明是一场敌我数量悬殊,完全在刀尖上起舞的夜袭,为何这么欢快呢?
……
李智云看着李玄霸在山下、山腰、山顶皆布置兵力阵旗,好奇道:“这是什么兵阵?”
李玄霸道:“传说已经失传的诸葛丞相的八卦阵,可能是一种依托于蜀地地形的立体阵型。这是高老师教给我的一套山体阵型。”
李智云惊叹道:“我怎么没见到二兄用过这么精致的阵型?”
李玄霸失笑:“因为你三兄我很弱,只能用这种花里胡哨的阵型。二哥只用两种阵型,步卒进攻方阵,防守圆阵,他自己带着骑兵在阵型外游走策应,根据敌阵情况命令步卒变阵,或者亲自为尖刀撕裂敌阵。”
“别看你二兄冲得厉害,其实他最擅长的是防守反击。只是因为他一直处于防守时的策应位置,和反击时的尖刀位置,所以才好似他一直冲杀在前。等攻城掠地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他那一手漂亮的防守反击了。”
“其实二哥作战很稳,看不到获胜的时机,就绝不会出兵。”
他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旗帜,感慨道:“如果刘关张还活着,赵云还年轻,诸葛武侯也肯定懒得用这么麻烦的阵型。希望二哥能早点发现战机,一举攻破突厥牙帐,南下与我夹攻始毕可汗。”
李智云瞪大眼睛:“夹击?三兄,我们不是故布疑兵吓退始毕可汗吗!他们号称几十万人呢!”
李玄霸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