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11日

穿成被卖原女主以后 by 启夫微安(101 – 105)

第一百零一章 安玲珑是不是跟他一样,……

王麻子的嘴根本就不严, 何况这么久了也没见那个贵人再联系过他。

贵人的警告,他已经顾不上。安家管家要剁他的手指头,今天不说, 他就没手了。权衡利弊, 他当然就倒豆子说出来:“我真的不认得那个婆子!是她自己找到我的, 我不晓得她怎么知道在哪儿能堵到我, 她警告我不听她就要把我送去官府!我只能听她的话, 她给我银子,给我人。白送的人,还能得一百两赏银, 这种便宜谁会不占?这不能怪我,我也是被人逼迫的……”

这里头有人害人是安家管家没想到的, 他原以为走失是场意外。但既然不是意外,这桩事就不能轻易了结。

安家管家抬手给了王麻子的脑袋重重一击,打得他眼冒金星,“谁指使你做这件事事后再算,现在告诉我,去岁七八月, 你把那个金陵的富家姑娘弄去哪里了?”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王麻子此时已经满口的血, “每年拐那么多姑娘,各地的都有。大部分都是十几岁的姑娘,人混在一起谁还记得哪个是金陵城的富家姑娘……”

看他还打算蒙混过关,安家管家左右一看。两个人上前就给他一顿揍。

带到一阵惨烈的叫声之后,王麻子满脸是血地摔倒在地,牙齿都掉了几颗:“别打了别打了!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

遇上了硬茬子,他今儿若是不给个交代,估计会被打死在这里。

“那群姑娘都被我一车卖到柳巷的兔儿爷……”王麻子这句话没说完, 眼看着安家管家那一刀差点切下去他立即想起来:“还有!等等!还有一个姑娘!十两银子卖给了一个乡下老汉!”

“乡下老汉?哪里的?”窑子里那一批林五早就找过了,根本就没有他们二姑娘。

“也是武原镇的,是哪个村的我不晓得。”这件事王麻子自然有印象,毕竟他手头最贵的货也不过卖三两。有个乡下蠢老头儿拿十两银子买下那个富家姑娘,大赚一笔的事怎么可能忘记?

冒着寒光的刀就顶在头上,王麻子身子抖如筛糠,用尽全力地想要把两只手挣出来。可是压着他的几个人手劲大的跟千斤重的石头似的,根本就拽不出来。王麻子涕泗横流,鼻涕糊了一张脸,直打哆嗦地道:“我可以肯定的是那老头儿就是这个镇上的人呢,不远的。”

安家人面面相觑,安家管家抬了抬下巴。

那压着他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王麻子给拎起来:“还有呢?说得清楚点。”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王麻子的下身。

王麻子浑身一哆嗦,赶紧夹住了腿:“我想想,我想想,对了,我想起来,那老头儿是个瘸子!对!他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半截,就是个瘸子!!”

具体特征表现出来,找人就方便了。安家人将王麻子捆了丢到屋里,立即就分成两拨出去打听。

他们来武原镇也有几日,各处都有打听过一些消息。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武原镇下属有十几个村庄。要说起来,其实还是有些大的。他们只有十来个人,真要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找,耗费的时日估计不会短。既然是个瘸腿的老汉,能到镇子上来,他们自然率先考虑住得近的村子。

“不管如何,明日你们分头先去近的村子里打听。”终于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安家人欣喜若狂,“如今的状况比预想的好太多,老爷总算可以安心了。”

安琳琅尚且不知安家人已经找到村子里,她在筹划了几日后,就将这件事交给杜宇去做。

杜宇的办事效率是完全靠得住的,不到十来日的功夫,奶茶铺子他就已经熟能生巧地置办完毕。奶茶铺子开张的当日,整个县城的读书人都来凑热闹。安琳琅特意给了第一日开张半价的优惠,所有人在这一日来一律半价。这热闹的场景甚至都不必安琳琅特意宣传,奶茶早就在西风食肆的食客之中打下市场。不过鉴于宣传的必要,安琳琅还是将隆安先生给请来,请他给铺子提了一幅字。

隆安先生很给面子,痛快地给题了一首诗。

且不说早有市场的奶茶铺理所当然是开张大吉的,安琳琅收到了一封来自省城柳家的信。

是一封请帖。

晋州刺史柳家嫡三子即将与赵家三姑娘定亲。看到这个请帖之时,安琳琅还没反应过来柳家是谁,被杜宇提醒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柳家嫡三子,正是当日在西风食肆住了小时日的柳豫章柳公子。当时他为了确认玉哥儿的身份,拖着病体在食肆住了好些日子。

说起来,也算是玉哥儿手下的亲兵。

请帖是他亲手写的,虽然只是定亲,但他还是诚挚地邀请安琳琅和周攻玉前去观礼。

安琳琅是知道古代成亲的程序很繁琐,但是还是第一次听说定亲也要设宴的。一般来说,就算定亲设宴也只是邀请双方的亲眷,她跟玉哥儿算哪门子的亲眷?

没搞懂。

“柳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安琳琅思来想去,不觉得自己或者西风食肆有这么大的面子,估计还是冲着玉哥儿去的。说起来,这个柳豫章当初言之凿凿自己对玉哥儿的推崇,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到底怎么样,安琳琅其实不清楚:“玉哥儿,你怎么看?对这个柳家嫡三子你有印象么?”

周攻玉自然是有印象的,毕竟是手底下的亲兵。这个柳豫章算是手底下比较骁勇的一个将士,胆子大,敢冲。但是脑子不算很灵活。去军营三四年,从小兵做起,性子还算踏实。

原先不愿意跟柳豫章打交道,只是他当时还在犹豫。周家那边,军营那边,都是一团糟,他当时没有决定好何去何从。周攻玉对柳豫章不理不睬,却不会隐瞒心爱的姑娘。他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抬眸问道:“琳琅想去么?”

说实话,安琳琅是有点想去见识一下的。

说起来也是巧合,主要玉哥儿刚跟她求婚,听到定亲的请帖自然免不了关注。先不管有没有答应玉哥儿,安琳琅还是想去见识一下古代成亲的具体程序。最主要的是,琳琅的生意是要继续往外扩张的。她昨夜刚算了这段时日的收入,已经逼近五百两。

当她手里的盘子越铺越大,赚钱的速度就越来越快。安琳琅已经不满足在县城待着了,她已经有了去省城的打算。若是去省城,那未来免不了要跟省城的官宦之家打交道。安琳琅到现在还深刻地记得,楚芳就是借势在省城做生意做的如鱼得水。

西风食肆想要在省城的商圈立足,没有比在刺史府亮相更好的场合。

她抿着嘴一脸沉思的模样,没有说话,周攻玉坐在一旁,一眼看穿她的那点儿小心思。他忍不住一巴掌捂住额头无奈:这丫头到底是多喜欢赚钱?

“琳琅若是想去,那便让周战周城跟你一道去。”

“啊?”安琳琅抬起头。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定亲宴要办,估计会在男方这边。

说起来,周家的私兵虽然明面上没有官职,但在军营之中的威望不输有正式朝廷任命的校尉。往日周攻玉在北疆大营之时,周战和周城是明面上出入军营的两人。周攻玉的亲兵都认得这两张脸,柳豫章作为他手头下的百夫长自然听说过周战和周城。

有他们跟着,柳家人就算有那等不长眼的人,也都得好好供着琳琅。

“不必,不必,我又不是孩子,自然能照顾好自己。”

安琳琅多少还是有点常识。古代士族最是讲究男女大防,到时候估计男宾和女客是要分开。周战周城即便是跟去,也没办法跟她进后宅。再说,她哪有那么糊涂,去别人家做客还招惹麻烦?

“我不放心。后宅之事并非那么非黑即白的。”不长眼的人,做出来的事情都匪夷所思。周攻玉实在是怕安琳琅吃亏,她性子太直。

“我也不是真没脑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清楚。”

“你清楚个屁!”

两人就在后厨里说话,其实也没有避人。刚说到这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回头一看,只见章老爷子撑着一把伞从台阶下面走上来:“琳琅的这张嘴啊,毒得很。得罪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几步的距离,章老爷子已经走到近前。他的身后,章谨彦嘴角含笑地收起纸伞。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章谨彦抖掉伞面上的雪粒子也走进来。

“……偷听别人说话,”安琳琅忍不住反驳:“再说,我怎么就得罪人?我说话也是很会看人眼色的!”

“谁偷听你说话了?你俩说的那么大声,外头都听见了。”说着章老爷子大步跨过了门槛,理所应当地进了后厨,“再说,就你会看人脸色?你平日里跟我这老头子说话都能没大没小,憋不住火气。要是被外头几个磨磨唧唧的妇人一激,急脾气上来,指不定说出什么口出惊人的话!”

老爷子这嘴说哈也是毒。

安琳琅还没说话呢,他身后的章谨彦都笑得肩膀直抖。

这祖孙俩是真的拿西风食肆的后厨当暖房用了。自己的屋子不呆,成天儿地就往她这里钻。章老爷子是半点不见外,一进来眼睛就往灶台上瞥。没瞥见什么好吃的,又上手去揭锅盖:“咦?今儿个没点心?琳琅啊,今儿是没包酸菜肉沫包子么?老夫刚歇了一个午觉,如今肚子空的难受。”

“没,哪有空。”

安琳琅忍住了翻白眼,顿了顿,又道:“……灶洞里有红薯,过一会儿才好。”

章老爷子笑眯眯地点点头,一屁股在周攻玉身边坐下来:“说起来,老夫跟柳刺史还有几分交情。三十年前他科举,还是老夫主持的。说起来,柳刺史也算是老夫的门生。正好老夫在这闲着也是闲着,去门生府上恭贺一下他的子嗣成婚,也是应该的。琳琅可以跟老夫一道走。”

他这话一出,周攻玉的眉头皱起来。

“怎么着这个脸色?不信老夫,怕老夫给你人弄丢了?”老爷子嗤了一声。

周攻玉倒不是不信任老爷子,而是忌讳章谨彦。

他的目光瞥向坐在老爷子另一只手边坐下的人,章谨彦垂着眼帘,嘴角带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忌讳章谨彦不是一日两日,事实上,这种毫不掩饰的觊觎让周攻玉十分烦躁。

安南王世子,周家的继承人周临川,多少女子趋之若鹜,他都懒得看一眼。二十多年甚少会因为男女之事对一个人有成见,但如今他就是忍不住对章谨彦有成见。在情爱之事上玉哥儿头一次爱慕一个姑娘就遇上这样难缠的强敌。

若是章谨彦才貌差一些,他或许还不会这样暴躁。

人都怕对比,周攻玉往日不怕,如今控制不住会对比。

周家跟章家相比,确实是周家底蕴深厚。但平心而论,章家的家风是出了名的好。章老爷子本人对琳琅也十分疼爱,这些日子,看得出他对琳琅抛头露面做生意是接受并支持的。而章谨彦比他小一岁,皮相比起他没有差多少,学识也不必说……总之,章谨彦给他的威胁太强烈了。这个人就是另一个家族更和睦后宅清净的他。

若是琳琅为了往后的日子安稳而成亲,章谨彦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人选。但是让他把琳琅交给别人,那是不可能的。

周攻玉叹了口气:“罢了,我也……”

“小子,别意气用事。”章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几个小子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不可否认,章老爷子私心里也是盼着自家小子把这丫头拐回家。但见多了玉哥儿与琳琅的点滴,他还是不看好章谨彦的:“你家那边就没有一刻消停的,外头那么多人在找你。如今还在拔毒期间。身体没恢复,别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趁之机。”

说完,他瞥了一眼没说话的安琳琅又说了句公道话:“你这么防贼似的看着人,未免也太小看这丫头。”

安琳琅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听懂。

不是小看安琳琅的定力,而是人与人的关系是很奇妙的。一次共同的经历很容易就改变一段关系。尤其琳琅的性子很重情义。指不定姓章的小白脸英雄救美一次,琳琅就会对他刮目相看。

“正月二十八,还有两个多月。”请帖虽然寄过来,但只是定亲宴的请帖罢了,“指不定到时候有别的事去不成,谁说他递请帖我们就得去?”

如今才十一月,十一月过后才是腊月。腊月里忙碌得紧,再说,她养在乡下的那些猪还得收上来。

安琳琅拿了根火钳将火堆里的红薯掏出来,丢到草木灰盆中。几次翻滚,扑掉表皮的草木灰。等它差不多放凉了一些取出来,一人给了一个。原先章谨彦还吃不惯这脏兮兮的东西,如今已经面不改色的一手拿帕子包着,一手利索地剥皮往嘴里塞。

“有奶茶配着就好了,”章老爷子如今也是会吃,在西风食肆呆了几个月下来,他人都被安琳琅喂胖了一圈。此时捧着红薯,吃的眯了眼睛:“一杯香芋奶茶正正好。”

说着,眼睛瞥向安琳琅。

安琳琅不搭理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决定晚上就吃锅子。

是时候让这些人见识一下火锅的魅力了。安琳琅将吃剩下一半的红薯塞到玉哥儿的手中,拍拍衣裳就准备材料。章谨彦见状眼中伟光一闪,他剥皮的手停住,微微抬起眼眸。不其然与周攻玉冰凉的双目对上。周攻玉神情淡淡的,自然地吃着安琳琅给他的半根红薯。

章谨彦的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晚上吃火锅,”是时候拿出她珍藏已久的干辣椒,安琳琅边走边道,“另一种特别适合冬日的口味。”

话音一落,几个人头都抬起来。

“又吃新鲜菜?”章老爷子感觉自己的后半生的人生乐趣就在此了,贪一口好吃的。此时一根红薯吃的他满嘴灰尘老爷子也不在意,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安琳琅远去的背影。三两下把一根全吃完,他拍拍屁股又跟了上去,“我跟你一道去,你这丫头走慢点。”

周攻玉与章谨彦面面相觑,章谨彦抽出帕子矜持地擦了擦嘴角:“听说安南王世子自幼有洁癖?”

他嗓音不咸不淡的,在这突然的寂静中有几分突兀。

周攻玉更冷淡:“出来一趟治好了。”

两人再一个对视,相互扭过头去,谁也不搭理谁。

……

柳家与赵家的婚事,彻底敲定下来。哪怕赵玉婷再怎么哭闹反抗,赵老爷子都不理不睬。

甚至她闹得过火,赵老爷子直接命人把她关了禁闭。不仅如此,二房夫妻俩也被老爷子叫过去一顿臭骂。赵家二房夫妻俩本就不是什么本事的人,这些年没有伺候膝下,他们说的话在赵老爷子这儿根本就没分量。硬着头皮挨了一顿骂,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赵严氏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屋里就扑到床榻上哭起来。

一边哭自家男人没本事一边哭女儿命苦,看得见的青云路却攀不上去,真的是比刀割心还叫人心疼。这一个月里,赵严氏做出了多少努力。为了让二房鸡犬升天,她舍下脸去四处打听封闍。

自打回了晋州,路家那边她使不上劲儿,就把主意打到了封闍的头上。

也是那日寻人给她的灵感,让她以为自己能跟封家搭上关系。然而,她使了不少银子去打点都徒劳无果,封家世子爷除了那回来过人,后面就没有再上门。赵严氏又企图找赵香兰问问,看能不能问出点关系。结果一着急,把大房这个病秧子给气得发了病。

此事姑且不提,在得知攀封闍无果,她把主意又打回到路嘉怡的头上。

不怪她眼皮子浅,没见识。实在是晋州这边太穷了,缺什么少什么,有钱都买不到好东西。二来她在金陵,着实被路家的富贵彻底让她迷了眼。

如今不能说是钻钱眼子里去,二房一家子情况也差不多。

在赵严氏的眼里,没钱的晋州刺史就是空有个好名声罢了。一个刺史每年的俸禄养活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指不定还没有他们赵家富贵。再来,柳家的嫡三子也没听说什么才名,根本比不上路家嫡长孙。她琢磨来琢磨去,想趁着这桩婚事没彻底敲死给它弄散了,于是飞鸽传书一封信就送到京城。

为何是飞鸽传书去京城而非金陵?

正是赵严氏心里清楚,自家这个小姑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手段心机都比她强,眼睛也长在头顶上。往日住得近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离远了,那就是断了线的风筝。她们根本不指望信落到小姑手上能有回音,指不定没回音不说还被小姑子一顿笑话,但信寄到路嘉怡手上就不一定。

借着舅父舅母的身份让路嘉怡过来晋州一趟。路嘉怡无论如何都不太好拂长辈的面子。

届时路嘉怡过来了,跟玉婷发生点什么事,那就由不得老爷子强迫。柳家的根基如此之浅,路嘉怡即便做了什么半路截胡坏了两家的亲事,柳家和赵家都不能拿路嘉怡怎么样。

算盘打得噼啪响,攀高枝还能把自己给摘出来。这手段,也是那个什么安玲珑给他们提的醒。

还别说,赵严氏的信寄到京城路嘉怡手里还真的把人给叫动了,路嘉怡确实有来晋州一趟的打算。

近几日里,他的梦境还在继续,且梦境越发的详实。关于他跟安琳琅的一生的点点滴滴,完完全全的填补完整。他起先还觉得是臆想,如今越来越觉得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路嘉怡没有前世今生的概念,但他耳边总是会回想老和尚说过的话,这让他苦不堪言。

他不懂这算是预见,还是说上辈子的记忆?

为了平复心境,他也读了不少佛经。佛经中说人死后会投胎转世,他忍不住会觉得,是否他如今也是投胎转世。而自己梦境中的一切,是他曾经经历过某一世的记忆。

因为太真实而让人迷惑,他梦境详实到回忆起曾经的同僚和上峰的喜好,以及一些事情。就比如在今年的腊月初八这一日,安阳公主的驸马养外室被发现脾性暴戾的安阳公主发现,安阳公主以身份相逼,让圣上下旨彻查驸马一族,结果真的查出了不少东西,甚至波及了光禄寺徐大人一家被抄。

而真正到了这一日,徐家真的被抄,路嘉怡如遭重击。

他浑浑噩噩地又发起了高热,才彻底肯定了梦境的真实,梦境就是他上辈子的记忆。

披着大麾坐在桌前的路嘉怡恐惧地都握不住笔。他在肯定记忆以后,开始回想这辈子与梦境从何处开始偏差。然后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终于发现差别在于,上辈子来金陵林家小住的只有安琳琅一个,而这辈子安琳琅的身边跟来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安玲珑。

安玲珑为何会出现?

安玲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路嘉怡回忆起自己跟安玲珑相处的点点滴滴,终于发现了违和的地方。她的每次出现都是跟着安琳琅一起却又先安琳琅一步,仿佛是贴着她抢夺一般……对,就是来抢夺。

因为记得,所以来抢夺……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安玲珑跟他的情况一样。有上辈子的记忆。

第一百零二章

安玲珑尚且不知路嘉怡的怀疑, 她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

去寺庙小住的安老太太提前回来了。对于安侍郎派人去林家只把安玲珑接回来,却没有接她的宝贝孙女而震怒不已。她根本听不进去安玲珑的那些狡辩。虽然安玲珑也是自幼养在她的膝下,但安老太太总觉得这个庶孙女的心眼儿太多, 不如琳琅心思纯粹。

哪怕安玲珑舌颤莲花, 说的自己都信了, 安老太太仍旧是一副不听不管怒火冲天的模样。非得把安侍郎给叫到跟前来,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安老太太素来是个随和宽厚的人, 对庶出的子孙虽然看不上却也从未苛待过。正是平常随和的人发起怒来才十分可怕。安侍郎大半辈子没见过老太太发火,可把他给折腾得够呛。

费了好半天功夫,绞尽脑汁才把老太太给瞒住。但老太太憋了一口气不顺, 连带着安玲珑这个巧言令色的孙女和儿子后院那个姨娘都看不顺眼。她不大会去折腾自己的亲孙女,但这等背地里搞小手段以庶压嫡来彰显地位的妾室她从来都是深恶痛绝。

是的, 安老太太尚且不知安琳琅在外祖家出了事。只当安玲珑母女弄这些小手段是为了争宠,彰显自己在主家男人心中的地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安玲珑这个养在她自幼膝下的庶孙女,安老太太即便觉得她心眼儿太多,也免不了几分做长辈的宽容。正是因为安玲珑明里暗里地欺压琳琅,老太太才始终对她喜欢不起来。安玲珑不以为自己做得不好, 只会怪安老太太偏心。

入冬后的这两个月安家每日里鸡飞狗跳, 安老太太发起狠来比路家大太太还难缠。

安玲珑也是两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祖母是个有手段的人。若是她老老实实不折腾那些小手段,后续安老太太还发现不了。但安玲珑就不是个老实的人,她偏要欲盖弥彰。做多错多,事情瞒不到半个月,安琳琅失踪的事情就被老太太给发现了。

老太太身子不好,这些年既要教导孙女又要料理后院,最是经不得刺激的。

原书中得知安琳琅在西北边疆被凌辱致死, 老太太就激愤之下卧病不起。不到一年就去了。这回比原著中好一点,在得知孙女失踪的当场她还是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安老太太这一倒下,可把安侍郎给吓得不轻。安家子嗣不丰,安侍郎只有一位寡母和一个嫡女。庶出的子嗣虽然也亲近,但安侍郎与老太太一样,嫡女才是亲女儿。老太太这一倒安侍郎的魂都要飞了。当下就拿了腰牌去求到了太医的府上,忙活了大半夜才把老太太给缓过来。

安置好老太太,安侍郎转头就给了安玲珑重重一巴掌。

安玲珑身体没站稳,一个趔趄坐下去。抬起头脸瞬间肿的老高,后牙槽都松动了。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动手的人,父亲,父亲居然打她。安侍郎可是最风雅不过的人,最是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一辈子都做不出动手打子女的事情。上辈子哪怕她赤身裸体被人从表兄的床榻上拽下来,父亲都没有打过她:“爹!”

“把大姑娘关起来!”安侍郎气得头发昏,琳琅的事情他千交代万交代不能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身子不好承受不住,这死丫头当耳旁风,“气死你祖母对你有何好处!”

“我没有!不是我!”安玲珑冤枉,“不是我说的,是祖母自己查出来的!”

“若不是你整日惹事,哪里会有这些事儿!”

安侍郎大手一挥:“来人!把大姑娘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爹!”

奈何她的叫屈安侍郎根本不听,大喝着让人把安玲珑给关了禁闭。

安侍郎收到晋州的飞鸽传书已经是腊月。事情既然已经捅破,搜寻安琳琅的消息也没必要瞒着老太太。什么都不说才后让老人家更担惊受怕,安侍郎干脆一有消息传来就拿到老太太的院子。前院的人知晓消息是要传到后院去的,后来干脆有信息回来都递到老太太这里来。

安家管家的信就是这么送到老太太的手上的。

安老太太早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官家贵女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走失?人贩子还这么及时地一天之内把人给弄出了城外?果不其然就是有人背地里捣鬼!她拄着拐杖气得满屋子乱走,脸上的肉都控制不住地发颤。她想不通琳琅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到底谁这般歹毒如此害她!

思来想去,她想不通。干脆命人把安玲珑给带出来,她当面问她!

且不说安玲珑如今的日子有多难熬。进入腊月以后,晋州这边的雪就越来越多。几乎是隔个一两日就是一场大雪。但大雪没有阻碍县城姑娘学子们对奶茶的喜爱,滚烫的奶茶和臊子面成了最畅销的东西。

方家夫妻俩来县城这大半个月,方婆子选择重操旧业,又把臊子面给做起来。

方婆子尝到做生意的甜头,每日与方老汉去书院门口摆臊子面摊的同时,他们将酸菜肉末包子的生意也做起来。方婆子做面食很有一套,她本身就擅厨。在安琳琅身边待久了简单的菜色就是看也看会了。酸菜肉末包子,香辣粉丝豆角包只需要按照安琳琅的配方去制作陷儿,她也能把包子做的比谁都好。

方婆子夫妇俩本身就是勤快的人,每日早晨风雨无阻。学子们读书早晨能在他们的面摊上吃碗面,或者赶不及,带上几个包子,一杯竹筒烫奶茶,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奶茶的名声就这么传开的,酸菜肉末包子和香辣粉丝豆角包也成了西风食肆的特色朝食。

安琳琅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雪,困于天气,只能把回镇上杀猪的事情延后。不过也正好是延后,谁也没想到腊月大雪天,邹大夫还是如期赶过来给玉哥儿拔毒。

大雪天的,他的马车在路上走了快两天一夜,到食肆都已经是夜里。

一老一少两个人冻得够呛,安琳琅赶紧去给他们一人一碗羊肉汤送上来。热乎乎的一碗热汤喝下去,两人又赶紧去洗漱,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我滴个天,外头可真是冷!”

不得不说,安琳琅有些感动。邹大夫虽说脾气不好,嘴巴也毒,但作为一个大夫当真是兢兢业业。难为他年纪这么大来回的奔波。老大夫好似没觉得自己如此又怎样,只是缓过气来就朝安琳琅嚷嚷:“路上没吃到好东西,琳琅啊,给我们一人来碗热汤面吧!”

肚子饿的时候就没那么多讲究,先吃点热的垫肚子。

安琳琅也不墨迹,立即就去后厨给他们一人做了一碗羊肉拉面。

等端过来之时邹大夫已经给玉哥儿把上脉。

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安琳琅默默地坐到一边等邹大夫号完脉。

“……你如今的状况比预料之中好太多。”沉默许久,邹大夫松开了手,面上带了丝笑意,“果然年轻就是好,恢复的快。按照你如今的恢复情况,不需要拔六次,再有一次就彻底拔干净。锻体之事不能懈怠,这对你身体的根骨强健有十分必要。”

周攻玉有亲身体验,自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锻体的好处:“大夫放心,我知道的。”

“嗯。”邹无点点头,眼睛就落到已经摆放到面前的汤碗上。一看面条上大块大块的羊肉,他眼睛顿时就亮起来,“算是你丫头贴心!”

安琳琅笑了一声,忍不住问:“那照你的意思,玉哥儿这回是最后一次拔毒么?”

邹大夫哼哧哼哧吃着面,头也不抬:“算是吧。往后只要吃两个疗程的药,就基本痊愈。不过你小子也别高兴的太早,你这身子一两年内不宜有子嗣,得等两年才能要孩子。”

他话说的随意,玉哥儿却上了心:“要孩子会怎样?对女方的身子有损碍么?”

“倒也不是,你身子里头的余毒已经拔除了。”一大碗面他眨眼的功夫就吃了一大半。此时喝了一口汤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安琳琅,然后怪笑道:“不过你身子到底亏空太狠,一两年内怕是那什么种子不好。即便有孕了,孩子也养不大,多半会生下天残。”

这话不亚于一记重锤锤在周攻玉头上。

他虽然没想让琳琅成婚以后立即就生育,诞下子嗣,但内心是十分期待两人的子嗣的。抿着唇顿了顿,他脸色有些苍白。看向安琳琅的目光都忍不住黯然。

“你好好锻体,把身体锻炼得好了,其他方面自然也会跟着变好。”邹大夫欣赏够了他失望的脸色,一抹嘴又悠悠地道:“说到底,也是药物亏空了你的底子。子嗣的强弱跟父亲有莫大的关系。你自己身强力壮,将来的子嗣也不会差。若是能锻炼得好,指不定不需要等两年。”

“……说的是。”

安琳琅是清楚后世许多男子身体不好精子质量差,此时听邹大夫一说,立即就能明白,“玉哥儿多辛苦些,每日坚持锻体,一定能早早康复的。”

周攻玉闻言,幽幽地瞥了一眼她。

安琳琅默默转过头去。

“罢了罢了,这事儿还等第三次拔毒以后,看看情况再说。”

第三次拔毒的过程比第一次第二次要轻松很多。

前两次下了重要,其实玉哥儿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这次的药的剂量会轻许多。且这段时日他身体调养的好,耐抗性又抢了许多。这回进浴桶泡了一个时辰,结束的时候难得他没有疼晕过去。虽然全身发红,但没有再蜕皮。出来的时候人的意识是清醒的,靠在安琳琅的身上还能对她笑。

安琳琅看他有些皮肤较薄的地方还在渗血,抬眸见他眉眼之中带笑,忍不住心疼:“还笑?不疼啊!”

“疼。”周攻玉脸色惨白,微微勾了嘴角淡淡一笑:“但想到身体恢复便能娶你,值得。”

安琳琅:“……别给我灌迷魂汤,我不吃这一套。”

话音一落,周攻玉的低下头,拿自己滚烫的脸颊蹭了蹭安琳琅的脸颊,愉悦地笑起来。光照着他半张脸,此时玉哥儿惨白的脸因笑得用力而不自觉浮上来两团驼红,眼睑无力地低垂着,整个人透着一种任人蹂躏挣扎不了是脆弱又破碎的美感:“嗯,我知道的。多灌灌,见缝插针地灌一灌,指不定哪日你昏头喝下去了呢?”

“不可能,别做梦。”安琳琅冷酷否认,把人扶到床上躺下去:“好好睡一觉,今日还让我给你抹么?”

玉哥儿不说话,只拿那双眼睛悠悠地盯着安琳琅。

“……行了行了,药膏在哪?”

给他抹了药,看到他睡熟了安琳琅才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上被子站起身来。

刚转身准备离开,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什么勾住。回过头,看到是周攻玉的手。平常那么冷淡疏离的人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死死攥住了安琳琅的衣裳下摆。

安琳琅一愣,低头看向他,他眉宇微微蹙起,显然已经是睡熟了。

说起来,安琳琅记得上辈子不知在哪儿看到过,说一个人的睡姿会曝露他的内心。缺乏安全感的人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玉哥儿白日里看起来坚不可摧,昏迷的时候就整个蜷缩在一起。她知道玉哥儿自幼没有父母,在复杂的环境中长大,再坚不可摧的人也是拥有一个柔软的内心。

安琳琅微微倾身抚了抚他的眉心。温热的触感碰到他,他的眉心缓缓地舒展开。安琳琅这才伸手去抠自己的衣角,拍了他好几下,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站在床边,安琳琅鼓了鼓腮帮子,心情有几分复杂:“……死心吧,我可不会因为可怜你就搭上我自己。”

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安琳琅还是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关门离开。

吱呀一声关门声,屋里重新恢复昏暗。躺在床榻上睡熟的人眼睫不自觉地颤抖。须臾,他小心地翻过身,露出来的一只白玉也似的耳朵红的滴血。

大雪下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拨开云雾放了晴。那些猪实在是拖不了,安琳琅要趁着过年之前把那些猪全部宰杀,肉要趁着过年之前制成香肠。香肠是个很不错的年货选择,方便存储味道又好。安琳琅记得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是过年灌很多香肠,挂在院子里晒。

因着这几场大雪的缘故,耽搁了时辰。不过若是人手够,做得快的话,也能赶得上年货。

玉哥儿的情况比前两次好太多,抹了药,第二日身上的小口子就已经结了痂。清醒的状态,身边也有邹大夫和周影他们看着,她可以放心去乡下几日。

就在安琳琅跟方老汉夫妻俩准备回村子里收猪事宜,安家管家也终于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了。

去岁十一月底快腊月的时候,方家村有个瘸腿老汉花十两银子在瓦市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这消息一打听到,安家人都要乐得蹦起来。天知道他们找了多久,可总算是打听到人了!人在方家村,听说是那瘸腿老汉为自己的独生子买的媳妇儿。

不管二姑娘是否已经跟乡下人成婚,人活着,就是天大的好事。

正好王家村离在离镇上不愿,半个时辰马车的路程。他们快马加鞭,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安家管家去之前还担心,这穷乡僻壤的买个媳妇儿会整个村子瞒着。他们即便找到当地,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毕竟大齐许多没有女人的山区就是这样,人卖到山里就等于没了。

安家人绷着心,特地到了村里没敢太惊动人。然而才问了村头的第一家,人家就大大方方承认村子里方木匠确实买了个媳妇儿。

村口第一家就是方家大房。

说起来,大房眼红老二家的已经很久了。自从他们知晓他们老二家在镇子上开了食肆,到眼睁睁看到老二穿着丝绸用着奴仆,这心里就是怎么都不得劲。往日在村里,他们这一支就属他们大房最体面。不仅一家老小吃得饱穿得暖,还能空出余钱去供个读书人。

结果穷得顿顿喝稀粥的老二什么本事没有,靠运气捡了个宝贝一朝之间就鸡犬升天。如今这又是买仆从伺候又是买铺子买猪的,当起了老爷,这眼红的方伍氏一家子夜里睡觉都呕得慌。

本想着沾点光。结果方老汉一家子直接搬去县城开大铺子去了,过年了魂都没见一个。

眼看着那个宝贝疙瘩的家里人找来,方伍氏可不就是添油加醋地说。

安家管家听着有些像又觉得不像,他们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就是连杯茶都没自个儿到过。哪里可能会做菜,还开食肆?

但拿出画像跟村子里人辨认,又都说就是这个人,名字叫琳琅。

确实,姑娘闺名确实叫琳琅。

“指不定咱们姑娘逼到份上自个儿学会做菜呢?”这穷乡僻壤的,还是卖到了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不想被转手卖出去,定然得做活儿讨好主家。他们为奴为婢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提到这,几个安家仆从脸色都有些难看。这要是被老太太知晓了,指不定怎么心疼。

“还是找到人看看。”

“那尔等可晓得这家人如今在何处做生意?”

“县城啊,”方伍氏想到二房一家子在县城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就觉得亏心的心口疼,“这个姑娘厉害得很,一手把生意做的这么大。她来之前,方老汉抱着他那病秧子儿子,药钱都掏不起!”

越说越神,安家管家心里没底。但是抱着不能错过的心态决定明日去县城试一试。

给了方伍氏一锭银子做赏钱,让她帮忙盯一下,有消息就立即传信到他的住处。方伍氏看到银子眼睛都值了,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确定是足银。颠了颠,差不多有二两。当下眉开眼笑:“大老爷你放心,我肯定是帮你盯着的,要是老二一家人回来,肯定给你送信。”

“那便多谢了。”安家人从村口问到村尾,确定人就在这便打道回府。

说来也巧,他们启程去县城这一日,安琳琅刚好跟方家夫妻俩赶回镇子。

两边人都是天刚亮就启程,只是一个走的官道一个走了小路刚好错开。安家人快马加鞭地到了县城,安琳琅一行人也刚好掐着天黑到了镇子上。这个时辰不急着回村子,自然是先去食肆安置。到了食肆的时候店铺还没有打烊,这个时辰人还不少。

安琳琅稍稍洗漱了下,就命人去香肠作坊将孙荣师兄弟几个叫过来商量村里宰猪的事情。

杀猪灌香肠这事儿挺赶的,腊月里卖年货就那么几天。过了时辰东西就不好了。

孙荣来的很快,这桩事很早之前安琳琅就嘱咐孙荣盯着。其实宰猪的杀猪匠和帮忙收拾的短工都找好了,如今就等着东家回来开始干:“东家放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看这几日哪日是个宰猪的好日子,咱们带人就直接下村子里去。”

这感情好,安琳琅都省了很多麻烦:“明日就去宰,这些猪肉要在腊月初八之前装完。”

孙荣自然清楚,这些肉是他作坊香肠的原料来源。肉要不盯紧了,那些人给养坏了,可是要坏他作坊的生意的。再说,临近年关香肠的订单越来越大。

那个王员外不晓得是不是在外头开了专门卖香肠的铺子,张口就要五千根。中原的冯掌柜也直言说在老家的县城开了肉食铺子,也要三千根。还有那金陵那边王员外推过来的林老爷,张口也是五千根。孙荣哪怕把镇子附近的猪都杀光也灌不了这么多香肠。说实话,他眼睛早就盯上了东家在村子里养得这些猪。

“那确实是赶得很,主子若是要在腊八之前把香肠装好,估计得多找点人手。”

过年时期人手好找,天气不好,大部分村民都在家里猫冬。整个冬日里都是没有进项的。若是能到镇子上打个零工,一日整个二三十文也不失一桩美事。

找人好找,事情也确实多。安琳琅看他们心里都有数,便也不多说:“你安排就是。”

次日,安琳琅一大早便带着人匆匆回了村里。而与此同时,歇够气儿的林家人也终于开始打听安琳琅的下落。等他们找到王麻子的家,别说王麻子,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林家人正琢磨是在武原镇上蹲守,还是散开去附近村庄去找。安家人也找到县城。县城西风食肆还是很好打听的,这食肆的名声响亮得很。几乎人人都晓得西风食肆的菜好吃,奶茶好喝,西风食肆的东家人长得少见的水灵。安家人拿出画像给他们辨认,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就一行人急忙去食肆拜访。

他们的马车一路急行,天黑之前赶到了食肆。

周攻玉今儿醒来就没见到安琳琅,正不大提得起劲儿。听杜宇说疑似安家家仆的人上门,当下就去换了身衣裳:“让他们候着。”

安家人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忐忑地等着。

等了约莫一刻钟,一个气势惊人的男子走出来。安家管家虽然不认得这人的脸,但那点眼力还是有的。一眼看出这人不简单,态度更慎重地随他穿过大堂到了后院。

刚绕过长廊,就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已经掌了灯,灯火通明下。靠窗的软榻旁边端坐着一个好似神袛的公子。

门外的风随着开门的动作窜了进来,拂动的烛火摇曳。

听见动静,那一双眼睛微微抬起,淡淡地看过来。

……明明没有说话,却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就压过来。安家人立即低下头,安家管家心跳的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这张脸他曾经跟在家主身边有幸远远地见过一次,这位是天边的月亮!

等等,这位不是已经以身殉职了么?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家人?”清越如山涧清风的嗓音淡淡响起。

几人仿佛一阵电流过耳,瞬间拎起了心:“是!”

只见那人鸦羽似的眼睫缓缓抬起来,一双沉静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

安家人差点没控制住的膝盖一软,跪下去。若非告诫自己切莫在贵人跟前出丑,他们勉强镇定下来。安家管家于是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将他们此行的目的言明。

他话音一落,只听上方哗啦一声翻动书页的声音,屋里顿时一片沉寂。

须臾,安家管家大着胆子问道:“不知贵人,我家姑娘可是在这?”

“在。”周攻玉身体还没恢复,虽然能起身,但轻轻一动弹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只是抬起眼眸,注视着领头的人。

打量了片刻,淡淡道:“人丢了一年有余,你们未免来的太迟。”

顿了顿,他抚了抚手下缺胳膊断腿的字和一些旁人根本看不懂的画作。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幽幽的:“一年有余的颠沛流离,人心险恶,足以让人变了心性。”

安家人闻言心顿时就是一沉。

这是何意?什么叫让人变了心性?几个面面相觑,安家人都是惊疑不定。他们于是也顾不上其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周攻玉的神情。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贵人对他们十分防备。想了想,安家人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玉牌递到周攻玉跟前。

信是安侍郎亲自写的,里面交代了让他们找人之事。玉牌是安家的家徽。

周攻玉接过来看了一眼,让周战递回去了。

确认确实是安家人,周攻玉的态度自然也好了许多。

“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家主先前都是被蒙在鼓中,并不知晓姑娘失踪之事。”安家管家敏锐地察觉到周攻玉言语之中对自家姑娘的维护,立即就问道,“家主得知消息以后立即就派人出来寻。不知贵人此言……是我家姑娘出了什么足以变了心性的事么?”

这人还挺机灵的,周攻玉放下手中名为‘企划书’的书,似笑非笑道:“这就要问你们府上的大姑娘了。”

“……大姑娘???”这事儿跟大姑娘又有何关系?

“胆大妄为地花钱买凶,以庶女的身份将嫡女卖到苦寒之地的青楼妓馆。”周攻玉声音不疾不徐,但莫名让人觉得冷了半截,“下手如此之狠绝,也是少见。”

“!!!!!!”安家人连都吓白了,想到王麻子交代的话,“那,那贵人所言,我们姑娘变了心性……”

“人没事,好好儿的。”

周攻玉淡淡一笑,“只是记性变得不大好了,许多事记不大清了,希望你们见谅。”

记不清人,这难道是傻了?还是说得了什么伤了脑子的病?安家人想到家主要求他们务必把姑娘全须全尾地带回去,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三章

虽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在没见到安琳琅本人之前,安家人怎么都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此时时辰已晚,他们心中着急也无法立即折回武原镇。只能在客栈暂歇一夜。周攻玉只见了他们片刻, 就让他们随杜宇下去安顿。安家人谢过周攻玉, 恭恭敬敬地退出房间。

有那等没见过周攻玉的人见管家如此恭敬, 出来后忍不住问:“任叔, 这里头的人是谁啊?”

“是你想都不敢想的贵人。莫要问东问西, 且闭嘴便是。”

安家管家教训完下人,顿时也沉默了。

他着实没想到已经以身殉职的安南王世子会在此地,去岁周家二房可是大张旗鼓地给这位办丧事, 闹得满城风雨。这位若是回去,估计周家不久也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过如今也没心思管大家大族的家族斗争, 忆起周公子提到的事,若当真是大姑娘捣鬼,主家的后宅怕是要好一番乱。

唉,怕是老太太要伤心了。

回到屋里,安家管家就立即给京城去了一封信。不管事情如何,他查到什么自然就如实上报。

此时安家已经是一团乱。

安老太太把安玲珑叫过来, 本是为了询问安琳琅失踪的内情。毕竟失踪的事情发生在金陵, 当时跟过去的只有安玲珑。到底发生什么事,安玲珑总该是知晓的。然而安玲珑闪烁其词,对琳琅与林家嫡长孙为何会发生冲突闭口不谈,实在是不合道理。

安家后宅简单,安老太太虽说好多年不曾见过后宅阴司,但还是敏锐地嗅出不对劲。

安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从大家族里走出来,该经历过的事都经历过。

她一看安玲珑这做派就心烦,人越是遮掩就越隐忍怀疑。安老太太都忍不住猜这事儿是不是跟她扯不开关系。想到这, 安老太太就回忆起这十几年里安玲珑那身不知打哪儿学来的小妇做派。明明养在她的膝下,可这性子仿佛三岁就定型了似的,扳都扳不过来。诗书不学,刺绣不精,十一二岁就尽惦记着给自己找妇科圣手开什么劳什子的补药偷摸地长身子,当真是叫人瞧不上!

这是安玲珑的老毛病了,她在家中之时便时常引得别家小子为她大打出手。安老太太私心里怀疑这庶孙女是否去了金陵也改不掉老毛病。听说林家可是有好几个孙子。

等等,那林子冲该不会是为她出头才对琳琅动手的吧?

然而安老太太即便有这个猜测,却也不愿以这么恶毒心思去揣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只是想问个清楚都这么难,大孙女太不识抬举!

“祖母,孙女当真不知二妹妹跟林家表兄的官司!”安玲珑自然是抵死不认,她马上就要出嫁,只要熬过这段时日嫁去路家,老太太也拿她没辙,“林家表兄可是二妹妹的亲表兄,他们自然亲近的多。若当真闹出什么事儿也不会叫我一个庶女知晓!”

说着,她还哭起来:“祖母即便是瞧不上我也不该这样想我!我难道还能害琳琅不成?出门在外,我跟二妹妹是亲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害了她我也没什么好处啊!”

……这话说的是,老太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安玲珑再上不得台面,出门在外姐妹俩是一体的。琳琅出了事,她也不会好过。眼看着安玲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安老太太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也只能作罢。左右管家已经找到线索,不久就该找回琳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时自会明朗!

“若是这件事与你有关,我饶不了你!”

安老太太于是冷冷哼了一声,扶着婆子的手拄着拐杖气冲冲地离开。

安玲珑目送她的背影走远心里突然有点慌。原本十拿九稳不会被发现的事,老太婆怎么一猜就中。擦了擦脸,她开始怀疑自己回来是不是对。若是当真被老太太查到什么,父亲那边……罢了,路家那边到底什么时候下聘?若是早早下聘,双方过了婚书,她的亲事就板上钉钉,便再不必怕。

“芍药!”

芍药作为安玲珑贴身丫鬟自然跟着一起被回来。只不过因为安玲珑与路嘉怡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儿,芍药差点没被安侍郎打断脊梁骨。暴怒之下的安侍郎原本要把她发卖出去,若非安玲珑哭着闹着要将人留下来,芍药早就不在府中。

如今即便留下,也只是在安玲珑的院子做粗使丫头。芍药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感谢安玲珑救她一命还是该恨,她害她如此。

“你打发个人去悦来客栈问问路哥哥,路家到底何时来京城下聘。”

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芍药如今整个人都沉默了。听到这话立即点点头就准备出去。

刚走两步被安玲珑叫住:“不,还是别问这个了。追着问,弄得好像我多着急出嫁死的。这样,你找人给路哥哥递个信儿,就说我爹要见他。”

芍药木着脸瞥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小跑出去。

……

腊月里天冷得厉害,寒风就是那看不见的刮骨刀,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安琳琅一大早带着一帮人就到了村子里。孙荣早就挨家挨户打过招呼,各家寄养的猪除了极个别养得不好,大部分都膘肥体重。也早早拿绳子拴好了。杀猪匠进了村子,花了半天的功夫就从村头杀到了村尾。安琳琅挨家挨户给结了辛苦钱,喜得整个村子都在欢声笑语。

选的这一日天不算很好,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雪。好在雪虽然下的大,都是干冷的雪粒子。落到脸上或者身上弹一弹就掉了。没办法,天冷下雪也得干。想抢在腊八之前把香肠给灌出来,他们一日都不能浪费。

村子里挨家挨户地烧开水烫猪毛,今儿帮着收拾猪肉,还能一家得十斤肉过年。

有了村里人帮忙,收拾猪就快乐许多。兼之孙荣把香肠作坊的女工全带来了,女工们个个干活是一把好手。这段时日在作坊里吃得饱穿得暖,心里恨不得以身相报。她们生怕做少了对不住东家,听说过年这段时日要忙,把家里的男人都给喊过来。

七八十人一起忙,收拾六十只猪真不是事儿。

不到一日的功夫,把猪骨头提出来,这些猪就全部给收拾出来。不仅收拾出来,有那手勤的在作坊里干惯了,知道灌香肠的步骤。一个个顺手将猪肉都切成了丁。大冬天的也不怕肉冻坏,正好方家就在村子的最后面,做不完就全拖到方家的院子里冻着便是。

方老汉一看这忙得热火朝天,干脆赶了牛车去镇子上的作坊把要用的材料都给运回来。就让这些女工在村子里灌。灌香肠这门手艺安琳琅也不怕别人学,毕竟学得会架势学不会调味。

不得不说,真的是人多力量大。安琳琅原以为六十只猪怎么着也该加班加点地灌五六天,谁知道两日的功夫就都给灌出来。肠衣余才大叔那边早就给留着。过年了,他养的那些羊,除了要下崽的模样和种羊,其余的都宰杀了卖出去。其中一大半羊肉卖到了西风食肆。

这些肠衣就是几日前结下来的,如今加上现洗出来的猪小肠,刚好都够。

说起来,桂花婶子的肚子已经有五六个月,已经很大了。方家杀猪这一日,她坐着余才大叔才买的牛车过来帮忙。其实主要是余才帮,桂花婶子身子重,一起过来就是想来跟方婆子说说话。

如今她的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好了。面色红润,脸颊也长了肉。有了主心骨后精气神都不一样。

“孩子翻过年二三月份就会出来,大夫说也可能会赶早。年纪大了,估计会有点辛苦。”桂花婶如今说话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日子过得好,她人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余才心疼我,说明年正月也给家里捉点小鸡仔,叫我别出去干活,就在家带带孩子养养鸡。”

“孩子小离不得人。余才家里也没长辈帮着照看一下,你在家里养养鸡也不错。”

姐妹俩说着话,中午安琳琅特意留了他们夫妻用饭。西风食肆今日也关了一日门,孙师傅带着他的那帮徒弟过来,给在乡下忙活的女工极其家人们做饭。

安琳琅也不是说提供多好的福利,反正给她干活的人她从来都是不会让人饿肚子的。

且不说女工带着家人在方家村吃了一顿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西风食肆的大厨亲自掌勺,油和肉都不要钱地往菜里面搁,可把他们吃的满嘴流油。好些人都恨不得安琳琅这边天天杀猪要人忙活,就说方家大房的方伍氏一看到安琳琅回来,从门后头摸了一把伞就往镇上去了。

今儿的雪是真的大,但比起那二两银子的打赏就不算什么。方伍氏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镇子上,按照贵人给留的地址找到了安家人在镇子上租的院子。

不过她在门外伸头伸脑了许久,没看到当日来找人的贵人,反倒被几个在隔壁蹲守的人给按住了。

隔壁的院子住的是王麻子,在王麻子院子外面蹲守的是林家人。林家人在镇子和附近的村子找了几日,没有确定的信息,他们想找到人还是很困难。但是林家那边还等着他们找到人带回去跟安侍郎和解,责任重大。若是找不到人带回去,指不定会主家会剥了他们的皮。

这不大雪天还派人在王麻子的院子外面蹲着。他们也不晓得王麻子是男是女,这不终于看到一个可疑的人,自然上来就给人抓着。

可别说,方伍氏被他们突然这么一按住,就跟大年三十被杀猪匠按在猪圈里的猪一样发出惨叫。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口就是求饶。林家人本来只是怀疑,这下子当真以为她就是王麻子,上来就要开打。方伍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就吓得尿了裤子。然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林家人面面相觑,可算是清醒了些。这人胆子这么小,不像是敢满大齐拐人的拐子。难不成抓错了人?

想问,方伍氏已经昏迷。林家人抬来一桶冰水,对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方伍氏就浇了下去。方伍氏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立马就哭了:“我就是来送个信儿,我不是王麻子!”

林家人这才听了手。他们拎着湿漉漉冻得直打哆嗦的方伍氏回了客栈。

一番盘问之下,他们才弄清楚原来安家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到了镇子上。隔壁的院子就是安家人租的。安家人在镇子上蹲守了几日,然后不知从哪儿弄了消息打听到下面的村子里去。运气好,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疑是表姑娘的姑娘,只是不凑巧那姑娘人在县城。

“那你这回来是什么意思?”

林家人心里暗道不好,虽然安家和林家都是来找安琳琅的。但是人被安家找到和被林家找到那是两个意思。事关两家的关系,林家可千万不能让安家先找到人,“是有那姑娘的消息了?”

“有了有了,”方伍氏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那姑娘两日前刚回了村里,如今人在村子里呢!”

林家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登时眼睛都亮了:“人在村子里?可没有假?”

“千真万确!”方伍氏的脸已经冻得发青,“我来镇子上之前她还在老二家灌香肠呢!”

几个人一对视,立即就站起身。事不宜迟,趁着安家人还没回来,他们抢先一步把表姑娘带回去,将来对姑爷那边也有了个交代。

说着,当下几个人就拎着方伍氏上了马车,快马加鞭往方家村赶去。

安琳琅还不晓得林家人已经找过来,她让桂花婶子帮忙收的晒干的那些辣椒如今都堆在方家的仓库里。原先想着多开发几个口感,这回正好可以把辣椒加到香肠的作料里头。香辣香肠的滋味儿定然比一般五香的香肠更带劲儿,指不定能创开一个新市场。

五香的那一批已经灌出来,港式甜香肠也做了不少。安琳琅指使了几个闲下来的女工帮忙磨辣椒粉。她在屋里调配香辣作料。一边调制,安琳琅的脑子里又琢磨起了火锅生意。

第二批的辣椒种出来,收成比第一批可好太多。方老汉前些时候买了田刚好被安琳琅拿来用,她就是想要发展火锅生意,特意找了人来种了两亩地的辣椒。收上来差不多四百多斤的辣椒。这么多辣椒都够安琳琅开一家火锅店,用上一年。

林家人找到村子里的时候,一眼看到的是一大帮人忙碌的身影。

方伍氏连忙解释了原因,林家人听得只觉得怪异。不是他们小看表姑娘,而是表姑娘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贵女,今年才十五马上十六岁,根本不可能会做菜做生意。

还没有进门,他们倒是在门口难住了:“会不会找错人?”

“表姑娘那娇滴滴的性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何会把生意做的这样大?”实在是太奇怪了,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敢说生意做的比这个好,“要进去问么?”

事实上,他们一靠近院子就被门口看着大家伙儿忙碌的周城周剑给发现了。安琳琅和方家夫妻俩回村子,周攻玉根本不放心,让周剑周城两人跟着。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过两人,若是遇上金陵找来的人,尽量不要让安琳琅跟他们碰面。

林家人犹豫了片刻,死马当活马医,打算上来问。

结果刚一靠近就被周城给挡住了。周城可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人。他们都是周家暗处,替周家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换句话说,个个是人精。别看着在安琳琅跟前几次三番地掀玉哥儿的老底儿,那也是知道说了实话比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更有用的缘故。

他们想挡住林家这些仆从,那是再容易不过的。

果不然,林家人就这么被忽悠住了。林家人都没见到安琳琅的面儿,顶着大雪就回去镇子上。

等安琳琅知晓有人找她,是金陵那边的人之时,天都已经黑了。老实说,玉哥儿拥有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果然是不作假的。都不需要安琳琅张口说,他就已经替安琳琅挡掉了麻烦。

是的,安琳琅的内心,一直很抗拒回原主家这件事。倒不是说怕了女主安玲珑,而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瞒得过安家人她不是原主这件事。她可是急得很清楚,原书中原主的祖母的身子不大好,经不得刺激。一旦让她发现她自小养大的孩子死了,怕是会撑不过去。

安琳琅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她实在不愿意伤老人家的心。况且,她还有生意要做。

好吧,她就是不想面对,毕竟撒一个谎要无数个谎话来圆,而且圆起来真的很难。她做不到把一个陌生人当成至亲,不敢保证自己会永远不露马脚。

“明日就回县城吧,”香肠装好,他们也该回县城了,“玉哥儿也不知怎么样了。”

方老汉夫妻不太想回去,虽然他们的臊子面摊,不,应该说早食摊子在县城做得非常红火。但腊月里马上就是除夕,方家老夫妻俩还是想在村子里过年。安琳琅自然不可能留老两口两个在村子里,她回县城把食肆的生意做个结算,再跟玉哥儿一起回村子。

“怕是章老爷子祖孙也要跟过来,”这俩人也真是,大过年的不回荆州就在西风食肆窝着,“爹娘看看能不能再匀出几个屋子给他们安置。”

祖孙来起先是在镇子上住的,那屋子如今也空着,到也不难安排。

安琳琅于是次日一大早就回县城了。

雪天路难走,本该一天的路程,安琳琅到县城的时候天都漆黑一片。还是跟往日一样,马车才靠近城门口,就看到两盏昏黄的灯笼亮着。马车赶近了,是玉哥儿冒雪再等。也不晓得等了多久,他将灯笼递出去爬上马车抱住安琳琅的时候,皮肤贴到安琳琅脸颊跟冰块一样冷。

“走开走开,”安琳琅虽然强健,但是她怕冷啊!冬天谁也不能靠近她,除了暖炉,“冷死了冷死了!”

周攻玉被她捏着下巴扭过脸去都有些愣住,这小姑娘对他是越来越不怜香惜玉了!

“等你一下午,暖一下都不舍得?”

安琳琅都想翻白眼了。她其实也不想动不动就翻白眼,但这厮自打发现撒娇有用以后就老用这一招。天亮的时候对着那张脸安琳琅心硬不起来,但漆黑马乌的谁看得清谁,她冷酷:“拿开拿开!”

玉哥儿忍不住又想笑了,不仅不撒开,死死搂着她偏要把冰凉的脸颊贴到她脖子上。

清越的笑声在马车里响起,微微地荡开。安琳琅不懂他在笑什么,笑得整个身子都在抖动。人被他搂在怀里,安琳琅左躲右躲闪不开,就只能任命地由着他贴自己,吸自己的热气。

两人贴了一会儿,玉哥儿才好似笑够了开口:“安家人找过来了。”

安琳琅身体倏地一僵,没有说话。

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拍了拍:“无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

“……啊,啊?”安琳琅心倏地漏了一拍,吞了口口水,装作不懂周攻玉在说什么的样子,“什么他们永远不知道?玉哥儿你在说什么?”

周攻玉也没有拆穿她,只是笑道:“总之,你不必怕,万事有我。”

安琳琅沉默了。

马车里陷入了一片沉寂。漆黑的夜幕中,只听到吱呀吱呀车轮压雪的声音。安琳琅的心跳如擂鼓,她抿着嘴,小心地打量周攻玉的神情。

许久,安琳琅才好似试探一般开了口:“……玉哥儿你都知道了?”

“嗯。”周攻玉嗓音清淡,但回答十分肯定。

安琳琅心口又是一跳。

“那……你都知道什么?”她不死心,继续装。

周攻玉忽然伸手过来又环住了她,修长的胳膊死死环着,像是抱着难得的至宝。

许久,他才道:“安家不算什么,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琳琅而已。”

声音很轻,轻的只有马车里的安琳琅一个人能听到。但这个声音却仿佛一击重雷在一瞬间击中了安琳琅的心。她瞪大了眼睛,屏息看着他。

他笑:“无论你是什么,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对你怎么样。”

安琳琅没有说话。

许久,她开了口:“玉哥儿。”

“嗯?”

“等你身体恢复,咱们就成亲吧。”好吧,她心动了。

第一百零四章

回到食肆已经是戌时, 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雪天对于晋州的冬日来说只是平常,晋州的冬日十日有七日都在下雪。安琳琅被周攻玉半抱着下了马车,刚进食肆就见大堂里几个眼巴巴盯着她的陌生人。起先安琳琅没在意, 做生意的总有住店的客人。等走了两步其中方脸的汉子跟上来, 她才意识到这几个怕就是找过来的安家人。

“二姑娘, 是二姑娘吧?”

安琳琅想到玉哥儿路上跟她交代的话, 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那大汉或许是被玉哥儿早早警告过的缘故, 即便安琳琅表现得如此陌生,他也没觉得怪异。他站在安琳琅三步远的地方,见她除了不认得人, 依旧是白白净净的模样,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就放下来。只是目光落到方才神情自然地替安琳琅弹掉肩膀的落雪的周攻玉身上, 神情忽地变得古怪。

天边的月亮,跟自家的二姑娘,这是……

“既然已经找到人,你可以回府上给主人家一个交代了。”周攻玉毫不避讳自己的举动,淡淡道,“如今天色已晚, 琳琅刚坐了一日马车, 舟车劳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下去歇息吧。”

安家管家这一颗心莫名就提了起来。他立即看向安琳琅。

安琳琅根本不认得他,哪里有闲工夫看他的眉眼官司。瞥了一眼脸冻得青白的玉哥儿,抬手扯了扯他的衣领。周攻玉一愣,顺势就低下头。安琳琅顺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将他眉宇之中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抹掉。不知下午他在雪中等了多久,头顶也是一捧未化开的雪。

两人目光交汇,自然且亲昵。周家的那位高高在上的月亮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二姑娘身上, 显得温顺又听话。随着安琳琅的目光看向他的头顶,周攻玉很自然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安琳琅顺手就给他把头顶的雪弄下来。

安家管家看到自家二姑娘的手都摸到人家安南王世子爷的头顶上去,吓得整个人都有些木。

“你到底外面等了多久?不冷啊?下回记得带个手炉。”安琳琅看着他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她总觉得自己跟玉哥儿之间关系好似反过来。她外面奔波忙活不停,玉哥儿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总在等她。

说着,两人相携去了后院。

木了的安家人面面相觑,管家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回屋。”

回屋,写信,必须得写信告诉大人老太太。

武安县这边和合美满,京城安家又一次闹翻了天。安玲珑感觉到路家的怠慢,又起一计。假借着安侍郎的名声把路嘉怡给骗到安家,故技重施。两人稀里糊涂地安玲珑的在院子里又滚做了一团。安老太太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她安家府上!

“简直是混账!混账东西!”

安老太太气得眼发花头发昏,她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而这丫头还是自幼养在她的膝下,她的亲孙女,“来人!给我把大姑娘关起来!关起来!”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别说安玲珑自己的名声,就是一家子的名声都被她给带累了!

安老太太想到还流落在外的苦命孙女,回来以后本就免不了要被人非议。结果安玲珑这个做姐姐的不懂得洁身自爱,维护家族体面,竟明目张胆地干起了这种腌臜事:“只有娼妓才干得出这种事!你是官家贵女,即便是个庶女,礼义廉耻总该懂吧!“

安玲珑抿嘴不说话,低头只知嘤嘤哭泣。

她心里恨得要命,没想到自己瞒得这样紧还是被老太太给捉了个正着。她原本的打算,是拿身子绊住路嘉怡,让路家尽快娶她过门。

事实上,若非她如今处境危险,安玲珑也不想做出这种事。她难道不知这般行径是拉低身价?她如何不清楚明目张胆地算计等于把路嘉怡越推越远?可她前几日在老太太院子里偷听到管家已经打听到安琳琅的踪迹。也就是说,她做的那些事很快就瞒不住了。若老太太知道安琳琅被卖是她搞的鬼,偏心的老太太疯起来指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她算计了十几年,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路嘉怡,她是死也得霸住。为了让路嘉怡尽快娶她过门,她这个‘孕’无论如何都要怀!

是的,失身逼婚她等不及了,最快让路家做出行动只有她怀孕。毕竟肚子不等人。

“你有廉耻心么?你还有廉耻心么!女先生也给你请了,书也让你读了,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种,当真跟你那个洗脚婢的姨娘一模一样!”

“祖母看不上我也不能这么说!难道我不是安家人?!”

安玲珑哭得别提多可怜,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恶毒老太太欺辱柔弱姑娘:“祖母的心里只有二妹妹是你亲孙女,我跟望哥儿言哥儿都外头捡来的!左右我们姐弟三个就不配姓安!”

“住口!住口!”

安老太太心口一阵紧锁,差点就这么倒下去:“你自己干的腌臜事,别攀扯别人!自己做事叫人看不上还怪我偏心?!来人!来人!把她给我关进屋里,三天不准给她递吃的!”

“给我饿她三天三夜!谁若是敢瞒着我给她送吃食,都给我滚出安家去!我倒要看看,没了安家给你的优渥日子,你还有那力气在这跟我胡搅蛮缠!”安老太太往日最不屑以这种手段罚人,这种饿肚子的手段都是大家族里对付下等奴婢的。但她显然已经发现,对付安玲珑这种没皮没脸没有廉耻心的人,高明的手段她根本不疼不痒。

就该拿那最上不得台面的招对付这种无赖,当真是一点不能心软,“我看这些年就是安家就是给你吃得太饱穿得太好才叫你整日跟嫡女攀比!认不清身份!”

老太太两只手直哆嗦,看着一旁的沉默不语路嘉怡也免不了心生嫌恶。

就是这个沽名钓誉的后生,她安家才出了这些糟心事。安老太太连表面情分都不顾,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直接让下人把路嘉怡给送出去。

人一送走,老太太两眼一黑又倒下了。大冷的天儿大怒伤身,就此卧了床。

路嘉怡被老太太嫌恶的眼神刺得心口仿佛压了大石头一般,喘不上气。他的嘴里像是吞了几斤黄连,苦得说不出话。如今他心里再没了对安玲珑的怜惜,就算是再重情义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被算计。在路嘉怡心中,安玲珑就跟他后院那两个长辈安排来的通房没两样。就是个玩意儿,甚至还不如那两个老实的玩意儿。对于她的歇斯底里和推卸责任他如今毫不在意,反而让他在意的是……

梦境里恨不得拿他当亲孙子疼的安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截然相反。嫌恶得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他如今怀疑找到安琳琅以后,他还能回到正轨么?

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嘉怡落寞地回到住处,关起门来闷头睡了两日。醒来以后,他做出一个在他和路家看来都有些疯的决定。他不等秋试的结果了,让仆从收拾行囊,他要去晋州,他要亲自找安琳琅回来。科举他可以再考,但有些错误不趁早纠正,若不能尽快将一切扳回正轨,他的人生都要毁了!

路家的仆从都以为他疯了,被安家那个庶长女给刺激得疯了。一面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一面偷偷去信回路家。把路嘉怡在京城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写在心中寄回路家。

且不说腊月里路嘉怡发疯往晋州赶来,金陵这边,林家在跟安家闹翻以后,终于下定决心彻查起安琳琅失踪事情的始末。没有彻查之前总觉得心虚,这一彻查就立即查出了东西。

安玲珑的手段并不周密,而且做事也擦不干净屁股。

这次她被安家人接回京城,留在林家的东西全都没带走。换言之,她除了自己和几个贴身丫鬟带回去,其他的人和物件都在林家。林家大夫人将她院子里几个仆从一顿拷打,很快就问出了不少东西。安琳琅出事之前总是出入府宅的那个婆子没跑掉,给林大太太堵在住处。

那婆子是个牙婆,也是做买卖人口勾当的人。本身跟安家林家都没有关系,但一番拷打才得出,这人是扬州人。林大太太也不糊涂,顺着安玲珑的母亲那边查,果然安玲珑的那个姨娘就是扬州人。

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跟牙婆搭上关系,且让这人心甘情愿给她做事的。

林大太太用尽了手段就是撬不开这牙婆的嘴。不过撬不开,她也不在意。事情到了这份上安琳琅失踪的事情已经能将她儿子彻底摘出来,其他的,那都是安家自家的事儿。她管不着,让安家人自个儿去操心!

林家查到这个地步自然不会吃哑巴亏。林家固然有错,但这件事归根究底最应该怪的还是安家自家教子无方。把一个庶女养得心思这么大,胆敢残害嫡女。处心积虑地给他们林家人设套,拿他当枪使。林家作为琳琅的外祖家,应该反过来责问安家嫡庶不分才是!

当下林家也不客气,林大老爷带着林子冲亲自去京城道歉,并将抓到的这些人送过去跟安家对峙。他林家这段时日受的非议侮辱,这口气,他非得讨回来!

京城和金陵这边已经一团乱,武安县这边,安琳琅收拾完食肆的事情。直接将食肆关了门。

古代可不似现代,几乎一到腊月街区就已经没人了。西风食肆关的晚,拖到腊月十二才打烊关了门。十三这日早晨,安琳琅周攻玉带着死活不回荆州的章老爷子祖孙俩一道回了武原镇。杜宇他们带着这些日子买好的年货,坠在马车后面。

周影靠着马车就听后面几个下属在嘀咕:“没想到这小镇虽然穷,倒是清净。有主母在,世子爷的日子过得反倒比在京城里安逸多了。”

“是啊,主子性子都软和了许多。”周剑连连点头,“最重要的是,主母饭菜做的太好吃了。”

他话刚说完,几个人脑袋都啪啪挨了一巴掌。

几个人连忙闭了嘴。

马车吱呀吱呀地压着雪走,安家人无处可去,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他们上回也找到了方家村,自然知晓那边是个什么样子。私心里,他们是觉得那等破烂的屋子哪里是他们娇生惯养的姑娘能住的,但眼看着安南王世子都住得,他们自然是没敢说话。

来了这一趟,找到了人,却不敢把姑娘劝回去。

姑娘的态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诚如安南王世子警告过的,姑娘似乎确实不认得人。不仅不认得人,性子也变了许多。往日最是沉闷的性子活泼了许多,胆子也大了。安南王世子在她跟前态度都不太强硬,事事迁就的姿态。不仅如此,一手绝好的厨艺让人匪夷所思。

正常人哪里会一年就学成这么好的厨艺?何况这不仅仅是厨艺的问题。

二姑娘如今连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人变化太大,他们心里有疑虑,却偏偏碍于安南王世子而不敢问哪怕一句。但若说这姑娘不是二姑娘他们也不信,天底下没有长得那么相似的人。即便是双胞姐妹还有分别,这姑娘分明就跟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心有疑虑又不敢造次,自然只有盯着等主家人吩咐再说。

安家就这一个嫡出的姑娘,自然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们找人的几个月,有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会写信立即汇报给京城。找到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写信回去。

至于安琳琅的现状,安家人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

且不说安老太太收到信,高兴得病都好了许多。连带着看到安琳琅如今不认人,性子大变这样的字眼都忽略不计。知晓孙女人没事,在晋州也有贵人相护,老太太高兴得拖着病体硬要去白象寺给菩萨上香。捐了不少香火钱,多谢菩萨保佑,让她这可怜的孙女在外受人欺辱。

这可把安侍郎给吓得不轻,他大雪天的骑了一匹快马去山脚下接人,生怕老太太出个好歹。

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下山的时候都是满面红光的。

“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让老任先把人给绑回来。”安侍郎做事一向直接粗暴,得知这消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人弄回来再说,“病了还是伤了,请御医给她瞧瞧。人回到家里才放心。”

“别别别,不愿意回来也莫要逼她,”老太太清楚自家孙女的那性子,逼不得,容易出事儿,“你且等来年春,我亲自过去看看。”

说老太太溺爱孩子是真的溺爱,对唯一的孙女是迁就到骨子里。

“就这么放琳琅在外面也不行啊,”安侍郎也有两难没看到女儿了。虽然他整日里风花雪月,日子过得畅快不已。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念女儿。他也看到任管家的那封信,对于这个不知名的贵人,实在放心不下,“外人照顾哪有自家亲爹亲祖母照顾周道。再说,这丫头翻过年十六了……”

这一晃儿就是两年过去,十四岁的姑娘都成大姑娘了。一般京中贵女,十四五岁说亲,十六七岁出嫁。琳琅失踪耽搁了,到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

“人早点接回来,也好说亲。”

这话说的,安老太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人没事就是万幸,你晓得什么!”

安侍郎虽然颇有些中年书生意气,但对老母亲却十分孝顺。被母亲斥了一句,当下也不敢回嘴。老老实实地挨了一顿说,骑个马在前头带路。母子二人回了府邸,安老太太的病很快就好了。人高兴了身子就轻便,连带着安玲珑那边哭哭啼啼地来求她宽恕让人出来,她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安玲珑饿了三天出来,人果然乖顺了很多。

两辈子没吃过苦的人第一次尝到了饥饿的滋味儿,可把她给吓得不轻。她从前对吃食挑三拣四,如今连总嫌腥气的鱼都会吃上两筷子。安家恢复了往日的平和,除了安玲珑的院子又不消停了。

腊月底的时候,叫安玲珑发现了一件事。原先给路嘉怡下想假装有孕,以此来逼得路家早点来下定。结果她发现自己这个月的月中本该来的月信迟了四五日。她的月信自打七月初来以后,就一直很准。但她也不敢确定,毕竟初来月信的一两年都是不稳的。

安玲珑心里着急,想找御医来看看。她跟路嘉怡的那一次是腊月初,若是有了一般的大夫根本摸不出来。御医指不准能摸出来。

若是往日,她还能求求父亲,装病请父亲找御医给她看。可自打她把老太太两次气晕过去,父亲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即便两个兄弟替她说情也没有什么用。

安玲珑尚且还在为自己有没有怀孕这事儿烦心,安家管家那被驿站耽搁的信终于到了。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抓到人牙子那日的那封信先寄出去,结果却因为雪天给耽搁了。反倒是后面找到安琳琅这封信先寄到。不过总而言之,管家的信可算是寄到了。

而巧了,跟他的信件一块到的,还有金陵林家寄来的信以及林家人还有几日就要到的消息。

第一百零五章 将安玲珑赶出安家去!

信是直接送当安老太太手上的, 信送到的时候安侍郎也在。

可想而知,当信件被拆开,安玲珑在金陵做的那些事情被两封信同时佐证, 在安家掀起了多大的波浪。安老太太当场就砸了杯子, 她是这一辈子, 再是暴怒也不会乱砸乱扔。可安玲珑干的事让她这样随和的老太太都没维持住修养, 当场暴怒。

安侍郎一辈子风花雪月, 也是没见过这种事。大家族里嫡庶之争常有,但是把嫡女卖去苦寒之地的妓院的庶女,他当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忍不住将信件反复地看了三四遍, 惊怒不已的同时,心中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

对二女儿和大女儿, 他平日里确实不大分嫡庶。东西给一样的,先生嬷嬷都给配一样的。或许有万姨娘在身边伺候,时常说说这几个子女。他跟贴心会说话的大女儿更亲近些。但这些不过是他怜惜大女儿罢了,出身差,却是他的亲骨肉。再说小姑娘养的娇一些,将来出了门子也不至于眼皮子浅……

“……母亲, 母亲, 这会不会是弄错了?”安侍郎想到安玲珑这十几年来小意温柔知书达理的模样,很难也不敢相信信里写的事情是真的。

“金陵那边推脱责任或许是真的,但老任难道还敢污蔑主家的姑娘不成?”

“来人!来人!把大姑娘给我叫过来!”

出事之时,安玲珑还在屋子里琢磨怎么让安侍郎请动太医给她号脉。结果还没想到办法,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两个婆子给粗暴地架起来。

“对不住了大姑娘,老太太有事找你。”

她猝不及防之下魂都要吓飞了,放声尖叫:“你们干什么!谁准你们进来的!放开我!”

两个婆子是老太太院子的人。安玲珑自然是认得。可是往日老太太虽然偏心,但院子里的下人对她还是很恭敬的。突然凶神恶煞的捉住她, 由不得心虚的安玲珑害怕:“你们敢这么对我!”

“芍药!芍药!去前院找父亲!就说老太太要打杀我!让他来救我!”

芍药人在屋外扫雪,看到两个婆子冲进屋里的时候还有些木。此时听到安玲珑的声音也只是扫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两只手死死攥着扫帚的把手,一张脸毫无生气。

她顿了顿,又继续扫雪,就见安玲珑就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架地拖出了院子。

“你们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剁了你们的手!”

安玲珑吓得脸色已经惨白,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激动惊慌之下她觉得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

安玲珑看着院子里木讷的芍药,惊恐之中已经顾不上生气。她大喊着让她赶紧去找安侍郎,去通知她的姨娘弟弟来救命:“去找姨娘!找望哥儿过来!”

被她看见了,芍药不敢装聋作哑。啪地一声丢掉扫帚,作小跑状去万姨娘的院子。

安玲珑其实心里早有预感,该不会是安琳琅回来了吧?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丝丝恐慌,眼皮不停地跳。她其实早就知安琳琅还活着的事情一旦暴露,自己就绝讨不着好。可心里一直抱着侥幸,林家和安家找不到人。

毕竟她把人卖到那种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可一想她跟路嘉怡一到晋州就碰上安琳琅,顿时又不确定了。

心里恐慌越来越甚,安玲珑的冷汗打湿了衣裳。她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要对付安琳琅不该为逞一时之气,非得打破安琳琅与身俱来的“高贵身份”。非得看安琳琅堕落泥尘。若非画蛇添足地搞这些,她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心中后悔,她却也不能回到那个时候重新做一个决定。她如今只能抱着侥幸自己做的事没被发现,是偏心的老虔婆忽然发疯。

结果她刚到院子,就听到老太太暴怒的声音:“混账东西!早就知道她是个混账东西,没想到真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

老太太往日觉得姐妹俩虽偶有争端,都是小打小闹。想着牙齿跟嘴唇还有磕碰的时候,出了门子往后自会清楚自家姐妹才是依靠,多次给安玲珑机会。结果这黑心的死丫头竟然如此歹毒,歹毒到令人发指:“把自己亲妹妹卖到苦寒之地的腌臜窝里去!这还是人么!她还是人吗!”

老太太的一番话,让她如至冰窖。

原以为不会被发现的事情,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安玲珑挣扎的动作瞬间窒住,脸色煞白,在即将踏入门内的瞬间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不进去!你们放开我!我身体不适,我要看大夫!”安玲珑不敢惊动屋里的人,只压低了嗓子朝捉着她胳膊的两个婆子怒吼,“你们敢对我怎么样!我剁了你们的手!”

两个婆子根本不怕她的威胁,生拉硬拽地将人拖进了屋。

屋里早就听到屋外动静的母子俩,此时脸色是一样的难看。安老太太脸色铁青,安侍郎也差不了多少。两人坐在高坐上,安玲珑刚踏入屋内,一个杯子就朝她的脸狠狠地掷来。若非她躲闪的及时,这张脸都要破相。安老太太毫不怜惜地喝道:“给我跪下!”

安侍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也是冷冽地看着她。

安玲珑一看这阵仗心猛地就是一沉。

果不然,就看到安老太太将手里的一叠纸狠狠地砸到她的脸上,那副暴怒的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老母狮子。她手里的拐杖拄得邦邦响,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活撕了:“你还有何话说!我就问你,做出这样的事,你还有何话说!”

安玲珑抓起地上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竟然被查了个底朝天。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挺高明的,那个婆子是府外人。跟林家和安家都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会被揪出来。结果林家人竟然抓到了!他们居然把那个婆子给抓到了,不日就要带到京城!

身体抖如筛糠,安玲珑脑子一片空白。

她一面控制不住惊慌,一面脑子里绞尽脑汁地想对策。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承认,就是把她打死她也不可能承认:“荒谬!荒谬!这都是污蔑!”

“祖母,父亲,这些都是赤裸裸的污蔑!林家人为了洗脱林子冲的污名不择手段,竟然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来!”若说安玲珑在什么事情上天赋异禀,那必然是狡辩和撒谎,“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卖了琳琅,我一个庶女联合外面的人牙子卖了嫡女,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都没有这么讲的!”

“你还狡辩?”安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

“祖母!我知你不喜欢孙女!但是再不喜欢孙女,你也不该如此污孙女的名声!任何人都可能做这个事儿,我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

安玲珑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别提多真切:“祖母,父亲,这种话说出来你们信吗?我在林家之时,被林家看得跟囚犯一样关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连自己住的院子都出不去。还被林家给捆着送给路家当妾,如何有那个本事离开林家去外面跟人牙子密谋?”

“这肯定是林家的栽赃!定然是他们恶意栽赃我的!”

“林家五爷早在琳琅出事的次日就追出去了!他出去找了五个月,带回来一个面部全非的尸体指着说是琳琅!谁晓得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林家连琳琅的死都瞒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晋州买通什么人,好把一切罪责都栽赃到孙女的头上!”

安玲珑激愤道,“祖母,父亲,我跟琳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害了琳琅我有什么好处?我除了回来会被祖母和父亲处置,害了安家的名声还能有什么好处?!”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老太太却怎么都不信。

“真不是我!那个什么人牙子的话,肯定是有人交代他说的!我平素月例才二十两,我算什么贵人!”

安老太太与安侍郎对视一眼,安老太太脸色没变,安侍郎的眉头却蹙起来。

说实话,他心里也是不信的。

大女儿十几年来虽然与琳琅偶有争端,也是多方避让的。姐妹俩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还算和谐,否则当初琳琅去林家做客也不会同意带玲珑一起去。就算有龃龉,那也是没有隔夜仇的。再说,玲珑今年也才十七岁。一个内宅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认得外面的人牙子还有本事把人卖出去?

安侍郎面色动容,安玲珑心中一喜,顿时哭得更可怜了。

她在安侍郎身边讨好了十几年,最清楚他看似风雅实则粗糙的性子,也最清楚什么模样能让他心软。此时完全顾不上梨花带雨,哭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果不然,安侍郎立即就心软了。

可是他心软,安老太太却不会。她太清楚这丫头能装会骗的本性,看儿子脸色软化顿时气急。

今日这丫头说的这么多话,她一句话不信。她没有害琳琅的心,人家林家就有了?比起安玲珑这个庶出的姐妹,人家林家才是琳琅嫡亲的外祖。林家老太太唯一的女儿拿命生下来的孩子,难道就忍心放任林家人把孩子往苦寒之地的青楼妓馆卖?

老太太可没忘了安玲珑为了能跟路家那小子搭上,青天白日的下药。她也没忘记,琳琅对那小子有意。若当真姐妹为争一男相斗,安老太太完全相信安玲珑能干得出害人名声尽毁的事。

她自小到大做事就是这么绝的人。

安玲珑抹着眼泪,哭的是声泪俱下。她也不敢把罪责推到林老太太头上,就所有的错尽往林大太太母子俩头上盖。半真半假道:“我还记得林表哥说过琳琅没死,私下里一直派人在找。林大太太也派了人去,此事千真万确,请祖母父亲明鉴!”

“那个指正你的婆子已经被抓到了。”

话音一落,安玲珑身体倏地一僵。

闹了半天,竟说些无用的话。安老太太已经不指望儿子了,在他心里,指不定这还是个好女儿呢!她冷酷道,“林家人押着那婆子,不日就会抵达京城。”

安玲珑抿了抿嘴唇,眼神闪烁,脸色雪白。

安老太太一看她脸色,就忍不住心寒齿冷。她拐杖重重一拄喝道:“安和山,这个死丫头是一日都留不得了!”

“琳琅这还没妨碍她什么呢她就敢把找人牙子。我老婆子这样罚她这样针对她,指不定心里怎么恨我!”老太太将手中拐杖拄得砰砰响,当下果决得很,“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这个安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是自己看吧,家中有这么一个毒蛇在,我夜里睡觉都不得安眠!”

“母亲!”安侍郎顿时惊了,这事情不是还没有定论么?

“只是两份信罢了,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安侍郎第一次发现大女儿可能不如他以为的那般纯良,心里也是泛起惊涛骇浪。但就算是杀人犯,砍头之前还请大理寺断案呢,“总得把事情始末弄清楚了再做定论吧?若是弄错了,真是林家人从中作梗,怪错了人,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看这就不算是十成十真,也八九不离十!”

安老太太十分笃定。别以为她不晓得这死丫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哭就能蒙混过关!想得美!眼泪在她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安侍郎还是犹豫,老太太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个庶女耗:“你不愿处置是吧!”

她甩开安侍郎的搀扶,怒道:“我自个儿处置!”

老太太果决的行事作风跟安侍郎如出一辙,一旦决定做什么是完全不给犹豫。她扬声喊来奴仆,直接下令将安玲珑母女俩赶出了安家:“这种蛇蝎母女,我安家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即冲进来,夹起还在卖力哭着的安玲珑就往外走。

安玲珑没想到安老太太完全不听她的狡辩,惊慌之下都忘了哭。等着人被拖出门外,她才惊惶地大声喊起来:“父亲!爹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

安侍郎想说什么,忍不住上前追了两步,结果身边的安老太太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安侍郎哪里还顾得上安玲珑?抱着亲娘就大声地喊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