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老师你又猜到了
说是告状, 但李玄霸告的不是李智云所说的内容。
母亲就算再大度,事关嫂子,母亲听后难免膈应。即使他骗母亲, 说这个“笑话”是二哥一人说的, 谎总有被戳穿的时候, 被戳穿了意见更大。
李玄霸只是去宫里告状,说二哥仗着自己身体好,对预防生病不重视, 请母亲在信中对二哥说得严重一些,如果二哥出事,不知京中的老母亲和幼弟要怎么活。
窦慧明笑着应下, 写信“恐吓”二儿子。
等二哥得到母亲的信后,就能从中了解两层含义。
第一, 小五已经告状, 但自己没有告诉母亲;
第二,请你和嫂子都注重一下言行,你们现在上面还有个能管住你们的太后,不要太肆意妄为。
李玄霸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还是去找了长孙老师, 把这件事告知长孙老师。
至于长孙老师会在信中和嫂子说些什么,他就不管了。
李玄霸对这个玩笑并不生气, 但他向来比较悲观,想得又多又复杂。
他虽然嘴上喊长孙康宁嫂子,实际上和妻子一样, 将长孙康宁当年幼的妹妹看待。长孙康宁这辈子顺风顺水, 没吃过苦, 最大程度保留了少女的天真烂漫, 对身边的感情十分信任。
这对于一个皇后而言,不一定是好事。
二哥夫妻俩的事,李玄霸身为弟弟没资格管。这次涉及了他,他才顺带提醒一句。
当然,李玄霸也是真的小气。他在京中提心吊胆,身在疫区的二哥二嫂还在开地狱玩笑。不让这小两口哭出来,怎么能弥补他心里的创伤?
不仅二哥该挨揍,嫂子也该好好被长孙老师骂一顿,才能解他心中郁气。
长孙晟听了李玄霸的“告状”后哭笑不得,十分感激李玄霸的敏锐。
“趁着我还活着,能多提点观音婢和辅机几句。”长孙晟叹息,“我多活了十几年,让他们少吃了许多苦,不知道对他们的未来是不是好事。”
李玄霸道:“他们都很孝顺,肯定都愿意用自己一生的富贵来换你多活十几年。若你说不是好事,他们就该哭了。”
长孙晟失笑:“也对。”
他送别李玄霸后,站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府。
李玄霸回家叮嘱李智云以后口风严一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几日之后,长孙晟上书监国亲王李玄霸,请求经略西域。
李玄霸扣住了长孙晟的上书,当即离宫上门询问。
李玄霸皱眉道:“老师,你的身体才稍好一点,怎么能去西域?长孙家已经够富贵了,辅机也是守得住家业的人。老师何必消耗自己的寿命?”
长孙晟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让李玄霸喝口茶,别激动。
待李玄霸喝了一口淡茶后,长孙晟才道:“房玄龄现在制定的官制,有意削减荫官。”
隋朝继承了许多魏晋南北朝关于世家勋贵的荫官制度,勋贵世家的子弟自出生就有荫官,世世代代都能吃皇粮。
隋炀帝曾经削过荫官和爵位。杨玄感和李渊这两个国公起兵的时候,都说隋炀帝“暴虐”最主要的原因是对勋贵刻薄寡恩。他们二人都宣布了官制一切遵循旧例,李渊为了获得支持,还滥封官职,只要投奔他,人人都有荫官。
这作为夺取天下的策略,不仅算不上错,还很聪明。两人的政治水准都不错。但新王朝巩固后,荫官泛滥的事就要解决了。
勋贵世家也知道开国皇帝的许诺往往是空头许诺,何况许诺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开国皇帝。
现在开国最大的功臣就是李世民本人,房乔才能放心大胆地整顿荫官制度。
李玄霸将工作重心转移到防控瘟疫上时,房乔每日加班忙碌的就是如何把泛滥的荫官至少削个五分之一。
整顿荫官只是一个开头,房乔真正要做的事是精简机构、裁撤冗官。
不仅荫官,满朝文武甚至李氏宗族,他都要动一动。
房乔看着脾气最温暾,实际上性情十分刚烈,手段也最为激进。
现在朝中例行运转都由杜如晦控制。当李玄霸将注意力转移到瘟疫和李世民的后勤上时,包括关中整修水利在内的民生大事也都是杜如晦负责。
房乔和杜如晦府中每隔几日就有人骑着马出城送信。他们不需要经过李玄霸,重要的事都是直接和李世民商议。
李世民在打仗的时候,也要分出心思处理政务。
如官制、爵位,以及需要征发徭役的大型基础建设这等事,监国的李玄霸也不能做决定,只能奏请李世民下命令。
趁着现在皇帝还是李渊,又有李建成为他们提供借口,李世民可以借着李渊的手先把一些会得罪勋贵的事做了。
李玄霸不意外长孙老师看出了房乔现在在做什么,他道:“二哥确实有意裁减冗官,但这不会裁到长孙家上。”
长孙晟嘴角上提:“如果不从最亲近的人动手,朝中人能服他?他要削减李氏宗族的爵位,你和楚王待他登基后,就会主动上书对吧?”
李玄霸沉默不语。
长孙晟话锋一转,仿佛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在你预见的历史中,长孙家一定过得很不好。”
李玄霸道:“已经不一样了,辅机现在没有揽权之心……”
长孙晟打断道:“以我对四郎了解,他即使有揽权之心,但当皇帝展现出对他的厌恶后,他一定会及时急流勇退。接下来的皇帝也是他的亲外甥吧?按照常理,如果他主动后退一步,皇帝应该会放过他。但他不仅自己身死,长孙家也覆灭了。”
李玄霸心情复杂。
多少年了,他怎么又被长孙老师吓住了?长孙老师的推断怎么和预言似的,究竟谁真的会谶纬?
长孙晟又敲了敲桌面,慢吞吞道:“皇帝为何会如此惧怕他?”
李玄霸道:“或许是因为他担心二哥另一个儿子对新帝威胁太大,逼杀了新帝的兄弟。”
长孙晟讥笑:“这个新帝怎么和李渊似的,做事都躲在其他人身后,借别人的手达成目的,又哭诉自己于心不忍,斥责别人太残忍。他难道是被李渊带大?”
李玄霸道:“他比李渊还是厉害些。”
长孙晟讥笑更甚:“更加虚伪阴险?李二郎教的什么太子,教得与他完全不像。不过这可不是他要灭我长孙家满门的理由,一定有更重要的理由。”
李玄霸道:“他也没有灭长孙家满门。十几年后他为辅机平反,把国公爵位给了辅机的曾孙。”
长孙晟十分肯定地道:“他心里有愧。”
李玄霸还没回答,长孙晟继续道:“他不是对四郎心里有愧,而是对李二郎心里有愧,而这件事又和长孙家有关……什么愧事能和长孙家有关?对了,长孙家是他的母家。是后宫的事?”
李玄霸:“……”
长孙晟一直在观察李玄霸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看来那位新帝不仅和李二郎后宫妃嫔勾搭上了,还是在李二郎重病垂危的时候勾搭上的。真孝顺啊。”
李玄霸很想点头。对啊,太孝顺了。
唐太宗溺爱李治。长孙皇后病逝后,他将李治和晋阳公主接到寝宫亲自照顾,亲征高丽的时候给李治写信“忆奴欲死”;李治出宫建府,他都要哭成个泪人。为了李治能坐稳皇位,他甚至到年老垂危的时候还要当一次昏君,冤杀桀骜不驯之臣,为李治铺路。
唐太宗病逝前非常痛苦。他浑身已经几乎瘫痪,浑身疼痛,连走到卧室门口都艰难。为了止疼,年轻时对丹药之道不屑一顾的唐太宗,在战场上身披数创也不皱眉头的秦王李世民,只能靠着大量的阿芙蓉才能熬下去,然后吃阿芙蓉吃死了,死得十分窝囊,常常被后世谏臣拿来做劝阻君王磕丹药的反面例子。
而在唐太宗最痛苦的时候,他最疼爱的李治在和小妈勾勾搭搭,叹息着阻碍爱情的老父亲什么时候咽气。
唐太宗在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己巳日刚死,李治在永徽元年(公元650年)五月己巳日唐太宗忌辰一周年之际,在老父亲的周年祭上,再次和爱人你侬我侬。
李治真的太孝顺了,好歹在老爹死后忍了一年。
李世民在位的时候下令民间只需要避讳“世民”二字,以免扰民。徐世勣、裴世矩等人,在李世民在位期间是没有改名的。
李治和真爱结合之后,要求全国为“世”“民”单字避讳,“民部”也改成了“户部”,还给唐太宗的谥号“文皇帝”增加了一连串美谥。从此皇帝的谥号从此变得不值钱,李世民也成为历史中最有名的“避讳小气鬼”,连观世音菩萨变成观音菩萨也变成了他的锅。
长孙无忌在阻止李治封后无果后,就放下权力不问政事,闭门修书。
但四年后,李治还是借许敬宗的手逼死长孙无忌,还牵连自己母族满门,没掺和过朝堂之事的同母妹新城公主的驸马长孙诠在谪所被县令活活杖毙。
新城公主三十多岁抑郁而终。李治迁怒新驸马韦正矩,说是韦正矩害死了新城公主,后来又给韦正矩平反,让韦正矩和新城公主合葬。
新城公主在后世有传言死于家庭暴力,史书中其实有记载,新城公主十分得宠,是因为思念前夫抑郁成疾,不愿意和新驸马相处,两人有过争吵后,然后就各过各的。新城公主的死亡与新驸马无关。
于是当时民间传言,“新城以病而卒,夫子受其戮辱”,“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李治的心虚迁怒,倒是为新城公主头上扣了一口黑锅。
什么错都是别人的,唯独他李治清清白白。不愧是能君贤主,李治的权术真的很厉害。
既然他把什么责任都让别人担着,那么担责任的那个人成了女帝,也是理所当然。
老子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武则天在唐高宗在位期间“受国之垢、受国不祥”,那她自然会走到“社稷主、天下王”这个位置。
如果没有唐玄宗,唐朝就是三世而亡,只比大隋多一世,真是李治的福报。
李玄霸见长孙老师猜出来了,便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地倒给了长孙晟。
除了强调“我查探过那家人,那家人不存在,估计因为会谶纬的我没死,上天要保护历史中唯一一个女帝”之外,包括长孙家全族被流放岭南,唐朝差点三世而亡的事,他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孙晟。
啊!顺畅!终于能说出来了!
李玄霸毕竟还是爱护自己的哥哥,所以哪怕知道了现在剧透二哥也不会牵连无辜,但他还是担心二哥直接被气得中风,一直把这件事闷在心中。
二哥,你知道你最爱的儿子在你缠绵病榻的时候在和你的妃嫔缠缠绵绵,你去世一周年的时候在你供奉牌位的寺庙里缠缠绵绵吗!
你最爱的三个好儿子,一个要谋反,一个想杀兄,一个让大唐三世而亡,你真是太会养孩子了!牛逼!
李玄霸笑容灿烂,神清气爽,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连茶叶都咀嚼咀嚼吃了。
爽!
长孙晟的神情从淡然到惊讶再到愤怒,最后变成了一副思考人生的超脱神情。
他伸出颤抖的手挥了挥:“等等,听你这么说,李二郎都这么努力了,大唐还三世而亡了?”
李玄霸道:“也不算,因为女帝是夺的儿子的皇位,勉强可以称为四世而亡。何况神龙政变后,女帝也把皇位还给唐朝了,没亡,没亡,哈哈哈哈。”
长孙晟拍桌:“你还笑得出来!”
李玄霸道:“又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历史。”
长孙晟:“……”
他盯着墙上的弓,很想把弓取下来抽李玄霸几下。
可惜这个弟子体弱,他不敢体罚太重,只能自己忍下这口气。
长孙晟按着眉角道:“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些话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李玄霸点头:“我知道。如果不是老师猜出来了,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长孙晟无语。这还是我的错了?!
李玄霸眼神无辜。你自己猜出来的,和我没关系。
长孙晟不想说这个话题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道:“以四郎和李二郎的关系,他只要在朝中,如果活得比李二郎长,在新帝继位初期,肯定会有权势过重的情况。新帝需要用这个舅父来帮他清洗旧臣。而长孙辅机在权术上并不出众,对家人又很心软,恐怕难以自保。”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去经略西域,若是死在西域,未来即使四郎出事,新帝看在我这个外祖父马革裹尸的脸面上,或许也能放他一条命。”
李玄霸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
他再次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老师不必为辅机打算到这地步。有我和二哥在呢。”
长孙晟毫不客气道:“你那身体,肯定活不过你二哥。你们活着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急,但谁管得了死后的事?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长孙家自己没有依仗,只是凭借外戚的脸面,那么新帝就可以不给脸。”
李玄霸道:“长孙家满门忠臣,新帝还是可以不给脸面。”
长孙晟眨了眨眼,戏谑地笑道:“那就用长孙家满门忠烈的名声,拉着新帝的名声一起滚泥里去,高低给他在史书上留一个千古骂名。”
李玄霸很想抬杠说不一定。但他最终还是叹气:“后代子孙的地位,还是让后代子孙赚吧。”
长孙晟道:“除了给四郎一道护身符,我自己也不想老死榻上啊。”
李玄霸无奈道:“若是老师一开始就说这个理由,我直接就同意了。”
长孙晟笑道:“你是我的弟子,我自然要将所有的思考都告诉你。何况我原本也很好奇,四郎犯了多大的错,才会牵连满门。”
历代皇帝和舅父对着干的很常见,但一般也就是与汉文帝一样,哭死舅父就算完事。与母亲关系不差,还会流放自己母族满门的皇帝,长孙晟翻遍史书也罕见。
无事养病的这十几年,他一直在思索这件事,终于思索出头绪,才来找李玄霸“聊天”。
他成功吓到了李玄霸,李玄霸又再次反手吓到了他,真有意思。
虽然被吓到了,长孙晟也很开心。
他十几年没有和人斗智斗勇,很少有如此酣畅淋漓地吓出一身冷汗的时候,真舒畅。
长孙晟起身,让李玄霸跟在他身边,出门散了一会儿步。
“我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观音婢当皇后,看到了你所说的盛世王朝的开端,现在可不想再无所事事地等下去了。比起沉寂十几年老死榻上,身后名只有一个长孙皇后的父亲,我更希望马革裹尸。”
“房玄龄在动荫官爵位,李二郎要从最亲近的人动手才能服众。所以你和楚王会自愿上书,我长孙家身为后族,也要舍弃后族的荫蔽,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二郎这一边。将来长孙家的孩子若没有本事,宁愿当个富家翁,也别卷入朝堂争斗了。”
“我还有点时间,会好好教导观音婢和四郎。他们虽这辈子没吃过苦,但多了我十几年的教导,希望他们能比你预见的时空过得更好。”
“你其他老师也准备活动起来了。不过他们与我不一样,他们只是因为终于守望到了盛世开端,不愿意死在榻上罢了,可没我想得那么多。”
“哈哈哈,他们是真的高尚啊。”长孙晟笑道,“和我不一样。”
李玄霸却辩驳:“如果长孙老师的女儿不是皇后,长孙老师仍旧会这么做,所以与其他老师的选择并无不同。”
长孙晟停下脚步,伸手替李玄霸正了正头冠。
他微笑道:“你纵观过往未来,还如此评价老师,老师很高兴。”
李玄霸垂首,乖巧地让长孙晟为他整理衣冠,好像长孙晟要送他出远门似的。
几日后,除了已经领兵去洛阳的高颎,薛道衡、宇文弼也递上了文书。
薛道衡曾在南方待过很长时间,又因文名盛于江南,所以很得江南士人崇敬。他要去帮李靖安抚南方。
“打下南方只是第一步,治理才是难点。我好歹当了许多年地方官,与你其他老师那种只待在京城的人不一样。”薛道衡倨傲道,“我还与占据岭南二十州的冯盎有交情,看我兵不血刃帮李二郎把岭南拿来!”
宇文弼道:“陇右河右是你们的龙兴之地,又与西域连通,不能乱,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都督。”
岭南多瘴气疫病,陇右河右还在闹骨蒸病瘟疫。
李玄霸拱手作揖:“老师保重。”
他一一送别老师,老师离别前都为他整理衣冠,好像出远门的是他自己。
裴世矩没有离开京城。
“总要有个人替你们镇住朝中老臣。我若是离开了,苏威那老匹夫不知道会倚老卖老到何种地步。”裴世矩道,“你和二郎说一声,让我当几年中书令。房玄龄和杜克明资历还是太浅了,精简机构和裁减冗官的事,我来牵头。”
李玄霸:“是,老师,一切都拜托老师了。”
苏威也找到李玄霸。这一个时空中因劝谏而被隋炀帝贬官为民,没来得及投奔其他反王就直接入了李唐的苏威,现在自恃直谏刚烈之臣,一副和李玄霸很熟的模样:“你的老师离京后也不需要担心,有我替你镇着裴世矩那老匹夫,隋朝老臣翻不出波浪!”
李玄霸:“……是,苏公。”
虞世南私下给李玄霸布置了许多功课,并让人送给李世民一大堆功课。
“论政务我不如你其他老师,但你们即使再忙碌,也不可荒废读书。”虞世南语重心长。
李玄霸含泪道:“是!老师!”
救命!怎么当晋王了,还要被督促读书啊!
我回去就给小五增加功课去!别以为当了楚王就可以不做功课了!
……
“丈人去了突厥,宇文老师坐镇张掖,薛老师要去岭南……”李世民翻着书信苦笑,“虞老师倒是哪都没去,只给我布置了一大堆功课。三姊,你带兵护送丈人,若看到不长眼的部族,不需要我的命令,直接开战。”
李昭抱拳:“是。”
她在李世民突袭颉利可汗时,作为偏军主帅抵挡住了颉利可汗麾下其他突厥小可汗的军队。李世民擒获颉利可汗,她与李世民合军,把剩下的不听话的小可汗都敲了一遍。
李世民准备南下洛阳,李昭继续驻扎在边塞,配合长孙晟重建草原秩序。
东|突厥算是灭亡了,但也没灭亡。只要草原还在,他们随时都可能死灰复燃。所以大唐要趁着他们还未再次聚拢,给他们制定新的秩序。
李昭的军队,就是制定秩序的保障。
“累得三姊与三姊夫天各一方。”李世民半开玩笑道,“等事情了结,三姊和三姊夫生两个儿子,我多给你们一个爵位。”
李昭失笑:“好。二郎,保重。”
李世民道:“三姊才保重。请三姊照顾好观音婢和弟妹了。”
宇文珠要负责防治瘟疫。长孙康宁自请留下协助李昭。李世民同意了。
李世民安排好草原的事后,南下与高颎汇合。
他重新回到中原时,回看已经看不到的茫茫草原,神情有点惆怅。
李世民忽地预感,或许这是他最后的肆意时光了。
回头,他摇摇头,然后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
“走,我们去取东都!”
“是!”
第212章 尉迟恭和张万岁
李世民去东都的时候, 顺便去找刘武周问一句降不降。
原本历史中的刘武周靠着向突厥称臣,武德二年援引突厥的援军攻破太原,占据了山西大部分地方, 让李渊发出了“贼势如此, 难与争锋, 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的手敕。
之后的事就是在屯兵长春宫,坐了近一年冷板凳的秦王李世民拍胸脯立军令状,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把刘武周平了, 没让大唐沦为割据势力。
这个时空的刘武周的对手不是李元吉和李神通,而是人称老李世民的还算能打的李渊。
虽然李渊被刘武周和尧君素联手封锁,没能离开太原郡。刘武周也被李渊拖着没能扩张。
李渊提起刘武周就是气。如果不是突厥派援军帮刘武周, 他早就把刘武周给宰了。
听到李世民要去劝降刘武周,被李玄霸气到后自闭许久的李渊难得给李世民写信, 劝什么降, 宰了!
李世民看着父亲的信很是惊讶。他还以为父亲被阿玄气病了,这不还精神吗?
看,他就说阿玄很孝顺,一定是京中人大题小做,大惊小怪。
长孙无忌问道:“要依皇帝之意吗?”
李世民道:“先看看情况。”
刘武周引突厥兵攻打中原, 本就属于他肃清的对象。他只是劝降刘武周麾下的将领。
现在不说这么慢,将来才好在父亲面前说自己为了斩杀刘武周有多难, 好让父亲觉得有面子。
刘武周如今只占据马邑一郡。他本来盘踞在汾阳宫,当发现天下大势已经尽归秦王李世民后,就把汾阳宫已经不多的物资又搜刮了一遍, 连稍好一点的木头都拆了, 龟缩马邑闭门不出。
魏徵安抚齐鲁时, 手伸得很长, 也给刘武周写过信,希望刘武周投降。
但因为李世民打出了“给突厥当狗就去死”的旗号,刘武周不敢投降。
不过魏徵给刘武周写的劝降信只是幌子,他的信只是告诉刘武周大势已去,引起刘武周部将的恐慌。
刘武周就是待宰羔羊,你们何苦跟着刘武周同死?投奔突厥是刘武周的过错,尔等明珠暗投,现在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在魏徵的卖力游说下,已经有多员猛将出逃马邑,投奔魏徵。
刘武周这次没能拿下雁门郡,李世民便在雁门郡休整,得到了当地百姓自发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李世民向来亲切,随意拉个老百姓都能聊几句。
边疆的百姓也不懂太多贵贱有别的规矩,李世民愿意和他们聊天,他们就放肆地与这位太子殿下胡侃。
有些百姓拍着胸脯说自己曾跟着李三郎君击退突厥几十万雄军,如果太子殿下缺兵,他们现在就能跟着太子殿下打仗。
李世民乐呵呵道:“李三郎君就是我弟弟。你没发现我和他长得很像吗?我们还是双生子!”
百姓仔细打量了李世民,摇头道:“李三郎君可比太子殿下瘦弱多了,不像不像。”
李世民道:“他那时候在生病,现在就像了。你再仔细看看。”
百姓为了给太子殿下一个面子,只好点头说果真像。
李世民高兴极了,细细询问李玄霸就地变出十万大军的细节。
当初他和弟弟久别重逢,就顾着问弟弟的身体了。之后他想询问,但李玄霸在某些奇怪的地方脸皮很薄,随意打发了李世民。虽然李世民拉着李智云、罗士信等人挨个问了个遍,但现在有新的角度让他听到弟弟的厉害,反正要等后勤,他专门花了一日来听百姓聊李玄霸的丰功伟业。
罗士信是当事人。他听后告诉李世民,百姓所说的多经过了夸大,甚至凭空添了许多怪力乱神的内容,其实……
李世民打断道:“没什么其实,我看百姓说的才是真的。你们就是太谦虚了。”
罗士信乖乖闭嘴。他明白了,主公就是想听别人吹嘘三郎君而已,至于吹什么内容不重要。
魏徵带着刘武周投降的部将来到太原时,李世民正乐呵呵地和百姓们一起把手兜在袖子里,蹲在地上唠嗑。
魏徵的脸色立刻一沉。
薛收忙拉住魏徵。
薛收本来跟着李世民去了草原,但魏徵身上有一个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差点忘记的“知世郎的谋主”的身份,朝堂不信任将山东河北都交给魏徵安抚。李世民便又把薛收派到魏徵身边,美其名曰让薛收监督魏徵。
薛收无所谓。只要不让他回京处理文书工作,他去哪立功都行。
任何一个文人待久了军营心都会变野,薛收已经完全忘记普通文吏该怎么当了。
薛道衡很支持薛收。他胡乱吹嘘,当年自己也如薛收一样“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赋诗”。老友们都在一旁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魏徵的脾气在不断和傻逼言语交锋中见长,薛收大部分时候都充当“算了算了”的角色,压住魏徵的火爆脾气。
魏徵本也没想在刘武周降将面前数落主公。他只是条件反射地脸色一沉。
明明主公知道自己今日会带降将来,还特意约好在这里见面,魏徵还以为主公要给降将们看他英武不凡的气魄,结果这位主公还是一如既往地找骂。
你好歹站起来说话啊!抱着手臂倚靠在树上和百姓们聊天不是形象会更好吗!你怎么蹲着啊!
刘武周的降将们都有点傻眼。
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那个蹲在百姓堆里也卓尔不凡的青年,应该是闻名天下的秦王李世民,如今大唐的太子殿下。
只是李世民是贵胄公子,这也过分接地气了吧?
“来了啊?”李世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笑着和百姓们告别,“和我一同逛逛,介绍一下自己。”
李世民对降将们招招手:“我记得你们中有个叫尉迟恭的猛将?”
尉迟恭神情难掩激动,上前对李世民拱手行礼。
李世民仔细打量被弟弟嘲笑许久的倒霉“遇迟”。尉迟恭原本会在武德二年自己讨伐刘武周一战后归服自己,现在……啊,现在的时间换作弟弟所说的“原本历史”,好像正好是武德二年?
可惜罗士信、秦琼、宗罗睺、薛举等人已经提前来了,显得尉迟恭相对迟了。
不过天下还有贼患未平,草原和高丽也还有的是仗打,尉迟恭将来应该还是有机会当国公,入凌烟阁的。
可惜现在长孙无忌不可能是功臣第一了。李世民已经决定好了,凌烟阁功臣第一挂上他和阿玄把着对方肩膀的画像。
“一看就知道是个好汉子。秦叔宝他们早就想和你练练了。”李世民笑着把尉迟恭扶起来,“不知道谁才是大唐第二猛将。”
尉迟恭傻乎乎问道:“那大唐第一猛将是谁?”
李世民就等着尉迟恭说这句话,他立刻接道:“当然是我!”
尉迟恭正色道:“主公确实是天下第一猛将!”
李世民哈哈大笑。
魏徵的眉头逐渐紧皱。
阅人无数如他,自然看出尉迟恭是故意捧着李世民。这个黑脸猛将,居然是一个阿谀奉承之人。
薛收又拉了拉魏徵的衣角。
奉承主公是人之常情,正常人都会这么做,你要求别太高!你自己难道不吹捧主公和李三郎吗?若不是你的吹捧和骂人一样有水准,主公早就撸袖子找你打架了!
魏徵扯回袖子,在心里冷哼一声。
我是主公和三郎君的元从,和这等降将能相提并论?
李世民三言两语就和尉迟恭打好了关系。他将尉迟恭介绍给突然从墙角里冒出来的“护卫”秦琼等人,又问道:“谁是张万岁?”
张万岁惊讶地瞪圆眼睛,在众人略带嫉妒的眼神中出列作揖。
李世民又仔细打量了张万岁许久,笑着扶起张万岁道:“一看就是个不能打的。”
张万岁:“……”
张万岁虽然和尉迟恭不太熟悉,尉迟恭是没落的勋贵出身,张万岁是庶民。但毕竟都是刘武周麾下出来的降将,尉迟恭还是为张万岁打圆场道:“主公,张万岁……”
尉迟恭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又接着道:“你上战场太浪费了,大唐的马交给你了。”
张万岁傻眼:“啊?”
尉迟恭闭嘴。这话听着好像是重用,但养马似乎不是什么地位高的差事啊。
李世民道:“如果你的养马本事如阿玄说得一样好,仅凭养马这一个功劳,你都能当国公了。”
尉迟恭:“?!!”
众降将全部:“?!!”
国公这个爵位这么容易吗?只要养马就行!!
张万岁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我确实养过马,但不知道能不能养好整个大唐的马。我早听闻李三郎君……晋王殿下会相面,但晋王殿下还未见过我,就能知道我将来的本事?”
李世民笑道:“阿玄相面,何须见面?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阿玄未曾见过你?”
李玄霸当然没见过张万岁。李世民如此说,只是替弟弟稍稍掩盖神异。
大唐建立后,李玄霸将自己会谶纬和相面一事宣扬了出去,为大唐建立的合理性添砖加瓦。
李世民当然不可能忌惮李玄霸,只是他发现自从别人知道李玄霸会相面和谶纬后,常找关系来骚扰李玄霸“算命”。虽然李玄霸都推掉了,但李世民仍旧警惕起来,担心会有人故意用这件事污蔑李玄霸。
他不会受骗,弟弟就不会有事,但“污蔑”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生气。
张万岁其实不想养马,他也想当威武的大将军。
但李三郎君的神异已经传得仿佛天人降世,这时候的人都相信谶纬相面,庶民尤其迷信。李三郎君说自己能靠着养马当国公,张万岁便不再迟疑。
张万岁跪地道:“既然主公和晋王殿下相信我,末将愿意终身为大唐养马。”
李世民再次扶起张万岁:“你尽管施展你的才华,大唐必不会辜负你的付出。”
他想起了弟弟的魔音灌脑。
(李玄霸:“你给张万岁三千骏马,张万岁养了二十年,他的两位弟子又养了二十年,给你把马养到了七十万六千匹,厉害吧?你居然连个爵位都不给他,小气。”
李世民:“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你去找你谶纬中那个唐太宗叨叨去!别拉着我念!”)
张万岁激动道:“末将也必不会辜负大唐!”
李世民拍了拍张万岁的肩膀:“我相信你。”
结识了想要结识的人后,李世民才点了其他降将的名。
虽然被李世民点名点晚了,但李世民记得他们,他们便都很激动。
尉迟恭知道自己第一个被点名,应该是最被李世民重视。但张万岁居然有晋王殿下谶纬推荐,他心里有点不平衡。
尉迟恭自恃能力,只是因为运气差投了个不怎么样的主公,才蹉跎至今。他和张万岁同归大唐,自己需要用命去拼个国公,张万岁只需要在最安全的地方养马?
魏徵观察到了尉迟恭的神色,神情平静道:“主公,三郎君如此推荐张万岁去养马,张万岁养马的本事究竟有多厉害?能值一个国公?”
李世民道:“阿玄说我给他三千骏马,他花二三十年时间能给我养到几十万匹。”
魏徵倒吸一口气:“那还不赶紧送张万岁去养马!主公知道大唐有多缺马吗?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主公现在才说?主公早些告诉我,我已经把张万岁送来了!”
李世民哭笑不得:“就几个月而已,不差这点时间。张万岁养马之前,也还是先跟着我立点战功,免得以后有人无知,不知道战马的重要性,对张万岁的功劳指指点点。”
魏徵作揖:“主公英明。张万岁,还不快感谢主公的提携!”
张万岁再次跪在地上激动道:“谢主公!”
李世民把张万岁拉起来:“别跪了,没完没了了。”
张万岁看着李世民的双眸中满含热泪,比刚才更加激动。
主公居然如此体贴,连有无知之人轻视我养马的功劳这一点都想到了?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尉迟恭悄悄移开视线,虽然没人知道他正不满张万岁,他仍旧臊得慌。
“有你们相助,刘武周不过插标卖首尔。”李世民随口用了李玄霸给他讲的典故,“明日我就让颉利可汗约刘武周出城决战。”
众降将:“是!”
众降将:“啊?派谁?!”
众降将傻眼。
魏徵道:“东|突厥已灭,颉利可汗被俘虏,你们不知道?”
众降将一边摇头,一边用隐晦的谴责眼神瞪着魏徵。
路途遥远,消息传递艰难,魏徵能及时得到大唐的军报,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你明明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们!
魏徵道:“现在知道了。这下知道你们的投降有多及时了吗?”
众降将敢怒不敢言,还要低头感谢魏徵。
李世民在一旁看乐子。
魏徵这焉坏的脾气,等他入了朝堂迟早被人围攻。
好玩,他给阿玄和观音婢的信中有新鲜内容可写了。
……
“都三月了。”李玄霸脱下了毛皮,穿上了长衫,“再过六七个月,京城就要地震了。你们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黑着眼圈的房乔、杜如晦等人怒吼:“闭嘴!”
李玄霸无语道:“又不是我让老天地震,你们朝我吼什么?我提前给你们预警,让你们有准备时间,你们还不感谢我?”
薛元敬趴在桌上痛苦呻|吟道:“如果你把’你们‘换做’我们‘,我就很感谢你。为什么你又撒手不管了!你这个监国怎么能这么闲?”
李玄霸耸肩。谁让我病弱,换季时一生病,就被母亲接到宫中,再不准劳累?怪我啰?
第213章 良性循环资金流
建国之初事务繁忙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自从李玄霸因病不处理文书后, 他就把要推动的工作全部布置了下去。
“我只是先布置下去,你们不一定要做完。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做。”
李玄霸说得好听, 但谁不知道他那促狭性子。
杜如晦等人都对自己的才华很自傲。他都把工作布置下去了, 这群人怎么可能放着工作不推进, 等李玄霸回来?他们能给李玄霸留个尾巴就算不错了。
李玄霸这人的嘴又很“甜”,养病时谁来看病他就夸谁。
“虽然现在政务繁忙,但你们这么厉害, 我就算休息也没关系。”
“不过一些俗务,朝中相公们自会处理,我是不担心的。”
“哈哈哈, 等我身体好转时,说不定已经无事可做了。”
这是当着朝堂其他人, 李玄霸的说法。
等私下与友人们见面, 李玄霸就换了衣服嘴脸。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这么弱的吗?说好的“房谋杜断”呢?说好的“秦王十八学士”呢?这就说搞不定了?哦,你在史书中好像没什么记载……哎?我不是嘲笑你,别生气,只是你运气比较差,跟随了王世充……对, 就是那个王世充!
一向注重形象的真·儒雅随和薛德音,差点变成了后世解构版本的“儒雅随和”真儒士, 茶杯都举了起来。
但砸晋王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把茶水一饮而尽,再不说休假。
薛元敬本来只擅长文书, 现在每日埋头算筹, 还在学习李玄霸病中突发奇想推动的“算盘珠子”和“复式记账法”, 抠着国库那点东西斤斤计较;
薛德音接受了水利之事, 为了不被李玄霸气死,已经离开京城,要双足踏遍关中河道;
房玄龄和杜如晦除了做之前本来就很繁重的朝务,又接手了李玄霸手中瘟疫和天灾防治的活;
李玄霸原本独自张罗的前线后勤的事,被母亲和李智云接手。
李玄霸以为自己生病后,李渊会重新想揽权。谁知道母亲现在仍旧每日和李渊一同用一次饭,李渊知道母亲在忙碌,也没开口问政务。
窦慧明很疑惑,李渊怎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李玄霸咋舌,没想到自己的剧透对李渊的打击那么大。不就是执政九年仍旧不被后世认可为开国皇帝吗?
李玄霸对母亲道:“虚名而已,居然这么痛苦,父亲的承压能力真的差。”
窦慧明知道李玄霸会谶纬后,不敢向他询问“原本时空”的事。
没有了李玄霸的预见,家中事肯定会更惨烈,说不定连父子都会真的兵刃相见。
李玄霸知道母亲喜欢把所有苦恼都默默消化,不去麻烦其他人。他观察到母亲的忧虑后,就借着这件事把另一个时空的事告诉了母亲。
当皇帝的仍旧是二哥;玄武门之变死的人多了一个上蹿下跳的搅屎棍李元吉;自己和母亲前后脚病逝;小五最为可怜,被李建成丢在河东被杀,享年十四岁,父亲一句“他年幼赶不了路才丢下他”就敷衍了过去。
至于父亲,他倒是安享晚年,只是死后被移出祭拜开国皇帝的帝庙而已,这有什么可伤心的?
窦慧明听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惨状,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难过。
李元吉该死。她只恨李元吉死太早。
她对李建成的爱也磨灭得差不多了,现在徒余一声叹息。
自己和三郎都早早病逝了,没有见到乱世,说不定也是一种幸运。唯独小五的遭遇,令窦慧明痛心不已。
“你要对小五更好一点。”窦慧明对李玄霸道,“他每日都哭丧着脸,你是不是对他太严格了?”
李玄霸严肃道:“他当上楚王后就不肯再看书习字。”
窦慧明改口:“我会让万娘子好好说说他。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能还如孩童般顽皮?他年幼时明明最爱读书习字,现在性子都野了。”
李玄霸频频点头。母亲说得对。
让母亲心情好转之后,李玄霸又去探望了李渊,再次被李渊赶了出来。
他看着李渊身体不错,比他这个病秧子精气神充足,只是头发全白了,心情很好。
李玄霸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不希望李渊真的被自己气死,死了自己还得守孝。
李玄霸闲着闲着,杜如晦等人就把十月地震的应对方案拿出来了。
“阴盛而反常则地震”,“为寇至,为叛臣”。这很明显是因为李世民本来该去年十二月继位,结果延后到现在都没继位,上苍在催促真命天子赶紧归位,镇住天下气运。
都是李建成和突厥人的错!
李玄霸问道:“那赈灾呢?”
薛元敬道:“国库实在是没钱了。”
房乔等人都黯然。
他们不是不想对百姓更好一些,用以工代赈来安抚百姓,还能重新整修长安城,但是现在战事未平,朝堂确实是捉襟见肘。
如果直接征发徭役,恐怕因为杨广的徭役惊惶未定的百姓们会有怨言。而百姓在大隋已经习惯自己扛天灾,他们少做反而少错。
“减免受灾地区百姓一年徭役和赋税。”房乔道,“这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
李玄霸探得朝堂能做的极限后,道:“长安城的下水系统需要整修,否则两三代就会变成老长安城那样。我已经把原长安城的建造者宇文恺的族人从朔方郡接来,他们会负责长安城的修缮。以工代赈的钱粮我来想办法。”
杜如晦问道:“你要继续经商了?”
李玄霸笑道:“我大冬天地给他们演了一场,之后又在百忙之中参加了多场诗会,他们对茶叶和玻璃垂涎依旧,香皂铺子也要重新开张。我会以阿姊们的名义经商,然后我、小五和阿姊们一同捐献家产赈济百姓。有我们先捐钱,朝中勋贵世家应该不会一毛不拔。”
先用稀奇的商品赚豪强们的钱,然后捐出从豪强那里赚来的钱,逼豪强也一起捐钱,这就是李玄霸的计划。
薛元敬闷声道:“还是要让晋王殿下出手啊。”
李玄霸道:“我是监国亲王,这种大事我都不出手,二哥就要回来骂我了。”
薛元敬失笑:“这倒也是。”
有李玄霸兜底,他们都轻松不少。
李玄霸给李世民、长孙康宁和宇文珠寄了几大箱子“珍宝”,让他们多宣传自己即将限量发售的人造奇珍异宝。
他还特意用磨成多棱形的玻璃点缀了一件祥云常服,送给二哥穿。
磨宝石的本事,华夏人在石器时代就在做了。只是因为文化原因,“圆”是自古以来华夏民族的哲学思想,所以华夏人民更喜欢把宝石车成珠子。
李玄霸不车珠子,将玻璃磨成多棱形,技术上没问题,反正车珠子和磨成多棱形都是珠宝工匠的手工活,熟悉之后工作量不会增加太多,只是有棱有角的宝石不符合珠宝工匠的审美。
长孙康宁和宇文珠也不喜欢太闪亮太奢华的珠宝,更别说把这些亮闪闪的东西穿在身上。李玄霸便只送给了他们玻璃珠子。
宫里的妃嫔在窦皇后的带领下,也较为节俭。李玄霸送给母亲的玻璃珠子,母亲都拿来赏人了。万贵妃更是只喜欢簪各季鲜花,对宝石不屑一顾。
不过窦慧明和万贵妃为了支持李玄霸,正打算把宫里的宝石开销都换成玻璃,给李玄霸赚钱。
李玄霸正在绞尽脑汁拒绝中。
李世民到达洛阳城时,李玄霸送来的衣服正好寄到。
至于刘武周,李世民这次没出手,让裴行俨和长孙无忌带上刘武周的降将和颉利可汗去攻打,自己率先去了洛阳。
刘武周不过就盘踞一郡的贼寇而已,李世民没必要亲自去。
高颎已经写信催促李世民了。李世民再不来,他就按不住洛阳想要投降的人了。
李世民特意在离洛阳城几十里远的地方洗澡洗头,换上了李玄霸给他送来的亮闪闪衣服,才与高颎见面。
李世民这次选了一匹青黑色的马,好衬得马背上他的更闪亮。
亲卫探得李世民大军即将到来时,在马车上闭目小憩的高颎才下马车迎接。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闪得看不出人影的家伙一路纵马过来,还高声呼喊“高老师久等了,你看我衣服好不好看,是阿玄特意给我做的”。
“高公!住手!那是太子殿下!”左右护卫拉住要拔刀的高颎。
“李二郎就是这样的性格,你还没习惯?哎,大德又给李二郎准备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裴仁基头疼道,“守敬不会也学坏了?”
裴仁基可不想看到一只亮闪闪的儿子,太伤眼了。
马还在减速,李世民就自持艺高人胆大,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冲到高颎面前:“高老师,我的衣服好看吧!”
高颎打量李世民的衣服,脸色稍霁。
还好,大德还是没有过分乱来,给大雄的衣服近看还算正常。
李玄霸又不是让他哥扮丑,稀碎的玻璃点缀成祥云霞光的模样,近看甚至觉得有些素雅。只是如果太阳光很强烈,远远看去有点伤眼睛而已。
“不错。”高颎一看李世民的衣服,就知道李玄霸要开始卖玻璃了。
李玄霸和他说过玻璃的事。玻璃就是一种半透明的、仿佛水晶的陶瓷器。李玄霸只是趁着其他人不懂,所以把未成形的“陶瓷碎片”当宝石卖,好从勋贵豪强手中温和地夺得一笔钱粮,弥补大唐建国初期的百业凋零。
赚钱只是第一步,李玄霸不断高调的“捐赠”这些赚来的钱财,逼迫勋贵豪强们也一同捐钱,才是这位好徒弟所谓的“良性循环”。
第214章 李世民气得跳脚
高颎得知李玄霸的计划之后, 就把长子高盛道派回了京城,辅佐李玄霸,并监督李玄霸多休息。
朝中有的是人做事, 李玄霸只需要安排别人做事。
高盛道和李玄霸几乎没有交情。
高盛道身为高颎长子, 将来会继承高颎的国公爵位。他又不想父亲早逝, 所以就当作自己没有爵位,早早外放打拼。
大部分勋贵子弟都领着荫官在京城闲混,不喜欢职官的约束, 就算当了职官,他们也会推脱,认为太低等的职官配不上自己。
高盛道身为国公世子, 却早早从县令打拼。李世民和李玄霸拜高颎为师的时候,高盛道已经在外当了多年刺史, 在外地安了家, 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所以他只在书信中听父亲提过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的事,一直对他们很好奇。
李唐建立之后,高盛道回到了高颎身边,现在和弟弟高表仁一同跟随高颎攻打洛阳。高颎认为长子多年在外为官,很擅长庶务, 所以派长子回京城;三子高表仁在瓦岗寨中表现出了几分军事天分,高颎便把高表仁继续带在身边, 亲身教导。
高表仁叫苦不迭。虽然他在李二郎和李三郎争夺天下的时候劳累了一番,但他其实是个闲云野鹤的性格,根本不想当什么大将军。
高颎还有一个二儿子, 名为高弘德, 因高颎的功劳受封应国公, 原本是大隋晋王杨广的记室, 算是杨广的心腹。
当初隋文帝十分信任高颎,将高颎一家定为可以辅佐好几任皇帝的忠臣。高颎的女儿嫁给废太子杨勇为良娣;杨勇的大宁公主女儿被封公主,嫁给渤海郡公高表仁;高颎的二儿子高弘德受封应国公,受命辅佐还是晋王的杨广。
可惜隋文帝还是因废太子的事猜忌高颎,高弘德夹在家族和事业之间,也早早抑郁病逝。
因之前的心伤,高颎不会再让家人辅佐李世民的儿子。他这次让高盛道回京,除了看顾李玄霸之外,也是想让李玄霸从中周旋,不让李世民命高表仁辅佐太子。
高颎已经给李世民写信拒绝了此事,但李世民只会在信中打哈哈,说就这么定了。
“我相信老师和师兄,老师和师兄怎么能不相信自己!”
高表仁看到信很感动。高颎狠狠敲了儿子的脑袋,让儿子别被这些话迷惑。
李二郎真是天生就会当皇帝,看这套话,张口就来。如果不是高颎已经在隋文帝那里免疫了,他大概也会为了这一句“相信”激动不已。
现在?还是让李玄霸去教育李世民的太子吧。
除了李玄霸,还有谁敢在与李世民教育太子意见不合的时候,连着太子和太子他父亲一起骂?
这太子老师,除了李玄霸,无人能当。
李世民给高颎炫耀了新衣服后,再次提起让高表仁当太子老师的事。
他本来想让高颎当太子的老师,但高颎说自己给废太子杨勇当过老师,不吉利。李世民就想,让师兄给自家太子当老师,高老师在背后支招,也一样。
高颎再次表示了拒绝,并且强调这个太子老师只有李玄霸能当。
李世民叹气:“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阿玄拒绝了。他说等天下太平后,要带着弟妹游山玩水,当个富贵闲王,谁耐烦给我带孩子。我说不过他,母亲也偏帮他。不是我看不起你啊高师兄,阿玄肯定是第一位!”
高表仁无语:“你可以不说最后一句。”
李世民咧嘴:“嘿嘿。”他就是故意的。
高表仁转身就走。李二郎和李三郎都是这副喜欢欺负人的性格,从小到大都这样。这时候只需要无视他们,赶紧离开,他们就会自觉无趣,不再胡言乱语。
高表仁离开后,高颎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反复好几次,然后无奈地瞥了还在咧嘴无声坏笑的李世民一眼。
“我家三郎的才华本就没资格当太子太师。你非要让他当太子太师,就是瞅准了我的心理,知道我会为了这个掺和进你和大德的交锋,帮你劝说当大德帮你教育太子。”高颎叹气,“你啊,这么算计大德,不怕大德生气?”
李世民道:“我算计老师,老师不也没生气。同理,阿玄也不可能生气。”
他又坏笑了几声,道:“我和他自幼就互相耍心眼,老师不必担心。”
高颎想了想曾经还一团孩气的李二郎和李三郎在他门下求学的模样。
他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倒是。”
李世民收起坏笑,正色道:“我知道阿玄懒散,如果不是因为乱世,他根本懒得动弹。但我将来会很累,他怎么能躲懒?我案牍劳形,他却游山玩水,还写信告诉我他玩得有多开心,绝对不行!”
高颎扶额:“我还以为你想说,既然你是皇帝,你最信任的弟弟自然应该给你当左右手,你只信任他。”
李世民摇头:“我信任的人可多了,房玄龄、杜克明、薛伯褒和高师兄,我都很信任,都可以当左右手。魏玄成现在干得也不错,我也马上就要全然信任他了。我不让他躲懒,只是因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想自己偷跑?没门!就是小五也别想偷溜!都给我留在京城!”
高颎:“……”
最终他只能扶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高颎确定了李世民真正的想法后,与李世民达成合作,帮李世民说动窦皇后。
这件事暂时揭过,高颎这才轻描淡写地说起洛阳的事。
高颎到达洛阳之后,就切断洛阳的粮道,每日在城外做饭,吃完饭就招降,并不攻城。
当时洛阳城破,朝中有些官吏来不及逃跑,被迫留在洛阳为官。
高颎每隔几日就敲城门,告诉城中守军可以用粮食换取洛阳城中的旧臣。
杨玄感自然不准。但洛阳城内并非只有杨玄感一股势力,还有许多小贼帅。
这些贼帅虽然名义上归附杨玄感,认杨玄感为“盟主”,但没有将兵权交出去,仍旧各自为政。
洛阳缺粮,他们对隋朝旧臣又不重视。为了吃饱肚子,这些贼帅本就在洛阳打家劫舍,弄得洛阳百姓怨声载道。
杨玄感想要阻止,却控制不了缺粮的贼帅军队。
高颎知道洛阳城中的情况,用粮食换取家财已经被榨干的隋朝旧官吏,贼帅当然万分愿意,还笑话高颎傻。
“杨玄感麾下有本事的人都是大隋的勋贵世家,洛阳被贼帅害得家破人亡的官吏曾经是他们的同僚,难免兔死狐悲。我如此做,会让他们感同身受,认为杨玄感无法庇佑他们,而大唐对大隋旧臣宽和,他们投奔大唐之后,仍旧是人上人。”高颎拈须轻笑,“等殿下继位之后,召开一次制科,允许这些降臣也参加。这就是给他们的恩德了。”
制科又称“特科”,大部分时候不是从零开始选拔人才,而是官吏的“再考核”,分律令、军务等方方面面,重视官吏的务实本事。
制科的雏形从西汉时就开始了。“察举制”举孝廉后,孝廉就要齐聚京城,经过再次考核,才会授予他们官职。
高颎的意思很明确,朝中官职能者居之,如果比不过别人,那就是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大唐对他们不宽容。
李世民笑道:“房玄龄正在着手改革制科。他现在烦躁极了,说他和杜克明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朝中却养着大批荫官不做事。他想让职官的地位高于荫官。”
高颎道:“不要一蹴而就,要徐徐图之。”
李世民拱手:“学生明白。”
高颎叹气:“隋文帝乃是逼北周皇帝禅位,并非完全由自己打天下,所以只能妥协。你若要改革官职,除了要小心谨慎之外,也要保证你在位期间做完这件事。除了亲手打下天下的开国皇帝,其余皇帝想要动官制很困难。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李世民点头:“所以阿玄绝对别想跑。”
高颎扶额:“别说大德了!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用再重复。”
李世民露出标志性咧嘴阳光笑容。
(*^▽^*)嘿嘿!
高颎和李世民所谈论的多是官制改革,涉及洛阳形势的谈话不多。
他们都没把洛阳这一座孤城当回事。
洛阳城池坚固,若要强攻,一定会造成极大伤亡。但为什么要强攻?现在中原基本平定,洛阳上下左右全是大唐的领土,变成了一座孤城。
城中没有农田,高颎只需要把洛阳围住,洛阳能坚持多久?
高颎来到洛阳的第一日,就慢条斯理地安排兵卒在洛阳附近屯田。
当初杨广为了压制天下民乱,要求将百姓强制迁入城中,城郊就近给田。
城郊无主的田很少,被强制迁入城中的百姓基本沦为佃农,甚至卖身为奴婢。
但不管田地是谁的,耕田的人多了,洛阳城郊的耕地开垦情况不错。
现在洛阳被围,“坚持”不投降,那么洛阳城郊的田地肯定就充公了,将来会重新分配。
在拿下洛阳之前,这些田自然就是大唐还未分配的“公田”,高颎就带领兵卒屯田了。
洛阳旁边灌溉条件很不错,去年和今年的天气都较温暖,城郊还有百姓偷偷出城门种了一点地。高颎来到洛阳后补种了冬小麦,现在已经快成熟了。
高颎已经准备好了大豆的种子。等冬小麦收获,屯田的兵卒就会播种春大豆,既能回地力,还能多收获一季。
长期打仗不能只靠朝廷提供的后勤,屯田是重中之重。高颎为大隋平定天下后,剩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与突厥对峙,屯田更是重中之重。
杨玄感等人站在城楼上,看到城外兵卒正热火朝天地下地干活,麦苗一日比一日长得高,变成了金黄的一片,都快接着洛阳的城门,心情别提多难受。
明明以大唐的势力,想要强攻洛阳也不是做不到,但高颎这老匹夫居然一副要在洛阳城郊再过一个年的模样,丝毫不担心朝中催促。
这老匹夫怎么还没死?怎么还能带兵打仗?!
听闻是高颎带兵攻打洛阳,贼帅还傻乎乎地不知道严重性,杨玄感的下属们都满腹担忧。
如今担忧成真,高颎居然想不费一兵一卒,活活饿死他们!
他们试图出城抢粮,但高颎早有准备,无论他们开哪个城门,城门外一定早就有高颎集结的兵力。
更可恶的是,杨玄感和诸多贼帅站在城门上关站,发现高颎一边集中兵力把他们堵回去,剩余的人还在远处继续耕种。
没有人相信高颎能掐会算,都认为城中有人给高颎当奸细。
贼帅说给高颎提供消息的奸细肯定是隋朝旧贵,变本加厉抢劫富户,并指责杨玄感的部下全是奸细。
杨玄感的下属则指责贼帅没有操守,本就是墙头草,再者当初大隋最强大的几支贼帅纷纷投靠李世民,如今洛阳城中许多贼帅都是那些贼帅的同盟甚至部将,他们才最可能是李世民的奸细。
城中发生了火拼,有不少人晚上偷偷从城门吊了根绳子,跑出城投降。
高颎来者不拒,收编了这些投降的人,他们专职在城门口劝降,自己继续屯田,哪怕听闻城中出现内乱,也不派人趁机攻打洛阳。
“我担心一攻打,他们就真的降了。”高颎忧虑道,“你还在草原,赶不上怎么办?”
李世民哭笑不得:“降了就降了,一个东都而已,谁打都一样,也不必非要我来。”
高颎道:“最好西京和东都都由你当主帅打下,这样你将来改革隋朝旧制,才更有底气。”
高颎真担心洛阳投降太快,所以城里的奸细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死守洛阳这一边。
洛阳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城中奸细兢兢业业地抚民,以及高颎偷偷地粮草支援。
高颎在洛阳城中地位最高的奸细,祖籍清河崔氏的崔义玄写信,高颎再不攻打洛阳城,自己都要取代李密成为杨玄感座下第一谋士了,那时候自己与杨玄感同诛了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看到崔义玄写的信,差点笑破了肚子。
“李密居然这么没用?”李世民笑道,“他不是自称杨玄感谋主?我听闻他还有噬主之相,怎么被排挤了?”
高颎道:“他若投奔某个贼帅,还可能因为陇西李氏的出身被人高看一眼,凭借勋贵世家的身份慢慢架空贼帅。杨玄感麾下都是他那样的出身,多的是勋贵世家子弟,他并没有太大优势。”
李世民道:“河东那把火是他派人烧的,这人我亲自杀。”
听李密的命令动手的人是新义郡公韩世谔,隋朝名将韩擒虎的嗣子。
李靖是韩擒虎的外甥,也就是韩世谔的表兄。
韩世谔为杨玄感麾下第一猛将,每当杨玄感攻城的时候,常常为先登。杨玄感夺得洛阳,本以为是扬眉吐气的开端。谁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从贼帅手中掌控洛阳,李世民已经快把天下都扫平了。
等他回过神,中原居然只剩下洛阳一座空城。
因杨玄感称帝后,手中不多的实权官职多偏袒自家族人,韩世谔在大隋为郡公,在杨玄感手中立功颇多,陪着杨玄感出生入死,在杨玄感最低谷的时期不离不弃,地位还不如在大隋的时候,心中本就有不满。
李靖又被李世民重用,韩世谔被杨玄感猜忌,剥夺了军权,韩世谔就逃了。
韩世谔逃走的时候给李靖写信,说将来李世民和李玄霸肯定会得知他参与了放火追杀李玄霸的事,他希望李靖能帮韩家说情,不要诛灭迁怒韩家其他旁系族人。
李靖得到这封信的时候,韩世谔已经不知踪迹。李世民气得跳脚。
韩世谔在乱世未平的时候改头换面融入百姓中,李世民就算在每个郡县都张贴告示,都不可能把韩世谔揪出来,只能任由韩世谔跑了。
至于韩擒虎的其他族人,李世民和李玄霸都不是迁怒别人家族的人,原本就打算放过。
他们早就猜到了是李密动手,韩世谔这个当时杨玄感麾下唯一猛将估计也被充为打手。李靖是韩世谔的表弟,他们都没有迁怒李靖,自然也不会迁怒其他人。
高颎无奈道:“我怕李密会开城门投降。那时你可就不能杀他了。不过如果他投降后再向他透露韩世谔已经告密,他一定会叛逃,你到时再杀他。”
李世民皱眉:“何必这么麻烦?我休整一日,明日就攻城!定不给杨玄感投降的机会!”
高颎道:“好。”
李世民杀牛宰羊劳军,并穿着自己超级闪亮的新衣服在城墙下晃悠了一下,亲自告知洛阳城内自己明日攻城。
这么明亮的靶子,洛阳城内的守军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放箭。
李世民身后的部将都遗憾极了。他们都做好了为主公拦箭的准备,奈何洛阳城守军不给他们立护驾之功的机会。
李世民在城门下叫阵的时候,高颎正在稍远的地方安排收割的事。
就算洛阳城马上就要攻下,冬小麦还得收割,春大豆也得种下去。
等高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胡子都扯断了几根。
高表仁:“二郎这带兵的习惯……”
高颎打断道:“他的兵略不是我所教!是他自己悟出!”
高表仁:“……”
李世民不出预料挨了高颎一顿骂,当了太子还得罚写“君子不立危墙”的大字。
李世民憋了一肚子的郁闷,准备第二日攻城时讨回来。
结果第二日,他刚披甲,洛阳城门就开了。
杨玄感本来就在洛阳成为孤城后忧懑成疾。昨日李世民在城门外叫阵,嘲笑杨玄感。杨玄感被弟弟扶到城楼上看到了这一幕,叫放箭却无人敢拉弓,连亲卫都指挥不动,便气急攻心晕倒了。
咳,然后他于昨夜子时暴卒。
李世民傻眼。
他知道杨玄感病了,还和阿玄讨论过杨玄感什么时候病死,洛阳不攻自破。
但杨玄感的病时好时坏,一直没病逝,偶尔还能披甲出城门逛一圈,向大唐表明他还活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就打消了侥幸心理。
“怎么能这样?怎么我刚到他就死了?!”李世民气得直跺脚,“带头投降的是谁?!别告诉我有李密!”
高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世民:“奉上降书的就是李密。看字迹,这降书应当是李密为主笔。乱世各为其主生死搏杀很正常,既然你会重用差点取你姓名的敌将,那也应该放过李密。如果李密没有叛逃,你就不要动手了。”
高颎将李玄霸的亲笔书信递给李世民。
李玄霸预料到李密可能会投降,所以早就准备好书信藏在高颎这里。如果发生了自己预料的事,高颎就把书信给李世民。
为什么不早点给,那是李玄霸的恶趣味。这不显得他算无遗策嘛。
嗯,这句话李玄霸写在了信的末尾,把正生气的李世民都逗乐了。
李世民失笑:“罢了,李密自傲,我让他子孙三代不能做官,可能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不让李密子孙三代做官当然不会写在公开的诏令里,李世民自己否了就行。
等他有了儿子孙子,再给儿子孙子仔细叮嘱,如果儿子孙子敢用李密的儿子和孙子,就是不孝。
高颎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李世民会立刻斩了李密,让洛阳再生波澜。
按照李玄霸列的天灾表,接下来一年比一年艰难。他希望中原别再起战乱,这才能集中力量休养生息,抵抗天灾。
李世民做好了暂时绕过李密的准备,穿着他闪亮的新衣服难得皮笑肉不笑一次,把本就战战兢兢的洛阳降臣安抚得更加战战兢兢。
真命天子一出现,不肯投降的杨玄感就暴卒。这是真的逆天者亡啊!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投降,但是已经投降得太晚。就算李世民……就算陛下不降罪,老天会不会降罪,也让他们暴卒?
事有凑巧,洛阳城中的人饿了许多日,百姓死亡更多,城中本就有瘟疫,有些降臣身上带着病,在这场宴会上看到荤腥,没有节制地暴饮暴食。第二日,就有三个醉酒暴食的病患与世长辞。
降臣降将们吓破了胆。
李世民暂时驻扎在宫苑中。他一大早就起床一边扎马步一边读书,书读到一半,就看到外面烟雾袅袅,还以为着火了。
出门一看,发现宫门外人山人海,别说降臣降将,连洛阳百姓都听到风声,在宫城外执着香火叩拜真命天子,希望真命天子不要惩罚他们。
李世民:“……”
我从未听说跪拜哪位真命天子的时候要烧香啊!!我又不是庙堂里的泥塑神像!!
李世民再再再一次在洛阳被气得跳脚。
李世民气得跳脚,但又不能为这件事发怒。毕竟洛阳降臣降将和百姓是认可他为真命天子,深信老天会帮他惩罚不认可他为皇帝的人。这种好事,历代皇帝都眼红。
他只能受着,心里郁闷极了,还要勉强挤出笑容安抚百姓,并以小心火烛的名义禁止百姓对着他烧香磕头。
就在李世民心里的憋闷快达到顶峰,甚至都想飞马去京城,半夜把弟弟从床上拖起来吐槽的时候,一个好消息让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哈?李密逃了?而且还是逃亡突厥?”李世民大笑,“他不知道我已经把东|突厥灭了吗?”
高颎也失笑不已,连连摇头李密是天命该绝:“他被困洛阳,怎么会知道你已经灭掉东|突厥的事?各路反王都向颉利称臣,他还以为颉利仍旧十分强大,能护住他与大唐抗衡。”
李世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15章 洛阳百姓太激动
李玄霸比李世民更先知道李密的结局。
李密往突厥逃的时候, 半路就知道李世民已经擒获颉利可汗,便雇了几个突厥人当向导,想要往西突厥去。
谁曾想突厥向导前脚收了他的钱, 当夜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向唐兵换取赏钱, “狡猾”的就像是和平时期的中原百姓。
这个会汉话的突厥商人还对着唐兵的人嘲笑李密:“他居然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他是天可汗的敌人,想要去投奔西突厥对付天可汗,这不是专门求着我们杀他领赏吗?”
李昭正好在附近驻军, 长孙晟也在。
李密曾经和杨素交好。长孙晟和杨素有交情,曾见过李密几面。虽然李密的模样和十几年前有些不同,长孙晟认人的本事很强, 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具尸体就是李密。
他知道李密曾经密谋追杀李玄霸和李智云,便将李密的尸首送往长安, 告诉李玄霸这个好消息。
天气较为炎热, 尸首送到长安时都烂了。
李玄霸捂着嘴鼻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出来李密的长相。
李密属于陇西李氏。不过陇西李氏是个大家族,同属于陇西李氏的家族可能住在天南海北,一辈子都没说过话。
说来,其实现在的李唐皇室在族谱上, 也属于陇西李氏,非要扯关系还和李密是一族的。李玄霸当然不会迁怒陇西李氏。
李密跟随杨玄感起兵时, 亲戚就已经被杨广收拾了一遍,现在长安城中没有李密的近亲。
李玄霸想了想,先把李密的尸骨烧了, 以免传染瘟疫, 再把李密的骨灰埋在乱葬岗, 立了个墓碑。如果李密将来有亲戚想要为他收殓, 或许能找到地方。
他知道河东郡那把火是李密放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李密又各为其主,虽然他肯定会杀了李密,哪怕李密降了他也会找机会弄死李密,但他心里对李密的仇恨其实没多少,只是单纯有仇报仇。
现在李密已经死了,李玄霸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宇文珠知道李玄霸还让李密的骨灰入土了,气得给李玄霸写信,第一次把李玄霸骂了一顿。
她还记得当初李玄霸有多危险。她不知道为李玄霸流了多少泪,一度认为要与李玄霸天人相别。
宇文珠知道那把火是李密放的后,就一直咬牙切齿等着报仇雪恨。结果李玄霸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把李密好好安葬了?!
李玄霸不认为把骨灰埋在乱葬岗算好好安葬,但这时候……咳,乖乖认错就行。
李世民得知了李密的结局,也写信把李玄霸骂了一顿,还说要回来挖了李密的坟。
李玄霸对二哥可没有好脾气,他写信把李世民回骂了一顿,骂人的文字量是李世民的两倍。
窦慧明笑出了眼泪:“他只是说说,不会真的这么做。你表现了你的仁慈大度,得到了士人交口称赞,他为了你,也会捏着鼻子大度。”
李玄霸道:“我知道,但他骂我,我就要骂他。”
窦慧明掩嘴笑道:“好,好,骂就骂。”
万贵妃正剥着柴绍送来的荔枝,李智云这个不孝子只知道张嘴吃荔枝,就像个弱智妈宝一样。
闻言,李智云吞下荔枝肉道:“我不怕名声,我去挖。”
“吃你的荔枝吧。”李玄霸从荔枝盆栽上摘了一颗荔枝,连壳塞入李智云嘴里。
荔枝容易腐烂,进贡荔枝都是进贡的挂果的荔枝树,能让荔枝多保鲜一段时间。
柴绍在荔枝挂果的时候就差人把荔枝盆栽送来,到长安后差不多成熟。
可惜就算把荔枝果树栽种下去,果树就算存活,明年也不会结果了。所以荔枝特别金贵,皇帝都是按颗赏人。
李玄霸吃了一颗荔枝。虽然荔枝挂在树上,据说是新鲜的,但他仍旧觉得有一股子腐烂味,和他记忆中的荔枝味道完全不一样。
他在当营销号小编的时候已经还完了债,经济水平好转,荔枝当季的时候还是吃得起荔枝的。何况他当初在南方打工的时候,荔枝便宜得能烂在树上。有段时间他刚还了一笔账,穷得把荔枝当菜下米饭,齁得翻酸水。
现在回忆起来,李玄霸居然觉得那些苦难也算过得不错了。
至少自己能吃鲜荔枝吃到吐。
因有这样的记忆,李玄霸不喜荔枝,将自己的份额都给了特别嗜甜的李智云。
李智云在口味的爱好上和李世民一致,都是嗜甜如命。李玄霸吃什么口味都偏清淡。
李世民接到李玄霸的骂人信时,李玄霸还送来了荔枝干。
他吃了一块荔枝干,笑了笑,对高颎道:“阿玄脾气还是这么大。”
高颎颔首。大德对大雄的脾气还这么大,他也就放心了。至少兄弟二人现在的感情没有改变。
李世民道:“母亲已经松口,不再阻止我让阿玄帮我教育太子。只要母亲松口,阿玄就翻不波浪。”
高颎叹气:“希望将来你的储君之位不会再起波折。”
李世民笑道:“就算再起波折,我只会自责,不会怪别人。”
李世民这么一说,高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安慰道:“只要好好教导,储君一定会很优秀。”
李世民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道:“我曾经让阿玄给我儿子当老师时,也是这么对阿玄说。阿玄回答,如果给我一个李元吉,我该如何应对?”
高颎:“??!”
李世民道:“我还能如何应对?当然是狠狠揍阿玄一顿!”
高颎沉默半晌,脸色阴沉:“揍得好!”
……
“阿嚏!”李玄霸揉了揉鼻子,“不用猜就知道是二哥在说我坏话。”
高盛道哭笑不得。
他未见李玄霸时,听过李玄霸很多传闻,无外乎都是智多近妖、足智多谋和老城早熟之类。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才明白为何弟弟会提起李世民和李玄霸时露出仿佛溺爱幼弟般的表情。李世民他了解不多,但李玄霸确实很孩子气。
李玄霸骂了二哥几句后,继续给高盛道安排任务。
高老师都把人送到自己手中了,他怎么能不压榨?可惜自己的老丈人一家都闲散惯了,不好用。
四位老师中,只有自家丈人这家没有人压榨,李玄霸心里颇不是滋味。
“慈善拍卖会和慈善排行榜大概就是这个流程,高大兄还有什么不明白?”李玄霸问道。
高盛道再次劝说道:“你叫我的字即可,不用这么客气。”
李玄霸笑道:“大兄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回答了多少次了?还不烦吗?我叫你大兄,可不是因为客气,而是亲近。我还叫高三兄师兄呢。”
高盛道叹气:“好吧。我差不多都明白了,只是需要实践。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来请教你。”
李玄霸所提出的“慈善”虽然听着新颖,但细思之下内在含义很简单,不过就是利用权贵的虚荣心,用荣誉换取权贵的钱财,用于赈济贫寒百姓。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便是如此。
高盛道又看了一遍李玄霸写的计划书,眉头突然紧皱:“大德,我相信你一定能好好运用这笔钱,但若换成居心不良的人,恐怕会变成新的横征暴敛的工具。”
李玄霸道:“慈善就是这样,说是慈善,其实敛财。所谓权贵捐赠的钱如数奉还,然后主办方和权贵三七分成,就是这个慈善的真面目。”
高盛道沉默地看着李玄霸。
李玄霸道:“世上所有政策都是如此,在好人手中就是好事,在坏人手中就是坏事。我们只能保证这些政策在我们手中是好的,能用来救人即可。”
高盛道叹息:“你看得很开。这也是因为你会谶纬,看透了未来的原因吗?”
李玄霸开玩笑道:“我看到的不是未来,而是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发展。所以说我是骗子也对。”
高盛道也半开玩笑道:“你说得很对。介意我问一问我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吗?”
李玄霸道:“被杨广流放北疆柳城,病逝柳城。”
高盛道嘴角微抽:“在你看到的未来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好事?”
他早就听三弟悄悄吐槽过,李玄霸给朋友的“谶纬”,几乎没有好事。
李玄霸道:“有啊,只是他们都只记得不好的事。我说房玄龄和杜克明能当宰相,我二哥能当皇帝,这还不算好事?”
高盛道觉得李玄霸这话很有哲理。
确实,李玄霸也做了许多很好的预言,但听到预言的人都对不好的事印象深刻,才传言李玄霸的谶纬不说好话。
高盛道离开后,对许多人叹息了这件事,说他人误会了李玄霸。
他又叹息,李玄霸曾坦言,他看到的未来是没有谶纬者自身存在的未来。但这样的未来已经改变,所以谶纬相面都成了“虚妄之言”,旁人实在不需要因为李玄霸会谶纬,好像就被李玄霸看透了一切,继而排斥李玄霸。
高盛道作为高颎的继承人,名声在外,他的话很多人附和。
在高盛道的卖力宣传下,试图求关系让李玄霸相面的人变少,京中再说起李玄霸的“谶纬”和“相面”,多把这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李玄霸把高盛道所做的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他虽不在乎外界的评价,这些评价不能损他丝毫。那些人越敬畏他,他倒是越耳根清净。
但高大哥的细致体贴,还是让李玄霸心头一暖。
高老师家两位师兄,真像是圣贤书里走出来的完美兄长。
房乔、杜如晦等人听到高盛道的叹息之后,居然来找李玄霸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抱怨,只是一时说漏了嘴,他们并无真的认为李玄霸只会说不好的事。
李玄霸道:“其实我确实更常对你们说坏事。坏事需要改变,好事不需要,那么自然知道坏事就够了。不过既然你们都诚心来道歉了,我不讨点什么多不好意思。”
说罢,李玄霸就把华清宫的修建方案提前拿了出来,让房乔和杜如晦在百忙之中为他监督修宫殿。
华清宫即骊山脚下的温泉行宫,最早可追溯到秦始皇时,现在已经荒废。
李世民当皇帝后,想修个新房子很困难,但以给太上皇修新宫殿为由建造温泉行宫,就无人会反对。
地震之后正好需要安置灾民,李玄霸做了这么多准备,足以给灾民提供能够干体力活的赈济粮,能以为太上皇修温泉行宫的名义以工代赈,既赈济了灾民,又能刷一刷“孝顺”的名声。
房乔和杜如晦虽然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拿着李玄霸新分派的工作离开了,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就是李玄霸这人嘴欠,逢人就说这工作本来想交给李智云,让房玄龄和杜克明稍稍歇口气。既然他们自己撞上门来,那就是自己不想休息。
李玄霸还唏嘘,说不准房玄龄和杜克明就是不想休息,才故意来向自己道歉讨活。
已经有了“房谋杜断”名声的两位朝中相公私下约酒,提起李玄霸就骂。
李世民夺得洛阳后本准备回京,得知李玄霸等人要用地震为他刷声望后,感叹了一声“民生多艰”,继续南下。
李靖已经基本打下了长江沿线,正在和占据岭南的豪强商谈。
岭南地形崎岖,气候闷热,瘴气丛生,不好攻打。还好现在岭南的实际掌控人冯盎心系中原,并不想脱离中原王朝自立,所以还能先商谈。
冯盎此人可能后世知名度不高,但他祖母冼夫人可是声名赫赫。
冼夫人是俚族首领,嫁给高凉郡太守冯宝。岭南汉俚联姻的传统由此开始。
冯宝死后,冼夫人安抚百越、镇压叛乱、打击豪强、推行汉化,极大地推动了岭南生产技术和社会文化的发展。她被梁、陈、隋三代册封,曾为陈朝中郎将,被隋文帝册封为谯国夫人,准许冼夫人开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并掌管岭南六州兵马的权力。
别的国公夫人都是因为嫁给了国公才得以册封国公夫人,冼夫人夫妻俩正好相反,因为冼夫人战功卓越,她的亡夫才在各个朝代被追封为国公。
因中原王朝目前还难以完全控制岭南等偏远等地,所以岭南与南诏等地都是羁縻府州,即少数民族领袖自治制度。冯盎只要向大唐递降书,岭南道就不用打了。
岭南离中原遥远,冯盎正在打探中原的消息。他是半个汉人,虽然冯家会仍旧世代镇守岭南,但他也希望能有子弟能回中原。所以只要大唐确实已经基本问鼎天下,他就肯定会投降。
李靖敬佩冼夫人满门忠良,愿意给冯盎时间。
李世民南下亲自招降冯盎,冯盎诚惶诚恐,对李靖哭丧着脸道:“我是不是投降得太慢?”
李靖安慰道:“岭南消息闭塞,你不过是花些时间打探消息,以免被贼人骗而已。你身为大隋忠臣,小心谨慎并不为错。主公亲自来招抚你,只是因为他重视你。”
他在心里补充,只是因为东|突厥和洛阳太没用,降得太快,导致主公没事可做,跑南边来了。
主公你没事可做就回京啊!
听闻晋王殿下列了天灾列表,房公和杜公等朝中相公都忙得焦头烂额,晋王殿下更是一翻年就已经病了两次。打仗这么简单的事,别说全权交给我,就是裴行俨、长孙无忌等人,也能主帅一方,主公还是应该回京城早日登基。
李靖不是喜欢劝谏的人,但这次他不得不劝谏。他知道主公刚及冠不久,正是闲不住的时候,很想亲自打下所有江山。但现在主公扫平中原,北定东|突厥,西突厥也已经派人前来称臣,只剩岭南一地,大可不必如此强迫症,非要跑这么远来完成最后一块舆图填色。
高颎坐镇洛阳,一边屯田一边恢复东都附近生产秩序,扫平零星匪患。李世民带着自己的心腹下属来到长江边上,首先被李靖一顿劝谏。
李世民笑着对长孙无忌和裴行俨道:“李药师怎么也要转职谏臣了?我麾下的谏臣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长孙无忌和李靖共事过一段时间,对李靖较为了解。他面无表情道:“能把李药师逼成谏臣,主公你应该多多反省。”
裴行俨不了解李靖,也不妨碍他附和长孙无忌。
李靖见李世民麾下还是这么活泼热闹,十分头疼。
将来朝堂上不会也如此热闹?自己还是一直外放镇守边疆,别回朝堂了。
李靖不喜欢多话,劝谏点到即止,没有拉着李世民的袖子一直唠叨。
劝谏一句后,李靖就将冯盎的情况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唏嘘:“冼夫人和冯盎啊,我知道。”
他唏嘘的不是冼夫人和冯盎,而是冯盎那个出名的宦官曾孙。
凑巧的是,李玄霸写信让李世民暂时别回来,先把冯盎带回来时,也在唏嘘冯盎的曾孙。
冯盎除了有一个出名的祖母,还有一个出名的曾孙,名为高力士。
后世很多人知道冼夫人,知道高力士,甚至连冯盎都听说过,但绝对不知道,高力士是冯盎的曾孙,冼夫人的第七世孙,本名冯元一。
高力士常和李白捆绑出现,即著名的“高力士脱靴”,好像高力士是只知奉承唐玄宗才得宠的奸宦似的。
其实高力士是累有功勋的大忠臣,官至右监门卫大将军,晋爵渤海郡公,听闻唐玄宗驾崩后呕血而死,追赠扬州大都督,陪葬泰陵。而且,他还是满门忠良的冼夫人和冯盎之后。
武则天称帝时为按下朝堂不满,重用酷吏万国俊排除异己。众所周知,历来酷吏除了帮主人排除异己,还会自己滥用职权。
圣历元年,岭南遭灾,万国俊坐镇广州当监察御史,当时镇守岭南的是冯盎之孙冯君衡。冯君衡没有及时奉承万国俊,万国俊便诬告冯君衡指使岭南受灾的流民谋反。女帝诏令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将冯氏宗族和冼氏宗族毁坟灭族。
冯元一因年幼被免于处死,被阉割为奴。李千里怜惜他,将他带回宫中为宦官。冯元一被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改名高力士。
高延福出身渤海高氏,也是因罪净身入宫。或许是对冯元一的经历感同身受,他才庇佑年幼的冯元一。高力士后来被封渤海郡王,也是因为所认义父是渤海高氏出身,惯例册封祖籍地为封号的缘故。
明朝李贽夸赞:“高力士真忠臣也,谁谓阉宦无人。”
冼夫人的后人即使只剩下一个太监也恪守忠良终身,所谓满门忠良,被灭满门了也还是忠良,真不负君王。
高力士身为忠良勋贵之后,因被诬告而净身入宫,仍旧不改宏图大志忠君立功,以宦官之身得封郡公,却仍旧因身体残缺被人轻视侮辱,真是可叹。
对了,现在的渤海郡公正是他出身渤海高氏的师兄,高表仁。高延福大概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族人。
“高大兄,听闻你是渤海高氏出身,要不要在渤海高氏开办族学?”李玄霸道,“大唐以后会推广科举,渤海高氏的族人若以科举晋身,也算清贵了。”
高盛道无语道:“别说这么远,现在震得这么厉害,你都不害怕吗!”
李玄霸知道这场地震的日期,李玄霸与高盛道、房乔等人提前三日在帐篷里居住,以便于地震来后第一时间发出政令。
地震如约而至,众人先猛地站起,然后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面有惧色。
只李玄霸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一边看信,一边唠唠叨叨,没个正形。
见李玄霸这副轻松的模样,众人虽然很无语,但心中恐慌也消失不少。
这场地震都被李玄霸提前预知了,还有何可惧?当务之急,该是立刻赈灾,没空让他们畏惧天灾。
地震之后,窦皇后带着万贵妃和后宫妃嫔亲自搭建粥棚赈济灾民;宇文珠匆忙赶回京城,应对地震后京城可能出现的疫病;长孙康宁仍旧在李昭军中,与父亲长孙晟一起安抚突厥首领,商议再次分割东|突厥之事,待李世民快回京的时候再回来当皇后。
李世民也掐准时间北上,一路安抚灾民,平定骚乱,开仓赈灾。
李玄霸早就安排在京城居住的各地百姓代表,终于能完成他们的任务了。
他们改了一下标语,以各郡县宿老的身份,劝“秦王”李世民登基。
这天下本就该是“秦王”李世民的,正因为真命天子没有及时归位,龙脉才动荡不安啊!
“东都洛阳控制不住了,百姓们坚信你的谎话,都开始给大雄铸神像建庙宇了!”高颎急匆匆返京,对着搞事的李玄霸一顿喷。
李玄霸满头雾水。
长安的百姓还在看热闹,没有参与进这场皇袍加身呢,怎么刚成为大唐百姓不久的洛阳百姓如此激动?
没几日,李世民也派长孙无忌回长安求助。
“阿玄!你干的什么好事!我被洛阳百姓围着烧香叩拜,他们要逼我在洛阳赶紧登基!不登基不准走,怕又出现地震!你赶紧来洛阳把我救出去!”
李玄霸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宇文珠笑得差点呛道:“郎君,你赶紧去洛阳把兄公接回来,不然观音婢就要改道去洛阳当皇后了。”
李玄霸双手抱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啊,高老师你别撸袖子,洛阳和我又没关系!不是你驻守洛阳……好吧,我的错,不对,是二哥的错!”
二哥你做了什么,才让洛阳百姓逼你登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