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希望能到一个兽医更受尊重的地方!”
林雪君只是一声慨叹,就穿越到六零年代的大草原,成了一名饥寒交迫的女知青。
这个时代,现代兽医学才刚刚起步,一场小小的疫病便能令千百头牛羊倒毙、毁掉牧民们一年的心血,让最热情好客的草原人民失去笑容。
而作为一名普通的畜牧兽医专业在读研究生的她,正是草原上最稀缺、最受尊重的人才。
…
在草原上,林雪君——
骑骏马,吃羊肉,打雪仗,与狼群对峙,救助草原和兴安岭上各种野生动物;
带着第七生产队的社员们,做青贮草料,搞基建,挖地窖,做畜类防-疫,争当全公社秋储最丰厚、出栏率最高、冬天住得最暖吃得最丰富的模范大队!
后来,她将支边生活写成文章投稿报社,一位新生代作家于劳动中诞生。
同国家一起走进春天、生活蒸蒸日上的人民,也终于知道出现在餐桌上的奶和肉,是由哪些具体的、可爱的牧民创造……
一步一个脚印,林雪君从赤脚兽医,成长为共和国首席牧医官。
……
完结老书《上海婚姻故事》《香江神探[九零]》《小秘书系统》《重生之大画家》等欢迎阅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爽文,年代文,轻松,热血
主角视角:林雪君 可爱的所有人和动物~ 配角:沃勒 糖豆 阿木古楞 巴雅尔 塔米尔 穆俊卿 鬼鸮 一只耳 衣秀玉
一句话简介:草原知青,国宝级兽医!
立意:以我一身技艺,共建大好河山。
作品荣誉:
兽医学研究生林雪君机缘巧合下来到六十年代北疆草原牧区,在兽医学刚起步、一场小疫病便能夺走牧民希望的社会背景下,带着生产队牧民们共同防疫、治疗兽病、优化草场、搞基础建设,一步一个脚印地从赤脚兽医,成长为受人爱戴的牧医官。本书通过巧妙编织的情节,为读者展现了旧时代辽阔壮美的草原四季风光,和知青与牧民共同通过劳动与知识克服万难、建设祖国边疆的热血故事。小说剧情引人入胜,群像丰富、角色立体,情感真挚感人,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第1章 楔子六零年代的草原知青
北京的夏天真够热的,一茬茬的汗冒出来,又被空调吹凉、吹干。空调呼啦呼啦费力地吹,像个随时要倒不过气的病重老汉,偏偏包间里还是闷闷的,不凉快。
林雪君走进包间,一呼一吸间便嗅到了属于不同人类汗液蒸发的味道。
“林医生来了!”坐在里面的班长第一个看到她,当即笑着招呼。
听到班长这话,来参加首都聚会的老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小高,你刚才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快让林医生给你瞧瞧!”
“滚犊子!”
林雪君是一名农业大学畜牧兽医专业的在读研究生,虽然她的心愿是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但为了经营家中牧场,她还是听从父母的建议,选择了光荣的动物医学。
于是,“让林医生给你治一治”就成了每次朋友聚会上必不可少的玩笑。
一开始,她还会挣扎一下,说些“兽医也是医生!”“医学都是相通的!”之类的话。
而今已然放弃治疗,随便找了个空位一屁股坐下,她笑呵呵地说:
“别着急,一个个来,我挨个给你们治。”
引得朋友们都哄笑起来,店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在酒足饭饱之后,林雪君还是会有些淡淡的忧伤:当初还是应该选人医吧?
曲终人散,大家稀稀落落晃出饭店,北漂的老同学们再次分道扬镳,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
林雪君站在马路边等自己打的滴滴,视野上行,北京灯光晚照下橘黄色的夜空尽收眼底。
天幕没有星星,林雪君紧了紧下巴,从鼻子里叹出长气:要是能去一个兽医更受尊重的地方就好了。
四周的风声忽然变得响亮,明亮的灯光仿佛在变得黯淡,四周热闹嘈杂的城市声音恍惚朦胧起来,好像有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病恹恹的女孩子的声音,在向上苍祈求,希望能去到一个温暖舒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好地方。
……
……
20世纪60年代,国土极北的小兴安岭车站。
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知青裹着军大衣冲进扑打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鹅毛大雪中,冷风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却仍咬着牙冲刺。
直到看见站台边唯一一个破绿皮邮筒,她才偏过头避过风雪,大口喘气。
缓过神来,她缩起脖子,冻僵的手指颤巍巍捏出写给父亲的求救信,将之塞进邮箱吞信口的瞬间,女知青把耳朵凑近邮筒,风雪呼号和火车呜咽声中捕捉到信件坠落的细微响动,她才放心地直起腰。
转头眯缝着眼睛扫一圈被白毛雪染得朦朦胧胧的站台,她哆嗦着跺了跺脚,又笨拙地往回跑。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军大衣里套了多少层衣裳,身形圆得似球,冲过雪雾的背影仿佛巨球滚过。
“呜——呜——”别国淘汰下来的旧火车发出低沉的老年呼吼,催促着赶火车的人速速上车。
球状女知青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拽住火车扶手,笨拙地往上挤。
站在门边的列车员焦急地左右探看催促,转头瞧一眼女孩,伸手在她背上用力一托,女孩借力之下终于钻进车厢。
穿过已经结了层冰溜子的车厢连接区域,女孩闪进车厢,被内里高些的温度一冲,不自觉驻在原地打了个寒战。
这辆列车上坐着的大多数人,都是响应国家号召,来到祖国边疆,准备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施展拳脚、大干一番的热血青年们。
他们中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三四岁,最年轻的甚至才十五六岁。
女孩回到自己座位,相邻的几位知青紧了紧军大衣,没精打采地抬头瞥她一眼,便又闭上眼继续打瞌睡。
1分钟后,火车发出喷气的嗤嗤声,又一阵嘎吱嘎吱、叮叮咣咣后,喘着粗气出站了。迟缓的‘况且况且’声逐渐密集,雪雾弥漫的小兴安岭站台被甩在身后。
新上车的乘客找到位置后,车厢内的灯光便再次熄灭。暗色的火车驶进沉沉山林,天地一片黑蒙,连白雪也被染成夜色。
风从冰霜封住的窗缝间钻进车厢,黑暗里偶尔会响起咳嗽声。
女孩裹紧自己的军大衣,仍感觉不到暖意。脚上哪怕穿着大棉鞋,还是冻得吱吱疼。她只得不停跺脚,又怕吵到别人,每每鞋底快跺到火车地面时都要减速。
父母给她带的面包早吃光了,兜里的钱也见底。更何况在火车到牙克石站补充物资前,大家就算有钱也没有食物可买,只能捱着。
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磨牙声、发抖时的磕牙声,和自己肚子咕噜噜响声中,年轻女知青逐渐陷入半梦半醒的昏沉中。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天光变亮,四周变得暖和起来了,又好像仍黑沉沉不见天日。女知青时冷时热,口唇发干,想喝水,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难受得哼哼,耳边有时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有时尽是嗡嗡的噪音,有时又好像有某种呼唤忽远忽近。
她竭力去听,努力去听,迷糊间终于识别出,那声音在喊的是‘林雪君……林雪君……’。
哦,对了,她的名字叫林雪君。
冷热交替间,伸手想去抹脸上的眼泪,却发现自己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再次陷入黑沉前,她好想放声大哭啊。
希望邮去北京父亲单位的信能快快地、顺利地抵达,她后悔了,不想去插队了,她想回家。
呜呜……好想去一个温暖的、舒服的、吃喝不愁的地方啊……
在海拉尔站,卫生员给裹成球的林雪君打了针,又将她裹在羊绒被子里送上前往呼色赫公社的大车。
载着几名知青的卡车连夜出发,轰隆隆驶出城市,一头冲进雪国深处——那里是生活着‘将牲畜看得比命更重要’的牧民,兽医比沙漠中的绿洲还少,牧业重要到会影响国家发展和未来,的——
茫茫大草原。
第2章 林雪君同志
“母牛生牛犊子呢,生不下来啊。这可咋办——”
大概因为参加北漂同学会时喝了些酒,林雪君晚上回去有点发烧,于是喝了热水倒头就睡,结果一睁眼,就到了六十年代的北方边疆呼色赫公社第7生产队。
穿越的原身也叫林雪君,16岁。
其他知青们天刚亮就出去劳动,她则躺在炕上继续跟重感冒做斗争。
林雪君已经躺了三天了,给她看病的卫生员小姑娘王英原本是大队里的挤奶员,入冬后在公社受了两周《赤脚医生》培训就上岗做了卫生员。
搞不好真刀真枪给人打针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王英每次给林雪君扎针,都要将她的手背拍得红肿了,前倾了身体,贴近那几根暴起的血管深呼吸好几次,才猛一下沉针入血管……
林雪君每次对着王英给自己扎针时英勇就义般的表情,都恨不得亲自上阵替对方。可惜她病得手软,只能乖乖挨扎。
这里物资极度匮乏,生病了也没有营养餐和水果给她补身体,甚至连新鲜的蔬菜都无。
她这几天生病难受、挨针扎、吃糠咽土豆、上厕所只能爬起来去隔壁小屋里坐泔水桶……真是有苦说不出。
大瓦房外,暴风的呼嚎和雪压柴堆的咔吱声是最好的催眠曲。林雪君今天感觉好了很多,昏睡得很香,睡醒后也觉得精气神回来了,但被窝外太冷,她还是不愿意下炕。
为了保暖,又捞过边上放着的军大衣盖在厚被子上,她感觉自己身上像压了一座大山。
由于连天的暴风雪,即便是白日,天色也同样昏沉沉。
她睡了醒醒了睡,早已丧失时间观念。
直到一阵规律的咯吱咯吱声由远及近,林雪君才知道大概已傍晚五六点,知青们踏雪下工归来了。
年轻人们在门外又是跺脚,又是拍雪,噼噼啪啪地处理了半天,才伸手拧门。
老旧的厚木板门被拉开,大风用力一鼓,将门咣当一声摔在墙上。为首的知青忙冲进屋,又回头催促走在最后的人快关门。
最年长的男知青穆俊卿一进屋就奔去点桌上的蓖麻油灯,顾不得眼镜上蒙了一层雪霜,又折去炕边俯就了灶洞往里填柴。柴灰扑向他头发和面上也不管,双手在膝上一支,转身拎起水壶,出门在柴堆上挑拣了最干净的浮雪到壶中,再快步折返将水壶放在灶上烧了。
干完这一切,穆俊卿终于舒出一口气。他脱掉军大衣挂在门口衣架上,又拉了衣架堵门,挡住门缝钻进来的风。
“林雪君怎么样了?”穆俊卿搓搓手,转头看向被小知青衣秀玉扶坐在炕边的林雪君。
由于知青们刚来就赶上大风雪,呼色赫公社只来得及交代第七生产队给知青们整理出一间大瓦房。暴风雪结束前,他们只能先用板凳放在炕中间,再搭条布盖遮挡视线,分开男女两边凑合几天。
“好多了。”林雪君肌肉还有点酸,在衣秀玉的照顾下起床。
套上厚棉袄,披上军大衣,踩上圆咕隆咚的羊毛毡靴。
衣秀玉扶林雪君去隔壁仓房改造的茅厕,关上门后转头将嘴撅得老高:
“本来是揣着建设祖国边疆的伟大志向来这里的,结果每天白天去喂牛扫牛圈铲牛屎,晚上还要回来伺候人,跟个旧社会的大丫鬟似的。”
本地东北汉人的方言怎么说的来着?
大冤种!
这次来的8个知青,除了林雪君外,大家都已经一块儿干好几天活了,互相之间也算有些了解,唯独不清楚每天躺在家里的病号‘林妹妹’是什么样人。
对林雪君唯一的了解,就只有她还没到公社就开始给家里人写信,天天嚷着要回北京。
那信写得可勤快了,墨水用了不少,邮票也费了好几张。就是现在,放林雪君东西的抽屉里都还有一封写了一半,因为发烧生病没能写完的求救信呢。
衣秀玉帮林雪君整理东西时,可看到了信上写的【救命】二字,特别特别大,几乎占了半张信纸呢。
大家都觉得林雪君呆不久,说不定病一好,身体扛得住舟车劳顿了,就会走的。
走了也好,省得病恹恹的娇气,建设不了祖国,还拖他们知青的后腿。
他们现在想快速融入大队,得在牧民们面前好好表现,可不想让人看见林雪君后,觉得他们知青都像林雪君那样退缩畏难。
大家便想附和衣秀玉两句,却听到最年长的穆俊卿率先道:
“衣同志,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对同志呢?”
“……”衣秀玉嘴巴一扁,虽然不情愿,还是答道:“像春天一样温暖。”
穆俊卿点点头,‘加油’的意思传递到了,便不再纠缠此事,拢了下自己有些乱的满头自然卷,又去搬其他凳子了。
其他人见穆俊卿表了态,即便对林雪君同志的作风有点意见,也不方便继续说什么了,只好朝衣秀玉或耸耸肩,或安抚笑笑。
衣秀玉叹口气,待林雪君上完厕所,还是凑上去挽住了对方手臂往餐桌扶。
“我要洗个手。”林雪君转向洗手台,对衣秀玉道谢:“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真的?你可别又摔个大跟头。”衣秀玉有些不放心地松开手,看着林雪君脚步虽虚浮但还算平稳地走向洗手台,这才拍拍手掌,坐到餐桌边去了。
时不时转头打量打量林雪君洗手的背影,衣秀玉又扁了扁嘴。
林雪君擦好手坐到桌边,今天的晚饭跟昨天的、前天的一模一样,都是一点油水没有的土豆炖冻过的扁豆角,配一碗稀粥,一个馒头。
这搭配就算是只凑合一顿,她都会觉得油放少了、应该再加点酱油、味精和红烧肉的,更何况是天天吃。
胃里咕噜噜叫得欢,大脑却有点抗拒。
余光扫向身边,从慈溪插队过来的衣秀玉正认真地将土豆和豆角夹进粥碗里,围着碗边摆一圈儿。又盛了一勺清汤寡水的菜汤到粥里,将粥和汤搅拌好后,开始非常非常认真地吃起来。
衣秀玉这个认真,不止是表情和动作,连她的节奏也是认真的。
两口粥,一口菜,两口馒头——节奏绝对不乱,吃得简直像做法事一样严肃虔诚。
听说衣秀玉才15岁,初中毕业。在南方城市里找不到工作,家里人吃饭都成问题,见知青支边有每个月二十块钱的工资,还顿顿有饭,就扛上行囊从温暖的南方来到了国家最寒冷的地方。
大概是以前就过惯了苦日子,白天劳动也饿狠了,衣秀玉表情很享受,仿佛吃的是什么美味。
林雪君品了品嘴巴里的苦味,终于也端起了碗。
穆俊卿见大概是因为生病而没胃口的林雪君终于动了筷子,微笑道:“吃吧,吃吧,吃饱了不想家。”
听到他这一句话,林雪君的眼泪差点崩出来。
她可太想家了,想乳胶床、乳胶枕、鹅绒被子、地暖和空调,想北京的爆肚、烤鸭、铜炉火锅里一卷一卷的羊羔肉、肥牛卷和脆毛肚……
抹了抹眼睛,可惜一点泪也流不出。流泪都是要消耗盐份的,她现在嘴里没味,合成泪液都缺元素呢。
饭后,林雪君想帮忙刷刷碗。
之前看小说,好多都写这个时代不仅环境恶劣、又苦又累,还有许多极品恶人。在高义务、互相监督的公有制年代,她还是勤快点的好。
衣秀玉却抢过碗筷,“这水冷的像冰一样,你一沾手,肯定又病得更重。我可不想又多照顾你几天。”
她是被生产队大队长叮嘱过要好好照顾林雪君的。
“啊。”林雪君有些尴尬地缩回手。
衣秀玉转头见她好像有点被自己的话打击到,又有些扭捏,落下句“我也不是嫌弃你,就是…反正你还是快点好吧。”便捧着碗去刷了。
林雪君摸了摸脸,转面想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什么轻快点的工作可以由她代劳。穆俊卿手上因为干重体力活起了大泡,正用烛火烧了针头对着灯光挑泡。
这时代好像还比较保守吧?她上去握住人家青年的手揉来捏去的好像也不太合适。
正踟蹰间,四位女知青中年纪最长的孟天霞拉过小凳子坐到穆俊卿面前,丝毫没有扭捏地、格外爽快地捞过穆俊卿的手,一把捏过对方手里的针,凑头道:“穆同志,我帮你。”
“……”林雪君眨了眨眼,看样子自己对这个时代男女同志相处的模式,还是认识得不够清。
衣秀玉手脚麻利地刷好碗,见林雪君呆站着,便捞了一杯温水,拿出卫生员留下的药,一手举药一手举杯,齐送到林雪君面前:
“吃药。”
“好。”林雪君回神去接水杯和药,手碰到衣秀玉的手。这双刚洗好碗的手还湿潮着,冰凉冰凉的。看样子刷碗的水果然如衣秀玉所说,像冰一样凉。
她坐到炕边,在衣秀玉的监督下爽利地吞下药。
“这还差不多。”衣秀玉对她痛快吃药的行为表达了认可,这才接过她手里的茶杯,转身又去擦窗户上被屋内热气蒸出来的霜。
林雪君想喊衣秀玉过来炕上捂捂手,瞧着小姑娘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一直没能找到开口的时机。
一位男知青站在灶边搓手,掏了掏灶里的灰,洒在屋门口防寒防潮。他折返回来往灶里填柴时,又看了看灶边堆着的一小捧柴——
“柴太少了,炕都热不起来,屋里越来越凉了。”他叹口气,掐腰发愿:“今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明年入冬前,我一定在院子里挨墙码满了柴,冬天把屋子烧得热腾腾的。”
“我看牧民都捡羊粪牛粪晾干了烧,省得砍树劈柴或者漫山遍野地捡柴了,回头我们也研究研究。嘶……”穆俊卿习惯了讲话的时候摆手,忘记了自己手正在孟天霞掌控中,一要晃悠就被孟天霞狠狠捏住制裁了下,疼得他直抽凉气。
大家正闲叙着他们饥寒交迫的现状,外面忽然有许多嘈杂声响。
“出什么事了?”衣秀玉用生产队长给的小铲子用力铲了两下窗上的冰片,凑近了玻璃往外看。
只一会儿工夫,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大,连风声都压住了。男人女人着急的喊叫交织,好像有许多人在着急的奔逃。
知青们登时人心惶惶,全披了军大衣凑到窗口往外看。
窗外的油灯被奔跑之人摇得像在黑夜中跳舞。
跳舞的油灯一盏又一盏地飘过,穆俊卿坐不住了,他走到门口捞过羊皮袄子,裹上便推门,“我去看看。”
“我也去。”其他人也陆续去找自己的羊皮袄子。
林雪君因为还没参加劳动,未收到大队长送的羊皮袄子。便从炕上捡了件小被子往身上一裹,坠在最后也跟了过去。
踏出小屋门的瞬间,寒风夹杂着雪花铺面而来,混沌的大脑一下变得异常清明。
雪片子虽铺天盖地,但空气很干净,极目远眺仍能望到东边如巨蟒蜿蜒爬行般黑沉沉的群山,那是内蒙古高原与松辽平原的分水岭,是东北重要的生态屏障和国家森林保育区,大兴安岭山脉。
西边则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蓝色雪原——这是世界著名的三大草原之一,是我国最美的六大草原之首,呼伦贝尔大草原!
这是一片尚未被开发,充满‘黄金’的宝藏之地啊。
深吸一口,熟悉的寒冷味道,这是除了家乡呼伦贝尔,哪里都没有的、难以描述的味道。
林雪君紧了紧军大衣的领口,把小被子交叠了裹得更紧。
眼前的景象十分亲切,出生在几十年后呼伦贝尔土地上的她,儿时经常看到。
这一刻,林雪君仿佛不是穿越,而是回到了故乡。
“老乡,出什么事了?”前方传来穆俊卿顶着风喊出的问话。
“半个小时了,母牛生牛犊子呢,生不下来啊。这可咋办——”老乡的话逐渐被风吹得变了调。
林雪君微微怔愣,随即加快脚步,循着前方的人声和油灯指引的方向,踏着厚雪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向着牧民用羊毛毡临时围搭的牛棚走去。
第3章 母牛难产
大队长病急乱投医,竟然将人医给请来了。
呼色赫公社第7生产大队的上万牲畜拆分成几个畜群,分别派给几户牧民放牧和照看。
一家好几口人的大户分的畜群大,能有几千牛马羊骆驼驴子。
小户的牧民分到的畜群小,一般也有大几百的牲畜。
眼前这个牧民的畜棚占地面积极大,用活动栅栏和粗毡子围成挡风墙,最里面是挤在一起取暖的几百只羊,除此之外还有10头母牛12匹母马2峰骆驼和5只小毛驴。
其中一头母牛被栓在另一边结实的木棚里,外面围着十几个人凑头看热闹。
外面寒风裹着雪片子,这里却被人喷出的热气蒸得尽是一团一团的白雾。
林雪君从人群侧面挤进去,便见熬过一冬的母牛瘦得骨头将皮支成小帐篷,四条瘦腿颤巍巍地不安踢跺,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那沉甸甸的大肚子。
“哞——哞——”母牛躁动不安地痛叫,时不时甩头,牛角撞在绑缚它的木柱上,撞得木柱支撑着的棚顶扑簌簌往下落雪。
“这可怎么办?风雪封路,这大晚上的去场部请兽医,别说根本请不来,去的人都要冻死在路上。”一位牧民急得跟着母牛一起跺脚,时而看看牛时而看看牛棚外的雪,仿佛企盼雪能忽然就停了。
场部是呼色赫公社所在地,大草原上地广人稀,场部距离这里要近百公里呢。
“就算现在雪停了,路上都是积雪,骑最快的马也赶不及的!”一个穿着棕色蒙古袍的蒙古女人用蒙语不断地念叨:
“来不及的,来不及的。”
“巴拉老头没了以后,咱们这啥牲畜生病了,都得去场部请,哪来得及啊!什么好牲口都白瞎了。”一位戴着顶三角形的羊皮尤登帽的本地汉族牧民,东北话混着带点口音的蒙语,一边抱怨一边抹脑门上的汗。
牲畜就算拆分到各个牧民手里照顾,但都是属于大队的,是属于大家的财产,谁养着的死了,都是集体一起受损。
今年冬天连饿带冻,再加上被狼掏走的,死伤近四分之一。这种8月初早早配上的母牛,不等春天到来,返寒正严重的3月末就要生犊子,小的本来就难保全,要是母牛也难产死了……牧民们养了母牛一年以上的,辛辛苦苦就等着它下犊子产奶呢。
更何况大牛养久了都有感情,死了真是心疼啊。
“可惜巴拉阿爸也没培养个后辈接他土兽医的手艺。”戴着雷锋帽的牧民忍不住叹气。
巴拉老汉虽然不是公社里戴眼镜的那种兽医,却是经验丰富的老牧民,对于牲畜们常得的病都有一定应对手段,是这片草场上牧民们常打交道的土兽医,可惜没熬过今年冬天。
“现在这关头,还说这个干啥?”
站在母牛头侧的黑瘦牧民苦着脸,任边上众人东一嘴西一句的着急,并不答话。只是在母牛喘粗气时,一下一下抚摸母牛头脸中央微卷的白毛。
长手长脚的生产队大队长也急得直跳脚,他一边抚摸母牛的肚子,一边向外探头探脑,催促问:
“卫生员呢?还没来吗?就算背也背来了!怎么还不到?!”
“来了!来了——”站在最外围的牧民看到一路颠簸过来的手电筒光照,忙欢喜地大喊,仿佛看到了救星。
林雪君在呼伦贝尔长大,虽不会书写蒙族文字,也看不懂蒙字,但听和说却没问题。
她围在边上将大队长和其他牧民们的话都听了个明白,比探头探脑满眼迷茫的知青们更了解来龙去脉。
也顺着众人目光往牛棚外看,林雪君发现来的是熊一样壮的蒙古族妇女主任。知青们抵达大队时,抱着自己去见卫生员的就是这位强壮的妇女主任。
妇女主任簇拥着的是卫生员王英——就是给林雪君看病打针的人医小姑娘。
大队长病急乱投医,竟然将人医给请来了。
虽然人和牛都是哺乳类动物,但人和牛的构造、疾病及治疗办法等等大多都有天壤之别,大队长这是真的急得没办法了啊。
林雪君看着卫生员王英穿过牧民们让出来的路,走到母牛跟前,皱着眉跟大队长讲自己的难处:
“大队长,人和牛那能一样吗?你让我治,我……我也不会治啊。”
她挎着自己的药箱,摘了手套,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给人接产的那一页,为难地抖给大队长看。
林雪君不自觉点了点头,无声地认同了王英的话。
她又看一眼母牛的状况,羊水已经破了,混着地上母牛拉的牛粪,泥泞一片。母牛撅着尾巴,时而用力,肌肉抖颤,但就是不见小牛犊子露头。
这一会儿已经有血滴悄无生息地落在泥泞上了。
林雪君脚往前挪了一点,又踟蹰。
在牧民们眼中她只怕就是个愣头青黄毛丫头,大家能相信她,让她出手吗?
“大队长,我都摸不到小牛的动静。”卫生员王英无奈地摸了摸牛肚子,又拿听诊器胡乱听了听。
不等大队长讲话,人群里已经有牧民好大一声叹气,然后嚷嚷道:
“以前咱们不就出过这样的事儿嘛,牛犊子早就死在母牛肚子里了。牛犊子硬了,卡主了,母牛再怎么用劲儿也生不出来,最后一尸两命啊。”
“是这样吗?”大队长青着脸,转头问卫生员。
“我……我也不道哇。”王英一着急,在场部学的好听的普通话都忘了,出口变回大碴子味儿的乡音。
林雪君的脚又朝前迈了一步。
绷着面孔,她目光忽然瞧见了边上的其他知青们。
当下环境里什么都缺,缺药材,缺医疗设备……她初来乍到最应该遵循的法则就是低调,少说多看。
就算牧民们真的让她试,失败了怎么办?
现在知青下乡政策才开始推行,他们8个人是第7生产大队迎来的第一批知青,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想打个好样儿,给老乡们留下个好印象。
但这几天她躺在炕上养病,听知青们的话音可不是这么回事——
大队长和牧民们都将城里来的孩子当奇珍异兽一样审视,觉得他们肩不能担水不能提的,草原上的生活方式一概不懂:湿热的手敢往铁锹上摸,一摸掉一层皮,血淋淋的,疼得龇牙咧嘴的再就啥重活都干不成了……牧民们瞧见他们这娇气样,都不爱在他们身上浪费口舌了,干活都不教,十分敷衍。
知青们老觉得他们被孤立了,心里特不是滋味。
大队长虽然老安慰他们做工作不要急,要有耐心。但大队长交代给他们的喂牛铲草、清理牛棚之类的工作,他们累死累活干一天,也还是常只换来牧民们的摇头叹气,嫌弃他们干得不好。
想要融入这里被牧民们接受,千难万难。
揣着热血的知青们都被牧民们失望和不认同的眼神压得不甘又气恼,还有委屈地悄悄抹泪的。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是强出头又没成功,给知青团体丢了人,会让知青们的境遇变得更糟糕吧?
想到这里,林雪君迈出去的脚,又默默缩了回来。
这时站在牧民外围的屠宰员见时机成熟,挤出人群,中气十足道:
“大队长,牛犊子要是硬在肚子里了,母牛硬使劲儿,肚肠子都要被戳烂的,灌得哪里都是血,可不好处理了。要不咱们也别让母牛多遭这个罪了,我把它牵到屠宰场,给它个痛快得了。”
拽着母牛一边安抚一边鼓劲儿的畜主老汉忽然抬起头,攥着麻绳的手用力,朝大队长着急地嚷嚷:
“再生生,让它再努努劲儿吧,再试一试啊。”
说罢,又走到母牛身侧,直拍母牛的屁股。
母牛似乎察觉到危险在即,转过脑袋,大眼睛一直追着畜主老汉,一边喷气,一边哞哞低叫。
它不安地跺跺脚,双腿有些站不直了,似乎随时会瘫倒。但母牛跟畜主眼神一对上,便仿佛看懂了老汉的关切焦急,又用力喷一团气,哞一声吼,把腿给绷直了。
下一瞬,它尾巴下的水门里流出更多血水。
畜主老汉心疼又着急,零下十几度的牛棚里,他额头上一茬一茬地冒汗,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牛棚里七嘴八舌的牧民们都噤了声,只剩叹气,气氛格外沉凝。
一直围着看热闹的穆俊卿拉了既会说蒙语也会说汉语的妇女主任,悄声问了来龙去脉:
“……这样下去,唉,早晚的事儿了。”
站在边上认真倾听的其他知青都跟着露出悲伤表情,多愁善感的衣秀玉果然抹起眼泪了,口中说的却是:
“母牛太可怜了,老乡也太可怜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医那个牛就好了。”
竟跟其他牧民一样,生出了关切之情和无力感。
林雪君将下唇咬得发白,耳边听着衣秀玉的声音,目光盯着急得团团转的畜主老汉…
终于长叹一声,迈步挤出人群。
她裹着毯子,两步跨到卫生员王英和母牛中间,朗声朝大队长道:
“大队长,从母牛的出血情况和整体反应来看,牛犊活着的可能性挺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尤登帽:布里亚特蒙古人的三角帽子。布里亚特:住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一个蒙古族部落。】
【水门:牛生zhi器】
第4章 掏牛屁股的少女
简直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了!
忽然走出来的陌生人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队长先是愣了下,随即皱起眉。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他瞪起眼睛,转头看向围在边上瞧热闹的其他知青,找到衣秀玉后责备道:“交代你好好照顾病号,你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说得好像林雪君是什么不受控制的奇诡生物。
衣秀玉此刻才发现林雪君也在,大惊失色,眨眼露出犯错误的愧疚表情,一步上前,啊了一声没啊出什么来,忽然背转身往下一蹲,竟摆出要背林雪君回家的架势。
林雪君垂眸看一眼衣秀玉即便被层层叠叠的厚衣服包裹,仍显得有些窄小的肩背,嘴巴喏动了下,便伸手拉起衣秀玉,对大队长解释道:
“不怪衣秀玉同志,是我自己偷偷跟着跑出来的。”
“你这不胡闹呢嘛,再发烧要死人的。”大队长转头在人群中寻找起来,嘴里嘀咕着:“我找个身强体壮的背你回去。”
“不用。”林雪君见大队长抬手要点人,急得一把抓住大队长手腕,见对方诧异回望,她叹口气,手指向摇摇晃晃快要站不住的母牛道:
“先别管我了,救牛要紧。我之前在北京看过一些兽医相关的书,让我试试吧。”
“你——”大队长开口似有话说。
林雪君却利落打断,转头语速快语气急地问王英:“有胶皮手套和油吗?”
“啊?有胶皮手套,干啥——”王英不明所以。
“借用一下。”林雪君朝着王英点了点头,随即伸手。
王英鬼使神差地打开医药包掏出手套,忽然觉得不对劲,忙转头以目光询问大队长。
林雪君却已掀了身上的小棉被给衣秀玉,手一探便从王英掌中接过了胶皮手套。
“你真会给牛接生?”大队长有些不确定地问。
其他牧民们也都面目紧张地打望,有些担心。
林雪君走到母牛头侧边,先伸手摸了摸母牛的头,让它看清自己,放下防备。接着又拽了拽畜主老汉握着的麻绳,确定母牛被绑得很牢,不会在自己医治时忽然发狂伤人,这才转身前后左右地打量母牛做视诊:
“牛羊水破了一般半个小时就产犊了,这头牛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吧?
“母牛时起时卧、焦躁不安的状况应该也有小半天了,半个小时前见血,还出现站不住的情况,对吗?
“母牛生产前还有什么其他不同寻常的反应吗?”
大队长虽然不是兽医,但之前观摩过场部的兽医看诊。场部的中年兽医就是这样先确定牛被绑好了不会乱撞,然后在牛身上又是摸又是叩的,他当时还问过兽医这是在干啥,兽医说叫‘叩诊’,是做检查的办法。
他一瞧林雪君的手法,就觉得说不定有戏。再打量对方站到牛身边之后,蹙眉凝神的模样,就又多信了几分。便先喊了一个牧民去把大队储备的兽药和器具都搬过来,又喊另一人去取过世的土兽医巴拉的兽用遗物。
之后才转身将林雪君的疑问,用蒙语翻译给畜主老汉乌力吉。
林雪君虽然听懂了乌力吉的蒙话,但考虑到原身是个从北京来的高中生,根本没到过内蒙,也不会蒙语,便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边走到母牛屁股后面,一边听大队长翻译。
“这闺女在牛身边舞舞玄玄的,别让牛给蹬了,那一下子可够呛啊。”戴尤登帽的牧民看着林雪君站在牛身边前前后后地叩两下、听一听,又是摸又是拍,心里直害怕。这好好的知青过来,病本来就没好呢,别再让牛给踹了。
他就被牛踹过,幸好是避开肚子踹在大腿上,但也瘸了小半个月呢。
以眼前这闺女的体格子,被牛踹一脚,只怕要直接躺倒。这大雪封山的,想送她出去看病都费劲,别母牛难产死一大一小不说,还捎带个大闺女,那不完犊子嘛。
“这也是新来的知青?”牧民们开始交头接耳。
“有点面生。”
“好像是那个躺着过来的,一到大队就被抱来抱去的病秧子。”
“你看她那胳膊细的,跟竹竿子似的……”
“穆同志,你帮我拽着牛尾巴,别让母牛拿尾巴抽我。”林雪君假装听不懂牧民们的窃语,忽然转头。
正专注看着林雪君行事、仔细打量林雪君表情的穆俊卿忽然被点名,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听令行事地上前两步,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牛尾巴。
“注意一直站在母牛身侧,别让它踹到。”林雪君叮嘱。
“……噢。”穆俊卿看了看自己手里忽然多出来的牛尾巴,又看看几乎跟自己等高的牛屁股,有些紧张地挪蹭了下,一时无言。
大队长才要拿出一队之长的威严,喊牧民们清静点,别一直叨叨叨个没完,就听林雪君又朗声一句:
“大队长,你让牧民弄点干草垫在牛屁股下面。”
大队长还没出口的喊话生生咽回去,眨巴眨巴眼睛,见林雪君已又转头去看牛了,只得听她的叮嘱抬臂喊牛棚女主人去准备干草。
站在女主人身边的小孩听到大队长的话,不等阿妈动作,已脱兔般跑向一边,一人抱了一捧干草回来。
林雪君见扎辫子的蒙古小朋友抱着干草眼巴巴看着自己,退后一步,指了指牛屁股底下。
肢体语言是全世界通用语言,小孩当即领会,依次将干草平整地铺在了牛屁股下方。
林雪君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牛拉屎拉尿流羊水不会喷溅得到处都是,小牛生下来也不会摔在泥地上了。
蹲身从大队长让人送过来的兽药中挑出碘酒,又脱掉外层的军大衣和棉袄递给衣秀玉,才将袖子撸到上臂,戴好胶皮手套后在小臂和手套外抹了碘酒。
王英有些紧张地看着林雪君一系列看起来笃定又利落的动作,目光殷切地追随着对方戴着的胶皮手套。
那可是她上卫生课的时候,因为学得最快,才得的奖,全班就她一个人有。
自己平时老稀罕了,怕风吹着怕水潮着的,一直用布包着放药箱里,特别宝贝……
王英正在心里嘀咕着,一直追随手套的目光倏地一紧。下一瞬,她瞳孔收缩、震颤,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啊啊啊啊啊!
林雪君将手插进去了!戴着她的手套!插进去了!
与王英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围在边上的其他牧民们。
这场面非常少见,许多人更是一次都没见过!
像林雪君这样看起来干干净净、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如此利落地做出这等事,那更是想都没想过了!
——只见林雪君左手搭在母牛臀侧,右手往牛屁股后面一探,面不改色、突如其来、毫不犹豫地!连右手带小臂,全插进了牛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生)
【小剧场】
这就好比军队里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士兵,在两军对垒时,趁人不备,第一个驱马冲出战阵,在什么将军司令众目睽睽之下,眨眼冲到敌军阵前,拉弓就要射敌首一箭……
简直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了!
……
P.S.牛水门(产道入口)在牛□□正下方。
P.S.临床检查方法:
1、问诊;2、视诊;3、触诊;4、叩诊。
P.S.医用橡胶手套最早诞生在1890年。橡胶手术手套最早是在20世纪50年代在中国开始使用的。20世纪70年代我国开始引进橡胶手套生出技术,以逐渐实现国产化。1951年8月我国与苏联联合,在广东、广西、云南、四川和贵州五省播种1200万亩橡胶树,以作橡胶产业的原材料。
第5章 母牛难产,原因竟是——
这还是那个被叫做‘林妹妹’的林雪君吗?
手臂插入牛直肠下方的产道,林雪君感到巨大的压力紧紧箍住手臂。她微缓了下动作,深吸一口气,侧着身体,一点点往牛子宫里探。
母牛产道湿润温暖,竟也帮她驱离了些寒意,右手臂上因冷而立起来的鸡皮疙瘩也消了。
一件衣服被披在她身上,为防止衣服掉落,有人将大衣袖子绕过她脖颈系了个扣。
林雪君顾不上去看是谁在照看自己,她已摸到了小牛,暖的,软的,有弹性。
“还活着!”她惊喜地抬头。
“牛犊子吗?”大队长一下殷切地凑到跟前,一脚踩在牛粪上都没发现。
“嗯。”林雪君点点头,又继续去触探小牛在子宫内的姿势。
“还活着!她说牛犊子活着的。”大队长忙转头用蒙语向畜主乌力吉转达,又折身对其他牧民道:“她说牛犊子活的。”
大家都惊奇地把眼神捋直了,紧盯着林雪君。
畜主乌力吉更是攥紧了麻绳,连抚摸牛头都忘记了,张着嘴巴,前倾了身体,绷着一身力气,紧张得仿佛是他老婆在生产。
林雪君凝神垂目,手指挪动很慢,摸得很仔细。
细长的是牛腿,在上面,小牛是仰着的,怪不得难生。人家正常小牛都是头朝外俯趴姿势,这只仰着……还蜷着头!
“胎位不正,小牛仰躺着,还这样蜷着头。”林雪君又对大队长补充了句。
“哎呦——”大队长一下攥紧了双手,不自觉耸起双肩,皱起眉头。
围在四周听不懂汉话的牧民们立即不乐意了,纷纷催问:
“怎么了?”
“大队长,她又说了啥?”
“咋地?出啥情况了?牛犊子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啊?”
听得懂汉化的牧民忙帮着翻译,有的半懂不懂,翻译的乱七八糟。
大队长转头朝着四周一压手,用蒙语喊道:
“别嚷嚷了,脑壳子疼。牛犊子活的,就是仰着,这样。”
说着他炸起胳膊,摆出个仰躺着的姿势,又道:
“头还蜷着。”
又把头往左肩膀里一藏,摆出个蜷脑袋仰躺着的姿势。
大队长这么连说带比划的,牧民们总算听明白了,于是也都跟着皱起眉,大小声再次嘈杂起来:
“哎呦!”
“这可咋办?”
“难搞了。”
“那还活得成吗?”
“母牛可遭老罪了啊……”
“都别吵!”大队长一声令下,紧张的牧民们再次闭上嘴,只绷着面孔时而看看母牛,时而看看林雪君的表情。
畜主老婆这会儿已经有点站不住了,心里慌得厉害。
刚才她做好了母牛和小牛犊子都活不成的准备,虽然难过,但也死心了。这会儿又生出希望,再听到小牛胎位不正,便觉坐立难安。
她嘴里嘀嘀咕咕地祈福,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压在心口处。
人群注视下的林雪君肃着一张面孔,手臂时而费力地拧转,时而向内伸,时而往外拽一点点……
穆俊卿抓着牛尾巴的手心里全是汗,紧张得气也不敢用力喘。眼镜起雾后,他抖长袖子单手擦眼镜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林雪君折腾了好一会儿,确认小牛被她一通连拽带推得侧卧过来,也伸展开了头部,再检查脐带等其他都没啥问题,才转头对大队长道:
“让所有人后退十步,让开空间。”
“好。”大队长点点头,转身落实。
牧民们呼啦啦后退,一边退,一边数数。
接下来,林雪君又沉着地请大队长弄来3根麻绳,又选几人按住母牛防止它乱动,最后最关键是还需要六七个壮汉。
大家见识过林雪君毫不犹豫地手插牛屁股,虽然不知道她喊这么多人干嘛,但想到说不定真能救母牛,也不用大队长开口,更无需畜主乌力吉请求,各个自告奋勇表示自己有劲儿,自己能行。
由于牧民们太过热情踊跃,在接下来做准备的阶段,场面居然逐渐燃了起来。
每个人的每个工作都在有序地进行,仿佛众志成城做一件大事。
绳子到位,人员到位,大家准备用绳子绑母牛的时候,却见林雪君竟然捏着麻绳塞进了牛屁股?!
塞好了第一根,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这是干啥呢?”
“你问我,我能知道吗?”
“嘘——”大队长也正等得焦心,回头一记眼刀。
系好了——3根绳子分别栓住了小牛犊的两条前腿和脑袋。
林雪君回过神来,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看自己。
之前只在养牛大厂和宠物医院实习过的林雪君,第一次在如此多探照灯般的焦灼目光注视下工作。
一股热流忽然上涌,那种被众人关注、被指望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左手压了下心脏,她对上拽着牛角的畜主老汉乌力吉的目光。
风吹日晒造就的皱纹,遍布他整张脸。眉目间都是苦涩,眸光却熠熠,充满希冀。
咽了口口水,悄悄深吸气,她将三根绳子递给面前的三拨人:
“我让谁拉,谁就使劲儿拉,好吗?”
“成啊。”
“没问题。”
“成成。”
得到大家的反馈后,林雪君点点头,又转头叮嘱拽住牛的人一定控制住母牛。
所有人就绪。
林雪君双手扶在水门边,确保自己可以保护好母牛的器官了,这才开始指挥:
“这两根绳,先3分力气拽一下。”
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略有迟疑,却还是在林雪君拔高声音第二次催促时,拔河一般齐力拽了起来。
“8分力拽,用劲儿!”
“你不要用力,你这绳是拴在头上的,不急呢。”
“你们两根绳,再拽!再用力。”
林雪君有序地指挥。
母牛感受到拉力,开始挣扎,一边低吼,一边左摇右摆地想逃走。
拽住母牛的人忙掰牛角、拽母牛,不让其乱跑。
林雪君也用力推住牛屁股,帮助母牛向前用力。
母牛被拽得摇摇晃晃,林雪君也被牛屁股拱得摇来晃去。
穆俊卿担心林雪君被母牛撞倒,忙用身体顶住牛屁股,帮林雪君向前推牛。
“好了好了,都先别拽了。”林雪君忽然大叫,大家吓得忙住手,大眼瞪小眼地探看。
林雪君伸手在母牛水门内一掏,又扭着转了几下,左手向后一摆,再拽。
拽小牛腿的壮汉们忙又用力。
下一瞬,一边帮忙一边维持秩序的大队长忽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他激动又紧张得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其他人也看到了——
小牛蹄子出来了!
“啊啊啊!出来了出来了!”不知是人群里谁忽然尖叫一声。
一个粉色的鼻头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是白嘴巴子,再一眨眼,小牛犊的大脑袋已经完全掉了出来。
尤登帽瞧见这一幕,上前单膝跪地,戴着棉手套的左手托住牛犊,右手拽住小牛前蹄,用力一拽,牛犊便噗通一声落在了干草堆上。
四周乍然响起一阵欢呼,所有人都本能想要上前,大队长忙往后推,示意大家不要拥挤。
牧民们便摩拳擦掌地看着,各个喜笑颜开,挤出满脸笑纹。
畜主老汉乌力吉口中只哎呦哎呦地唤,想要扑过去看看小牛犊,又忽然想起什么,忙转身去解母牛头面上的绳索。
母牛一获自由,便转身去看自己的孩子,虽然是第一次产犊,却天生懂得仔细帮小牛犊舔干皮毛。
小牛犊时不时甩头蹬腿,大有立即便想站起来跑两圈的架势,虎头虎脑,真是可爱。
生出来了……
生出来了!
好多人到这时候才恍惚回神,忍不住依次发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感慨:
“还能这样生牛犊子?”
“这不是扯犊子嘛……”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牛犊子可以这样生的!”
第6章 牧民们的笑容
“林同志,你可真厉害,我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
林雪君举着双手,靠着身后的木棚柱,一直绷着的肌肉忽然松弛下来,才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酸痛。
尤其是手臂,简直快要抬不起来了。
她转眸,正对上同样举着双手,正站在她斜前一步的穆俊卿。
二十出头的男知青已然卸下了不得不给其他知青当哥哥的故作老成,一头自然卷在拽牛犊、推母牛屁股的过程中折腾得更潦草,像顶着个蓬松的鸟窝。略显笨拙的眼镜上沾了赃污、蒙了雾气,将眼镜后标致的双眼皮大眼睛遮得更具神秘感。本来小麦色的干净面颊,不知什么时候被牛尾巴抽了一道浅痕……
对于自己‘糟糕’的形象,穆俊卿好像全无所觉,他累呆了的眼神才跟林雪君接触上,便荡开笑意,仿佛春暖花开,漫山遍野都绽放了大朵大朵的花瓣。
林雪君也跟着傻笑起来,像个喝醉了的二愣子。
她想找个地方洗洗手,忽然发现自己左臂动弹不得,一转头便撞上一颗扎了麻花辫的小脑袋,是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衣秀玉。
“衣同志。”
衣秀玉听到林雪君的呼唤,疑惑抬头,与对方视线对上,才恍然发觉,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居然将林雪君的左手臂紧紧抱在怀里了。
忙松开手,想道歉,裂开嘴巴却忍不住笑起来,什么要说的话都给忘记了。
牛棚里只有牛水槽中有水,林雪君走到一边先用白雪搓了下手臂和手套,才又去水槽中冲洗了下。
转身摘几乎粘在手上的胶皮手套时,忽然察觉出些异样,一抬头,便对上无数目光。
她怔在原地,扫过众人,发现大家每双眼睛都是弯着的,每一道眼神里都充满着善意——都在看她。
斜刺里一个大巴掌猛地拍在自己肩膀,之前看起来脾气特别爆的大队长这会儿满脸爽朗笑意,扬掌将林雪君肩膀拍得一沉,便大嗓门地道:
“小同志很有两下子嘛,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年轻人不容小觑啊!领导怎么说的来着?妇女能顶半边天!”
大队长哈哈笑着,伸手招呼衣秀玉将小被子递过来,一把塞进林雪君怀里,“裹上点,别冻着。”
这时畜主乌力吉从棚内挤出来,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起过来给林雪君道谢。
之前乌云密布的愁容果然散去了,换成了淳朴又灿烂的笑。
林雪君方才雷厉风行的气势消了,脸上露出赧色,她一边在军大衣上将手擦干净,一边学着这里人讲话的模式道:“大伯别客气,我们都是公社的社员,牛也是大家的,我应该做的。”
“哈哈,叫什么大伯,乌力吉才34岁,叫大哥就行。”大队长笑着打趣了,才将她的话翻译过去。
草原上的风吹日晒也太凶了,乌力吉的肤色和皱纹,说他六十都有人信。
林雪君叫错了辈分,还把人给说老了,忍不住脸红。好在大家都沉浸在母牛顺利产犊的喜悦中,并无人在意这些小事。
来帮忙的牧民们依次拎着自家油灯道别离开,每个人往外走时,不止跟大队长和乌力吉打招呼,还会纷纷含蓄地向林雪君点头致意,或笑着夸两句才走。
林雪君站在牛棚里,与每个人道别,逐渐也有些恍惚起来。
原来这就是被人尊重、被人看见、被人感谢和喜欢的感觉吗?
胸口温热的涓涓细流微微沸腾,她裹进小棉被,举高被缘,遮住烧红的下巴和面颊。
没有霓虹和灯光的昏暗牛棚里,林雪君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
不断喷热气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牛棚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林雪君微微打了个寒颤,转头对乌力吉叮嘱道:
“我在母牛子宫里放了土霉素,能避免牛子宫感染。另外,就让母牛好好舔牛犊吧,粘在干草上的那些羊水粘液也都让母牛吃了吧,能帮助母牛下胎衣。胎衣脱落后不要直接给母牛吃,可以剁碎了再给母牛吃,这样能避免母牛胃肠道紊乱引发的腹泻腹胀等问题,还能帮助母牛补充氨基酸、蛋白质等营养。关注一下小牛的状况,如果被母牛舔干了还站不起来,就手动挤母乳给它喝,补上营养、抵抗力增强,它就能站起来自己喝奶了。还有,要注意给小牛保暖,可以放些干草之类,小心牛犊不要被母牛踩踏到……”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大队长听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翻译给乌力吉的时候,直接把原因和补充全省略了,只交代了要对方注意的事项。
林雪君忍笑,继续假装听不懂。
“好了,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你们也累坏了,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大队长一展臂,跟乌力吉一家人道了别,便护着8个知青转向他们住的大瓦房。
卫生员王英将手套放进药箱,裹好围巾追了上来,与林雪君并肩后,眉眼飞扬地道:“林同志,你可真厉害,我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你比我们的老师还厉害呢。”
“还要多谢你借手套给我用呢。”林雪君想起那副手套,忙道谢。
这个年代布氏杆菌病好像还是比较流行的,羊布病因为比较严重,很容易被发现,牛布病没那么严重,常常被忽视。
这种病是人畜共患的,人要是感染上,会发烧,会痛,还会影响生殖系统造成不孕,而且难以根除,许多人越老越疼,极其受罪。
牛如果患布病等,水门内含菌量会是最高。
没有王英的手套,要她徒手掏牛水门,她还真未必敢。
“你能戴着它救牛,用得太好了,这是它的使命!它的光荣!”王英哈哈笑两声,被灌了一口冷风,忙捂住嘴朝林雪君等人摆摆手,蹬蹬蹬跑进黑夜。
第7章 艺术家林雪君同志
把愁容满面,变成喜笑颜开的艺术。
回到大瓦房,知青们被室内的热空气冲击得接连打寒颤。
大队长进屋后,穆俊卿几人忙热情招待。
“你看你这折腾的,去洗洗脸吧,不用招待我。”大队长拍拍穆俊卿的肩膀,目光快速在瓦房内扫视了一圈。
林雪君也跟着跑去洗脸,连着把手臂和手重新仔仔细细再洗了一遍。
“哎呦,就剩这点柴了,我让人送点来。”大队长在屋内溜达了一圈儿,既没坐也没有接衣秀玉递过来的水杯。看见他们灶台下可怜巴巴的那点柴,皱着眉就要往外走。
他才一推门,便撞上一人,居然是乌力吉。目光下移,牧民怀里抱着的可不就是一大捧柴嘛。
“你跟我想到一块了。”大队长哈哈一笑,便让开门请乌力吉进门。
乌力吉有些拘谨地前踏一步,低头瞧见知青们的瓦房里虽然是水泥地,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再看自己鞋子上沾满了牛粪、泥土和雪块,他迈出的脚又退了回去。弯腰将大捧劈好的木柴往地上一放,他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又跟大队长对视一息,什么都没讲便匆匆走了。
像害怕被感谢一般遁逃。
“哎——”大队长见喊不住人,便把门关了。
“乌力吉给你们送柴来了,这些柴你们先烧呢,回头我看看谁家攒的柴和牛粪多,再给你们匀点。天不早了,都睡吧,我也走了。”大队长握着门把,讲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洗好脸正用手巾抹擦的林雪君。
“多谢大队长。”林雪君忙将手巾往洗脸盆架子上一丢,快步想赶到门口送送客。
大队长却一摆手,丢下句“别送了”便急匆匆走了。
丢下一屋子知青面对忽然发生的一切,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氛围。
想夸夸林雪君,但碍于没有那么熟,害怕自己会显得太狗腿、太蠢笨,于是只拘谨着扭捏着。
想聊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所有事都发生得太快,他们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呢,味儿都尚未品清楚,千头万绪更加迷茫。
一室来自天南海北,明明陌生,却要开始每天一起吃一起住的年轻人们,刚一块儿体会了物种繁衍的惊心动魄,兴奋得血液沸腾,却竟发不出一句话。
……
穿过夜色回到住处的卫生员王英,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心疼地将胶皮手套擦了又擦,还扣了一指甲盖雪花膏抹上。
因为手套怕火,不敢用油灯照,便拿到月光下仔细打量有没有碰坏,晚上快睡着了都又爬起来再摸摸手套。
惊叹林雪君掏牛屁股救牛犊的行为不假,但心疼手套也是真,王英摸索着手套,心里庆幸:还好,给人治病不需要戴着她心爱的小手套,去掏人屁股。
……
另一边小院大瓦房里的知青们,直到躺在塞满乌力吉送的干柴、烧得暖烘烘的炕上,仍各个红着脸,耳根发烧,眼睛圆睁。
瞪着天花板,他们只觉得兴奋,哪里睡得着。
男知青那边烙大饼一样翻腾了好半天,孟天霞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睡不睡啦?是不是炕烧热了,反而燥得睡不着啊?”
“炕可真暖和,从家里出来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感到这么暖和。冻成冰渣子的骨头芯儿都暖透了。”一位男知青立即接茬,语气里都透着幸福。
“要是之前就这么暖和,林雪君同志的感冒肯定早就好了。”另一位男知青道。
“林雪君同志病没好,谁给老乡治牛啊?没有人给老乡治牛,谁给咱们送柴禾啊。家家户户都囤得有限的东西,哪有舍得往外送的。”孟天霞嘴快地接话。
“那送温暖的到底是老乡,还是林同志?”衣秀玉也插话。
“都是。不过当然是先有林同志给老乡送温暖,才有老乡给林同志送温暖。”
“咱们没给老乡送温暖,也跟着一块儿暖和了。”
“哈哈,得多谢林同志,啊……真热乎啊!”
“我还害怕万一没救活,给你们拖后腿呢。”林雪君还在后怕,这样难产救治失败的事儿哪怕是在几十年后也很多的。
“那怕啥,又不是咱们让母牛难产的,帮忙了,就算没成功,也是好心嘛。”
“就是。”
“再说你这么厉害,大胆放手去做嘛。”
“还好成功了。”林雪君将被子裹得紧紧地,不好意思多接话。幸亏油灯已经熄了,大家看不到她被夸得像偷了油的小耗子一样,笑得嘴巴都合不上的傻样子。
将被子往上拉拉,鼻子以下都遮住,不然屋子里的凉空气容易冻门牙。
“诶?穆同志怎么不讲话啊?不会真的睡得着吧?”一位男知青忽然问。
“我老在想一句话。”穆俊卿终于开了口。
“什么话?”孟天霞也好奇起来。
“林雪君同志像是艺术家,掌握着把愁容满面,变成喜笑颜开的艺术。”穆俊卿说罢又嘀咕:“‘掌握着把愁容’这句里的‘把’字,改成‘将’会不会更好?‘将愁容满面,变成喜笑颜开’和‘把愁容满面,变成喜笑颜开’,哪个字更好一点呢?”
没有人在意到底是用‘把’还是用‘将’,大家都被穆俊卿突如其来的诗意征服了,开朗的知青兴奋得叽叽叫:
“牛人!”
“我艹!”
“好文采啊!说得太好了!”
“咱们要不一起办个呼色赫公社报,把咱们八个知青的先进事迹都写进去?”
“《林雪君知青,奋不顾身,神手救治牧民孕牛》,就用这个做头版。”
“你说得不好,我觉得应该叫《林雪君为难产母牛接生的精神闪闪亮》。”
连内向的知青也不住口地应:“真厉害。”“说得真不赖。”
而知青们讨论的全程,林雪君一句话没应。
她已经将遮鼻子嘴巴的被子高举过头,太害臊了!得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才能忍住不笑出声,才能忍住不在被子里像虫子一样扭动。
天呐,这是什么羞耻play?!
也太……也太……
也太开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东北话小课堂:扭动=蛄(gu四声)蛹(yong轻声)。】
……
第8章 慷慨的奶牛
铝桶里开始冒小泡泡,逐渐有香气袅袅蒸出。
第二天清晨,被窝里还存着余温,室内的空气却已寒了下来。
胳膊往外伸一下就起一层鸡皮疙瘩,林雪君于是又哆哆嗦嗦将胳膊缩回被窝。
真冷啊……
因为现在男女同室,一听到男生那一头传来窸窣起床声,女生们立即从被窝里弹跳坐起,冻得嘶嘶哈哈,也只能咬着牙快速穿衣穿裤。
孟天霞第一个跳下炕,呜呼一声喊了句“第一”,就冲出屋子去拢干净雪进来给大家烧水。
她自己洗了个战斗脸,脸还潮红着,留下句“今天的早饭我去打!”便跑出门,仿佛有人跟她抢一样。
…
半个小时后孟天霞打饭回来,穆俊卿将粗粮馒头切成片,放在擦干净的灶台上烤出黄酥皮,掏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袋白糖,仔细地往粥里捻了一点。
早饭是穆俊卿二次烹饪过的,但馒头还是硬得能把上牙膛刮破,粥寡淡没几粒白米,更多的是完全没有煮软煮糯的玉米碴子,卜留克咸菜齁咸齁咸,一小条能就下大半碗粥。
所有食物都难以下咽,但知青们只是木着脸埋头进食,没有抱怨的。
林雪君正想着等雪后通车,大队就可以派人去呼色赫公社场部采买物资,到时候伙食说不定能变好……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坐在门口的衣秀玉起身去开门,便瞧见门口摆着一个铝制的小桶,抬头只捕捉到一路小跑离开的背影——穿着‘大德勒’蒙古袍的男人捂着羊皮做的三角形尤登帽,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走,头都没回。
“谁啊?”屋里人大声问。
“不知道……”衣秀玉将小铝桶拎进屋,关好门后有些迟疑道:“好像是昨天晚上母牛难产那家的大叔。”
“牧民乌力吉大哥?”林雪君捏着几乎可以当石头的硬馒头,转头问衣秀玉。
“可能是,一溜烟儿就跑了,留下了这个。”衣秀玉举起手里的小铝桶,感觉到液体摇晃,“好像是水。”
林雪君放下馒头,凑到又爬满冰霜的窗户往外探看,一片晃眼的白雪,人影都瞧不着。
“是啥呀?”孟天霞旋个身,好奇问。
林雪君接过铝桶,拧开盖子,看到里面乳白色的液体,眼睛忽然直了,随即惊喜道:“牛奶!”
哗啦啦一阵响动,所有知青都跟着站了起来,垂头往铝桶里看的眼睛简直冒起绿光。几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才忽然回神,扭捏地依次坐回去。
“这肯定是牧民乌力吉送给林同志的。”穆俊卿点头道,“正好给你补补身体。”
“是呢,这一桶,够林同志喝好几天了。”另一名知青咽了下口水,发出好大一声咕咚,他忙转开头,做出自己一点也不觊觎牛奶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是大队长送来给——”一位男知青馋得厉害,忍不住开口。
穆俊卿扭头瞪了对方一眼,男知青忙闭了嘴。他们啥也没干,大队长凭什么给他们送牛奶?更何况,要真是大队长送的牛奶,干啥不跟他们讲话,转身就跑了?
昨天乌力吉来送柴的时候也是这样,放下柴就走,这显然是乌力吉的风格。就算他们都很馋牛奶,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抢林同志的劳动成果啊。
林雪君看着大概15cm高的小铝桶,抬起头对大家道:“这牛奶咱们一起喝了,今天有劲儿干活。”
“那怎么行?”孟天霞第一个反对,站起身就要摆手。她才不馋!虽然她的目光几乎无法从牛奶上移开,但她可不能馋!
林雪君却豪爽地将牛奶桶递给孟天霞,“孟同志,麻烦你往牛奶里加半碗水,再把它煮开呗。”
孟天霞眼巴巴地看看林雪君,又看看穆俊卿。
“以后你们有好吃的,也分我一点嘛。”林雪君一拍巴掌,“快点吧,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再不喝来不及了。”
穆俊卿微微一笑,终于朝孟天霞点了头。
噫呼一声,孟天霞接过牛奶桶走向灶台。一向风风火火的人,此刻走得谨小慎微,生怕洒出一点的样子。
往牛奶桶里添了水后,她一直站在灶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铝桶,发誓绝不让牛奶溢锅,一滴奶都不许溅出去!
衣秀玉早就准备好了6个杯碗,一边搓手一边围在奶锅边。
“真的可以喝吗?”她想到之前还给林雪君起外号叫‘林妹妹’,还曾抱怨过不想照顾病号……现在却要喝林雪君的牛奶,这也太难为情了。
“当然。”林雪君正色保证,换来衣秀玉羞赧的笑意。
几分钟后,铝桶里开始冒小泡泡,逐渐有香气袅袅蒸出。其他知青们也依次凑在四周,或远或近地用力吸气。
牛奶的热气儿,真香啊~~~
…
有早起的乡亲路过知青住处,看到院子里空荡荡,既没有勒勒车,也没有贴墙堆起来的柴禾或牛粪,没鸡窝羊圈,连条看门狗都无。
老乡正摇头觉得刚来的知青们绝对是大队里除了力气啥也没有的、最贫苦的破落户,忽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嘴巴里瞬间分泌出大量唾液,忙凑近知青小院的门口,仰起头用力嗅闻。
“啧啧,咋这香?”
闻着闻着,隔壁长得旧旧的小埋汰孩儿跑过来,打招呼后好奇问:“阿伯,你干啥呢?”
“啊?啊!路过~路过~”尴尬地解释两句,老乡忙抹着嘴角快步离开了。
小脏孩儿疑惑地转头目送,才想绕过知青小院去另一边帮额吉(母亲)传话,忽然停下脚步。
他鼻子快速抽动,不由自主走到了方才阿伯站着的地方。
好香……好香啊……
不一会儿工夫,小脏孩儿已寻着味潜进院子,将额吉交代他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顾着贪婪地嗅啊嗅。
…
瓦房内,牛奶烧开后,孟天霞迫不及待地将奶桶端到一边,用勺子仔仔细细给每个人盛了一碗。
全程没有一滴牛奶溢出或滴落。
衣秀玉拉长袖口,用袖子隔热,捧着牛奶坐回餐桌,埋头往碗里吹冷气,做出一副又怕烫又想喝的馋猫样。
奶桶里最后一大碗,当然全是林雪君的。
给林雪君盛好奶,孟天霞又往奶桶里放了水,把内壁上沾的奶液涮到水中,再次放回灶上小火烧起来。
牛奶盛好了,从灶台端到餐桌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凝了一层奶黄色的奶皮。
衣秀玉小心翼翼地用小指甲盖将奶皮挑起来,仰头张嘴接住奶皮,一边歪着脑袋闭着眼,细细地咀嚼品味,一边摇头喟叹。
林雪君小时候常喝这样的鲜牛奶,眼看着妈妈挤牛奶,然后端着奶桶去煮,热气蒸腾。
水雾总是模糊了妈妈的面孔,她接过碗,在妈妈的鼓励下,吹温后认真地喝。奶碗见底后抬起头,才看到妈妈正心满意足地笑望着自己。
到北京念大学和研究生的几年,她为了多积累经验,又想着将来可能要回草原上继承父母的草场和牛羊,也许很难有机会去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她常常暑假寒假也不回家,不是到处旅游,就是去兽医院或奶厂之类实习打工。
回想起来,竟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过这么醇厚热烫的牛奶了。
那些独自在外生活时,随便应付喝的冰牛奶,还有小时候母亲烧得热腾腾的牛奶,味道都模糊了,逐渐被面前这一碗的香气覆盖。
醇厚的奶汁入口,先香浓,再清甜,好滋味把面颊也烘得通红。
最后奶液顺食道入腹,全身都热腾腾起来。
方才难以下咽的干馒头清粥味道都消失了,只剩下琼浆玉露也不过如此的奶香味,弥漫在嘴巴里,也弥漫在大瓦房内。
皮肤上的毛孔好像都张开了,在轻轻喟叹——这是真的,林雪君真的看到一起喝牛奶的知青们身上在散热雾。肯定是毛孔在跟胃共鸣,正向外界表达自己的快活。
“真好喝真好喝真好喝……”毛孔一定都在这样讲,叽叽喳喳冒热气。
“我爱牛奶,奶牛是最慷慨的动物。”林雪君忍不住赞叹。
“我也爱牛奶,你也很慷慨。”衣秀玉还在回味那一口奶皮,即便嘴巴在回答林雪君,眼睛仍看着碗里的牛奶。
“哈哈,产奶的可不是我。”林雪君捧着碗笑得牛奶荡起波。
“你救母牛,母牛产奶。”穆俊卿逻辑清晰地道。
“因果循环,好人有好报。”林雪君点点头。
“你爱人民,人民就会爱你。”穆俊卿一本正经说罢,发现自己的牛奶已经喝完了。
“锅里还有。”孟天霞回手指了指小铝桶,里面烧的是冲了牛奶锅底的热水。
穆俊卿于是跑过去将那清亮亮只飘着几星奶液的热水倒在碗里,冲了冲碗内残留的奶液,然后便仰头大口咕咚起来。
其他人也如此效仿,在喝掉牛奶后,都跑去又用烧开的涮锅水再来冲涮自己的碗,直喝到奶桶和碗里一星半点奶液都没有了,肚子里灌得全是奶和水,这才罢休。
……
大队长王小磊揣着手赶来知青小院时,远远便看到一个看起来旧旧的小孩儿趴在知青们的窗下,正仰着脑袋不知道干啥呢。
那不是左边牧民家8岁的小孩□□吗?!
“小□□,你干啥呢?”大队长踏进院门喝问。
正仰头贪婪嗅奶香的□□猛一把抹去嘴角口水,绕开大队长捞过来的手,猫一样逃走了。
大队长转头盯着□□背影疑惑地看了半天,才大踏步走去敲知青们的门。
当他被衣秀玉请进屋,险些被满室奶香扑个跟头,已经一个冬天没喝到鲜牛奶的大队长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他总算知道□□在窗下鬼鬼祟祟是在干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北话小讲堂:小脏孩儿=小埋汰孩儿。】
【小剧场】
林雪君豪爽道:“咱们有缘被分到一块,以后就要一起在这里扎根建设祖国了,都是兄弟姐妹,当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谁再多说什么,就是不拿我当姐妹!”
孟天霞更豪爽道:“好,咱们滴血在牛奶里!结拜为异姓兄弟姐妹!”
林雪君:“……”
第9章 不得了的财富
5角钱诶,可以买1斤桃酥饼、2碗红烧肉了!
大队长坐在凳子上,遗憾了一会儿自己一口鲜奶没蹭到,才在众人问询的目光中从兜里掏出一张票子。
他喊林雪君坐在自己对面,努力忽略到空气中残存的牛奶香气,一脸严肃道:
“母牛和牛犊是大队的财产,你前几天没有参加劳动,不给你工分,如今你救了牛,昨天给你记半天的公分。
“同时,给牛接产加救命治病,还要另发5角钱工资。”
这个冬天寒潮来的早去的晚,第11生产大队从秋牧场转移冬牧场只晚了一周,就被大风雪堵在了路上,一场早到的白灾让第11生产队损失了一半牲畜。用死牛死羊垒高墙挡风,才保住剩下的牲畜。
其他大队就算没有这么惨,牲畜损失仍很严重,就像他们第七生产队退到山根儿边最好的冬牧场,但大雪压坏棚圈,还是有近十分之一牲畜冻死病死。
所以,别小看2头牛的保全,这对大队牧民的士气情绪都是有相当影响的,甚至可能会影响他们大队评优。
好在8月早配的母牛并不多,暂时还没发现其他要在最近产犊的母牛。
叹口气,大队长收起思绪,用一根手指将钱压在桌上推到林雪君面前,“你收好了。”
大瓦房里的知青们听得又是惊异又是艳羡,5角钱诶,可以买1斤桃酥饼、2碗红烧肉了!
林雪君垂眸盯着面前的5角钱看了几秒,才将她接过来。
她这就……怒赚5角钱?!
这一版钞票的最高面额才10元钱而已,5角面值可不低了。
在前身的记忆里,5角钱相当于参加一次婚宴的礼金钱,能吃3碗馄饨。兑换一下,大概是几十年后的30块到100块之间,一些未来的乡村兽医给难产母牛接一次产,差不多也是这么多钱。
将旧钞票在指尖抚平,她喜欢地翻来覆去看。
5角钱上印的是正劳作的生产女工,这一版的钞票上印的人都是劳动者,像女工、女农民、女拖拉机手等,最大面额的钞票上印的是各民族人大团结,所以10块钱也被称为大团结。
给20头难产母牛接犊,她就能赚到一张大团结了。
知青们在大队上干一个月,大概赚二十多块。那岂不是她接犊40次左右,就能赚够知青一个月的工资了?
如果又能赚工分保底月薪,还能赚单次的接诊费,她岂不是比其他知青们都更赚钱?搞不好比那些留在城里的工人赚的都多呢。
而且在草原上虽然菜品粮食不多,但买肉应该没有那么难吧?说不定等有钱了就能去场部买肉吃……
林雪君干咽一口忙一边仔细将钱折好收进口袋,一边跟大队长道谢。
大队长点点头,起身对室内所有知青交代道:
“雪停了,女同志跟着女牧民们去铲雪,男同志跟我去清路。”
大家应声后一齐去穿袄子,大队长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回头问林雪君:
“你之前做过几次昨晚那样的接产啊?”
“……”林雪君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稳妥地根据原身经历去回答:“昨晚是第一次。”
“完全是靠书本?”大队长吃惊不已。
在他看来,只读书不实践的都是假把式,是纸上谈兵,最为坑人。怎么在林雪君这里,0经验就能成功救活都准备送去屠宰的牛了呢?
是他四十年人生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天才,还是昨晚纯属长生天保佑,牧民和林雪君一起遇到好运气了啊?
回头铲雪通路了,去场部顺便问一下林雪君同志的具体情况,看看是不是家学渊源。
在大队长转身率先出门后,林雪君抹了把汗,幸亏昨天晚上不是一场外科手术。
助产毕竟没动刀,都是手测手摸的技术,说是看书上学的,尚且说得过去。
要是直接动刀,那就难讲了。
林雪君摸了摸下巴,得给自己的学识技术,打打掩护,做做铺垫才能肆无忌惮地大显身手啊。
站在边上的衣秀玉这会儿终于逮到空讲话,忙凑到林雪君身边,咬着下唇仰头看她,“林同志,我能看看你的五角钱吗?”
“可以啊。”林雪君掏出钱,递到衣秀玉手里时,快速道:“看一次2分钱。”
“啊?”衣秀玉吓得接钱的手都抖了下。
“开玩笑,哈哈。”林雪君看着才15岁的小姑娘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衣秀玉的惊吓退去,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还没拿到过工资呢,之前我妈给我钱和粮票之类让我去买东西,一般拿的都是1角2角。什么时候我也能赚到5角钱啊…咱们月底就发工资了吧?”
林雪君听着知青们聊天,看着衣秀玉一边笑一边稀罕地打量那5角钱,心里开始盘算起自己未来在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大队的职业规划。
现在处在六十年代,未来知青们还要在乡下呆大概一二十年。现在这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住得冷、用得差,要如此过二十年,可太苦了。
她得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和住宿环境。
但呼伦贝尔草原美归美,冬天长达半年,夏天只热一个月。冬天最低可以达到零下四十多度,无遮拦的草原风和穿树的山风,能将人吹得满地打滚,在这片土地上,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人尚且要在酷烈环境下艰难生存,娇气的蔬菜和产业更是难以扎根。
林雪君记得自己小时候物流不发达,经济才起步,家里常常一冬天吃不到一片绿菜叶,全靠肉、土豆等根茎类,还有秋天晒的各类干货生活,更不要提倒退近六十年的这里了。
边疆牧区不愧是最艰苦的地方,真是难倒驴。
深吸一口气,在床上躺了几天,已越来越少思考如何回到自己所属时空的林雪君,忽然发了笔5角钱的大财,决定振奋精神,奋勇向前——
赚钱!经营!改善生活!
吃肉!吃肉!她要吃肉!
揣着决心,林雪君穿好军大衣,又裹上大队长给她送过来的羊皮袄子,戴上毛茸茸的雷锋帽,昂起头,一把推开黑铁包着的厚木门。
左脚踏上门口的白雪,发出一声响亮的‘嘎吱’。
阳光灿烂,双眼被裹住天地的白雪晃得睁不开。
林雪君眯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步出院子,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腔子里一阵冰爽,身体仿佛被瞬间洗礼得清透干净。
天湛蓝湛蓝,漂亮得不似真实,那么高,那么美。
万里天空无一片白云,四野却尽是‘白云’。
门口的樟子松上挂满冰霜雪雾,被妆点得像是童话中才会有的植被。
冰雪被阳光照得晶莹闪烁,仿佛满地铺就宝石毯——也只有大自然才有如此大手笔。
山脚、草原边的避风地上,错落有致地‘摆’着一些瓦房和蒙古包,大片大片的棚圈穿插其间。
抬头,便见被雪覆盖的白色房顶上,一条条炊烟攀升又散开。
低头,一串大狗留下的梅花脚印延伸向前方。
大家第一次见到暴风雪之后晴朗的草原,都被这美景熏陶得呆立原地,只贪婪得看啊看,忘记了走路,也忘记了寒冷。
最美,不过呼伦贝尔晴朗的冬日草原。
第10章 劳动最光荣
草原上的马是牧民的命。
知青们来大队的时候,暴风雪正严重,住在大队里的牧民、农户和林户们都自顾不暇。如今天晴了,听说知青们出来跟大家一起劳动,便好多爱看热闹的跑出来围观知青。
大草原上地广人稀,即便是凑堆猫冬,也少见陌生人,更何况是城里来的知识份子。
社员们有的站在远处指手画脚地点评知青干活行不行,有的讲这些知青女子们瘦得像猴。
刚开始四个小姑娘还被看得有点拘谨,后来干起活来也就顾不得了。
这一场白灾雪厚,不止路被雪封死了,连大队的房顶、院子也都盖满了雪。
林雪君等四个女知青在牧民大妈苏伦的带领下,同其他几位能干的妇女一起负责清理大队所有住户的房顶,避免雪被风吹瓷实后冻住了,会压塌房顶,或者突然受震动了掉下来砸伤人。
清理没有被污染的干净雪时,会安排几个人在下面扯开布兜接着雪,另外1个人踩着梯子往下拨雪。
苏伦大妈的活干得又快又好,林雪君用长杆斩雪拨雪,总是把房顶的雪掏得乱七八糟。苏伦大妈却能用巧劲儿,把雪像豆腐块一样切割开,轻轻往下一拨,雪块总是一整团滑进下面接雪的人兜开的布面上。
完整的雪被收进筐里,还可以带回家烧水喝。
“哇!好厉害!”
“天呐,我怎么就弄不好?”
“苏伦阿妈,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知青们一个个将眼睛睁得溜圆,崇拜地看着苏伦大妈,使得原本因为害怕知青们不配合、不服气而一直板着面孔的苏伦大妈,再也绷不住表情,勾起嘴角、弯起眼睛,现了和善热情的原型。
“震动,叽里咕噜,雪崩那个……”苏伦大妈听得懂喊话,但讲得却不太好,只能蒙语夹着汉语词汇,配合笔划。
林雪君假装领会,实则完全听懂地接话:“是不是先把雪块切割,然后利用房顶的震动,像雪崩一样的原理,让整块雪落下来?”
“对,对。”苏伦大妈竖起大拇指,点头表示这个林知青领会得很好。
大家就这样连笔划带乱说一气地沟通,倒也将活一家一户地干下来了。渐渐的,林雪君和孟天霞都能把雪块很完整的拨下房顶,被苏伦大妈认可为一日出师的好学员。
晚上回大瓦房时,四个姑娘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男知青更惨,他们跟大队长和一队蒙古壮汉去铲路,干了整整一天,大队里的雪才勉强铲好,各个累得跟三孙子一样。
四人中最活泼的王建国哀嚎着给女士们分享他们一整天的悲惨经历,比如挥锹铲雪把胳膊和踩锹的脚都累麻了,比如手掌上磨得都是水泡,比如脚一粘地就疼得呲牙,比如推独轮车运雪更糟糕、整片腰背都酸痛难忍,再比如明天还要早起去铲大队外面的雪路,不然等雪冻瓷实,牛马踩在上面打滑,出入和运输就都困难了……
女孩子们听得哈哈直笑,也穿插讲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好像干活累得惨兮兮是件多值得开心的事一样。
晚饭后,林雪君不让大家瘫倒,反而喊着能动的人烧水烫毛巾,互相热敷肌肉、处理伤口。
照这些没有医疗知识,又缺少劳动经验的家伙们随便折腾,明早一起床,8个人都得废。
在热敷、互相按摩、互相包扎之后,知青们觉得大家的革命感情都加深了。
本来想着早睡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哪知倒在热炕上身体虽然累得像要报废,连聊天的力气都无,但精神却还是亢奋。
“我给你们唱一首,小时候外婆唱给我听的催眠曲吧。”衣秀玉的声音忽然在黑漆漆的屋内响起。
大家一致同意,衣秀玉便清了清嗓子: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不一会儿,果然有睡着的。
衣秀玉成就感满满,继续轻声吟唱,哄比自己年长的兄姐们睡觉:
“……外婆喊嗯好宝宝,
“果一包,糖一包。
“吃过蜜枣还有糕……”
“咕噜噜!”还没睡着的林雪君肚子忽然一阵高歌,声音高到压过衣秀玉的歌声。
“……”衣秀玉。
“……”林雪君。
“睡吧。”衣秀玉决定还是不唱了。
“……好。”林雪君小声应。
“咕噜噜……”
“……”
瓦房内再次陷入黑沉宁静,只灶洞里偶尔传出柴被烧塌的响动,和火焰的噼啪声。
…
第二天,女知青们因为已经清好了大队的瓦房顶、蒙古包顶积雪,不需要像男知青们要继续去铲雪,以为工作能轻松一点。
谁知天还没亮,大队长就来敲门。
初春大队接羊冬羔,一部分人要留在大队照顾产羔母羊和这两个月新生的小羊羔,占用了一部分劳动力。
这些在大队羊圈里的羊缺草吃,就要派一部分人出去山上割草,又是一部分劳动力。
再加上铲雪清路、清理棚圈等等各项工作,人不够用了。
大队长一算计,还需要有人趁天晴出去放羊、放牛、牧马、牧骆驼,这可是大事——
“队里为了安全起见,都是2人或多人一块放牧的,现在急缺人手,只好安排你们几个各自配合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牧民,也是没办法。”大队长坐在知青们的大瓦房炕沿上,一边将手插进火炕褥子下面取暖,一边对女知青们道:
“我挑了四匹特别温顺的马,一会儿你们选一选,不管骑没骑过都试试,放羊放牛走得虽然远,但速度慢,你们要是怕骑马,就跟着走,要是走累了,就在牧民的帮助下骑骑矮脚的蒙古马。不敢骑马的话,骑温顺的骆驼或者非孕期的牛也行。一边牧,一边学,好吧?”
在大队长看来,骑马有什么难的,牧区里桌子高的小孩儿都敢骑马。十岁出头别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能帮家里放牧了,知青们都这么大了,还能学不会骑马吗?
他这么一说,热血又不服输的女知青们没一个抗议的,全部跃跃欲试。
林雪君跟着一副要上战场般热血的孟天霞步出瓦房,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满怀期待的衣秀玉几人,想到自己第一次骑马后大腿内侧和屁股全被磨破的惨状,默默挠脸。
…
要是在21世纪,年轻人们随便上网搜一下就能知道骑马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次骑马就要跟着去放牧,更是地狱难度。
虽然不像男人们铲雪是纯粹的力气活,可是羊群一天能走20到60公里路诶!
人平时走2公里(2km)平路都觉得累,更何况是10倍以上的雪原,代步的马又是第一次骑……
站到4匹马前时,孟天霞三人仍未意识到自己这一天将面临什么,还在兴致勃勃地摸马鬃毛,赞马漂亮。
蒙古马是挺不错的。
1241年冬季,速不台的主力骑兵从鲁斯卡山口越过喀尔巴阡山脉,突然出现在多瑙河流域的格兰城下时,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而布满积雪的两地之间距离有三百多公里,当时几乎征服全球的铁骑勇士们,骑的就是被认为‘最接近骆驼’的、适应性超棒、耐粗饲、易增膘、持久力极强、寿命也长的蒙古马。
在大队长和其他牧民以审视的目光扫视四个知青时,林雪君正仔细打量四匹马的肩高、臀高、情绪稳定性、肌肉特征、健康情况、马蹄状况等。
对于相马,民间是有顺口溜的: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只蹄。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赶起走一走,最好骑一骑。
林雪君依次走过四匹马,每次都让马儿先看清楚自己,再将手递到马鼻子前给对方嗅闻,之后才轻轻抚摸马脸马头。
之后又上下打量,拍拍看看,像个挑剔的买家。
出生在草原上的她最知道,马就是腿,没有马在草原上寸步难行。
草原上的好马认路、通人性、懂天气和草原,是牧民的亲人和伙伴,甚至在特殊时刻是牧民的命。
骑骏马宝驹的人会被牧民们羡慕,甚至,得到千里马认同的骑士会被认定是勇士,得到这片草原的尊重。
草原人和自己的马儿羁绊极深,林雪君挑马一丝不苟。面对着眼前四匹生灵时,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可不能儿戏乱选。
第11章 骏马‘苏木’
“小姑娘的眼力不同凡响!”
大队长瞧见林雪君这一系列小动作,便挑高了眉。
站在他身边的四位牧民都发现了林雪君的动作,长得最高的一位短发汉子扭脸问大队长:
“这个知青懂马的吗?她在看什么?”
难道要选一匹最漂亮的吗?
这里都是矮脚的蒙古马,可没有英俊的高头白马给她选。
“一会儿看看她怎么说。”大队长继续观察林雪君的动作。
“这就是帮乌力吉家难产母牛顺利产犊的女知青吗?”另一位没能看到林雪君接产英姿的女牧民好奇询问。
“就是她。”大队长点点头。
“她不仅会接产,还会相马吗?”女牧民追问。
“不知道。她说给牛接产也是第一次,搞不好是运气呢。只靠读过类似的书就能成功帮难产牛犊降生,这样的事我听也没听过。”大队长摇摇头,怎么想都觉得林雪君这女娃子胆子太大了。
他们这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那边林雪君已经选好了马。
她拍拍打头的一匹青色小马,做出满意表情。
短发汉子立即用蒙语小声对大队长道:“她选了最温顺的小马,像是懂一点的。”
大队长点点头。
站在大队长另一边身高只到大队长胸口的13岁小少年嗤了一声,用蒙语低声道:“胆小鬼才选‘千里溜达’。”
小青马很温顺不假,跑不快也是真的,牧场里人都戏称它是‘千里溜达’,谁要是想骑着它赶点什么急事,能活活急死。
大队长摸了摸小少年的头,轻声道:“她们都是第一次骑马,不像你会走路就会骑,选小青马也很好。”
哪知林雪君才拉住小青马的缰绳,就转头对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的衣秀玉道:“这匹马你来骑。”
“诶?”大队长诧异地挑了挑眉。
衣秀玉本来和孟天霞她们正一块儿围观林雪君选马,想着大家喝了林同志的牛奶,由对方先选好马也是应该。却怎么也没想到,林雪君竟是在帮她选。
“你来试试,先站在它头侧,让它闻闻你的手。缓缓摸摸它,再骑一骑看。”林雪君拉过衣秀玉的手,教她跟马儿初步建立关系。
在小青马熟悉衣秀玉的靠近后,才扶着衣秀玉骑上马背。
“拽好缰绳。”林雪君一步步教衣秀玉上马、驱马缓行和掉头,完全接手了教大家骑马的工作。
待衣秀玉熟悉过上马和下马等简单动作及指令后,林雪君留她跟小青马建立感情,自己又走向另一匹小棕马。
这四匹马中,其他的都没有马鞍,仅用旧布搭在马背上,再拴一根布套当马镫。仅这匹小棕马有个像样一点的皮质马鞍,可以保骑马的人坐得稳一点。
大队长几人又开始猜测林雪君是不是要选这匹装备最好的,她却又招手喊孟天霞过来骑这一匹。
原来她是先帮大家选马呢。
大队长点了点头,对林雪君同志的让梨行为表示认可。
“这匹也很稳的,去年我骑着它去场部,半路它受了惊,结果跑走后又折返回来找我,很聪明很仁义的。”四个牧民中唯一的汉人老哥啧了一声。
在他们这些北方人的语系中,‘仁义’二字就是夸赞动物的最高标准了。
“要是城市过来的知青都懂马,那来插队倒也行的。”短发大汉对于城市青年来牧马放羊的事,本来挺排斥的。就怕不是来干活,而是多几张嘴来吃饭。现在瞧见林雪君选马快又准,倒对知青有点刮目相看了。
大队长点点头,接下来就等林雪君为她和另一名知青选好马后送她们出发了,哪知林雪君将小黑马交给最后一名知青后,忽然拍了拍剩下的杂色马道:
“大队长,这匹马着凉拉肚子,你带回去给它喝点温水,白天晒晒太阳,让它溜达溜达。如果严重了,就往它一只鼻孔里塞捣烂的野棉花。”
“病了?”大队长一听这话,立即踏步上前,其他四名牧民和靠着马棚看热闹的马倌也赶忙凑前来看。
林雪君伸手让五人后退一步,才指着杂色马道:
“首先,看马屁股后面,这里沾了点马粪,仔细辨认,是很稀的黄色粪便。”
“它也没拉稀啊。”马倌听了这话,立即反驳。他半夜喂马的时候就检查过了,早上天还没亮又起床清理马圈,同样没发现圈里有稀粪啊。
“你确定检查清理的彻底吗?肯定有的。”林雪君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看起来格外笃定。
马倌被大队长和其他四名牧民的目光盯得跺脚,转身便跑回马圈去做深入检查。
林雪君不等他回来,继续道:
“虽然不严重,但已经有了症状。你看它一直在甩尾巴,显示马儿其实是有些焦躁不安。”
大队长半信半疑地转头去看其他三匹马,果然都没有像这匹马一样甩尾巴。
“再看它的行为,时不时转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和屁股,这也是腹部不舒服的表现。”林雪君说罢,马儿就配合地转头去看自己腹部,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样。
大队长皱起眉,“是不太对劲。”
“你凑过来听。”林雪君又拍了拍马腹部,示意大队长把耳朵凑过来。
“哎呦,咕隆隆的响。”大队长一叫出声,连听不懂汉话的壮汉也凑过耳朵来听,立即叽里咕噜表示自己听到雷鸣一样的响声。
就在这时,刚跑回去查圈的马倌蹬蹬蹬跑了回来,脸上尽是惊异和愧色,“真的有稀粪,拉在墙角的,混了雪,我没瞅见!太神了,太神了!幸亏你发现了,不然要是骑出去了,不仅马儿要废在雪原里,万一摔到人、踏到人,那麻烦就大了!”
大队长怔了一下,才在其他人的纷纷议论声中,转头对马倌道:“你再挑一匹马过来,然后把这匹牵回去,按照林雪君同志刚才说的照看好。”
“好嘞!”马倌心疼地摸了摸杂色马,便转身又往马圈跑。
林雪君看着马倌背影,追了一步,喊道:“小哥,我能自己选一匹吗?”
马倌停下来,转头看大队长眼色。
“……”大队长本来是想派这些知青凑人数帮帮忙,再者还想考验考验孩子们,看看她们中有没有能放牧的好手。哪知他们这些老羊倌老马倌没来得及给孩子们出出难题,倒先让年轻小姑娘给上了一课。
他抿抿嘴巴,终于还是朝着马倌点了头。
于是,拿出四匹‘溜达马’给知青们用,瞬间变成了一整圈的骏马任林雪君挑。
站在外面的大队长一边等着,一边忍不住道:
“小姑娘的眼力不同凡响啊!”
用汉语讲完了,又翻译成蒙语再说一遍。
夸奖翻倍。
方才听说要派知青陪着去放羊,最不高兴的短发汉子率先用蒙语叽里咕噜地道:
“让这个丫头跟我去放牧吧,我肯定好好教她怎么骑马赶羊,我还教她开枪。”
大队长白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要带着个累赘去放羊,宁可自己一个人吗?”
“哈哈哈,那个丫头不是累赘嘛,还挺厉害的。”汉子被调侃了也并不在意,只是一门心思想要选这个最厉害的知青去放羊。
大队长却摇了摇头,伸手搭在一直默不吭声的矮个子小少年帽子上,开口道:
“让她跟着阿木古楞去吧。”
‘阿木古楞’是矮个子小少年的名字,蒙语里是太太平平、祝福的含义。
阿木古楞整了整挂在脖子上的抛石绳‘吾尔多’,又抖了抖挎在背上的弓,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箭筒。
虽然大队长不让他这个小朋友配枪,但他也有打狼的武器。
拉住被大队长揉歪的帽子,他又将帽子往前拽两下,使帽檐阴影遮住眼睛。这才继续目光炯炯地盯住马圈。
几分钟后,他看到那个叫林雪君的女知青牵出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忍不住低呼:
“苏木!”
林雪君知青居然选了苏木!
那是大队中,他觊觎了好久的、最优秀的一匹千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