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18日

穿成被卖原女主以后 by 启夫微安(133 – 138)

第133章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

安琳琅都惊了。这是吃准了方家人信他,耍赖到底了!

“……难道你学到今日,还在学《弟子规》、《百家姓》?”安琳琅面上不动声色,保持诧异的神情直勾勾地盯向方大柱的眼睛。

方大柱眨了眨眼睛,隐约意识到不好。

他读书不多,但年月却不短。十三岁开蒙,到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爹,满打满算也有十几年。但读过的书有限,资质不行是其一,小地方书籍教育资源匮乏是其二。老话说半桶水响叮当,方大柱对自己读书的事十分自傲,并且打心底不觉得一个买来的女子能说出什么有学问的话。

脖子高高昂起来,十分不屑道:“先生说读书切忌好高骛远,底子打得好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

他话还没说完,安琳琅嗤笑了一声:“听说你读书已有十几年。十多年读到今天,居然还在读五六岁孩子的启蒙读物,就算打底,你这底儿也打太久了……”

话音一落,跟着来的方家人脸色就变了。

说到底,方大柱是侄子不是亲子。方家几个叔伯肯抠银子出来供,就是看在大房总夸方大柱有慧根的份上。若这就是个蠢蛋,他们这些年贴补进去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其中方家四叔,最小的叔叔就说话了:“大柱,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原以为是个装腔作势的野丫头,三两句话一下掀了他的老底,方大柱惊慌之下恼羞成怒:“你瞎说什么,你识字吗!你晓得什么是读书,晓得字怎么写笔怎么拿么就敢胡咧咧?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在跟个读书人指手画脚,笑死个人了!”

说着话,他手就挥上来。

一巴掌没打下来,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捏住了。

“书读得不多,四书五经都有涉猎。三四岁孩童读的启蒙书学十年,乡试的门槛儿你都踏不进去。”

说话的不是安琳琅,而是将冒头差点被方大柱砸脑袋的安琳琅别到身后的周攻玉。

他身量修长,人站直了将安琳琅挡得严严实实。

上身破旧的青布袄子,下身也是褐色的厚裤。但这人消瘦的身形愣是穿得笔直修长。周攻玉握住方大柱挥过来的胳膊,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抬手一挥。轻轻的一推居然将人推了个踉跄。方大柱蹬蹬后退两步,猝不及防地一屁股坐进了雪中。

“滚!”周攻玉面上瞬间敷了一层寒冰,变脸就在一瞬间。冷冽的目光犹如千斤重,一一扫视了在场的方家人:“再无故来我方家门前砸闹,别怪我不客气!”

安琳琅有人挡着不怕死地从他身后冒出来,嘴一撇,精准插刀:“四书五经乃李朝历代科举必考的书目,连《论语》是何书都不知的蠢货,奉劝你别去乡试上丢人现眼!再说,你读不成书,该不会是蠢笨如猪被先生给赶出来,故意赖到我爹娘的头上!”

“你!”方大柱脸涨得通红。

地上雪被人来回压平,他脚下搭话,爬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家,”安琳琅笑了一声,“有这个闲工夫怀疑我的话真假,不如去镇上打听打听。武原镇就那么大,私塾也就一个。他在哪儿读书你们稍微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这人是好是歹一清二楚。”

方大柱慌了:“你胡说!别听她的,她就是张口乱扣屎盆子……我读书这么多年,叔伯都看在眼里,好坏也都知道……”

方家叔伯们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信谁。

安琳琅却懒得跟这些人争辩,啪地一声将门合上,扭头就准备将鲜奶拎起来。身边周攻玉已经将桶给提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后厨去。

安琳琅耸了耸肩,如往常一般煮杏仁羊奶。

喝了几日羊奶,但年轻人的恢复能力是真的好。她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本就底子不错的,吃得好睡得好,暗黄的脸自然就有了点亮色。不过西北边儿天气冷,冻疮没那么容易好,但比起才开始的红肿吓人已经没那般恐怖。

周攻玉也如往常一般烧火,一边煎药一边透过锅灶的缝隙瞥了安琳琅几眼。

虽然知晓她是从瓦市上买来的,但这年头女子识字的确实是少。尤其是民间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很少有姑娘家读书识字还张口就是《论语》摘句的。除非是官家出身,但官家出身的女子即便受家族所累被发卖,那也是充入司教坊,甚少有沦落到牙行被私下买卖的。

心里猜测着安琳琅的来路,一大早去镇上买粮食的方木匠这会儿却在马路上被几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他头顶着毡帽,手里握着牛鞭。连人带车地停在路边,缩着脖子等前头的马车先过去。前头的马车不仅没走,还从车上下来好几个人。从方木匠的角度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西北少见的好料子,披着厚厚的大麾,冷不丁一眼敲过去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车着年轻男人往镇子上最大的一处客栈走去。边走边听到几人在说话:“确实是卖到这个地方来?可打听清楚了?”

“是的,五爷。”壮硕的男人声音跟闷雷似的,“表姑娘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儿,十之八.九。”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让我出来找!这都在外头找了三个月也不提叫我回去的事儿!老太太当真是偏心真偏的没边儿了!”那‘五爷’的脸被兜帽挡住了,但听语气也听得出十分不满。时高时低的嗓音,显得极其的尖锐,“若非我没有个好娘,哪里会被人这般欺辱?”

“主子息怒,事情既然交代到您手上。办的漂亮些,也好给家里瞧瞧谁才是有真本事的。”

这句话说得好,‘五爷’的脾气瞬间被压下去。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身影隐没在客栈之中。马车随着主人离开被客栈的跑堂牵走,路可算是空出来。

方老汉冻得直打哆嗦。腊月二十几镇子上已经没有多少商铺开门。但家里多了一口人,安琳琅做饭又是个舍得的。几天家里吃得喝的很舍得,他怕这么吃下去粮食不够吃,才一大早上爬起来镇子的米店大袋子米面回去。

方家一家子在武原镇十几年,方老汉腿脚不便,不做田地里的活计。粮食都是从米店粮食买的,但这还是头一回这般大方。米店老板跟他打交道多年,多多少少清楚老方家的情况。知晓这老夫妻日子过得苦,见这老汉终于舍得吃一回,诧异之余还大方地送了他一包赤豆:“回头煮粥也是好的,听说婶子前些日子摔得不轻。吃点赤豆补补血。”

方老汉推脱不了就收了,想着米店老板若是打什么家具,他能给他算的便宜些。

自打有了银子,家里头的日子好像处处都在变好。吃食有了,人气儿也有了。扭头又瞧了一眼满满半车的好东西,他心里头忍不住的高兴:“今年是个好年哦!”

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正好安琳琅这边朝食也做好了。

方婆子如今能自己走动,自己收拾了,在炕上就躺不住。劳碌一辈子的人闲不下来,歇下来就总想事事给安琳琅帮一把手。安琳琅手脚麻溜,根本不需要她帮忙。想了想,就从屋里拿了针线出来给家里人的衣裳鞋子都补补,于是端着笸箩去了屋后头的桂花婶子家。

方老汉回来路过方家村,见平素最是热闹的大房这会儿竟然关着门,心里还诧异。但经过这些事儿他也算对兄弟姐妹冷了心,心里虽然奇怪,却也没有伸头往里头瞧的意思。

等赶着牛车到了家,屋里屋外没找到方婆子的人,听说方婆子竟然去了桂花婶子家。

“大过年的,你娘怎么去了桂花家?”方老汉嘀咕了一句。

桂花是个可怜人,无儿无女。方老汉倒是没像村子里其他人那样嫌她晦气。真的是觉得诧异,毕竟邻里邻居地住了也有三四年,两家没什么来往。

别的话也没说,朝屋后头喊了一声。方婆子端着笸箩就笑眯眯地回来家。

大房闹得那一处没人说,方老汉一路也没听人说什么。

方婆子受了一辈子的委屈,顾忌老伴儿才对大房诸多忍让。但忍让归忍让,不代表她心里不委屈。这会儿大房跟其他几房闹起来,几房叔伯发现大房这些年满嘴胡话骗了他们不少银子,闹着要大房吐出来这事儿她自然是装聋作哑不提的。

吃完早食,安琳琅琢磨着大过年不能没有零嘴儿。想着该做些小零嘴儿过年,平时甜甜嘴儿。与此同时,镇子上那贵人青年脚刚一踏入客栈的门槛儿,就被里头破烂的住宿条件给气出来了:“立即给我想办法!这个屋子我是绝对不住的!”

穷乡僻壤的客栈居然漏风,一股子呛人的霉味:“换!给我立即换!”

“爷,穷乡僻壤的,除非住到大户家里,否则这已经是最好的客栈了……”仆从们也为难。从江南到西北武原镇,他们一路风餐露宿,这娇气的五爷怎么还没习惯呢。

“我不管,”林五心中本就委屈,怒火一激,心头火蹭地一下就燃了,“大过年的,我觉不受那份罪!”

仆从们面面相觑,顿时就难倒了。林家在江南虽然是大户人家,但那点威风可使不到西北来。中原地区或许还有人卖林家人面子,这里就不一定了。再说,他们身上的盘缠剩得也不多,五爷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能将就,他们也很难办……

“几位是从中原来的?”巧了,刚被父亲骂了一顿的王二听到这边的话,眼珠子一转凑上来。

林五虽然是林家庶出的公子,但林州牧的庶五子这个身份对外却是足够了的。他上下打量了突然冒出来的青年,下巴微微抬起来:“你是……?”

“我是镇上首富王员外的长子,刚才听闻公子没处歇脚?”

王二读书不行,办事不牢靠,但挺有眼色。他一眼看出林五身上的料子昂贵,脚上的靴子都是绣金线的。猜测这人怕是什么贵人家子弟出门游学,仗着胆子大就上来搭话了:“我家就在镇子南边的富人区。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家里借住几日?”

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这乡下小子的野心都心在脸上。林五一眼看穿,心里嗤之以鼻的同时他连想都没想,上了马车就让车夫掉头随王二去。

王二心中一喜,刚想打听林五身份,就捡到马车的帘子落下来:“带路吧,银子不会少你的。”

张婆子也知道这话说的不地道,所以才拿十两银子说事儿。

“这回这个是好差事。大过年的,把人叫去做饭确实有些不通情理,所以王家的主子也说了。十两银子是辛苦钱,若是得了贵客的夸赞,还有红封。”说着,她三根手指头捏在一起搓了搓,就差明示安琳琅,“得有这个数儿。”

安琳琅可耻地心动了。

做一顿年夜饭对安琳琅这种水平的厨师来说不是个难事儿,最多也就是一个上午。若是一个上午的忙碌就换来十三四两银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差事。

想了想,她于是张口也就答应了:“看在张婶子的面子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张婆子心里一喜。原本没抱希望,没想到事儿给说成了!

这事儿说成了,回去她也是有赏钱拿的。往年过年,主家都会给下人发红封的。王家大奶奶尤其大方,心情好的时候给赏赐都是一抓就是一把铜钱的。张婆子顿时喜形于色,扭脸嘴角翘着压不下来:“你们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会有福报的。都会有的……”

福报不福报的说不准,安琳琅既然答应了做事也不妨说点旁人爱听的。张婆子一听安琳琅是将那日她与王妈妈送方婆子回来这事儿记心里,心里不禁美滋滋:“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我就是热心肠,平常看到谁出事儿都会搭把手,哪里就值得你这么记在心里?”

安琳琅又笑着恭维了她两句,张婆子顿时喜笑颜开的。

好话谁都爱听,安琳琅给脸,张婆子自然乐意给安琳琅行方便。

她想了想,便多说了一嘴:“这回的那个贵客了不得。听说是南边某个大官家的公子,尊贵得很。我听着伺候的下人说啊,这公子嘴刁得很,什么都不吃。就偏爱吃你做的那个什么肠。弄那个肠蒸饭,香得很,那贵客的仆从说他一顿能吃两碗。”

“唉,是我不识货了。哪里晓得看着黑乎乎的东西味儿这么好?”张婆子挠了挠脸皮,“刘厨子偷懒给那公子蒸了一回,就这么被惦记上了。问后厨要了好几回,但也就那么两根……”

第134章

安琳琅也没想到会在唓县见到安玲珑, 还是这个模样的安玲珑。

她看了许久才看出来这个毁容的人是安玲珑,而安玲珑则一眼就认出前来赈灾的贵人是安琳琅。见她梳着妇人发髻,衣着打扮也不似闺中少女模样。她心中疑惑, 安琳琅嫁人了?她何时嫁人的?嫁给谁?路嘉怡吗?不会吧?

路家已经跟安家翻脸了, 路嘉怡那么清高的人肯定不会选名声尽毁的安琳琅的!

那安琳琅嫁给谁?

安玲珑非常在意。十分在意。她太想知道安琳琅嫁给谁了。这辈子她机关算尽,就差嫁进路家的大门。临门一脚却被安琳琅那个贱人给害了。从一个天之娇女, 沦为心思歹毒要被流放的恶毒妇人。她的一切都毁了。安琳琅做了那么多事, 把她弄流放就是为了抢回路嘉怡吧?!

自从被关进大牢, 安玲珑对路家和安家之间的官司早已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段时日,无论是路家还是安家, 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哪怕她怀着路嘉怡的孩子, 那个人对她也毫无怜惜。

从京城流放到唓县这一路, 安玲珑怨恨安琳琅,怨恨安老太太, 怨恨路大太太,就是不怨恨路嘉怡。

她始终觉得, 只要有朝一日她能回去, 就能跟路嘉怡再续前缘。

然而此时梳着妇人髻的安琳琅让她觉得心凉。一直以来放在心底的希望,一瞬间被人捏碎。她不相信, 但是又怀疑。安琳琅跟路嘉怡会不会趁着她不在的日子旧情重燃,然后在两家的撮合下, 将计就计地让安琳琅代替她嫁给路嘉怡?

这种事在正经人家不会发生, 但是安玲珑从自己的角度看, 这种事很容易发生。

毕竟如果是她, 安琳琅若是有一门好亲, 因出事不能成, 她不介意代替安琳琅出嫁。推己及人, 她也是这么看安家人。

安琳琅还不知安玲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安玲珑便收回了视线。

事实上,她对安玲珑这个人其实没有多少恨意。安玲珑当初坑害原主的记忆她没有,后来将人送官,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原主讨个公道。如今原主的公道讨到了,这个人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安玲珑是生也好,是死也罢,都过去了。

低声跟兰香交代一声,安琳琅便放下勺子转身回了营棚。

受灾最严重的不是唓县,是唓县附近的城池。只是因为离得近,许多家乡被洪水毁了的百姓无处可去,聚集到唓县这里来。朝廷的赈灾官员在唓县设置了救济站。将逃难赶过来的灾民分情况收容。一般大灾过后容易爆发役症,周攻玉特别带了一批大夫和药材过来。

安琳琅过来这两日,周攻玉刚好亲自去了受灾最严重的滦县。事务缠身,还不知道安琳琅过来了。

留守在唓县的官员知晓安琳琅的身份,提议送消息过去,被安琳琅拒绝了:“不必忙,外子正在抢险救灾处理正事,不必因为这等小事打搅。”

不管怎样,安琳琅表现的如此识大体,官员们自然都十分感激。

唓县虽然没有发洪水,但其实受到灾情的影响也很重。因为大批流民逃难过来,唓县承担了很大的救护压力。这个县城本就是出了名的贫困,这般平白多出那么多张嘴,光是粮食供应这一项对唓县来说都是十分大的压力。安琳琅带了很多粮食,当日下午就支起了施粥棚。

虽然施粥的作用微乎其微,但能救一日就救一日。

安琳琅在唓县支粥棚,身为当地父母官的路嘉怡立即就得到了消息。他赶过来的时候,安琳琅已经回去了。粥棚里就只剩下安琳琅身边伺候的几个下人在。路嘉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急急忙忙赶过来,但是得知安琳琅来唓县,他就什么也没想,冲了过来。

现在冷静下来他又想起,安琳琅应该早就成亲了。就算没成亲,也跟他没有可能。

路嘉怡自从殿试结束被派到唓县一直沉溺于书籍之中,基本没有管过唓县的庶务。即使此时站在人群之中,也没有人认得他。反而因为他一身华服,与这些逃难而来的人褴褛的模样格格不入,而被一些心中怨愤的人推搡了几下。

他也没有去呵斥,四周的难民很多,谁伸手推他根本抓不到。路嘉怡从边缘走到粥棚的最前面,目光往大锅里瞥了一眼。安琳琅施粥,是实打实的用粮食,很稠。

“不饿肚子就别来凑热闹!富人来这凑什么热闹,赶紧走开啊!”

不仅有人暗地里推搡,有人直接当面斥责路嘉怡:“就是就是,快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地儿!”

路嘉怡被人呵斥了几句眉头皱起来。不过也没有说话,只是扭头打粥的兰香:“你们的主子人呢?你们何时过来的?为何千里迢迢来这里施粥?”

兰香没去过金陵,但是却不代表她不认得路嘉怡。当初路嘉怡跟安玲珑闹的那些事,整个安府都记得这个路家公子。虽然不清楚为何会在唓县见到这位,兰香还是记得路嘉怡跟安玲珑有了苟且还妄想娶自家姑娘的事儿:“奴婢不清楚呢,路公子问错人了。”

路公子三个字一出来,路嘉怡就知道这个丫鬟认得自己:“既然认得我,应该明白我是你家姑娘的朋友。”

“不好意思,我们家世子妃不认识差点娶了害死她的女人的人。”

路嘉怡没想到自己被一个丫鬟嘲讽了。但是如今四周都是人,他即便心中愤怒也没办法当众与一个丫鬟争执。当下狠狠一甩袖子,指着兰香点了半天,转身离开。

唓县是没有客栈的,这里几乎没有外来的商旅。所以外地来此处的人要想借宿,只能去街道上有些大户人家去借宿。安琳琅来的匆忙,带来的人也多。即便去大户人家借宿,也是住不下的。她如今也不缺银子,干脆命人去牙行赁了一栋院子。

安琳琅的马车刚到赁来的院子门前,就看到又跟过来的安玲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安玲珑是流放过来的女囚。虽然不清楚古代流放女囚是否应该像后世的女犯人一样做劳役劳改的,但至少不该这么自由吧?青天白日的在外面晃悠,虽然毁了容,但看起来好像也没受什么苦的样子。坐牢坐的这么轻松,真是令人费解。

“你跟着我做什么?”人都跟到住处了,安琳琅也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了。

安玲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上下打量着安琳琅。

安琳琅出门在外,从来不会穿戴太繁复的金银首饰。身上的衣服是暖和耐脏的棉袄,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发髻,没有插太多的步摇和钗环。这副打扮对于贵人这个圈层来说,称得上朴素。安玲珑一边的眉头扬起来,她的脸虽然被划伤,但皮肤还是少女的娇嫩:“你嫁人了?”

安琳琅没想到她追过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想想也没什么,便点了头:“是。”

“嫁给谁了?”

几乎安琳琅一点头,安玲珑就仿佛被抢了东西似的,眼中戾气横生。

安琳琅觉得莫名其妙。正好是寒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的冷的厉害。她根本没心情跟安玲珑在大门口争执。当下放下车窗帘子,就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进去。

安玲珑心中戾气一闪,快步挡到马车前面:“问你话。”

她人在马车前面挡着,安琳琅又不能命车夫直把她撞死。虽说古代马车撞不死人,但被马踢一下也是够喝一壶的。安琳琅不想招惹麻烦,只能停下来。

“我嫁给谁,这跟你有关系吗?”安琳琅觉得她问题很好笑,她嫁给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嫁给谁,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安玲珑看安琳琅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刺穿。天寒地冻,安琳琅在马车里坐着她在外面受冻,这般高下立见的身份差距让她一下子连想到自己就要嫁进路家却被迫流放,路上受尽屈辱,被人打吗,还被人毁了容的种种。瞬间那压抑的恨意就一股脑涌上来,她恶狠狠地瞪着安琳琅,眼神中全是怨毒,“只是我很想知道,一个早已名声尽毁的你,能嫁给什么样的人。”

“嫁给你管不着的人!”

“你果然嫁给路嘉怡了对不对!”安玲珑一副果然如此,果然被我猜中的愤怒。她一手指着安琳琅的鼻子,恨得直跺脚,“你抢了我的婚事,故意把我弄去流放,然后代替我嫁给路嘉怡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

说着,她举着拳头愤怒地向马车冲过来。

只不过还没有冲到马车上,就被车夫一把握住了手腕,狠狠地甩到一边去。

“安琳琅,你不要脸!你抢别人夫君,没脸没皮!”

尖戾的骂声在空旷的巷子十分刺耳,引得附近的住户都出来看。安玲珑却像是抓到了安琳琅的把柄,满口的污言秽语,指责安琳琅抢人夫君害人性命。安琳琅无语地看着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底下除了陆嘉怡难道就没有别的男子了?我非得捡你剩下的?”

“别跟我装模作样,我不吃你那一套!”安玲珑认了死理,笃定安琳琅就是这样的,“告诉你二妹妹,你玩得这招,我四岁以后就不玩了。你来施粥,该不会路嘉怡是这次赈灾的官员吧?来赚名声的?想靠着这次煮两碗粥去换诰命?想得可真美。”

安琳琅差点都要被她逗笑:“没什么事,就请你离开这里。”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赶我走?被我说中了觉得羞耻了?”安玲珑确信她嫁给路嘉怡了。上辈子一品诰命夫人安琳琅高高在上的模样此时仿佛与眼前这个女子重合。上辈子,安琳琅就是靠着这些虚伪的手段混到了诰命。这辈子果然还是一样。

“我再说一次,你赶紧走,趁我现在脾气还算好。”

安琳琅脾气也上来了,“不然再胡说八道,就别管我对你不客气!”

“你想打人啊?哦,你是想打我吗?”

安玲珑在市井混得一段时日,如今市井妇人的做派也学了一些。她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再差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安琳琅有本事就杀了她:“觉得被我戳中痛处,打我就能甩掉你害人抢人夫君的恶行了?”

安琳琅发现这人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根本就不说人话。当下也懒得跟他说,直接命人赶人。

结果车夫刚走过去,还没碰到安玲珑,她就往地上一坐哀嚎起来。

尖戾的哀嚎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安琳琅被她吵得脑壳疼。正准备下车,就听到一道清透如风的嗓音从旁边传过来,“琳琅,这是怎么了?”

一道嗓音落地,吵闹的场面瞬间一静。坐在地上像个泼妇一般要安琳琅好看的安玲珑,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人群散开缓缓走出来的男人。男人乌发玉冠,一身碧青色广袖长袍。那张见了一面就绝不会忘记的脸出现,安玲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玉哥儿?”安琳琅从马车里出来,刚要下马车。周攻玉几个快步走过来,拦腰将人抱下来。

周攻玉刚收到安琳琅来唓县的消息就匆匆骑马回来。骑了三个时辰的马,如今身上还带着尘土。他自然地将安琳琅拥到怀中,扭头看向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巴看着他的安玲珑。

“这是怎么了?”

安琳琅头疼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周攻玉的脸色瞬间就冷冽下来。

“来人!”周攻玉别看长得温和,性子却并非那么怜香惜玉,“把这疯女人扔出去!”

他一声令下,立即涌出来几个粗壮的汉子。汉子也不管安玲珑剧烈挣扎,拎起她就跟拎小鸡子似的就扯起来。刚要丢出去的瞬间,安玲珑发出一声尖叫:“世子爷?!”

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信念也崩塌了似的。当初去晋州,她就觉得世子爷没有死,她就知道世子爷一定还活在哪里。只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的美梦居然会跟安琳琅在一起。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敢相信:“安琳琅!你别告诉我,你的相公是世子爷!”

这话她几乎是喊出来,撕心裂肺的喊。

安琳琅已经被她吵得烦躁,根本不想回答她。

安玲珑却用尽了全力挣脱抓着她的人,冲到了周攻玉的跟前。

只是走到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她小心翼翼地不敢靠得太紧。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捂着心口:“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娶安琳琅?我不明白,安琳琅到底哪里好?她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是么?连周家的门槛儿都跨不进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周攻玉没说话,但安琳琅却心烦了,“我与玉哥儿如何,与你何干?”

一会儿路嘉怡一会儿周攻玉,怎么?她难道心里还惦记着玉哥儿不成?

“你不配!你不配!你凭什么嫁给世子爷!”上辈子谁也没有娶的世子爷,凭什么娶一个名声尽毁无才无德的安琳琅?她有什么资格?她有什么资格!

安玲珑觉得自己要疯了,比起安琳琅抢了她的夫君嫁给路嘉怡,她更不能接受她心中不可触碰的人成了安琳琅的夫君。把安琳琅弄出去,结果却给了她嫁给世子爷的机会,这是在玩儿她吗!一个差点卖进妓院的破鞋,凭什么!!为什么安琳琅的命就非得这么好!!!!

她仿佛一瞬间受了巨大的打击,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不过安琳琅也没有那么多圣母心去关心,她拽着周攻玉的胳膊进了院子,命人直接关了大门。

且不说,安玲珑因为这次的打击,回到营盘下营直接自暴自弃了。就说安琳琅带来的粮食,帮了大忙。

南方的冬日虽然不如北方严寒,但也十分难熬。兼之洪水冲走了许多的粮食,这里的百姓别说过个好年,连吃饱都是问题。朝廷拨了赈灾款,但奈何受灾的城池太多,从赈灾的官兵到当地的百姓,粮食消耗的非常之快。安琳琅的粮食正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缺失。

过年这一日,安琳琅还特地命人送了五千斤的香肠过来,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原本,她特地过来,一是为了陪伴玉哥儿守除夕,二是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玉哥儿这厮就没想到这些,直言在外不必在乎那些虚礼。天才刚黑,他就直接将人打横给抱回了卧房。还算好心,让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去过年,自己则关了门就把安琳琅抱上床榻。

说起来,赈灾在外有两个多月,才成亲几个月的人背井离乡。人不在跟前的时候还能忍,人都在跟前了,能忍到这一日已经是玉哥儿的极限。

管什么除夕要守岁,他周攻玉不需要守岁。

安琳琅倒是无所谓,就是有点害怕:“悠着点,我还年轻,别过火。”

“安心,安心,不会有事的。”周攻玉眼睛幽幽暗暗的,淡淡一笑,“除夕么,过年么……”

第135章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后头灶上的火是着的。烧火的婆子是王家的下人,看管家的眼色行事。安琳琅舀了一瓢菜籽油,刺啦一声就浇在锅里。油烧热了下花生和干黄豆。

那一大勺的油,管家还没说什么呢,一旁来帮厨的人倒是心疼得直抽抽。

其中一个黑脸的老妇人瞧管家在,不知是真心还是邀功,张口就指责安琳琅大手大脚:“小姑娘家家的不会做事就别逞能,这席面是你一个没经事儿的小姑娘能整出来的?瞧你这一大勺油浇下去,这是拿东西不当东西,不心疼是吧……”

安琳琅被她指责得好笑,没搭理他。

只见她拿起刀先颠了颠,然后抓起砧板旁边一个蒜头啪就拍上去。那刀又重又沉,拍砧板上吓得那老妇人脸一僵。安琳琅手挽了个花,咄咄地就切起来。

那动作,利落得仿佛在作画。花生干黄豆炸变色,香气冒出来。她一手拿着漏勺,将那炸好的东西捞出来盛在盘子里,一层油光,鲜艳欲滴。

先不说味道如何,就这有别于乡下人的做派很能唬住人。

有那不服气的看出了什么,在一旁嘀咕:“炸东西又不是什么难事儿。这年头谁还不会炸?”

方家大房婆媳俩盯着安琳琅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刺穿。要不是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打岔,这会儿管家定然将做席面的好差事交到她手上了!

想想二两银子的赏钱,婆媳俩心里跟猫爪似的难受。想着刚才听王妈妈说什么方家村二婶子的女儿,方家村几个二婶子?该不会说的是二房瘸腿老二的婆娘吧?刚才那王妈妈不就送二婶子回方家村。但老二家就一个病秧子儿子,哪来的女儿?

扭头看了一眼婆婆,婆婆也在狐疑。

安琳琅瞥了眼大方媳妇,将菜刀往砧板上狠狠一插。那妇人眼一缩,收回的打量。

酸辣粉讲究的就是一个酸和一个辣。这年头还没有辣椒,就算有人吃,估计还没有端到桌面上。武原镇很偏僻,再说大雪天瓦市也关的早,去碰运气也不一定有。

好在没有辣椒,还有茱萸。茱萸这东西也带点辣味。为了让辣味尽可能出来,安琳琅特意用锅煸了一下。嫌酱油味道不够鲜,正好碗底还装了点干的小虾米。安琳琅抓了一把,一瓢油浇上去,刺激人味蕾的香味瞬间在厨房爆开。

酸辣的味道天然的刺激,再将炸好的花生干黄豆撒进去,撒点香菜点缀。

安琳琅不禁叹气。豆瓣酱和剁椒才是川菜的灵魂,茱萸到底差点意思。锅里水开了,立即下红薯粉。时间紧迫,她只做一碗。一小把,软了捞上来。

装了一大碗,料子浇上去,一碗热腾腾的酸辣粉就端到管家的跟前。

“尝尝。”

管家闻着味道,忍不住咽口水。

旁边帮厨的一边咽口水一边还不忘踩上两脚,方家大房婆媳脸泛着青。溜溜达达走过来刺了一句:“这什么东西?黑不溜秋的,也能吃?”

没了红油,色泽确实不大好看。但安琳琅是什么人,一个靠天赋能将食材味道放到最大的黄金手。这酸酸辣辣的味道跟长了钩子似的,勾得人直流口水。管家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头。红薯粉煮的软弹,一嗦到嘴里一股独特的酸辣味道就在舌尖绽开。

管家脸色顿时就变了,仿佛喉咙里有个吸盘似的呼呼地就小半碗下了肚。花生干黄豆炸的又香又脆,混在这软糯糯的红薯粉中,味道出奇的香。

“就是你了。”擦着嘴,管家捂着火热的胃心满意足。

说着他想到一事:“林主簿是北方人,也是镇上走出去的人物。”

没想到这丫头瘦巴巴的,竟然有这手艺。席面没问题,管家悬着的这颗心顿时就放下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搞砸了,大奶奶员外那边你自己去给大奶奶泻火!”

安琳琅点点头:“自然。”

到手的差事就这么一碗粉的功夫换了人,方家大房的婆媳俩顿时就不干了。

方伍氏在方家村横习惯了,当下就想闹。但管家是谁?他管着偌大的王家大宅,难道怕一个乡下婆子?当场就黑了脸,“不想干就滚!大雪天厨子找不到,帮厨难道还找不到?”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啊管家!”方伍氏脸色讪讪,“你方才不是尝过我家媳妇儿做的菜?她手艺好是出了名的,你刚才也说好……”

“我何时说好了?矮子里头拔将军,你媳妇儿做的还没我家婆娘做得好,还想整席面?”管家还头一回遇到这种自说自话的,“你要干干,不干就拉倒!”

婆媳俩没想到会被管家这一顿奚落,后头的话都噎到喉咙里,憋得脸都青了。

管家见后头几个人鬼鬼祟祟,想到方婆子出的那事儿。怕这些个乡巴佬给他背地里折腾,把这小姑娘又给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没人整席面。

当即眯着眼警告:“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这席面是整给县里的贵人吃的。你们那点糊弄乡下人的本事就别拿台面上来献丑了!告诉你们,要是惹恼了贵人,谁也救不了你!今儿这席面就给这姑娘做,谁再敢背后搞小动作,你们都给我扔出去!”

安琳琅冷眼看着,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条里脊肉。

北方人口味重,安琳琅打算做东北菜。她虽然是做川菜出名,却也不是旁的菜系不会。安家菜就是偏江浙菜和徽菜,她做菜的基本功可是从小练出来的。

八大菜系,都有涉猎。

为了宴请林主簿,王家从乡下收上来好些野物,还有一些山菌子。小鸡炖蘑菇,再东北一道名菜,锅包肉。溜肉段,地三鲜。这些个菜色虽说后世的饭桌上人人都吃惯了,其实这年代还没有。锅包肉是光绪年间创自哈尔滨道台府府尹杜学瀛厨师郑兴文之手。

后世的名菜,能够统一全国的口味,味道自然是有保证的。

心里盘算着,安琳琅从框中取来大葱切丝。

烟气缭绕之间,氤氲得她的眉眼宁静而温和。旁人做饭是猪打仗,安琳琅做菜利落又好看。她准备好配料,立即开始调水淀粉。后世常说的水淀粉,其实是土豆粉,红薯淀粉或者玉米淀粉。她单手往里头打了两个蛋,加了点水,飞快地搅成糊状。

一手拿着筷子将切得大小一致的肉片裹上面糊,直接倒油炸。

锅包肉讲究的就是这个炸的火候,炸的好外酥里嫩,扎的不好就是一坨老肉。通常都是炸两遍,一炸熟,二炸色。两遍以后再捞出来,另起锅烧热。这反复的程序看得人咋舌。一旁帮厨的妇人忍不住嘀咕,做菜哪有这么麻烦的?

不过人家管家不嫌麻烦,她们也只敢嘴上嘀咕。

锅底留了点油,盐、酱油、白糖、醋,水淀粉调匀,勾芡成汁。将调好的醋油汁淋在肉上,加点料酒。这年头做菜没有备用料酒的。说是料酒,其实就是黄酒。安琳琅舀了一勺子酒加进去,急火快炒。刺啦一声,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迸发出来。

大火收汁,直至锅底汤汁快收尽,她转身将案板上的葱丝姜丝萝卜丝洒进去。最后再翻炒两下,待到葱丝配料沾了些汁水,看着晶莹剔透,这才利落地盛盘。

“锅包肉。”

锅包肉?听都没听过。

一旁帮厨的人都傻了,这哪里是请人做菜,这分明是大师傅显神通啊!本还有些怨言的,此时一个个话都不敢嘀咕。避出去的王家厨子不知何时进来,人就站在灶台边上,瞪大了眼睛看。看着安琳琅这一道菜做出来,脸上傲然的神情一点一点皴裂了。

安琳琅将一个盘子扣在上面,盖住了一盘子锅包肉。

时辰紧,一次做一道菜来不及。席面上不能只有小炒,还是得有炖菜。正好请的帮厨多,安琳琅非常自然地就指使他们做事:“和面,将这些东西切段,这鹅切成块。葱姜蒜配料,切碎末。”

帮厨们愣了一下,再安琳琅命令的气势下不自觉地都去干活了。

等他们忙活一阵才醒过神,怎么听一个小丫头指使?觉得抹不开脸面,但意识到管家还在一旁不错眼底盯着,他们觉得憋屈也只能继续干。

厨下几个灶台在用,安琳琅预备做一道东北名菜——铁锅炖。这吃法虽然粗狂,但滋味十分鲜美。尤其适合冬日,老饕的口味。

安琳琅预备的十道菜,象征十全十美。四道小炒,两道大荤,两道凉菜。再加一个汤,一个鱼。正好她来的时候在后头瞧见了一条鱼,活蹦乱跳还挺大个。安琳琅想着做一个豆腐鱼头。

先将那鱼头腌上,她这边几个锅同时开工,很快一桌席面就整治出来。

最后一道豆腐鱼头,安琳琅特地嘱咐:“鱼头要吃滚的,冷一点都会腥。一会儿桌上最好准备一个煮茶用的小炉子,将这鱼头豆腐盛到砂锅里小火边吃边炖着。”

一个时辰,不多不少。主屋那边人刚来问,这边所有的菜色刚好出锅。管家这一头冷汗,深深吐出一口气。连忙指使布菜的丫头们赶紧送:“这些菜都是刚做好的,热腾腾的。你们紧着的皮赶紧送过去,可别叫菜冷了,散了味儿。”

十道菜端上去,安琳琅擦了擦手指,才算歇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王家主屋那边,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品端上来。几乎都是些西北边没怎么见过的菜色。别说林主簿意外这穷乡僻壤有这等花样,就是王员外本人都有些惊讶。

安琳琅做的东北菜,其实都是后世改良过的做法。口味融合了天南海北的各个菜系的长处,口感和滋味儿都更丰富,菜色也更鲜亮。先不说颜色看着喜人,菜一端上桌,那一股鲜香。尤其是最后一道鱼头炖豆腐,一点腥味没有,除了鲜香没有别的。

先不说味道,鱼头端上来,王员外脸色就是一变:“怎么回事?没肉了?怎么做鱼头?”

这年头北方人连鱼都很少吃,更别提吃鱼头了。即便煮了鱼,也是整条煮的。哪有人家宴客抠抠搜搜一盘鱼头端上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偷瞄林主簿的脸色。就怕他觉得府上怠慢,拂袖而去。

林主簿既然是个好吃的,吃得多,自然知道鱼不好吃。这年头北边内陆吃鱼的很少,几乎都不会做鱼,觉得河鱼一股子土腥味。鱼头豆腐端上来,林主簿虽然没变脸,但拿着筷子有几分踟蹰的模样。小炉子还在旺盛地煮,砂锅里鱼汤咕噜咕噜地翻滚。

王员外刚想命人将鱼头撤下去,就见林主簿这一筷子就下了下去。

安琳琅可耻地心动了。

做一顿年夜饭对安琳琅这种水平的厨师来说不是个难事儿,最多也就是一个上午。若是一个上午的忙碌就换来十三四两银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差事。

想了想,她于是张口也就答应了:“看在张婶子的面子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张婆子心里一喜。原本没抱希望,没想到事儿给说成了!

这事儿说成了,回去她也是有赏钱拿的。往年过年,主家都会给下人发红封的。王家大奶奶尤其大方,心情好的时候给赏赐都是一抓就是一把铜钱的。张婆子顿时喜形于色,扭脸嘴角翘着压不下来:“你们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会有福报的。都会有的……”

福报不福报的说不准,安琳琅既然答应了做事也不妨说点旁人爱听的。张婆子一听安琳琅是将那日她与王妈妈送方婆子回来这事儿记心里,心里不禁美滋滋:“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我就是热心肠,平常看到谁出事儿都会搭把手,哪里就值得你这么记在心里?”

安琳琅又笑着恭维了她两句,张婆子顿时喜笑颜开的。

好话谁都爱听,安琳琅给脸,张婆子自然乐意给安琳琅行方便。

她想了想,便多说了一嘴:“这回的那个贵客了不得。听说是南边某个大官家的公子,尊贵得很。我听着伺候的下人说啊,这公子嘴刁得很,什么都不吃。就偏爱吃你做的那个什么肠。弄那个肠蒸饭,香得很,那贵客的仆从说他一顿能吃两碗。”

“唉,是我不识货了。哪里晓得看着黑乎乎的东西味儿这么好?”张婆子挠了挠脸皮,“刘厨子偷懒给那公子蒸了一回,就这么被惦记上了。问后厨要了好几回,但也就那么两根……”

安琳琅眉头扬起来,这是喜欢煲仔饭?

“要是喜欢,我这回过去,再带几根便是。”

张婆子见她这么上道儿,一拍大腿就高兴了:“那感情好!放心,大奶奶那边大方的很。这香肠必然不会白拿你的,我自会跟管家说这是买的。到时候账房会跟你结账。”

奸商安琳琅想要的就是这句话,顿时也是喜笑颜开:“那可真是感情好。”

事儿这么说定了,张婆子没就留,急急吼吼地就回去报信儿了。

方婆子有些欲言又止,心里既高兴又纠结。思来想去,到底为十三四两的赏银妥协。她从门里出来,这段时日羊奶没断,她那青黄的脸色慢慢从里头透出亮色,人瞧着精神了许多:“三十那日我跟你一道去。要做什么菜你拿主意,打下手的事儿交给我,也好尽早回来过年。”

安琳琅点点头,搀扶着她回了屋内。

与此同时,安静了许久的武原镇又来了一批生人。

冰天雪地里,马儿嘶鸣。赶车的车夫吁地一声拉住缰绳,将马车停到了武原镇的牌坊前。

前后三辆马车,马车的周围围绕着骑马的护卫。最前头的一辆是容纳数十人的大马车,最后头的是一辆扑通的青皮大马车。中间的马车最为精美,车身用青黑的布遮得严严实实,外头还罩着一层坚韧的云锦缎。门窗紧闭,金色的穗穗垂挂在马车顶的四周,随着马儿的突然停滞而前后摇摆。

风突然停了,天空又飘起了雪粒子。这是他们从南到北以来,遇到的第二十三个雪天。

不知这北边的雪怎么就这么多,下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其中一个护卫骑马嘚嘚地走到最前头,仔细打量了牌匾。一甩缰绳,骑着马慢慢停在了为首的马车靠右的窗子边上。抬手敲了两下,里头人听到动静打开一条缝,一张白皙的脸露出来——一个乌发玉冠的年轻公子,相貌疏淡英俊。雪白的毛领抵在他的下巴边,衬得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他脸色本就冷淡,此时皱眉往外看了一眼。见又下起雪,眉心都拧得打了结。低沉的嗓音飘散在冰雪中夹杂了一丝不耐:“可是到了?”

外头护卫从马上下来,行了一礼恭敬道:“秉公子,这里就是武原镇。”

那公子没说话,淡淡地垂下眼帘便关上了车窗的门。

他虽没说什么话,但近身伺候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这就是应允的意思。于是那护卫翻身上吗,车队(姑且算车队)便又缓缓地往镇子里走去。

到了镇子上,一行人方发现了不对。这小地方不似江南那等繁华处,到了这个时候街道上几乎看不见开门的商户。越往里头走,一个人都没有。不仅没有人,他们甚至都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从镇头到镇尾,除了一家破破烂烂的食肆还开着,连驿站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让仆从去食肆问问情况。

那食肆是做往来商旅生意的。在武原镇多年,很有经验。越是过年越容易碰上没有去处的商旅。这个时候往往是他们一年中做生意最赚钱的时候。果然等到仆从来问,自然是有屋子的。这个时候厢房紧张,尽管住宿条件不好,但价格却出奇的昂贵。

这行人没工夫计较这些,这时候能找到一个住处已经是幸运。

索性这群人不缺银子,店家说了多少银两他们就给了多少。且这些仆从用最快的速度将食肆的厢房打扫了一遍,并换上了自己的用具以后才小碎步到马车边上,恭敬地请里头的人下来。

下来的果然是个年轻公子,一身藏青的锦缎华服,外罩一个白狐皮的大麾。若说先前的林五靠颐指气使叫人瞧着贵气逼人,这位公子则是从骨子里发散出金尊玉贵的气息。

他下来以后并没有急着进去,反而绕到中间的一辆马车。然后伸手亲自扶住里头伸出来的一只白玉似的纤纤素手,紧接着,搀扶着一个艳光四射的少女缓缓地下了马车。一边扶着,一手亲自撑伞,小心地护着她进了食肆,仿佛生怕她磕着碰着似的。

两个人往简陋的食肆一站,那金玉堆砌出来的贵气让这个小地方都熠熠生辉。

在柜台后头打瞌睡的掌柜的一看是贵人,顿时就清醒过来。连忙从后头出来,撇开了跑堂的小子亲自来引两人上楼去。

路嘉怡,是的,来人是江南路大学士的嫡长孙,路嘉怡。而他怀中小心翼翼护着的女子也不是旁人,正是自觉因自己的缘故连累得嫡姐被林家表哥赶出林家,又因种种阴差阳错致使嫡姐失踪,深觉有罪。无言愧对安家人和林家人。

她哭哭啼啼地一番自嘲,为惹事儿的林家长孙求情不成,反而迎来愤怒的林家老夫人劈头盖脸一番的责骂之后终于收起眼泪,赌气离开林家出来寻人的安玲珑。

在嫡姐失踪的半个月后,安玲珑趁着愤怒的林家人不备,偷偷收拾行李一意孤行出来寻人。等林家人发现不对,她人已经走了四五日。

还是路嘉怡上门寻人才将这事儿捅出来。

他一听是安琳琅失踪,原本是上门来问问情况。结果闯了个空,安琳琅的情况没问到,却意外撞破安玲珑离开林家之事。借着安玲珑院子里小丫头之口,他听说了许多安玲珑在安琳琅失踪这段时日所受的委屈。心中怜惜的同时,生怕安玲珑一个娇娇姑娘家冲动之下在外出事。赶忙放下手头的事情便追过来。

也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怎么巧合,明明安玲珑的马车早走了四五日。但路嘉怡仓促之下动身,居然在短短一日便追上了她。两人相遇,安玲珑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惶惶不安,为这段时日的委屈而啜泣不已。激动之下,她当场当众扑进了他的怀中。

直哭到最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136章

加了蚝油的菜, 味道确实比原本的鲜了许多。章老爷子第一次吃,只觉得这鱼鲜得要吞掉舌头。再看向那罐蚝油,眼神就不一样了。

“就熬了这么几罐啊?”老爷子一边吃一边还堵不住嘴。

“别想了, 没得给你。”安琳琅眼睛都不抬一下就揭穿了他,“蚝油不是剁椒酱, 剁椒酱能下饭。这几罐蚝油给了你,你也不会用。”

“瞧你说的, 老夫就是这种人啊?”章老爷子被拆穿了十分尴尬,抹着鼻子就否认, “老夫想吃不知道来这让你做?就是好奇, 想看看。”

安琳琅笑了一声, 没有再继续落他面子。一行人吃了个满足的午膳, 安琳琅才将准备将土豆上交给朝廷的事情跟章老爷子说了:“岭南那一带糟了这么大灾, 怕是一两年要忍饥挨饿。正巧这土豆的产量你也知道。若是能推广到南方,兴许能叫好多人免于饿死。”

章老爷子早在安琳琅请他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丫头有事求他。他惯来是对琳琅宽容的,想着只要不涉及国家大事,琳琅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是为了国家大义。

土豆是琳琅自己捣鼓出来的,章老爷子心里一清二楚。就算这丫头拿了当私产,那也是没人能置喙的。

“你这丫头……”章老爷子的眼睛有点发酸, 有种果然自己没看错人的欣慰,“这事儿不必你请求,老夫也定当竭尽全力。不过老夫在此,替天下挨饿的百姓谢谢你的慷慨。”

老爷子这般郑重的感谢,反倒弄得安琳琅有些不好意思。

她当初在瓦市里碰到,纯粹是运气好。得益于后世的经验和见识, 其实也没有多高尚。本身土豆就是一种粮食作物, 她一个人种, 就当盘菜吃个新鲜。食客才能吃多少?死攥在手里只能说是暴殄天物。给了百姓才能真正的发挥作用。

周攻玉忍不住捏住安琳琅袖子大司农去她的庄子上亲自看一看土豆的秧苗。若是可以,亲手做一顿土豆的吃食,让他们尝尝味儿。”

“这不是难事儿。”

章老爷子也就当初吃过一顿安琳琅做的土豆宴,如今提起来还有些想念。说着,他拿筷子戳了一块土豆放嘴里,嚼了嚼,味儿还是那么香。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有些疑惑:“不过这些人玉哥儿一个人想叫就叫得动的,怎么你上交好东西还怕交不出去?”

“倒不是怕交不出去,”周攻玉勾了勾嘴唇,讽刺一笑,“就是怕有些人让你好东西推广不开。”

大齐自古以来都是种植稻、菽、麦、稷、黍。但京城这些官员只吃最上等的胭脂米,对一些其他的作物了解很少。若是让他们不种粮食改种土豆,怕是没那么简单。周攻玉虽然有博学之名,但真正博学为天下知的,还是不如章老爷子。

“这倒是,”周攻玉一提,章老爷子也想起来。户部那些个官员,好听些是户部掌管田赋、关税、厘金、公债等,但这些人没有谁真正的了解过种植,亲自下过农田。他们哪里晓得那些土地种哪些作物为好,“若是让他们争执得出一个结论,怕是人都饿死了,这土豆苗还没种下去。”

“这些事,还得老爷子您去跟那些大人们论道论道。”

章老爷子曾经舌战群儒,要论道,他称第二都无人敢称第一。

得了老爷子的应诺,安琳琅就着手准备下去。其实做些准备不是很麻烦,小皇帝其实已经吃了安琳琅亲手做的两顿饭。虽然有些挑剔,但总体来说还算是平易近人。就是这回要去庄子上,不知道这些贵人能不能忍受得了庄子上的杂乱。

“让佘嬷嬷带人收拾一番能下脚便是。”周攻玉倒是不太在意,“往日该如何的,就如何便是。”

安琳琅想想也是,便也作罢。

小皇帝比安琳琅预计得来得要快。原本以为这件事跟小皇帝提过,至少等个一两个月才会有动静。谁知不到十日的功夫,小皇帝就领着一大帮人浩浩汤汤地抵达了安琳琅在城郊的庄子。

因为算是微服私访,人虽然多,但是没有声张。

等到了院子,庄子上的佘嬷嬷一看这么多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安琳琅的庄子其实不算大,前后院才三进两出。后院全是新盖出来给佃户住。这么多人突然过来,庄子上就佘嬷嬷和几家签了卖身契的老仆,根本伺候不过来。安琳琅说要调仆从过来,却被小皇帝给制止了:“表嫂可别忙。朕带他们过来是让他们来做事儿的,可不是叫他们来享福的。”

小皇帝这么一说,就是面上有不满的也立即把不满咽下去:“自然,世子妃自管忙去便是。”

安琳琅其实也没有太多兴趣跟这些官员打交道。闻言便点点头,起身去后厨,让佘嬷嬷带几个小姑娘把土豆给削皮处理好。她既然要像小皇帝和大齐官员介绍土豆,总得把这东西的好味道给突出出来。

最重点的,是突出土豆的饱腹感。

安琳琅打算做一份羊奶土豆泥。上回许师傅做的黄桃酱她还很有印象,这四月份,吃樱桃的季节。安琳琅带了一大罐的樱桃酱过来。西风食肆是有一道招牌甜点的。经常去食肆吃的人,都知道羊奶土豆泥。

安琳琅这回的土豆宴,突出一个饱腹的作用,自然选菜色要慎重。

她打算一道金丝土豆饼,酸辣土豆粉,狼牙土豆,拔丝土豆,土豆炖牛肉,地三鲜,椒盐小土豆,干锅土豆片,再加一个土豆肉丸子,再做一个焗土豆。若非没有咖喱,安琳琅还想填一份土豆咖喱。最后附赠一份土豆泥做甜品,差不多这就是今日的土豆宴。

安琳琅在后厨这边忙活,周攻玉和章老爷子便领着小皇帝户部大司农等一群人去土豆田。

事实上,安琳琅虽然把土豆育秧给推广到自己手下的田地,但并没有全部种土豆。毕竟她手里握着的这些吃食铺子所用的土豆分量也只是一定的。大齐目前的食客还没有拿土豆当粮食吃的概念,他们当做一种新鲜的西域吃食,也不过是尝个一两筷头的事儿。

安琳琅去年让佃户种的,大部分都被安琳琅运送到岭南去赈灾了。今年有了去年的经验,种植土豆的田亩就少了一些。如今只有三亩田再种土豆。

一行人到了田地旁边,一眼看到的是旱地,当下就惊讶了:“这么种合适么?”

他们读过书的,知道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都是要在肥沃的土地里栽种。像这种称得上差的土壤,真的能种的出所谓的新粮食?

有人心中不信,但小皇帝在场,又是周攻玉亲自解释,他们心里不信也不会当场驳了周攻玉的面子。不过有那么一两个藏不住心思的,那等不赞同就摆在了脸上。都说食物长得好坏,一半的功劳来自于土壤。这么差的土种植粮食,不可能有好的产出。

小皇帝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听周攻玉介绍:“这种作物对土壤的要求比稻麦要低很多。且收成期短,约莫三个月就能收获一季。产量非常高,大约一亩田能收成四千斤左右。”

这话一说,本来还心有疑虑的几个老大人脸色都变了:“四千斤?这莫不是在开玩笑!”

“就是啊就是啊,这粮食一亩好田才出多少斤?”

“可不是!”

一亩田麦,一年一季,也才七百斤左右。这土豆一亩田能产四千斤,未免也高得太离谱了!

“不然康大人以为内子那些源源不断支援岭南的粮食从何处而来?”周攻玉神情淡淡的,“土豆照料得好,亩产四千斤是没问题的。差一些,至少也有三千斤的收成。若是能赶得及时,这土豆可以一年种两季。土豆没有粮食那般喜温,二月底就能育苗种植了。”

“你可有实证?”且不说安南王世子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若当真这土豆能有这么好的收成。若是能在苦寒苦旱之地种植,确实会有不小的益处。

“如今是五月份,”周攻玉淡声道:“这些土豆秧苗是二月底种植的,约莫五月底就能收成了。”

“届时土豆收成了,你们再来瞧一瞧便是。”

章老爷子跟了一路,见因为小皇帝在,这群傲气得不得了的大人们一个个态度谦卑得很,便就没有插嘴。全让周攻玉来解释。

这会儿他也帮了一嘴:“这东西当初琳琅那丫头在晋州捣鼓的时候,老夫人就在方家借住。说起来,第一批秧苗还是攻玉与琳琅那小丫头两人共同育苗出来的。”

章老爷子一开口,场面立即就静下来:“这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产量高,能饱腹。唯一不好的,大概是味道没有稻米或者麦面香。但这也说不得准,若是有那擅厨之人做,味道一样是出了奇的好。”

“这么说,老爷子是吃过了?”

小皇帝虽然是个驴脾气,阴阳怪气还阴晴不定,但对周攻玉和章老爷子是十分推崇的。

章老爷子一开口,他立即就来了兴趣:“是表嫂亲自做的好菜?”

“自然。”章老爷子摸着他的花白胡子,“周家小媳妇儿擅厨,经她手的菜色都会化腐朽为神奇。再说,你们时常去西风食肆用膳,也该吃过他们铺子里最出名的一道甜品。”

章老爷子不提,他们没想起来。老爷子一提,就有人立即想起来:“那个黄桃酱羊奶土豆泥。”

“是,”老爷子没吃过黄桃酱的,“不过琳琅做的是樱桃酱羊奶土豆泥。”

不管是黄桃还是樱桃,吃过这甜点的人一提起这道甜品,那个味儿就立即回想起来。先前吃的时候都是一小盘,婴儿拳头大小那么一块。吃到肚子里跟没吃一样,倒是没注意那东西能当粮食吃。

“今儿琳琅邀请你们过来,亲自下厨。一会儿就有口福了。”

第137章

菜肴端上桌, 小皇帝和几个大臣看着一桌新奇的吃食,有些不相信都是用土豆做的。

“诸位尝尝便是。”周攻玉作为东道主,自然要招待。

因为来的都是朝中重臣, 话题涉及到民生社稷,介绍土豆的活计就交给了玉哥儿和章老爷子。安琳琅则带着人在后院用膳,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管了。庄子上养了许多鸡鸭羊,早前听佘嬷嬷说过。正好安琳琅用完饭就去看了一下, 一只只养得健壮又肥硕。

佘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面跟她汇报这段时日庄子上的生计和出息,一面眼巴巴地看着长得亭亭玉立的小主子。心里是又酸又软的:“这些鸡鸭也已经到了能吃的时候。都是庄子里散养的,肉香得很。主子这回回去, 不若多带点?总是供应铺子里, 主子还没尝过奴婢养得鸡鸭呢……”

“散养的鸡鸭肉味道好。”安琳琅笑着点了头,道:“正好今儿可以杀两只炖汤。”

“奴婢这就去杀?”

“倒也不必。如今已经用过饭了, 等玉哥儿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该回了。”安琳琅将庄子大致逛了一遍。上回过来, 她重点是去的是田里看了看。想着把辣椒和土豆给种上, 好供应食肆和烤肉店。分出来的心思又要求给庄子上的奴仆改善了住宿, 倒是没怎么关心其他的。

此时看着宽敞的后院, 听说后院那一块山地都是庄子的, 安琳琅就忍不住心思动了。英娘这次去晋州,把香肠作坊的骨干也给引到京城。

香肠作坊在筹备,孙荣钟氏带着几个人跑动跑西地把香肠作坊给弄起来。但这猪肉还都是在瓦市里买。安琳琅苦于一直很忙碌, 没去安排。如今琢磨着既然有空地,是不是该将猪也给养起来。

这般想着,安琳琅便将这话说出口。

佘嬷嬷对她这个想法没什么意见。对她来说, 养什么都是养, 喂点吃食, 收拾粪便,干的都是一样的活儿。只不过养猪就是比养鸡养鸭要麻烦一些,猪比较大,吃得多。她一个人是喂不过来。顶多往后庄子上这些满山跑的小子丫头,得大清早出去砍猪草。

“主子想怎么养?”

安琳琅想了想,没着急:“等过个两日,我叫两个人过来。你跟那两个人好好商量。”

佘嬷嬷闻言点点头,心里把这事儿给记下来。

与此同时,前院里。小皇帝第一个下筷子的就是土豆烧牛肉。他虽然挑嘴儿,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爱吃肉的。先是尝了一筷子牛肉,入口即化的炖牛肉让他有几分惊艳。再尝了一筷子所谓的土豆。土豆与肉一块炖,如今已经软烂无比。这一口下去,比肉还香。

诸位大臣时刻留心小皇帝的神情,这会儿一见他这般,纷纷下筷子。

这一尝,那就停不下来。感觉每一道菜味道都很新颖,用的调料和做法,都是往日他们在府上或者外面的酒楼里吃不着的。鲜得能鲜掉舌头,香甜的又软糯不腻歪。

筷子一道道下下去,转眼好几个盘子都空了。

不得不说,安琳琅的厨艺是没的说的。几位大臣们吃的连连点头。有那一位户部的老大臣吃了酸甜辣各种味道,不禁啧啧称奇:“这么多都是用土豆做的?”

“自然。”周攻玉淡淡一笑,“诸位觉得如何?”

土豆的饱腹感很强,吃的时候没感觉。一旦停下来,就有几个平日里胃口比较小的老大臣捂着已经饱了的肚子觉得有些惊奇。他们才吃这么一会儿,其实也没吃多少。怎么这么快就有饱的感觉?

想着,有几个端起茶水来喝。不喝还好,一喝就更饱了。

一大桌子土豆宴,安琳琅都做好了不够吃再上的准备,结果将这群老大臣都喂饱了。

吃饱喝足,有那撑得走不动道的,相约了几个人一道去土豆的田那块走一走。其中大司农王大人抓着周攻玉就问起了土豆的种植方法。

吃了这一顿,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让部分土地不好的地区种植土豆这种作物的想法。只是接受是接受,新鲜的作物到底怎么种,又该怎么养护,都是问题。毕竟好的作物,若是种的方法不对也出不了产量。

说到这个,周攻玉倒是有一点经验。

当初在晋州的时候,他是清晰地记得琳琅种了两次。第一回种出来的土豆个头很小,味道也不算很好。等第二次种下果实才大了一些。这里头是一门学问,周攻玉如今只是把作物交给朝廷。至于将来要怎么种植,还得大司农那些人好好的研究。

他也不敢妄言,谨慎地回答:“育秧是一门学问。当初内子在种植土豆的时候,第一回育秧的产出个头非常小。味道比起现如今尝的这个土豆的味道,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大司农立即就明白了。周家只负责将这个粮食作物上交给朝廷,朝廷要怎么种植还得他们自己琢磨。

“寻个机会,还请世子妃指导一二。”

将土豆上交给朝廷这事儿,一顿饭之后基本就定了。安琳琅想着土豆和稻米一样都是一代比一代产量低,事先给周攻玉打好了预防针。以及土豆发芽发青有毒这件事也重点强调了。让他务必跟朝廷的人交代清楚。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安琳琅就没在管了,都是玉哥儿在处理。

她去过岭南一趟,吃了些苦,但是发现了更大的商机。大批的野生生蚝在海岸边无人吃,可把安琳琅给心疼坏了。这等大好的东西不好好的利用,当真是暴殄天物。

安琳琅思来想去,想在唓县设一个专门炼蚝油的作坊。

这件事她想了很久,夜里辗转反侧的割舍不下。

周攻玉被迫素了好几天后,年纪轻轻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他干脆地将唓县那一带的海岸线给包下来,设了个专门收购铺子,按斤论两地收购生蚝。正好当地的渔民出海打鱼收成寥寥,收生蚝的这个铺子一开,还能给当地不少家里孩子多的渔民们一口饭吃。

且不说他把铺子的地契交到安琳琅的手里,安琳琅眼睛噌地一下就亮起来。周攻玉轻笑了一声,转身关了门,直接将人抱上了榻:“要感谢我,就卖力点。”

安琳琅也是服了他,玉哥儿这厮真的是不开窍则已,一开窍惊人。

……

安琳琅的蚝油正式有了供应的作坊。这让她兴奋了好一段时日。一直以来,安琳琅做菜都是将食材的原味道,通过不同的烹饪手法把食物的美味激发到最大。但不代表她不想要调味品。就说她心心念念许久的煲仔饭,没有蚝油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这回好了,不仅仅是煲仔饭,她许多菜有了蚝油的增色,味道要更上一层楼。

且不说安琳琅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安琳琅琢磨着是不是该亲自去唓县走一趟。

不为其他,就是想带几个人去现场。用新鲜的生蚝做材料,教导几个人熬制好吃的蚝油。原本熬蚝油就不是多难,主要是功夫活儿。但话说得简单,也都听得懂。没有亲自去做,总归是差很多的。

安琳琅本想带几个值得信任的下属去,刚一提还没走,一直没脾气的玉哥儿这回难得发火了。

原本含笑的脸渐渐就沉了下来,没了笑容:“必须过去?”

“做菜讲究的是实地教学,如果只是口头教,做出来的味道估计会不尽如人意……”

玉哥儿冷脸的时候格外的可怕。

他是不介意安琳琅专心地做自己的生意的。一来,周家的麻烦他早在琳琅嫁进来之前就处理干净。除了夫妻之间可能偶有分别,别的什么麻烦都没有。二来偌大的周家,产业也颇丰。但其实一个大家族喜欢捣鼓生意,想怎么做都可以。但周攻玉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是,在她的眼里,自己还没有一间铺子重要。

“……也没有说你不重要,”破天荒第一次,周攻玉发火了,安琳琅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惊慌,“只是这耗油熬制的时候差一点味道都会差很多。总归是要到唓县去,才能身体力行地教才行。”

周攻玉端坐在书桌后面,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那你还记得再有几日是什么日子么?”

“再有几日?”

两人从岭南回来也有一个月。如今是五月底,再有几日是六月份……

安琳琅细细一算,表情渐渐心虚了起来。她瞥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的周攻玉,心里莫名惊讶又带着一丝好笑:“再有几日……难道是咱们去年成亲的日子?”

不会吧,玉哥儿是个古人,古人难道还过结婚纪念日……还没笑完,安琳琅想起一件事。

曾经有此两人在榻上,咳,那什么的时候。情到深处,玉哥儿这厮在她耳边问了许多她的世界结婚的习俗。安琳琅当时被他迫得有些神志不清,就随口胡说了什么每年都会过结婚纪念日。本来她就是随口说,谁知道玉哥儿就给放心上了。

“才成亲第一年,你就已经不把我放心上了。”周攻玉那双眼睛都要射出利剑来。

安琳琅:“……”

自知理亏,她立即闭嘴,不谈去唓县的事。

说起来,两人成婚以后,不,应该说,自从两人相识,一直都是周攻玉在迁就她。安琳琅我行我素久了,只要事情不危机性命,她就很容易把玉哥儿的事情放到后面去。

“琳琅,”周攻玉也舍不得对安琳琅发火。他叹息了一口气,站起身,将缩着脖子的小媳妇儿抱到身边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他道:“我们成婚了,我是你的相公。我们将会和和美美一辈子。”

“我知道啊……”安琳琅声音小小的,玉哥儿对她脾气太好了,她都以为他没脾气。

“但平淡久了,难免会淡。你我都明白,但你,罢了,”周攻玉瞥着她心虚的脸,说话的口气不自觉地酸涩了起来:“或许我这张脸如今在你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鲜?”

“啊?没有没有!”安琳琅连忙摆手,“你在我心中是大齐第一好看!没有人比你更好看!”

“那为何你三番四次地想往外跑,都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安琳琅:“……”

以至于玉哥儿这样沉稳的性子,从来不会大惊小怪的人都感受到她的敷衍。安琳琅不禁怀疑自己这段时日,到底有多忽略他。想了想,安琳琅干巴巴地问:“那……玉哥儿你公务忙得如何了?”

“还可以。”周攻玉眼睑低垂,鸦羽似的眼睫覆盖了眸中的光色,“经过你上回的提醒。这回育苗,特地邀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一起参与育秧。”

安琳琅点点头,不懂他为何叫太医一起,但想着总归有作用:“那有空出去游玩么?”

“游玩?”

周攻玉倒是愣了下。

“嗯。”安琳琅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就你我两个人,出去游玩。”

“你家乡的新婚习俗?”周攻玉果然聪慧,立即就猜到。

“算是吧。因为比较费钱,不是所有的新婚夫妇都会出去旅游。”安琳琅龇牙一笑,“原本在我的家乡,新婚夫妻结婚之后是有一两个月的蜜月旅行。啊,所谓的蜜月旅行,就是那种两个人独自出去游玩增强感情的旅行。只是去岁不方便,如今若是你能告假,我们也可以去附近的地方走一走。”

“自然是可以的。”周攻玉身为朝廷命官,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两人这般说定了,约定从六月初三起,相携去附近的城池走一走。

只是周攻玉没想到,这个钻钱眼子里的小媳妇儿出来玩还不忘打听当地的吃食铺子和商业地段。他们一路走一路吃过来,周攻玉拽着安琳琅的胳膊往客栈拖,气的是咬牙切齿,“我看你哪里是跟我出来蜜月旅行,你是出来打探消息,预备将生意拓展到外地来!”

“没有,怎么会?”安琳琅讪讪地笑,“就是顺便问问嘛!顺便!”

“走,你去榻上再顺便。”周攻玉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克星了,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上赶着过!

第138章

顺心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三年。

生意渐渐做大,安琳琅就没有再扩增西风食肆的门店了。西风食肆的生意太考验厨子的功底,天底下手艺好的厨子就那么多, 总不能都被安琳琅给网罗来。倒是安琳琅的老本行, 火锅店开得红红火火。短短三年,从京城走出去, 覆盖了大半个大齐。

火锅店的生意就是这点好, 只要火锅底料的配方正确, 味道就能得到保证。炒火锅底料也不需要几十年的老厨子,只要多学习即便就能炒出来。

不得不说,垄断就是挣钱。因为辣椒是安琳琅独有。市面上找不到第二个辣椒。就算有店铺想要模仿, 也模仿不出安家火锅店的味道。安琳琅三年里, 靠着火锅赚了个满盆钵。

不少店家想要在火锅上分一杯羹, 花了大价钱想买安琳琅的店铺加盟权。说起来, 这个店铺加盟权还是安琳琅捣鼓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就跟当初的酸菜鱼配方一样,不需要自己开门店, 只需要提供火锅底料给加盟店, 让他们自主经营, 按月抽成便可。

安琳琅考虑到已经拥有将近三十家火锅门店, 再增加也是一个管理上的巨大麻烦。在第三年的时候也开通了店铺加盟这一项业务。

除此之外,烧烤店的生意也是一笔不小的赚头。

虽然不如火锅店受欢迎, 但烤肉吸引了大批的忠实拥护者。安琳琅特地改造了烤肉的售卖方向, 不是单单只卖烤肉。参考后世啤酒配烧烤,安琳琅忒折腾了个米酒配烧烤来。毕竟这时候喜欢喝酒的人非常多。每日午间夜晚,烧烤店火爆得都下不去脚。

事实上, 安琳琅是懂得怎么酿啤酒的。酿造的原料并不复杂, 过程也简单。只是啤酒的灵魂, 啤酒花,也就是本草纲目中的蛇麻草,盛产于新疆。大齐的版块虽然与古时候的华族有些相似,但安琳琅不确定大齐的西北部也有蛇麻草。她想要的话,估计得亲自去看。

不是不能去,而是玉哥儿根本不会让她去!

三年过去,玉哥儿的身体早已恢复。他便将吃了三年的药给停了。结果才停两个月,安琳琅便怀了孕。如今才两个月多点,没显怀,周家上下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她没轻没重被人给冲撞了。周攻玉这厮亲自安排了四个护卫跟在安琳琅身边,走哪儿都有人看着。

“我身体好得很!也不会乱跑!”安琳琅实在是无奈,“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不行。”在这件事上,周攻玉非常的严格。他年近二十七才得来的第一个子嗣,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恨不得亲自帮安琳琅怀孕:“琳琅你听话,这段时日你铺子里的生意我帮你管。有任何需要完成的事,你只管提。安心在府中修养,我来处理便好。”

安琳琅觉得玉哥儿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遇上她,好好一个高岭之花,被她折腾得都只有认输的份儿。

“行吧行吧。”安琳琅想着既然玉哥儿都这么说,当然不能放过这种好机会。

她于是让兰香把本草纲目拿过来。

因为是中的世界,估计作者编写的时候没注意时代。一些历史上非常有名且沿用至现代的典籍都有。什么《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等等不同朝代的书,大齐都有。安琳琅很快将蛇麻草翻出来,这《本草纲目》还是配了插图的。

“玉哥儿,你叫人去西北边找一找。看有没有这种花。”晋州其实就在西北边。大齐的舆图与后世的□□地图比起来小很多。如果回晋州,在周边地区或者更西北的地界找一找,说不定就有蛇麻草。

周攻玉彼时正在书房处理事务。

转眼又是盛夏,窗外的翠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窗棱上半挂的纱帘,绿意顺着缝隙渗透进来,落在周攻玉的肩上。三年过去,周攻玉越发的沉稳镇定。眉眼之中的锋利渐渐分明,棱角分明。听到动静,周攻玉从公文中抬起头。一眼看她到举着《本草纲目》就兴冲冲的过来,赶紧站起来一把将人给捞住。

“能不能省点心?”周攻玉蹙着眉头,光洁的额头上吓出一层汗,“不知道自己什么身子?大热天的穿着这么长的裙子乱跑?”

安琳琅也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翻出了蛇麻草:“玉哥儿,玉哥儿,你找人去帮我找这个。”

她翻开书中配了插画的那一页:“这个蛇麻草,我一定要找到。”

周攻玉一目十行,看书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安琳琅翻开来他就将那一页扫完了。目光停留在蛇麻草的功效上,见上面最突出的一点是:镇定,舒缓疲劳对治疗失眠有效。立即蹙起了眉头:“你夜里睡得比谁都安稳,找这个药材做什么?”

“我酿酒。”

蛇麻草,开出来的花又名啤酒花,酵母花。是酿造啤酒的主要材料。

安琳琅上辈子有自己酿造过啤酒,不过纯粹是酿着玩儿,并没有对外售卖过。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给爷爷配菜的。但如今她的烧烤铺子生意红火,米酒配烧烤也卖了几年。安琳琅就一直琢磨着也该给铺子里添加一点新花样。

比如啤酒配烧烤,夏日的时候冰凉的啤酒配油滋滋的烧烤。后世大卖,如今说不准也会。如果她趁着怀孕这段时间把啤酒给酿造出来,将来等生好了复出,指不定又是一笔大生意。

不过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说。总觉得说出来,玉哥儿又要生气了:“你帮我找。”

虽然他不说,但周攻玉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

无奈,加上无奈,还是无奈。他忍不住叹息一口气,揽着人回到座位后面。就在安琳琅一屁股在他腿上坐下时他的一只手捏住了安琳琅的耳朵。

安琳琅:“……”

“钱不够赚么?”像安琳琅无数次教训苏罗那样又气又不敢打,周攻玉真的很无奈:“我不是把家里金库的钥匙给你了?那么大一个金库,还不够你数的?”

“那怎么一样!”

虽然被捏住了耳朵,但周攻玉没用力,到也不疼,“我自己也能赚!”

“是是是,你是会赚。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夸我娶回来一个来财的金宝贝。你还不够会赚钱?”

周攻玉刚想起身,见她坐的姿势歪歪扭扭。生怕自己没轻没重的碰到她,赶紧把人扶稳了。怀着孕呢,捏又舍不得捏,教训又舍不得教训。周攻玉是没辙儿:“罢了,我给你找,你别自己去折腾其他的。”

安琳琅嘿嘿一笑,满意地捧着他的脸给了一个大大的吻。

温香软玉在怀,香软的唇就在面前,周攻玉那只手最终还是又捏上了安琳琅的耳垂。狠狠地一扭,安琳琅哎呦一声站起来。捂着自己耳朵控诉地看向周攻玉,差点没疼哭:“你干什么!”

“别招我,”周攻玉气得狠狠地瞪她,“这个时候了还给我使坏!”

安琳琅:“……”倒是忘了,玉哥儿这厮经不起撩拨。

……

啤酒花的事儿交给周攻玉,安琳琅比自己去做还放心。既然玉哥儿帮她把事情接过去,安琳琅就捣鼓起她的奶茶生意来。

一直以来,安琳琅没有把奶茶饮料这种东西当做主营去经营。因为本身是厨子的缘故,她更喜欢捣鼓美食。享受把各种食材烹饪加工做成自己喜欢的味道。但其实奶茶的生意,是以她没有想过的速度在京城迅速拆分出三十来家小店面来。

安琳琅原本没怎么把经历放在饮料这一方面。但实际餐饮餐饮,有美食自然不能少了好喝的饮料。啤酒花找到种植还需要一段时日,奶茶却是现成的。

京城的奶茶铺子卖的一直是最传统的羊奶茶。因为价格低廉又味道好,才一直长盛不衰。

安琳琅想起先前还琢磨的红豆羊奶茶,应季水果的茶饮,还有布丁奶茶。都没有推出来。闲了以后,她干脆将各个奶茶铺子的煮奶茶师父给叫到府上,将这些东西一一地教导他们。

手下能人多就是这点好,做好厨子师父们的培训,如今大部分的经营都有能干的掌柜去处理。她反而从管理中脱离出来,主要在研制新鲜吃食上花心思。每次只要看准了时机,到一定的阶段上一段新的菜色,时不时推陈出新。食肆和火锅店以及其他的店铺的生意就会长盛不衰。

时隔三年,大金国内部混乱的局势才渐渐稳定下来。

只是如今的大金国没有国主,只有一个摄政王和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不过摄政王并不是韩丹,也不是耶律氏族王族的血脉。是皇太后的亲弟弟,一个拿着诏书声称是先皇遗诏的异姓王。异姓王摄政王在半年前前往大齐,面前了大齐皇帝。

只不过大金国的使团此次前来是来跟大齐缔结和平条约的。并未要求带回苏罗。

不知是韩丹归国以后并未提及苏罗在大齐京城的事,还是大金国摄政王故意忽略苏罗的存在。他们对先皇遗孤的苏罗只字不提,只大大赞赏了大齐国的土豆好吃。希望大齐能够将土豆的种子能够作为缔结和平条约的附加条件,赠送给大金。

说起来,这口吻,跟当初韩丹要求安琳琅把烧烤配方卖给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齐才第一年种植土豆,也并未大范围地种植。只在一些偏远地区,土壤条件差,粮食作物产量极地的山地地区推广了土豆的种植。

因为安琳琅的事先提醒,大齐的土豆在种植之前经过了两期培育的试种。期间玉哥儿花费了不少心思。又是请擅药理的太医,又是重金请大齐种植最厉害的老农。总之耗费了两年时间,才终于将土豆推广。结果这个大金国摄政王有意思,一来就要土豆秧苗。

安琳琅也觉得惊奇,脸皮未免太厚了:“他们是凭什么底气这么足?”

“听说是冒出来一个大金国‘周临川’?排兵布阵,行军打仗十分厉害。”提到自己名字,周攻玉的表情有些微妙,“看来我太久没有回边疆,金国估计以为我死了。”

提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安琳琅脑海里立即浮现了韩丹的脸。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韩丹虽然是混血,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大金国皇室血统。这个摄政王跟耶律皇室没有半文钱关系,除了一个在大金垂帘听政的干姐姐。

“玉哥儿你是怎么看?”安琳琅想到苏罗,已经七岁了,如今被章谨彦教导的异常聪慧。如今除了在安琳琅身边还有点孩子的模样,任何人都不敢将他当小孩儿。

就连玉哥儿,往日不怎么关注,如今也将苏罗带在身边教导。

去岁,章谨彦觉得时机到了正式入仕,步入朝堂,苏罗便被他郑重地送去章老爷子的门下。章老爷子教导过三代帝王,是大齐最受尊敬的帝师。因为年纪大了,已经许多年未曾收徒。苏罗被送去他的身边,虽然没有收徒,但老爷子是关起门来一门心思教导他。

安琳琅甚至有种预感,如果苏罗没有早夭,将来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还没到时候。”在身边养了四五年,就算是一条狗都养熟了。何况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周攻玉往日对苏罗淡淡,如今只要有空便带在身边的教养着,私心里也是把他当亲生的,“大金国的局势表面上看着平稳下来,但内里还是一团乱。不出五年,必然又要乱。那个摄政王,镇不住

安琳琅闻言愣了一下,抬眸看向周攻玉。

她是知道剧情,知道大金国在稳定四年以后,发生了持续九年的内战。也就是这个时机,一直在外征战抵御外族侵扰,甚至将附近的小国收服的韩丹才正式走入到政斗的战场。

他拥有民心,手里握着强悍的兵力,又有赫赫战功做支撑。韩丹才在十三年后,坐上了大金国摄政王的位置。并实际掌控大金几十年。

“那你认为,苏罗什么时候回去合适?”安琳琅想着韩丹已经闯出名声,玉哥儿又没有在边疆镇守,韩丹的命运会跟书中写好的一样,势如破竹地往上冲么?

“内战打到不可开交的时候。”

周攻玉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届时苏罗再回去平乱,那是名正言顺。”

安琳琅呼吸一轻,觉得有道理,又有些心有不忍:“打仗最伤的是百姓。若是当真打上那么多年,怕是大金国的百姓要没活路了……”

周攻玉没说话,只是忽然伸手抱住自己的小媳妇儿。

许久,叹了一口气:“这是不可避免的。即便如今苏罗回去,也阻止不了野心勃勃的人想打仗。何况他就算现如今回去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

……这倒也是。

“且等着苏罗成长起来吧。”周攻玉伸手摸了摸安琳琅已经挺出来的肚子。或许是孩子即将要出生,他的心都软了许多,“等他有足够的手段和心力解决这些问题,才会有长久的安宁。”

……

安琳琅是腊月的时候发动的。没足月,原本应该在来年的二三月份,结果腊月就发动了。

大半夜,周攻玉还没睡。大约是十一月份,安琳琅的肚子大到不方便行动。他便将书房里的公文全搬来了卧房。周攻玉不放心其他人,哪怕大夫嘱咐了月份大最好分房,省得夜里不灵醒的时候不轻不重地伤了安琳琅的肚子。但周攻玉坚持不搬,宁愿在主卧打地铺。

安琳琅才刚开始翻动,翻了一两个来回,窗边正在埋头公务的周攻玉就发现了她呼吸声不对。

他立即放下笔过来,安琳琅的羊水都已经破了。但是人没醒,光洁的额头全是虚汗,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凑得近了才能听到琳琅小声小声的呻吟。

这一眼,差点没把周攻玉给吓死。他不敢搬动安琳琅,赤着脚就跑出门去喊人。

兰香自打安琳琅成婚以后,就没有再在安琳琅的屋里守过夜。但是因为照顾习惯了,她是睡夫妻俩主卧旁边的小耳房。这一看,顿时也吓得魂飞魄散。

当下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外面冲:“世子爷您看好世子妃,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周家府上是有府医的。因为安琳琅怀孕后,又特别添了两位善妇科的大夫。稳婆和奶娘也都早就挑选好了,此时一个动静,把这些人全都给吓唬得不轻。连在小跨院里住着的苏罗大半夜都爬起来,衣裳都没穿好就蹬蹬蹬地冲过来。被人拦在外面不让进,吓得哇哇直哭。

这小子自打读书以后都多少年没哭过,大半夜的被安琳琅给吓哭。

不过别说苏罗被吓死,周攻玉都被吓得脸发白腿发软。被拦在门外进不去,想进去就会被安琳琅破口大骂。他看不清楚里头的情形,就光听到里头时不时传出稳婆和大夫惊悚的话,谁承想平日里身强力壮的安琳琅,头一胎会生得这么艰难。

整整熬了两天一夜,大盆的血水往外端,听说差点没把琳琅的小命给折腾没。周攻玉在外面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以后都不生了,不生了。”

安琳琅怀孕的时候年纪不小,十九岁快到二十。按理说这个年纪怀孕不会出事,但奈何怀孕期间她管不住嘴。不仅管不住嘴,还不爱动。本身又是个小骨架,谁承想一下子把胎儿吃得太大。这才生产受了大罪。要不是早产,足月生产估计真的会一尸两命。

“真的不生了,”孩子生出来周攻玉都没有去看一眼,扑在安琳琅的床边就不愿意走,“琳琅,生一个孩子足够了。我们家不需要那么多孩子。”

安琳琅流了不少血,脸都是雪白的:“男孩儿女孩儿?”

周攻玉愣了一下,他没看。

“孩子呢?男孩儿女孩儿?”

“啊……男孩儿吧。”周攻玉接过兰香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安琳琅擦拭脸颊。

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再没有从容镇定,光洁的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渣。眼睛里也全是血丝。安琳琅生产这两日,他都没合过眼:“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咱们已经有苏罗这个儿子了。你也别光问孩子的事儿,先好好歇息一下。等会儿我叫你起来,你再吃点东西。”

安琳琅其实想看一眼孩子,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连周攻玉最后的话都没听清,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周攻玉看她脑袋往旁边一扭就不动了,吓得脸色煞白:“叫大夫!叫大夫过来!”

这一下子,又把大夫们给招过来。不过好在安琳琅没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老大夫看着难得惊慌的世子爷心里也啧啧称奇:“往后再怀,可千万看紧了世子妃。胎儿长得太大,伤得就是母亲的命。”

周攻玉没说话,知道她没事才终于把心放下来。

安琳琅怀孕以后,安老太太特地将苏嬷嬷送过来照顾。她折腾了一晚上没睡,此时看姑爷这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提了一句:“世子爷要不要来抱抱孩子?”

安琳琅的母亲当初就是难产去的,也是因为骨架太小,胎儿太大。或许这是女肖母了。但这会儿说这个话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她笑着又提了一句:“小县主漂亮得很,老奴就没见过哪家孩子能有小县主这么好看的。世子爷来抱抱?”

周攻玉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去。

待到人都走光了,周攻玉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洗漱干净,躺到了安琳琅的身边。

他着实没想过生孩子会这般凶险,比起失去安琳琅,他心里对子嗣的喜爱也淡了。手指勾着安琳琅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叹息:“你没事就太好了。只要你没事,就太好了……”

夜色渐深,周攻玉侧卧在安琳琅身边渐渐闭上眼睛。夜色深沉,屋中灯火摇曳,两人都睡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