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酸菜鱼
天气冷了之后，天空就黑得更快了，乔里从空间里悄悄看了一下手表，没想到现在才四点多，天空就已经被夕阳染上了橙黄色。
乔里一回到家，就看见达伦靠着火炕边坐在一张方凳上，他神色专注地编着草席，这看上去还挺乖巧老实的。
不过，乔里没有因此就对他掉以轻心，这少年好歹是未来的暴君，哪怕他现在看上去挺人畜无害的，乔里也不会一下子就对他赋予全然的信任，对他的境遇是同情归同情，可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
“达伦，天都要黑了，你也别编了，休息一下吧。”乔里对他说道。因为家里白天里有许多小姑娘过来编草席，达伦一个男的，又是奴隶身份，所以他白天的时候并不上炕，而是坐在炕边上编草席。
达伦听见乔里的声音，抬起头来一见是乔里，眼中的警惕慢慢地消了下去，“我不累，还能继续编。”他现在腿瘸了，干不了重活儿，再不勤快一点干活儿，万一这家人要把他丢了怎么办？现在又是冬天，他可不想在森林里喂野狼。
“屋里这么暗还编草席，以后眼睛会……瞎的。”无法解释什么叫近视，乔里干脆换了别的词，然后他就上前抽走了达伦手里的草席，“我先来给你换药。”
“腿还痛不痛？”乔里一边换药，一边问他。
“不用力的话……就不怎么痛了。”他要是走路的时候，把重力压向伤腿，腿骨就会疼痛，不怎么动它的话，基本上不怎么痛了，每次换药膏的时候，腿也会舒服很多，他现在已经相信，乔里确实是能治好他的瘸病的。
希尔这时候正在用陶罐熬燕麦粥，她现在的肚子已经不方便蹲下来了，乔里给达伦换好了药，就对她说:“母亲，你去火炕上休息吧，我来准备晚饭。”
“不用了，你在外面干活儿也累了，我来就好。”乔里现在可是忙着种新粮食，牧师老爷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他们作为家人可不能给他拖后腿，这些家务活儿怎么能让乔里干呢。
达伦见状，赶紧拄着拐杖走到土灶前面，“那让我来煮吧，我会看火。”
“好。”乔里对达伦点点头，而后不由分说地扶着希尔走到火炕上，要她坐在火炕上休息。
就在这时候，木门被打开了，珍妮和乔妮一起抬着一个木桶进屋，老奥尔手上也拎着一个水桶跟在她们后面，他们刚刚应该是去打水了。
看见乔里回家了，珍妮把木桶放在土灶附近，就飞快地跑到乔里身边，“乔里哥哥，今天莉亚婶婶给家里送了四条鱼，她说是牧师老爷叫她送的。”她一脸兴奋地看着乔里，“这些鱼要怎么吃啊？”
老奥尔这时候说话了:“珍妮，你不要这么馋，那些鱼是牧师老爷给乔里的，你哥哥要在冬天里种新粮食出来，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他吃好一点是应该的。”他说完就看向乔里，“乔里，你今天就先吃一条鱼吧，你想怎么吃？”
“父亲，不是的，我们一起吃……”
乔里话还没说完，老奥尔就打断了他，“不行，不行……家里现在也不缺粮食，而且前几天管事老爷送来的鸡蛋，你都留给了你母亲吃，那两条肉，你又让我们一起吃……你是个好孩子，总是照顾家人，可是这回牧师老爷送的鱼，我们真的不能吃了。”
珍妮:“哥哥，我也不吃了，你要吃好一点。”
“不是的，父亲，珍妮，你们听我说……”乔里告诉他们，“这些鱼本来就是牧师老爷送过来让我们一起吃的，说是庆祝我当上教士了。”
“什么？”老奥尔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颤抖，“什么、什么教士？”
“哥哥，你当上教士了？”
“乔里，你刚刚在说什么？”
希尔扶着肚子下了火炕，正在洗铁锅的乔妮也停了动作，老奥尔跟珍妮更是死死盯着乔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啊，我当上教士了，牧师老爷今天跟我说，他想让我当他的正式学生，教会也已经同意这件事了，所以他才让人送鱼过来给我们家庆祝。”
“天啊，圣主啊……乔里，你怎么不早说……”老奥尔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这么好的事儿，我们怎么能收牧师老爷的鱼呢，应该我们去给牧师老爷送礼才是。”天哪，教士，乔里要当教士了。
老奥尔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上了天堂，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呢。
原本乔里想出了草编手艺和盘炕手艺，让家里不再缺粮食，就已经够让他感激圣主垂怜，给家里降下这么大的赐福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更大的幸运降临在他家。
教士，是教士啊……他的儿子是教士了，以后乔里就是威尔普村的小老爷了！
“礼物的事儿，我会想办法的。”乔里告诉他们，“牧师老爷说了，是因为我想出了盘火炕的手艺，还有发现了新粮食，教会才决定让我当教士的。”
“教会还想要在很多地方推广盘火炕，过阵子可能会有教会商队带上几个会盘火炕的人走……不过我们家的人不用去。”
“还有莉亚婶婶今天扭伤了手，牧师老爷已经同意让乔妮姐姐过去教堂厨房帮忙准备饭菜……”
“等埃尼奥哥哥回家了，我打算让他帮忙去温室里种新粮食，对了，达伦也要跟着去。”
乔里把他当牧师学生的原因，还有接下来一系列的安排都跟家人说了。
被点名的达伦静静地看着乔里，见他脸色红润，眸光清澈又温和，口中明明说着这么好的事儿，也不见他变得兴奋和激动，就像他从自由民变成教士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一刻，达伦忽然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乔里，你都把事情安排好了，这……很好……”老奥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像乔里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用他这个父亲操心了。
这虽然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是好事儿啊，这说明乔里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这个家长来指点他怎么做事了。
老奥尔心想，也只有这样的乔里，才是能得到牧师老爷重视，甚至愿意收下他当正式学生的吧？
“那就这样吧。”老奥尔笑着拍了拍乔里的肩膀，“你长大了，也是时候可以自己做主了。”
“哥哥，那你当了教士，以后是不是就跟肯特小老爷一样待在教堂里，不用去公地里给老爷干活儿了？”
乔里点点头，“是啊，等教堂那里收拾好房间，再在里面盘一个火炕，我就要搬进去住了，这样方便我跟牧师老爷学习。”
“那你还回家吗？”珍妮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盯着乔里。
“当然回啊，教堂离家里又不远，我会经常回家的。”乔里向她做出保证，同时转移话题道:“我们今天就先吃两条鱼好不好？我之前做了两桶酸菜，应该能吃了，把它拿出来做酸菜鱼吧。”
“酸菜鱼？”珍妮眼睛都亮了，“哥哥，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菜吗？”
“恩。”乔里应了一声，然后对乔妮说道:“姐姐，你也学学怎么做酸菜鱼，我明天要送一桶酸菜给牧师老爷，午饭就做一锅酸菜鱼吧。”
“好的，乔里。”乔妮对自己要去教堂厨房帮忙的事也是欣然接受，她也知道这个活儿对家里是很有好处的，莉亚婶婶一家都能长得这么壮，不就是因为她们可以把牧师老爷吃剩的饭菜拿回家。
虽然说她家现在有很多粮食了，但是食物么，有谁会嫌多呢？
…
乔里剖好两条鲤鱼，并将它们片成鱼片，加入蛋清和盐腌制一会儿，趁这个时候，他就去木屋的角落里将一个木桶拖到土灶前，就着灶膛里的火光仔细地查看里面的酸菜，见那些野芥菜的叶子都已经变得透亮发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味，还挺好闻的。
于是，他就伸手捞了两颗酸菜出来，摸起来触感也好，酸菜软软的，但又没有泡烂，这些野芥菜挺大颗的，只拿两颗也够家里六个人吃了。
乔里让乔妮就站在他旁边，他一边动作一边跟她讲解步骤。
他先是拿刀将酸菜、生姜切成片，在铁锅里放黄油烧热，然后把酸菜、姜片、食盐放进锅里炒香，再下鱼肉翻炒，炒到鱼肉微微变黄，就放水下去，用中火烧鱼汤。
做酸菜鱼，其实最好是放点辣椒和胡椒进去调味，不过现在条件有限，乔里也只好用家里现有的材料做了。
虽然没有了辣椒的酸菜鱼，对乔里来说就像是没有了灵魂，不过这道菜对于中世纪的人们来说依然像是“只有贵族老爷才能吃得上的美味食物”，卡伦一家把这锅的酸菜鱼吃得一点汤水都不剩，个个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难怪乔里能当上教士，老奥尔心想，他喜欢干净，吃得又讲究，做事还很有条理，这可都是贵族老爷才会有的派头。
夜里。
乔里用热水擦干净身体，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脱鞋上了火炕，这几天他在外面也是累了，现在吃饱喝足，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达伦听见身旁的乔里呼吸变得平稳了，才悄悄睁开眼睛，小心侧着头去看他。
他真的觉得乔里很奇怪。
他买了自己回家，就因为他的腿瘸了，居然不让他干累活，他从来没有听过哪个主人会对奴隶这么好的。
这人还让他吃饱饭，给他治瘸腿，既不打他，也不骂他，甚至这么好吃的酸菜鱼都打了满满一碗给他吃，他这辈子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达伦盯着乔里熟睡的的脸，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跟身下的火炕一样，变得暖烘烘的。
第55章 强强联合
威尔普村庄，教堂厨房内。
莉亚厨娘正指挥着女儿把铁锅跟陶罐洗刷干净。
虽然乔里说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动受伤的左手，还安排了乔妮过来厨房帮忙，可是给牧师老爷准备饭菜的活儿太重要了，而乔妮又没有给老爷准备饭菜的经验，自由民吃的食物跟老爷吃的食物真的太不一样了。
莉亚觉得自己还是要过来看着才行，她的左手动不了，嘴巴还是可以教导她们的，就算自己可能会泄露一点点做菜的手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莉莉有些心不在焉地把铁锅刷干净，莉亚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很紧张？”
莉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啊，母亲。没有你的帮忙，我的手艺还不是很好，乔妮又没有给老爷准备饭菜的经验……这让我太担心了……”
“是啊，你们两个都没什么经验，一下子就要你们做出能让老爷满意的食物，确实是有点难……”莉亚对女儿说道:“给老爷准备食物的活儿可不容易，餐具、食物都要清洗干净，熏鱼要用香料腌制盖住它的腥味，烤鸡又要把毛全拔干净……这些准备又费时间又精力……”
莉亚微微一叹，从木柜里拿出来一个装着香料的小木碗，“你看这个。”
莉莉伸过头一看，“这不是腌鱼用的香料吗？”
“这是我昨晚让你父亲偷偷准备的。”莉亚悄悄告诉她，“有了这个，乔妮在的时候，你也可以直接用这些香料腌鱼，这样她就不会知道做熏鱼要用的是哪些香料了。”
“啊……”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东西……”莉亚又对女儿说道，“莉莉，你跟我来。”
她们离开教堂，一路走到石匠家的木屋门前，莉亚对屋内喊道:“康妮，磨好了吗？”
石匠的婆娘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寒光逼人的肉刀，“莉亚，我已经磨好了。”
莉莉一见到她，就喊道:“日安，康妮婶婶。”
“日安，莉莉。”
莉亚示意女儿接过肉刀，告诉她:“肉刀已经让康妮磨好了，这样你剖鱼的时候就更方便了，就是用刀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恩。”莉莉点点头，又有点犹豫地问她:“母亲，这些……你昨晚就在准备了？”
“是啊，你们两个小姑娘都没什么经验，尤其是你马上就要亲自给老爷准备食物了，我当然要多替你想一想。”
莉莉露出笑容，感激地看着莉亚，“母亲，，幸好有你的帮忙，不然我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有了母亲为她做的这些准备，莉莉忽然对自己首次挑大梁来给牧师老爷准备食物的事儿，也不是很担心了。
“这算什么。”莉亚对女儿笑笑，忽然又想到，“对了，做熏鱼还要用洋葱和姜黄除掉鱼的腥味，教堂的储藏间里好像用完洋葱了，姜黄也没剩下多少，我们先去找托尼斯帮忙打开地窖。”
不到半个小时，莉亚和女儿一人提着一个木篮，里面分别装着不少姜黄跟洋葱，当她们走到离厨房不远的地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规律的刀剁声。
她们加快脚步走到厨房门口往里看，只见乔妮站在一张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飞快而又有规律地把一颗发黄的蔬菜切成片，而且每一片菜叶的长度都差不多。
在桌子上面，砧板的旁边还装着满满一碟的鱼肉，莉亚分明看见那些鱼肉也都片成了差不多大小的长方形鱼片。
再看见乔妮手上这么快的切菜速度，切得还这样整齐，这样精湛的刀工，莉亚觉得就是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这么想着，莉亚就带着女儿走进了厨房，她们先把木篮放在一边，“日安，乔妮，你在切什么？”
“哦，是莉亚婶婶，你们来啦？”看到厨娘过来了，乔妮把菜刀放下，先擦了擦手，才说道：“我刚刚见你们都不在，而且时间又不早了，我就先把酸菜切了。”
莉莉看着砧板上的酸菜条，问她：“乔妮，这些菜叶怎么黄黄的？”
“这是乔里腌的酸菜。”乔妮指着角落里那桶酸菜，告诉她们：“乔里刚刚送了一桶酸菜给牧师老爷，他让我中午给老爷做酸菜鱼和馒头当午饭，牧师老爷也同意了。”
莉莉惊呼：“老爷同意了？”因为乔里昨天喜欢吃熏鱼，牧师老爷还特意吩咐她们今天继续做熏鱼的。
“是啊。”乔妮搅了搅腌制好的鱼肉，同时看向莉莉，“莉莉，时间不早啦，也该做馒头了吧，我不知道面粉放在哪里，你能取一些出来吗？”
“哦……好。”莉莉立马跑去角落里拖出一个陶罐出来。
莉亚看几眼乔妮继续速度飞快地切着酸菜，好像有一股强大又自信的气场在她身上散发出来，然后她又看了看女儿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碗递给乔妮，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看出来了，莉莉在厨房里的举动压根就比不上乔妮。
…
乔里并不知道乔妮从他这里学会的厨艺跟刀工，给莉亚母女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他现在正带着罗斯、欧文还有达伦他们三个，在温室里忙着种红薯。
他这回种红薯也是有一定的经验了，那几个发芽的种薯，用刀切了好几块，保证每一块都有三四个幼芽，再将薯块一次埋进土里，烧上火炕，盖上一层草席保暖。
“乔里，我拿了一些红薯藤过来了。”
“好，给我。”这是之前采收红薯后得到的红薯藤，这种红薯藤沙藏越冬的方法储存起来，保存妥当的话，等到第二年春季，是可以取出来扦插的，所以乔里前几天就已经按一层黄沙覆一层藤的方法将大部分健壮、没有损伤的红薯藤挖坑储存起来。
乔里将手里的红薯藤分别扦插在两个火炕上，插完也没有种满整个田垄，他又将生菜、大蒜和白萝卜这几种容易生长的蔬菜种了下去，这些种子种下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得跟罗斯他们几个小心控制火炕的温度，同时还要根据泥土的情况浇水，盯着种子有没有出苗……他现在是头一回用火炕种菜，没有太多经验，一切都要摸索着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了中午，罗斯家、欧文家都有人拎着盖篮给他们送来了午饭，珍妮也给达伦送了大半碗燕麦粥过来，里面还放了不少蚕豆，吃起来也是挺顶饿的。
因为温室里不能没人看火炕，他们三个都是一边看着火炕，一边吃午饭，而乔里则跟约书亚牧师，还有肯特一起在吃饭间里用午饭。
“乔里，这就是你说的酸菜？这是用什么菜做的？”
约书亚牧师没有见过野芥菜，他好奇地盯着大木碗里的酸菜鱼，鱼肉倒是没什么，不过那些酸菜条都是黄黄的，软软的，像是腐烂的蔬菜一样，汤水也是透着一股淡淡的黄绿色，虽然闻起来有一股酸酸的香味，但是这个酸菜鱼的卖相可不怎么样。
“这是野芥菜，前阵子我给村民盘火炕，他们知道我喜欢吃野菜，就在森林里找了一些送我，因为收到太多这种野菜了，我就把它煮熟晒干，又用水腌到现在。”
肯特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惊呼，“乔里哥哥，蔬菜在水里泡那么久，不会泡坏吗？要是吃坏肚子了，那可怎么办？”
“酸菜没有被泡坏，我们家昨晚也吃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乔里直接用木制叉子在木碗里叉了一块酸菜吃，“是真的很好吃的，你们先吃吃看吧？”
见乔里都这么说了，他自己又先吃了酸菜，约书亚牧师心里倒是相信这个“酸菜”应该是可以食用的，尽管乔里在食物上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他每一回想出来的东西都没有令他失望过。
想到这里，约书亚牧师就勺了一勺鱼汤进嘴，连汤带菜地一进嘴，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又酸又鲜的味道，酸菜又软又有嚼劲，压根没有烂菜叶的那种臭味，吃完后，唇齿之间也还留着一股酸鲜的鱼香味。
“乔里哥哥，你说的没错，这个真的很好吃。”肯特吃得头也不抬。
乔里又用木叉叉了个馒头往汤里沾，馒头吸饱浓稠的汤汁，再一口馒头一口汤，真是吃得胃口大开，浑身舒畅。
浓汤沾馒头，果然是绝配！
约书亚牧师跟肯特见状，也学着乔里那样用馒头沾汤吃，很快就吃完了三个大馒头，舔舔嘴，又把鱼汤一口喝完，碗里都一滴不剩。
乔里已经连续吃了两次酸菜鱼了，就想换换口味，到了下午，他见厨房里有好几个洋葱，就对乔妮她们说:“晚餐就做炸洋葱圈和炸鱼丸吧！”
莉亚一听就傻了，“炸洋葱圈？”她只听过炸鱼，炸肉，洋葱是菜，这也能炸吗？
“恩，洋葱再加上一些面粉和鸡蛋，就放油里炸。”
乔妮当即点头，“乔里，你来教教我怎么炸洋葱圈。”她在家已经跟乔里学会了做包子、鸡蛋饼、饺子和酸菜鱼这些菜色，对于乔里时不时说出一些没听过的菜，她也是很敢尝试的。
于是乔里就指挥她把洋葱横切成洋葱圈，再去掉上面的筋膜，加水浸泡后，加入面粉、鸡蛋、食盐搅拌均匀，最后再放油炸到它变成金黄色。
乔妮成功把洋葱圈炸出来后，又片了两条鱼肉出来，剁碎后加水、面粉和鸡蛋搅拌，捏成鱼丸继续放锅里油炸，至于剔出来的鱼骨和鱼头，乔里叫莉莉拿了两个萝卜和姜黄出来，混在一起熬萝卜鱼汤。
晚上的这顿饭，乔里跟约书亚牧师他们也是吃得欲罢不能，洋葱圈金黄酥脆，萝卜鱼汤鲜香清甜，炸鱼丸酥软鲜美，乔妮她们煮了那么多，硬是被他们三个吃得只剩下鱼骨头了。
莉亚厨娘留意到，那些木碗餐具里连一丁点儿汤汁都不剩的时候，她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她不是可惜今天没有剩菜剩汁可以打包回家，而是内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乔里的想法，再加上乔妮的厨艺，他们姐弟俩简直就是强强联手，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的厨娘职位都要不保了。
再回想起今天的酸菜鱼、洋葱圈、馒头和炸鱼丸，还有之前的包子、饺子跟鸡蛋饼，莉亚很想知道，乔里当了十六年自由民，应该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才对，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总能对食物产生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花样？
第56章 亲家与嫁妆
白柳村庄，戴夫.弗兰科家的木屋内。
戴夫.弗兰科笑着走进木屋里，戴夫的妻子，索菲亚就立刻放下手上的木碗，上前问丈夫，“管事老爷找你做什么？”
埃尼奥跟雅各布前天被威尔普村的送信人叫走，村子里还有一些村民没盘好火坑，这些生意就都让自家接手了，没想到今天天空都快黑了，只有皮森一个人回家，他说父亲被管事老爷叫走了。
索菲亚心里十分担心，还以为丈夫被管事老爷找麻烦了，就赶紧叫了已经分家的长子皮特跟次子皮尔也回来商量。
木屋内，皮特、皮尔、皮森三兄弟，还有妹妹艾琳娜都飞快地从火坑上下来，一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的脸，就知道父亲被管事老爷叫走，也许不是遇到麻烦了，而是遇见好事儿了。
戴夫先往木屋外望了两眼，见周围没人，他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对妻儿说道：“是好事儿，管事老爷说，男爵老爷任命我当盘炕人，以后我们家就是手艺人家庭了，是可以领麦子口俸的那种。”
“什么？”
“父亲，男爵老爷让你当盘炕人？”
“为什么啊？”
大家的眼底放光，不可置信地盯着戴夫，索菲亚更是直接上前拉住丈夫追问：“为什么男爵老爷会突然让你当手艺人？”
而且还是可以领到口俸津贴的那种，谁不知道村子里就牛倌、羊倌这种手艺扎实，又代代相传，除非犯下大错，不然不会取消任命的手艺世家，才能凭借着手艺替男爵老爷干活，同时可以领到一份口俸津贴。
“这得多亏了艾琳娜，我的好女儿，你有了一份好婚事。”戴夫望着女儿的目光比以往要慈爱十倍。
“我？”被父亲点名的艾琳娜眼里十分疑惑，“父亲，怎么会是我？”
“多亏了你跟埃尼奥订婚了，埃尼奥才会把乔里想出来的盘炕手艺教给我们家，也多亏了乔里当上教士了，不然男爵老爷怎么会让我们家当盘炕世家。”说到这里，戴夫也是唏嘘，几年前，他的侄女苏娅反悔了婚事，还把结婚订金私吞了，戴夫对此气得不行，因为这桩婚事是他婆娘介绍的，加上索菲亚平时也没少照顾苏娅，可苏娅居然这样做，简直就是白眼狼一个。
后来他干脆就当没了弟弟这家亲戚，又跟索菲亚一起省吃俭用把结婚订金还给埃尼奥，埃尼奥倒是很宽容，没有埋怨他们，也同意他们家慢慢还钱，这一来一回的，他女儿艾琳娜就对埃尼奥有了好感，去年更是直接订下了婚事。
现在想来，幸亏这婚事订得早啊，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得到他们家。
戴夫刚刚说的话又成功在家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长子皮特瞪大眼睛，“乔里当上教士了？”
索菲亚也忍不住惊呼：“怎么会？乔里是自由民啊？”就算乔里会治牛肿病，也会盘火坑，但是自由民当上教士，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小声点。”戴夫把食指放在嘴巴上，“这怎么不可能，管事老爷在牧师老爷那里听说了，乔里是因为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教会就让他当教士了，而且……管事老爷知道我们跟卡伦家订了婚事，虽然艾琳娜的婚事订的是乔里的堂兄，不过埃尼奥从小就是让老奥尔当亲儿子养大的，就跟乔里真正的长兄一样，乔里又暂时没有别的兄弟了，他以后肯定会照顾埃尼奥跟艾琳娜的，所以，管事老爷就想让我跟卡伦家打好关系，看看能不能也弄一点新粮食的种子过来。”
“啊……”众人又开始小声惊呼，“乔里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
“是啊。”戴夫告诉他们，“管事老爷跟牧师老爷刚刚亲口对我说的，还会是假的吗？”
索菲特惊喜地看着女儿，“艾琳娜，你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埃尼奥是个好孩子没错，不过他父母都去世了，老奥尔虽然肯替他张罗婚事，但他家底下还有好几个孩子呢，索菲亚原本都打算，等女儿结婚了，就多给她一点嫁妆，让她好好度过分家后最艰难的前两年。
没想到前些日子，埃尼奥来了村子里盘火坑，挣了不少粮食和钱币，还把手艺教给他们家，索菲亚对此已经十分满足了，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乔里就当上教士了，那埃尼奥不就是教士的哥哥了吗？
戴夫也看着女儿，忙不迭地说：“是啊，艾琳娜，你是个幸运的好姑娘，看圣主给了你多大的赐福。”
艾琳娜走到母亲身边，羞涩地低头笑了。
艾琳娜的几个兄弟也在一人一句地祝贺妹妹，替她感到开心。
戴夫看着儿子们跟小女儿相处融洽，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他说道，“孩子们，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男爵老爷打算让领地里的村民都用上火坑，现在领地里就威尔普村、切尔西村还有我们村有很多村民盘了火坑，其他九个村子里，男爵老爷也任命了新的盘炕人。”
“皮特、皮森，你们今晚好好收拾一下行李。”戴夫告诉长子和次子，“管事老爷明天会安排送信人带你们去别的村庄，那里的盘炕人就跟你们两个学习盘火炕的手艺。”
皮特跟皮森不禁长大了嘴巴，“啊，他们跟我们学……”要他们把盘炕手艺教给别人！
“是啊，这是男爵老爷的吩咐，你们一定要好好教，好好干。盘炕手艺是乔里想出来的，他都同意把手艺教给别人，你们也不能小气。”戴夫告诉两个儿子，“而且你们每盘一个火坑，就能分到半碗麦子，还有好几条村子要盘火坑呢，你们还怕赚不到粮食吗？”
管事老爷刚刚跟他说了，乔里跟埃尼奥要在威尔普村忙新粮食种植的事儿，教导别人盘炕的活儿才会轮到他家跟乔里的表亲家。
“村子里也没剩多少家村民需要盘火坑了，”戴夫又吩咐次子皮尔，“皮尔，你明天开始就跟我一起把剩下的火坑都盘完。”
“好的……”皮尔忽然想起来，“父亲，明天我家要开始服木役，家里也要出一个人去林地砍木头吧？”
白柳村庄的林地跟山地多，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并不多，所以村民们都跟领主老爷租了林地跟山地种植白柳树，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学会了用木头制作木碗、木勺、木凳……不会木匠手艺的村民就卖木材赚粮食，会木匠手艺的就卖木制工具赚粮食，与之相应的，不会木匠手艺的自由民们服的布恩役多是砍伐白柳的伐役，而木匠们服的则是木役，他们都要给男爵老爷制作木制工具。
“这个啊，你回去跟老约克说一声，今年冬天的木役，我们都不用参加了，这是管事老爷说的，盘火坑的事情要紧，免了我们今年的木役。”老约克就是皮尔的木匠师傅兼岳父。
次子皮尔10岁的时候就被戴夫送去木匠家当学徒，老约克几年前又将独女嫁给了皮尔，以后皮尔就是要继承老约克的木匠生意，所以他服的是木役。
长子皮特忍不住再问一次，“皮尔不用服木役？父亲，我们整个冬天真的都不用服伐役了？”
“是啊，这是真的，管事老爷亲口对我说的。”
索菲亚也带着期盼道：“戴夫，皮尔，那你们盘完火坑不就多出了很多时间？家里有两张木凳已经不能坐了，能不能做两张新的木凳出来？还有埃尼奥说的炕桌，皮尔你能不能也试试做一张出来？”
“索菲亚，这个不急。”戴夫轻轻拍了妻子的肩膀，“等我跟皮尔有空了，我们要先去份地里砍几棵白柳回来给艾琳娜做嫁妆……”
“原本我们打算给艾琳娜做一些木碗、木勺木鞋和一套桌凳，现在这点东西可不够啊，”戴夫想了想，说：“要做一个放东西的木柜，两个装衣服的木箱，三个木桶。嗯，索菲亚，你明天再去换一些羊毛回来，再给艾琳娜做两件体面一点的外袍。”
“还要做两件外袍？”索菲亚有点迟疑，“现在已经在给她做两件外袍了。”
艾琳娜也小声说，“是啊，父亲，我已经有很多嫁妆了。”跟村子里其他农夫的女儿相比，家里原先给她准备的嫁妆就已经算是很丰厚了。
“哪里多了，你以后可是要当乔里的嫂子的，也就是教士的嫂子，乔里能让我们家变成手艺人，你和埃尼奥肯定也会得到他的照顾的。要是你嫁过去后，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威尔普村子里的人笑话你怎么办，笑话卡伦家怎么办，笑话乔里教士怎么办？乔里现在是教士老爷了，可不能让他丢脸。”
其他人听了戴夫说的话，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索菲亚当下就决定，“我明天就拿麦子找庄头换羊毛回家。”
弗兰科家的长子皮特，还有幺子皮森也表示，“等我们去别的村庄盘火坑赚到粮食了，艾琳娜，我们就给你买几个陶罐当嫁妆。”一个陶罐可不便宜啊，可埃尼奥他家现在是用土灶做饭，一个土灶至少需要两个陶罐当煮锅。
次子皮尔随即也说道：“艾琳娜，那我就给你做一些农具吧！”
艾琳娜看着一向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们，抬手抹了抹眼睛，轻轻地说：“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谢谢你们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艾琳娜，我的好女儿。”戴夫.弗兰科轻轻地对她说，“我一定会努力让你风风光光嫁去威尔普村的。”
第57章 蚕豆酱
前两天，埃尼奥和雅各布带着他们在白柳村盘火炕挣的粮食，跟着送信人布朗一起回了家，没过多久，之前跟乔里去切尔西村的杰克森.汉纳姆也带着钱粮回了村，他一回来就把属于乔里的那份报酬送了过来，这其中就包括两大包老蚕豆。
蚕豆在中世纪这里，是自由民的主粮，每一年，他们都是要等蚕豆长出黑线才会采摘回家，再晒干储存起来留着过冬。
可在中国古代，蚕豆也叫胡豆，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作物，因为中国地大物博，粮食作物十分丰富，而稻、黍、稷、麦、菽就是那时的主要口粮，所以胡豆基本被古代人民当作过冬的蔬菜，拿来做蚕豆炖豆腐，或者是炒蚕豆什么的，还可以用来熬豆瓣酱。
说到这豆瓣酱，现代就属郫县豆瓣酱最有名，还列入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了四川有名的特产。
要说起来，乔里在当上教士之后，就搬去教堂了，这几天他除了泡在温室里培育反季节红薯跟蔬菜，剩下的时间就着重研究教堂的厨房跟食物储藏间了。不得不说，牧师不愧是村子里的顶层人物，教堂的食物供给在这里也算是挺丰富的。
首先，牧师原本的主食基本是黑面包和燕麦粥，一周时不时地会吃上几次白面包换换口味，不过自从乔里教了大家做包子、馒头这些面食后，教堂厨房这边制作的主食就变成了黑面包、包子、馒头和饺子换着吃。
其次是肉食蔬菜，相比于底层自由民们几乎吃不上肉，平时还只能拿豌豆既当主食，也当蔬菜的做法，他们偶尔能吃上一两顿卷心菜和莴笋就觉得是人间美味了。而教堂这里一周却至少能吃三次肉，就算没有鲜肉，也会有鸡蛋、鲜鱼跟干肉替代。至于蔬菜种类那就更多了，卷心菜、豌豆和洋葱是最常见的，生菜、扁豆、红萝卜、白萝卜和甜菜也会跟着季节种上不少。
最后就是调味料，教堂的菜园里种了几种香料，也就是琉璃苣、大蒜、姜黄和薄荷这些，这些香料是既当调料，也当药草，平时除了给牧师的食物增添味道，偶尔也会在自由民生病求医时，充当药草来治疗他们的各种病症，至于是不是对症下药，那就很难说了。
其实这几种香料在教堂后院都各自种了不少，牧师偶尔还会跟商队购买一些橄榄油、精盐和肉桂，所以教堂这边饭菜色根本不像自由民那样缺油少盐。
不过，对于乔里这个现代人来说，教堂的这些食物种类真的不算多，尤其是香料只有那么区区几种，厨房平时做菜用的食用油也只是动物油，橄榄油极其珍贵，是牧师的特供品，所以就是乔里脑子里的菜谱再多，在这里偏偏没有现代最常见的植物油、酱、醋和辣椒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多弄几种原汁原味的中餐出来。
也因此，在他突然想起郫县豆瓣酱后，就想着中世纪这里虽然没有辣椒，做不出鲜红油润的鲜辣豆瓣酱，但他或许可以不加辣椒，只做酱香味的豆瓣酱啊，好歹能给平时的饭菜多添一种调味料来用。
所以乔里今天在早祷结束后，趁着那些女孩子还没来家里编草席，特意抽时间回家做豆瓣酱。他之所以要回家做豆瓣酱，一来也是不想这个手艺泄露，调味料在中世纪可珍贵了，乔里还想着家里以后做这个调味料生意的，二来，他现在忙着在温室干活，家里人手更多，可以让乔妮她们帮忙做酱、酿酱，届时这个生意迟早是要交给家人打理的，制酱的手艺当然是越早让她们学会就越好。
郫县豆瓣酱的主料就是蚕豆、面粉、辣椒和食盐，乔里做的是酱香味的豆瓣酱，那辣椒就可以不放，而蚕豆和面粉，他家里都有不少了，就只有食盐，他家有的只是黑盐，又苦又涩，为了不影响豆瓣酱的口感，乔里特地找牧师说明了情况，表示他想借用一点厨房的精盐，又或者是他愿意拿麦子来换。
塞登斯领地不产食盐，领民们平时用的黑盐大部分都是去切尔西村庄的官方盐铺买的，而那些官盐，基本上是男爵派商队去产盐的地方买回来，再高价卖给治下的领民，黑盐都这么贵了，精盐的品质比黑盐更好，可想而知，它的价格会有多高。
乔里也就是靠着盘火炕挣了不少粮食和钱币，这才舍得拿小麦出来换一点精盐回来做豆瓣酱，他一个极其喜欢享受食物的人，但目前还是不舍得买精盐回去做菜。
好在约书亚牧师现在极其相信乔里对食物产生的各种古怪想法，非常慷慨地借一小块精盐石给他，只是表示乔里说的豆瓣酱做好了，他也要尝尝味道。
约书亚牧师现在是他的老师，大家都是在教堂一起用餐的，就是牧师不说这句话，乔里做好了豆瓣酱，当然也是要搬去教堂厨房使用的。
等回到家，乔里把精盐放好，就跟乔妮、珍妮一起把煮熟的蚕豆，用木棍捣到酥烂。
杰克森带回来的那两大包干蚕豆，这几天都被老奥尔、希尔和珍妮三人拿水泡开后剥掉了豆皮，老蚕豆剥皮后就是蚕豆瓣了。
乔里昨天又让她们今天早点起来，把泡了一夜的蚕豆瓣拿出来煮熟，这样他早上一回家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制霉。
蚕豆瓣煮熟后很容易捣烂成豆糊，摊开蚕豆糊晾凉，就可以加入面粉搅拌均匀，再把蚕豆面和一和，紧接着就把它捏成小孩巴掌大小的面团，放在草席上，用布盖好，接下来一个星期就是等这些豆饼发霉了。
“乔里哥哥，这些豆饼用布盖好就可以做好豆酱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啊？”小珍妮看见乔里拿了一块布把做好豆饼盖住，就问他了。
“没那么快就做好豆酱的，你应该还要等一个月才能吃得到豆酱。”乔里告诉她，“这些豆饼要用布盖七天，期间不能把布掀开。刚好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教堂，没办法看着这些豆饼。珍妮，你能不能帮帮我看着它们，不要让别人掀开布去看这些豆饼？”豆饼在发酵过程中，是不能把布掀开的，不然豆饼着凉了就会发不好霉。
“好啊，乔里哥哥，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它们的。”珍妮郑重地保证道。
乔妮这时候也出声了，“乔里，我也会帮忙看的。”
“是啊，乔里，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看着的。”希尔摸着肚子，对乔里笑道:“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人碰你的东西。”
“恩，那就麻烦你们了。”乔里对她们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教堂了，你们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了，先休息一下吧。”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家里现在很好。”
…
没过多久，乔里就回到了教堂。
他从侧门出来，拐了一个弯，打开门就进去温室了。
现在外面挺冷的，屋内因为一直烧着火炕，反倒没那么冷，就属于常温。
屋内现在只有管事的次子罗斯，和约书亚牧师的表侄欧文，他们两个身份都算挺好的，头脑比村子里的同龄人聪明，又学过一些算数，认得一些字，所以他们学起手艺来，很快就掌握住了诀窍。
当然，达伦的学习速度比他们更快，虽然他平时不声不响的，一直在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乔里挺关注他的，自然也就观察到了他学习能力强，领悟力也高，并且非常有韧劲。
因为温室一直要人看着火炕里的火势，加上时不时地还要加水、排水，他们五个人基本是是轮着来休息的，有时候人的毅力会敌不过正常的生理作息，夜里的睡意一来，难免会打瞌睡。
但埃尼奥、欧文、罗斯他们均表示，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达伦这个奴隶在夜里打瞌睡，他只有去了隔壁的火坑上，才会真正闭上眼睛睡觉，反倒是他们几个有几次夜里打了瞌睡，幸好有达伦及时叫醒他们，不然火炕上的新粮食可就要出差错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达伦在身份上是乔里的奴隶，但看在他及时叫醒罗斯他们，挽救了新粮食的种植，再加上乔里对待达伦的态度一向不错，经常亲自给他的伤腿换药，所以罗斯他们对待达伦，并不会像对待领主奴隶那样，动不动就是大声呼喝，把他使唤得脚不沾地，他们现在更像是拿对待其他自由民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日安，乔里阁下。”罗斯一看见乔里进来，就笑着跟他打招呼。
“日安，乔里阁下。”欧文也紧跟其后，对乔里十分亲近地打招呼。
他们会喊乔里叫做“乔里阁下”，这个比较尊敬的称呼，也是很正常的。因为罗斯跟欧文分别是村庄两位顶层老爷的家属和亲戚，身份上比一般的自由民要高，在乔里还没有成为牧师前，不用像下等人那样，喊他“老爷”或者“小老爷”。
“阁下”这个称呼，既包含了尊敬，又不会贬低自己的地位。
更何况那些红薯藤扦插后，非但没有枯萎，反而长得绿油油的，这证明了火炕上种植物的办法确实是可行的，那乔里就是教他们手艺的老师。罗斯他们两个当然会想要亲近乔里，好把手艺学得更好一些。再说现在乔里还是教士，是约书亚牧师的正式学生，以后前途可大着呢，他们俩想跟乔里打好关系，喊他一句“阁下”，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乔里把木门关上，转头也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日安，罗斯，欧文。”
“我今天晚了一点过来，没出什么问题吧？”乔里问他们。
“没有问题。”罗斯告诉他，“你看上面的藤叶还是长得好好的，看起来多精神啊。”
第58章 一份鸡蛋饼
乔里仔细检查了红薯藤的生长情况，再给它们浇了一些水润润根须，然后他就跟罗斯他们两个一起，用小木铲给田垄翻翻土，给泥土透透气。
等把常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后，乔里打开木门朝外面看了下日头，判断现在大概是10点多，厨房那边也是时候该准备午饭了。
要说起来，原本罗斯他们几个的饭菜都是各自的家庭准备好，再拿过来教堂给他们吃的。不过乔里发现这样做太麻烦了，而且现在是冬天，食物温度下降得快，人在大冬天吃冷食，很容易引起腹泻，所以他就建议约书亚牧师让厨房那边帮忙准备他们四人的伙食。
鉴于乔里的面子，外加新粮食的重要性，约书亚牧师很快就同意了乔里的建议。
当然了，罗斯他们的伙食肯定不会照着牧师或者教士的标准来准备的，但起码他们每天的伙食都是干净又热乎的，还管饱。
目前他们四个的主食基本上还是豆子和燕麦，因为他们整天烧炕，所以乔里也经常让他们喝白萝卜汤清火，偶尔也喝一点肉汤尝尝荤腥，吃上一次馒头换换口味。这样的伙食，在冬天也是很不错了，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乔里把目光从屋外收回来，转头告诉他们俩，“你们今天的午餐是豆子和鸡蛋饼，等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罗斯，你就去隔壁喊我哥哥跟达伦起床，让他们先去厨房领午饭吃，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看火炕，等他们吃完过来接替工作，你们再去领午饭，吃完就可以休息了。”
“好的，乔里阁下。”
“是的，乔里阁下。”
在教堂里住了将近七天，罗斯和欧文对于乔里每天定时定点地去厨房，指点厨娘们做菜的事情，他们已经很习惯了。
反正乔里该干的活儿也干了，该教他们的手艺都仔仔细细地教了，每天都把他们的伙食跟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帖帖，没有一点不让人满意的。
尤其是乔里让厨娘给他们准备的食物，那味道真的是没有一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
明明都是最普通的豆子跟燕麦，怎么被乔里指点了一下做法，那味道就完全不同，让他们这些吃了十几年豆子和燕麦的人，都不敢相信那只是普通的豆子跟燕麦粥。
这不怪罗斯跟欧文惊讶，哪怕他们俩的家庭属于村庄里的上等家庭，但他们在家吃的主食也一样是豆子和燕麦，只不过是放了油、放了盐的那种，另外还管饱而已。
除此之外，他们以往在家里，时不时也能吃上珍贵黑面包和鸡蛋来换换口味，每个月可能也会吃上两、三次肉食，这样的伙食算是很丰盛了，只有村子里的上等人家庭才能拥有。
但在乔里看来，这种上等人才能吃得起的伙食，那也是无比简陋的。
这要说回来，也是因为乔里刚穿过来那会儿在家里吃得太差了，这就导致了他现在对食物有了执念，那就是一定要好吃，而且最好还能做成中餐，这样也好顺便慰藉一下他的思乡之情。
为此，他几乎每天都去厨房里教乔妮她们怎么利用有限的食材，来做出简单又美味的食物。
只可惜中世纪的作物品种不多，现在又是冬天，菜园里也不长菜，要不是教堂里有一个地窖，里面储藏了白萝卜、洋葱、红萝卜、蚕豆这几种比较耐放果蔬，不然他真的是连瓜果都吃不上。
而且就算有了这几种果蔬，也还是很单调，所以乔里最近没少琢磨新菜式。什么奶酪燕麦粥、萝卜炖羊肉、洋葱鸡公煲、洋葱鸡蛋饺、红萝卜鸡汤、鸡胸肉炒酸菜……全都让他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一番改进，那味道虽然没有原汁原味的中餐那么好吃，但也足够征服牧师跟肯特的胃口了。
于是，约书亚牧师现在更是由着乔里来安排他们师徒三人每天的伙食，有了牧师的全盘信任，外加乔妮无条件地支持弟弟的想法，乔里在吃的方面就更加投入精力了。
…
莉亚厨娘的手腕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是不能干重活，但她还是坚持天天过来教堂厨房这里打卡，经常帮乔妮干干烧火、择豆子的轻省活儿。
由于教堂最近伙食太好，还多了四个人的食物要准备，所以厨房几乎每天都没有剩菜剩汁儿可以让她打包回家。可即便是这样，莉亚母女俩也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她们都觉得，在这里能学到乔里教的厨艺，那可比厨房打包剩菜要珍贵多了。
一看到乔里，莉亚就笑着跟他打招呼，“日安，乔里小老爷。”
“日安，莉亚婶婶。”乔里跟她打完招呼，就看见姐姐正在调面糊，莉莉正在土灶前煮豆子。
“姐姐，我早上让你拿的鸡蛋拿了吗？”他们今天吃鸡蛋饼，牧师需要吃两份，他跟肯特就一人一份。
乔里也想起来堂哥埃尼奥最近好像一直都没怎么休息，达伦的身体也有些营养不良，虽然他们两个在教堂也能吃饱肚子，但那些食物的营养终归还是不够，他就想着，最好还是时不时给他们补充一下蛋白质才好。
只是鸡蛋在这里是属于较珍贵的食物，自由民向来只有在繁重的农役开始前，才会吃上一颗水煮蛋补充一些体力。所以乔里也不好一下子就让厨房准备那么多份鸡蛋饼，毕竟这些鸡蛋都是牧师的财产，他可不好慷他人之慨，于是就让乔妮在家里拿了四个鸡蛋过来，打算今天给埃尼奥他们四个各做一份鸡蛋饼。
乔妮一边搅拌面糊，一边回答他，“乔里，我拿过来了，按你说的，拿了四个鸡蛋。”
莉亚刚刚也从乔妮口中知道了这事，就有些掐媚地说道，“乔里小老爷，你可真好人，厨房这里也有准备他们的食物，你还另外请他们吃鸡蛋。”
“这没什么，他们整天在温室里干活也很辛苦。”乔里笑着说，“让他们吃好一点，补充一点力气，这样才能更好地干活儿。”
“吃什么？”肯特这时候小跑着走进厨房，脸上笑容灿烂，“乔里哥哥，你刚刚说吃什么？”
肯特又来厨房看热闹了。
在乔里还没有当上教士之前，肯特就已经把他当做是玩伴兼朋友，现在乔里也成了牧师的学生，肯特对他的态度就更亲近了。而在他知道乔里几乎每天都在厨房教导厨娘准备食物后，出于对美食的渴望，还有想要亲近乔里的心情，肯特现在是天天都过来厨房这里凑热闹。
好在乔里对小孩子和病人都很宽容，尤其肯特对他的态度一向都很亲近，他就当多了个弟弟。
“肯特。”乔里语气很温和，告诉他:“我们今天吃鸡蛋饼。”
肯特一看桌子上放了两个木碗，每个木碗里各自放了四个鸡蛋，不由得激动道:“那么多鸡蛋，那我们今天可以吃很多份鸡蛋饼了？”
“不是的，”乔里跟他解释，“牧师老爷吃两份鸡蛋饼，我跟你一人吃一份，另外那四个鸡蛋是给罗斯他们准备的。”
“肯特小老爷，”莉亚这时候也告诉肯特，“那四个鸡蛋，还是乔里小老爷让乔妮从他家里拿过来的。”
肯特惊讶地看向他:“乔里哥哥，那四个鸡蛋是你家的？”
“是啊。”
“你怎么这么好啊，还请他们吃鸡蛋……”肯特想了想，忽然察觉到数量不对，他奇怪地看向乔里:“不对啊，四个鸡蛋可以做四份鸡蛋饼，乔里哥哥，你要请那个奴隶吃鸡蛋饼？”
乔里点头，“恩。”
“那太可惜了吧，”肯特脸上明显的不赞同，“乔里哥哥，他是奴隶啊，怎么能吃这么珍贵的东西，何况教堂这里天天都给他吃豆子和燕麦粥，而且还是让他吃饱肚子的那种，这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鸡蛋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要请那个叫达伦奴隶吃，那也太浪费了吧！”
男爵大人公地里的农奴，还有他家骑士领的农奴，在冬天或者其他不干活的日子里，他们都是吃稀薄的黑麦粥的，只有干活了，才会给这些农奴吃上一两顿豆子。
要不是新粮食的活儿，实在是太重要了，肯特觉得，那个叫达伦的奴隶，教堂每天让他吃上两碗豆子，就已经算是圣主恩赐他了。
于是，他还补充一句，“乔里哥哥，那份鸡蛋饼还不如让你姐姐吃呢，乔妮天天过来教堂准备饭菜这么辛苦，给她吃不是更好吗？”
我的天啊……
乔里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明显反对他对奴隶太好的人，居然是肯特这个小家伙。
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情况下，乔里在脑子里飞快地斟酌了一下说法，“肯特，只是一个鸡蛋饼而已，没关系的，而且我家现在也不缺粮食，我姐姐在家随时都可以做鸡蛋饼吃，可罗斯他们在这个冬天都要一直留在教堂里干活儿，活儿这么辛苦，我请他们吃一次鸡蛋不算什么……”
“至于达伦……他确实是我的奴隶，”乔里望着肯特，问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就是我买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腿就瘸了，你昨天不也看到我给他治腿了？”
肯特点头:“是啊……”
“其实他的腿现在已经好多啦，为了不耽误他干活儿，我想让他吃好一点儿，补一补身体，这样他腿上的瘸病就会好得更快，也方便他干温室里的活儿，免得出现什么差错。”
“这样啊……”肯特觉得乔里说得也有道理，毕竟他小时候得了热病，母亲也会给他两颗鸡蛋，一块面包做早餐，好让他补充力气，让身体早点好起来。
要知道，除了病人可以吃早餐，其他人都是一天只能吃两顿食物的。
“再说了，”乔里继续说道，“我已经仔细观察过达伦了，他平时挺老实能干的，人也聪明勤快，现在照料新粮食的活儿更是很有模有样啦，而且他干的活儿也不比我哥哥他们少，有时候还会主动帮他们的忙……这样的话，今天的鸡蛋饼，也应该有他的一份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埃尼奥的声音，“达伦，你怎么不进去厨房领今天的午饭……”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达伦的脸上似乎挂着一行晶莹的泪痕。
第59章 乡绅侍从
听到门外埃尼奥的声音后，乔里这才注意到门外的确飘着一小片灰色的衣角，如果他没记错，那件就是他之前淘汰下来，然后前阵子又拿出来给达伦穿的破旧外袍。
乔里忽然想到肯特刚刚说的那番话，就有点担心这孩子见到达伦后，又突然说出那些十分拉仇恨的言论，要知道达伦可是未来的暴君啊，再者，他也不愿意看见达伦被肯特当众羞辱。
于是，乔里当下就拉着肯特的手臂，说：“肯特，现在离吃午饭还有一点时间，刚好早上老师教我们的《圣典》，我还有几处地方没记住，你可以教教我吗？”
“乔里哥哥，你哪个地方没记住？……”肯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兴奋地道:“好啊，那你快跟我说说，我来教你！”
乔里哥哥还没有学习神学典藉的时候，他在算数课上就已经非常有天分了，只学了半个月的算数就赶上了自己。两天前，乔里哥哥也开始跟牧师学习《圣典》，他的学习速度一样惊人，肯特怎么也没想到，乔里哥哥居然还有需要他教导的一天。
乔里随即又道:“这里人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去吃饭间吧。”
“恩，好啊、好啊。”
总算把肯特的注意力转移走了，乔里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他跟肯特一起走到门边，看见了站在走廊的埃尼奥和达伦，他只是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就快步离开了厨房。
看着肯特走在前面，兴高采烈的身影，乔里随即又想起刚刚瞥见达伦垂着头，神色不明，睫毛却微微湿润的模样，心里不免有点沉重。
肯特是贵族出身，哪怕他家的骑士领已经投奔了教会，家族影响力大不如前，可他在原生家庭中耳濡目染接受到的教育，也多是以“维护贵族阶层，剥削下层人民”为中心的 ，教会对平民的剥削也并不比贵族少，偶尔给予平民的少数福利，也多是为了传教，以增加教会的影响力。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乔里觉得，就算肯特当上了牧师，要他懂得为人民服务，又或者是为人们谋福祉，那简直就比登天还难。至于奴隶，他们对于贵族来说，那就是一个物品，一个可以随意丢弃和替换的物件。
难怪肯特会说出那样充满阶级歧视的言论。
要是他没有穿到这里，那么卡伦一家如今也是属于奴隶阶层了。乔里再想到肯特才12岁，就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的那番话，那可想而知，他以后想要改变教会将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要说到达伦，乔里现在对他也是挺有好感的，为人聪明有韧性，做事也勤快能干，更让乔里觉得难得的是，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年奴隶，身上却没有什么奴性。哪怕他现在跟罗斯他们一起在暖房里干活，他也不会跟别的农奴一样，在面对管事儿子、教士哥哥这些上等人家属时，就立马露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对他们大献殷勤。
达伦更多的是采取默默干活，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策略，来避免跟这些上等人的家属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他现在只有面对乔里时，才会露出比较老实温驯的模样，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老实温驯，乔里自己也是摸不清楚，反正他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达伦对他并没有任何坏心。
他记得那本小说里也说过，暴君达伦是一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人，在白月光珍妮.卡伦死去后，他亲自把卡伦一家从奴隶阶层提升到贵族阶层，还赐了卡伦家一块土地，用来报答他们在他当奴隶期间给予的帮助。
乔里随即又想到，达伦现在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因为书里也说过，那位骑士长在临死前，就把达伦的身世和藏戒指的地方告诉了他。
不过达伦却一次也没有跟他说过这事，乔里对此倒是不奇怪，无缘无故的，谁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要是达伦真对他说了身世，乔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因为以他现在的能力，也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既然达伦不说，那乔里也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暗暗打算，等自己以后地位高了，也有能力影响局面了，再来给达伦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吧。
要说回来，这跟他刚刚明明知道，达伦已经听到了肯特的那些话，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跟他说是一样的用意。
看看达伦现在的地位，再想想肯特现在的身份，还有周围人对于奴隶的剥削态度，乔里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大家的想法，至于劝达伦不要把肯特的话放在心上，乔里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从来都不觉得慷他人之慨是一件好事，达伦因为奴隶身份所遭受的歧视和伤害，也不是他几句轻飘飘的劝慰就能让他放下的。
所以乔里刚刚走出厨房时，什么话也没对达伦说，与其说这种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话，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变他现在的处境。
…
达伦这边，自从他中午听到肯特跟乔里两人的谈话后，回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一直在回想自己这些天的生活，也在偷偷地观察乔里。
不得不说，乔里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管对谁都那么和善，又容易亲近。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乔里的奴隶，那他跟父亲的日子一定会很容易过，也许父亲也不会死，甚至可能会被乔里治好瘸腿，就跟他现在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一定会安安分分一辈子都当奴隶，乔里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乔里让他打谁，他就打谁，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可惜没有如果……他已经答应了父亲，不会再当奴隶了，尤其在今天听到另一位牧师学生的话后，他更加想要摆脱奴隶的身份了。他不想屈居任何人之下，不想让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对他呼来喝去，更不想让乔里看到别人对他的鄙视和呼喝。
尽管他今天非常感激乔里对他的维护，可他更不想被乔里发现自己也在那里……就在达伦陷入回忆时，埃尼奥忽然喊了一句，“乔里，你来了？”
随即，埃尼奥就走到门边，亲热地对他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用跟牧师老爷学习吗？”乔里现在可是教士，每天都要跟牧师老爷学习神学，学习算数认字，学习怎么当一个牧师，埃尼奥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自豪。
“牧师老爷今天有事，就让我们先回来了……”乔里告诉堂哥，“刚好有时间，我就过来看看暖房的活儿。”
“那来看吧。”埃尼奥拉着乔里的手臂，让他检查田垄上的红薯藤。
乔里看了一圈，点点头:“都挺好的……”随后，他扭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看灶膛的少年，“达伦，还是老样子，等我看完再带你去换药。”
达伦抬头看向他，“好，谢谢老爷。”自从乔里变成了教士，他就跟其他自由民一样，喊他“老爷”了。
等到乔里检查完暖房里的植物，就带着达伦回到他在教堂里的房间，之前在森林里采摘晒干的药草，也被他搬到这里来了。
“你坐好。”乔里让达伦坐在凳子上，“我去拿药膏。”
达伦手足无措地坐在凳子上，依然觉得自己跟这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污渍会弄脏这里，继而让乔里对自己产生不满。
“还是老样子，换药的时候，腿不要动。”乔里按住达伦，动作轻轻地把他腿上的布条解开，又拆掉夹板，用另外一块湿布条把他那条敷满黏糊糊药膏的小腿擦干净，因为整天敷着药膏的缘故，小腿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又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药味。
乔里伸手轻轻地按了按他腿上的伤处，“这里还痛吗？”
达伦摇摇头，随即就盯着乔里白净的手掌，干净洁白的教士外袍，鼻间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体香，紧接着他就想到自己身上满是破洞的衣服，沾满泥灰的双手，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乔里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似的，给他换好药，又用暖罐里的水洗干净手，他这才坐在火炕上，看着对面的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还习惯在暖房干活吗？”
“习惯了，活儿很轻松。”这么冷的天，他不用以前那样挨饿受冻，只需要看看火候，给泥土松松土，浇浇水，每天还能吃饱，房子里又暖和，达伦心想，这样的活儿绝对是所有奴隶的梦想，如果他在几年前的冬天，能干上这样的活儿，他一定会非常庆幸的。
“那就好，在暖房里种菜的活儿跟秋役比起来，是挺轻松的，不过想要成功种出青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乔里看着达伦，对他说道，“我想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就是因为发现了红薯，才能当上教士的，所以能不能在暖房里种出红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实在听不惯牧师他们把红薯称为红果，乔里最后还是对牧师建议把红果改成“红薯”这个名字，现在教堂这里，大家也开始称呼它叫“红薯。”
“您放心。”达伦连忙对他说道:“我一定好好干活，帮您种出红薯的。”他迟早都是要逃走的，乔里老爷帮了他这么多，现在自己帮他把红薯种出来，就当是报答他了。
“好，我知道你可以的，”乔里笑了笑，开始说出他的目的，“如果你真的种出来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虽然我只是一个教士，不能让你跟罗斯他们那样，能靠着这个手艺，以后有一个好去处。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让你当我的侍从。”
乔里今天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可以改善达伦目前处境的方法，那就是让达伦当他的侍从。
从一个奴隶到变成教士老爷的侍从，这个阶级的跨越在中世纪确实是有点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要说起来，侍从其实是中世纪的一个特殊社会群体，它跟仆从、学徒一样，都是指在别人家中干活，并且学习谋生技艺的年轻人，但三者之中也有细微的差别。
学徒的地位是最低的，他们基本上是因为家里穷，所以才被父母送到手艺人家中干活，顺便学习手艺的孩子。因为家里出不起学习手艺的钱粮，也没有利益可以带给手艺人，所以学徒们只能靠劳力换取食宿和手艺，没日没夜地给手艺人师傅干活，免费干活好几年，才能稍微学习一点点手艺，期间要是冒犯到师傅，打死打残也不能有怨言。
而仆从的待遇就比学徒好多了，他们多是父母出钱送孩子去手艺人家，学习谋生的手艺，以便他们成年后独立生活。就像尼德能跟随威尔普村的新牛倌学习照料耕牛，就是他的总管姑丈安排的，所以他身份上算是斯科特牛倌的仆从，不过为了说得好听一点儿，说是牛倌的学生也可以，仆从是不能随意打骂的，也不会被师傅叫去干各种活儿，他们基本上一开始就能跟随手艺人学习手艺。
至于侍从，这个身份可比上面两种高多了，其中以王室侍从、有爵贵族侍从和骑士侍从的地位最高，他们大多是出身贵族家庭的次子或者其余孩子。而乡绅侍从的地位最低，乡绅们往往是从自家亲戚中挑选的孩子作为侍从，帮助自己处理日常事务。侍从的工资待遇往往都比较好，要是幸运得到雇主重视的话，还能给自己捞个不错的职位。
相比于乔里的淡定，在听到乔里对他说出“侍从”这两个字时，达伦的脑子就像是崩了一根弦，他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句，“侍从？”
“是啊。”乔里没有一丁点不耐，“你到时候愿意当我的侍从吗？”
侍从……乔里的侍从！
达伦很清楚地记得，他在罗弗斯领当奴隶时，可恶的塞恩庄头，在当上庄头之前，就是当了农事官好几年的侍从，正因为他跟在农事官身边跑了好几年的腿，学会了怎么处理各种事务，才会得到庄头这个好职位。
想到这里，达伦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他一直觉得乔里似乎没有把他当做低贱的奴隶，但他真的没想到乔里居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他愿意让自己成为他的侍从！
侍从啊！
如果他成了乔里的侍从，那他就不是奴隶了，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别人打骂，被别人叫去干各种脏活累活，他只需要听从乔里的吩咐就可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乔里身边，不用因为自己的奴隶身份而无法靠近他。甚至他要是干得好的话，乔里以后去别的村庄主持教堂，自己说不定也能当他的教堂管事，替他处理教堂的各种杂务，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达伦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脏跳得快极了，至于养父临终时让他不要当奴隶，逃去阿基坦找那什么将军的嘱咐，他都顾不上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直视着乔里，坚定地对他说道:“乔里老爷，我达伦，愿意当您的侍从，以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切都听你的吩咐。”
“好，不过我也希望你能记住这点……”乔里忽然严肃起来，“如果你将来不愿意当我的侍从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放你离开的。”
第60章 诱导肯特学医
跟达伦谈完话后，乔里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太阳也快下山了，就赶紧穿过走廊，从侧门来到教堂。
“12加19，是31。”肯特一边复习着两位数相加的算数，一边手脚勤快地打扫教堂。
“肯特，我来帮你吧。”乔里走进教堂，在角落里拿了块布条给长椅抹除灰尘。
“乔里哥哥，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啊，是不是暖房那里活儿太忙了？”肯特拿着扫把，连忙凑到乔里身边，一边扫地，一边跟他说话。
“每天的活儿都差不多，刚开始的时候忙是有点忙，不过现在有那么多人帮忙，我算是很轻松了。”乔里对他微微一笑，“其实我刚刚是因为要给达伦的瘸腿换药，才晚了一点儿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乔里哥哥，你可真好，”肯特忽然又道:“不过达伦只是一个奴隶而已，你为什么要亲自治他的瘸病？还给他用那么珍贵的药草？”
“其实也不是很珍贵的药草，那都是我之前从森林里找回来的……”乔里在脑子转了几圈，才给出了一个让肯特觉得不那么奇怪的解释，“你也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因为误打误撞找到了治疗牛肿病的药草，才得到了牧师的重视，所以我现在对药草治疗很有兴趣，就想、想着能不能发现更多可以治病的药草。”
“哦哦。”肯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也听埃尼奥说过，你已经给几个奴隶用药草治过病了，还把他们都治好了。”他还听说卡特的弟弟——帕克之前得了热病，就是乔里哥哥用草药治好的。
肯特小时候也得过热病，那种感觉可难受了，于是他好奇地问：“乔里哥哥，你之前不是治好了帕克的热病吗？是用什么药草治的？你是怎么知道哪些药草是可以治热病的？”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哪一些药草可以治哪种病，这的确是很难搞清楚的事儿……”乔里假装无奈地摊摊手，然后又忽然开口，“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笨方法，就用不同的药草一样一样地慢慢试……好在我之前给耕牛治病的时候，大概搞清楚了那些药草用哪几种作用，不然还真是很难试出来。”
肯特想了想乔里之前摘回来的草药种类有那么多，点头道:“这个方法确实是有点麻烦……”
“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能亲眼看见我配的药草可以治好大家的病，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儿。”
“成就感？”肯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不禁问道:“什么是成就感？”
“成就感……就是当你做了一件事儿，自己会为了这件事感到开心，那种感觉就叫有成就感。”
“原来这个就是成就感啊……”肯特似懂非懂地说:“那我每次背会了《圣典》，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也是呢。”乔里开始诱导他，“除了这个，我每次发现一种新草药的治疗功效也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不过草药的种类实在太多啦，我时不时会记混，要是能有一张羊皮卷让我把药草的样子和功效记下来就好了。唉，不过我画画也不太好，也怕画错药草的样子，要是给病人吃错药，那就麻烦了。”
肯特一听，大声地说，“我有羊皮卷啊，我可以帮你画药草的样子！”他知道乔里哥哥的家境并是很富裕，也就是最近几个月，他家才不用为粮食发愁，要乔里哥哥拿钱买一张昂贵的羊皮卷，确实是很为难的事情。
乔里听到肯特的话，脸上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显得有点犹豫，“这、这不好吧？肯特，羊皮卷那么珍贵，怎么能用你的东西呢？我喜欢研究药草治疗效果是我自己的意愿，要是让你来满足我的意愿，那就违背了圣主的意愿。”
“没关系的，反正我分家的时候分到了好几张羊皮卷，还有我前阵子加入教会的时候，堂区那里也送了我三张羊皮卷，我拿一张羊皮卷出来给你画药草也没关系的。”肯特见乔里还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狠狠心，对他说道，“乔里哥哥，如果你不想白白用我的羊皮卷，那……那你不如教教我怎么用药草治病吧，其实……我也很喜欢研究药草的。”
肯特心里无奈，他现在每天学算数跟《圣典》都觉得很累了，乔里哥哥学东西又那么快，他都要跟不上了，要是他再跟乔里哥哥研究药草的治疗效果，那他肯定连下午的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
可不过，他要是跟乔里哥哥学习药草的话，他每天就能跟乔里哥哥多亲近一会儿，这样算起来，他倒不是没有一丁点收获，大不了接下来一个冬天，他少睡一点午觉好了。
目的终于达成，这孩子可真是好忽悠。
乔里心里正高兴“改正肯特三观”的第一步计划达成目标，但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端倪，而是稍稍带着震惊，震惊之中又带着喜悦的样子，他激动地望着肯特，“原来……你也喜欢研究药草啊？”
“恩，我是真的很喜欢。”肯特使劲儿点头，他看见乔里突如其来的兴奋和激动，心里对自己刚刚编造出来的爱好很有成就感。
看乔里哥哥现在对他多亲近啊，肯特心中得意，再次强调，“乔里哥哥，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是很喜欢研究药草的。”
“好啊，那我们以后找时间一起研究药草吧。”乔里亲热地拉着肯特的肩膀，“等我们找人试出了药草的功效，就用羊皮卷把药草记录下来，不过，那张记录药草的羊皮卷，我以后还是要还给你的，你可不能拒绝。”
等到验证了红薯的产量，乔里相信他的入会福利就能到手了，可以用新羊皮卷还给肯特。
话说回来，其实乔里早就从肯特口中打听到，每一位牧师在收下正式学生时，教会都会给这位新教士发一部分的入会福利，例如羊皮卷、教士外袍、黑面包等，而新教士的家族也会为了孩子能够成功加入教会，而给教会输送一部分利益，也要给孩子的老师交一次性的学费……
乔里虽然不是走这种渠道加入教会的，但是教会和约书亚牧师都明白新粮食的利益有多大，加上乔里的出身跟家庭条件就摆在那里了，所以堂区那边并不在乎乔里那部分的学费。
“好啊，没问题。”肯特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等他跟乔里哥哥一起研究药草了，那他就会有更多的时间跟乔里一起玩耍，一起亲近，一起学习了。
尽管之前他已经在家跟父兄学过算数和认字，但是肯特发现自己还是跟着乔里一起念书的时候，学习的速度才会更快更容易，加上乔里那么亲切和善，容易亲近，脑子里还有许许多多做美食的古怪念头……
所以在肯特看来，再没别人比乔里更适合当他的好朋友了。而他觉得唯一不太好的是，乔里对谁都很和善亲近，不过呢，在他刚刚说了自己也喜欢研究药草后，乔里立马就对他热情起来了，仿佛找到了拥有共同爱好的好朋友一样。
第一次感受到乔里的热情和主动亲近，肯特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好好跟着乔里哥哥一起研究药草！
“肯特，谢谢你，你对我真好。”乔里笑着望他。
肯特也露出了笑容，“这没什么，乔里哥哥，其实你平时也很照顾我。”
“我们是互相照顾，对了……”乔里看了看祭坛，“时间不早了，老师还没回来，你能不能去管事老爷家喊老师回来？这里剩下的一点活儿，我来干就好。”
“好啊。”肯特点点头，“那我去了，等做完晚祷，我们又可以吃晚饭了。”
“唔，去吧。”又是一个被中餐征服味蕾的小吃货，乔里仿佛看见了妹妹珍妮，笑着说:“今天吃的是洋葱鸡丁，我们早点做完祷告，就可以早点吃晚饭了。”
“恩。”肯特用力地点点头，想到洋葱炒鸡丁的美味，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我走啦。”
看着肯特离开的背影，乔里想起他们两人刚认识的情景，那时候因为有牧师这层关系纽带在，肯特一见到他，态度就已经是相当亲近了。
后来乔里通过观察，发现肯特这孩子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好相处。
肯特在面对管事、庄头、牧师这种乡绅阶级时，会表现得相当乖巧谦虚，在面对管事儿子、庄头亲戚，顶层手艺人时，他的态度就是随和真诚的。但他在面对底层的自由民时，却会表现出一种上等人的自衿和优越感，最后在对待农奴这种阶层上，肯特就完全表现出了阶级统治者的嘴脸，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
总之，肯特这孩子年纪轻轻，内心却充满了阶级统治觉悟。
可限于目前的社会环境和当下的宗教教育，乔里发现自己并不能明目张胆地给这孩子掰正三观，他只好另寻途径，努力诱导肯特跟自己学习研究药草，准备以后再亲自带着他给底层人民看病治疗，好让他亲眼目睹那些底层平民跟农奴的不容易，借此激发他的共情能力，再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思想。
乔里想出的这个办法，也是从他一个外国朋友身上的经历中得到灵感的。
他的那个外国朋友叫威廉，长得好，智商高，父母都是美国著名的外科医生，对孩子也一向秉持着美国式的精英教育，所以威廉从小也立志当最顶尖的外科医生，赚最多的钱，享受最有品质的生活，而威廉在毕业五年后，的确达成了他的梦想。
后来，乔里再次见到他的消息，却是在报纸上，他没想到威廉那样的利己主义者，居然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多次亲自赴往战乱地区、疫病地区担任志愿者，同时还给无国界组织捐助了不少金钱。
乔里看完他的个人采访后，才知道威廉是在给某个中东富豪进行私人治疗时，遇到该地区爆发战乱，没办法紧急撤离，又偏偏被强征到当地军队医疗队，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改变了。
天灾、战乱、疫症……这些天灾人祸所造成的人们痛苦和伤亡，是最触目惊心的，而亲历了这种沉重灾难的人，内心思想往往会发生巨大改变。
所以乔里想以后带上肯特去给底层人们义诊，想让他明白底层人民的处境有多不容易，也希望他能够从中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触。
…
在村庄小路上，约书亚牧师一边走，一边留心听肯特说的话。
“乔里哥哥说他很喜欢研究药草，但是药草太多啦，他很难记住……”肯特兴奋地说着他愿意出一张羊皮卷帮乔里记录药草模样跟功效的事情。
试验药草功效，治疗自由民跟农奴，记录药草的样子，约书亚牧师听着肯特的话，微微笑着，“看来乔里还真是因为我的启发，才会对药草治病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是啊，乔里哥哥为了研究药草，愿意一种药草一种药草地慢慢试验，还一点都不嫌麻烦。”肯特还不忿地说，“真是便宜了那几个农奴，谁家的农奴不是伤了病了，就硬生生地熬过去的，熬不过去就当公地的肥料，也就乔里哥哥这么好，愿意拿药草治疗他们。”
“哈，乔里确实很善良，他对待农奴和自由民也很和善，这跟他是自由民出身很有关系…… ”约书亚牧师又说道，“至于他愿意找药草给卡特弟弟治病，那是因为卡特当时帮了他家翻耕份地吧。”
“至于那个叫达伦的奴隶，我想，乔里会对他的瘸病这么上心，除了想要验证药草的治疗功效，也是不想白白浪费买奴隶的钱，毕竟一个强壮的奴隶能帮忙干的活儿可比一个瘸腿的奴隶要多得多。”约书亚牧师边望着肯特，边说:“乔里现在是教士了，不好亲自去份地干活，这样他家就没了一个劳动力，他买一个奴隶回家，也是想让奴隶代替他，多给家里帮帮忙。”
“那乔里哥哥为什么不买一个强壮一点的奴隶？”
“当然是因为乔里不够钱币啊。”约书亚牧师微微叹气，“你忘记乔里的家境是什么样了吗？就算他家最近盘火炕挣了一些粮食钱币，那也仅仅是不愁没粮食过日子而已。”
肯特联想到乔里的家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您说得是。”乔里跟他不一样，不是贵族出身。而他虽然是家中次子，可他被派到牧师身边学习神学的时候，他父亲还是分了一点财产跟奴隶给他，让他带过来威尔普村的。
就在约书亚师徒在谈论乔里的时候，乔里正站在教堂门口打扫石板，不一会儿，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他转身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人驾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地走过来，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两个驾着马匹的随身侍从。
贝克.吉列特驱使着马缓缓地停在教堂门口，视线落在乔里身上，打量一会儿后，问他:“你是约书亚牧师的侄子兼学生，肯特教士吗？”
乔里摇摇头，“不是，肯特出去找牧师了，我叫乔里.卡伦，是牧师的另一位学生，请问阁下是？”
“原来你就是乔里教士。”贝克.吉列特哈哈一笑，“我是谢菲尔德堂区的骑士，贝克.吉列特。按主教大人的吩咐，我把堂区的入会礼带过来给你。”
第61章
威尔普村庄，教堂门口。
刚跟肯特走回来的约书亚牧师，先是跟贝克.吉列特寒暄了一番，然后他指着身穿盔甲的骑士，对两位学生介绍道：“肯特，乔里，这是谢菲尔德堂区的骑士，贝克.吉列特。”
肯特微微弯腰致礼，“贝克阁下，日安。”
乔里也跟着弯腰致意，“贝克阁下，日安。”
“日安，肯特教士，乔里教士。”贝克.吉列特跟着介绍自己的两位侍从，“这两位是我的侍从，拉尔夫和卡萨。”
等做完了介绍，约书亚牧师把他们往教堂内引，“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做晚祷吧。”
贝克.吉列特让两位侍从把三匹马牵到马厩，顺便也把乔里的入会礼拿过来，而他自己则在教堂的长椅上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约书亚牧师带着两位学生做祷告。
整个祷告过程，贝克.吉列特都在重点观察乔里这位新教士，而且是越看越觉得惊讶。
乔里教士的脸孔上带着少年的稚嫩，头发干净服帖，身材不高不瘦，衣着干净……这样看上去，乔里教士倒是跟那些长期忍受饥饿，没日没夜劳作导致脸色疲惫又蜡黄的下等人不太相像。
随后他又发现乔里教士在祷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恭敬且沉稳，祷告的动作标准，身姿也很端正，他说祷告词时，腔调不急不缓……这些特点在堂区随便一个牧师身上都是很普遍的，但贝克随即联想到乔里是自由民的出身，而且他才跟着约书亚牧师学习神学没多久，这就很难得了。
晚祷结束，贝克.吉列特笑着看向约书亚牧师，“约书亚阁下，你的学生们都很出色，我看他们做祷告的动作已经很有模样啦。”
“是啊。”约书亚牧师笑着说，“他们两个都很聪明，学习也很用功。”
肯特听了，脸上高兴，“谢谢牧师。”
乔里也跟着感谢，“谢谢牧师。”
就在这时候，两位骑士侍从抱着一堆礼物进来，贝克.吉列特马上跟牧师他们说，这些都是堂区分配给乔里的入会礼，同时也问乔里的房间在哪里，说他可以让侍从们帮忙把入会礼物送进去。
约书亚牧师让乔里带两位侍从去他的房间，他则招待贝克.吉列特去会客间坐坐。
乔里干脆提议道，“老师，贝克阁下，现在这么冷，不如大家先去我房间里的火炕坐下来聊聊天，顺便暖一暖身体，等晚饭做好了，我们再直接去吃饭间吧？”
因为教堂突然来了三位贵客，厨房那边还在紧急加菜，肯定没有那么快就能准备好饭菜的。而贝克骑士他们三个人大老远从堂区那边过来，就是骑马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中间肯定只是随便用干粮对付几口，加上天气这么冷，他们风尘仆仆地骑马过来，身上肯定冷得不行，乔里觉得让他们坐在火炕上取暖，总好过在会客间招待他们。
正好约书亚牧师也想到了这个，就对乔里点点头，“你这个提议很不错。”然后他又转头询问贝克.吉列特的意见。
贝克.吉列特当然点头同意了，他早在堂区就见过火炕了，夜晚时还在上面睡过觉，火炕比壁炉还要暖和，这么冷的冬天，他躺在上面睡觉根本感受不到多少冷意。堂区的各位老爷还告诉他，这个火炕是威尔普村一位自由民出身的新教士想出来的，主教大人觉得火坑取暖很有用，还吩咐他下次带队走商也带上几位会盘火炕的手艺人，方便堂区在其他地区传教。
火炕这个东西虽然新奇，不过贝克.吉列特更感兴趣的是火炕上面用干草编织而成的草席，他还真是没想到干草也能像羊毛那样可以用来编织，还能编织出一张紧密单薄的草席床铺。
忽略干草有点粗糙这个缺点，贝克.吉列特觉得把草席放在火炕上当床铺还真是方便，因为草席很单薄，所以它不会像厚厚的灯芯草床铺那样隔绝火炕的温暖，也不会像灯芯草床铺那样，人在上面睡着睡着，干草就移位或者变形。
现在堂区里已经有很多老爷在草席上面铺了一层薄毛毯，这样的话，他们晚上在火炕上睡觉就感受不到干草的粗糙，反倒能感受到火炕的温暖。
他还听教会的老爷们说了，草席也是那位叫乔里的自由民教士想出来的。贝克.吉列特就更奇怪了，难道现在的自由民都这么古怪又聪明的吗？
不过乔里教士古怪归古怪，他想出来的草席确实很不错，多年的走商经验告诉他，如果是用珍贵的灯芯草编织出来的草席，或许能在佛伦萨大集市上大卖。
于是，贝克就连忙跟主教大人说了这个想法，两人商谈了很久，到了第二天，他就带着两位侍从赶到威尔普村。
…
贝克跟约书亚一进屋就坐上了火炕正中间，两位侍从把入会礼放在房间原本的木床上，而后才上炕，他们坐在远一点的炕梢上。
乔里则点上灯芯草烛火，又烧了火炕，肯特则用木碗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热水，忙完后，他们两个这才坐在火炕中间的边缘处。
“约书亚阁下，堂区那边很重视新粮食的收获，如果您之前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恐怕要不了几年，您就能凭这份功劳得到堂区执事这个职位。”贝克说到这里，心里也是十分羡慕。
他跟约书亚牧师同样是出身骑士家庭，他甚至还是可以继承骑士头衔跟领地的长子，而约书亚不过是次子。可偏偏他家族的领地被人夺走了，哪怕他父亲当年带着人马投奔教会，也没办法夺回损失的领地，他们家族也只好加入堂区的骑士团，替教会平靖地方，夺取土地，以及走运商品。
而约书亚牧师的家族在领地被人攻击前就投奔了教会，成功保住了领地，约书亚本人更是成为了教士，不到十年，又成了牧师，得到了威尔普村主持教堂的资格，现在有了新粮食、火炕、以及治疗牛肿病的功劳，升上堂区执事只是时间问题……这样的平步青云，这样的好运气，贝克.吉列特心里不可谓不羡慕，最近甚至还会幻想一下，为什么不是他遇见了乔里、卡伦这个幸运的小家伙。
是的，他已经知道约书亚上书这些功劳的背后，还有一个被圣主眷顾的身影——乔里.卡伦，这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也是新粮食的第一发现人。
约书亚摆摆手，“不不，贝克阁下，这些话您说得也太早了，新粮食还在暖房里种着，红收获量到底有多少，还是要等红薯种出来了才能确定。”
“红薯？”贝克问道:“这是新粮食的名字吗？”
“是啊，这是我的学生乔里想出来的。”约书亚解释道:“果子向来都是长在树上的，长相也都是圆圆的，新粮食的形状是长长鼓鼓的，又长在泥土下面，用红果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妥当，于是乔里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薯。”
“这样啊，红薯……这个名字是很不错，乔里阁下又是第一个发现新粮食的人，”贝克斟酌地说:“新粮食用他取的名字，这或许也是圣主的意愿。”
约书亚微笑着点头:“您说得没错。”
贝克的目光转向乔里，他笑着说:“乔里教士，我听说这个新粮食是你先发现的，能不能说一说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啊……说起来要花很多时间。”
贝克很有耐心地说，“没事，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一时说不完的话，我们可以一边用晚饭，一边继续聊。不止是我，就是主教大人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被圣主眷顾的？”
乔里微微抬头，看了看牧师的脸色，见约书亚对他鼓励性地点点头，他这才斟酌地说道:“贝克阁下，你应该听说了在几个月前，我们村子的所有耕牛都得了牛肿病。”
“我是听说了这个消息，幸好耕牛最后都被你们治好了。”
乔里感激地看向牧师，“这都多亏了牧师教了我从森林里找药草，耕牛才能治好，因为得了牛肿病的耕牛实在太多了，我又怕秋天过了，药草就不长，所以我就摘了一些药草晒干存起来，又移了一些带根的药草回家种，准备等它们结出种子，把种子收集起来。”
“所以呢？”
“没想到那些药草里居然长出了红薯，就是新粮食……”乔里不好意思地说:“刚开始把它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么多的红薯，我也是吓了一跳呢。”
“原来红薯就是这样被你发现的……乔里教士，看来圣主真的很眷顾你。”贝克看向牧师，“约书亚阁下，您说是不是？”
“是啊，乔里的确是一个得到圣主眷顾的孩子。”约书亚微微沉吟一下，又说道:“除了幸运，他还很聪明，想出了很多有用的好东西。”
一旁安静听着老爷们说话的肯特，这时候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师，贝克阁下，其实乔里哥哥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哦？”贝克看向约书亚牧师。
“乔里对食物是有很多古怪的想法，而且按他的想法做出来的食物，也确实很美味。”约书亚牧师有些卖关子地说道，“贝克阁下，我想，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阁下，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怀疑……”贝克摸着身下的草席，缓缓说道:“毕竟能想出盘火炕、编草席，还会治牛肿病，种药草的乔里阁下……他会想出一些可口的美食也不是很奇怪。”
他再一次跟约书亚感叹，“阁下，您有一个聪明又幸运的学生。”
约书亚赞同地点点头，“是啊。”
乔里也跟着礼貌地回道，“谢谢您的夸奖，贝克阁下。”
“哈哈，乔里，看来你还很懂礼貌。”贝克这时候开始提出他此行的目的，“乔里，我这次过来，除了给你带来堂区的入会礼物，主教大人还吩咐我过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贝克骑士，乔里更是问道:“您说？”
贝克指了指木床上的一堆入会礼物，“你看见那堆灯芯草床铺了吗？”
乔里点点头，“是的。”
“我听说草席床铺也是你想出来用干草编织的，”贝克这时候问道:“主教大人让我问问你，如果是用灯芯草的话，你能不能也编一张草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