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丘比特之吻（17）
殷臣沉默半晌，关上水龙头。
他抽了两张纸，仔细擦拭指间残存的水珠，头也不抬，嗓音隐隐泛着一丝委屈：“你在骂我吗？”
“……啊，不，我在认真提问，”宋葬一愣，随即赶紧澄清，“你今天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骂你！”
“这还差不多，”殷臣抬眸幽幽瞥他，催促道，“把进过手术室的一次性衣服都脱了，扔进那个黄色的垃圾桶，过来洗手。”
“好。”
宋葬听话照做，同时也不忘歪头继续问：“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我知道。”
殷臣面色自如，淡定扣住宋葬的手腕，帮他将袖口卷到高处，露出一小截白皙手臂。
清水流动的“哗哗”声再次响起，宋葬被箍着手腕拉到水池旁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殷臣居然在亲自给他洗手消毒。
……这人到底是有多爱干净。
殷臣一边愉悦地挤出消毒液，一边凑在他耳边低语：“你猜对了，我是半个人。”
宋葬眨了眨眼：“真的？”
“异人可以复制我的外形，但不能寄生，无法掌控我的身体。它们没这本事。”
殷臣轻声说着，态度似乎很是轻蔑和傲慢。当然，他一直都有保持傲慢的本钱。
“好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应该洗干净了吧？”宋葬手指微蜷。白皙皮肤被揉得有些泛红，隐约透着脆弱的粉意。
殷臣看他一眼，关了水龙头，拿出纸巾帮宋葬擦拭干净。
“走吧。”
术后缝合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全麻苏醒前后，林文静也需要有人照看，所以常美江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开的。
于是宋葬乖乖跟上，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
谁知片刻后，殷臣忽然开口：“这本来就不是秘密。”
宋葬愣了下：“不是吗？”
殷臣冷笑：“我这么厉害，难道很像人吗？”
这个反问听上去特别有道理，可是宋葬依旧犹豫了一两秒，才连忙假装出恍然大悟之色。
——因为宋葬感觉自己也挺厉害的，但他真的是人。
当然，这一话题可以搁后再议。宋葬加快脚步，熟练地挽住了殷臣的胳膊，好奇问：“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不告诉你，”殷臣没有挣脱，但语气似笑非笑，“有本事你自己弄清楚。”
“我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还要调查你的身份，那该多累啊……好辛苦。”宋葬可不接这茬，继续佯装可怜地软软抱怨。
然而殷臣这次似乎也不想配合，忽然垂眸盯着他，慢条斯理道：“不准装可怜拿捏我，坏人。”
怎么莫名其妙又说他是坏人？宋葬发现自己都快习惯了，甚至有点想笑。这两个字从殷臣嘴里说出来，总是显得特别委屈，特别突兀。
算了，反正殷臣肯定不愿意透露更多，宋葬勾了勾唇，睁大眼睛无辜道：“我才没有装可怜，今天真的很累，我想吃芝士焗虾，你给我买……”
“……行。”
殷臣看似无奈地瞥他一眼，眸底淡淡涌起的愉悦却早已将心情暴露无遗。
他还是很喜欢宋葬对他提要求的。
医疗站外，迟烟和陆星游正抽着烟等待他俩。
这台开颅手术并不需要保密，全程都被节目组的固定摄像头同步记录下来。
守在外面的玩家们也没休息，一直帮忙盯着，以防出现危机情况。
见到宋葬的身影，迟烟随手掐灭了烟蒂，关切道：“怎么样，都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殷臣一下就把怪物捏死了。”宋葬晃了晃殷臣的胳膊，骄傲道。
“没事就好。”
迟烟说着打开网购界面：“那说正事，电击是它的弱点之一，虽然电不死，但能把它快速赶走……终于找到有点用的信息了！以后要随身携带防狼电击棒，我现在就给你们同城闪购，务必人手一把。”
就在这时，陆星游也凑了过来，疑惑地吸吸鼻子：“你们身上好像有点臭。”
闻言，宋葬立马苦着脸摆手：“别提了别提了，手术室里更臭，比同时死了五百个人还要臭。”
“这么夸张！”陆星游睁大眼睛。
宋葬使劲点头：“真的真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刚聊起来，一直没说话的殷臣忽然冷不丁问：“迟烟，王明月还在钓鱼吗？”
“嗯？我看看，她应该快回来了。”
迟烟放下手机，转头眯了眯眼，朝海岸线远处眺望。
烈日下的海面宁静而温暖，一个在视野中逐渐清晰的黑点，正朝岸边缓慢飘来，带起层层叠叠的细碎波澜。
“大概再等十分钟，她就能靠岸，”迟烟大致估算了一下，同时轻声感慨，“这傻白甜也不容易，十八岁前从来没离开过渔村，也就是身体不好，才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其实比很多人都要能干。”
“确实不容易，她老爸已经不是她老爸了。”陆星游突然接茬。
“你查到什么了？”
“王董事长今日宣布，他要公开竞选下一任A市市长，提出数项减税便民策划案，A市民众对此反响良好……”陆星游幽幽道，“好小众的新闻。”
“不是，他哪来的资格竞选市长？”迟烟很是诧异，“从政不得经商，这不是铁板钉钉的规则吗？”
“对，按理来说，这项规定一直都存在于法律条款之中……直到今天位置”
陆星游表情微妙，将平板转向面前三人，展示他刚刚搜索到的政府法规。
他声音压低，意味深长道：“离谱吧？短短一天，这项法律凭空消失了，不存在了。”
任何曾经被人发布的信息，只要在网络上出现过一次，就相当于烙下了一枚深深的烙印。
它所留下的痕迹，几乎绝对无法被彻底消除。就算发布信息者主动将其删除，也有无数种办法将其复原。
但“从政人员不得经商”，这一条极其不利于王董事长的规定，居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迟烟不信邪地拿起手机，一连换了好几个关键词与搜索引擎，硬是找不到任何有关信息。
她点开王董竞选市长的热搜，刷新评论区后看见了几条新评论，来自那些熟悉法律、尚未“失忆”的网民们。
他们也有着相同的疑惑。
可当迟烟再次刷新，那些评论居然被删得一干二净，点进账号主页，也只剩下灰色头像与几串乱码字符组成的用户名。
每一个用户名下，都挂着新增加的红色警示。
【因传播大量谣言、发表仇恨言论，造成严重不良后果，该账户已被永久封禁。】
迟烟划拉着评论区，发现提出异议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火速封禁。
“好家伙，不是灵异事件，是有人在故意捂嘴……谁敢这么嚣张？”
“异人呗，”陆星游耸肩，“异人连咱们的系统面板都能修改，更别说入侵政府机关了，控制社交媒体的言论更简单，这种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迟烟若有所思：“靠你一个人，能不能把藏在网线背后的家伙揪出来？”
“可以，就是有点慢。迟烟女士，我非常需要充足的睡眠！”陆星游认真强调。
“行，随便你睡。”
迟烟摊了摊手，转头看向殷臣：“大佬，我们直接把王董暗杀了怎么样？”
“我的建议是暂时监控，将下一期节目的地点改到A市，届时我们亲自去调查。”殷臣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
“同意，”陆星游揉揉头发，打了个哈欠才继续道，“这里离A市很远，我远程调查到的所有信息，全都有可能已经被暗中修改过，不够精确，还是要眼见为实。”
迟烟没有反对。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个王董背后肯定还藏着更多异人，否则他也不能突然开始竞选市长。
这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资源与权力，恐怕犹如山谷暗河，庞大到常人难以想象。
于是玩家们暂时达成一致——陆星游和殷臣这两名手里有资源的角色，同时分出两拨人去监控王董。实时汇报，并且交叉对比他们收到的信息内容。
如果在监控王董的过程中，发现他展露出任何针对人类的恶意，那就不等了，当场暗杀。
如果在交叉对比时，发现他们收到的消息存在较大差异……说明他们自家手下的人已经被怪物渗透，远程消息不再可信。既然如此，那么也可以当场将王董暗杀。
商定好大致细节后，悬于天际的太阳隐约现出西沉的态势。
嗡嗡马达声裹着浪涛响起，王明月那艘马力十足的快艇，很快也即将到岸。
殷臣拉起宋葬的手：“走，我们去找她买新鲜的海虾。”
“好！”宋葬期待着乖乖跟上，同时忍不住好奇问，“你手下真的有专业杀手吗？”
“真的。”
“这是违法的吧？”
“当然违法，”殷臣似笑非笑，“但这个世界的法律已经是笑话了，随时可以被异人更改。”
“……有道理，但你在异人出现之前就养杀手了，对不对？”
不等殷臣回话，宋葬接着说：“放在别的世界里，你就是那种多金偏执，疯狂狠厉，有魅力又迷人的大反派角色，与主角疯狂作对，直到结局才会下线。”
殷臣听得沉默片刻，不由幽幽开口：“你以后少跟迟烟她们看那些恋爱小说。”
“可是你管不着我。”宋葬笑了笑，颇为嚣张地回了一嘴。
殷臣脚步微顿，倏然回头冷冷盯着他：“为什么管不着？”
真是，一句刺激话都听不了，凶巴巴的。
“因为你不去鹤林山庄找我，”宋葬才不怕他，一脸无辜地露出漂亮酒窝，“整整一个月，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就是管不着啊。”
“……”
殷臣突然不吭声了。他薄唇紧抿，狭长眸子布满寒霜，一言不合就抬手捏住宋葬的脸颊肉，力度比平时更重两分。
看着凶残，其实这一系列动作在宋葬眼里……只衬得殷臣特别委屈，甚至透着一股欲休还说的淡淡怨气。
宋葬与他对视半晌，心中蓦然涌出一个反常识的猜测。
迎着殷臣“阴冷凶恶”的目光，宋葬眨眨眼，含混不清地轻轻开口：“你该不会是，没有办法离开游戏世界吧？因为，你不是人。”
下一瞬间，他被掐酸的脸颊终于逃离魔爪，重获自由。
殷臣低低“嗯”了声，眉眼依然泛着丝丝凛冽，语气倒是温和了些：“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不难。”
“那就好，”其实宋葬有些担忧，“如果需要我帮忙，一定不能瞒着我。”
“不需要。”殷臣轻笑，又捏了他脸颊一把。
“就知道欺负人……”
宋葬正小声控诉着，想和殷臣继续黏糊几分钟，可就在这时，海滩小屋那边蓦然传来一阵喧哗。
油锯被启动的嗡鸣，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以及李俊神经质的吼叫。
“死人了！！！死人了！”
混乱不止一处，没等两人来得及过去查看，耳边竟然再次炸起阵阵巨响。
王明月驾驶的快艇，就像一头脱缰野马般飞速驶来，轰然撞上了船木步道，险些连人带船翻进浪里。
“救命！两位老师救救我！”
王明月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站起身，还不忘带上两大桶现钓的鱼虾。
她提着铁桶跌跌撞撞跳下游艇，连鞋子也顾不上穿，痛哭流涕冲向两人。赤脚踩上沙滩，恰好撞到滑溜溜的贝壳，王明月晃悠着就要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
但她没摔，殷臣眼疾手快地死死按住她肩膀，毫不犹豫抢走了装满海虾的铁桶，确保没有任何一只虾蟹趁机逃离。
宋葬：……
他看出来了，此时此刻，殷臣心中最重要的代办事项，居然是保住芝士焗海鲜的干净原材料。
宋葬忍了忍吐槽的心思，连忙接过另一只铁桶，扶着王明月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跟拍的摄像老师呢？”
他记得王明月的跟拍摄像是刘大山，这可怜npc被殷臣折腾得特别惨。
不问还好，一问王明月就更崩溃了，她流着泪：“我钓上了一个女人的尸体，呜呜呜呜……摄像老师要帮我把她搬上来，她却突然复活了，一把掐住老师的脖子，把他拖进海里！
“摄像老师让我回来叫人救他，怎么办，他有救生衣但是撑不了太久呜呜呜……”
就在这时，王明月的哭泣突然被剧烈引擎声彻底覆盖。
是迟烟。
她骑着一辆速度极快的海上摩托，从海滩另一侧飞驰而来。
路过三人时，迟烟并没有回头，而是挥手大喊：“我看见他了，我来救！殷臣你别管，赶紧去打晕李俊！！”
闻言，殷臣接过宋葬手中的铁桶，转身就朝李俊嘶吼的方向赶去。
“呜呜呜，迟姐姐好厉害。都怪我没用，根本帮不到摄像老师……”
王明月哭得更厉害了，简直快要背过气去，脸白如纸。
宋葬完全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只能干巴巴安抚：“别哭别哭，没事的……现在我要去帮殷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我要等迟姐姐回来。”王明月吸了吸鼻子，摇头拒绝。
“好，注意安全。”
宋葬也不强求，连忙快步去追殷臣的步伐。
当他赶到时，李俊已然不省人事，饱经摧残的鼻骨再次断裂，流了满地鼻血。
来自殷臣的轻轻一拳，杀伤力似乎过于大了一点。
萧潇正在给他包扎，夏之知白着脸站在旁边，怀里抱着同样被一拳打爆的破损油锯。
眼看殷臣大步走向员工食堂，宋葬停了脚步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两件事，”萧潇头也不抬，语气沉重，“厨房有人投毒，吃过杯子蛋糕的工作人员全部死了。还有李俊，他又在发疯，非要去砍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无辜女孩？”
“就是那个扮演丘比特的玩偶服演员，她也吃了杯子蛋糕……好像就快不行了。”萧潇低低叹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
宋葬没有反驳，但他很清楚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李俊想杀死这个人，说明她极其有可能已经被人取代，或是早已包藏祸心。
于是宋葬提高警惕，轻手轻脚推开食堂的门。
久违的浓郁血腥气，轰然扑面而来。
殷臣独自踏入后厨，正在检查杯子蛋糕的投毒方式。
而餐厅里的两架电视还没有关，正在实时播放着第一期《丘比特之吻》，剪辑精良，配乐旖旎，满屏幕都是粉红泡泡。
但风格清新的白色木地板上，躺着十几具中毒而死的尸体。
他们表情安详，七窍流血，口鼻眼耳皆被层层堆叠后干涸的血液堵塞着，画面凄惨而狰狞。
萧潇所提及的“无辜女孩”，似乎也显得非常无辜。因为她真的死了。
宋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矮个子姑娘。
她才刚断气不久，侧躺在靠近食堂门口的位置，身体已经逐渐僵硬。
厚重的丘比特天使头套滚落在一旁。
漂亮蓬松的卷曲金发被血色玷污，表情却依旧纯净又天真，眼睛如蓝宝石般美丽。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葬发现这个头套带给他的气息极为不详，甚至就像是直勾勾盯着自己。
宋葬轻咬着唇，好似因恐惧而浑身瑟缩发抖，但他步伐不停，小心翼翼地靠近头套。
小天使那无机质的人造玻璃眼睛，在食堂灯光下闪闪发光。
宋葬再一次与玻璃中的虚幻人脸打了个照面。
人脸缓慢勾起唇，眸底露出丝丝难以压抑的贪婪与渴求，以及若有似无的嘲弄。
宋葬孱弱的身子晃了晃，太阳穴蓦然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强烈刺痛，犹如被看不见的利刃凶残刺入灵魂，令人一时间难以呼吸。
下一瞬间，后厨与食堂间隔的水泥墙应声倒塌。
殷臣顶着泥石碎块大步冲了出来，抬手便召出那把久违的雪色长刀，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朝丘比特头套的方向用力掷去。
但宋葬的注意力却不在头套之上。
蓝色光屏在他眼前猛地亮起，紧接着冒出一长串金光璀璨的文字，镶嵌在华丽无比的特殊雕花对话框里，非常有排面。
【特殊称号：~华美的假面~（2300/100000）
欺骗是甘美的毒药，谎言是华丽的陷阱。将虚假的面纱钉在脸上吧，让他们猜测误解，让他们爱恨交加，让他们深信不疑。
称号加成：
1.你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均有99%的概率会被他人相信。（抗性10000以上免疫）
2.进入新副本后，你可以提前发现一名满口谎言的npc角色。（不可对阶段性boss以上的角色使用）
3. 进入新副本后，你可以主动绑定一名阶段性boss，立即获得它诚挚而忠贞的爱慕。（主线任务通关后，绑定关系立即解除）】
【恭喜玩家，特殊称号成功升级。是否从现在开始体验最新的加成效果？（注意：为避免提前透露副本内容，你只能绑定已经接触过的阶段性boss，或者与你距离最近的阶段性boss）】
宋葬快速读完几段注意事项，毫不犹豫：“绑定绑定，谁离我最近我就绑定谁！”
【称号加成启动中——】
【恭喜玩家，绑定成功。】
在蓝色光屏消失的刹那，丘比特头套早已被一刀劈成两半，化作纷纷扬扬发碎片散落一地。
殷臣将宋葬搂进怀里，按着他的脑袋检查瞳孔，随即黑着脸扬声道：“醒醒，你在发什么呆？”
“唔……”
锐利的刺痛竟然无端消失了，只留下些许令人无力的疲乏与酸疼。
绑定的boss没有直接出现。宋葬安静等待片刻，周遭环境仍是一如既往。
“宋葬，说话。”殷臣无甚表情的俊美脸上覆着寒霜，嗓音冷得像淬了冰。
先不等了，头等大事是哄好生气的殷臣。
于是宋葬茫然地眨了眨眼，主动仰起脸，对上他压抑着焦躁怒意的阴沉视线，委屈道：“我脑袋疼，给我揉揉。”
“……哪里疼？”
“太阳穴。”
殷臣脸色依旧很臭，粗鲁地抬手替他揉着脑袋，但萦绕周身的彻骨冷意似乎在悄然消退。
“以后不许乱碰不认识的东西。”
宋葬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没有碰……”
“我真的想砍死你，”殷臣咬牙打断他，“每次副本都受伤你就开心了？”
“谁说的，我没有受伤。不要凶我了，”宋葬更加委屈，“我现在好想哭。”
殷臣冷笑：“我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因为我们两个身上臭死了，越来越臭！”
殷臣：？！
宋葬眼尾微红，情绪突然间比殷臣更激动，甚至带着浓郁哭腔：“只洗手根本没有用，衣服全都被腌入味了！殷臣我头好晕啊。”
“好好好，”殷臣手忙脚乱搂紧他，“我们现在回去洗澡，别哭……”
第56章 丘比特之吻（18）
宋葬擅长使用一款很小众的哄人技巧，那就是——自己先哭。
偏偏殷臣就吃这套，一手牵着宋葬，一手拎着铁桶，转头就回了海滩小屋。
殷臣甚至觉得宋葬的哭诉……很有道理。
从林文静脑袋里取出来的玩意，确实臭不可闻。再配合上食堂里升腾的鲜血气息，两大桶鲜活海鱼散发着存在感极强的咸腥味，三味叠加，几乎臭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回来殷臣便开始给浴缸放水，而宋葬捏着鼻子翻找出换洗衣服。两人都挺爱干净，就这样站在整洁且空气清新的卧室里，简直是坐立难安。
“我帮你洗？”殷臣冷不丁问，“我们一起。”
宋葬险些拿不稳手中的浴巾：“……等一下，这不太好吧。”
殷臣一脸认真，眸底的疑惑极为单纯：“为什么不好？我能把你洗得很干净。”
宋葬坚定摇头：“不行，我去隔壁借地方洗，陆哥应该用不到浴室。”
只穿着泳裤一起泡温泉，已经是宋葬能接受的极限了。
他才不会告诉殷臣，之前他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因为殷臣穿泳裤时屁股真的很翘。
“和我分开，你不安全。等你洗完我再洗。”
殷臣说完，直接把宋葬推进了浴室里，还让他留一条门缝，不能反锁。
这只是理由之一。殷臣并不想让陆星游看见……宋葬刚洗完澡的样子。
四十分钟后，两人平躺在香香软软的大床上，舒服得一动也不想动。
玩家群聊里的消息不断刷新。
迟烟把刘大山救了，同时还捞回了一具死而复生、生又复死的女尸。
没错，当迟烟赶到时，刘大山正嚎啕大哭地飘在海面上，指着他身旁僵硬漂浮的女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具女尸，与那位扮演丘比特玩偶的矮个子女生，长相一模一样。
任务面板毫无动静，说明那个取代了她的异人仍然逍遥在外，潜藏于暗处，随时有可能再次行动。
【陆星游：查了监控，昨晚半夜去后厨投毒的，也是她。】
【迟烟：我都把她剁成肉泥了，没用，按理说其中一具尸体就是冒名顶替者……难道这是混沌扭曲型的异人吗？】
【陆星游：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会进化，或者根据我们的反应而改变行动策略？】
【迟烟：细说。】
【陆星游：首先，复制出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躯体，然后，让混沌型的异人寄生在这具躯体之上。当行动目标失败或是遇到危险时，它可以直接抛弃身体，逃进任何反光镜面中躲藏。】
【迟烟：！！悟了。稍等，我现在就杀了刘大山。】
宋葬看得入神，被迟烟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
“啊？刘大山真的被寄生了？”他连忙转身看向殷臣，寻求答案。
殷臣面色不变，抬手覆上宋葬微凉的后颈，压在穴位上轻轻揉捏：“以防万一，先杀了再说。我很赞同她的行动理念。”
“突然摸我干什么？”
殷臣慢条斯理加重了力道：“不是你喊的头疼？”
“噢，那你继续。”宋葬乖乖侧躺着，任他摆布。
迟烟动作很快，紧接着不到一分钟，蓝色光屏蓦然浮现在两人眼前。
【通关要求：抓出节目里每一个冒名顶替者（10/？）】
宋葬有些哑然：“哇，它真的跑进刘大山脑袋里了……”
“舒服吗？”殷臣摸摸他柔软的发顶，语调温和。
“特别特别舒服，”宋葬毫不犹豫点头，好奇道，“你在哪里学的按摩技巧？”
“一个武侠副本，可以系统性地学会点穴杀人，”殷臣轻声说，修长温热的手指抚过他太阳穴的位置，“最后我专门留着boss没杀，认真找师父学了三个月。”
“……原来如此。”
宋葬默了默，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意外。这确实是殷臣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我可以学吗？”
殷臣勾唇，手指虚虚点在光屏上：“当然。”
【你收到了好友赠送的礼物：一次性道具《人体穴位速通·技能书》】
【是否立刻使用？】
宋葬毫不犹豫选择【是】，下一瞬间，晕乎乎的脑袋豁然开朗，精神抖擞。
就像突然喝下一大杯加倍浓缩咖啡，大量陌生又熟悉的知识顺势钻了进来。
陌生又熟悉？
宋葬怔然，眼前闪过一连串破碎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穿着皱巴巴的古装，与街边流浪汉抢夺半个白馒头。
流浪汉抢不过他，差点被宋葬打哭，忍无可忍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高深莫测的白须老者。
然后又被他打哭了第二次。
……
下一个画面更加离谱。
宋葬看见自己正在被迫出嫁，似乎仍在同一个古代世界。
他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吉服，红盖头缀着翡翠珠宝。
被身穿华贵蟒袍的新郎馆轻轻挑起盖头时，他面若粉桃，耳尖泛红，形色娇羞。
珠帘轻掩，红烛吹灭，洞房花烛夜。
宋葬用一根手指把新郎给戳死了。
传到外面人人都说，六皇子轻浮浪荡体虚，新婚之夜竟然死于马上风。
宋葬：……
离谱到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些破碎的记忆画面却像是生了根，牢牢住进他的脑子里，真实得难以言喻。
问题来了，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是他的前世经历，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实景剧本杀？
更离谱的可能性是……那是一个无限游戏副本。
或许这才更说得通，或许这是他找回所有记忆的关键，宋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能。
宋葬闭了闭眼，扭头盯着殷臣：“我以前也是玩家？”
“什么？”
宋葬翻身而起，坐在殷臣身上按着他凶巴巴问：“我的意思是，在很久以前，我其实早就进入过无限游戏世界对不对？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殷臣微怔半晌，定定抬眸回望着他，许久才低沉道：“嗯。”
“你说的那个武侠副本，我也经历过对不对？”宋葬有些兴奋，“我的记忆回来了一点点。”
殷臣蓦地扣住他手腕：“……真的？你记得多少？”
“没有看见你，但是我打哭了一个假装成流浪汉的老人，还嫁给了六皇子，用点穴的招式把他弄死了，我好厉害！”
闻言，殷臣冰冷眯起的眸子倏然放松，放开他，嘲弄般笑了一声：“呵。”
“笑什么？”宋葬不解。
“我笑我自己，你也有意见？”殷臣别开视线，冷淡嗓音里藏着一丝并不明显的苦涩。
宋葬愣了愣，随即伸手揪住殷臣衣领，一脸认真地平静回答：“没有意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你是我的大恩人我的宝贝我的亲祖宗。”
殷臣：……
宋葬能感受到，被自己压在床上的殷臣此刻浑身僵硬，连原本软乎的腹肌都紧绷绷的。他似乎被尬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宋葬能说出来的话。
“这都不满意？再不满意我就哭给你看，我直接哭塌长城。”宋葬歪头，继续认认真真地威胁。
为了尽快恢复记忆，宋葬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殷臣似乎被气笑了，无奈地缓和语气：“……我很满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次性的技能书，你还有多少？我全都要，不分类别，”宋葬顿了顿，“不是白拿的，我可以给你打一辈子工，慢慢用积分还你。”
殷臣微微抿唇，看向他的眸光略显晦涩：“不用积分，全部送你。”
“不行不行，那样你就太亏本了。”
“我又不是人，我要积分做什么。”殷臣散漫回答。不等宋葬阻止，再次点开光屏，将自己库存的无用道具全部扔给了宋葬。
他是真的不缺积分，永久储物格已经开到了五十个，堪称挥霍。
疯狂刷新的消息提示把宋葬看呆了。
而殷臣只是笑笑：“技能书你也带不出副本，尽快用完。”
但殷臣这样爽快的举动，同时也让宋葬心中升起疑窦：“殷臣，你不是人，你不需要积分，那你为什么会成为玩家？为什么要雇佣兰姐和张大哥？你想做什么？”
“我乐意。”
殷臣瞥他一眼，淡淡回答。
屁的我乐意。
宋葬根本不信，但也没办法。他顺势躺回床上抱住殷臣，模仿殷臣的语气阴恻恻道：“呵，我总有一天会找出你的秘密，你跑不掉。”
“麻烦你尽快。”殷臣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挑衅道。
不知不觉，两人距离变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到一起，相同的沐浴露香气在呼吸间交错着，是节目组提供的牛奶海盐味。
宋葬呆滞片刻，小心翼翼向后挪了半个身位。
“叮——”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宋葬精神一振，赶紧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
屏幕点亮，是经纪人时隔多日发来的消息。
【你和殷总的爱恨情仇.pdf】
【累死爷爷我了，记得片酬分我一半！】
宋葬立刻点击下载，转回身面对着殷臣，以免被他看见屏幕。
他的经纪人是真厉害，居然成功查到了许多年前的消息。
原来在出道之前，宋葬和殷臣是高中兼大学同学。
殷臣家里一直都很有钱，没有故意装穷，但是生活费被卡得非常严格，只够吃饭和购买日常必需品。
如果多花一次钱在“多余的”娱乐活动上，他就只能少吃一天饱饭。为避免麻烦，殷臣也没有大肆宣扬自己的真实家境。
而宋葬不仅真的穷，甚至还是个孤儿。
两人在高中时偷偷谈起恋爱，一路谈到大三，互相扶持，互相补贴，看起来非常纯爱。
直到宋葬出去实习，发现自己患上胃癌，初期。治愈几率很高，却要花费大量金钱。
祸不单行，带着报告单离开医院时，宋葬被捂住口鼻，塞进一辆黑色轿车。
车上坐着殷臣那冷酷而严苛的亲生父亲。
殷父只给宋葬两个选择。
第一：收下五百万支票借款，假装傍大款甩了殷臣。签约影视公司，在胃癌治愈后立刻出道，通过演戏还债的方式，将五百万归还殷父。还不完钱，就不能解约，要给殷父打一辈子工。
第二：现在就被卖去北国，噶腰子，别想留下全尸。
很显然，殷父不是一个手上干净的生意人，如果得罪了他，宋葬真的会死无全尸。
其实殷父早就知道两人的恋情，只是佯装不知。他允许殷臣谈这一场所谓的恋爱，目的就是为了让殷臣最后痛不欲生，被爱人背弃。
这是他驯服儿子的“苦难教育”之一。
宋葬不得不答应下来，回家后发挥出此生最优秀的演技，轻蔑地告诉殷臣：“我傍上了你的亲爹，我们分手。”
殷父甚至还配合宋葬，默认了他的离谱说辞。
于是纯爱版的殷臣彻底疯了，一心投身夺权事业。
就在两年前，默默发疯的殷臣终于成功掌握偌大家业，将他父亲踢下高台，并亲手杀死父亲，埋进老宅后花园。
而宋葬的演绎事业依然毫无起色，起先是被殷父故意打压，后来继续被殷臣偷偷打压……
因为殷臣在等他主动低头。
看到这里，宋葬面无表情掐灭手机屏幕。
“殷臣，你是一个大变态。”
殷臣正在安静欣赏宋葬的漂亮脸蛋，突然被骂，不由怔然：“我又做了什么？”
宋葬理直气壮：“我被切过胃，你居然不对我好一点，还要打压我的事业，让我只能依附你生存……太变态了。”
“你什么时候被切过胃？”殷臣眉头倏然蹙起，看上去好像真的毫不知情。
“就在这个副本里啊，”宋葬委屈控诉，“我大三时查出胃癌初期，做过三次手术才活下来。连我的经纪人都查出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殷臣搂着他，表情认真地解释，“我的角色背景介绍里，只提到你傍上了我的父亲，被他金屋藏娇好几年。你挂着小演员的虚职，看起来默默无闻，其实有很多灰色收入，因为你在用片酬帮他洗钱。”
“什么洗钱，他根本不允许我出名，就怕我掌握话语权之后，找机会曝光他做的坏事。我一直穷得要命！”宋葬已经有代入感了，气呼呼道。
真的离谱，没想到这副本还暗中设定了虐恋情深的剧情线。
所以真实情况是，殷臣因为他的残忍背叛而恨他入骨，可多年过去依然爱他爱得要死，心态愈发扭曲。
所以殷臣才会另辟蹊径，通过恋综的方式在全网曝光他，试图报复他并展露自己此时拥有的权势财力……然后最终占有他。
殷臣有点想笑，又有些心疼宋葬的遭遇。若是换别的玩家得到这个“变态霸总”的角色，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方设法欺负他。
“我错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殷臣压低嗓音，温热掌心覆着宋葬的胃部，讨好般轻缓地揉了揉。
“……算了，也不是不行，其实还挺带感的，”宋葬没有反抗，眯眼享受着热乎乎的舒服按摩，“到时候让常导把这段剪掉，你的任务还能完成。”
“可是你会受委屈。”
宋葬轻轻回答：“那有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行。”
更何况，多亏殷臣早早爆出绿帽事件，他的特殊称号才得以迅速升级。
下一次升级要十万经验值，简直难如登天，倒不如趁着这次副本比较方便，能刷多少是多少。
黏黏糊糊的贴贴时间持续了许久。宋葬一边与殷臣漫无目的地闲聊，一边疯狂点击使用各种各样的技能书。
他发现，殷臣收藏的技能书全部都是杀人技巧，各种武器的使用技巧，宇宙战舰的驾驶常识，甚至还有女巫毒药调配大全……
很有意思，宋葬学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有些羡慕殷臣。
因为殷臣一定经历过各种精彩纷呈、五彩斑斓的世界，拥有远远超出于他的见识与眼界。
不像他，精神贫瘠得犹如一张白纸，平淡苍白又无趣。
可惜出于不明原因，殷臣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古怪。宋葬内心暗忖，自己似乎也没资格说别人。
点开几十份技能书，宋葬收获的不多也不少。
他所看见的零碎记忆，几乎都是与副本任务有关，假装柔弱地杀了这个人，一脸害怕地杀了那个人……除此之外，并未出现任何特殊场景。
至少他没有看见殷臣，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殷臣。
而殷臣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神色不变，将略显沮丧的宋葬从床上拉了起来。
“别躺了，我们去吃晚饭，”殷臣严肃道，“就算是在副本里，胃不好也要好好吃饭。”
宋葬微微勾唇，主动抱住他手臂：“好~”
由于刚经历过投毒事件，节目组人心惶惶。餐厅里的尸体被收走，却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吓得厨师都不敢踏进后厨。
常美江做完手术累得半死，也干脆大手一挥，打钱让员工自行订盒饭，嘉宾们则自己负责解决。毕竟为伴侣下厨也是甜蜜的一环。
当然，除了殷臣以外，现在大家全都没这个心情做饭。众人协商后，合力在海滩上点燃一滩篝火，围坐着搞起了海鲜烧烤。
原料来自于王明月的无私奉献，她兑换特殊道具只需要一桶海鱼，剩下的也没打算收钱，痛快地分享给了其他嘉宾们。
海边早晚的温差很大，晚风裹挟着凉意拂来，恰好将篝火吹得愈发旺盛。
殷臣借来一把平底锅，戴上手套开始挑虾线，随后还要将每一只虾单独腌制，甚至用上了价格高昂的白葡萄酒。
宋葬看着就馋，也来帮忙打下手，这一次殷臣终于没有拒绝。
海虾下锅时，迟烟他们也糊弄着烤起了小海鱼，抹上粗盐，去掉内脏之后串好，直接架在篝火旁边。
香味迅速升腾而起，伴随着黄油的“滋滋”热气，氛围难得轻松惬意。
王明月心情很是低落，认为自己害死了刘大山，泪眼汪汪地找萧潇诉苦。
而萧潇经过在别墅时的磨练，此刻早已心硬如铁，一边猛吃烤鱿鱼一边说：“你做得好！如果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可，可我宁愿死的是我。”
“你老爸为救你的命，手指甲盖都挖翻了好几个，现在他死了，你姐也死了，你还敢不珍惜性命？”
“……萧姐姐，你好残忍，可是好有道理。”王明月可怜地擦着眼泪，弱弱回道。
陆星游瞥她一眼，懒洋洋地插话：“王家妹妹，我俩现在同病相怜。我大哥为了弄死我，才故意安排我来参加恋综，你的假冒老爸肯定也想弄死你。
“我们完全可以合作，要阻拦假冒王董的市长竞选。”
王明月脸色白了白，小心问：“怎么合作？”
“在认证的社交平台上联合声明，我们都被家人陷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恐怖恋综，数次濒临险境，”陆星游指了指自己的瘸腿，“咱俩站一起录几个凄惨视频，要买很多热搜，就能引起社会关注。”
毕竟恋综虽然有了极高的热度，但其实绝大部分观众都不太信事情的真实性。
——警察不管，医生不管，怎么可能？假设录制过程中真的死了人，这节目又怎么可能会顺利播出？这很显然有悖于常识。
在大多数人看来，别墅里发生的惨案全是剧本安排，警察也是找演员刻意扮演的，故意塑造出扣人心弦的恐怖气氛。
唯有认证账号的真实求助，才能勉强拥有更多可信度。
“可是我的账号密码全被人换掉了……”
陆星游耸肩：“交给我就好，其他人也一样，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帮你们都黑回来。”
宋葬在一旁听着，悄悄跟殷臣感叹：“他好厉害噢。”
闻言，殷臣表情不变：“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全世界最厉害，行了吧？”
“嗯。”
王明月自然是愿意合作的，她将怀里的真爱之吻道具递给萧潇，随后起身整理衣摆，与陆星游一同站在镜头前。
迟烟放下烤鱼，举着手机帮他俩录像。
“我是王氏集团董事长的二女儿，王明月，我要实名举报我的父亲蓄意谋杀，残忍害死我的姐姐王宝珠……”
两人配合得很好，一言一语尽显凄惨。
而变故，总会在氛围最轻松时悄然发生。
所谓的真爱之吻，其实是一个红唇形状的布艺玩偶。轻而柔软，小而无害。
萧潇将它抱在怀里揉捏，突然感觉浑身滚烫，犹如烈火炙烤。
“我好热，救命，这是怎么回事！”她连忙站起身大声求助，却双腿无力地瘫坐回去。
宋葬循声回头，瞳孔蓦地一缩。
不知何时，这个长相明艳的顶流小花，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吻痕，几乎将她的五官尽数覆盖。
第57章 丘比特之吻（19）
夏之知就坐在她身边，一转头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天啊萧潇你怎么了，啊啊啊！！”夏之知想碰她，又怕碰了之后事情更严重，手足无措之间连哭腔都冒了出来。
萧潇也同样不敢碰他，惊慌地扔开手上那只红艳艳的红唇布偶：“好热，好烫，我身上是不是有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救救我！”
她脸上鲜红的唇印越来越多，汇聚成密密麻麻的出血点，在萧潇的痛苦惊叫中轰然爆发，鲜血如小溪般喷涌而出，顺着脸侧流下。
就像是接触了某种诡异至极的传染源，她的免疫系统开始疯狂攻击自己，浑身皮肤滚烫无比，甚至不受控制地受伤、溃烂。
宋葬拉住殷臣的手臂，惊慌问：“怎么办，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那个布偶有问题？”
“我看看，你别靠近。”
殷臣反手将锅盖给盖好，打开手机的电筒，直直照向萧潇鲜血淋漓的脸。
还没等他仔细检查，猝不及防间，迟烟的声音由远及近响了起来。
“殷总让让！！！”
早在萧潇大声喊痛的第一秒钟，迟烟便毫不犹豫跑去海边，用铁桶装回满满一大桶海水。
她举起水桶，一股脑猛地淋在萧潇身上。
冰冷海水将萧潇浇得湿透，紧接着她周身竟然冒起阵阵烟雾，像极了水被高温瞬间蒸发后四散蔓延的水蒸气。
“啊啊啊啊——！”
萧潇惨叫着倒在地上，疼得满地翻滚。而殷臣也不再等待，快步靠近她的方位。
他没有触碰萧潇，皱着眉弯腰捡起落在一旁的红唇布偶，隔着手套，粗暴地扯成两半。
“嘶拉”一声，几团棉絮如雨般纷纷落下，可萧潇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
宋葬看着心急，脑子飞速转动，首先大喊了一声：“殷臣你给我把那脏东西放下！”
殷臣微微一愣，听话地松开手。
与此同时宋葬在想，唇印，吻痕，红唇布偶，真爱之吻，这几个元素的重合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丘比特之吻。
为什么这个副本的名字叫丘比特之吻？
没有人知道，但是现在人命关天，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于是宋葬紧接着喊：“夏之知，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萧潇？！”
“我喜欢！！呜呜呜你问这个干什么？！”夏之知没有逃跑，他正蹲在萧潇旁边，也被淋了大半身的海水，急得直哭。
宋葬深吸一口气：“你现在亲她绝对有用，快点，带着你对她的爱意狠狠亲，对嘴亲！”
夏之知目瞪口呆，根本不信，可不到片刻之后，他泪蒙蒙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就毫不犹豫拉起萧潇的胳膊。
他表情视死如归，动作无比勇猛，用力抱住滚烫如火的萧潇，狠狠吻了上去！
“呜呜呜呜呜真的好烫啊，萧姐你好可怜呜呜……”夏之知一边亲一边哭，口齿不清地哭天抢地，哭得比萧潇还猛。
他浑然没有注意到，怀里的人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不再继续痛苦挣扎。
萧潇沉默着，因为疼痛而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在接吻间隙努力大口呼吸着。她尝试推了推夏之知，没推动，这男人现在涕泗横流，冰凉泪珠大颗大颗落在她脸颊上，泥泞湿漉。
她眼神不由变得有些无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夏之知嚎啕。
“小夏，人家没事了。”迟烟扔开铁桶，幽幽好心提醒。
“呜呜呜……欸？”
夏之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哭嗝，焦急却混乱地关心道：“萧潇呜呜呜你还疼吗……我好疼……”
萧潇摇了摇头，她的喉咙被高温烫得嘶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眼神示意让夏之知放开自己。
“不，我不放。”夏之知一手擦着眼泪，一手依然死命箍着萧潇的肩膀。
“我要给她做检查，你别碍事，一边去。”
常美江冷而疲惫的声音传来。她说完就拎起了夏之知的衣领，把他扔开，蹲下来仔细检查萧潇的脸颊，还有暴露在外的身体皮肤。
“全身有不同程度烫伤，面部出现溃烂创口。还好，抓紧治疗应该没有到毁容的地步，”常美江面色严肃，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现在跟我去上药，这恶心人的伤口实在太多太密，不处理可能会严重感染。”
萧潇虚弱地点了点头，抓住了常美江伸来的手。
常美江轻柔扶着她，平淡语气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萧老师，这次意外的责任全在于我们。你的医疗费用，节目组会负责到底。”
“我也要去！”夏之知眼睛还是红的，他抹了把泪，迫不及待跟上两人脚步，帮忙搀扶着步伐虚浮的萧潇。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光夜色中。
宋葬无力地瘫坐回原地，松了口气。这次他真是瞎猜的，幸好猜对了，没有害死一条人命。
在宋葬走神的瞬间，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块裹着浓郁芝士的虾肉。
他下意识嚼了嚼，新鲜的海虾肉质细腻柔韧，自带淡淡甜香，与芝士碰撞出别样的鲜美滋味。
殷臣收回手，若有所思：“果然，你骂我总是有用的。好吃吗？”
“特别好吃，但是你的前半段发言，非常不健康阳光。”宋葬露出些许笑意，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
对于这番评价，殷臣欣然表示全盘接收。他就是不健康阳光，且问心无愧。
与此同时，迟烟也戴上了手套，捡起被撕成两半、破破烂烂的红唇布偶。
翻看半天，她表情疑惑：“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就是普通棉布，为什么会把萧潇害成那样？”
“特殊的不是布偶本身，而是布偶被我们赋予的意义，”陆星游歪头看了眼，思考道，“它的意义，是可以将两人强行绑定的真爱之吻。可王明月不喜欢萧潇，萧潇也不爱王明月……这俩根本不该强行绑定。所以会出意外，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哟，什么时候你脑洞变得这么大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陆星游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OK，咱俩的实名举报发出去了。让常美江帮忙搞点热搜，剩下的你们继续忙活，我回屋用电脑打持久战去。”
说完他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还不忘顺走三串刚烤好的海鱼。
迟烟无语地摇摇头，习惯了他这副做派。
她将破烂布偶放进自己的包里装着，随即牵起吓呆的王明月，强行按着她坐在篝火旁：“别哭了，赶紧多吃点，这可都是你钓的。”
海滩上月华如炼，深蓝夜空挂着明亮的北斗星与猎户腰带，晚风微凉，枯枝燃烧的细碎响声与浪花齐奏。
本该是悠闲惬意的最佳约会场景，可却只剩下他们几个有空吃完晚餐。
仔细数数，加上被打断鼻骨的李俊，目前存活的嘉宾里居然已经有四名伤病患者了，就连陆星游的腿脚也仍有些不便。
而王明月的精神状态，恐怕是不太好的。她听话地拿起一串小鱼，轻轻咬下一口，陡然间有些反胃，险些就低头吐了出来。
但她没有浪费食物，紧闭着嘴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迟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片刻后，她脸色苍白地轻声问。
“胡说，这关你什么事。多亏有你，我们才能发现潜在的危险，”迟烟弹了下她脑门，“万一是陆星游搞那什么真爱之吻，现在我也会被烫得满地乱滚。”
“噢。”
“别多想，自私一点，你自己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如果精神状态不好，下一个被怪物取代的人就是你了。”
迟烟说着拿起胡椒粉，给自己想吃的那条鱼抹上厚实的调料。
这话听起来无情，实际上比无用的安慰更有意义。
王明月强忍泪意，点点头，一鼓作气吃光了烤鱼。
“迟姐，我吃饱了，想回去睡觉，可以吗？”随后她小心翼翼问，“我要好好休息，好好睡觉，不给你们拖后腿。”
“当然，祝你好梦。”
迟烟摆摆手，抬眸目送王明月离开，直到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小屋门口。
现在就剩三个人了。
在座各位都是玩家，某些不好随意提起的话题，可以敞开了聊。
迟烟关了麦克风，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对了殷总，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发现信息被篡改的情况？”
殷臣正在调整篝火的燃烧力度，闻言他淡淡颔首：“当然，很多次。”
“嗯？你们在说什么？”宋葬硬是一点也没听明白，有些疑惑地问道。
“公司账目，年度报税信息，我的身份证件尾号与出生日期，全部都被篡改过，”殷臣不紧不慢回答，“包括我父亲立下的遗嘱和信托基金，也被动过手脚，律师毫不知情。”
“果然，”迟烟咬了一口鱼肉，无奈道，“陆星游告诉我，自从他重伤清醒之后，他每天都会重新黑进公安和政府内网，再次检查所有与异人相关的档案信息。
“为求谨慎，他已经连续查了好多天，还反复确认我没有被冒名顶替，才终于肯松口透露这事。每一次下载档案，那些信息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化。”
宋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据迟烟说，陆星游原先怀疑是政府员工在完善信息，可是时间长了之后越来越不对劲。
无论是谁在修改那些文档，他们的真实目的都绝非要完善内容，而是不动声色将其中的真实描述，修改成错误的内容。
像温水煮青蛙那样，一点一点改变人类对怪物的了解与认知。
不仅如此，自从陆星游开始频繁黑进政府内网，对面那个修改文档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陆星游的存在。
于是对方曾经给予他警告。有那么一回，数千字文档里满满当当全是一个重复的问句——放弃反抗吧，你还在挣扎什么？
大写加粗，三号字，饱和度最高的鲜红色。半夜三更点开文档时，将陆星游的电脑屏幕映出一片刺目血色。
“……好吓人。”宋葬小声道。
“这个副本确实太诡异了，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白纸黑字不可信，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的人不可信，连游戏系统也有可能不可信。”
迟烟顿了顿，继续道：“我倒不怕虚假信息，但现在最烦人的是，就连具体还要杀几个异人才能通关，咱们也不知道。这通关条件真恶心人，一直云里雾里的。”
关于迟烟的后半段话，殷臣有不同看法：“说不定，这次副本其实根本没有具体规定的杀敌数量。”
“嗯？你的意思是……”
殷臣慢条斯理解释：“我们需要处理的异人，仅限于恋综录制场地的范围内。三期节目，三个地址，把藏在我们身边的异人全部杀死，就能通关。”
至于在录制过程中，到底会出现多少意图不轨的异人，或许完全无法彻底固定。
每次副本重启，每一批新玩家所经历的事件，必然都会有所不同。
当玩家的抗性足够高，精神状态足够稳定，混沌扭曲型的异人就无法寄生大脑，或是操控他们的身体。
当玩家的抗性都很低，被混入其中的异人挑拨离间，甚至陷入集体恐慌与内斗状态……那一不小心直接团灭，也不无可能。
“我懂了，”迟烟若有所思，“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在三期节目录制结束的时候，假如我们还没能发现全部异人，就代表游戏失败？”
“没错，”殷臣莫名看了一眼宋葬，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所以我的建议是，在第三期录制开始时，立刻杀死所有npc。”
宋葬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由抬头看回去：“为什么？”
“这是最可靠的通关方法，别忘了员工食堂的投毒事件。一口气杀死这么多人，究竟对异人有什么好处？”殷臣轻声问，神色坦然地与他对视。
宋葬愣了一下，蓦地恍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人人都更加有可能被怪物寄生。”
“OK，我同意。所以支线任务咱们不做了？”迟烟插话。
“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异人的存在。他们还没有开始感到恐惧，支线任务从何做起？”殷臣一阵见血。
“……我去，还真是。”
迟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干脆利落与殷臣达成协议——如无意外，第三期就一起杀光所有npc。
他俩本质上都不是热心肠的人，谈起这些没有任何压力。
宋葬没有阻拦，因为这两个月以来，他已经颇为了解迟烟的性格。
面热心冷，看似是擅长共情的知心姐姐，其实思维方式非常理智，一切行动都以利益至上。
她曾经告诫过宋葬，npc本就是拥有无限生命的虚拟角色，不要太放在心上。
无论玩家与npc产生过多少厚重的羁绊与故事，一旦副本重启，npc的记忆与生命都会重新回档，与曾经离开的玩家再无一分钱关系。
想要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维持稳定的精神状态，他就绝不能对npc心软，更不能对自己心软。
所以宋葬只是静静听着两人约定，一言不发。
吃饱喝足，谨慎地浇灭火堆后，他们分头回屋休息。
直到关上小屋的门，宋葬才盯着殷臣的背影，轻声开口道：“如果你是一名npc，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你带出无限游戏世界。”
“……什么？”殷臣转过身，有些不解地回望他。
“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宋葬笑了笑，漆黑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我好像和你们的想法完全不同。我一定会努力留住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任何与我有过深切羁绊的存在，我都绝对不想放弃。就算只是一棵陪我度过深夜的孱弱杂草，我也想要救活它。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圣父啊？”
宋葬说得很认真，问得也很认真。
他很难理解自己心中涌起的陌生情绪。在很久以前的某一瞬间，他好像也曾疯狂而偏执地想要救下谁。
可当宋葬逮着这丝疯狂的心情，试图仔细思考和回想，他脑中的执念却瞬间空白，全部化作小白那张傻乎乎的吐舌笑脸。
这难道是失忆导致的后遗症？
颈侧泛起一阵温热，是殷臣在主动触碰他。
殷臣耐心听完了宋葬的话，并未显露出丝毫不认同的情绪。
他视线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落在虚空处。抬手轻柔摩挲着宋葬脆弱的脖颈，低声说：“这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但我有点讨厌你举的例子。”
“我举的例子怎么了？”宋葬歪头。
“我可不是那种弱小无知的npc。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对一棵杂草的重视程度，比我更高。”
殷臣并没有看他，长长的睫毛微垂着，恰好遮住眼底昭然若揭的阴鸷。
自从进入这个副本，殷臣其实长进了不少，对于沟通方式的重要性。算是有所领悟。至少他不会在气氛尚好之时，随心所欲打破两人间和谐的关系。
关于殷臣潜移默化的改变，宋葬恐怕比他本人看得更加清楚。
所以听到这番略显委屈的控诉，宋葬心里还挺高兴的。因为殷臣没有直接拿刀抵着他的脖子，只是用手按着颈动脉摸一摸而已，比匕首要温和多了。
绝对是超大的进步！
想到这里，宋葬一团乱麻似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他弯起唇，嗓音轻软地主动哄道：“哎呀你想什么呢，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你特别重要啊！无论你是强是弱，无论你是不是npc，都不会影响我的选择。”
“原来如此，是我想错了。”
殷臣微眯的眸子终于柔和几分，放开了轻轻掐在他颈侧的手，还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指尖。
“你不是圣父，你只是在意我而已，这很好。以后谁敢骂你，我帮你把他砍死。”
宋葬：……
这话恐怕全世界只有殷臣敢说，也只有殷臣真能做得出来。
表面上的行为或许可以收敛，但骨子里的变态是改不掉的。宋葬默默地想，以后还是得多哄一哄他，说话再甜一点……免得自己一个没注意，真让殷臣乱杀出大麻烦来。
一场和谐的交心对话到此结束，两人洗漱后就各自换好睡衣，舒舒服服躺进被窝。
打开小夜灯，随便聊几句细枝末节的闲话，谁都没有继续提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杀光npc计划】。
宋葬也不再纠结这些尚未到来的问题，习以为常地抱住殷臣紧实的胳膊，将脑袋乖乖靠了过去。
空调好冷，但是殷臣热乎乎。
一如往常，宋葬睡得很沉。安安稳稳地一觉躺到大清早，没有做任何噩梦。
可他今早却是被殷臣摇醒的，才刚一睁眼，心头就悄然蹿出些许异样的不安。
“……唔？发生什么事了？”
宋葬迷迷糊糊地低头看，发现自己衣衫整齐。殷臣居然早就给他换好了衣服。
不安感愈发强烈。
殷臣递给他一杯热乎的甜牛奶，低声道：“这个世界的南半球，彻底沦陷了。”
“沦陷？什么意思……是异人做的？”宋葬的瞌睡顿时一扫而空，扯着他袖口坐了起来。
“牛奶拿好，小心撒了，”殷臣摸摸他的手，语气不急不缓，“你看窗外。”
宋葬连忙扭头看去，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海岸线交界处，有色泽诡谲的灰红乌云缓缓翻涌。
“殷臣，现在几点？”
“八点半。”
话落的瞬间，宋葬脸色微变。他这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心头的不安感究竟出自何方。
宋葬是有固定生物钟的，正常情况下不熬夜，一定会在早上八点左右自然清醒。
海边的清晨八点半，没有茂密树荫与高楼大厦遮蔽，明媚阳光早早就会穿透门缝窗沿，肆意泼洒在亮堂堂的房间里。
节目组也提前查过天气预报，接下来一整个月，这里都是晴空万里。
可是此时此刻，卧室里一片压抑阴暗，太黑了。
更像凌晨四点，太阳只能艰难地露出些许微光。
宋葬捧着热牛奶一饮而尽，胃里的暖意令他更加清醒。
“那团乌云是怎么来的？”他不安地看向殷臣。
“不是乌云。”
殷臣打开手机，给他看社交平台一路火爆的红色头条。
【奇云共赏，密恐慎入！网传南部有大片乌云汇聚高空，如同密密麻麻的恐怖眼球，请看专家这样说……】
【世界大战再临？网传B国人民进入集体失联状态。无信号，无网络，卫星通讯被中途截断，究竟是何人所为？！】
【爆：北半球世纪惨案！三分钟内出现十五起坠机事件！】
【华东航空董事长紧急召开记者发布会，表示有大量国际航班仍然失联，急需各国提供信息援助。乘客家属在线寻人！】
第58章 丘比特之吻（20）
触目惊心的消息层出不穷，宋葬拿着手机一刷新，还有源源不断的新事件飞上热搜。
殷臣说，整个北半球的无线信号都处于断联状态。陆星游今天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测试了，信息根本无法接收和传输。
来自北半球的所有声音与生命，被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力量彻底屏蔽，以赤道为分界线，完全隔绝，泾渭分明。
宋葬点开第一条关于“奇云”的热搜，发现连这团硕大至极、遮天蔽日的灰红乌云，居然也恰好位于赤道正中间。
这绝对不是巧合。
录制节目的私人海滩位于北回归线附近，离乌云的距离大约有三千多公里。不算特别远，仍处于可视范围之内。
众人用肉眼就能看清云的轮廓，但要用望远镜才能仔细观察……组成这片乌云的无数只眼珠。
珠体本身略微虚幻，所以堆叠起来以后，才会呈现出云朵般飘荡隔光的质感，令宋葬顿时想到了那张逐渐凝实的人脸虚影。
它们还有些像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紧密拥挤在一起，有着隐约半透明的质感，密密麻麻缓慢挤压挪动着，看得人毛骨悚然。
社交平台上，有专业摄影博主专门拿出昂贵设备，拍下了几张超近距离的高清大图。
宋葬发现，这些眼珠子似乎与人类的眼睛有着细微差别。
瞳色分为三重，金红蓝相互交错，眼白占据着更为广大的比例，没有毛细血管，只有虚浮的灰白。它们更像某种精雕细琢的眼球工艺品，抑或是西幻世界里的幻想产物。
现在问题来了，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赤道上空？
被其他东西刺激，被某种行为触发，还是早有预谋？
它和昨晚“袭击”了萧潇的真爱之吻，是否有关联？
宋葬心中一时间冒出许多疑问，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开始问起，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殷臣，寻求解答。
“还要再来一杯吗？”殷臣看出了他的着急，但语气仍然不急不缓，说着还拿走了他手中空荡荡的玻璃杯。
宋葬摇头：“不用，谢谢。”
看清乌云的真实面貌以后，现在宋葬已经没有胃口。
他打开不太常用的卧室大灯，让温和光线洒满屋内每个角落，那种灰蒙蒙的压抑感终于减轻几分。
“不准和我客气，”殷臣捏着他脸颊，“现在我们只能确定，北半球会出现无线信号失联的情况，与这团云肯定有重大关联，别的信息都不清楚。”
包括今早连续发生的坠机事故，尤其是大型客机高空相撞的惨案，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信号隔绝。
这可比传说中的百慕大三角更加可怕，整个北半球都处于沦陷状态，会危及几十亿人类的生命安全。
宋葬脸色微白：“我们能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你看政府发出的正式公告。”殷臣点开一家官方媒体的账号。
置顶处有蓝底白字和白底红字两款形式的官方公告，一共九张大图，非常亮眼。
【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请立刻停止一切国际旅游计划。严禁踏出国土，严禁私自联系异国他乡的“亲朋好友”。】
【在北半球无线信号正式恢复之前，你联系上的亲朋好友，全是骗子！骗子！骗子！它们在冒名顶替！不要相信！！！】
【珍惜生命，安分守己，静待政府最新消息进展，切勿随意探听不实信息，禁止传播恐慌谣言。违者一经发现，当场击毙。】
【各地海关、陆关从现在开始紧急关闭。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跨国通行。违者一经发现，当场击毙。】
有些图片上的措辞还算严肃，有些却显得歇斯底里，像是未经审核就一股脑发了出来，疯狂宣泄自己的恐慌情绪。
“编辑这些公告的政府员工，精神状态还好吗？没人管管？”宋葬看得呆滞。
殷臣收起手机，不紧不慢道：“管不了，政府连王家人都管不了。我们国家到现在，维持表面平和，有机会发出官方公告，还能迅速锁关、收拢武装力量，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家人……王明月的父亲又做了什么？”
“他连夜暗杀了A市的现任市长，被任命为临时市长兼书记。有异议者，要么立刻离开A市，要么只能听从他的指令。”
宋葬：？？？
有异议者自然不在少数。
昨夜陆星游回屋后忙活了许久，与对面的“黑客”大战数个回合，成功占领高地。
他和王明月的实名举报视频，迅速开始疯狂发酵，引爆网络，将王董事长的名声拖得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可人人喊打也没用，就算是游行抗议，也比不上真金白银与绝对武力的强行压制。
早在政府公告发布之前，王氏企业便正式宣布，已经出资组建了一支义务武装救援队，正在去赤道附近探查情况的路上。
而且这支救援队，还免费接下了失事航班家属、留学生家属的寻人任务，口口声声保证一定将他们的家人带回国内。
可带回国内的家人，究竟是他们真正的家人，还是异人冒名顶替、取而代之……普通人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救援队这样做的真正意图，在玩家眼里简直昭然若揭。
“别想太多，我们救不了全世界，不如先做好本职工作。”
殷臣温声说完，毫无预兆地将宋葬打横抱起来，轻轻松松转了一大圈。
“干、干什么？”宋葬下意识搂住殷臣的脖子，紧紧圈着不敢乱动。
这人力气可大了，一不小心真能把他给甩飞出去。
“感觉你不太开心，”殷臣勾着他的腿弯，轻轻掂了掂，“让你开心点。”
“……相比起开心，更多的是惊吓。”
“我不信。”
宋葬无奈地瞪他一眼：“好好好，我很开心。”
殷臣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慢条斯理抱着人就往屋外走，完全没有将宋葬放下的打算。
“现在我们去吃早餐。宋葬，你要学会享受生活。”
宋葬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终陷入沉默。
飞机掉了十几架，异人在A市造反自立为王，天空上飘着一堆不是人的眼珠……殷臣却说要他学会享受生活。
人与人之间的脑回路差异，犹如马里亚纳海沟。
宋葬还是乖乖吃了早饭，打起精神出门参加集体活动。
今日的活动主题是赠送礼物。
必须由嘉宾们亲手制作，给自己的搭档CP献上一份充满心意的惊喜。
做手工的工具由节目组提供，可以随意采用沙滩或浅海中的动植物。
除此之外，嘉宾还能临时借用厨房里的海量食材，但是要先完成丘比特发布的各种任务……当然，这个选项恐怕没有多少嘉宾会选。
小天使玩偶服换成了备用装，替补演员是另一名矮个子的可爱女生，闲得头上长草。她可不知道，所谓“破损”的玩偶服，其实在昨天就被殷臣一刀砍得稀巴烂。
所以戴上头套后，她径直冲向了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宋葬，按照天真活泼的小朋友设定，在他身边晃悠着摸鱼，蹦蹦跳跳。
然后她就差点被殷臣一刀砍死。
宋葬正蹲在灰蒙蒙的沙滩上捡贝壳呢，忽然察觉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吓得赶紧起身拦住殷臣：“停手！”
话落瞬间，殷臣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他微垂着眸，没敢看宋葬，只举起藏在手中的袖珍瑞士军刀，试图自证清白：“别生气，我没有用那把你讨厌的刀。”
“我的意思是别迁怒她，昨天我在食堂脑袋疼，根本不是玩偶服的问题。”
宋葬轻轻瞪他一眼，抢走那把通体银白的瑞士军刀，放进自己口袋。殷臣也没有反抗，任由宋葬没收了他的武器。
见殷臣配合态度良好，宋葬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先让不知所措的玩偶演员暂时离开。
等胖乎乎的小天使跑去纠缠王明月，宋葬才再次开口：“玩偶头套的眼珠是玻璃材质，反光镜面。恰好当时你不在我身边，我就被异人袭击了，仅此而已。不要有太多心理阴影。”
道理自然非常简单，可心理阴影一旦产生，可不是能说没就没的。
想起宋葬脸色惨白的脆弱模样，殷臣只会更加讨厌那个一脸天真单纯的大胖小子。
天气阴沉，殷臣的心情也有一丝阴沉。
不过他并未反驳宋葬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针对那张虚幻人脸的问题，想要听听宋葬的意见：“你比较想做开颅手术，还是用别的方式把它勾引出来？我名下的实验室也在研发疫苗，总之，不能再放任它继续纠缠你。”
宋葬认真听着，眼神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开颅手术直接免谈，疫苗又是哪来的不靠谱项目……？
这次副本设定在科技水平普通的现代世界。短短两个星期，无论科学家能研发出什么名头响亮的东西，宋葬都绝对不敢往自己身体里随意注射。
想到这里，宋葬连漂亮贝壳也顾不上挑了，认真问：“你等等，疫苗是什么意思？”
殷臣顿了顿，照本宣科地解释：“通过灭活及转基因处理的异人微型组织提取物。接种后，会让你的免疫系统产生抗体，大概率降低你被寄生的可能性。”
听上去好像有一点科学道理。可是怪怪的……
宋葬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殷臣的表情，平静拒绝：“不好，我不要接种。我的抗性很高，不如把我关进没有镜面的小黑屋里，让我自己解决？”
“太危险了，灭活疫苗会更安全。”
等的就是这句话。宋葬深吸一口气，凶巴巴道：“殷臣你这个大傻子！”
殷臣神色一怔，不太理解宋葬怎么突然生气。
他轻轻拉过宋葬的手，耐心解释：“我名下的实验室，从我的角色接手之前就在进行异人研究项目，很多年了。抵抗异人寄生的疫苗，其实不是私人实验，一直是被国家秘密资助的特殊项目。
“以人类的力量和科技水平，百年内绝对无法正面与异人对抗。为了保住有生力量，政府只能选择暂时规避，并在暗中研究人类自身的快速进化方向，研究如何利用免疫系统规避风险的方法。”
“……等等，停！殷臣，这些都是你大半夜趁我睡觉时研究的东西吗？”
“嗯，我不需要睡觉。”殷臣倒是诚实。
“原来如此，那你听听我的想法。首先异人很强，政府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进行秘密研究，偷偷摸摸地设法反抗，这件事我是非常相信的，”宋葬一脸认真，“但是殷臣，你想过没有，这些看似正规的实验室，这些看似合理的秘密科研项目，究竟是从谁手里接下来的？”
“我爸。”
“趁我生病时抓住我，差点把我卖去北国切器官，还狠狠打压我好几年，让我签卖身契给他打白工，做出这些事的是不是你爸？”
“……是。”
“北国现在怎么样了？”
殷臣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眸色逐渐冰凉凛然，却还是乖乖地回答问题：“北国就在赤道线乌云的正下方，举国覆灭，音讯全无。”
“所以，就算政府的秘密计划是合理的，是为人类未来而着想的……但你觉得你老爸那种衣冠禽兽表里不一的货色，能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宋葬一不小心捏碎了留在掌心的小贝壳。
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大，他凶巴巴的表情顿住一瞬，悄然将贝壳的粉末扔进沙子里混淆，然后放缓语调：“就算你爸是好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掌握机密项目的超级富豪，被异人选中并偷偷取代，这种概率是不是也很大呢？真的超级不靠谱。”
“我错了，”殷臣安安静静听训，等到宋葬说完才温和搂住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沮丧表情，认错态度特别良好，“别生气。”
宋葬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竟然都感觉有些累了。他顺势扑进殷臣怀里，自顾自休息片刻，声音闷闷：“是你说感觉哪里不对劲时，一定要骂你的。其实我只是不理解，没有真的生你气。”
“不理解？”
宋葬嗅着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气，点头道：“按理来说，你不会那么傻的，居然还偷偷折腾什么疫苗……你一直最讨厌这种麻烦事，难道不应该直接全杀了完事吗？”
这个问题突然把殷臣给问住了。
他垂眸看向宋葬，迅速在脑袋里复盘自己的行为，数秒钟后蓦地恍然：“我关心则乱。”
“嗯？”宋葬也愣了愣，“关心我？”
“这个副本在针对你，从游戏开始的那一瞬间，你就被盯上了。否则你的任务面板不会乱成一团，”殷臣低声解释，“我只是想找到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带你离开。”
所以虽然到处查资料很无聊，虽然催促研究项目的进展特别麻烦，虽然这是殷臣从未接触过的学术领域，他也想多费些心思在上面。
当宋葬呼吸沉静、神色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睡觉时，殷臣发现，自己其实还有很多耐心。
拥有耐心，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殷臣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了。他只是在暗自感到愉悦，以后应该能更加顺利地频繁触碰宋葬……
当然，宋葬也没打算告诉殷臣，在这一瞬间，【日后想办法慢慢远离殷臣】的备案计划，终于被他彻底抛在脑后，永远弃之不用。
“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凶你了，殷臣。你对我真的很好，怪不得一开始你想砍死我，我就是个大坏人。”
宋葬将脸埋在殷臣颈窝里，声音很轻，却非常认真。
话落，他的腰骤然被殷臣掐紧。
“胡言乱语。我可以说你是坏人，但你不能这样骂自己。只有我可以骂你，别人都不配。”
宋葬：……
现在是多么适合拥抱的完美温情时刻，为什么殷臣非要讲这种离谱的神经病发言！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虽说内心哭笑不得，但还是没有反驳殷臣的话。
温馨的贴贴时光颇为短暂，接下来殷臣要忙的事情更多。
宋葬说得很有道理，实验室有问题的可能性不止一星半点。
但与此同时，今天殷臣还收到了十几份看似极其严谨可信的文件。
分别是别墅里几具异人尸体的解剖化验结果，还有邱爽指缝里的DNA比对报告。
如果真的有异人渗入项目组，它不会傻到直接将所有报告都替换成虚假信息，但其中一定有需要仔细分辨的错漏之处。
于是，自认为有耐心的殷臣拉了把椅子，不远不近地守在宋葬旁边，打开实验室发来的电子版报告，一边看报告结果，一边看宋葬津津有味地挑选贝壳。
当然了，殷臣并没想过非要自己闭门造车，他还给正在病房里的常美江打了个电话。一是通知林文静，DNA比对出来了，二是让常美江也跟着看看化验报告，最好能给点专业性质的参考意见。
电话那头传来急速拔高的心跳声，以及林文静微不可察的啜泣。
“那是我的皮肤碎屑，怎么可能……果然，她是被我的冒牌货害死的……”
“哎哎，文静你可别哭，万一哭坏了，说不准你还得卧床不起好几天。”
“……好的常姐。”
手机对面传来一片混乱，殷臣根本听不下去，烦躁地挂了电话，揉揉眉心。
他让自己冷静点，耐心点，继续看报告。
而宋葬还在挑贝壳，要颜色均匀白净的，釉质饱满漂亮的，边缘圆润光滑的，越亲肤越好。
他想给殷臣做一串小清新手链，如果场景不合时宜的话，戴在脚踝也不是不行。
不为别的，只为了殷臣能在拔刀时带动手腕，听见贝壳碰撞的细微响声……让他在失去理智时，偶尔能回想起宋葬曾经强调过很多次，要注意身体健康，少用那把需要付出代价的刀。
更重要的是，殷臣这人的气质实在不太阳光。
他分明长得特别好看，却总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冰冷气息。心情好时是散漫而居高临下的，心情不好，那就会变得愈发阴鸷暴虐。
没有什么比纯白无暇的贝壳手串更适合他。百分之百能提高一千点亲和度，外加少许微妙的反差萌感。
以后如果有机会，还可以找些更加可爱的饰品。
宋葬越想越起劲，兴致冲冲用小铲子挖着海沙，努力寻找自己心仪的贝类。
两人都无比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红灰乌云仍在海岸线远方默默地浮动，本该耀眼的阳光在一点一点顺着潮水消退。
暗沉海水翻涌着掀起浪花，反反复复洒落在宋葬身前的沙滩上。
“嘎嘣——”
小铁铲挖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宋葬动作微顿，控制好自己的力气，继续好奇地在沙子深陷处挖掘。
“是大海螺！”宋葬惊讶道。
真的很大，而且外表非常完整。螺旋扭曲的海螺壳花纹华丽繁复，釉质隐隐泛着光泽，整体比宋葬自己的脸还要大上几分。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触碰海螺。在宋葬眼里，这更像一只海洋生物版的牛角面包。
之前还听节目组的员工说过，将海螺壳放在耳边，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宋葬一直特别期待。
他拿起海螺对着殷臣挥了挥，然后发现这人正在认真阅读着什么。于是宋葬也没打扰他，自顾自将海螺扣在耳侧，仔细倾听。
“呜——”
悠远飘渺的声音，很神奇，也不怎么像大海啊……
宋葬心中不解，准备换只耳朵再听一次，可就在这时，另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打破了海滩的宁静。
“宋葬很危险！宋葬会杀了我们！！！”
……又是李俊。
宋葬无奈地闭了闭眼，正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却听见一声轻轻的低笑，从海螺内部传来。
他瞳孔倏然缩紧，毫不犹豫将海螺扔向远方，任由它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因为宋葬听见的是自己的声音。
可海螺碎了，耳边的轻笑仍旧如影随形，他像是蓦然患上了幻听症，那些噪音越来越真实清晰。
“你不喜欢我，我很生气。”
“我爱你，你想要漂亮海螺，却把我赠与你的礼物砸得稀巴烂。”
“这是我专门为你找的，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宋葬耳侧嗡鸣，陡然发现自己被殷臣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能看见殷臣嘴唇在动，却丝毫听不到殷臣的声音，脸色蓦地惨白如纸，慌忙颤声道：“别靠近我，很危险。”
“我们之间的爱，为什么有第三者插足？他算什么，一个下贱的人类，他是你的谁？！”
第59章 丘比特之吻（21）
由于得不到任何回应，耳边质问的声音愈发激动，情绪浓烈幽怨，就像在讨伐负心汉。
宋葬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恍若被拽入了一个昏昏沉沉的白日梦里，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他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因为宋葬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特殊称号加成作用下，那个被迫绑定并爱上自己的【中阶段boss】终于出现了。
宋葬比较担心殷臣会受到迁怒和伤害，匆忙试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可他越是挣扎，殷臣抱得越紧。殷臣抱得越紧，耳边的质问声就越是激烈……
就在这时，清晨出海去探查“乌云”情况的双层游艇，慢悠悠回到了停泊点。
“哎，你俩演偶像剧呢？”
迟烟扛着两根鱼竿出现在甲板上，见宋葬和殷臣居然大白天的就开始搂搂抱抱，不由有些疑惑。
殷臣没说话，面色一片冷凝。
他拾起地上破碎的海螺壳，随即跟扛麻袋似的将宋葬抱了起来，牢牢按住他后腰，不让宋葬擅自跑路。
迟烟微微蹙眉，立刻察觉到氛围似乎有哪里不对，转身朝游艇内喊了一声：“陆星游，你别睡了！赶紧出来！”
“砰——”
片刻后，头发犹如鸡窝的陆星游黑着脸踹开门：“怎么，又有谁死了？”
迟烟还没出声，殷臣便低沉接话道：“李俊又在发疯，我需要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陆星游一愣，目光投向默默放弃挣扎的宋葬，骤然清醒了几分：“怎么回事？小宋被控制了吗？”
“没有，但他听不见我说话。”殷臣缓声回答，与宋葬对上视线，薄唇紧抿。他语气并不急躁，狭长眸子里却藏着翻涌的躁动与阴戾。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哪怕拥有绝对武力也无法解决的。这是殷臣最近才领悟到的新知识。
“救命！啊啊啊不要！！杀了他，快杀了他！！”
李俊神经质的疯狂呼喊由远及近，响彻海滩。
还没等三人回头去找李俊的麻烦，他自己就冲了过来，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迟烟拎着鱼竿跳下游艇，一竿子把他抽翻在地，面无表情：“冷静点，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宋葬是恶魔，他是恶魔……”
李俊倒地不起，蜷缩在地上颤抖着呢喃。
这句话，宋葬本人听得一清二楚。
被殷臣牢牢抱住以后，他咬着唇坚决不吭声，无论如何都不理会耳边的聒噪，打算将冷暴力贯彻到底。这一招有些用处，终于让那幽怨疯狂的质问声音渐渐消停下来。
宋葬没有怀疑李俊脱口而出的形容词，他想，或许李俊先前看到的未来画面都并非是自己，而是长相与他如出一辙的异人。
——一个异常强大且恐怖嗜杀的异人。
好烦。不过他眼前的紧要任务，是先安抚好濒临暴躁的殷臣。
“殷臣，我没事，别担心。”宋葬摸摸殷臣紧绷的脊背，小声道。
没曾想话音刚落，聒噪声再次响起：“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宋葬是真的烦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也能这样烦人，立刻冷着脸扬声威胁：“闭嘴，烦不烦啊，再多说一个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我说到做到！”
……
下一瞬间，世界彻底安静。
正在围着宋葬认真观察的众玩家们，也被骂得愣在原地。
殷臣将宋葬按在椅子上，捏了捏他冰凉的脸：“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很吵的怪物，他烦死了。”宋葬浑身烦躁，气呼呼地回答。
迟烟皱了皱眉：“在哪里，为什么我们都没听到？”
“从那个破海螺里钻出来的，”宋葬看向殷臣手中的碎片，“你们千万小心点，李俊会突然看见未来，应该就是他干的好事。那个怪物肯定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殷臣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继续垂眸盯着宋葬逼问：“你刚刚说，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他，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一直在我耳边疯狂说他爱我，所以我只能这样威胁他，”宋葬说着瞪了殷臣一眼，“我让你离远一点，就是怕他故意伤害你，之前你还非要把我抱得那么紧……吵得我头晕。”
“伤害我？除了你，谁有这个本事。”殷臣表情不太好看，冷笑道。
宋葬幽幽提醒：“殷臣，他肯定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如果他突然偷袭你，对着我的脸，你真的能立刻下死手弄死他？”
“……当然可以。”
“是吗？好狠的心。”宋葬轻哼一声，眸底却渐渐染上了笑意。
希望殷臣说到做到。
宋葬的状态是恢复正常了，但李俊依然缩在地上啃指甲。
迟烟忍了又忍，努力耐心地问李俊，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结果李俊瞬间开始嚎啕大哭。
他说“宋葬”把他的皮给剥了下来，挂在海滩上，晒成硬邦邦的咸肉干。
宋葬：……
确实像是恶魔行径。
这次迟烟没有打晕他，只无语地让工作人员将他搀回去休息。
至于海螺，那就只是普通的海螺，除了釉质可以反光以外，没有丝毫特殊之处。
于是殷臣亲手将海螺碎片碾成了更为细碎的齑粉，嫌弃地扔进海里。
折腾半天，时间快到正午时分。
天色依旧灰沉，原本美丽的金色沙滩也变得无比暗淡。
厨房被重新修缮过，目前可以正常供应食物，众人也没心思自己做饭，干脆跟着一起吃了搭配简单的员工餐。
“小宋，你确定那个怪物不会主动伤害你？”迟烟问。
宋葬轻轻点头：“不会的。”
他相信【假面】的能力。
“那行，你的问题暂时搁置，咱们来讨论一下天上的眼珠子。”
这个飘在空中的庞然大物，才是真正令人如芒在背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为何出现，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想要通关，肯定要把它给彻底弄死，然而人类必须借助工具，才能拥有飞上天空的能力。
迟烟的想法简单粗暴，没必要亲自上阵和这东西硬碰硬，不如直接闯进国防部，试试能否用导弹将其击伤。
而常美江有些担忧：“万一打下来的眼珠子，全部变成更强大的异人……”
“导弹威力不够也没事，积分商城里有更强的魔改核聚弹，只需一发，天空都能被炸出几百万个窟窿。”
“要多少积分？”
“十来万吧。”
“……买不起，下一个。”
两人讨论起各种各样的备选替换方案，与此同时，陆星游正在监控网络上层出不穷的真假新闻。
北半球断网失联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2小时，那些服务器位于北半球的网站，也全部关停、无法使用。
政府派出的军队，正在海关进行直播，开炮击沉了一艘偷渡的小船。
有幸存者在海中挣扎，随着浪花上下翻涌，不出多时，被一梭子的机关枪残忍扫射而亡。
没有任何马赛克，没有移开镜头，男人身上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在高清摄像头下一清二楚。
他瞳孔放大，身体僵直，就这样静静地沉入大海深处，无人替他打捞尸体。
浓郁血色在暗沉海水中蔓延开来，重归平静的海面是如此诡异而不详。任何一个守在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世界还有法律吗？还有秩序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网络上的争辩与阴谋论层出不穷，谁也不能说服谁。
同一时间，王氏企业创立的义务救援队，已经顺利从赤道返回，带来了最新消息。
——北半球即将彻底臣服于【上帝】的统治，与余下的人类完全割席。
而挂在天空中的红灰乌云……救援队同样给出了解释，非常通俗易懂。
那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天使真身。
这两个消息听着非常荒谬，却并非口说无凭。
王市长也在A市进行现场直播，并向全网展示出了救援队所提供的视频证据。
赤道纪念碑一侧荒无人烟，另一侧则是人山人海，跪满了向上帝臣服的信众。
大片大片的朝圣者们，全都穿着淡色的粗布单衣，没有携带任何电子设备，表情平静而虔诚。
所谓上帝，与圣经中所描述的上帝并不相同。他们的长相，其实与人类别无二致。陆星游一看就知道，这些自称上帝的家伙全部都是异人。
采用上帝作为代称，是为了更容易被愚蠢的人类理解，也更具有震慑作用。
对待救援队员试探性的采访，朝圣者们的态度非常傲慢，高高在上。
他们认为，【上帝】是比人类高级数万倍的生命体，也理所应当要前来统治人类这般孱弱的地球寄生虫。
而南半球是被上帝抛弃的残次品，不配与他们共同沐浴在天使的守护之下。
看完这段视频，南半球的网民们全都炸了，开始激烈讨论起其中的真实性。
有人说这纯粹是王市长在造假作秀，为自己公然在A市自立为王的造反行为提供虚假证据。有人说，北半球的沦陷来自于神秘邪//教组织，或者是计划严密的恐怖分子。
也有人坚定认为，完蛋了，外星人即将统治地球了。
各番观点争执不下，而政府的恐怖铁血手段，其实与王市长的说法相互印证。
陆星游沉思片刻，启动了自己的水军机器人，在每一篇讨论帖子里疯狂刷屏，跟野狗撒尿似的，到处分享《丘比特之吻》首期节目的录播链接。
恋爱综艺再怎么有人气，也不过是占据着娱乐板块的热门头条而已，相对民生大事和社会新闻而言，只能算是小众内容。
实名举报视频算是第一把引流的柴火，而这一次水军刷屏，成功让半个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档恋综之上。
也逐渐有观众愿意相信，节目里死去的尸体不是特效，不是假人，更不是故作玄虚的恐怖剧本。
【异人】的存在，冒名顶替者的出现，终于开始被人类严肃正视。
随之而来的恐慌情绪，如潮水般蔓延至这个世界的半壁江山。
“常导，你信不信，下一期咱们的收视率绝对爆炸。”陆星游将屏幕转向餐桌，笑嘻嘻地邀功。
“怎么着，你还有做支线任务的打算？”
陆星游点点头，并没有她俩那么严肃：“那堆恶心的眼珠子可以让我解决啊，完全没必要浪费积分。咱们开个飞机上去，先让殷总把我狠狠揍到濒死状态，我就可以一拳把它们全部打爆了。”
迟烟捶了他一下，没好气道：“闭嘴吧，第一次是我由着你任性，现在还敢折腾第二次？你就不怕自己真的死了？”
“死亡就是永恒的安眠，我怕什么，我稀罕着呢。”陆星游无所谓地耸耸肩。
“如果真要开飞机上天，那也轮不到你来解决问题。殷总还没动手呢，你就算濒死了也打不过人家。玩你的电脑去，别在老娘面前散发消极厌世情绪！”
“姐姐姐，别揪耳朵……”
餐桌上闹得欢，但从头到尾，宋葬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吃完饭后就一直窝在殷臣怀里，默默翻看殷臣的手机。
有料的信息并不多，他看见了与人类毫无区别的异人身体化验结果，实验室的各种研发项目报告，拟定暗杀王董事长的行程安排表，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公司事务。
殷臣其实对他真的很坦诚，宋葬想。他才是那个永远喜欢隐藏半截信息的坏人，连自己的手机也不想给殷臣多看两眼。
就在宋葬思绪飘远时，一条没有号码显示的短信，从屏幕顶端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坐在其他男人的怀里？有我一个还不够吗？我才是最懂你的，我很难过。】
宋葬面色一僵，虚虚搭在他腰间的手，也跟着骤然绷紧。
他知道殷臣全看到了。完蛋，殷臣肯定会很生气。
“你愣着干什么？说点好听的话，把他约出来，”殷臣用力箍着宋葬的腰，唇角嘲弄地勾了起来，嗓音极冷，“我要杀了他。”
没等宋葬开口，殷臣蓦地从身后捏住他下巴，温热的唇几乎就要贴在宋葬脸侧，凑得极近：“不说话？你还想给我戴第二顶绿帽子？”
“砰——”
“轰隆——”
下一瞬间，员工餐厅塌了大半。
这可不是像之前那样，只被殷臣打碎了一堵墙，而是整整齐齐地塌了大半。
尘土飞扬，水泥瓦砾化作碎屑，那些仍在后厨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直接掩埋在钢筋废土之下。唯有玩家们围坐的餐桌毫发无损。
更离谱的是，任务面板刷新了。
刚刚被压死的四名员工里，有三个是冒名顶替者，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死了！
“我靠？！”常美江捂着鼻子，瞪大眼睛，“殷总你也太牛逼了吧，你会魔法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殷臣脸色非常难看。他将一脸惊慌的宋葬护在怀里，缓缓道：“……这不是我做的。”
“啊？那还能是谁？”
对啊，那还会是谁呢？
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对，众人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浑身紧绷地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道清润如泉的少年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听起来温和无害，却令他们更加毛骨悚然。
因为那个人的声音与宋葬一模一样，但少了几分故作拘谨的轻软局促，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散漫张扬。
“不可以认错恩人哦。宋葬，我在这里。”
大家齐刷刷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另一个“宋葬”。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宋葬”站在残垣断壁之上，一身黑衣，唇角笑意漫不经心，墨玉似的黑眸直勾勾刺向殷臣，充满嚣张至极的挑衅与杀意。
“低贱的人类，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的？别拿你那双脏手碰他，给我松开。”
很显然，这番威胁明晃晃地只针对殷臣一人。其余如临大敌、神经紧绷的玩家，都没被“宋葬”放在眼里，似乎与他踩在脚下的沙土瓦砾毫无区别。
而穿着小狗印花T恤的宋葬本尊……只知道颤颤巍巍躲在男人怀里，一脸呆滞。虽然他是演的，但两者对比起来仍然非常突兀。
不愧是boss级别的角色，比先前出现过的异人都要跋扈。他根本没有去复制宋葬的气质与穿着，好像就是要故意区分开来，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并非同一个人。
一片寂静中，宋葬在偷偷摸摸观察殷臣的表情。他实在太了解殷臣，所以敏锐捕捉到了一些怪异的，细微的，异样变化。
殷臣被骂成这样，本能反应居然并非暴躁或愤怒，而是不合时宜地发了一秒呆。
只有那么一秒，他傻乎乎地怔在原地，睫毛缓慢而疑惑地颤了颤，凤眸里翻涌着转瞬即逝的怅然若失。
但宋葬并不相信，殷臣会直接被他的冒牌货给迷住。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合理的推测……
宋葬怀疑，自己在失忆之前，可能也曾那么嚣张过。毕竟论打架这件事，自己还是挺厉害的。
至于此时此刻，宋葬还在想东想西呢，殷臣却早就恢复到了一如往常的状态。
他依旧没有被勾起丝毫怒火，只是将宋葬搂得更紧，微微弯着唇，露出了比冒牌货更加傲慢的笑容：“你抢不走他。有种过来试试？”
宋葬：……？
他怎么还开始挑衅敌人了？！
更离谱的是，常美江居然也在偷摸着翻手提包，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台便携手持摄像机。她的眼神，从惊恐迅速变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一言不发，开始默默偷拍这个劲爆场面。
“宋葬”扬起下巴，语气中的讽意无比浓郁：“呵，愚蠢的激将法。知道吗，我并不需要时刻与你争抢。”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蓦然从高处消失，再一眨眼，“宋葬”竟然出现在了餐桌之上。
根本无人能看清他的行动轨迹，这不合理，他似乎天生拥有类似瞬移的特殊能力。
踩在布满尘土的桌布上，“宋葬”居高临下地笑了笑，继续道：“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边。我看着他，从黑夜至白昼，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看着。他的好与坏，虚伪与真情，我尽数知晓。
“所以我爱上他了，我爱着他的每一面，而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别再妄想与我争抢。”
这话听得宋葬心头冒起阵阵恶寒。
什么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看着，太吓人了！
他按住殷臣微微绷紧的手，白着脸抬头盯向自己的冒牌货，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每天都偷看我洗澡？”
“对啊，你是我的爱人，为什么不能看？”
“宋葬”理直气壮地肯定了他的猜测，同时嗓音变得温柔起来：“我不是偷偷看呢。你触碰过的每一滴水珠，每一面镜子，每一块玻璃里，都有我的眼睛。”
环在腰间的手愈发用力，宋葬赶紧不着痕迹地摸摸殷臣，抓住机会继续问道：“你的眼睛？你跟天上那团恶心的眼睛是什么关系？”
“它呀，一个不爱你的贱货罢了，活该长得那么恶心。不像我，和你一样好看，全身上下都很漂亮，完美至极……”
黑衣少年高傲点评着北半球人民口中的【神圣天使】，态度无比轻蔑。相比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珠子聚集物，他对自己的长相更为满意。
随意地点评完，他还不忘接着向宋葬温柔示好：“问它做什么，你讨厌它吗？我可以帮你杀了它噢。”
“是的，我非常讨厌它，帮我杀了它好吗？”宋葬毫不犹豫接话道。
“好呀。”
“谢谢你。你真好，我都有点喜欢你了，你好厉害啊。”宋葬一口气说出一堆赞美之词，眼睛亮晶晶的写满崇拜。
殷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瞬间黑沉如水：“……你说什么？！”
宋葬回瞪他一眼，意思尽在不言中——嘴上说点好听的话怎么了，有便宜不占才是大傻子！
而被疯狂夸奖的“宋葬”顿时更加得意了，白瓷脸颊上悄然浮现一抹绯红。
他看起来很好糊弄，既天真又残忍，扬着下巴嘲讽殷臣：“哼，愚蠢的人类，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才不配跟我比呢。”
不等殷臣开口，笑眯眯的黑衣少年跳下餐桌，细白指尖轻轻抚过宋葬的脸：“宋葬，等着我，我这就帮你弄死那个贱货。”
他似乎已经将殷臣视为手下败将，居然直接忽略掉了殷臣的存在。临走前，他小心翼翼摸了摸宋葬的脑袋，转身便消失在坍塌的食堂之外。
殷臣脸色更黑了，同样被无视的玩家们面面相觑，尴尬的气息疯狂蔓延。
常美江举着相机，轻咳一声：“小宋啊……你是我见过最牛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