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19日

又疯又爱演 by Morisawa(108 – 111)

第108章 山村诡事(15)

宋葬警惕地后退两步,与田村长保持安全距离。

田耀祖没有死,但他的喉咙在诡异地蠕动,胸腔上密密麻麻的鳞片如呼吸般起伏不平。

有许多细小的生物在他身体内部活跃起来,顺着胃袋向上爬行,冲入食道,爬进气管,撕扯声带,阻碍着他继续透露任何秘密。

不出多时,田耀祖浑身剧烈痉挛起来,肩颈肌肉因疼痛而极致紧绷,泛起病态的淤红。

但他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恐惧,而是习以为常地咬紧牙关、麻木忍耐,等待蛊虫撕咬的折磨慢慢结束。

原来如此,田村长他其实并不畏惧严刑拷打,但是身为他嫡亲外孙的宋葬,居然对他嫌恶到不惜拳脚相加……才会带来身体与心灵的共同崩溃。

当然,宋葬揍他时用的力气,可比虫子们狠多了。

苍木山厚实的泥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凹陷深坑,露出了纵横交错的盘踞树根。

田村长就躺在这个坑里。

他实在说不出话,只能竭尽全力摆了摆手,用嘴唇反复比出“蛊毒发作”的口型,示意宋葬无需担心,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宋葬不那么认为,他比田耀祖更敏感。

这些忽然躁动的蛊虫们,并非唯一突现的危机,苍木山本身更加值得警惕。

不知从何时开始,苍木山里也忽然没了声音。

先前他隐约还能听见酒席上的划拳声,孩童奔跑戏耍的脚步声,推杯换盏和喧闹言语……如今却一点一点消失无踪。

山里的鸟鸣虫叫也尽数褪去,只剩下田耀祖“嗬嗬”喘气,鳞片诡异地涌动摩擦,漏风牙床里唾液与血沫子翻涌的“咕噜”细响。

安静,太安静了,好似有一层无形无声的隔膜,于不经意间缓缓建立而起,将两人彻底包裹在内。

以往只会与夜间幻象共同出现的绝对死寂,这次居然在光天白日之下也开始冒头。

宋葬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没有叫上任何战斗力够强的玩家,自己主动上山试探两次,才终于等到了寂静降临。

山腰断壁处,一棵足有百年的苍劲松树之下,有颗圆溜溜的小石头悄然动了动。

宋葬很快便注意到它的存在,耐心静待,果然目睹了近乎神异的景象。

小石头的影子被阳光拉长,越来越大,最终竟慢慢生出四肢头首,化作一个五六岁大的稚嫩孩童。

它穿着普通农家的粗布短褂,灰扑扑的布料没有丝毫出彩之处,却难以掩盖它不似贫农的外貌。

这小男孩长得格外好看,唇红齿白,漆黑有神的眸子又大又圆,饱满脸蛋细嫩如雪团,像只洋娃娃般精致漂亮。

它歪歪脑袋,迈开不太熟练的步伐,摇摇晃晃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那是魍魉,山间石头所化精怪。宋葬一眼便能知晓。

但不知为何,宋葬总感觉这孩子莫名显得有些眼熟……

“二郎,二郎!”

直到田耀祖突然坐起身来,双目圆瞪,发出两声讶异又惊恐的叫唤。

宋葬怔愣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这石头精,居然变成了他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只是比真实的宋葬更胖些,也更可爱,脸蛋挂着两团红晕,手臂肉乎乎的,一看就是被精细养育的受宠孩子。

所以它要害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田耀祖,连幻觉也只针对田耀祖一个人!

宋葬还在发呆,而田耀祖已经快崩溃了,他强撑着满身殴打伤势,忍着蛊虫在身体里疯狂蠕动的极致痛意,大吼着从深坑中拼命爬了出去。

他完全无视宋葬的存在,指甲抠挖着泥土发力,缓缓朝那个漂亮的幼童爬去。

许是毅力太过坚定,田耀祖竟成功冲破了蛊毒的消声限制,硬生生逼迫自己吐出两只形态不同的小虫,喉咙里的破损声带重新震颤起来。

他边爬边沙哑含糊地喊:“二郎,快跑,不要过来……”

“不,不!外公马上去保护你……”

宋葬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捡起那两只被他逼出体外的小虫,擦拭干净,仔细打量。

一只是仍在幼虫期的千足蜈蚣,自带一对狰狞脚勾,勾端可分泌剧毒,而另一只……黏糊糊的,通体黄绿偏暗,有几条不明显的黑色纵纹,脑袋像把半圆的锤头。

宋葬认得它,许多古籍里记载过的经典土蛊。形似小蛇,凶猛食肉,像蚯蚓那样可以被分割数段而不死,是生命力极为强大的笄蛭涡虫!

怪不得殷臣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这副本里有蛊毒存在,但怎么都找不到。

身怀蛊毒的群体,起初都未曾出现在众玩家视野之中。

宋葬捏捏外表柔软的笄蛭,趁着田耀祖还在地上艰难爬行,直接把两只虫子都迅速扔入口中,随意嚼了嚼。

唔,浓郁的蛋白质与土腥味直冲鼻腔,蜈蚣硬壳实在有点扎嘴,但也不算特别难吃。

【你食用了万花蛊·幼虫,抗性+1】

连续两条一模一样的消息提醒,足以让宋葬确认蛊毒的类型。

万花蛊这个名字本身,已然具有充分的暗示性。田耀祖身体里的蛊虫恐怕不止这两种,还会有其他五花八门的虫型生物,以及……因为移植改造而侵入体内的海底寄生虫。

他无法自杀,无法说出某些事情的真相,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这蛊毒配得上【万花】之名,功能真是多种多样。

田耀祖因万花蛊而饱受折磨,才会选择屈从于邪恶组织、为其卖命,从理智的角度看待,宋葬可以理解他的选择。

但宋葬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苍木山。

身为饥荒时代后的幸存者,田耀祖就应该走上他先祖的老路,被血亲后代抛弃在满是女人尸骨的深山之中,给田家祖母好好赎罪。

这才能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嘛。

打定主意让田耀祖有去无回后,宋葬绷紧的精神倏然放松几分。

被叫魂似的唢呐吵了一天,他现在终于能安静安静,可以休息一会儿看看戏。

宋葬随意找了个枯树桩坐下,享受着近乎极致的宁静感。

田耀祖仍在艰难地向前挪动身体,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鳞片颤抖翘起,里面也有凹凸不平的虫豸在疯狂挣扎蠕动,很是辣眼睛。

幼年版的自己开始拙劣演戏,睁着一双浑圆眸子,生涩挤出两滴眼泪:“外公,这些怪物叔叔是谁?他们身上臭臭的,有咸鱼味儿。”

“不要!你们别碰它,我外孙是无辜的!要抓就抓……唔呕……”

田耀祖喊到一半,蓦地呕出几十条五彩斑斓的鲜艳毒虫。

毒虫们丝毫没有纠缠于宿主的意思,钻入泥土四散奔逃。

宋葬支着下巴看完全程,不由微微眯眼,刻意放松的腰背再次绷了起来。

有点意思。

蛊毒在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是为了阻止田耀祖说出猎鲛队之隐秘。

但它们紧接着做出的行动,目的全都变了。

蛊虫在主动拖拽、阻止田耀祖继续前进,见他不为所动,随后就想冲破他的皮肉,自行逃离宿主的身体。

没错,这些虫子居然在害怕,害怕田耀祖癫狂的幻觉,害怕这层无形的屏障,还有那个孱弱至极的幼年版宋葬……

宋葬越想越是兴致盎然,他不再干等着看戏,亲自拎起田耀祖的衣领,大力拽着他往石头精的方向快步走去。

田耀祖拼命挣扎,摇着头哭喊:“啊啊啊!二郎快跑!闭眼别看!啊唔……唔唔……”

惊恐的蛊虫们终于找到了逃离的大门,从田耀祖的耳鼻口与排泄处汹涌窜出,裹着不明汁液“哗啦啦”地倾泻逃窜,有不少甚至掉在宋葬的衣袍之上,黏腻而泥泞。

这一小块山腰,迅速变成了各类邪性虫子的窝藏之地。

宋葬微微皱紧眉头,忍着没把它们拍开。

虽然有点恶心,但每只虫子都能给他加一点抗性,多抓几只一起炸了吃掉,稳赚不亏。

随着蛊虫大批量逃脱,田耀祖的身体里猛然传来一阵死尸般的恶臭,似乎有几个被鳞片掩盖的部位也开始迅速腐烂、发炎化脓,免疫系统疯狂排斥着强行移植而来的陌生肌理。

当然,总有几只笨虫子是找不到路的,在血肉中自我繁育的虫卵们也难以自行逃离,倒是勉强减缓了田耀祖快速消散的生机。

暂时粗糙活着,没有暴毙就行。

宋葬把他扔开,与幼崽版的自己对上视线。

见这孩子露出毫无心机的茫然之色,宋葬的语气倏地柔和下来:“小朋友,你为什么要欺负外祖父?”

石头精愈发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你,你看得到我?不可能,不可能啊……”

它好像吓坏了,而田耀祖听到这话也吓坏了,睁大空洞的双眸警惕道:“有谁在?谁要害我的二郎,你出来!”

宋葬把田耀祖踢远了些,随后一把拎起石头精的衣领,高高举起,让它双脚离地。

腾空的小男孩晃着脚惊慌挣扎,无所适从的茫然模样还真是可爱极了。

宋葬唇角弧度愈发扩大,像个恶劣的变态,轻声质问:“你想对他做什么呢?是谁吩咐你欺负老人的?小朋友要尊重长辈,怎么能如此胡闹?”

“我没有!我是在救他!放我下来!”石头精义正言辞地抗议着,急得满脸通红。

“是吗?可是你自己看看,他快被你害死啦,浑身都是老头味儿,臭烘烘的。”

宋葬踢了踢田耀祖身上松散的鳞片,让沤在他身体里的腐臭气息逸散得更为迅速。

“不是的不是的,我要,唔,怎么说来着,我要阻止他,丢根忘本……”

说到这里,石头精动作一顿,神色突然间变得冷而僵硬,几乎毫无多余表情,连语气也格外平缓刻板。

它缓缓开口,像是在背诵一段早已编辑好的台词:“他会被蛊虫吞噬心智,身体异变,成为一种不该存在、不合规律的异种生物。

“他会冲破世间万物平衡的极限,导致千千万万的人类随之异变,带动人族的沦陷、灭亡,造成难以挽回的恐怖下场。”

宋葬安静下来,默默听它说完,一眨不眨盯着它呆板的面容,直到石头精再次停嘴,面部表情又迅速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石头精似乎有些得意,偷偷瞟了一眼宋葬,笨拙地佯装出高高在上的神色,口吻高傲:“听懂了吧?愚蠢的人类,我可是个一心向善、救苦救难的好精怪!放我下来!”

宋葬不仅没放手,甚至恶劣地攥紧衣领,将它拎得更高了一些,根本不买账。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宋葬笑吟吟地柔声威胁,“小朋友,告诉我,不然我就把你切成细细的碎块,放进铁锅里煮成石头粥,喂给家里的猪崽们吃。”

“不要!”

石头精大惊失色,试图扭动小身体挣扎逃窜,可它生而有灵,很快便在束缚中认清了一个残忍现实。

——宋葬真的很厉害,能空手碾碎无数个像它这样的小小精怪。

委屈的小石头,眼里悄悄含了一包眼泪,强忍哭腔:“我,我从出生开始就知道了,是先祖传承的,哥哥,你别打我。”

“从出生开始……今年你多大了?”宋葬若有所思。

“我只活了三天,哥哥你信我,我没说谎的。”

三天?!

宋葬提起了兴致,强逼着小石头吐露出许多秘密。

这傻乎乎的石头精其实非常好骗,只要好声好气地问,再配合些许“凶狠”威胁,威胁完再温柔说两句好话……就能哄着它半推半就说出真相。

原来,它只是想阻止人类做出更多的【疯狂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猎鲛队的粗暴身体改造,创立大量道观寺庙并扭曲教义,收拢信众的香火为己所用,最终利用香火信力钻研邪术,搞出个人崇拜、唯我独尊的隐秘邪///教。

类似万花蛊毒这般有违人伦的妖邪之法,也是必须取缔的行为之一。

唯有如此,才能拯救并留存人族的有生力量,避免人族出现不可控的异变,走上一条无法再回头的非人道路。

从很久以前开始,苍木山中自然诞生的精怪们都生而知晓,上述一切都是它们的最终使命,是深深植入它们灵魂中的一项关键任务。

石头精认为自己做得很正确,是大义凛然之举。利用幻觉来折腾田耀祖,在它嘴中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而已。

“石头,你见过神仙吗?”

宋葬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而是忽然冷不丁问。

石头精摇了摇头:“只有山精、水鬼和妖怪,几团特别厉害的妖气,以前还有好多好多鬼奶奶。

“我听别的精怪说过,苍木山曾是仙人隐居地,所以格外有灵,更适合吸收月华之精……但我把山里走遍了,没有神仙,精气能量也无法循环再生。

“因为能量不循环,所以像我这样聪明的精怪也活不长,最多可以支撑七日左右,就会变回普通石头。”

说到这里,石头精满不在意地掰着手指算数,继续道:“我看看……还有三五天,我就会死掉啦,到时候会有新的魍魉代替我~”

宋葬听得一怔:“只有七日?”

“对呀,我其实不怕死的,但我好怕痛,以前从没有人打过我,除了你,”石头精委屈巴巴,小声祈求,“哥哥,别把我做成石头粥好不好?等我变回什么都不懂的石头,再把我喂给小猪,行不行?”

宋葬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放缓声音:“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欺负你。告诉哥哥,那几团很厉害的妖气,在什么地方?”

所谓妖气,应该就是擅长制造幻觉的魑魅了。宋葬不讨厌小精怪,但他是真烦一切打扰他睡眠的存在。

“其中一团,就在田耀祖的脑子里。等到所有不该属于人族的妖邪异物,都从他身上剥离,妖气就会自行离开啦。”

宋葬若有所思:“你们针对田耀祖,我能理解。但宋家人呢?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之人,没有变成怪物。”

“啊?我想想……因为,因为宋家是罪人!宋家一脉,有能力开启一个足以超越人族极限的秘宝,抢夺不属于人族的力量,必须阻止!”石头精顿了顿,小心翼翼,“我也不知道秘宝是什么,不要打我。”

“不会打你,继续说,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宋家人,也有能力激发秘宝吗?”宋葬眯起眸子。

“是的哦,只有这一支特殊的宋家人,通过姓氏正式传承下去,就可以开启秘宝!其他姓宋的都没有用。”

“我明白了,”宋葬缓缓勾起唇角,“所以小石头,另外几团妖气又在什么地方?说清楚,不然我还是会把你做成石头粥。”

石头精浑身一抖,但没有立刻屈服:“哥哥,你已经好厉害了,你也想得到那个秘宝吗?”

“我对它没有任何兴趣,但你说的那几团妖气,已经害死了我的爷爷,险些吓疯了我的大哥。待到日后,妖气还有可能害死更多人,尤其是对秘宝一无所知的无辜者……我想为家人报仇,你明白吗?”

提到宋大爷的时候,宋葬喉咙里蓦然泛起一阵诡异的挤压感,像是世界意志在有意限制于他。

有些难受,但并没有像殷无雪在宁府所遭遇的那般严重。

毕竟苍木山里继承了先祖意志的山野精怪,或多或少都知道宋大爷被迫消失的真相。

而听完这番情感真切的说辞,石头精沉默半晌,定定地看了宋葬几眼。

“哥哥,你真是个怪人,谎言频出,但这几句话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宋葬一怔:“嗯,我对秘宝绝无贪图之意,告诉我吧,我只想保护好我的家人。”

石头精点点头,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才悠悠解释起来。

“妖气,根源聚集于苍木山泉眼之处,有古阵制约,由千年前鲛人女王的宝珠,作为镇压之眼。如今宝珠力量消弱,封印松动,妖气才得以在苍木山周边行动,但它们都无法彻底脱离阵法,不会大肆为祸人间。

“妖气无形无色,难以捉摸,可以从任何缝隙逃窜而出。虽然哥哥你很厉害,但也无法轻易把它杀死。

“这样吧,我给哥哥想个办法,只要你找到更加厉害的宝珠,用来加固古阵封印……接下来的千年以内,妖气必然无法再离开泉眼半步。”

更厉害的宝珠?那可能要找到新的鲛人女王才行。

宋葬猛然想起那个被杀害的女玩家,她的角色背景主线,必然会与宝珠有所关联。

正待宋葬沉思之际,石头精苦着脸再次开口,感慨道:“哎,其实我也不喜欢那些怪怪的妖气,它拯救人族的手段太凶狠了,而且性情残暴恶劣,故意制造苦难与恐惧,这两天还总是偷偷欺负我。

“……还有,对不起啊哥哥,确实是它用幻象害死了你的爷爷。若换作我来处理,我可不会这样粗蛮。”

“不是你的错。”

宋葬揉揉它的脑袋,没再揪着孩子衣领不放。

说实话,他还挺喜欢这个石头精的,单是看着这张圆脸蛋,宋葬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变好一些。

这不是宋葬自恋,他只是感觉这个幼年版的他,很像平行世界中更加幸福的自己。

诞生在田家村的宋氏幼子,从小便有人撑腰、有人托底,从不缺衣少食,甚至备受宠溺。

他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与关注,拥有张牙舞爪、活泼灵动的底气,才会成长得善良、可爱又讨喜。

除了外表,他与宋葬没有半点相像,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但也正因如此,宋葬才会特别喜欢他,喜欢他身上那股……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幸福感。

宋葬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铁锅,在石头精的惊讶欢呼声中,抓了好几团蛊虫扔入锅内。

他给小朋友做了一大锅鲜香金亮、口感酥脆的“油炸蚕蛹”。

石头精从未碰过凡俗食物,吃得满嘴流油,睁着闪亮的大眼睛说出狂言:“哥哥你太厉害了,你可以养我吗?我想当你的儿子!”

宋葬就在等这句话。

“当然可以,投胎进我媳妇的肚子就行,这样还能让你多活一些时日,我想带你去看看苍木山外的风景,吃更多好吃的。”他半蹲下来,温声诱哄。

小朋友听得颇为意动,只是有些为难:“投、投胎?我不知道该怎样投胎……”

“没事,我让我媳妇想办法,他比哥哥还要厉害呢。”宋葬勾了勾唇。

“我都听哥哥的!好哥哥,让我再吃两个炸虫子~”

他们相谈甚欢、一拍即合,石头精兴奋得彻底忘了自己的本来任务。

苟延残喘的田耀祖被完全忽视,反而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快死了。

蛊虫脱离他的身体时太过粗暴,带走了他绝大部分生机能量。在逃跑过程中,横冲直撞的撕扯也狠狠损伤了他各处器官。

如今的田耀祖,不仅浑身是伤,还近乎聋哑,再也说不出半句清晰的话。

他颤抖着手拿起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国师】。

艰难写完,他又在这个字底下画了几条加重的横线,强调国师在这一连串事件中启到的作用,绝不止一星半点。

宋葬仔细与他确认后得知,国师姓徐,是个道士,真名不详,师从历史悠久的青羊宫观。

这位徐国师道法强横,信众颇多,不仅充当着猎鲛队的靠山与最大受益者,还亲手研究、不断精进着身体改造之术、炼丹技艺与多种蛊□□方法。

改造人类的灵感,似乎来自于臭名昭著的《造畜之法》。旁人都寻摸不出门道,他居然有能力在此基础上反复改良、推陈出新……

若有良好的手段制约,他必然能成为一代英杰,可惜可惜。

这种极致聪慧的枭雄角色,一旦走上歪门邪道,后果总是格外不堪设想。

宋葬若有所思:“你知道国师到底想做什么吗?他究竟有何最终目的?”

手腕已然力竭,田耀祖连树枝都拿不起来。他瘫坐在地上,麻木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要回家找我媳妇了。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宋葬歪头问。

闻言,田村长抬起死气浓郁的双眼,用干涩嘴唇艰难比出口型:“月香……”

“放心,我会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宋葬平静说完,抬手便“咔嚓”拧断了外祖父的脖子。

他将田耀祖身上的鲛人麟片全部拔掉,收集起来,随后再给田耀祖穿上衣服,扔进深山老林里。

好歹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没让村长赤///裸离去。

在忙活这些事时,石头精一直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而宋葬也未曾停止思考。

这世界的设定真是有趣。

没有漫天神佛,没有地府轮回,精怪能继承先祖意志,却只可依靠月华之精气短暂存活,很快便会消亡迭代。

而道士们的修炼方法,仅剩香火与邪//教两种途径,正统道法变成毫无作用的地摊货。

联系以往经验,宋葬很快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曾经定然有过神仙,如今祂们全都离奇消失了,还将飞升和轮回的途径彻底切断,把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绝天地通。

至于精怪们口中那所谓的先祖意志,所谓【拯救人族】的任务……恐怕也是由消失的神仙所为,刻意留下了印记与防备措施。

祂们不仅要隔绝仙凡,还要阻止人类利用任何特殊途径,冲破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任何超自然、超凡俗的能力,都在冥冥之中被强行遏制。当人族太过厉害,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除了殷无雪情况特殊以外,如今的临朝国土之内,似乎唯有徐国师一人做出了不菲的超自然“成就”。

这还是因为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狠辣疯狂,毫无底线,罔顾人伦。

但宋葬也在思考。

人类反抗仙神,自行寻找超脱之法……这件事本身,好像没有任何问题。

真正罪恶的只是行事手段,而非动机。

第109章 山村诡事(16)

山脚下人声嘈杂,有桌椅拖动的声音,有小孩儿在玩儿爆竹的闷炮,时不时便传来几道刺耳巨响。

无形屏障随着妖气逃离而逐渐消失,先前近乎死寂的封闭空间,开始慢慢恢复鲜活。

其实在弄死田耀祖时,宋葬也尝试过守株待兔,寻找那团从他脑袋里逃离的“妖气”。

结局自然是一无所获。

石头精说得没错,只要妖气没有主动招惹于他,宋葬根本就看不到妖气的存在,更别提后续的强行抓获、彻底碾杀了。

换成殷无雪出马可能还有机会,但宋葬不会道术,更不会驱邪法门,几乎毫无办法。

于是宋葬果断选择放弃,决定从鲛人宝珠下手。

临走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云层橘红泛粉,溏心蛋般圆润的太阳挂在天际,温暖明媚。

酒席即将结束,是时候该回家了。

石头精晃着腿坐在悬崖上,满脸期待地对他招手道别。

“哥哥,要回来养我哦~”

听着它这理直气壮的话,宋葬不由微微扬唇,也挥了挥手。

离开苍木山,宋葬刻意仔细打理了一下衣冠。

将被田耀祖拉扯褶皱的衣角重新抚平,固定好略微松动的发冠,在干爽的草地上擦掉靴底污泥……基本毫无破绽。

当然,他在殷臣面前是什么也瞒不住的。

玩家们假模假样地闹了闹洞房,领着两个村里最漂亮的孩子滚了床,再撒点花生红枣,随后接下来的一夜时间,将尽数属于这对“新婚夫妻”。

何文彬的秀才名声很有用,就连村中二流子,也不敢随意打扰小情侣的洞房花烛夜。

天际隐隐泛着红霞,门外已是一片寂静。

龙凤红烛燃得正旺,随风摆动的火苗时而发出几声轻响。

殷臣也沉默着坐在榻前,一言不发,故意逼着宋葬率先有所行动。

有点紧张。

宋葬深吸一口气,拿起田月香专门准备的喜木秤杆,掀开了质感十足的大红盖头。

殷臣抬眼看着他,这对极具攻击性的美丽凤眸,被白肤朱唇衬得愈发流光溢彩,一如既往勾在宋葬心尖儿上,眼底清晰倒映着摇曳的血色烛光。

任何金银首饰,玉石珠翠……一切明艳张扬的奢侈珍宝,尽数堆砌在这人身上,也绝对难以掩其锋芒。

“你好漂亮。”宋葬拉起殷臣的手,红着脸小声说。

“别哄我开心,”殷臣捻着他微凉的指节,似笑非笑,“今天喝了多少?”

宋葬顺势在床边坐下,两人腿挨着腿,肩贴着肩,热度隔着布料悄然传递。他将脑袋倚在殷臣肩头,轻轻蹭了蹭:“没喝多少。”

“宋葬,装乖也没用。”

“我知道,没用。”

宋葬好脾气地贴得更近了些,嗓音依旧温和,柔软唇瓣犹如羽毛划过殷臣冷白的脖颈,细碎温柔的吻轻落在他眼尾、脸侧与耳尖。

一只华丽的金镶翡翠流苏耳坠,被宋葬轻轻咬了下来,落在两人腿间。

殷臣绷紧身子,先前积蓄的气势陡然短了一大截,色厉内荏般僵坐着冷声说:“你在苍木山上做了什么,说清……”

话未说完,宋葬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吻上那双同样炙热的唇。

唇瓣生涩而笨拙地紧贴在一起,呼吸交缠升温,殷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扣紧了宋葬的腰,格外用力。

“撕拉——”

“当啷——”

锦缎布料撕裂的声音,与珠翠流苏的碰撞声同时响起。

另一侧的耳坠也被宋葬悄然摘下,随手扔在一旁。

他解开那些精致的簪子发钗,任由乌黑长发如瀑布从指缝滑过,轻柔按住了殷臣的脑袋,稍稍用力。

“闭眼,张嘴。”

宋葬轻咬着殷臣微颤的唇,从枕下摸出一盒桂花蜜膏,轻声命令。

谁要在这种时候谈正事?

至少宋葬绝不会犯傻。

早在进入副本之前,他便上网认真浏览过许多讲解,记了笔记、融会贯通,为千金春宵做足准备。

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几乎有种即将融化的窒息濒死感。他只能凭借着无数次濒死体验带来的经验,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冷静。

他喘不过气,殷臣也没好到哪儿去,浑身紧绷得像块石头,非要宋葬一点一点吻过去,轻声哄着人呼吸、换气……放松身心。

这个纯情的家伙,天天假装成游刃有余、为所欲为的恣意变态,也是时候该露出马脚了。

今夜殷臣唯一帅气的举动,大抵就是蓦然扯下宋葬的腰封与发冠,闭眼颤着纤长睫羽,泄愤般扔向远处,却恰好砸灭了床榻两侧的摇曳红烛。

也许他就是刻意为之?宋葬难以分辨,也不想分辨。

无论夜色再是黑沉,也不影响宋葬超乎寻常的视力。

殷臣眼尾悄然晕染的潮红,凤眸中氤氲漫起如烈酒的惑人水色,冷白肌肤上被他碾磨咬出的淤青印记……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乡野村落,不会有仆役添茶换水,未免麻烦,宋葬干脆就没停过。

一床绣着龙凤鸳鸯的大红喜被,彻底报废。

翌日。

宋葬主动包揽了一切卧室范围内的家务活。

殷臣什么都没说,抿着微微红肿的唇,头一次让宋葬替他换了衣服。

他很沉默。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甜蜜情话,更没有颈项交缠的耳鬓厮磨,但……特别听话,毫无戾气,任由宋葬摆布。

宋葬完全看不懂殷臣在想什么。

不会是做得太过火,直接把人做坏了吧?

不应该啊!

说好的比石墨烯强大很多倍呢!

宋葬美美回味了一番昨夜记忆,认为自己真的算是有所收敛。

当殷臣的呼吸声太过支离破碎,甚至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宋葬就会低头咬着他的唇,慢慢来。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需要时间来适应。

按理说以他们两人的平均体力……就算一连折腾三天三夜,应该都不在话下才是。

为什么殷臣会怪怪的呢?

宋葬实在摸不着头脑,对安抚工作也毫无经验,只能暂时不动声色,暗中观察殷臣的言行。

他带着殷臣一起找父母敬了茶,与家里人共同吃完早饭,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殷臣只对他一个人不对劲,在其他人面前都很正常。

这更奇怪了!

田月香心疼儿子,见宋葬对殷臣处处关照,自然也会连带着心疼“儿媳妇”,一大早气氛融洽得不得了。

家里的杂务与琐碎活计,田月香是一样都没让殷臣去做,还赶着两人回屋更衣梳头,早些去学堂上课,莫要让何秀才不满意。

而百思不得其解的宋葬想了想,直接从牛棚里牵出一匹马,又在马鞍上绑了个柔软的棉垫。

他试探着对殷臣道:“今天你尽量少走路,坐着吧,我牵马慢慢走去学堂就行,绝对不会硌着你。”

殷臣轻“嗯”一声,沉默照做,翻身上马的动作与往常一样流畅,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伤的状态。

宋葬更茫然了。

他牵着马往村头走去,趁四下无人时,偷偷捏了捏殷臣的小腿和脚踝。

紧接着,他便眼睁睁看着殷臣再次浑身紧绷,冷着脸揪住几缕黑马鬃毛,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气。

杀气之内,还混杂着其余宋葬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但至少殷臣没有推开他,罗裙下的膝盖缓慢动了动,轻轻贴在宋葬肩侧。

这算是在主动示好吧。

宋葬稍微放松了些,不着痕迹勾起唇角,没再故意骚扰他,留出空间让殷臣自己慢慢消化。

两人是提早出发的,到学堂时还尚未正式开课,周围很是安静。

修竹瘸着腿过来开门,从宋葬手上接过缰绳,面无表情对着殷臣躬身一礼。

殷臣被宋葬牵着下马,意味深长地多看了修竹一眼。他从这小书童布满血丝的眸底,捕捉到几缕欲言又止的委屈与隐忍。

这不像是修竹惯常会露出的清澈崇拜眼神,更像宅斗戏码里……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刻意“忍耐苦楚”,试图引起殷臣的注意。

殷臣确实有所注意,他扭头哑着嗓子问宋葬:“发生了什么?”

宋葬毫不遮掩地笑笑,一脸无辜:“他喜欢你,不让我把你娶回家,所以我要宣示主权。我做得不对吗?”

“特别对。”

殷臣勾起宋葬的手,十指相扣,与他并肩走进学堂,没再回头。

独留修竹呆呆站在原地,将手掐出血来。

其实修竹心里也清楚,自己有很多小心思,不会讨主子喜欢。

但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一直看得清自己的地位,以往也从未想过高攀,甚至于冒犯公主之威严。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来到田家村,修竹便愈发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阴暗与疯狂。

就好像,有某种潜伏在他身体里的陌生活物,在接触到乡野空气之后,倏然间变得活跃起来。

擅自扯住他的心脏强行跳动,擅自改变他谨小慎微的思维模式,擅自在他情绪激烈时,全面掌控了他的五官与四肢。

肆意妄为、冲动行事,无法自持。

修竹惊愕地发现,他竟在猝不及防间看清了公主的美貌。

他还发现,公主似乎不似寻常女子,身形格外高挑,面容更为冷肃。只要束起头发,公主瞧着便与皇子王爷们别无二致……却依旧无比迷人,如芝兰玉树。

修竹艰难掐断了心头的遐想。

他很感谢宋葬打断他的腿,弄哑他的嗓子,将头脑沸腾的自己打回原形,强制恢复冷静。

若非如此,修竹真怕自己被陌生又激烈的欲念所吞噬,变得更为疯狂,愈发难以自持,无法掌控自我心意,做出真正不可挽回的恶毒之事。

小书童在苦涩地自我反省着,而今日的何文彬春风得意。

他来田家村的“寻亲”目标,已然顺利达成。

何凤娘的头颅,被装在红木盒里层层封存,快马加鞭送回何家,还附带一张来自长公主的亲笔确认信,以及公主府的鎏金大印。

很快,他就能继承祖父的家产与古书典籍,淋漓尽致地拓展视野、钻研策论,在书中黄金屋里肆意遨游。

就算何家祖父前功尽弃,没能从颅骨内找到想要的镇北军虎符,那又如何?

有公主的府印压在头顶,他绝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暗亏,老老实实进行家产交接。

由于心情格外好,何文彬讲起课来简直有如神助,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好学之人听得入神,开小差的也不敢贸然惊扰。

宋葬认真听了会儿,确认没有自己不懂的知识,随后就偷偷拉起殷臣的手,试探着放在怀里揉揉捏捏。

殷臣没有拒绝,很好。何文彬更不会对此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影响不到任何人。

宁家两兄弟也紧挨着他们坐在一起,不着痕迹打开系统群聊,继续交流起正事。

相比起“非自愿入伍”的田耀祖,被扣押在宁府的那两名猎鲛队员,嘴巴更加严实,而且惜命,几乎撬不出任何关键性的秘密。

就算他们想说,也会被蛊虫扼住咽喉,经历浪潮般反反复复的痛苦折磨。

好在殷无雪手中存着不少吓人的法子,认认真真审了他们一天一夜,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大批量圈养鲛人的渔村,严格意义上并不在长公主的封地之内,而是紧贴着海县的昌县,一片毫无存在感的黑色礁石滩下。

——鲛人宝珠有不同的珍贵等级,在黑市内部被分为几大类,价格差距,足有几百两黄金之多。

——进行人体改造的实验室,分别位于京城,凉州(部分县城在长公主封地内),以及蛊毒文化最为鼎盛的南疆大域。

宋葬认真读完,若有所思地跟在底下发消息。

【宋葬:@宁焰,鲛人女王的宝珠长什么样,你们有了解到吗?】

【宁焰:知道知道!最关键的判断标准,是夜明珠的“可成长性”!】

【宁焰:世间最为顶级的宝物,在初生时必然自晦,看着格外平平无奇,但后续会渐渐光彩夺目,最终爆发出如满月般的盛大光辉,甚至可用于蓄养精怪鬼魂,为神仙供给灵力,或成为法器与阵法的核心部件……】

【宁焰:上面这些是那两个猎鲛人的原话。反正我们一致怀疑,那个倒霉的鲛人玩家身份很特殊,她被挖走的宝珠,像极了最顶级的成长型夜明珠。就算不是女王,肯定也和贵族/公主一样牛逼。】

【宋葬:如果这颗宝珠对你们没有其他作用,能不能先把它放在苍木山泉眼的古阵里?试试看,它应该可以解决最近发生的幻觉问题。】

【宁燃:??夜明珠已经交给殷臣了啊,你怎么还来问我们。】

宋葬一愣,扭头看向沉默喝茶的殷臣,低声问:“在你手上?”

殷臣给他倒了杯茶,似笑非笑。他语气与往常的差别不大,只隐约多了一丝压抑的沙哑。:“就在我们的卧房里,你枕头旁边的小木盒。你完全没有发现。”

“……我只顾得上关注你一个人,别的东西我都没在意,有问题?”宋葬瞪他。

“嗯,没问题。”

殷臣唇角扬起,看上去似乎逐渐恢复回了正常状态。

宋葬不由再次试探:“我在苍木山里遇到一个魍魉精怪,它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擅长驱逐蛊虫,还告诉了我很多重要秘密。具体等下课了我慢慢说。

“但是再过两天,它就会死掉,我有些舍不得……如果让它投胎过来,暂时当我们俩的儿子,你能接受吗?”

“当然可以。今晚我们再几次,我就能怀上孩子。”

后面半句话,是殷臣紧贴在宋葬耳边轻声说的,暧昧又黏糊,呼吸有些烫人。

正常了,殷臣开始说骚话了,他终于正常了!

宋葬总算是放下心来,故意露出些羞赧表情,歪头软软倚靠在他怀里,偷偷揉了揉殷臣手感完美的紧实腰腹。

这里藏着一连串的吻痕与指印,全都是宋葬干的好事。

放课后,何秀才布置好明日上交的作业,便让学子们自行回家。

村里情况与城镇那书香浓郁的书院不同。十来岁的男孩们,几乎必须要参与农忙事宜,就算读书成绩再好,也逃不过下地种田的活计。

为了吃饱饭,大家绝不可能在学堂里呆上足足一天,那实在是不太现实。

学堂上午的课程是为童生试而做准备,下午的课程则是识字、练字与基础启蒙。

正午日头高挂,炊烟四起,村中弥漫着随风飘拂的饭菜香气。不少村中的小萝卜头们带着干粮,蹦蹦跳跳地被父母提早送来。

宋葬抓紧时间,和玩家们解释了昨日在苍木山上发生的事。

他刻意省略掉田村长被暴揍一顿的真实遭遇,重点强调了徐国师的恐怖,未知秘宝的存在,以及有关绝天地通的猜测。

临朝的开国功臣们,好坏暂且不论,但这些神仙……恐怕还真不一定就是好神仙。联想到自家人的梦魇遭遇,宋葬就对神仙没有任何好感。

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玩家大部队还少了一位关键角色。

“殷无雪在哪里?”宋葬左右环视。

宁燃点开群聊喊她赶紧出来,回答道:“她在海县开了一间医馆,打着长公主的旗号,用烧好的符水给贫民治病。现在应该正忙着。”

“这方法倒是不错。”宋葬若有所思。

替人治病,也是一种吸收信力的好方法。有宁府和县令帮忙照看,绝对没人敢找她的麻烦。

但殷无雪越是混得如鱼得水,宋葬心中便越是隐隐感到担忧。

假设殷无雪成长的速度太快,将名声打得愈发响亮,她一定会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仅会成为徐国师的威胁与竞争对手,还会成为神仙、精怪与妖魔的共同打击对象。

得知宋葬的警惕与忧虑,殷无雪本人表示接受良好。

【殷无雪:我不在意!讲真的,被针对被关注,其实也是件好事。】

【殷无雪:正好可以拿我当诱饵啊,守株待兔,来一个杀一个,让敌人暴露目标、有去无回!我又不是孤立无援,反正还有你们在嘛。】

“有道理。只要殷无雪没有自杀,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她死不掉。”

殷臣淡定说着,随后拉起宋葬的手:“先回家,吃饭。”

宋葬犹豫片刻,看了眼落单的宁家兄弟。

骑马回镇上,至少要将近一个时辰,到那时候都快过了饭点。想到家里根本吃不完的几盆酒席剩菜,宋葬开口:“宁哥,你们也来我家吃……”

“他们不来。”

殷臣突然出声打断,紧接着抱起宋葬骑上马背,调转缰绳,头也不回地离开学堂。

宋葬:?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殷臣明明体力挺好的,既然如此,今早他那幅任人宰割的“柔弱”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疑惑,在午饭过后很快便得以解答。

宋家人都有午睡习惯,殷臣也顺势拉着宋葬迅速回了卧室。

他二话不说,径直将宋葬按在床榻之上,表情认真:“做吗?”

“啊?”

宋葬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而殷臣的态度格外理直气壮:“我们成亲了,你要满足我的需求。”

宋葬沉默半晌,揉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幽幽质问道:“你先说清楚,今天早上什么情况?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不是。”

殷臣解开衣领的动作顿了顿,薄唇微抿,终于透出些不自在的情绪来。

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出门,不想做任务,不想处理正事,不想见到其他人。”

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抑郁状态?

“那你想做什么?”宋葬勾着他的手指捏了捏,小心发问。

“我只想被你弄死在床上。”殷臣反手扣住他的腰,平静回答。

宋葬:……

原来不是抑郁状态,是更加变态了啊。

殷臣继续平静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话里行间,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疯意。

“我上瘾了,我很喜欢。只要你碰我一下,我就想立刻拉着你滚到床上去。

“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决定尝试戒断,尽量与你减少交流与肢体接触,然后我发现这样做根本行不通。

“再忍下去,我只会想一刀砍死你,再砍死我自己,以绝后患。”

宋葬听得脸颊通红,呼吸微窒,浑身涌起毫无来由的热意。

他偏过头,故作羞赧地软声道:“殷臣,你好坏啊,这种话是可以说的吗……”

“别装傻了,昨晚弄哭我的变态是谁?”

殷臣直勾勾盯着他,墨黑眸底翻涌着毒蛇般黏腻的诡异光泽。他故意揉捏着宋葬最为脆弱的耳尖,勾唇挑衅:“有本事,你就让我再哭几次。”

第110章 山村诡事(17)

新婚生活很和谐,夜里白日皆是如此。

两人早已习惯于彼此的气息,太有默契,几乎连磨合期都毫不存在。

当然,宋葬其实还是有所收敛的。

他绝不会一次性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更不会被“激将”成功,头脑发热去满足殷臣的需要。

宋葬连自己的需要也不会彻底满足。

在恢复完整记忆、得知有关自身经历的所有真相之前,宋葬从未停止过伪装。

尤其是在身体强度数据这一方面,最多露七分,必须藏三分。

更何况……殷臣明显只是在放狠话而已。

当他的双腿开始轻颤,嗓音在慢慢变得黏腻沙哑,光滑脊背紧绷着透出细微战栗,染着红晕的凤眸再也难以聚焦。

宋葬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他快受不了了。

更重要的是,哪怕到了坦诚相见这一步,殷臣依旧掌握着许多宋葬的未知信息,并对此闭口不提。

既然如此,宋葬也会有所保留,当作他刻意预留而出的【奖励】。

两个人都被这份奖励吊着胃口……相处起来反而别有情调,永远会对未来有所期待。毕竟,新鲜感很重要。

殷臣也确实感到格外新鲜。他被刺激得开始反复思考,自己对宋葬究竟是什么想法。

在最初,他只是莫名有些肌肤饥渴的症状,需要每日接触宋葬才不会感到无比暴躁。

殷臣对此接受良好,这最多算是一种……秘而不宣的历史遗留问题。他就是要贴着宋葬,心境坦坦荡荡。

谁曾想这种理所当然的心境,会一点一点变得愈发过分,加强了那本就不讲道理的占有欲,并因生理性的互相吸引而沸腾灼烧,日渐滚烫浓烈,乃至于濒临病态扭曲。

殷臣不能接受,任何人像宋葬这样对待自己,也不能接受,宋葬再与任何人产生类似的亲密接触。

光是稍一想象,他便宁可亲手终结宋葬的生命。

可惜兰玉珩没有匹配到这个副本,否则殷臣必然要找出时间,与他靠谱的属下仔细讨论、认真钻研一番,他最近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暂时想不明白毛病在哪,那就只能及时行乐。

殷臣无法确认,宋葬对两人的“婚事”抱有怎样的心情,反正他很喜欢,他就是上瘾。尤其喜欢被咬着颈动脉碾磨时……濒死般大脑空白的感觉。

殷臣也当然不会知道,宋葬正在考虑的事情比他深入得多,想法也更为复杂。

按照现实世界的认知来形容,他们这没名没份的关系,说破天了也只能算是炮友。

在吊桥效应的作用下,无限游戏里有许多玩家都会选择彼此慰藉,经历短暂的心动,短暂的露水情缘,互相依托着结伴同行,却不敢妄动任何真情。

因为玩家的意外死亡率,实在太高太高。

没有经历过专业特训的玩家,没有强力组织的落单玩家,随时都可能死在一次看似平庸的副本之中,轻飘飘地消失,尸骨无存,留不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宋葬很庆幸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不拖累他人。

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会死在殷臣前头……

但只要足够小心、保持谨慎,他与殷臣应该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可以慢慢探索这段稀里糊涂的关系。

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难以解决。

——为什么无限游戏会针对于他?

——这种针对性的副本匹配,究竟要持续到何时,才能真正停止?

在解决这个性命攸关的问题以前,宋葬无法做出承诺,更无法认真对殷臣说出:“我想要让这段关系更进一步。”

因为他非常明白失去重要伴侣的痛楚心情。

当然,就算这段关系没有立刻更进一步,如今他们也是副本里的正经伴侣,婚书已然在县衙里挂上记录,合法合理。

宋葬想,珍惜眼前人也很重要,必须对殷臣更好一些。

欺负他,也被他欺负,让他快乐,也让他痛苦……

无论哪种情感都是美妙而激烈的,满满当当充斥在胸腔之内,让宋葬感到前所未有的……鲜活。

这个黑白相间的麻木世界,忽然就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他只是比殷臣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已。

其实他好想把殷臣亲死。

被殷臣亲死也不是不行。

由于心情愉悦,殷臣第二日便早早起床,践行了约好的“怀孕”计划。

宋葬全程围观,原本还想着暗中偷师,然后发现……这种所谓怀孕的方式,全世界恐怕只有殷臣一个人能做到。

殷臣让瑟缩的石头精变回真身,把玩着这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然后一口就硬生生把小石头吞进了肚子里。

连咀嚼也不需要。

“好了,现在我怀孕了。”

殷臣勾起唇,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小腹的位置。

宋葬不敢置信地拉起他的手,贴着手腕探查脉搏。

如滚珠玉盘,利落顺畅,典型的滑脉!

“好快,这就怀孕了?”

“如果不是你喜欢石头,我本来想吞夜明珠的。顶着夜光孕肚,半夜出门吓人……多有意思,”殷臣语气遗憾,泄愤般捏了把宋葬的腰,“走吧,处理古阵法。”

宋葬也情不自禁幻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唇角微抽,挽紧殷臣的胳膊:“小心脚下,我扶着你。”

“我是怀孕,不是三级残废。”

话是这么说,但殷臣可没把手臂抽出来。

他很享受与宋葬牵手散步的清静感,一路走得慢悠悠。

偶尔似有弱小精怪出没,藏在树梢枝头窥探于他,但很快又瑟缩地躲入丛林深处。

夜明珠仍在自晦,体积比起初发现时要大上几圈,直径约有人类头颅的宽度,可釉质表面平平无奇,光华微弱,甚至还有点坑洼不平。

殷臣摸摸肚子,与小石头无障碍沟通了片刻,眉眼间透出几丝恍然。

他举起宝珠,瞄准苍木山尖的一处湿润石缝,像扔棒球似的用力砸了过去。

狭窄石缝倏然间金光流转,奇异地振颤着拉开半尺宽度,倾泻出了贮藏许久的滚滚山泉,将旋转飞来的宝珠一口吞噬。

“轰隆——”

皎白银光轰然大作,与古阵自带的金芒交缠相接,如两条阴阳游龙相互呼应着,竖起流光溢彩的神妙屏障。

石缝试图再次合拢,却被迅速涨大、硕如圆月的夜明珠卡住了进度。

蓄势待发的泉水不再被山石阻碍,汇聚成大股大股的清透溪流,汹涌奔走,从苍木山四面八方疾驰而下,冲塌了好几间废弃草屋。

因旱灾而寸寸皲裂的结块田地,被“从天而降”的溪水彻底浸泡。因罕有降雨而近乎枯竭的村落水井,也在眨眼间重新蓄满。

不知所措的村民们惊喜地欢呼起来,奔走相告。

宋葬也没想到,由宝珠重新加固过的古阵法,竟然莫名其妙减缓了大旱带来的致命危害。

亦或者……加重旱灾也是山精鬼怪们任务的一环?

毕竟,若是山泉长期处于干涸状态,旱灾大作、土地贫瘠,终将导致周围农田颗粒无收,饥荒随时可能重新降临。

到那时候,宋家人便真有可能被活活饿死,或被饥饿至极的亡命之徒们当作肥肉盯上,围堵攻击、烧杀抢掠……

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幸好小石头知晓阵法位置,他们早早解决了这个隐患无穷的问题。

从这一日起,苍木山周边村落接连爆发的命案,骤然消止。

虽然被野狼啃掉半个脑袋的张家婴儿,迄今也尚未苏醒,但除此之外,竟真的没有再出现任何死者。

田村长的死亡也很好处理,被殷无雪用一个纸人所取代,暂时无人察觉出端倪。

没有谋杀和意外,也没有鬼怪作乱,无比和平。连带着宋葬这一对新婚夫妻,在邻里之间的风评,也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传着传着,这事儿变成了娶妻“冲喜”的成功事迹,说是殷姑娘命格够硬,把旱灾都给赶走了,可喜可贺。

宋葬听得想笑,故意没有作出任何澄清,成日拉着殷臣继续蜜里调油,在学堂里整了几出“红袖添香”。

玩家们难得有了一丝休息之机,分头忙活着解决起个人任务。

当宋葬和殷臣在度蜜月时,殷无雪把自己营销成了下凡济世救民的“道家仙君”,名声大噪,入股医馆的宁焰也赚得盆满钵满,大张旗鼓发展着宁家产业。

而宁燃……在阴暗而孤僻地偷偷给姨娘烧纸,故意让府中下人撞见好几次,捣鼓着各种阴森森的鬼怪传闻。

没错,中元节即将到来,这是一个关键节点。

七月十四鬼门开,临朝有许多忌讳风俗。

宵禁提早一个时辰,打更人集体放假,严禁夜间出行,不可游泳或靠近任何水潭,睡前必须准备好夜壶,封闭茅房……

军营里的士兵们更加逃不过,他们手上或多或少都沾过人命,对神鬼之说最是恐惧,生怕在鬼节引来寻仇的亡魂厉鬼。

为保证安全,军营内部强制遵循忌讳行事,烧香烧纸,集体祭祀,早早吃完大锅饭,在落日前便会熄灯睡觉。

这是绝佳的造反时机。

镇北军早已出兵,一路跋涉,拟定在中元节当天抵达京郊,夜里突袭京城。

由于他们在民间的声望太好,手握虎符,上京之路比想象中顺畅许多。

不少知州知县,都以为皇城真的被邪道妖魔所占,永嘉帝危在旦夕,竟是吓得大开城门,好酒好肉招待一番,催促他们速速前行。

当然,其中肯定也有几个惜命的官员,是在故意扮演愚昧草包……但那又如何?

反正打也打不过,倒不如装聋作哑,提前给镇北军留下好印象,以免后续清算。

最关键的是拦截信使一环。

公主府的暗卫与殷无雪亲手扎的纸人,专门负责全方位的阻拦行动,避免“造反”的消息抵达京城。

为防意外出现,殷无雪还给镇北将军留了一枚锦囊,内含撒豆成兵之法。

危急关头,可召唤出百名黄巾力士,堪比双倍的重甲精兵,可以力克成千数万的普通士兵。

镇北军也因此一路畅通无阻,势如破竹,只打着清君侧、打倒国师妖道的旗帜,正义凛然。

没有人知晓,这样一只足以横扫匈奴外族的强悍军队,居然在暗中朝着京城方向快速前进。

就算徐国师通过特殊途径,提前得知此事,他也没有切实证据,无法彻底掌控朝廷。

总有真正的忠君之臣,会疯狂劝阻永嘉帝冷静,莫要听信区区一家道士之言。

迄今没有找到“遗腹子”的踪迹,确实让徐国师处境尴尬,在永嘉帝面前的可靠度下降了几分。

临朝国土,暗潮涌动,表面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一个月后,鬼节将至。

殷臣被村医正式诊断出“怀孕”,算起来,恰好是新婚后怀上的孩子。

宋老太爷喜不自胜,比宋葬还要心急,即刻表示要兑现承诺。

趁着田月香他们都不在家,老太爷将宋葬和殷臣带进祖屋,让两人先给宋家老祖烧了三柱香,以示尊敬。

烧香后,老太爷拉着椅子坐下,浑浊眸光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看向远方。

“皇城之中,冷宫之内,有一绝世秘宝,可使凡人长生不老,容颜不褪,立地顿悟,白日飞升……成为天上真仙。

“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秘宝究竟是何形状,唯独在长辈遗言中瞧见过,开启秘宝之法。二郎,你细细听好。

“集齐临朝四大开国功臣的后代,无论血缘,只看传承姓氏。以皇室血脉为引线,以四大姓氏传人的命魂为基石,即可获取秘宝,得以飞升成仙。”

老太爷顿了顿,随后便提到了四大功臣的姓氏,分别是何,张,宋,宁……

这些开国勋贵,早已被皇帝打压得喘不过气,在各种动乱与饥荒灾难中,接二连三失去权势,散落民间,难以寻觅。

宋葬若有所思,猛然发现这四大姓氏,恰好能对应上他们认识的人。

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宁家的两兄弟,张家被野狼迫害的婴儿,以及出自世家没落旁支的秀才郎君,何文彬。

巧合太多,便不能算是巧合。

“太爷爷,您能否告诉我,当年开国勋贵,到底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罪,才会遭难至此?”他试探着问。

“欲加……嗬嗬……欲加之罪!”

老太爷喉头缩紧,险些喘不上气,咬着牙艰难回答。

宋葬扶住他壮硕的胳膊,满脸担忧,而唇色发白的老太爷却摆了摆手:“无须害怕,老头子我日日练武,阳气旺盛,便是鬼神侵袭也不放在眼里。”

他缓了缓,哑声继续:“二郎,你可知传说中的七仙女之典故?”

“自然知晓。”

接下来,宋葬听到了一则性转版的仙女下凡故事,元素很是狗血,堪称一场惊天虐恋。

天庭有神君下凡,以肉//体凡胎走遍天下,意图寻找入世轮回时辜负的结发妻子。

寻妻艰难,他在山里搭了一间茅草屋,作为定居之所。

某一天,仙君在山中温泉里静静打坐时,山下有一猎户之女,追着野鸡闯入深山老林。

恰好撞见美男沐浴,女子心生好奇,扔了弓箭缓步靠近……

两人对上视线,天地寂静,神君蓦然狂喜。

——这猎户之女,正是他苦寻而不得的结发妻子,竟近在眼前!

他们重续旧缘,顺利成亲,可惜前朝暴政,农民百姓食不果腹,生活凄苦。

为了让被辜负的妻子过上好日子,神君决定起兵造反。

虽说他是凡人之躯,但他有超乎寻常的魅力与魄力,更是熟知兵法、眼界开阔。凭借种种优势,神君顺利打下大半江山,与妻子日夜相拥,疯狂弥补着前世亏欠。

但就在他要改朝换代,亲自登基为皇之际……临朝的开国皇帝,联合手下四大将士,设计陷害神君之妻,最终将两人残忍坑杀于皇城深处,趁机上位。

临朝皇帝,的确是得位不正之辈。

如此狠狠得罪了天上的神仙,他们自然会被诅咒降罪,除非重获秘宝、超脱凡俗,否则世世代代在劫难逃。说严重点,所有忠于临朝君主的百姓,在神仙眼里,恐怕都算不得无辜。

正因如此,在知晓这些隐秘后,趁着战乱四起,曾经身为武将的老太爷当场不干了,拖家带口就往山村里跑,直接隐姓埋名当起了富裕中农。

讲完这个凄惨的故事,老太爷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浑浊眼底似有不忿,越说越是激动:“我知道,宋家先祖对神君有所亏欠。但我们大夏之地历史悠久,自古以来只尊人皇,不敬天子!

“身为神君,他本就不该干涉大夏皇权更迭,更是不该亲自登基为帝,娶人族女子为妻!

“这般倒行逆施、违背万物规律之举,会给人族的未来造成无尽动荡、灾害与隐患!

“那狗娘养的神君心里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在一次酒后大醉时无意间透出口风,炫耀天宫生活,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宋葬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当年的四大功臣会选择背主篡位,是因为……他们要维护人族,阻止神君成为人皇?”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蓦然亮起。

【通关要求:掀开山村老者们极力掩藏的秘密(2/3)】

主线任务终于有所进展,宋葬放下心来,看向气喘吁吁的宋老太爷。

老太爷才刚破口大骂完天上的神君,正用力点着头回应宋葬,早已是一脸视死如归。

宋葬不由露出笑意:“太爷爷,您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老太爷呆滞片刻,也有些不知所措:“是啊,为何我还没死?”

“您是有福之人,合该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殷臣勾唇开口,“余下的事,让咱们这些小辈解决就好。”

“好,好……”

老太爷陡然渡过了自以为必死的劫难,老脸笑得像朵菊花:“孙媳妇,我知你绝非寻常女子,二郎能娶你回家,是他命好。

“若你们日后真有本事取回秘宝,必须把老头子我也带过去欣赏欣赏,白日飞升是何等壮观景象!”

“都听您的。”

殷臣似笑非笑,不动声色按着腹部,强势压制了石头精的抗议骚动。

宋葬在小朋友面前比较好说话,但他就不一样了。

如果秘宝真有妙用,他一定会抢来玩玩。

两日后,众人齐聚宁府,为即将到来的中元节做起准备。

帮宁燃布置了中元节的吓人装饰,学着做了千奇百怪的糍粑和五色糯米饭,以及最为经典的醉鸭。

宁府大厨倾囊相授,将大肥鸭子先卤后炸,一勺一勺滚烫的油将鸭子浇得表皮金黄,极为诱人。

一口下去酥脆流油,软烂鸭肉口感柔软又细腻,透着淡淡的香料风味与桂花酒的醺醺然,没有一丝腥膻。

宋葬很是喜欢,他认真学了做法,准备日后亲自下手。

“提前把我们叫来,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饭桌上,殷臣率先问起正事。

宁燃严肃点头,默默扶额:“我姨娘,好像是皇宫里出来的特务,负责暗中监视宁府。而且我还是姨娘的私生子,和宁焰没有血缘关系。

“府里的老人说,姨娘死后吐出了一堆蜈蚣臭虫,很吓人,宁老爷看见后吓得嘴唇发白,却让仆从好生安葬她……还给我多拨了三倍的份例。可从小到大,他从不主动来看望我。”

宁焰咬着鸭腿含糊补充:“我们宁家,绝对也是开国功臣的后代。我爹偷偷在祖屋里祭祀神君,烧了好几封请罪书。”

“徐国师是什么时候被皇帝看中的?”

宁燃意味深长地回:“在我出生之前,他便是永嘉帝的幕僚之一。”

事实明确,宁燃的杀母仇人恐怕与宁家没有太大关系,蛊毒莫名发作才是最大的诱因。

他的亲爹到底是谁,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至于两具尸体身上一模一样的尸斑问题,兄弟俩也找到了意料之外的线索。

就在前两天,宁夫人打杀了一名疑似偷盗银钱、强迫丫鬟的小厮。

由于小厮无父无母,更无妻子后代,再加上临近中元节的特殊忌讳……他的尸体,暂时被留在宁府冷库,没有扔去乱葬岗,以防传说中的“尸变”发生。

宁焰每晚都会来冷库检查一遍,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小厮在腐烂时渐渐生出的尸斑形状,居然也与宋大爷几乎一模一样!

兄弟俩联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直接找上知县李志,细细察看了几十年内,所有由官府经手的尸体仵作记录。

除了那些仵作画工不好的,皮肤过于血肉模糊的,图纸因保存不当等原由而意外损毁的,墨迹模糊到难以对比的记录以外……

每具尸体的尸斑形状与血管腐烂模式,竟然几乎都大差不离!就像把同一个人的尸体复制粘贴后,再粗糙地涂抹出了零星区别,可大体上真的堪称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背后所存在的可能性,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殷臣当即连饭也不吃了,转头就飞鸽传信,让知县李志帮忙杀死两个罪大恶极的死囚犯,然后同时放在烈日下曝晒,对比两者尸斑的生长痕迹。

事实证明,几乎毫无区别。

就连尸体屁股上隐约像是爱心的绿色斑块,也只有圆润弧度的细微差距。

“如果每个人的死亡状态都完全相同,最先腐烂的部位也完全相同,说明基因遗传和生活环境,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宁燃缓慢说着,神色再度变得严肃:“我猜测,临朝人的出生与死亡,都可能是被固定设置好的,批量设置。人族最终的死后归宿,也许无法自行改变。”

宁焰在揪头发:“你的意思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提前设置过的世界里?”

“本来就是啊,这可是游戏副本,”宁燃白他一眼,继续认真思考,“但最大的问题在于,理论上,游戏副本应该是极致仿真的超自由世界。

“副本自由度的展现,大家都有所体会吧?npc的行为和选择非常自由,会符合他们的人生经历、精神状态,也会随时因更多的未知经历而产生差别……

“他们也应该与现实世界的人类一样,死亡的姿态千奇百怪,腐烂的尸斑五花八门。可这次真的很奇怪,太诡异了。”

殷无雪一拍大腿:“怪不得!怪不得四大姓氏的名义传承,才是开启秘宝的关键,完全不需要基因和血脉相连。我就说嘛,这种事极不符合世俗常理……原来如此,这也是被提前设置好的神经规则。

“破案了,现在我严重怀疑,我们在世界中的世界中的世界!”

宁焰听得头晕脑胀,头发快扯光了。

“啊?啥?姐们你套娃呢?”

第111章 山村诡事(18)

宁燃对他这反应毫不意外。

知道自己的大哥思维简单,宁燃便揉着额头幽幽说:“你只需要知道两件事。第一,人类好,第二,神仙坏。”

宁焰似懂非懂:“那我们还造不造反了?”

殷无雪也哭笑不得:“当然!那狗皇帝对百姓做的恶心事儿,可比神仙还要变态呢。

“鲛人部队都出发了,计划是全部藏在护城河里,与正面攻城的镇北军呼应夹击,宁焰你到时候可别被吓着啊。”

“所以……我们要联合被欺压的鲛人一起打倒暴君,以挽救万民于水火。如果可以的话,连带着神仙也要顺便打倒?”

宁焰拆开一块被粽叶包裹的白糍粑,恍然大悟般边吃边说,“道长,我悟了!”

“……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殷无雪默默看向宁燃。

“一年前吧,宁焰是为了救我才变成傻子的。脑缺氧三小时,强行死而复生,被迟烟想办法救回来了。”

宁燃给他哥又夹了块鸭翅,扭头小声继续:“恢复意识之后,他就一直状态不稳定。有时候特别正常,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缺根筋儿。殷道长,你有解决办法吗?”

殷无雪犹豫片刻,小声试探:“我能加入未来研究院吗?”

“你能治好他,我就找迟烟为你强力推荐,咱们很缺人的。”宁燃正色道。

“说好了!我会尽力试试,他的情况比较像污染后遗症,比较邪性,迟女士救活他的手段也挺邪性……可能要查阅偏门古籍才行。”

殷无雪压抑着兴奋情绪,认真回答。

她自顾自深思熟虑片刻,眨眼后,居然像变戏法般“砰”地消失在餐桌前,吓得宁焰差点被糍粑噎死。

宋葬从头到尾没说话,因为他在偷偷给殷臣抢鸭肉吃。

宁家厨子拢共做了两只醉鸭,鸭腿和鸭翅没多少对。

而宋葬在鹤林山庄的时候,几乎天天和宁家兄弟一桌吃饭,对这俩货的进食速度很是熟悉。

他们就是两个超级大饭桶,饿死鬼投胎,还喜欢突击比拼谁吃饭更快……手慢一点可就什么都夹不到了。

于是宋葬全神贯注地抢了十分钟菜,殷臣的精致瓷碗早已被堆得冒尖儿,实在装不下再多食物。

“殷臣,你没胃口?”他心头疑惑,发现殷臣的神色隐约有些怔然。

“……你挑的好儿子,正在我肚子里发疯呢。”

殷臣瞬间恢复正常,还似笑非笑地掐着他的脸,语气嘲讽:“呼风唤雨,搅动风云,很有生命力。”

那小屁孩就是块石头成精,压根不懂神仙的底细,会发出抗议也很正常。

宋葬不打算进行任何“胎教”,它有自我思考的能力,被殷臣这样不平凡的存在带在身边看世界,总会开拓视野、逐渐理解一切。

如今最重要的是,哄哄殷臣。

宋葬挪着椅子凑近了些,偏头吻上他修长又漂亮的手指,黏黏糊糊说:“那我亲你一口,你多吃两口,好不好嘛?”

“只有亲嘴才算数。”殷臣指尖微颤了下,态度却毫不动摇。

“有别人看着,我会害羞的,等回屋了再慢慢亲,”宋葬将声音又压低几分,暗示道,“宁府有帮忙换水的丫鬟,特别方便。”

“小情侣别说话了,我们听得见!”宁燃痛苦扶额。

殷臣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叛逆劲儿顿时就上来了,直接侧身在宋葬唇角狠狠咬了一口,留下肉眼可见的泛红印记。

“我就亲。”

殷臣不紧不慢地说着,夹起鸭翅,扔回宋葬碗里。

宁燃:……

不仅亲到了宋葬,还恶心到了在座所有单身玩家,殷臣心情颇为愉悦。

愉悦的他思忖片刻,又毫无停顿地提起正事:“宁燃,我建议你把冷库里的尸体全烧了,别管你姨娘的问题。鬼魂才是最弱小的怪物。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他们都有随时尸变的可能性,甚至主动对人类展开攻击。”

宁焰嚼着糯米饭:“所以老大,你觉得我们的推测到底对不对啊?”

殷臣颔首:“生前自由,死后归天……这个副本,不像是世界里的世界,更像一栏半封闭的羊圈。”

“我们是羊,神仙是牧羊人?”宋葬若有所思。

“嗯,举个例子。在宽阔草原上放羊时,牧民无法支配羊群的走向,但他们可以利用牧羊犬来进行驱赶、约束。

“把羊养肥以后,只要宰了它们,无论是烧烤煲汤吃羊肉,还是剥了羊皮做成棉衣外套,都在牧民一念之中。可随意支配,为所欲为。”

“卧槽,这次我是真听懂了,这个例子好形象,嘶……”宁焰表情扭曲,“鲛人族,也算是羊圈里的牲畜之一吗?”

“黄羊的肉,紧致柔韧,比绵羊更加美味。”殷臣意味深长。

正好说到鲛人一族,殷臣便提起了苍木山里的古老阵法。

他去放置夜明珠时,便感觉有些奇怪。以他的阅历来看,这阵法不是佛道法术,更像仙人手笔。

想要设计如此精密玄妙的阵法,本就难如登天,几乎非仙人不可为之。

而若想发挥出阵法的完整实力,唯有残忍破开鲛人女王的鱼尾,硬生生取出那颗举世罕见的宝珠,才能做到。

但问题在于,鲛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足以超越任何普通妖物。

随便一尾巴甩过去,就能将石头精给打成细碎软烂的石头粥。

在肉身强横至极的改造人出现之前……就算是精通术法的高深道士,就算是几拳打死山君的威猛武者,也没有可能轻易杀死一只鲛人。

更别提,鲛人之王那颗最是独特的夜明珠了。此般天材地宝,在凡俗民间从未真正出现过,更像是年轻人喜欢听的志异传说。

但凡理智正常,人类绝不会对其抱有丝毫的痴心妄想。

哪怕真的费尽心机、九死一生,成功拿到了绝世至宝……又有谁会傻到暴殄天物,只用它来镇压一个村中山头的魑魅魍魉?

正常人宁愿把宝珠磨成粉,自己吃掉,也不会将其置于山泉阵法中,一放就是千年之久。

唯独仙人,丝毫不缺灵材资源,更不会将随手便能捏死的鲛人放在眼里,才有可能如此行事。

就像家底丰厚的牧羊人,会随意把最肥的那只羊杀了,将羊八宝腌制后拿去打火锅、泡酒,或是随手扔掉。无论怎样处置,都不会有任何重大损失。

将近期发生的各种事件串联起来,殷臣的例子确实算是最为贴切。

神仙并没有彻底掌握这个世界,也无法直接控制人类的言行举止。

祂们采取的应对措施,就像是放出了几只不太熟练的牧羊犬,来约束肥羊们散步和吃草的范围。

也像一种反复试图“拨乱反正”的预置防御程序,对人类的未来走向围追堵截。

宁燃听得很明白,表情微凝,没再说话。他虽然日常嘴毒态度不好,但关键时刻绝不作妖。

埋头加快速度吃完饭后,宁燃转头就找出了火折子和一大桶食用油,大步朝冷库走去。

“殷无雪你人呢,过来帮忙驱邪!”他边走边喊了两声。

殷无雪不知跑哪儿去了,还是没有回应。

宋葬想了想,也跟着宁燃一起下去看看,毕竟要被烧掉的尸体,再怎么说也算是他家长辈。

身为“孕夫”的殷臣被他留在原地,瓷碗里还剩许多漂亮鸭肉,都是宋葬偷偷夹来的。

殷臣若有所思地盯着碗,良久后才夹起一块腿肉,慢悠悠放入口中。

宁焰欲言又止,没忍住好奇心:“老大,怎么会是你怀孕啊?不该是宋宋怀吗?”

“为什么是他怀孕?”殷臣语气不解。

宁焰比他更为不解:“因为你是上面那个……?”

殷臣夹菜的动作停顿片刻,陷入沉思。

偶尔兴致上来,他会主动坐在宋葬腰上,勉强也能算是上面那个?

但绝大多数时候,在熄了烛火的夏季深夜里,殷臣都更喜欢躺在冰凉湿润的蚕丝床单上,无脑听从宋葬的安排。

宋葬好像比他熟练多了。

就算起初生涩,很快也会信手拈来,用柔软的绸缎和发带,还能玩出点有趣的小花样。

听说,殷无雪赠送的一次性技能书,在其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殷臣的夜生活体验,愈发丰富多彩,还因此对她改观不少。

如果她被大量的信力冲垮神智,甚至变成庞然扭曲的巨人观……日后,可以再多救她一命,以示谢意。

“我就是喜欢怀宝宝,可以增进感情。”

他的想法开始逐渐飘远,于是随口对宁焰应付了一句。

宁焰双眼发光:“增进感情……原来如此,如果这招真的有用,直男能用不?女孩子喜欢会怀孕的男人吗?下次我也试试!”

殷臣听得无语片刻,扶额道:“别人我不知道,兰玉珩肯定喜欢,她不想自己生孩子。”

“老大教教我,你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啊?”

“你学不会。”

“求求你了!”

与此同时,地下室冷库。

被打杀的小厮尸体还算完整,宋大爷却只剩了半张脸,腐烂脸皮下露出两排松垮的牙床,看着实在有些狰狞。

“先把冰块移走,慢慢来。”

“好的宁哥。”

两人卷起袖子,刻意避开躺在墙角的尸体,一边闲聊着一边开始干活。

“对了宁哥,县太爷派来的官兵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完全没醒,很诡异,”宁燃扭开油罐子,舀了一勺洒在小厮身上,“那种使人昏迷的无形力量,到底是什么?”

宋葬试探着碰了碰宋大爷的眼皮,,随口回应:“单从它展现出的攻击形式来看,我觉得最像魑魅……魑魅和某种高维生物的力量混合体。”

宁燃动作一顿,忽然扬起眉梢:“等会儿,有点道理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就是魑魅的其中一类?

“我打个比方,将一台普通的商用无人机拆开,进行超现代的军事化芯片改装,内置高精尖电磁弹药,外装添加隐形涂料,并且可以加长距离远程遥控。

“它保存了原有的出厂基础功能,平日可以用来俯拍风景,战斗时却会爆发出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恐怖力量。”

宋葬听得头晕,努力将这事儿简化一点:“意思是,只有杀了神仙,才有可能彻底解决他们昏迷不醒的问题?”

“还有一个办法,提前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以防他们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反过来攻击我们。”宁燃越说越是跃跃欲试,杀心大起。

“……婴儿也杀?”

宁燃递给他一只油勺,挑眉:“一视同仁。我在这游戏里杀过几百个婴儿,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孤儿院副本,简直恶心至极。”

宋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支持也不反对,扭头拿着油勺往宋大爷身上泼洒,尽量浇得细致些。

他边倒油边和尸体聊天。

“大爷,鬼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谁告诉你鬼竹可以杀人的?”

“太爷爷没跟你说过诅咒的事,对吧?我能理解你遭遇背叛的愤怒,可是,你真的想杀死所有宋家人吗?”

“我很好奇,逃难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发现宋唯一不是你的儿子呢?我怀疑,有人想让宋家彻底绝后,全家死绝,所以你被利用了。

“如果你当时真的杀了阿奶,那你就点点头,行吗?”

“咔、咔……”

下一瞬间,僵硬的骨骼摩擦声,从尸体颈椎处悄然传来。

宋葬的动作陡然僵住,惊愕地睁大眼睛,腿一软就白着脸瘫坐在了地上。

宁燃立刻放下油勺:“怎么回事?”

宋葬用手撑着身子向后挪动,眸里含泪,颤声说:“宁哥,他刚才动了,他对我点头了。”

宁燃没说话,直接点燃两只火折子,毫不犹豫朝尸体扔去。

烈火轰然升起,溃烂松软的皮肉在高温中迅速融化,黏腻如浓稠液体般不断滴落。

宋大爷被烧得几乎只剩骨架,却依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残余烂肉堆积在脸上,无端透出些丧失理智的扭曲怨恨,拖着沉重的双腿,歪斜迈步冲向两人。

宁燃拎起宋葬的衣领向后猛拽,谨慎地快速后退。

幸好宋葬浇油时很是细致,不出多时,烈火就将宋大爷脸上的皮肉彻底烧成飞灰。

也恰在此刻,一抹纤细而虚幻的身影,在火光中悄然倒映而出,长发披散,手持锦帕,是个女鬼。

她的身影随着火焰同频摇曳,哀怨泣诉,摇头晃脑,却遏制着尸体再次靠近的速度。

“姨娘,是你吗?”宁燃瞪大眼睛。

女子哭声愈发哀伤,沁出浓稠的仇恨与血泪。

宁燃心想,干脆也不需要等到中元节了,连忙大声问:“娘,是谁辜负了您,是谁害了您,是徐国师还是那狗皇帝?儿子未能为您生前尽孝,迄今仍有无上遗憾!

“娘,您只要给我一个名字,儿子愿倾尽全力,为您报仇雪恨!”

话落瞬间,哭声一滞。

火光里影影绰绰,逐渐现出一张狰狞至极的恐怖人脸。

从骨骼轮廓中,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男人,但他没有脸皮。

红白相间的肌肉纹理严重充血,彻底坦露的血红牙床有些溃烂,蠕动的蛊虫从他眼窝里探出触角,在黄白脂肪层里四处游走。

那女鬼未曾解释什么,掩嘴哀哭半晌,目光一直落在宁燃身上,将他从头到尾极为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缓缓消失于烈火深处。

火光愈发强烈,几乎将冷库彻底覆盖,浓烟滚滚,足以将任何活物烧成灰烬。

宁燃若有所思:“有点太恶心了。他的脸被折腾得那么惨,肯定是人为所致。这个人应该在皇宫里,也许是我爹,还可能是把我娘害死的家伙……很难说。”

唯有打进皇城里看看,才会得知真相。

他在思考,而宋葬被呛得流眼泪:“宁哥,我们先走吧?这里,咳……太呛人了。”

“啊,差点忘了还有你在,”宁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先上去,我还要做防火措施。”

宋葬拔腿就跑,趁机哭着去找殷臣求安慰。

殷臣根本没感觉到什么危险,一头雾水地搂着他,结果却被他拉着回了客房,径直就往床榻上带。

宋葬楚楚可怜地流着眼泪,柔软嘴唇因恐惧而咬得泛白,一边小声抽泣,一边脱他衣服。

“……你哭什么?”殷臣赶紧抬手拔了发钗,茫然无措地问。

“我害怕。”

宋葬忍着哭腔软声回答,对他下手时却是一点也不软。

殷臣呼吸重了些,难以抵挡这种态度,轻抿着唇偏过头,默默放弃抵抗。

黑发散落堆叠垂下,滚烫泪珠落在脸侧,一连串滑入颈项深处,滚动的喉结被虎牙贴着碾磨撕咬,颤抖眸光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宋葬,你故意的。”

“我没有。”

为了堵嘴,宋葬立刻吻上他温热的唇,厮磨着呼吸交缠,黏黏糊糊地继续撒娇:“我都哭了,你哄哄我。”

殷臣从没想过,哄个人居然能累成这样。

黑眸含泪的宋葬哭着吻他,这一行为就好像有某种魔力,让他无法强硬地拒绝任何要求。

落入弱势的后果,就是被狠狠欺负了一顿,占尽便宜。

快乐攀上顶峰的感觉,与痛苦几乎毫无区别。而且这一回,他腰很酸。

真的很酸。

殷臣黑着脸抬起手,在宋葬腰侧狠狠拧了一把。

宋葬没有反抗,格外餍足地懒洋洋躺在床上,任由殷臣对自己为所欲为。

摸摸抱抱腻歪一会儿,两人刚熄下去的兴致很快又重燃起来……然后愉快地厮混了大半天。

殷臣还特意把半块小石头给放了出去,让修竹带着俩孩子去城里随便吃喝玩乐。

修竹一手抱着张家婴儿,一手牵着半大男孩,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陷入沉思。

他完全想不通,小石头究竟是从哪来的野孩子。

出于私心,修竹试探着拐弯抹角问了几回,小石头都理直气壮:“我爹是宋葬,我娘是宋葬的媳妇!”

被迫接受现实,修竹大受震撼。

……难不成,长公主其实早早就生了孩子,早早就曾与这乡村野夫无媒苟合!怪不得她会躲来田家村,原是想体验普通农家夫妻的小日子吗?!

修竹心里又酸又涩,焦虑至极,被难言的怒火与妒忌燎烧着大脑,连记忆也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空白。

两个时辰后,他抱着完好无损的俩孩子站在宁府门前,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那野孩子居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跑。

小石头重新变回了半块石头,化作流光冲入殷臣腹中,张口就开始嘀嘀咕咕、义愤填膺地找“娘”告状。

殷臣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修竹居然也会驯鸽。

他借用书铺的纸笔写信,控告长公主与野男人私通,恳请天子出手惩治,利用信鸽将其寄向了京城的方向。

“难道修竹是皇上的人?”

“不应该,他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对我心有爱慕。他很忠诚,此前从未去过京城。”殷臣若有所思。

“……等等,你知道修竹喜欢你?”宋葬蓦地坐起身来,黑曜石般幽沉的眸子深处泛起丝丝寒意。

殷臣微微一怔,不理解他为何如此在意。

无限游戏里喜欢殷臣的人很多,而且神经病玩家更多,npc是最不足为虑的那一类。

曾经有个疯狂的男玩家,对他心生爱慕,直接在副本把灵魂献祭给邪神,就为了签订扭曲的阴暗契约,和殷臣打一炮。

……然后殷臣把他一刀砍死了,结局很完美。

“这是角色设定,”迷茫的殷臣尝试解释,“谁当长公主,他就喜欢谁。”

宋葬笑意不达眼底,轻声问:“所以,为什么梅迪莎喜欢我的时候,你会那样不高兴?”

殷臣被问住了。

他垂下眸子,艰难思索片刻,试探着给出答案:“因为我能控制自己,但控制不了你。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欲望……但我不知道你会想要什么。”

这两句话里潜藏的情绪,隐隐透着些许不安全感,实在不像殷臣会表露的感情。

但宋葬非常满意。

知道殷臣也会有不安全感,反而让他很有安全感。

“你只想要我,对不对?”宋葬弯起唇,“快点承认,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殷臣神色一僵,真有点怕宋葬继续哭下去,今晚两人都别想睡觉。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嗯,我只想要你。”

宋葬更满意了,奖励似的亲亲他侧脸,不动声色地吹起枕边风:“明天就要正式攻城,我们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人士。

“修竹也许被控制了,就像万花蛊那样,你觉得呢?”

殷臣瞥他一眼:“行,我们现在就去把他开膛破腹,找虫子,满意吗?”

“殷臣,你真好~”

三分钟后。

殷臣用刀背把修竹拍晕过去,直接顺着他的后脊椎划开一条血线。

“石头,你看一眼。”

殷臣说完后停顿数秒,紧接着再次抄起匕首,将刃尖狠狠扎进腰椎左侧,向上一挑。

一只肥硕至极的乳白蛆虫,被匕首贯穿着带了出来。

它约有人类拇指宽度,外表柔软,身形极长,殷臣足足拉扯了将近十秒,才将整条蛆虫完整地带出修竹体内。

“环绕脊柱,以螺旋状的形式一路缠上颈椎,很阴邪的下蛊方法。”殷臣蹙眉。

宋葬已经备好了铁锅,蠢蠢欲动:“好多肉,赶紧炸了吃掉吧,肯定能加抗性。”

“……宋葬,有些时候你真的很变态。”

殷臣敲了下刀柄,随手将蛆虫扔进锅里,幽幽说。

“是吗?也许我们接吻太多次,我把你的那份变态吸收掉了。”宋葬勾着唇说,盖上锅盖,丝毫不以为耻。

【你食用了真龙蛊·成虫,抗性+30】

很显然,修竹体内的蛊虫已然存在许多年,用于监视长公主的言行,通风报信、暗传隐秘。

永嘉帝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他的女儿。

亦或者说,他从未在意过任何亲生孩子,无论男女,他只想要稳固皇权。

“修竹能知道什么?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遗腹子的线索,”宋葬乐了,“得知你在乡野里怀孕生子,以永嘉帝的德行,反而会看你更加顺眼。”

“杀他吗?”殷臣掂掂匕首。

“算了,还需要他帮忙带孩子呢。让他眼睁睁看我们相亲相爱,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宋葬,你真的很变态。”

中元节当天,清晨的街市热闹非凡。

盛大热烈的祭祖游行,震慑鬼怪的锣鼓表演,在临朝各处纷纷开场。

永嘉帝注重仪式感,因此皇城里才最是热闹喧嚣。

身材精壮的高大汉子们赤着上身,面涂艳丽油彩,扮作关公钟馗等人间英杰,手持棍棒武器,个个威武不凡。

他们列队嘶吼、载歌载舞,在熙攘欢呼的人群中缓缓前进。

——逐渐靠近紫禁城的方向。

锋利的刀枪全是精铁打造,坚硬的棍棒皆由道长开光。

谁也没有发现,他们是鲛人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