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山村诡事(19)
鲛人一族自古得天独厚,似人似鱼,可被视作智力极高的两栖类哺乳动物。
男子无需孕育宝珠,可凭自身意念随意分开鱼尾,随时化出人类双腿,在陆地上停留一段时间。若每日浸泡大量海水,甚至可以永远在人世间生活。
可惜如今是古代,科技毫无发展,道法皆被限制。
大海是他们温暖美好的故乡,却也是鲛人占领世界的最大阻碍。
与靠谱的人类合作掀翻暴君,让半鲛人成为两方媒介,算是无可奈何的折中之法。
身份文书的问题很好解决,由县太爷李志负责伪造,再由殷无雪进行二次加工,能完美地以假乱真。
镇北军已经抵达京城之外十多里,正在暂时停步休整。有殷无雪坐镇,消息一条也传不出去,正好让鲛人出面当马前卒。
一队鲛人潜藏在京城外围的护城河内,另一队士兵充当“戏子”在清晨进场,可以提前探查更多未知信息,随时修正后续的突袭与埋伏策略。
进了京城,鲛人们窥伺偷听着百姓的闲谈八卦,还意外得知了一件荒谬之事。
就在一周前,永嘉帝突然昭告天下,颁布寻人启示,寻找一名格外酷似“开国皇帝”的年轻男子。
据说这事儿的起因,是某一天深夜时分,徐国师半睡半醒间忽察有灵光闪过,连夜冲向观星台进行占卜……
国师表示,崭新的紫薇帝星已然出现,二星连珠,相互托倚,光脉灼灼,说明大临王朝将会更为昌盛。
而那颗冉冉降世出现的新帝星,正是太//祖的命格转世,他理应被尊为圣子,接回宫里,给予无上尊荣。
看来永嘉帝是真的急了,为了找到先皇遗腹子,居然开始直接胡扯故事。
当然,这位年轻男子的基础特征,与“在乡野偷偷成亲的恋爱脑长公主”,几乎没有一点类似之处,完全怀疑不到殷臣的头上。
倒是不少人听闻消息都趋之若鹜,幻想自己一夜飞升为人上人,于是纷纷前往皇城找上官府,自称是转世圣子。可惜经过验证,无一为真。
……虽然全是假货,但永嘉帝并没有将这些人赶走,而是格外“仁慈”地将他们养在了皇宫里,好吃好喝善待着。美名其曰,为太///祖爷爷积累福德。
可天上哪有平白掉馅饼的好事呢?有出宫采买的杂役透露,其实那些人都过得生不如死,被斩断四肢,挖出心头血,扔进了徐国师及其弟子的炼丹炉里。
一排排的人彘则被立在皇帝寝宫之中,成为他心情暴躁时的人肉练箭靶子。
这些混淆视听的炮灰,居然也会被如此残忍虐待,足以说明永嘉帝对遗腹子的深切恨意,堪称丧心病狂。
然而殷臣完美避开了一切追踪。
他甚至是名正言顺进入京城的,没有做任何掩饰。
皇家对于中元节的安排,其实颇为丰富。
正午时分,永嘉帝将会带领皇子进行祭祖仪式,朝臣皆要参与。
祭祖过后,他将在玉凌宫里召开“家宴”,本质上就是大肆欣赏歌舞表演,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肉,“以敬先祖”。
节假日时期的特殊支出,由国库负责出资,不走天子私库。正因如此,永嘉帝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享乐的绝佳机会。
而身为长公主的殷臣,自然也在家宴邀请的范围之内。
他进城时只带了一队护卫,两架马车,隐姓埋名的李志,以及沉迷于古籍的何文彬。行事作风很是低调。
而宋葬早已提前一天跟着宁焰出发,以外出旅游的名义,把宋家人都带来了京城。
他们直接搭上宁府的商队马车,日常开销也一并算在宁焰头上。
虽说眼瞧着副本即将收尾,宋葬却没有彻底放松警惕,他还惦记着自己莫名其妙的个人任务。
无论“不要被吃绝户”究竟是什么意思,宋葬必须要维持谨慎,保证宋家全员都性命无恙,安全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为此,宋葬毫不吝啬地花费重金,在京城最好的酒楼里包了三间厢房,供家人居住。
他还请来几个类似导游的专业人士,专门带着爹娘哥嫂出去逛街。
嫂子如今是孕早期,但尚未出现严重的孕反现象,胎象稳定,正好可以赶紧享受一下旅游的乐趣。
田月香玩得最开心。
自从宋葬“成家立业”以后,她终于把他当成一个靠谱的成年人来看待。不管宋葬能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厉害事儿,在她眼里都很正常。
毕竟宋葬可是她的儿子,打破了一脉单传的诅咒,拼死生出的金贵幺儿,自然命格不凡。
欲言又止的宋唯一,见她这样更是不敢说话,老实地跟在妻子身后。
他俩一大早就起床围观游行去了,看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怀孕的嫂子没有去凑热闹,与宋嗣一道坐在酒楼大堂听书。
今儿的说书先生,在讲《无雪道长系列之大闹三清殿》,剧本出自宁焰之手。
剧情发展越来越酷炫狂霸龙傲天,但临朝百姓就吃这套,还在民间激起了一阵道士潮流。
宋老太爷最是淡定,他很清楚宋葬想做什么,意味深长地抽着烟,感慨道:“年轻人合该出去闯荡冒险一番,做出丰功伟业,以前是我太胆怯,也太狭隘了。
“人皇治世,不畏于天。敢于逆天改命,才是破解这狗屁世道的正解。二郎,别忘了把老头子我也接出去看一看,仙人秘宝究竟有何神妙之处。”
宋葬笑吟吟地应下这话,转头离开酒楼,坐上了公主府派来的一抬小轿,低调地从后门进府。
长公主的确最是受宠。
他虽然已经在封地定居,但皇城之内,依旧保留着恢宏豪华的公主府邸,坐落于皇宫东侧,距离极近。
只要坐上马车,不到三柱香的时间便能进入皇宫,和永嘉帝随时相见,一诉父女情深。
当然,青天白日可不是造反的好时机,他们准备先进宫享用一顿皇家菜肴,顺便探探宫里的实力底细。
为了方便行事,宋葬特意打扮成了丫鬟。
长公主的贴身大丫鬟,地位可比不受宠的妃嫔还要高超几分。
不出意外,宋葬的女装扮相比殷臣更为合适。
虽然同样身形高挑,但宋葬显得更纤细孱弱些,稍微抹些脂粉,抿了红纸,再用银钗挽起黑发……
看着如同备受宠爱的富家小姐,漂亮又精致。
修竹呆呆抱着婴儿坐在一旁,看向宋葬,眼底的惊艳难以遮掩。
“看什么?”
殷臣冷不丁发现他的眼神微妙,不由眯起眸子,冷冷问道。
“公、公主?!小的不敢乱看,只是感觉驸马爷的女子打扮,格外美丽……”
修竹被吓了一跳,赶紧傻乎乎地坦白心情。
看来取掉蛊毒,确实有用。
这小书童的眼睛,又一次变得愚蠢而清澈……一眼就能看见底。
殷臣压了压内心升腾的杀意,淡声吩咐:“午后你随我一道进宫面圣,带上那个婴儿。”
“啊?是,遵命!”
修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稀里糊涂间,脑袋里出现了许多毫不合理的奇怪记忆,甚至还有许多空白画面,让他很伤脑筋。
他生怕被公主嫌弃,如今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只能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而宋葬早已不将他视作威胁,红着脸提起裙摆,在殷臣面前转了一圈。
他小声问:“好看吗?”
“好看,”殷臣的手绕过乌黑长发,贴在宋葬微凉的后颈上,暧昧地揉捏片刻,悄然压低嗓音,“下次,穿着裙子□□。”
“……嗯。”
宋葬软绵绵地应了一声,脸更红了。
好变态啊,但他喜欢。
殷臣确实很喜欢宋葬的少女扮相,上了马车还要黏黏糊糊地扣着他手腕,反复吻他。
宋葬被迫补妆,费了一整块胭脂红纸。
其实殷臣今日穿得更为郑重,层层叠叠的鲛纱裙摆繁复华丽,如流光瀑布般摇曳而下,被烈日照耀着反射出夺目光彩,将马车厢也衬得逼仄。
明艳张扬的受宠公主,合该有这般盛大的架势,宋葬越看越喜欢,还故意勾引他主动多亲几口。
可惜贴贴的时光总是短暂,进了皇宫,即便是长公主也需要下车换乘。
公主可继续坐上八抬轿辇,其余的仆从则必须步行跟随。
“你也上来,父皇不会责怪于我。”
宋葬来不及拒绝,就被殷臣拉了上宽敞的轿子,极为放肆地搂在怀里。
八人抬轿,负担他俩的重量算是绰绰有余,一路都很平稳。
但宋葬做事谨慎,依然伪装成拘谨丫鬟的模样。
他微微垂头,扶着殷臣的手臂,好似极为坐立不安。
“放松点,我养面首很正常的。”殷臣勾着一抹散漫的笑,随手捏捏他的脸。
宋葬却咬着唇摇摇头,压低嗓音:“我已经闻到血腥气了,特别浓郁。这里有股阴森森的感觉,很不舒服……这些宫人都闻不到吗?”
殷臣对此并不意外,偏头贴着他耳朵低声回:“要不你再仔细看看?他们确实闻不到。”
宋葬神色一僵,连忙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洒扫太监。
那太监身形颇为清瘦,将扫帚横着贴在身前,谨小慎微地站在墙边躬身行礼。
宋葬皱眉扫他一眼,视线被他手上的那把扫帚吸引而去,随即心中顿时悚然。
——那是鬼竹。
从扫帚的加长手柄到切成丝片的细竹条顶端,竟然全部都由鬼竹制成,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淡淡阴气。
宋葬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慢慢往上移,透过那顶近乎遮挡全脸的太监帽子,盯着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那不是因为虚弱或恐惧而泛起的灰沉,他的嘴唇,更像一个死人。
“嘘,别回头。别让他们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殷臣轻轻搂着他,低声提醒。
目前看来,只要不点破这些活死人的真实身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宋葬脸色惨白,瑟缩着垂头靠在殷臣肩侧。
身后的脚步声越听越是沉重、僵硬,像牵线木偶般一步一步向前拖拽。修竹鲜活的小碎步反而格外突兀。
怪不得,前来迎接公主的宫人们都没什么存在感,只低着头沉默做事,无比安静。
他们身上的死人味儿,其实并不算多么浓郁,脂粉香囊与深宫的血腥味混杂交融,完全没有出现强烈的尸臭。
若非仔细定睛观察,随意看去实在难以分辨端倪。
而且……宋葬能感觉到,这些人的体内,分明也残留着生的气息。
——蛊虫!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玩意。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宫人体内的蛊虫全都挖出来吃掉,抗性大丰收。
宋葬有点饿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继续瑟瑟发抖地黏在殷臣怀里。
相比起立刻大吃特吃,他更喜欢被殷臣抱着哄一会儿。
活死人的抬轿速度并不算慢,而且非常稳定,很快两人便抵达了玉凌宫。
酒香盖过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殿里幽幽传来清雅的丝竹管乐声,双面排开的餐桌上,摆满茶点与各种精致小吃。
身姿轻盈的舞女们以白纱蒙面,穿着青素薄裙,在大殿中央莲步轻舞。
而永嘉帝抱着最小的儿子坐在上首,侧头与皇后高声说笑,心情似乎颇为愉快。
殷臣的两个公主妹妹早早就来了,她们作风都很嚣张狂妄,搂着清俊的面首喝酒,对舞女的姿态评头论足。
相比而言,皇子们显得格外老实本分,安静拘谨地坐在餐桌前,连酒也不敢多喝几口。
毕竟永嘉帝的疑心病太过严重,就连远在海县的村民都会偷偷讨论几句。
余下不多的幸存皇子们,都很害怕自己被父皇抢先弄死。
殷臣领着宋葬走入玉凌殿,姿态散漫地随意一礼:“父皇,孩儿来迟了,有好酒吗?”
永嘉帝瞪他两眼,随即抚须大笑:“缺不了你的!哈哈哈哈,还是雪儿最得朕的心意!”
——没错,从严格意义上而言,长公主的官方姓名就是殷无雪。由永嘉帝亲自赐名。
但玩家们基本不提这事儿,殷无雪更不敢冒用殷臣的名字,在外头宣传自己的高深道法。
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长公主的闺名,所以殷无雪自称是无雪真人,反倒不会引起太多麻烦。
宋葬听得唇角抽了下,忍住笑意,低头扶住殷臣左臂,与他一道坐在永嘉帝右下首的位置。
衣着精致的活死人宫女们,拖着缓慢的步伐从桌后出现,替长公主端上崭新的热乎糕点与美酒。
备受皇恩的孩子,待遇就是格外不同,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宋葬拿起筷子,负责替长公主布菜和试毒,趁机喝了一口宫里自酿的玉泉酒。
甘酿入喉,宋葬愣了半晌,眸子微颤。
系统提示来了,却与以往司空见惯的通知都不一样。
【你饮用了真羽仙君的玉泉酒,生命+1,抗性-1。】
抗性居然少了一点?
真羽仙君又是何方人物?!
无论他究竟是谁,宋葬都感到无比兴奋。
宋葬早在苍木山上吃过大量蛊虫,抗性几乎涨了成百上千,就算每喝一口酒就会失去一点抗性,他也毫不在意。
能增加生命的东西,才是无限游戏里最为稀缺的罕见宝物。
感受到宋葬的跃跃欲试,殷臣也挑眉喝了一口,随后睨着他低声说:“悠着点,别醉倒了人事不省。”
“你需要多喝点吗?你的那把刀……”
“不,都给你,”殷臣顿了顿,再次强调,“我真的不需要。”
宋葬这才似信非信地点了头,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
嘿嘿,躲在长公主华丽的裙摆下,大口喝酒。
宋葬心情愉悦,一大壶酒最终全被他喝得一干二净。
强行加了几百点生命值,宋葬顿时感觉精力充沛、气血旺盛,在酒精的叠加作用下神采奕奕。
稳稳的,很安心。
与此同时,徐国师终于姗姗来迟。
按照年龄计算,徐国师已然是一名中年男人,但他丝毫不像宋葬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看起来竟是一个极为俊美的高挑青年。
一身不染尘埃的雪白道袍,唇角带着浅笑,身姿挺拔,芝兰玉树……吸引了许多妃嫔的欣赏目光。
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若想声称自己可以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徐国师只要顶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走出来转几圈,就会格外令人信服。
宋葬不由又仔细打量起了永嘉帝。
这人被徐国师衬得像个猥琐男。
被酒色掏空,眸光虚浮,眼底泛着阴邪的气息。但他自我感觉良好,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还当场嗑了两枚由国师炼制的红丸,精神亢奋,胃口大开。
皇子妃嫔们谁也不敢指出问题,只能昧着良心出言奉承,生怕被这暴君当场杀了头。
他们倒不像永嘉帝那般虚弱,至少身体都很健康,但是……精神状态显然有问题。
恐慌不安,眼神闪动,手脚和嘴唇都不太听话,时而会不自觉做出机械刻板的各种小动作。
很像动物园里被严格圈养、没有自由的猴子。
宋葬猜测,他们大概是喝玉泉酒喝多了。普通人若是频繁接触这种“宝物”,只会在漫长的生命中一步一步走向疯狂,最终彻底丧失神智,成为任人宰割的愚蠢猪猡。
不必想,徐国师肯定在这事儿上掺了一脚。
更令宋葬感到难以忍受的是,这位国师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偏头,盯着殷臣的方向。
更准确地说,他是在观察宋葬。
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而病态的笑容,意味深长的黏腻目光有些阴湿,落在宋葬湿润的唇角反复游动。
宋葬对这种视线非常敏感,也大概清楚国师为何会如此看他。
【假面】的第三技能,终于找到了实施目标。
殷臣黑着脸,在宋葬腰侧掐了一把:“你的万人迷系统又启动了?”
“嗯。”宋葬一脸乖巧,老实承认。
他知道徐国师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徐国师能给他带来坚定的忠诚与爱……那必然也不是什么阳光健康的情感。
幸好永嘉帝同样很爱徐国师,频频找他说话,才让那令人浑身不适的视线暂时移开。
这场家宴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
除了吃喝与观看歌舞,永嘉帝还特意让预备皇商们入殿觐见,借用过节的由头,要求商贾给他送礼,并将收到的礼物在殿中一路排开,任由皇子嫔妃点评观赏。
宁府也是前来送礼的预备皇商之一,竞争力极强。
负责人自然是宁焰。他不发神经时,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光俊朗的大好青年,很讨长辈喜欢。
宁焰给永嘉帝献上几款“仙丹”,摆明了就是来和徐国师打擂台的。
九九还魂丹,金枪不倒丹,还有铜墙铁肤丹……一切仙丹原材料,皆由宁府独家供应,秘而不宣。
宁焰表示,皇帝大可当场验证仙丹的真伪。
永嘉帝闻言便大笑出声,边笑边拿起腰间佩剑,一刀就捅穿了坐在他左下首的无辜大皇子。
大皇子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杏黄袍子中洇出刺目红晕。
宁焰露出爽朗一笑,态度自信,将还魂丹轻轻掂了掂,转手曲起一指,精准地弹入大皇子口中。
“呼——哈!”
大皇子瞬间死而复生,效果无比震撼。
他捂着胸口猛然坐起身,惊恐地喘着气,因濒死带来的极致恐惧而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直流。
永嘉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嫌弃地开口:“大皇子殿上失仪,扣三月俸禄,来人,拖出去打十板子,即刻禁足。”
带刀侍卫将痛哭的大皇子越拖越远,哭声逐渐微不可察。
他就这样被皇帝放弃了。等待他的宿命恐怕绝非禁足,而是直接扔进冷宫,砍断四肢,成为国师手中的材料。
殿上众人齐齐低头,战战兢兢地不敢作声。
宋葬也随大流露出惊恐之色,白着脸躲在殷臣身后。
他在躲避徐国师的视线。
这疯子不仅没有在意宁焰的挑衅,还继续似笑非笑地盯向宋葬,悄然舔了舔殷红的薄唇。
宋葬心神大震,忽然发现一件极为微妙的事情。
徐国师的外貌特征,很符合殷臣的风格。
狭长微挑的风眼,线条优越的挺拔鼻骨,冷白皮肤在宫灯中氤氲着清透微光,纤长睫毛在侧脸洒下一片阴翳,唇角那抹戏谑弧度,弯得恰到好处。
目测看去,好像连身高也完全相同。
宋葬确实喜欢这款长相,特别好看,与他自己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所以精确符合他的审美。
可这是因为他喜欢殷臣……所以才慢慢开始喜欢这些特点的。
宋葬犹豫片刻,拉住身旁的僵尸宫女,小声问:“徐国师一直都长这样吗?”
宫女白着一张小脸,双眼空洞,僵硬地摇了摇头。
果然。
正当宋葬准备转头告诉殷臣,数秒后,宫女却猝不及防地再次开了口。
她艰难牵扯着自己冰冷的嘴唇,语气缓慢刻板地一字一顿道:“公子,他是为您而改变的。您喜欢吗?”
宋葬瞳孔微缩,陡然感受到徐国师投来的热烈视线,霎时间泛起一阵恶寒。
救命,真的遇上神经病了!
“宋葬,坐我怀里。”
殷臣根本不需要宋葬提醒,直接黑着脸开口说道。
宋葬毫不犹豫坐了上去,将脸埋在殷臣颈窝蹭蹭:“有变态,我好害怕。”
殷臣冷笑一声,粗暴捏起宋葬的下巴,姿态颇为轻浮散漫,像是在戏弄玩物般凑近他,在宋葬唇上狠狠咬了几口。
宋葬非常配合,眸底泪光盈盈,浓密长睫簌簌颤抖,红着眼尾欲拒还迎。
当着变态的面秀恩爱,也许能刺激他做出一些出格行为。
徐国师并没有显露愤怒之色,狭长的眸子却悄然幽深几分,带着愈发浓稠的渴望与执念。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哦?”
“臣想讨要一名命格独特的丫鬟,可助陛下寻得圣子……不知长公主殿下,可否割爱?”
他微微躬身,勾起薄唇。
第113章 山村诡事(20)
“哦?是哪个丫鬟?”永嘉帝双眼亮起,兴奋问道。
徐国师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殷臣,不急不缓的温柔嗓音中,藏着一丝更似傲慢的浅薄歉疚。
他弯唇道:“回陛下,正是公主怀中的娇人。
“臣惭愧,本不该横刀夺爱……但圣子一事,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敬劝公主,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永嘉帝表情认同,无脑信任着徐国师的每一句话,连声催促:“国师说得对,雪儿听话,还不快快将人让出来!”
殷臣真的生气了。他手臂倏然紧绷,探向藏匿在裙摆一侧的锋利匕首。
但尚未等他当场杀人,宋葬就在他怀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让我被国师带走吧,没事的。我有万人迷系统。”
殷臣动作微顿,反手就拿起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金贵瓷杯轰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声刺耳的清脆响声。
他半真半假地对永嘉帝发火:“如今他连女儿的人都要抢了?父皇,您以后就把那小白脸当女儿养算了!区区丫鬟,随他拿去就是。”
殷臣措辞锐利,心中不满溢于言表,他边说边粗暴拎着宋葬的衣领向外一拉,猛地把人推到大殿中央。
宋葬红着眼眶踉跄两步,软着腿“跌落”在地,垂下头无助地瑟瑟发抖。
全程保持低调的皇贵妃,眼底倏然露出恐慌。
“殷无雪,你跪下!给你父皇道歉!”她急得不行,咬牙训斥。
皇贵妃早已失宠,在新立的皇后面前身份尴尬。能维持富贵生活,全靠长公主深受皇帝喜爱,母凭女贵。
更何况,若是换子一事意外暴露,那可就是诛九族的死罪了。
永嘉帝倒是比她淡定,见殷臣毫不犹豫就将宋葬推了出来,态度立马和缓不少。
他笑呵呵的,仿佛真是一名宠溺女儿的老父亲:“哎呀,雪儿莫要生气,父皇宫里还有许多貌美娇娘呢,你自己去挑,看上就带走,全依你心意。
“皇贵妃你也是的,别总苛待咱家闺女。”
殷臣冷笑一声,像是不想搭理皇帝,偏头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玉泉酒呢?再给本公主上两壶!”
他顺势与站在殿尾的宁焰对视一眼。宁焰使了个“放心”的眼色,趁着无人注意他,悄然退出大殿,爬上屋顶蹲守徐国师的动向。
而永嘉帝再次大笑起来,嗓音毫无中气,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脱力与虚浮。
“好,好!谁说女子不如男,雪儿要喝多少都行,今儿必须在老祖宗眼皮下喝个尽兴。御医就在外头候着呢,哈哈哈哈!”
大殿里的氛围再次热闹起来,众皇子偷偷向殷臣投来羡慕的眼神。
羡慕一个被皇帝当成宠物猫看待、几乎永远无法继承大宝的公主?愚蠢。
殷臣目光冰冷地一个一个反盯回去。
他心情不好,开始无差别言语攻击在场所有人,还找借口把二皇子给随便揍了一顿。
永嘉帝完全不介意他的冒犯,乐得看猴戏。
而与此同时,宋葬已经被徐国师给温柔地领走了。
他低着头,瑟缩地跟在男人身后,才刚走出玉凌宫,就被徐国师请上轿辇。
没错,宋葬一个人坐八抬大轿,徐国师在轿辇下面跟着走路。
黏腻潮湿的痴迷目光死死纠缠在他身上,一点一点描摹着宋葬稍显凌乱的黑发,漂亮精致的下颌线条,不安颤抖的湿润睫毛,洇出一抹红晕的眼尾……
越是凝视下去,他的呼吸越是沉重,好似暗处伺机而动的阴暗怪物,比四角宫墙外大片的血红晚霞还要更加引人注目,令宋葬根本难以忽视。
而负责抬轿的八名宫侍,全是死人,没有一丝呼吸,沉重步伐却在狭窄宫道上拖拽,共奏着刻板而富有规律的死寂回音。
这场景着实有些荒诞,宋葬不敢作声,但其实他今儿喝酒喝得太多,活跃的大脑格外兴奋。
越是兴奋,他就越想扮演孱弱无助、备受欺凌的小可怜。
轿辇一路通向观星台,足足有十米多高的石砖塔楼,在这个时代堪称壮阔恢宏。
宋葬依然不需要下轿,他被僵尸们抬着从楼梯缓步向上,渐渐没入黑暗的塔楼之内。
宁焰偷偷摸摸跟了上来,站在塔楼之下,正欲尾随而上,却听见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从周围快速逼近。
浩浩荡荡的僵尸将他包围,足有将近三十余人。
他们都穿着最为简朴的宫侍衣装,有人被扒了半张面皮,露出狰狞的血红牙床,有人缺胳膊少腿,森森白骨格外晃眼。
为首的活死人太监,两眼空洞地盯着宁焰,呆板道:“国师有令,即刻封闭观星台,无宣不得入内。违者,杀无赦。”
“无赦你全家!”
宁焰后退一步,直接破口大骂。他还算谨慎,没敢直接上手打架,而是打开殷无雪准备的辟邪符箓。
一阵金光闪过,宁焰神清气爽,活死人们却毫发无伤,巍然不动。
这些僵尸居然不是邪祟?
宁焰试探着狠狠击出一拳,将为首的太监脑袋当成西瓜打爆。几团肉红色的细长线虫,顺着僵尸的断颈之处向外逃窜,钻入地砖缝隙。
“嘶,又是蛊虫……”
镇北军再厉害也打不过这群变态东西,还好玩家提前进宫探了探底细。
他被恶心得头皮发麻,而犹如提线木偶的活死人们,也开始纷纷朝他聚拢而来。
不怕疼不怕死,还格外皮糙肉厚,有几个家伙断了头也能继续展开攻击,性子凶猛的蛊虫还试图钻进宁焰的眼睛鼻子里……实在是极难对付。
宁焰被缠着陷入苦战,发现其中不少宫人都曾被粗劣改造过,算是被废物利用的半成品,留在皇宫里端茶倒水,处理杂务。
改造成功的,恐怕都被分配去捕猎鲛人了。
徐国师这个丧心病狂的科学怪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沉默而激烈的打斗持续了足足一炷香,宁焰终于等来帮手。
宁燃从高耸的宫墙之上轻盈跳下,一脚就把从背后突袭宁焰的活死人踢飞出去。
“这里什么情况?”宁燃拔出佩剑,与宁焰背靠着背,“外边的游行结束了,鲛人部队已经潜伏完毕,镇北军也在路上,没大问题。”
宁焰的压力骤然减轻,对着观星台扬了扬下巴,小声吐槽:“宋宋太过貌美,被那变态徐国师看上了,八抬大轿送到观星台一起看落日。
“我打了老半天僵尸,他俩还藏在里面没出来,就问你这事儿离谱不离谱。”
宁燃挑眉:“正好趁宋葬能拖着他,咱们赶紧去冷宫转转?”
“不是,这怎么行!你不怕宋宋被欺负啊?”
“殷臣敢让宋葬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说明徐国师绝无可能伤他性命,”宁燃无语,“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硬是没懂?”
“啊?噢……”宁焰陷入沉思。
没错,徐国师当然不会伤害宋葬。
但他也确实是个变态。
直到进入黑暗的塔楼内部,宋葬才悚然惊觉,徐国师的眼睛有些古怪。
那双狭长眸子竟在暗色里闪着幽光,猩红光芒湿漉漉地黏在他脸上,像极了冷血动物的冰凉竖瞳。
“我的双瞳,由狸奴与毒蛇的缝合品改造而成,可在夜间视物。若你不喜欢,我也能换上一双更漂亮的眼睛。”
徐国师似是能看穿他的心思,冷不丁轻声开口,细心解释。
宋葬吓得浑身一颤,惊惶嗓音裹着浓浓的哭腔:“你想对我做什么?”
徐国师微微抬手,顷刻便让活死人们停下步伐。
随即他蓦然凑近一步,在黑暗里贪婪地盯着宋葬的泪珠,压着翻涌心绪,克制地哑声说:“首先,请你记住,我叫徐命。”
“……我记住了。”
宋葬想,他还挺有礼貌。
徐命的呼吸重了几分,当即得寸进尺:“唤我的名字,多说几次。”
“徐命,徐命,徐命。你想对我做什么?”宋葬乖乖说完,已是眼眶通红,可怜无助地恳求,“求求你,不要杀我。”
徐国师轻抚右耳,发出一声餍足舒适的低喘。
他抑制着兴奋时努力压低的嗓音,在某一瞬间竟然也像极了殷臣,好似刻意模仿练习了许久的成果。
宋葬心底升起一阵恶寒。他见过很多变态的人,但变态到这种程度的,属实罕见。
徐命自顾自缓了会儿,才抬手让活死人继续抬轿向上。
他一步一步跟在宋葬身侧,幽幽盯着宋葬颤动的黑眸,话里行间夹杂着复杂的浓情与怨气。
“我从不愿伤你,我只想让你爱我。宋葬,凭什么我如此深爱着你,你却对我一无所知呢?
“你看不见我,你误解我。你也认为,我是那不要脸的媚主奸佞之辈,顶顶的下贱货色,目无王法的嗜血狂徒……可对?”
宋葬小心翼翼地缩在靠椅上,纤细手腕瑟缩着后移,深陷在徐命精心准备的金丝软垫里。
“没有,我没有,我都不认识你。”
“是啊,你甚至不认识我,”徐命低笑一声,苦涩质问,“可那个甘愿扮成掌中云雀,沉溺于虚伪的父女情深,躲入乡野村落逃避家国大任的虚伪之徒,又有什么好?!”
宋葬瞪大眼睛,他酒意氤氲的微热脸颊,因愤怒而陡然泛起薄红:“你不许这样说他!”
徐命早已料到宋葬会是这般反应。
他收敛笑意,狭长凤眸流转着浓稠的幽光,定定看了宋葬半晌,突然开口:“宋葬,我比他耐操。你信我。”
这一句丧心病狂的虎狼之词,险些让宋葬当场呆滞。
宋葬沉默片刻,眼底溢出的厌恶难以遮掩,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欺负我可以,别侮辱他。”
“演不下去了?”徐命勾唇。
紧接着只听“嘎吱”一声,轿辇停在了塔楼中层的阴暗厅室。
厚重砖墙挖出两扇正正方方的小窗,依稀透着血红的夕阳微光。
不知所措的宋葬被稳稳放在地上,正欲起身,就见徐命掀起雪白长袍,抬步踩入轿辇之中。
俊美男人收着宽袖,双手轻轻搭在宋葬肩头两侧,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低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知你性子恶劣,素来酷爱装模作样,虚伪至极,可我还是爱你。为何你不懂我的心?
“你只与长公主一人有过鱼水之欢,却不曾碰过其他人,对不对?宋葬,你怎知我就是不如他好?你试试,我不会让你失望。”
薄荷香气萦绕在呼吸之间,宋葬心中恶寒更甚。
他怎么知道殷臣身上常有的味道?
他难道真的不清楚,殷臣就是先皇的遗腹子吗?
“不可能,我不愿意……你先说清楚,把自己改造成这副模样,到底有何企图?”
宋葬努力颤声拒绝,恨不得将自己埋在软垫深处,楚楚可怜地躲避着徐命的触碰。
“我想被你看见,被你理解,我只愿你肯施舍一丝心悦,这是天大的罪过吗?”徐命话里的幽怨更甚,“宋葬,我在逆天改命,拯救人族,你本不该恨我,这一切都错了。”
逆天改命,拯救人族。
他敢振振有词地说出这话,恐怕是确有其事……但宋葬依然无法信任于他。
“你拯救人族的方式,就是把活人变成行走的尸体,改造成人兽不分的妖物,用蛊毒控制他们的思维与言行?”
“……原来你看见我了,其实你也关注着我,对不对?”
徐命的理解能力似乎格外异于常人,心情竟也陡然好转。
他勾着唇收了手,像条冰冰凉凉的毒蛇滑进轿辇座椅,在宋葬身侧坐下,轻声继续:“你说得对,我问心无愧。毕竟……改造人,才是这个世界的正解。”
拉扯半天,这人终于提到正题了。宋葬顿时精神一振:“为何这样说?”
徐命眯着那双黏稠的猩红竖瞳,好似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屈指轻叩轿沿红木。
下一瞬间,僵硬呆立的活死人宫侍们忽然开始行动,端来两盏华丽的琉璃宫灯。
一托盘满满当当的酒水茶点,悄无声息放置于轿辇两侧。
……这变态什么意思?还搞起浪漫烛光约会来了?
宋葬内心震撼,不动声色闻了闻托盘里的物件。
三叠漂亮糕点,样式比宫宴还要精致细腻,是徐命提前备好的预制菜,出炉时间大约在今日中午。
两盘下酒小菜,一壶普洱,都很新鲜。可惜是僵尸做的,有股尚未消退的毒虫子味儿。
最为贵州的玉泉酒就不必提了,那浓郁甘醇的香气丝丝流淌,缭绕在狭小的空间里,馋得人唇齿生津。
宋葬默默抹掉了睫毛上湿润的泪珠,也不客气,自顾自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仰头一饮而尽。
这可都是珍贵的生命值加成,能喝多少是多少。
徐命没有阻止他,支着下巴缓缓描摹着他的侧脸弧度,唇角挂了一丝阴暗又诡异的笑意。
若是殷臣在场,肯定会掐着他后颈,冷着脸逼他少喝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果真是比狗还大。
或许是因为宋葬愿意安分地坐着,与他共进一次晚餐,徐命的精神状态总算正常了几分,断断续续聊起宋葬全然不知情的世间隐秘。
宋太爷曾提过的狗血神君故事,原来还有后续。
人间有规则,天宫当然也有规则。就如七仙女不该与董永成为凡间夫妻,神君也不该私自下凡,寻找前世妻子、再续前缘。
这神君犯下的罪过,甚至比七仙女更加严重。他意图强夺人皇之位,搅乱凡人姻缘,插手干涉人族命运……逐一列举,皆是违逆天道之举。
正因如此,为防止天道针对仙神降下惩罚,玉帝率先将神君镇压于“天镜”之中,封印五百年而不得出。
这所谓的天镜,正是人间与天宫的交汇点。
徐命告诉宋葬,天道无情,只会维系规则行事,但本就得天独厚的神仙……各个有情。
有情者,必然偏私于己身,绝不愿为其他种族割让分毫利益。
例如绝天地通的阴毒算计,例如即将逃离封印的神君。
临朝成立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且尚在最为鼎盛之期。
不过百年,心怀怨恨的神君便会出关。
他将会报复幸福生活在临朝的每一个人,他要再次夺回自己苦命的妻子。
说到这里,徐命露出一丝嘲弄笑意:“再续前缘?可惜,这一世,他的妻子早已移情别恋,诞下子嗣,又凄惨死去。
“祂们为了报复人族,为了一己私欲,故意将阴曹地府彻底封闭……所以那神君挚爱的妻子,在死后再也无法转世轮回,只能生生化作怨鬼,勉强苟活于世。”
宋葬努力记下所有信息,脑海中忽有灵光闪过,连忙问:“你所说的神君之妻,可是宁家二公子的生母?那他的生父又在何处?”
徐命停顿一瞬,端起酒壶替他斟酒,随后才似笑非笑地回答:“就在这观星台内。”
“……他是死是活?”
“谁知道呢?那莽汉被我扒了面皮,砍了四肢,封存入罐,足足腌制十年之久。”
徐命低声说着,俊美无俦的面容诡异抽动了一瞬,隐约透出些许扭曲与癫狂,但转眼又消失无影。
他眯眼欣赏着宋葬眸底溢出的愕然惊慌,勾唇补充:“如今,那罐子立怕是酒香浓郁,滋味醇厚至极,可惜……比这真仙所酿的玉泉酒还要差上些许。
“宋葬,你想看看我的作品吗?”
宋葬向后挪了挪:“我,我不想看。”
“不,你想看。”徐命一言道破真相,不由分说将他拉了起来。
塔楼里共有四个房间,宋葬被迫逐一观赏。
有饮茶雅室,徐命的实验室,仆从杂役所住的大通铺……以及“人罐”堆积处。
人罐,是徐命最喜欢使用的邪法,据说可酿酒,可卜卦,也可饲养剧毒蛊虫与阴邪的改造人,用处繁多。
被鬼竹吸引、暗中潜入宋家的黑发怪物,肉身佛之头颅也出自于其中一罐,是徐命早年恶趣味的实验作品之一。
闻着暗室里的繁杂异味交叠,宋葬皱着眉又喝了一口酒。
“既然你格外爱吃我的蛊虫,那么我酿的酒也该合你胃口。不如小酌一杯,替我评判,它们与仙人之酒还有何差距。”徐命站在他身侧,微笑着发出丧心病狂的邀请。
“我不喝,”宋葬果断拒绝,狐疑问他,“你也是肉///体凡胎,为何会拥有仙人之酒?”
“宋葬,你记住,我叫徐命,我是天命之子,我本该得到一切。”徐命摩挲着酒壶纤细的长颈壶口,嗓音带笑,却是怨气昭然,“意图阻止我拯救人族的,一直都是你们。”
“天命之子?你先告诉我,为何改造人才是这世间正解,你究竟有何凭据?”宋葬扬起酒意熏染的白皙脸颊,刻意激他继续说下去。
可徐命完全没有被刺激到。他倚在墙边看着宋葬的脸,有些出神地慢慢继续:“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神仙并非无所不能,绝天地通的效果,也不会在转瞬间便能完善。
“如今仅是没了地府轮回,鬼魂无处可去,精怪十不存一,对人族无甚影响……可待到最终完善的时候,就连鬼魂也无法苟存于世。
“没有投胎之说,人族只能诞下一具又一具毫无灵魂的躯体空壳、痴傻肉团。而那没有依托的香火信力,也将被污染成最是阴邪的噬魂毒药。”
宋葬有些怔然,难以想象这背后究竟有多少阴谋涌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故意佯装蠢笨,弱弱地小声说:“徐命,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无妨,你只需知晓,这世上本该唯有我才能克制香火之毒,这世上本该唯我独法!”
徐命又莫名其妙激动了起来,他蓦地抬手扣住宋葬肩膀,冷笑道:“即便我修道不精、好走偏门,可那区区殷无雪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胆敢偷盗属于我的香火信力?
“她就像那六耳猕猴,被偷天换命的阴险之徒。按照天道安排,她理应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成为我实力更进一步的磨刀石,最终在香火毒害中无法自控、爆体而亡!
“可宋葬,你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何她会放弃与我正面相斗,为何她能肆意沽名钓誉、不劳而获,且迄今未死?为何你宁愿对她如此之好,也不肯分给我半点温柔?”
宋葬愣愣看着他,被吓得泪流满面,颤抖着小声抽泣。
若徐命所言为真,这种心灵扭曲的黑暗版龙傲天,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家伙,他前半生必然遭遇过许多坎坷惨事,睚眦必报,手段极端狠辣。
还好有安心与信赖的【假面】,替他省下了许多麻烦。
徐命很享受宋葬为他流淌的眼泪,不仅没有半分心疼,还恨不得伸舌头舔一舔。
宋葬绞尽脑汁避开猥亵,趁着这人情绪激动,终于打听出了殷臣与殷无雪的身世之谜。
其实殷臣也算得上受害者。
临朝开国皇帝,在世俗意义上来看,确实得位不正。但从人族发展而言,他手刃神君、强夺大宝,反而是英明神武的拨乱反正之举。
没错,他正式登基以后,便成为了被天道所承认的人皇,身负紫薇帝星之气运,还可绵泽数代子孙。
哪怕被神君降下诅咒,一脉相承的血缘仍在顽强延续,直到先皇妃子诞下殷臣为止。
临朝气数未尽,殷臣出生后承接了祖辈之气运,正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位人皇。
但这份人皇气运,被世家出身的皇贵妃利用邪法偷走,移花接木,安置在殷无雪的身上。
正因如此,殷无雪的修道天赋才会如此超凡,好似天生的道家圣子。可实际上,她正是偷窃气运的罪人后代。
就像玄幻小说前期,疯狂打压主角的反派天才那样……她应该风光又骄傲地度过大半人生,最终成为天命之子涅槃前的磨刀石,凄惨死在主角手上。
可这一切都被宋葬毁了。
宋葬送给她的正统香火成神法,是来自真神格位的降维打击,直接将徐命那注定要崛起的辉煌人生,彻底搅乱、残忍掀翻。
徐命是真的恨他,可又莫名其妙地痴迷于他……两种同样浓稠激烈的情绪相互冲击,徐命的精神状态,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正如此时此刻,宋葬发现,徐命在发泄情绪的同时,也在故意说狠话、恐吓他。
因为,每当宋葬受到惊吓,就会“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喝酒壮胆。
这是他“不小心”露出的破绽,并“意外”让徐命察觉了这一关窍。
徐命似乎真的想要灌醉他,让他像那些活死人般逐渐神志不清,失去自我意识,最终只能任人摆布……
这很正常。忠诚与爱意的定义,本就不存在固定标准答案。
被阴暗病态的心理认知所影响,很有可能会表现得极尽扭曲。
当然,殷臣也不是什么阳光健康的人。
家宴结束了。
他在皇帝寝殿里,慢悠悠切割着永嘉帝的脑袋。
第114章 山村诡事(21)
永嘉帝是一个最容易被操纵的不稳定因素,且有可能在被逼退位之时,闹出些许不可理喻的乱子。
殷臣从未想过,把他留到造反的最终时刻才去解决。
而且……这次永嘉帝是真的惹到他了。
残阳似血,盛大的家宴赶在落日前匆忙结束。
殷臣直接撕掉了半截冗长的鲛纱裙摆,尾随着步伐僵硬的寝务宫人,提前闯进了永嘉帝的寝殿之中。
他利落地将宫人们全部砍成块状,静静敛眸平复暴躁心绪,顺便替宋葬收捡了些营养价值较高的蛊虫。
寝殿灯火通明,却盖不住似有若无的阴气森森。龙涎香的味道浓郁刺鼻,像在欲盖弥彰地遮掩着某种妖邪气息。
石头精的反应格外激烈,蜷缩在他身体里颤抖哭泣,聒噪地嚷嚷着,说它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殷臣没有理会,面无表情地守在殿门之后,待到皇帝毫不设防地踏入宫内,便立刻反手关门,一刀捅穿了他的胸膛。
他与永嘉帝没什么好聊的,也不在乎这便宜父皇的所思所想。
身体虚浮的皇帝顷刻间就断了气,但殷臣依然不曾停止动作。
他带着满手鲜血,微微勾唇,斜着刀腹拍了拍永嘉帝的脑袋,听见一阵怪异的回声。
雪色刀尖轻巧地挑开后颅骨,划破脑膜,殷臣动作停顿片刻,饶有兴致地轻笑一声。
湿漉漉的粉白脑仁中,果然出现了婴儿拳头大小的空洞,脑壁上挂着犹如蔓越莓般紧密堆叠的圆形虫卵,还有几只孵化不久、在慌乱逃窜的半大幼虫。
一国之君的金贵脑袋,竟在不知何时,成为了某种黑色硬壳蛊虫的繁衍巢穴。
实在讽刺。
殷臣心情明媚了几分,不紧不慢将永嘉帝的脑袋彻底分解,剖开几只成年的蛊虫,若有所思地观察研究,这类阴邪生物的原理与结构。
徐国师不仅在改造人类一道上有所建树,就连缝合昆虫也格外娴熟。
这硬壳虫看着最像蟋蟀,以及几种节肢昆虫的扭曲结合体,并保留了酷爱在夜间鸣叫的惯例。
可以设想永嘉帝的睡眠质量究竟多么糟糕,必然噩梦连连。
恐怕连他那疑心病的加重扭曲,也与蛊虫的骚扰有些关联。
殷臣站起身,将缠于指骨的黏液擦拭干净,找出被永嘉帝藏起来的玉玺,模仿他的笔迹,写下一张传位诏书。
——将帝位传给先皇遗腹子的诏书。
支线任务的完成率,瞬间飞涨至85%,只待镇北军正式破城,玩家顺利登基就能彻底结束。
解决完手头上的任务,殷臣终于有闲心去理会石头精的哭诉。
“最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在哪?我打开看看。”
等待半晌,殷臣缓步来到皇帝榻前,一刀劈开了脚下切割精细的金砖地板。
下一瞬间,各种腐烂恶臭与陈旧血腥混杂的怪谲气味,蓦然翻涌而上。
殷臣微微蹙眉,定睛看去。
寝殿之下,竟也有着偌大的饲养洞穴。
黑暗无光,几乎一眼望不见边际,堆满了数不胜数的狰狞断肢浓浆,密密麻麻的细小蛊虫在烂肉间穿行爬动。
殷臣忽然间发现,不同种类与花色的蛊虫群落,会自觉地分别占领着一块区域,泾渭分明。
细细观察,好似还有一定程度的分布规律……
“石头别哭了,看看这是不是阵法。”
连苍木山的泉眼都曾被仙神取用,那这性质最为特殊的皇宫之内,又怎会不存在上古阵法呢?
很快,得到肯定答案的殷臣再次提起长刀,抵着冷白掌心用力割开皮肉,以滚烫鲜血涂抹双眼……此处鬼魂聚集的恐怖数量,就连殷臣也不由感到讶然。
这皇城里究竟死了多少人,才可能造成鬼魂堵塞、堆积着相互挤压,堪称水泄不通的惊悚效果?
大部分鬼魂都来自化作提线木偶的僵尸宫人,还有刚死不久、神志不清的永嘉帝。
殷臣试探着打开寝殿后门,拥挤的鬼魂依然没有离开。
它们好像都被集中困在了同一个地方,虚浮命魂之上,似有一条无形无色的牵引之绳,禁止它们远离皇寝。
而牵引绳的中心,恰好就在皇帝睡觉的床头。
与此同时,宁家俩兄弟解决了所有围堵拦路的宫人,顺利突围。
宁焰最终被说服,跟着宁燃一道踩着宫墙屋檐,飞速抵达冷宫禁地。
相比起观星台里那堆还算“美观”的人罐,冷宫之内的景象,带来强烈数倍的视觉冲击。
四面厢房都没有窗,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大皇子,此时已被砍断手足,虚弱地躺在西边宫殿之内,承受着热烈夕阳的曝晒,断断续续哀嚎着,绝望等待死亡。
一只“锈迹斑斑”的棕黑大缸,不偏不倚,坐落在冷宫大院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提着佩剑缓步靠近,探头看去。
大缸被装得满满当当,好似一锅发霉变质的人肉鲜粥。
几乎彻底溶解的糜烂皮肉,扭曲漂浮的断肢尸块,半个被故意切开的颅骨碎片……
“靠,这也太臭了,像五百年前发烂发臭的猪潲水。”宁燃狠狠拧着眉,嫌恶吐槽。
宁焰茫然地看他一眼:“你鼻子有问题吗,这哪里臭了?很香啊,真的好香。”
“……你说,这缸里的东西很香?”
宁燃心头一凛,原本还算随意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绷着唇仔细打量宁焰。
而宁焰神色怔忪,直勾勾盯着缸中断肢,缓慢又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从未闻过这般香甜诱人的味道,甚至无法用言语描述其精妙,好似来自蓬莱仙境,只需沾染几丝气息,就能彻底洗涤他痛苦污浊的灵魂。
口渴,垂涎欲滴,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馋意从心头疯狂升起。
宁焰知道这不正常,他开始心慌,可越是慌乱越是难以自持,他想勾跳入缸内,大口畅饮,永世沉沦,与糜烂的尸块们融为一体。
地砖与鞋底碾磨挤压出细碎的摩擦声,宁焰呼吸急促,双腿在挣扎中兀自颤抖,却还是控制不住,一步一步朝着大缸边缘挪动。
“宁燃,宁燃你拉我一把!快点,我忍不住了,我要……”
宁焰浑身冒汗,双眼渐渐变得空洞,起初条理清晰的求救话语,也随之愈发混沌诡谲、杂乱无章。
“我要成仙,我马上回家,我杀了谁?嗯嗯?要……我要毁掉游戏……我救你……”
宁燃没有回应一句话。
他沉默且格外冷静地跟在宁焰身后,与宁焰维持着不到一拳的距离,浑身紧绷。
就在宁焰抬手攀住缸沿,用力撑起半个身子,即将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入其中之时,他双腿剧烈颤抖地再次疯狂挣扎起来,近乎破碎的嗓音痛苦而绝望。
“宁燃!!!”
千钧一发之际,宁燃终于动了,从宁焰身后紧紧抱住他往后一拽,按着他暴起青筋的潮湿鬓角,朝他太阳穴里插了一根锋利至极的银针。
这银针极长,比宁焰的头还要长上些许,针尖浸润着透亮雪色,直接将他的脑袋狠狠贯穿。
带着粘稠拉丝的血肉碎末,银针从另一侧太阳穴穿了出来。
宁燃下手特别狠,动作毫不犹豫,甚至能听到颅骨碎裂的碰撞声。
而宁焰浑身一震,终于瘫软下来,颤抖着躺倒在地,狰狞表情倏然松弛,几乎有长达数秒的理智空白。
随即他像是溺水后被救活的遭难者,猛地呼出长气,胸膛剧烈起伏,偏过头吐出一口好似活物的污浊黑血。
宁燃拿起提前备好的火折子与一叠符箓,全部点燃,尽数盖在那团扭动抽搐的黑血之上。
“……呼,呼……宁燃你踏马烧着我头发了!!”
宁燃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唇角立刻勾出嘲讽的笑:“别废话,休息好了赶紧去找秘宝。我救你一命,还把你脑子里的水彻底倒干净了,你就对我这个态度?”
“啥?!”
“置死地而后生,殷无雪教我的办法。宁焰,睁大你的小眼睛,看看抗性数据,怎么样?现在谁是大哥?”
宁焰咋咋呼呼的声音一滞,撑着地砖坐起身来。
片刻后,他猛地抱住宁燃的双腿,感动得流下眼泪:“呜呜呜,宝贝弟弟你真好,呜呜呜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爹,咱爹你来养,我只想孝顺你这一个爹,呜呜……”
宁燃:???
观星台上,可没有如此美好的气氛。
被迫参观完各种阴暗扭曲的变态实验品,并经受了无数次言语恐吓、露骨调戏之后……宋葬不知不觉间,给自己灌了两大壶玉泉酒。
他有些微醺。
虽然平日很难喝醉,但仙人佳酿的劲儿就是不大一样,越喝越上头。
日月齐现于高空之中,恒星在天际露出点点残影。
飘飘然的他终于被徐命带上塔楼最高点,慵懒倚靠着舒适长榻,欣赏即将到来的鬼节夜色。
临朝没有高楼,观星台便是全京城最适合赏看美景的地方。
偌大皇城在他眼中一览无余,远处笼于薄雾的群山更是壮阔震撼。
徐命长身玉立,背对着他,墨色发尾随风轻扬。
当宋葬以为他要发表些悲春伤秋的自怜感言时,徐命忽然轻笑着一挥广袖。
血色夕阳陡然间颤抖起来,裹挟着日月星辰如潮水般迅速褪去,独留一片干干净净的蓝白天空。
这是什么大魔导师的炫技行为?!
宋葬压着翻腾酒意,仰头定定看向诡异蓝天,心中轰然爆发的震撼,几乎难以言喻。
——他看见了一张人脸。
硕大,宽阔,犹如低头窥探蚁穴的超级巨人,将宋葬视野所及的每一寸天际彻底占据,严丝合缝。
即便那张脸硕大至恐怖的地步,但比例依旧符合常理。
宋葬能细细分辨得出,这竟是一位样貌出众的玉面郎君。
乌发红唇,眼窝深遂,睫毛浓长,鼻梁高挺。放大数倍的五官堪称完美无缺,经得起任何评判打量。
玉面郎君双目紧闭,好似正在酣眠的慵懒谪仙。
不,他就是谪仙……宋葬蓦然醒悟,原来这就是被封印在天镜之中的受罚神君。
徐命居然有这般法力,可以轻易给宋葬展示镇压神仙的天镜,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如果玩家从未存在,除了漫天仙神以外,徐命此人,恐怕堪称全天下第一强者。
宋葬黑眸闪着新奇的光,惊讶地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祂从来都在那里,如同魇鬼般压在人族头顶,”徐命勾唇走向宋葬,给他倒上一杯新酒,温声回答,“可惜绝大多数的人,注定汲汲营营、一生凡俗,永远不会知晓……压在我等身上的那座大山。”
连看都看不见,又谈何跨越山河?
宋葬配合地喝下美酒,轻呼了一口气,歪头看着徐命,被酒意熏染的嗓音愈发轻快柔和:“徐命啊徐命,你若真想拯救人族,又怎会对活生生的凡人如此残忍?我还是不愿信你。”
徐命不以为意地笑着:“此乃必要之牺牲。我走投无路,别无他法。想战胜仙神,孱弱的人族必须剑走偏锋,无所不用其极,否则绝不会有一丝胜利的希望。”
宋葬眨眨眼,再次看向玉面神君,好奇地问:“天宫上的每个神仙,都有祂那么厉害,像祂这般巨大吗?”
“自然。在祂们眼中,人族与蝼蚁无异。唯一值得觊觎的,便是天道时而利好于人族的气运,以及人族命魂之甘美。”
命魂之甘美……
宋葬饶有兴致地支起身子,甚至胆敢支使于他:“仔细说,再给我倒杯酒。”
“好。”
徐命也很听话,拎着酒壶,还算守礼地保持了距离,坐在长榻最尾端,别有用心般收敛着眸底的黏腻目光。
不同于殷臣曾提过的羊圈例子,在徐命口中,凡俗世界,更像一个巨大且极其复杂的蜜蜂巢穴。
神仙们对人肉,亦或者说蜜蜂本身,毫无食用的兴趣。
但祂们格外喜欢昆虫分泌而出的甘美蜂蜜,也就是人之命魂。
命魂口感甜蜜、营养丰富,可滋养仙体,炼丹作阵……
甚至连蜜蜂们辛勤搭建的复杂蜂巢,在切割采集以后,也具有一定药用功效。
徐命低声说:“蜜蜂身形微小,性情温顺。若是落在泥地之上,不经意便会被人一脚踩死。
“但它有翅膀与锋利的尾针,当族群遭遇危险之际,也会极为大义地采取反击,不惜以命换伤。
“蜂蛰之伤,可致剧烈疼痛,溃烂炎症与肿包。而若是被大量的蜜蜂一起群起而攻之,甚至会有致命风险。”
正因如此,人类既不把蜜蜂完全看在眼里,也不敢真的彻底轻视于它。
为了采集甘美的蜂蜜,人类更是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方法与策略。
烟熏火烧,封堵浇油,抓捕蜂王,亦或是穿戴大量的防护措施,以求谨慎。
神仙想要得到人类的命魂,也会有同样谨慎的态度。
祂们要提前策划,慢慢折断人族变强的翅膀,挑拨干涉人皇迭代的气运,断了人类转世投胎、生生不息的轮回之路。
据徐命预测,当绝天地通的手段彻底完善,当无处可去的鬼魂失去香火、缓慢死去,最终彻底化作无形之聻,逸散于天地……
在这时便算是彻底大功告成。
神仙们只需避开天道窥测,悄悄掰下“蜂巢”的一小部分,就能从世界碎片中吮吸出大量甘美无形的柔软命魂。
“原来如此。”
宋葬听得津津有味,打量着天空中的沉睡神君,不由若有所思。
这些隐秘邪恶的阴谋算计,居然不能被系统判定为第三个秘密,只能算做支线任务有所进展时,所取得的补充性副本背景介绍。
可是,如今的苍木山周边无比平安和谐,他们还能上哪儿去找身份异常的山村老者呢?
难道非要和神仙打一架?
就在这时,徐命忽然打断了宋葬的思绪,偏执地盯着宋葬幽幽质问起来:“你为何频频看向那废物神君?难不成如今的你,更心悦于祂?
“若我也将脸放在天幕之上,你也会愿意这般看我吗”
“……不会,”宋葬实在无语,忍不住轻笑出声,“徐命,你怎么这么傻呀?”
徐命微微一怔,喉结微滚,像是压抑内心翻涌的兴奋,哑声问:“这是何意?”
宋葬歪头看着他,墨玉般的黑眸晕着醺然酒意,唇角弧度却渐渐泄出些许讽刺。
“没什么意思,你如今所说的这些我都信,但先前你提过……改造人才是唯一正解?
“别说笑了,徐命,将蜜蜂改造成更为强悍、更具毒性的马蜂,又能有什么用呢?在我们人族眼中,马蜂,也不过是更有可能危及性命的蝼蚁,仅此而已。
“你还有别的手段吧,但你不说。肆意侮辱、肢解凡俗百姓的身体,不过是为你自己爽快罢了。
“你就是纯粹的恶,你就是心性扭曲,你再怎么用这些高尚的借口自我欺骗,包装粉饰,也绝无可能掩饰你罪恶的行为。世人不会忘记,天道不会忘记……我也不会。”
徐命安静了很久,呼吸声一点一点从平稳变得急促,努力收敛的阴暗目光也抑制不住地黏糊浓稠起来。
看着像是被宋葬骂爽了……
他将酒壶缓缓塞进宋葬掌心,眸光流转着温声诱哄:“多骂几句。宋葬,你就当我是个贱皮子,行吗?
“至少这般作恶,你便绝不会忘记我,心中也算有了我的痕迹,足以真真切切地看见我……我永不后悔。骂我吧,让你自己也好受些。”
爽到的恐怕只有徐命一个人,宋葬内心的狐疑渐浓。
这人必然还有更多与神仙对抗的手段,说不准还憋了个大的,但他不想在此时回答,也不愿对宋葬说谎,所以就顺其自然地打起了感情牌。
为了不让徐命再爽下去,宋葬没有继续说话,扬起酒壶就往口中猛猛倒灌。
看着蓝色光屏上飞速弹跳的生命值增加提醒,宋葬也终于感到身心舒爽。
他勾着唇倚在软榻上,彻底无视徐命那恍若实质的凝视,不知不觉中脑袋一歪……就这样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在当年最容易暴毙的菜鸟玩家阶段,宋葬曾经强迫自己疯狂练习,并成功熟练掌握过三个重要技能。
——装死,装睡,装流泪。
他连鬼都能骗,如今骗一骗活人,更是手到擒来。
夜幕终究降临,玉面神君的面容,染上细腻月华与层层阴翳。
徐命谨慎地试探许久,甚至自行发现了宋葬精致的脚踝之处,缠着一串细细的双层金链。
他用力扯了,根本扯不动,闪闪发光的金链衬得宋葬肤白似雪,不知是被何方人士强行套牢,几乎犹如钢筋水泥浇筑般无比牢固。
逐渐开始破防的徐命,总算抑制不住地暴露出更多昭然野心。
从茶桌之下,摸出了一把气质怪异的桃木剑。
外观造型,与殷无雪曾经的木剑十分相似,可徐命的法器自是格外不同,刃尖包裹浸润着厚厚一层阴邪不详的幽然黑光。
他抬起木剑,轻轻拂过宋葬被酒熏热的侧脸,猩红竖瞳里闪着诡谲扭曲的光,剑尖抵着纤细脖颈一路向下,缓缓描摹。
“宋葬,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是万人之上、凡俗至尊,还是白日飞升、成仙成神……”
“成仙或许更有趣些,对不对?我不想当那世间唯一的真仙了,我要与你共治天下,宋葬,你会比如今更快乐自在千千万万倍!我能帮你,我是为了你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话落瞬间,泛着黑芒的桃木剑向下一偏,陡然刺向宋葬左胸鲜活跳动的心脏。
衣衫撕裂声响彻夜空,剑尖扎着细腻皮肉,继续势如破竹地朝心脏刺去。
——没刺动。
徐命怔然片刻,转着手腕再次用力。
——还是没刺动。
宋葬睡得香甜,右手还揣着那壶近乎饮尽的玉泉酒,唇角扬着自然而柔和的弧度。
徐命冷白的脸皮悄然抽动,收回木剑,定定盯了宋葬片刻,试探着想要取走他怀中酒壶。
很遗憾,结果依然纹丝不动。
诡谲压抑的呼吸声愈发重了,徐命忽然神经质地低笑出声,嗓音里裹着崩溃又幸福的扭曲情感,浓郁而激烈。
“怎么可能?不,不……这不可能!我还尚未成神,人族绝无可能位列仙班!啊,不,你是人,但你决非此世之人!!
“宋葬,不愧是你。不愧是你!你是这般不同于人,你究竟来自何等奇异的世界?!有你珠玉在前,我又该如何克制我的野心,我该如何才能满足你的心意……”
“轰隆——!”
“滋啦——!”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这时,一阵阵极为陌生的恐怖巨响,紧贴着徐命敏感的神经挑动起来。
足有两百发的大型现代烟花,皇宫里接二连三直冲而起,绚丽彩光化作红芒散落大地,将暗沉天幕照耀得犹如白昼。
这是玩家们提前约好的攻城信号弹。
镇北军策马而来的激烈冲杀声,护城河里悄然立起的壮硕人影,宫外信使匆匆忙忙的急报……此起彼伏的噪杂喧嚣轰然交融、混沌至极。
今夜的京城,注定无人能安心入眠。
除了宋葬。
因为殷臣终于来了。
他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徐命身后,提着一把裹满污血的雪白长刀。
这是殷臣故意弄脏的。他忍着洁癖,一直没擦干净,专门等到此刻用来恶心徐命。
真想要杀人时,殷臣向来不愿多说废话,抬手就一刀斩下了徐命的头颅,干脆利落。
他眯其冰凉凤眸,静静欣赏那颗漂亮的脑袋摔落在地,“骨碌碌”向外狼狈滚动。
很好,现在终于可以狂说废话了。
殷臣黑着脸转身找人算账,屈膝半跪在软榻上,狠狠捏住宋葬微烫的脸,用力揉捻。
“唔,我疼……”
宋葬没再装睡,心虚地移开眼,软声示弱。
殷臣却在冷笑。
“宋葬,我都没撕过你裙子,你居然敢让别人先扯破它?”
“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第115章 山村诡事(22)
“怎么会呢,我好想你。”
宋葬早有准备,熟练地软声哄他,曲起膝盖,贴上殷臣压着软榻的大腿,轻轻蹭了蹭。
精致金链勾着纤细踝骨,牵扯出反复碰撞的碎响。
“你看,这是你好久之前送我的,我一直戴着。我被你套牢了,我是你的。”
殷臣面无表情扣住他脚踝,微烫指腹碾着细嫩皮肉摩挲片刻,随即猛地拽着宋葬往怀里一带,冷笑:“你喝了多少酒?”
宋葬顿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柔弱无助地倚着他控诉:“是他欺负我,为什么你还要骂我?他灌我酒,还想用剑挖我的心,我好害怕,抱抱……”
殷臣当然无法拒绝“抱抱”的请求,哪怕他现在心情不好。
他轻抿着唇,买了一张大型退热贴,贴在宋葬被剑挑破的衣衫之上,恰好把那处破损遮得严严实实。
热乎乎的宋葬摸起来很舒服,抱在怀里的感受格外不同。
可只要一想到,宋葬会浑身滚烫,是因为喝了其他男人送出的酒……殷臣心底便泛起某种说不上来的暴躁情绪。
就算宋葬只是在狂薅生命值加成的羊毛,但他的心绪,总会莫名其妙飘到不该去的位置。
而宋葬其实真的有些醉了。
真的。
人在兴奋状态下,总是更倾向于爱做自己喜欢的事。
宋葬原本没想拖到徐命挖心的这一步,但他也是真的很喜欢钓鱼执法。
他还喜欢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事情。
例如拥有一块名正言顺、只属于自己的地盘,最好能一口气包下好几个山头,围成严密的禁地,截断卫星信号,确保绝对隐私。
然后,在家里也搭一个露天的漂亮观星台,牵着殷臣躺在夜幕下,谁都看不见他们在做些什么。
好刺激。
想着想着,宋葬倒在殷臣怀里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殷臣完全看不懂他,不由阴阳怪气,“还在想徐命?舍不得?”
“谁说的!我在想一些怪怪的东西。”
宋葬笑意更浓,亮晶晶的眸底水光潋滟,仰头贴在殷臣耳边亲了亲,随即压低声音,不过脑地说了好几句悄悄话。
全部堪称虎狼之词。
放在平日里,宋葬可是内敛羞赧的乖孩子,就算是在床笫之间,他也没有说过太糟糕的言语。
他最多只会夸夸殷臣漂亮的身体,夸得殷臣从头红到尾……才不敢像今晚这般乱讲一通。
但物以稀为贵。
殷臣反应很强烈,他浑身僵硬,耳尖悄然热了起来,滞怔许久都想不出该如何回话。
贴在宋葬身侧的腿,更是紧绷像块板砖。
而宋葬还在晕乎乎地软声撒娇,温热唇瓣染着酒香,贴在殷臣颈侧亲了又亲:“宝宝~我想对你做好多事,我想和你有个家~”
殷臣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不太确定,宋葬酒醒后,是否还会这样说。
他用力揉了揉宋葬的头发,把人家精心打理的发型全部揉乱,随后逼迫自己说起正事。
“镇北军已经攻城了,我们要和宁燃汇合。你醒醒酒,我先去肢解这个恶心的缝合怪。”
“这怎么行?”
偏偏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冷不丁开口反驳。
殷臣似乎也不是很意外,他顺势将惊讶的宋葬拉至身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尸体。
没了头的徐命,居然自己晃晃悠悠坐了起来。
失血过多的冷白脖颈,在明媚烟火的映照衬托之下,泛着格外诡谲病态的苍白。
他抬起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浸着鲜血的修长手指攥紧雪白道袍,按了按,用力撕扯开来。
衣衫破碎,露出同样冷白的胸膛。
正当宋葬以为他要耍流氓时,一张人脸,艰难挣扎着从他胸前生长而出。
微微凸起的寄生脸皮,倏然变得鲜活起来,五官同样俊美无俦,甚至比徐命脑袋上的那张脸……更像殷臣。着实惹人生寒。
脸皮上殷红的薄唇动了动,胸腔震颤,发出偏执而低沉的诱哄:“宋葬,如今我更像他了。我还能做得更好,你还喜欢什么样的脸?我都有,你看看我。”
宋葬:……
他沉默了,因为在这种场合大笑出声,好像不太礼貌。
殷臣也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今晚的醋意,爆发得毫无意义。
早在他们正式之前,早在几月前的异人副本里,宋葬就已经强调过很多次。
——他宋葬从来都看不上冒牌货。
连完美复刻的“殷臣”也没放在眼里,宋葬怎么可能会对这个神经病感兴趣。
笑死,为了模仿他,这人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里,培育新的脸皮。
不仅如此,徐命甚至还敢顶着这样一张生在胸前的脸,故作深情地勾引宋葬。
殷臣仔细打量徐命,突然发现这张脸皮的质感有些微妙。
以他的经验来看,绝对是从人类臀部割下的细腻皮肉。
至于是不是徐命自己的屁股,如今都不太好说。
简直太奇怪了,神经病,学人精……
恐怕就连神经病这一点,也是故意从他这儿偷学来的。殷臣心中冷笑,再回忆宋葬方才在他耳边说的悄悄话,心中油然而生出强烈的自信。
只要他不死,这世上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永远不可能有上位的那一天。
谁也没能力把宋葬从他手里抢走。
殷臣的心情飞速好转,压根不想搭理徐命,抬手紧紧搂着宋葬,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宋葬就喜欢这种喘不过气的拥抱,沉浸式享受着殷臣的贴贴,更是懒得搭理徐命。
阴暗扭曲的徐命,被刺激得愈发心绪不平。
他低沉而诡异地笑了起来,缓缓贴着墙壁蜷起身子,还在汩汩冒血的断颈处忽然神奇地开始愈合,白骨挤压着血肉肌理,抽搐蠕动。
不出多时,被刀砍下的平整横截面,又长出了一张崭新的脸。
这张脸显然还没有被彻底完善,是徐命藏在颈椎之下,精心培育的第三代“模拟殷臣”。
宋葬愣愣盯着他的断颈,看了半晌,难掩错愕。
他不理解,实在是不理解,终于忍不住认真质问:“徐命,如果你把琢磨这些腌臜邪法的心思,全部放在修身养性、钻研道途之上,你早就能成为下一个受人景仰的三清祖师了。
“你明明是天命之子,也说过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为什么全然不屑于正道,非要做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呢?”
蠕动的断颈颤了颤,发出一声泥泞而惘然的低笑。
徐命没有再故意勾引他,只平静回答:“谁也不曾教导过我,哪一条路,才是正道。若非我数次死里逃生,我也永远不会知晓,那是天命之子崛起之前,合该遭受的磨难。”
“……什么磨难?”
“也许无人知晓,我的师承,并非来自古老道观。在不知事的年纪,我便已然被养在宫中。
“先皇被仙人诅咒,求子艰难,也曾痴迷于求仙问道,便在皇宫养了许多道士、道童。宋葬,我也是先皇的道童。”
说到这里,徐命兀自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补充:“我是会爬龙床的,道童。”
原来如此。
龙阳之好,在临朝上层阶级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对于未成年人的界定,更是疏松且缺乏保护。
没人会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就算要把孩子送进富贵人家做“书童”,那也是吃穿不愁、备受争抢的好差事。
宋葬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徐命的性格如此扭曲,原是有这般根源。
“你很可怜。身世凄惨,绝不是你罔顾人命的借口,你还是该死。但我会承认,你很可怜。”他只能如此回答。
闻言,徐命绷紧的身体倏然一松,脱力地靠着墙壁,露出胸前那张更好看的脸。
“怜惜也是一种关注……我已然知足。”
殷臣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你别管他,他会留在皇宫里弄死这么多人,不仅是因为心理变态,还有其他图谋。我刚才就在永嘉帝的寝宫,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
宋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殷臣从宽大袖口里,摸出一张精细的临朝国土堪舆图,缓缓展开。
他彻底无视了徐命,指着地图耐心与宋葬解释:“南方苍木山,北方石伏山,东面司籹山,西面端訾山。看出来了吗?这是极大型的仙人古阵。
“这四座大山,与彼此间的距离几乎相等,可以完美连接为一块方正大阵,阵眼就在皇宫中心。
“我暂时还不清楚,用于镇压古阵的宝物是什么,但它肯定已经被取走了。所以从理论上而言,仙人随时可能借此阵法的未知能力,做出我们难以预料之事。接下来必须小心点,赶紧给我醒醒酒。”
“醒酒?”宋葬眨眨眼,软声要求,“那你要先亲我一口。”
“好。”
殷臣从善如流,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宋葬满意地弯起唇角,夸奖道:“好乖的宝宝。”
殷臣一愣,有些不自在地回:“亲也亲了,你还是没醒酒。”
“谁说的?”宋葬绝不承认,“我已经开始冷静思考了,这些山的名字都是谐音,对不对?”
藏母,弑父,死女,断子……全家人死得整整齐齐。
“简直丧心病狂,到底是谁取的名字啊。”宋葬摇头感慨。
殷臣也不清楚,倒是徐命有所了解。
“是饥荒中走投无路的绝望百姓,在鬼使神差的影响下,残忍抛弃了珍爱的家庭成员、减轻负担……又鬼使神差共同取出的名字。”
徐命的两张嘴同时开口,传来高低不一的微妙共振。
而且听着都像极了殷臣。
“鬼使神差”被加了重音,显然与神仙谋划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殷臣若有所思:“你是如何得知这些隐秘的?”
徐命低笑:“我曾经甚得帝宠,因此接触过宫里的正统修道之法。
“可惜道士都是骗子,我试图修炼正法,因此而数次走火入魔,却也因祸得福。在反复濒死之际,我终于得以渐渐看清这个世界的脉络,找到真正有用的修行法门。”
宋葬不由感慨,徐命果然是黑暗龙傲天人设。
每次遭遇死劫,实力就会大涨一波。只不过在那时,神仙早已将人间世界的晋升路途堵死了大半。
徐命所能领悟的修行方法,虽说全部阴邪至极,但也恰好都钻了绝天地通尚未完善的漏洞。
他所见识过的世界,本就围绕着皇宫里的阴私邪恶。他所掌握的晋升之法,也是在正道上经历九死一生后,才终于掌握的有效路途。
至于可使人白日飞升的秘宝,徐命主动表示,他没想这么快就去触碰。
因为,只要与开国功臣的后代有所接触,他也会成为被“牧羊犬”针对、打压的连带目标。他作恶多端,若是被神仙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绝不是什么好事。
宋葬对那秘宝更好奇了:“漫天仙神会如此防范于秘宝的存在?既然如此,利用秘宝这一条路,必然也是有效的飞升途径。”
“不错,秘宝正是天道赐予人族之物,是人皇驱赶神君、拨乱反正的奖励。”徐命回答。
“所以,秘宝到底是什么东西?”
“太///祖皇帝坐化以后,留下的唯一一颗舍利子。它被我扔在冷宫,镇压阴气,极为有效。”
殷臣挑眉:“你不敢触碰秘宝,却敢于仿造秘宝,胆子确实不小。”
“这也能仿造?”宋葬讶然。
徐命胸前抽动的人脸,缓缓勾起了唇。
宋葬这才得知,其实徐命所制作的一部分【人罐】,并非用于酿酒,而是在从零开始“酿制”舍利子。就像那个肉身佛之头颅,也是制作舍利子的失败品。
这种丧心病狂的可怕实验,居然真的被徐命做出了不错的成绩来。
虽说【人罐舍利】无法真的让人白日成仙,彻底打开通天之门……但是可以短暂挖出一个通往仙界的小洞。
此项技术仍处于初级阶段,舍利子们只能反复打开仙界的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真羽仙君的藏酒洞府。
说来好笑,临朝皇宫里大量贮存的玉泉灵酒,全都是徐命在测试实验品时顺手偷回来的。
他利用仙酒讨好皇室、配合蛊虫操纵宫人,还能在每次偷酒时都趁机吸取些仙界灵气,壮大己身。
“天才,举世无双的超级天才,”宋葬难掩遗憾,醉醺醺地感叹,“如果你是我们这边的人该有多好?为什么非要挖我的心,把我也改造成怪物,这是畸形的爱!”
“别遗憾了,我可以让他更加畸形。”殷臣似笑非笑地开口。
话落瞬间,雪白刀光一闪而过。
宋葬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徐命就被砍成了数百块碎片,连皮带骨,稀里哗啦洒落一地。
殷臣抽出手帕,缓缓擦拭着血污刀面,蹙眉道:“他体内有三十多种动物基因,两边肾脏镶着几枚形似山君的妖丹,还有万花蛊幼虫的卵。
“疯子,把自己的身体也当成培养皿。”
宋葬怔了怔,清晰的恶寒感再次涌上心头,终于感觉酒醒了些。
还好殷臣动作快,毫不犹豫销毁了所有肉眼可见的腌臜肌理,只留下那一小坨蛊虫卵,饶有兴致地收进储物格里。
而那两张酷似殷臣的脸皮,薄如蝉翼、透着微光,正挂在清理干净的雪色刀尖之上。
最离奇的事情出现了,徐命居然还没有死。他的低低笑声,同时出现在了两张强行剥离的嘴唇内部。
宋葬和殷臣对视一眼,都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徐命就是那种怎么都打不死的蟑螂型反派,他随时都有办法再次复活。
只能先把脸皮随身带上,毕竟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与此同时。
殷无雪正在半空中御剑飞行,头顶漫天烟火,周身泛起金光,吸引着全城百姓的好奇注视。
京城里绝大多数居民,都被这规模震撼的烟花给直接吓醒,实在难以遵守中元节的早睡禁令,探头探脑地开窗观景。
再说了,这可是传说中脚踢玉帝、拳打阎王爷的无雪道长,她在皇城坐镇,哪还有鬼魂胆敢肆意妄为!
殷无雪精神亢奋,兴致勃勃地操纵着烟花秀。
她利用信力,数次将飞天而起的火药摆成了几行耀眼大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永嘉帝暴虐无道,残杀亲子!】
【皇贵妃善用巫蛊,偷龙转凤,谋害先皇遗腹独子!】
包括鲛人被剥削、虐杀的悲惨故事,殷无雪也不忘反复强调。
百姓们看得过瘾,胆子大些的甚至还发出了阵阵欢呼叫好声。
毕竟……谁不喜欢围观皇家的阴私秘密!
就在大家都集中精神看大戏时,京城的驻扎军营被彻底杀了个人仰马翻。
镇北军的精锐骑兵自不必提,早早将城门封锁,直击皇宫的鲛人部队更是骁勇,对上御林军和宫里的活死人护卫,照样可以随便乱杀。
试图逃离京城的皇亲国戚被一个一个抓了回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殷无雪将他们也一并拉上半空中,进行大规模滴血认亲。
结果这些身份尊贵的“皇族血脉”,就连亲兄弟,也几乎没多少是血脉相连的,场面一时颇为尴尬。
皇家伦理大戏在天幕上开演,抱着舍利子秘宝的宁焰坐在宫墙边缘,看得津津有味。
他扯扯宁燃,感叹道:“话说,这不是一个低魔世界吗?殷无雪也太牛逼了吧,怎么能把自己搞得那么强?”
宁燃摇了摇头,平静分析:“有时间限制的强大不是好事,离开副本,她会出现巨大的落差感和心理阴影。
“还有,别忘了那股无形之力……神仙并不弱小,只会比她更强。按照之前的计划,殷无雪不需要像这样当出头鸟的,我们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造反,完全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有道理,她现在真的有点危险。你看天空上那张人脸,若隐若现的真瘆人……神君如果突然醒过来,一口就能把她活生生吞了。”
的确,太出风头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徐命看着殷无雪潇洒的身姿,同样笑得瘆人。
他那两张互相摩擦的脸皮堆叠在一起,露出笑容时会扯出无数褶皱,愈发显得颇为诡谲。
也许是殷臣和宋葬的感情确实无懈可击,徐命好像有些崩溃了,一直没再开口说话,只偷偷盯着宋葬晃动的裙摆打量,阴暗粘稠的视线犹如实质。
殷臣见他还在故意恶心人,直接把他连带长刀一起收进了系统储物格里。
“等一下,活物也可以被系统储存的吗?为什么我不行?”宋葬惊讶地问。
殷臣高深莫测地勾起唇:“暂时只有我可以。安心吧,我们先换一身体面衣服,我该当皇帝了。”
镇北军的做事效率极高,将住在京城里的官员大臣们也都抓进了皇宫,带入议政殿内。
看见身着男装的殷臣,从龙椅之后走出来,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被永嘉帝捧在掌心的长公主竟是男子,而且仔细一看,殷臣的脸,居然和先皇年轻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大家都想不通,为何先前会将如此离奇的事情全然忽略。直到神色恍惚的皇贵妃,被鲛人士兵押上高台。
她亲口承认自己换了孩子,以及使用巫蛊之术强夺气运、施加障眼法术的前因后果。
殷臣维持着高冷表情,从“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取出那份伪造的传位诏书。
临朝宰相被推上台前,亲自捧着圣旨细细阅览,良久后,确认这是永嘉帝的字迹,才小心翼翼地交还给殷臣。
紧接着,他便掀开袍子跪在地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官员中权力最大的宰相,率先低了头,其余慌乱无措的大臣们也赶紧跟着一起跪下。
【支线任务:造反,造反,造反!掀翻这个破天!(100%)】
有强大军队坐镇,造反成功其实是必然之事。
但唯有强调“先皇遗腹子”这一名正言顺的身份,才能大大减轻忠君大臣们撞柱自尽的风险。
殷臣今夜特意嘱咐过,要留着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官员,不能随便杀了。
因为若想快速完成主线任务,很有可能会需要找上他们。
山村老者,恐怕并不止来自苍木山这一座山。
殷臣拿出临朝的堪舆图,让宁家两兄弟帮忙竖直铺开,任由大臣们上前观阅。
“岁数已至花甲之年,且家乡来自这任意四山之一的人,向前一步。”他淡淡道。
大臣们眼神迷茫,只有寥寥三人犹豫着出了列。
包括当朝宰相,他出身贫苦农家,在官场沉浮奋斗了几十余年,历经两代皇帝,这才得此地位。
“你们几人随我来。其余爱卿,自行回家睡觉,有事明日再议。”
殷臣挥退众人,顺便发了条消息给殷无雪,让她赶紧收工,把张家婴儿也带进宫里。
随后,他看向留下的官员:“谁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隐瞒多年,说出来便有暴毙风险的秘密。”
三名大臣惊恐得连称“不敢”,都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殷臣也不心急,慢条斯理地勾起唇:“你们都出自那四座大山,必然明白我想知道什么。
“将秘密告知于我,只会有濒死的风险。不说,你的九族必死无疑。”
宋葬没去参合殷臣的审讯环节。
他主动扮作漂亮的小太监,与宁家兄弟一起守在大殿门口,低头打量着那颗平平无奇的舍利子。
一炷香过后,宁焰开始不安地和他嘀咕:“不对劲啊,殷无雪她是会飞的,她人呢?怎么还没来?”
宋葬闻言怔了下,同样心生疑惑。
他忽然想到了支线里的任务描述,赶紧白着脸轻声问:“你们说,【掀翻这个破天】,会不会还有其他意思?”
宁燃瞳孔微缩,迅速仰头看天,数秒后蓦地攥紧了腰间剑柄。
“……我操,天镜真的破了。快点看,那些光点根本不是星星,全都是漏光的破洞!月亮就是最大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