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22日

又疯又爱演 by Morisawa(120 – 123)

第120章 幸福小区(3)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

偷偷看热闹的保安大叔夺门而出,拔腿就跑,不受控制地大声尖叫,引来小区里遛娃的爷奶们侧头围观。

寸头也被吓得呼吸一停,险些直接掉下椅子,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个露出诡谲笑容的自己,脸色渐渐变得愈发惨白。

“……这大叔比鬼还吓人,别管他。”

宋葬揉揉额角,随口安抚了寸头两句,眼睛仍一眨不眨看着显示器里的男人。

一片沉默的监控室中,两人的视线紧密交缠着,气氛隐约变得莫名古怪。宋葬心中好奇,主动开口问:“你是谁?”

话音甫落,视频图像忽然闪动起来,似是转码信号突然有些不稳。

当画面再次恢复平稳时,男人的身形已倏然逼近监控顶端,他距离镜头实在太近,只能露出两双笑意冷然的双眸。

因镜头畸变,他平正的眼尾好像也诡异上挑了几分。

“你说呢,宋葬?”男人幽然盯着他,阴恻恻地反问。

宋葬瞪大眼睛,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宝宝。

“我好想你!殷臣殷臣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自己出不来,我能帮你吗?”

殷臣没有回答他接二连三的问题,冰冷眸光在诡异闪动的屏幕中分外阴翳。

他瞥向宋葬身侧的寸头,似笑非笑地继续问:“没有我在,你玩得很开心吧?”

“胡说,我一直在想你!”

“宋葬,你别想离开我第二次,别想躲着我,我绝对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

“……殷臣,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宋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殷臣的情绪,显然是越来越扭曲而极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特别喜欢幸福小区。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宋葬,你想留在这里,你想住在这里,你宁愿养一条狗也不来找我,”殷臣嗓音冰冷,凤眸里却有红意翻涌弥漫,好似烈火炙燃,“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疯子,别妄想再摆脱我,我永远不会让你好过。”

刺耳的电流声从两侧音箱轰然炸响,滚烫的显示屏上有混沌斑驳在疯狂闪烁,电路烧焦的怪异气息缓缓逸散开来,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难以负荷巨大能量的电脑机箱燃起了大火。

宋葬压在心头许久的火气也被猛地挑了起来。

他发誓他从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随便骂他,侮辱他,冤枉他,离开他。

真的无所谓。一只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永远无法影响他的生活,宋葬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但殷臣不行。

和他朝夕相伴、与他日夜相拥的殷臣,绝对不行。

更何况……这段关系里到底谁是疯子?

居然倒打一耙说他宋葬是疯子,嗯?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宋葬一脚踹翻了办公桌,半个身子肆无忌惮闯入摇曳烈焰之中,居高临下瞪着显示器,几乎气急反笑:“你能感觉到我的情绪?!放屁,那你怎么没发现我特别喜欢你!

“你这个情商为零的嘴毒混蛋,滚出来!口口声声说要□□我是吧?!我现在脱衣服,有种你就马上给我滚出来,你操一个试试!”

“咔嚓——”

刚骂完,濒临崩溃的显示器便在火焰中彻底报废,殷臣的影子就此消散无踪,根本没有和他继续吵下去的意思。

放完莫名其妙的狠话,拍拍屁股就跑了是吧?

火警响铃聒噪至极,宋葬气得不行,越听越烦,拎起保安的对讲机砸了上去。

“砰——”

对讲机瞬间粉身碎骨,监控室的天花板直接塌了一半,那挑动神经的警铃声仍未消停。

……不得不说,幸福小区的火情警示系统,比宋葬想象中更可靠些。

对业主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宋葬深吸一口气,用最快速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殷臣不在,他独自生气也毫无意义,不如等下次殷臣出现了再继续吵上一架。

寸头还坐在靠椅上愣愣发呆,垂着眼不知道在像什么。宋葬只能一把拽起他衣领,迅速拉着人远离火灾现场。

保安大叔的尖叫与火警嘶鸣,已然在小区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监控室外,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但是瞧见寸头那身气质斐然的笔挺警服,再看看宋葬风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午后暖阳洒落在两人苍白的脸上,干燥而温柔,却被身后滚烫炙热的火焰,衬得冰凉如水。

“你正常了吗?”

宋葬松开手,抬步沿着人群的反方向离开,语气恹恹地偏头问他。

“……我正常?不知道,但是宋哥,你正常了吗?”

寸头落后半步,跟在宋葬身侧,哑着声音反问。

他其实不太敢与宋葬对视,眼底涌动着几分躲闪的恐惧。

这很正常。

宋葬没回答,他也在自我检讨。

他刚才做出的种种行为,很崩人设,就像在和一只蛊惑人心的“鬼魂”激烈吵架。

吵架就算了,还吵得特别上头,让不知具体内情的人听到,只会感到前言不搭后语……像个疯子。

没办法,殷臣是唯一有能力疯狂挑动他情绪的人,他控制不了。

宋葬扯了扯唇,感觉这事儿算是一种甜蜜的困扰。

他刻意避开人群,踏上被绿植覆盖的花园石板道。初秋气息缠绕在树荫里,渗着淡淡的凉意。

安保监控室的坍塌起火问题,会有专门的人负责调查处理。宋葬不打算耗在那儿接受调查、浪费时间。

他决定先原路返回A栋,看看诱发了寸头异常表现的第15楼,打探一下具体情况。

在此之前,很多事情都需要寸头的主动配合,才会更加方便。

确认四下无人,宋葬看了寸头一眼,平静解释:“监控里那个和我说话的人,不是害死你朋友的东西,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寸头“嗯”了一声。

沉默半晌,他又白着脸兀自低声开口:“宋哥,我叫陈景生。被我推下去的人,他的名字是叶小河。他妹妹叫叶小溪,我还没找到她……”

“好,我们现在去找她。”宋葬回答。

寸头,也就是陈景生,并没有在得到宋葬答复以后,露出丝毫放松的神情。

他咬着牙反复深呼吸,努力调节自己悲恐交加的复杂情绪,尽量冷静地将话题转回正事之上:“我想抓住凶手,不可能不把那个人放在心上的,因为他最可疑。

“宋哥,你能告诉我吗,他到底是谁?”

宋葬微微颔首,倒也没有想刻意隐瞒:“他是我对象。等通关新手副本以后,看看游戏论坛你就知道了。他很厉害,也很出名,是战斗力最高的玩家之一。”

“玩家?那他为什么会以那种……诡异的形式,出现在监控里故意吓人,还想扰乱我们的调查?!”陈景生不敢置信,一时又有些激动起来。

“因为他神经病,看不出来吗?”

陈景生愣了下:“看,看得……”

话还没能说完,宋葬突然脚步一顿,蓦然扭头盯向陈景生,毫无预兆地阴了脸。

他勾起唇,语调轻缓,却透着阴冷:“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说他坏话。你对他有负面的想法,最好闭紧嘴巴,永远别让我听见。

“他不会害我,更不屑于加害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其实陈景生很识时务,性格也很适合无限游戏。

他在察觉到危险的下一瞬间,便迅速把多余的情绪彻底收敛、努力藏好。

不论心中想法是如何激烈,他都会在冲动行事之前,下意识去选择那个保命的安全选项,避免冒犯到明显要比自己强大的存在。

这给宋葬省了不少麻烦。

他得以平静地与陈景生聊了一路,氛围迅速重归和谐。

随意套了几句话,宋葬得知陈景生是特种兵出身,已经因伤病与频繁的PTSD而退役三年。

按理说他的待遇应该很是丰厚,但陈景生似乎需要很多很多钱财,只靠退役后的福利政策,生活根本难以为继。

迫于生计,如今他在做海外非法组织的境内雇佣兵,专门负责杀人这一区域。这种刀尖舔血的脏活,没有任何保障,随时可能被雇主放弃。

按陈景生的话来说,甚至不如无限游戏的系统机制,更加令他心安。

所以他被拉入咖啡厅后,很快就选择接受了现实,甚至跃跃欲试准备认真打拼一场。

谁曾想游戏才刚开局,好友的凄惨死亡就给了他沉重一击。

宋葬有些感慨,同时也不由对陈景生的职业提起了兴趣。

受雇于海外组织的杀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源源不断追杀自己的海外雇佣兵,和陈景生的雇主有所联系和交集?

比较,会在境内雇凶杀人的组织,本就极为罕见。

宋葬点开系统面板,输入了陈景生的名字:“加个游戏好友。”

“好。”陈景生愣了一下,很快就通过申请,而且什么也没多问。

也许在陈景生眼里,宋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不太好相处。

宋葬能感觉得到,但他毫不在意。

他每天都和殷臣在一起,就算被传染得有些阴晴不定,好像也很正常。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会变得跟他越来越像!

回到A栋时,一楼电梯口围满了人。

左侧的电梯间前拉着黄色警戒条,彻底被警方封了起来。

轿厢紧急制动后停在三楼,消防队伍已经赶到,准备从四楼的电梯井吊索下去,取出遇难者近乎粉碎的尸体。

有三五个警察正在疏散看热闹拍照的人群,寻找目击证人,忙得不可开交。连负责维修电梯的工人,也都只能围在后面发呆挠头。

好在两边电梯是分开运转的,双向电梯井完全不互通,A栋居民还可以排队继续使用另一侧。

一名警察转头瞧见陈景生,眼神又落在宋葬染血的风衣上,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打了个招呼:“景生哥,原来你在这里,这什么情况?林队长呢?”

陈景生表情自然,熟稔地拍拍他肩膀:“我刚才去调监控,林队还在上面排查。

“噢对,这位宋先生是死者坠落时的乘梯人,他没受伤,但是有点受惊了。谁还有问题的赶紧问啊,然后安排个心理咨询的过来,我先带他回家休息一下。”

宋葬配合地轻咬下唇,颤着乌黑睫羽,眸底露出细碎的不安情绪。他故意往陈景生身侧偏了偏,做出一副无意识寻找庇护的脆弱姿态。

落在他身上的审视眼神,很快变得温和起来。

警察没再揪着宋葬观察,而是快速和陈景生汇报起援救尸体的情况。他们正在排查死者坠落的精确楼层,暂时还没能定位。

陈景生反应很快,闻言就马上提到了监控室里“莫名其妙”的火灾,顺便吐槽一下老小区的豆腐渣工程。

“塌了?!是不是机箱爆炸?

“那火不灭,指不定还有可能连环爆炸,啧,我让消防赶紧去看看……景生哥你先忙着啊,我这儿没事了,不用帮忙。”

永远不会有人想到,天花板其实是被宋葬拿对讲机砸穿的,监控室起火,大概也和殷臣脱不了关系。

两人顺利避开所有嫌疑,优先乘上了右侧电梯,来到十五楼。

离开电梯后,宋葬站在空旷的走廊里,驻足扫视了一圈。

生活痕迹其实不算多,三户人家的防盗门上,都贴满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和宣传单。地板砖缝里,泛着一股拖也拖不掉的陈旧霉味儿。

电梯按键上,没有大量反复叠加的指纹痕迹,这也有些不太寻常。最近残留的几枚新鲜指纹,显然都来自陈景生和林遥。

“除了有嫌疑的那一家人,你们当时还敲过隔壁两家的门吗?”

陈景生摇摇头:“不记得。我脑子蒙蒙的,不知不觉间什么都不知道了,再后来……你就出现了。”

“看来你的同事才是关键。”宋葬若有所思,抬步走向1502号房。

这户人家最是可疑,门两侧贴着破烂的红对联,新春福字是两对憨态可掬的小白兔,看起来时日已久,却长期无人清理更换。

宋葬看了眼手机,今年是猴年。

1502户的对联福字,全是五年之前挂上的老装饰。

这里根本不像有人常住的家庭。

宋葬正欲说话,就见陈景生压低声音焦急地道:“宋哥,我听到叶小溪的哭声了,她就在里面!”

“那你还愣着?直接踹门。”

“好!”

陈景生拥有强行闯入民户的丰富经验,连着两脚就踹开了老旧的防盗门,大步冲入屋内。

他浑身紧绷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与恶徒搏斗,可却发现屋里的情况彻底超乎他想象。

没有人在伤害叶小溪。

这个染着一头彩色头发的年轻女生,正蜷缩在厨房灶台之下,举着锈迹斑斑的钝菜刀,一点一点切割自己侧颈的皮肉。

刀很钝,却硬生生将她的脖子磨出了大量血沫,刃口浅浅没入肉中,逐渐逼近最为危险的大动脉。

叶小溪哭花了妆,被泪浸湿的睫毛膏与浓黑眼线一塌糊涂。可她似乎只能控制自己的脸,双腿僵硬蜷着,割喉动作规律而机械,犹如提线木偶,恐慌无措的哭声,也因实在力竭而渐渐微弱。

她身边还躺着另一个陌生玩家,也是年轻女孩,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太阳穴青筋凸起,在缺氧状态下不受控制地翻起白眼,喉头艰难发出“嗬嗬”的挣扎动静。

“小溪!”

陈景生双目赤红,正欲上前夺走菜刀,叶小溪便拼命摇着头尖叫起来。

“别碰我!!!哥、哥你千万别碰我!不要!”

陈景生动作一僵,她哭着继续道:“警察姐姐救我,被拖进主卧了……救命!救她!”

林遥居然也在这里?

在监控摄像里,她不是与陈景生一起坐电梯下楼了吗?

“陈景生,把右边那个打晕。别亲手碰她,用擀面杖。”

宋葬说完,也没管叶小溪的尖叫抗拒,凑近两步,将菜刀从她绷紧的手中缓缓夺了下来。

看起来轻而易举,其实宋葬真的费了些功夫。她表面孱弱纤细的双手,犹如钢铁般坚硬僵直,毫无韧性,只能慢慢地匀力掰开。

若是抢刀时太过粗暴,叶小溪的两只手都会彻底折断,直接导致生活不能自理。到那时候,她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失去菜刀,叶小溪立刻如浑身过电般剧烈地抽搐了一瞬,随即突然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不可思议地攥紧手指又松开,流着泪喃喃:“我……我没事了?”

宋葬把菜刀塞进风衣口袋里,站在原地等待危险降临。

然而,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叶小溪在小声抽泣,无事发生。

“没有鬼来拖走我吗,难道只害女孩子?”宋葬有些遗憾,“陈景生,去主卧看看。”

“好。”

陈景生的动作也很快,被敲上一闷棍的女玩家瞬间陷入昏迷,终于松开了勒紧自己咽喉的手。

她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但至少没有窒息而死。

幸好这一棍打得及时。

主卧里的场景更为诡异。

林遥没有死,也没有被异力控制,像是睡着了。

她面色红润,黑发垂落,原本素净的脸被化上全妆。

精致勾勒的红唇色泽秾丽,脸颊两侧的腮红明媚绯然,假睫毛黏得严丝合缝、卷翘浓密。

粉底液比本人稍白一个色号,有些厚重,但还算服帖。

莫名其妙被人打扮过的林遥,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双人床中央,双手交叠于胸前,躺姿僵硬而规矩,双腿伸得笔直。

她还穿着警服,从衣袖褶皱与刮蹭的灰尘可以看出,林遥确实是被强行拖拽进来的,而且拼命挣扎过。

宋葬将她翻过来继续检查,衣服从头到尾都很完整,未发现肉眼可见的皮外伤。

唯有被黑发遮盖的枕头上,洇着几近干涸的血块。

陈景生摸摸她的后脑,摸出了一手黏腻的血,恍然:“后脑遭受重击,导致昏迷。”

宋葬点点头,打量着落满灰尘的卧室,问他:“这家业主是谁?”

“我看看……房产证上的名字是张大强和杨梅,一对夫妻,无子女。本地户口,做小生意的,这几年社保和物业费都在正常交,他们名下也没有其他房子。”

陈景生也发现了不对劲。这间房子显然早已闲置,既然如此,这对夫妻究竟去了哪里?

宋葬和他将屋里彻底检查了一遍。

重要证件、钱财和居家必需品早就搬空了,只剩下夫妻二人的大件结婚照,还有难以搬运的家具。

没有危险,也没有异常,唯一堪称凶器的唯有那把钝锈菜刀。这里仿佛只是一个早已被舍弃的空荡居室,四处泛着灰尘与淡淡霉味。

无从调查,找不到其他可疑之处,如今也只能等林遥醒来,再去问她的遭遇。

宋葬敛眸思索,缓缓摩挲着口袋里冰凉厚重的菜刀。他想着回家把刀拆开看看,却忽然感到有股寒意窜上指尖,像是过电似的带起一丝刺痛。

他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假装丝毫没有察觉,对满头大汗的陈景生说:“先把人都带回我家,你再去派出所交差。等下班回来,买点急救包和酒精碘伏,有备无患。”

陈景生知道宋葬的意思。

警方在调查坠楼案,他必须要想办法糊弄过去,否则会惹上一身无用的麻烦。

“我明白的,宋哥。”

他力气大,也没让宋葬帮忙,将女玩家和林遥轻轻松松扛了起来,一手一个,游刃有余。

叶小溪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足以自行走动。她站在屋门口等他们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陈景生:“景生哥,我大哥呢?”

闻言,陈景生的眸光陡然灰暗,抿起唇,一言不发。

他沉默地抱着两人率先走进电梯,一路都没说话。

叶小溪不是傻子,她能看出他情绪有异,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灰败,颤抖着唇,想问又不敢再问。

宋葬看在眼里,并没有参合他们的感情问题。

回到家,反手关上屋门,宋葬扭头就去做晚饭了。

一下子多了好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他自己也在和殷臣吵架,实在没空兼任心理疏导大师。

不如打个火锅,吃饱再说。

而陈景生顶着叶小溪支离破碎的目光,如履薄冰。

他将昏迷的两人放在长沙发上,安静伫立许久,终于忍不住哑声开口。

“小溪,你扇我一巴掌。”

“景、景生哥?”

“扇我!”陈景生大吼着,转瞬又满眼通红,嗓音沙哑,“对不起,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疯了……我什么都不知……”

“啪——!”

陈景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客厅里蔓延着死寂的沉默。

叶小溪怔怔看着自己通红的掌心,流着泪摇了摇头:“你没有理由杀他,也不会伤害他,我知道的……

“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了。我们要活下去,给他报仇,也给我报仇。”

两人在进行悲痛的感情交流,宋葬在厨房里偷懒,兴致勃勃地玩着菜刀。

这把刀很怪,刀背足有50毫米厚,就算当成砖头砸人也颇具威力。

普通家庭根本不会选择日常使用,更像是故意定制的特殊款式。

怀着好奇,宋葬戴上橡胶手套,拆开已经松动的木制刀柄。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窜了出来。

死人味。

死了很多年的死人味,甚至已经不再发臭,暂时无甚威胁。

宋葬将木头扔进水池里,随即稍稍用力,直接掰开了菜刀本体。

手感沉重的厚实铁块,在宋葬手里犹如脆弱的苏打饼干,眨眼间支离破碎,哗啦啦掉了一地。

一张轻飘飘的纸片也随之落在地上。

那是叶小溪的拍立得照片。

她的照片,居然出现在陌生人家,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里。

少女抬手比着“耶”,没有化妆,笑容明媚灿烂。

拍立得底部,有一行血红色的娟秀小字。

“叶小河终于死啦~景生哥哥是我一个人的~我很幸福~”

第121章 幸福小区(4)

宋葬拿起照片,反复检查着这张薄薄的硬卡纸,凑近闻了闻味道。

这是一张又新又旧的照片。油墨气息极为浓郁,血色墨迹尚未彻底干涸,陷入纸张的笔触末尾,坠着湿漉漉的红意。

但画面里的叶小溪,只有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时。

问题在于,被选入无限游戏的玩家,全部都是成年人。

如今叶小溪再是年轻,也至少过了十八岁生日。

宋葬感觉很微妙。

他在拆开这把刀之前,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也许菜刀就是一坨毫无用处的废铁,也许菜刀里藏着某种恐怖强大的恶意,结果……叶小溪的照片又是几个意思?

为什么是叶小溪?

那一行心理状态不正常的“自我坦白”,究竟是她本人的真实想法,还是被强加在她心中的概念?

宋葬收起照片,决定先暗中观察。

他没有贸然提起这一发现,目光静静投向客厅中抱头痛哭的两人。

她头顶上的【玩家】标识,依然萦绕着亮眼夺目的蓝光。

陈景生与她也没有任何过界的举动,只是帮叶小溪处理了脖颈的伤口。

两人在努力互相安抚彼此的情绪,强忍泪意低声聊了许久,最终决定,要将悲伤化为生存的动力。

没错,他们开始帮宋葬打扫卫生。

过惯苦日子的人,干起活来总是格外手脚麻利。他俩分工合作,拖地扫地、收拾餐桌灶台,随后又堂而皇之闯入邻居壮汉的屋子,努力将那邋遢狗窝打扫得干干净净。

陈景生向宋葬借了几床过季被褥,和叶小溪商量着,干脆直接住进壮汉的家里。

反正那个npc已经死了,留着空房子,不住白不住。

这是很聪明的做法。

身为新手玩家的他们,没有任何游戏经验和应对鬼怪的手段。如果住所离宋葬太远,随时有可能像叶小河那样横遭不测,死得毫无预兆、莫名其妙。

所以宋葬欣然赞同,只提醒他们平日多留意邻居的动向,千万别理会李婶的叩门声。

壮汉家里脏污太多,两人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清理垃圾,就连拖把洗出来的泥水都有好几大桶。

太累的时候,谁也顾不上悲伤。

大扫除没过多久,先前被陈景生打晕的女玩家,自个儿慢悠悠地清醒过来。

她与林遥并排躺在沙发上,一扭头,被警官浓艳而诡异的妆容吓得险些灵魂出窍。

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她只是脑袋肿了个大包,脖颈周围残留着青痕淤血,一时半会死不了。

陈景生第一时间与她道歉,表示用擀面杖打她也是无奈之举。

她捂着冰袋敷肿包,嗓音嘶哑:“没事,嘎嘎……妈呀我的声音好像小老头子,哈哈哈嘎。”

原来她叫萧笑笑,名字取自笑口常开的父母心愿。

人如其名,萧笑笑的性格活泼开朗,身体也非常健康。

由于长时间缺氧与头部重击带来的损伤,她的大脑在自我保护中进入失忆模式,关于之前遭遇的那些恐怖经历,萧笑笑几乎都毫无印象。

很幸运,她根本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对副本里的一切都感到颇为好奇,参与交流讨论时更是颇为积极。

宋葬看在眼里,松了口气。

他真的没能力去安抚一连串的创伤后应激患者。

既然不需要安慰,那就都来帮他干活好了。

宋葬收起菜刀残骸,挑选好今晚要吃的火锅底料,安排玩家们帮忙切菜备菜。

爆炒过后的牛油底料,在铁锅里爆发出浓郁强烈的香辣气息。

拥挤厨房里顷刻间烟火缭绕,众人被宋葬随心所欲地支使得团团转,莫名其妙就忙不过来了。

起初还有一丝压抑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愉快。

见萧笑笑在熟稔地与叶小溪说笑,宋葬趁势套话,问起她们遇险之前的行动轨迹。

“我俩开局就见到面啦!”

萧笑笑兴奋地回答。宋葬这才得知,原来叶小溪和她是最早相认的一对玩家。

她们被游戏系统安排为了合租室友,共同租住在幸福小区B栋-1101。房东是一名已定居农村的老奶奶,奶奶心善事少,收的租金也特别便宜。

俩姑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看着通关任务也是一头雾水,决定赶快和玩家大部队会合。

为寻找陈景生和叶小溪,她们循着高空抛物的新闻线索,结伴一起来了A栋,却在一楼等电梯时突然失去意识。

当然,在一楼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清楚。她们也可能像陈景生那样被诡异力量所操纵,浑浑噩噩失去了中间的行动记忆。

总之再次醒来时,两人已整整齐齐躺在陌生人家的厨房里,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手足。叶小溪在用刀自杀,萧笑笑在亲手勒喉……场面格外惊险。

而林警官的遭遇更加离奇。

据叶小溪回忆,她是独自前来排查【高空抛物】嫌疑人的。

当时陈景生不知所踪,唯有林遥一个人在,她按下门铃,大门便诡异地自动为她打开。

最离谱的是,林遥对眼前发生的异常毫无察觉,彻底忽视躺在厨房里的两人。

她主动对着空气出示自己的证件,并与空气有模有样地交流了一段时间,仿佛房间里还有“看不见的人”。

直到叶小溪崩溃哭着大声呼救,林遥才蓦地如梦初醒,脸色煞白。

身为刑警的本能让林遥瞬间行动起来,她没有被灵异事件所吓退,毫不犹豫冲向厨房想要救人。

后续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看不见的人”确实存在,它狠狠拽着林遥的双腿,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将她拉进卧室里,挣扎厮打的剧烈声响持续了许久,最终由一声重击脑部的闷响而终结。

那场面太过恐怖,迄今回忆起来,叶小溪都不由嗓音轻颤。

林遥依然昏迷不醒,没人知道她为何被打扮得如此艳丽,想要找到真相,只能从那对失踪的夫妻身上下手。

“陈景生,你身份最方便,用派出所的渠道去找,一定会有端倪。他们只要没死,就算举家搬离也会存在痕迹。”

“好,我现在就回去调查,以免误事,”陈景生披上警服外套,顿了顿,“麻烦宋哥帮我照看一下小溪。她年纪小不懂事……”

宋葬勾了勾唇,漆黑眸子里藏着些意味深长的笑,语气又好似漫不经心:“嗯,我会照看她的。”

临走前,陈景生谨慎地带了一把匕首防身。他不能保证自己的精神状态特别稳定,其实随时都有被再次控制的风险。

但是一直藏在幸福小区里,同样算不得安全。主动出击,反而有机会引来更多线索。

与此同时,打火锅的食材已经全都准备好了,最后一名失散的新手玩家,仍然不知所踪。

挨家挨户寻人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盼着那人聪明些,自己循着监控室爆炸的消息找上宋葬。

毕竟宋葬可是电梯井坠落案的另一名受害者。他甚至穿着血迹斑斑、挂满烂肉的风衣,与警察同志一起被看热闹的人围观了半天。

这么刺激的命案咨询,谁也不想错过。不出半日,遛弯的老爷老太就会把这消息传遍小区。到那时候,有心之人绝对可以轻易找到宋葬的个人资料。

宋葬很期待,说不定还能更多钓出心怀恶意的家伙,主动上门袭击。

往火锅里扔了一碗最难煮熟的冰冻牛肉丸,宋葬盖上锅盖,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端着冰可乐窝进豆袋沙发里。

他懒洋洋地佯装摆烂,不动声色观察着叶小溪的行为。

陈景生离开以后,叶小溪便有些局促,但她其实并不是怯懦内敛的性子,先前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为了找点事情做以防尴尬,在征得宋葬同意后,叶小溪拿着湿巾半蹲在沙发前,开始专心致志给林遥卸妆。

“宋哥宋哥!”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萧笑笑的喊声。

宋葬动都不动,咬着吸管微微偏头:“怎么了?”

萧笑笑推着一块立式白板走进来,这是她从壮汉家里翻出来的旧物。

她兴致勃勃将白板擦干净,主动提议:“宋哥,要不我们先做个思维导图吧?”

“可以。”

而叶小溪闻言一顿,疑惑地抬起脑袋:“思维导图是什么?”

“咦,小溪你不知道吗?”

“对啊,我根本没读过书,”叶小溪晃了晃自己五彩缤纷的脑袋,“我是混社会的小太妹~”

“谁说你是小太妹的,彩色头发特别酷!稍等片刻哈,等我写完你就懂我意思啦。”

萧笑笑说着摆正白板,提起马克笔,将目前收集到的线索全都记录下来。

【钢水爆炸案】

——死亡人数突破30大关,暂时还在等待详细职工名单。

【毒杀流浪猫狗案,幼童误食百草枯,大型网络虐猫组织】

——A栋2403,壮汉李雄。(疑似已被2401的李婶杀害,处于分尸状态。)

【恶意藏匿无头猫尸,猫肉排骨、人肉筒骨汤】

——A栋2401,李婶。(生死不明,精神状态不明,极度可疑。)

【叶小河坠楼案】

——安宁派出所,刑警陈景生。(神志不清,记忆缺失。)

【美少女被迫自残,刑警队长被袭休克、化上浓妆】

——A栋1502,鬼魂?(业主张大强、杨梅,处于失踪状态。)

……

萧笑笑动作很快,一口气写满了整张白板。

她揉了揉酸涩的手腕,扭头笑道:“呼……怎么样,是不是显得特别条理清晰?

“马克笔就放在这里哈。如果大家发现哪些案件之间有关联,随时可以自行连线、补充信息,推理出更多可能性和线索,不会漏掉关键细节。”

叶小溪恍然大悟:“笑笑,你好聪明!”

“那是~”

宋葬看了眼手机,挑眉:“新线索这就来了,再写几个名字,都是钢铁厂的遇难者。”

陈景生的行动效率果然很高,一回办公室,他就拉出表格把钢铁厂名单发了过来。

幸福小区的三栋楼里都有钢铁厂员工,其中五人死在了爆炸案里。

而这五人之中,竟有三名是没签合同的车间临时工,今早家属报案失踪,派出所才得知情况。

如此看来,死于钢水爆炸的必然不止三十余人。这个大型钢铁厂,为了消减开支而大肆雇佣临时工,压榨劳动人民的基础保障待遇……做到这一步,恐怕还会有其他严重的内部问题。

宋葬留了个心眼,记下钢铁厂长与各部门领导的名字,随后开电脑查了查副厂长的家庭背景。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副厂长体检查出不孕不育,老婆想借种生个孩子,居然找上厂长偷情,还被副厂长当场抓奸。

这事儿在工厂内部闹得很大,社交媒体上有不少员工偷偷八卦,被厂长王铁柱想办法压了下去,没演变成什么大新闻。

而副厂长居然也忍住憋屈没离婚,咬碎牙往肚子里咽,谁曾想……居然又凄惨死在了钢水爆炸里。

这其中会有什么阴谋吗?

宋葬赶紧发消息问了陈景生,接下来收到的一连串信息,更加令他震撼。

副厂长家里三套房,其中一套留给丈母娘养老的房子,恰好位于幸福小区。

——A栋2401,业主李桂华。

宋葬不敢置信地反复确认,没错,他的邻居李婶,居然就是副厂长的丈母娘!

她丈夫早逝,拉扯一儿一女长大成家。

女儿嫁给钢铁厂副厂长,没有生育。

儿子娶了钢铁厂的财务部会计,育有一女,在上小学三年级。

而在昨日,副厂长和财务部会计,全都死于钢水爆炸,尸骨无存。

……她儿女两人的配偶,居然一起死了?!

宋葬瞳孔地震,吃到大瓜的好奇心直接攀至顶峰。

他让叶小溪两人先保持安静,把土豆排骨和筒骨汤全部倒进自家碗里。

洗干净李婶送来的白瓷碗后,宋葬马不停蹄冲了出去。

“叮咚——”

门铃响起,屋门紧接着被瞬间打开,一股强烈的食物香气迎面而出。

李婶热情洋溢的笑脸怼了上来,仿佛午后出现的那丝不愉快,从未发生。

“小宋来啦,晚饭吃了没?”她接过碗,拉着宋葬的胳膊就往里走,“来,尝尝婶子炸的卤串儿!”

“我……”

“来来来,先吃口热乎的!”

多年勤于做家事的人,果然都锻炼出了一把子力气。李婶铁钳般的手指格外有劲,死死抓着宋葬手臂,越来越用力。

颇有种不吃就绝不让他离开的架势。

宋葬很配合她,颤着眼睫露出一丝仓促惶然,还顺势假装踉跄了两步,柔弱无助地被拽入家门。

这是今天第三次投食了,李婶可真是执着。

炸串原材料,又会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产物呢?宋葬非常好奇,垂眸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着痕迹扫视过这间屋子。

李婶如今独居,养的猫也已经死了,家里很干净。

干净得有些过分。

瓷砖地板无比光滑,弥漫着淡淡的84消毒水味,布艺沙发上找不到一根头发。所有日常用品都摆得板板正正,没有任何发霉污点。

唯一混乱的只有餐桌。

摆着满满几大盆丰盛的肉类食物,丸子炸串五花肉,香煎“牛仔骨”,肥厚的肘子溢出酱汁,斑驳洒在白色镂空的花纹桌布上。

他闻了闻,有些肉是人肉,有些肉……他不认识。

只要不是人肉和猫狗,宋葬什么怪物都敢吃,包括这一盆色泽五彩斑斓、好似蔬菜血肉大融合的炸串。

可宋葬努力分辨了半天,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不认识。

这到底会是什么肉?

顺着李婶诡异的炙热目光,宋葬也不由升起好奇之心,轻轻咬下炸串酥香的外皮。

【你食用了幸福小区的血肉,抗性+100】

宋葬手腕一颤。

一口下去,抗性直接多了一百?!

宋葬脑袋有些发晕,呼吸蓦地沉重几分,沉默着低头生吞了一整根炸串,甚至根本没有咀嚼。

他白皙脸颊不受控制地浮起潮红,幽黑如墨的双眸深处,悄然浮动着汹涌的欲望,直勾勾锁定了李婶的面庞。

“小、小宋?怎么样,好吃吗?”李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努力维持着笑意。

宋葬摸遍全身口袋,将所有零钱都摊在桌上,低笑着抱紧了装满炸串的瓷盆,神经质般碎碎念起来:“谢谢李婶,我可以把炸串全部带回家吗?多少钱都行。李婶你给我,我要吃,我要,李婶你给我,给我,给我吃……”

“你……怎么会这样?”

见宋葬不仅活蹦乱跳,甚至还愈发癫狂,李婶明显不敢置信地白了脸。

她惊愕地后退一步,而宋葬抱着瓷盆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撞开椅子冲向她,嗓音哑而疯狂:“我要更多,给我,全部给我吃,我都要……”

“都给你!拿走拿走我不要钱!别过来!!离我远点!”李婶被他吓得跌落在地,直着身子惊恐后退。

“可是怎么办呢,你以后还会给我做吗?”宋葬居高临下弯着唇,眸底溢出的渴望和疯狂格外扭曲,接连不断地发疯质问,“如果你不给我,我会吃光你全家人,怎么办呢?我好饿啊,我好痛苦……你害死女婿儿媳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我是被逼无奈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招惹你了你去找他们吧!求求你了宋葬,我儿女随便你吃!!放过我的孙女!”

“那你呢?”宋葬呼吸加重,态度愈发咄咄逼人,“李婶你死了吗?我能吃你吗?你死了吗?”

“我只是个被奴役的饿死鬼,我没办法不害你啊!求你了,我以后真的什么都不敢做了!放过我孙……”

就在李婶被吓得主动揭露真身时,房间里突然猛地一静。

某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蓦然笼罩于客厅之中,宋葬呼吸困难,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视野里的桌椅家具嘎吱作响着泛起重重残影,像是吃了毒蘑菇般精神亢奋,可敏锐的大脑又忍不住警铃大作起来。

“啊——!!”

宋葬本能地停住脚步不再靠近,晃晃悠悠试图站稳,紧接着就见李婶满眼绝望地惨叫了一声,凄惨而尖锐。

“咕叽咕叽……”

湿润黏腻的咀嚼声随之响起,宋葬唇角弧度弯得越发夸张,轻笑着低声喃喃:“活该,你活该。”

她被吃掉了。

李婶被她的房子吃掉了。

宋葬看得一清二楚,她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吞吃咀嚼着。

从脑袋开始,一口一口、一寸一寸地撕咬拧断。

李婶果然早就已经死了。被房子里看不见的大嘴啃食殆尽,却没有流出一丝鲜活血液。

唯有青白发黑的冰冷肉沫散了一地,又慢慢被吸入雪白的瓷砖缝隙之中。

而宋葬只是抱紧了炸串盆,双眸发亮,继续神经质地喃喃:“太好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像个入室盗窃的贼,在得逞后慌不择路地带着赃物跑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将门一把带上。

“砰——”

宋葬冲回家中,在萧笑笑好奇的注视下反手锁门,一言不发将炸串全部冷冻起来,转头就进了浴室。

刺骨冷水从头浇到尾,宋葬贴着浴室墙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物理降温。

他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感受到脸颊滚烫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没点本事的人,千万不能吃自己不认识的东西。

一开始,其实全是演出来的。

那幅前言不搭后语的神经质状态,当然是宋葬故意演的。

他想要吓唬吓唬李婶,也许能刺激到她,另辟蹊径探查出新的线索。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主动发疯以后,事态居然会如此激烈地陷入失控局面。

宋葬在自我反省。

他真不该为了演戏,直接生吞掉一整串炸肉。

只吃一口,以宋葬的抗性强度能够轻松负担,但一整串的效果……确实和毒蘑菇毫无区别。

数据面板上的抗性问号疯狂闪烁,他脑海里涌现出大量不可描述的奇怪画面。

宋葬的眼睛还在看李婶,大脑却自顾自地看见了他自己。

曾经的自己,站在无边黑暗中,撕扯切割着自己脸上的血肉。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怪诞电流声,而宋葬将自己薄薄的半张皮肤撕下来,连带着滚烫的鲜血一起,包裹在一块色泽斑斓、又软又硬的……非牛顿流体之上?

宋葬根本看不懂自己在做什么,那画面之荒谬,就像他有过严重的精神分裂问题,导致幻觉大爆发了开始疯狂自残。

站在那片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宋葬还听见了殷臣的声音。

殷臣说他是个坏人,并扬言以后一定要砍死他、报复他,让他再也没有机会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宋葬气得想直接骂回去,结果正欲开口,殷臣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不敢和他争吵似的逃窜离开。

在如此奇异又混沌的精神状态下,宋葬真的用尽了此生最大毅力,反复咬紧舌头才能确保自己没有露出端倪,继续在李婶面前似真似假地扮演神经病。

当时的宋葬,若是表现出哪怕一丝脆弱、无措的【正常人反应】,那个吃了李婶的无形之物,就有极大可能紧接着追过来纠缠于他。

和空气打架,经历过,没什么问题。

问题仅仅在于,宋葬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激烈战斗,因为他的大脑在放烟花……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还好,他完美装成彻底神志不清的样子,才无比顺利地溜了出来。

——好刺激的一次试探。

李婶说自己是饿死鬼。丈夫去世,能把李婶饿死的,只有她的儿女。

李婶的儿女皆可被归类为某种反派,动机不明,但钢铁厂命案的背后,多半有大量人为因素,且与两人有一定关联。

幸福小区这一存在本身,很可能拥有自我意识,以及袭击人类、操纵神智的诡异能力。

将这些到手的信息梳理了一遍。宋葬认为自己收获颇丰。

虽然他差点真发癫了,但还是带着线索顺利归来,而且血赚一盆炸串。

吃一口就是一百抗性,简直举世无双,恰好能被他带在身边充当抗性补剂,日后慢慢享用。

如今悬而未决的谜团仍有两个。

他脑海里的怪诞画面究竟是发狂幻觉,还是曾经失去的记忆碎片?

很难说。

以及,殷臣到底有没有趁机跑出来骂他坏人呢?那也是幻觉吗?

回想了一下殷臣阴恻恻的寻仇语气,宋葬感觉……殷臣心情真的很幽怨,不太像演的。

为什么?

他也不想和殷臣分开的,为什么把怨气撒在他头上!

宋葬静静冲着冷水,百思不得其解。

可恶。心中越是疑惑,宋葬就越是想念殷臣……但他又还在生气。

气得他想狠狠咬一口殷臣的屁股。

接下来的一晚上,风平浪静。

林遥依然未醒,但至少幸福小区内,没有再出现扰人清闲的命案。

陈景生糊弄好了领导,将监控室火灾的案子也转交给同事。但张大强夫妻的行踪,他一时间没有头绪。

于是他去看了看叶小河的尸体。

很丑,像团烂泥。

由于找不到死者家属,在结案之前,这具破碎尸身,会被暂时保存于法医的停尸间里。

陈景生给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他回宋葬家吃火锅,吃了很多,睡得很好。

谁也没想到,翌日清早,陈景生还会想再扇自己一巴掌。

昨天重新调取电梯监控的警察们,在下班以后集体自杀了。

原因不明,无一生还。

第122章 幸福小区(5)

事情在凌晨就闹得很大,安宁派出所里的刑警几乎全军覆没,情况惨烈。

有人用菜刀割喉,有人卧轨腰斩,有人溺毙于浴缸,有人从高楼坠亡……

除了陈景生和林遥,只有昨日在一楼与陈景生搭过话的警察,目前还活着。

那可怜的npc什么也不知道,还朝气满满地起床上班呢。结果刚走进派出所里,就迎来了这一记惨剧重击,差点没晕过去。

市里公安局得知消息,迅速派下专人进行调查,可调查组在每个命案现场收集到的信息,都很奇怪。

法医表示,从死者的面部表情与身体状态分析,他们在生前都经历过巨大的恐惧。

但从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判断,结合所有证据,基本能排除一切疑似他杀的因素。

他们的死因就是自杀,根本就没有外人插手的条件。

但是连傻子也看得出来,整个派出所的刑警,在同一天夜里集体自杀……这背后的问题实在大了去了。

无论如何,这都绝不可能是某种惨烈的意外巧合。

特别调查组的人皆是精英,思维敏捷,很快就发现了最为突兀的端倪。

虽然几名警察的自杀方法各不相同,但他们全都做过同一件事情。

——看完了物业在云端备份的电梯监控录像。

没错,就是那份没有被殷臣中途打断的、最为完整的监控版本。

如今是早上七点半,幸福物业公司的当值保安、法人和技术人员已经全部被警方传唤,正在轮流接受调查。

陈景生不敢置信,翻着派出所内部的初步调查通报看了又看。

他好像又毫无必要地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陈景生顶着略微苍白的脸,将这一消息告知所有玩家,然后沉默着“吨吨吨”狂喝咖啡,不想说话。

因为他真的不能理解,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力量,才能一次性控制如此多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使他们被迫残忍自杀、无法挣脱……

唯一可能知道更多的林遥,至今尚未苏醒。

她安安静静在宋葬的沙发上睡了一夜,犹如脑死亡的植物人,甚至需要别人帮忙翻身照料、喂水喂饭。

叶小溪主动担下了这份任务。她曾经做过临终关怀医院的临时护工,身材看着纤瘦,其实力气不小,而且照顾人很有经验。

宋葬也放心让她去做,正好可以继续观察叶小溪的品行如何。

他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林遥住进医院,也许就不止是长期昏迷那么简单了。说不准明天就会成为……1502号房的新娘。

相比起陈景生的自责与迷茫,萧笑笑的关注点更专注于监控视频本身。

昨天中午,当林遥独自走入1502号房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但是监控视频里,陈景生和林遥居然并肩出现,从15楼的电梯厅门走入轿厢。这很奇怪。

不仅如此,在电梯下降至14楼的过程中,陈景生疑似被特殊力量控制,展现出了各种扭曲抽搐的诡异状态。然而身为刑警队长的林遥,却好似对此一无所觉。

这两个异常点都格外可疑。

“有没有一种可能,监控展现出的影像都是完全虚假的?我看过很多恐怖电影,媒体介质最有概率被邪恶的力量附着,用于蛊惑人心、隐瞒真相,甚至有可能伴随着诅咒……”

宋葬挑眉:“看了就会死的恐怖录像带?”

萧笑笑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幸好你们没能看完,否则可能也会被诅咒缠身,遭遇我们昨天经历的危险!”

宋葬陷入沉思。他们没能在监控室看完视频,纯粹是因为殷臣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显示器里。

殷臣用某种手段,附身于陈景生的影像中和他吵了一架,还害得监控室的播放设备集体罢工,不堪重负后电线短路,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陈景生,我有个想法。”

“……宋哥你说?”

“我对象肯定很清楚,如果我们看完这份监控,就有可能在半夜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被迫自杀。

“所以他是特意来救我的。但他神经病,哪怕为了我好,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话,非要气得我和他吵架,”宋葬扯了扯唇角,恹恹道,“好烦啊,好想把他嘴巴缝上,一天到晚就知道凶我。”

“谁凶你了?”

一道对宋葬而言熟悉至极的声音,带着些嘲弄,透过音箱幽幽响起。

被众人无视的电视节目上,在播报天气预报的男主持人忽然抬头,直勾勾盯向了宋葬。

宋葬惊疑不定地循声看去,就见这男主持人的面相都瞬间变了。

狭长凤眸轻挑着,眼神阴沉,薄唇扬起漂亮的弧度。

“宋葬,你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爱演戏?我什么时候和你吵了?造谣我有意思吗?”殷臣不紧不慢地质问着。

他努力表现得漫不经心,但冰冷嗓音里怨气几乎冲破了屏幕,将宋葬牢牢包裹。

宋葬闭了闭眼。有过前几次的教训后,他不想再隔着“介质”和殷臣争论,这是浪费时间。

所以宋葬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轻声说:“殷臣,我喜欢你,我想你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好久没做了,你不想亲亲我吗?”

电视里的殷臣,听完这些话后反应古怪。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陡然一僵,慵懒坐姿瞬间消失,脊背绷得笔直,耳尖泛着微不可察的晕红。

那双情绪翻涌的凤眸深处,更是透出了丝丝无措和疑惑的情绪。

宋葬一直在集中精神观察殷臣,将那点细微转变看得一清二楚,忽然也立刻想通了很多事情。

殷臣确实被他这番直白之言给镇住了,而且内心绝对在偷偷高兴着,但是……

高兴归高兴,殷臣好像没怎么听懂。

是的,殷臣根本就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那个与宋葬同床共枕的殷臣,那个说过“我们试试”、拉着宋葬的手伸进衬衫里的殷臣,那个想和他日夜缠绵于床笫的殷臣……绝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但与此同时,宋葬也能无比确定,眼前之人就是殷臣本尊,决非某种邪恶力量所假扮的怪物。

宋葬对自己的认知极有信心,殷臣很特殊,殷臣是无法被模仿的。

这个凶巴巴的笨蛋殷臣,分明也是他喜欢的殷臣。

对比了这几次殷臣出现时的怪异态度,宋葬有理由展开进一步的大胆推测。

——殷臣的记忆有点混乱。

大部分时间,他像是回到了两人关系缓和、逐渐暧昧之前的状态。

事到如今,宋葬回想起往事,甚至有点想笑。

其实在他们互相试探彼此的僵持阶段,殷臣就已经占有欲大爆发过很多次了。

那时的殷臣对他态度时好时坏,态度阴晴不定,口口声声想砍死他,却又恨不得时刻将他锁在身边。莫名其妙的,矛盾极了。

他完全不擅长与人沟通,只会特意阴恻恻地威胁宋葬,绝不许拒绝组队申请。

所以当殷臣发现宋葬“擅自”违约跑路,没有和他组队进副本,心情必然会变得格外糟糕。

破案了破案了,没有后续记忆的殷臣,会被气得特意闯进新手副本里凶他一顿,好像真的很正常耶?

宋葬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神清气爽。

他不再生殷臣的气了,但他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陷入呆滞的玩家们,全都被宋葬无情赶出家门。

随后他红着脸走近几步,白皙指腹贴上微微发烫的电视屏幕,轻柔又暧昧地滑过殷臣好看的唇。

“宝宝,你失忆了,我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你对我特别好,每次都会特意挑选能护住我的角色,我什么都知道……”

电视机后传来“滋啦”的火花电流声,像是难以负荷殷臣的涌动心绪,苦苦支撑。

殷臣不太自在,幽深凤眸里溢出更多疑惑与怔然,薄红的唇轻抿着。他有些动摇,但还是强硬地继续反驳:“不,你不知道。”

“你,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宋葬眼圈蓦地红了,他泫然欲泣,委屈地用力戳了戳屏幕。

殷臣一怔,不知所措地沉默半晌,见宋葬漆黑如鸦羽的睫毛颤抖着渐渐湿润,他只好笨拙安抚:“别哭。”

好笨,那时殷臣真的一点也不会哄人。

宋葬垂下眼帘,强忍笑意,晕红眼尾坠着晶莹泪珠,反倒显得格外悲伤无助。

他将掌心贴在屏幕之上,一字一句摆出事实,紧接着幽怨控诉:“殷臣,你的皮囊今年两岁,你说你不是人,你说无限游戏在针对我……你每天都要和我同床共枕,你记得吗?

“我们结过两次婚,你把我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如今记忆缺失,就不想负责是吗?”

殷臣安静听完,哑口无言,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他必须承认,宋葬说的几乎全都是事实,全都是若非关系亲近,他绝无可能对外透露的事实。

可殷臣不记得。

他的潜意识隐约知晓,自己好像与宋葬组队过很多次,好像也曾亲密无间到……甚至可以随便脱衣服说荤话的地步。

可他越想回忆,就越是难以记起那些本该真切而清晰的画面,

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悄然干扰他,总会于关键时刻偷偷阻拦、切断他的后续思路。

这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没有被宋葬点破,殷臣将会对自我的认知非常自信。

以他的性格,很难在短时间内快速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居然有所异常,被如此夸张地切割、扰乱过。

“宋葬,我真的和你做了,而且真的和你结过两次婚,是吗?”殷臣眸光凝重,再次与宋葬确认一遍,嗓音也不知不觉变得温和几分。

“不然呢?你拿了我的清白,还要问我是真是假?殷臣,你没良心。”宋葬哀怨地说。

殷臣表情空白了一瞬,干巴巴道:“我不……”

宋葬没给殷臣继续发呆的机会,他怕殷臣又跑了。

他流着眼泪瞪向殷臣,湿漉漉的眸子被水雾彻底笼罩,委屈极了:“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要躲在我碰不到的地方?出来,我才不管你记不记得,我现在就想抱抱你!”

“我会吓到你的,你确定?”

殷臣有些犹豫,也有些动摇。因为他实在不记得,自己究竟与宋葬走到了哪一步。

但天气预报节目即将结束,男主持人低头收拾台本,殷臣的样貌正在逐渐消散。

宋葬深吸一口气,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愈发幽怨:“臣哥,别把我当傻子行吗?

“我早就猜到那是你了。你偷喝我献祭给地母娘娘的血,把我家里最贵的白衬衫烧穿了一个小洞,你缠着我,欺负我,吓唬我……这样恶劣的事情,一看就是你做的!别再废话,给我出来!”

——又被宋葬凶了。

宋葬以前才不会对他这样凶。

殷臣心情复杂又微妙,但宋葬真的很凶……

所以他本能地没有回嘴,只轻抿着薄唇,敛眸低“嗯”一声。

下一瞬间,天气预报正式结束,电视画面切换至旅游广告,与此同时,殷臣倏然没了踪迹。

电流声随之一起消失,滚烫的屏幕终于恢复到了正常温度。

宋葬倒是不心急,因为殷臣已经答应了,那就一定会主动出现的。

他说过会做的事情,基本从未反悔,每句话都值得信赖。这是殷臣的最大优点之一。

宋葬慢悠悠地擦干眼泪,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确认眸底不再有丝毫泪意,宋葬才重新打开防盗门,让堆在走廊上探头探脑的玩家们都赶紧回来。

“宋哥,吃包子不?我刚才在楼下小摊买的,有鲜肉包、小笼包和煎饺。”

香气扑面而来,萧笑笑晃着手里热气腾腾的一大包塑料袋,气喘吁吁。

“鲜肉吧,谢谢。”

宋葬从她手里接过包子,顿了顿,回想这两天的经历,他谨慎地没有直接下嘴。

肉□□薄馅厚,闻起来就滚烫诱人。隔着塑料袋,宋葬轻轻撕开一层雪白面皮,油光发亮的鲜肉内馅映入眼帘,还拌着新鲜的细碎小葱。

宋葬只闻了那么一下,眼神便陡然冷冽起来:“有谁已经吃了包子?”

被他阴沉的视线冷冷扫过,叶小溪有些不知所措,躲在陈景生身后壮着胆子开口:“只有我。宋哥,我吃了两口。”

“这是人肉,馅料里可能还有其他不好的东西,你马上去隔壁催吐。”

“什,什么?!”

叶小溪脸色煞白,捂着嘴夺门而出,差点就忍不住吐在了壮汉家的客厅里。

陈景生本想陪她一起,却被宋葬叫住:“萧笑笑盯着就行,你带上你的警官证,我们直接下去抓人。”

“好的,证件都在口袋里,我先去按电梯。”陈景生迅速扣好警服,表情格外严肃。

宋葬披上外套,顺手拿了一把匕首塞进口袋,有备无患。

虽然A栋只有一台电梯,但好在幸福小区偏向老龄化,上班族不算很多。他们只等了两三分钟,便顺利随着人流下楼。

小区外停着两辆警车与一台黑色轿车,看着像是上头派来的特别调查组。叶小河的坠楼案,如今也被转给他们一起调查。

而陈景生和林遥,明面上还在忙着高空抛物的案子,倒是暂时落得清闲,至少没有引来什么怀疑。

靠近幸福小区的路边早餐摊,只有一个,由三轮拖车和一路排开的塑料桌椅组成。

夫妻档,有粉有面有包子,品类丰富,除了面点外皆是现煮的高汤美食。

热气腾腾的鲜香味在微凉秋风中肆意扩散,疯狂勾引着所有过路人的馋虫。

怪不得他们能独霸一整条街的早餐生意,真香,确实有点东西。

面相憨厚的老板戴着围裙,沉默寡言躲在拖车灶台之后,用铁锅大火翻炒着客人点的鲜肉炒面。

而老板娘是一名干练瘦削的中年妇女,负责招呼客人、收拾碗筷,性格也更加外向。

她甚至敢对着警车招手,热情地喊话:“警察同志辛苦啦,要不要坐着喝碗热汤?现熬牛骨高汤,可香了,免费送一大碗!”

片刻后,一名年轻民警从黑色轿车的副驾下来,眼底馋意几乎难以遮掩。

“好香啊!老板,来两碗牛肉粉,三笼小笼包。大包子有辣口的吗?”

老板娘笑着摆手:“辣的没有,咱家早餐主打一个新鲜现做、口感鲜美。同志您瞧,这可都是最嫩最鲜的好牛肉,一下锅就能滚熟。”

陈景生眼神一凝,快步掏出证件,将正欲付钱的民警拦下。

“警察,不许动!”

他从口袋掏出手铐,单手扣着老板娘的胳膊熟练向后掰去,“咔哒”一声直接拷牢。

“啊,嘶……”

老板娘疼得浑身一抖,直接腿软着坐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陈景生没再管她,紧接着立刻转身,飞起一脚踹倒了想偷偷逃跑的老板,膝盖猛地顶着老板后背将人,死死压在地上。

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民警目瞪口呆。

“……兄弟,他俩犯什么事了?”

陈景生满面凶光:“这俩畜生,卖的是人肉包子。”

“我靠?!”

夫妻两人都被拷在拖车旁,陈景生揉揉手腕,在一大堆的预制食材和面粉袋里,翻出了个体户营业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

法定代表人:杨梅。

陈景生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若无其事般抬头呵斥:“别装聋子,谁是杨梅?”

“我,我是杨梅……”

老板娘白着脸,表情惊恐地连连颤声说:“警察同志,我们绝不可能卖人肉的,牛肉猪肉都是我老公赶早割来的新鲜好肉,老老实实的小本生意,谁敢做着丧良心的事儿,不可能不可能……警察同志您搞错了吧?”

陈景生冷着脸:“你老公是张大强?”

“对对,我俩就住在幸福小区A栋,咋可能卖人肉啊,我的老天啊听着都吓死人了。”

陈景生冷笑:“那他刚才跑什么?”

“这,他……”杨梅蒙了一瞬,随即也不可思议地看向丈夫,无语道,“对啊你个张大强,发神经啊,咱俩卖个早餐又没犯法,你跑什么?!”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陈景生并未找错嫌犯,这早餐摊子上全是新鲜人肉。

只是被特意切成了细细薄片,被绞成了一大盆血红的肉沫馅料……

陈景生确实认不出煮熟的鲜肉包子,但他也曾见识过境外恐怖分子那丧心病狂的虐杀场面,对于骨头筋膜与血肉肌理,多少有着分辨经验。

只需凑近一瞧,他就知道宋葬没认错,这他娘的根本不可能是牛肉猪肉,大骨高汤也不是牛骨,全部是人!

张大强一直没有吭声。

“肉是你买的?”陈景生踹他一脚。

张大强闭了闭眼,沉默点头。

“那就给老子蹲好,手伸出来,指着!”

见张大强还算配合,陈景生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点。

他扭头看向震惊的民警,语气稍微友善几分:“兄弟,我是安宁街区的,所里实在没人了,你帮忙拍个现场照,行不?”

“啊?当然当然,你就是幸存的三人之一吧?我的天,辛苦你了。”

民警顿时面露同情,拿起手机指挥着夫妻二人,快速拍下足以将他们紧急拘留的指认照片。

“谢谢兄弟,我叫陈景生,你也是特派调查组的?能借用警车不?”陈景生收了照片,熟络地跟他打起交道。

“嗐,我哪有这本事,陈老哥,我是林秀区过来的,负责给那群精英当司机跑腿,你叫我小孙就行……”

孙民警对安宁派出所的惨案很是了解,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景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特意表现得欢快些:“警车随便用,钥匙你拿去,但那辆华牌的可碰不得,据说人家是精英中的精英,背景深厚,特殊人才。”

陈景生若有所思,看向暂时无人的黑色轿车:“特殊人才?希望能有点用。”

“老哥你放心,领导连夜指示过了,这事就是全省全国的头等大案,优先度比钢铁厂还高。一周内必须查出点东西,否则谁也别想回新城区上班,死都要破案。”

陈景生叹了口气:“谢了,你们也千万注意安全。”

他拿着孙民警给的钥匙,在警车后备箱里翻了翻,熟练找出拖车挂钩,勾在了那辆装满人肉的三轮车上。

随后他拽着夫妻二人,粗暴塞进上了锁的警车后座。

孙民警跑去另一条路上买早餐了,而宋葬早已不动声色坐上副驾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驶向派出所的一路上,杨梅都在喊冤。

陈景生不理她,她就转头去怪张大强,平常就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怎么坐上警车还是像个哑巴。也不知道偷摸着买了什么烂肉,居然害得他俩被狼狈逮捕。

她实在是冤,根本闹不明白,好端端的卖个早餐,自己咋就成犯罪嫌疑人了。

陈景生听得心烦,抬眸看了眼后视镜,正欲呵斥,却恰好与沉默的张大强对上视线。

下一瞬间,这个憨厚老实的干瘦男人,倏然扬起笑脸,嘴角几乎咧至耳根,露出两排坑坑洼洼的褐黄牙齿。

长满溃疡的血红牙龈之下,全是蛀坑的烂牙缝隙之间,竟挂满了湿漉漉的生肉血丝。

他的笑容很夸张,但是眼睛没笑,依然是那副麻木死寂的浑浊状态,好似迟暮老人般僵硬呆板。

杨梅被吓得哑了声,瞪大眼睛,浑身颤抖着缩在另一侧。

“宋哥?”陈景生攥紧方向盘,冷静地匀速松开油门。

他不敢擅自行动,眼神转向宋葬寻求意见。

宋葬勾起唇,歪头看向后视镜里狰狞的男人,白皙脸颊浮起氤氲红晕,弯着亮晶晶的漂亮黑眸,露出一个同样诡异的笑。

“……宋哥?”

“宝宝,他吓唬我们,你弄死他。”

话落瞬间,挂在三轮车旁的煤气罐晃了晃,燃起一簇诡谲的森白青火。

殷臣来了。

第123章 幸福小区(6)

殷臣在煤气罐里藏了很久。

他承认,出于某种微妙又幼稚的心态,他本来是想耍个帅的。

计划如下。

——提前蹲守在有问题的npc身边,等到宋葬遭遇危险,被吓得泪眼朦胧、瑟瑟发抖时,他便化作一道绚丽炙热的恐怖烈焰,闪亮登场。

将npc烤成凄惨焦黑的人棍,再强势温暖宋葬湿润冰冷的脸颊,还能偷偷舔两口。

英雄救美,真是潇洒。

但很快,殷臣被迫放弃了这个念头。

宋葬不仅早就发现他藏在煤气罐里,而且……宋葬红着脸盯向他时,勾唇展露的那个灿烂笑容,太奇怪了。

很漂亮,很好看,没错。

但就是莫名的有些诡异,还有些变态。

殷臣被盯得心头发毛。

他感觉宋葬想吃了自己。

宋葬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记忆究竟缺失了什么关键信息,他们到底变成了什么关系?

当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殷臣,最终还是耍帅成功了。

他心情烦躁地钻入警车内,蓦然变为一团阴森诡谲的狰狞青火,牢牢包裹住陡然色变的张大强,不给他半点逃离之机。

血液沸腾,肉香焦糊,诡谲地一层层溶烂于无形火焰里,视觉效果格外震撼。

在杨梅惊恐凄厉的尖叫声中,殷臣将这人烧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几十颗裹着血丝的大黄牙齿,“哗啦啦”临空散落于皮质座椅之上。

作为重案关键嫌犯的张大强,就这样窝囊死了。

不,应该说,他早就死了。

一股无人察觉邪恶的力量,长期藏匿在他腐烂恶臭的脑仁里,寄生于上千亿个密密麻麻的神经元上,操控着他的一言一行。

这力量不强,尤其是对活人而言。

就像扰人清静的苍蝇蚊子,也许会传染点腹泻病毒,也许会蛰几个瘙痒的肿包……但只要精神状态保持稳定,它的存在无伤大雅。

不过殷臣很清楚,从玩家角度来看,处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捣乱玩意儿,最是麻烦。

他干脆把它彻底绞杀,以免无形的力量趁机逃逸、另寻出路,继续寄生于旁人的脑中胡作非为。

“好帅……”

尘埃落定,听到宋葬在轻声感慨,殷臣心头的暴躁一扫而空。

他立刻缩小身形,变成通体雪白的眼镜蛇幼崽,“啪嗒”落在宋葬掌心。

他记得宋葬很喜欢这个形象。

纤细冰凉的蛇尾缠上宋葬手腕,紧贴着细嫩皮肉轻蹭、摩挲,动作非常熟练。殷臣惬意地眯了眯猩红竖瞳。

谁曾想就在下一瞬间,宋葬的反应便让殷臣陡然陷入呆滞。

宋葬脸颊泛红,捏着小蛇的脑袋一路向下反复抚摸,控制不住地疯狂盘他。

“宝宝,你好可爱……”

宋葬兴奋极了,呼吸微沉,声音刻意压得轻软,变态行径却是毫不遮掩,几乎将这条冷血动物盘得浑身滚烫。

“宝宝宝宝,白白软软的漂亮小蛇,天啊我好想一口咬死你。”

——宋葬果然想吃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臣大受震撼。宋葬这样频繁的触碰,给他带来了一种格外微妙的酥麻感,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放松一些,甚至是放弃对身体的掌控,任由宋葬把玩。

习惯成自然,本能的信赖反应。殷臣不敢置信地想着,下意识蜷起了蛇身,可很快又被宋葬强势掰开,柔软指腹压着雪白蛇鳞狠狠碾磨……

他被盘得尾巴紧绷,露出尖利毒牙轻轻扎进宋葬虎口,意图威胁一番,但很显然,反抗无效。

宋葬完全不怕他,还笑眯眯地让他多咬几下,夸他真可爱真漂亮,连毒牙也特别萌。

毒牙哪里可爱了?殷臣浑身发软,腹背受敌,最终只能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宋葬掌心,默默发呆……任由宋葬盘个过瘾再说。

没办法,宋葬是真的很想他。

雪白光滑的小毒蛇,也是真的很可爱。

宋葬理直气壮。可爱侵犯,是一种人人都有的心理现象,他无法抵抗可爱版的殷臣,无比正常!

当然,陈景生和杨梅都不这么认为。

因为除了宋葬以外,谁也看不到殷臣的存在。

从头到尾,陈景生只感受到无形的恐怖热浪吞没了警车,眼睁睁看着张大强的血肉快速融烂,因温度太高而灰飞烟灭、凭空蒸发。

陈景生热得满头大汗,眼睛也被汗水洇得酸涩,正想问问宋葬这是什么情况,结果扭头一看……

宋葬满脸潮红,唇角弧度有些瘆人,漆黑眸底闪烁着诡异而兴奋的光。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反复摆弄着空气,还在不停地轻声与空气说话,不知是在与谁交流。

陈景生看得两眼一黑,很想就地昏死。表情凝重地攥紧方向盘,以免自己失控把全车人都掀翻出去。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信号灯,低声试探问:“宋哥,你还好吗?”

宋葬微微偏头,笑容灿烂:“没事了,我家宝宝来找我了。”

“……电视上那位?”陈景生一愣。

“没错,张大强就是他弄死的。绿灯亮了,别发呆,咱们早去早回。”宋葬心情愉悦,捏捏小蛇的漂亮尾巴,勾着唇催促道。

陈景生稍微松了口气。

他生怕宋葬也莫名其妙跟着发疯,届时玩家离团灭就不远了。

眼见为实,电视上的诡异男人是真实出现过的,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决非宋葬神智错乱后的臆想……太好了,宋葬没疯就行。

陈景生收敛起心中担忧,一脚踩下油门,加速驶向目的地。

安宁派出所,规模不大不小。

内部设施翻新过很多次,该有的条件应有尽有,建筑外观却隐约泛着岁月的风霜痕迹。

内部专用停车场里,停满了外省牌照的警车和轿车,还有几辆实在放不下的,只能整齐停靠在马路街边。这么大阵仗,看得出上头对自杀案有多么重视。

杨梅已经被吓呆了,被陈景生扣着胳膊拉出警车,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她现在宁愿住在拘留所里,也不想独自回去,白着脸慌乱无措道:“警察同志,你看到了吧,有鬼,真的有鬼。你们车上有鬼……”

宋葬趁机将后座上的牙齿收集起来,塞进口袋。

他戴着口罩,遮掩自己有些吸睛的漂亮脸蛋,安静跟在陈景生身后,一并走入安宁派出所。

所里人满为患,新派来的调查组在反反复复开会讨论,临时分过来的民警在处理居民报案,对工作环境又不太熟悉,手忙脚乱、热火朝天。

陈景生趁机避开视线,把宋葬带进了林遥的办公室里。

“宋哥,你先喝口水。我带杨梅登记一下,审讯室就在办公室隔壁,单面玻璃,可以在外边旁听。”

“好。”

陈景生转头也假装出一幅很忙的样子,走路风风火火。

他匆忙招呼检验科的,赶紧去处理尸体肉块、寻找比对死者信息,随后拉上一个新来的临时片警,帮他做笔录。

宋葬没有喝水。他坐在林遥的位置上,破解了电脑密码,调出特别调查组的成员名单,快速扫视一遍个人信息。

他有预感,接下来自己还会和这帮人打上交道。

殷臣默默跳上电脑桌,尾巴缠住袖珍的蓝牙音箱,竖着冰凉猩红的竖瞳盯向宋葬。

“嘶!”

小蛇吐着细细的血红信子,用尾巴拍了拍扩音器,似乎想与他说点什么。

宝宝可爱死了。宋葬露出笑容,从善如流地拿起音箱,贴在耳边。

下一瞬,“滋啦”的电流声从音箱里窜了出来。

反复调整好频率后,殷臣终于得以开口说话。

他语速很快:“宋葬,操纵张大强的无形力量,不是个例。它就像一种寄生虫形态的大脑病毒,却有一定神智,而且来去自由。你的玩家小朋友们,随时都有被寄生的风险。

“但你别想靠我解决,我只会直接杀人,不会治病。”

“滋啦——”

他刚说完,蓝牙音箱就承受不住短路了,冒出一阵淡淡黑烟,险些爆炸在宋葬耳边。

宋葬意味深长地捏捏小蛇脑袋,将滚烫报废的音箱放回原位。

“知道啦,你放心。”

他当然不会全然依赖于殷臣,关于那些看不见的力量,宋葬一直心里有数。

只是宋葬更喜欢……守株待兔而已。

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宋葬转手打开系统面板,点进昨夜创建的玩家群聊。

【宋葬:@萧笑笑@叶小溪,你们怎么样?林遥醒了吗?】

【叶小溪:嘻嘻嘻,嘿嘿嘿……救我嘻嘻!】

【宋葬:@萧笑笑,人呢?】

【萧笑笑:林遥醒了!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宋哥你快回来!她把自己当成了新娘!】

【宋葬:别慌,你先配合她演戏,临场发挥一下。叫她杨梅,她的老公是张大强,就是15楼的那对夫妻,记住了。】

【宋葬:如果实在演不下去,砍死她。你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厨房里的刀我都磨得很锋利,直接往死里砍。】

【宋葬:有补充线索,我会随时告诉你。】

【萧笑笑:好!我可以!】

……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叶小溪趴在马桶边,吐出了几大块血淋淋的生肉。

越吐越多,越吐越多,越吐越多。

喉咙食道被源源不断的生肉所占据,她根本没吃过这些东西,可泛着腥膻的冷肉却疯狂从胃袋里反涌而起。

叶小溪吐得满眼血丝,被酸水腐蚀的声带虚弱而嘶哑,脑袋失重昏沉,心底升起无穷无尽的惧怕与强烈恐慌。

萧笑笑慌乱无措地站在一旁,给她倒水擦汗,问她有没有事……却无法真的帮上她什么。

叶小溪的脑海中,倏然冒出了难以抑制的扭曲恶念。

如果景生哥在就好了。

如果景生哥在,他会抱着她、安慰她,替她拍背顺气,用最好最快的办法帮她止住呕吐。

而不是递上一张毫无用处的毛巾,一杯可能把她呛死的温水。

叶小溪红着眼睛,哑声嘲讽:“你想看我死在这里,对不对?宋葬要和我抢他,你也要和我抢他?”

“……小溪,你在说什么?”

“呵,听不懂就算了。”

萧笑笑一脸茫然,眨了眨眼,忽然惊喜道:“哎呀,你终于不吐了!宋哥家里有胃药,走走走,我们先回去吃两颗,你躺着好好休息。”

她没心没肺扶着叶小溪回了宋家,却在玄关处愕然地停了脚步。

林遥醒了。

不知何时,她已自顾自沙发上坐起来,穿着女士拖鞋,蹙眉打量着宋葬家里的家具摆设。

“这就是我们的婚房吗?为什么那么小?”

“窗帘是亚麻浅绿加白纱?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

顶着浓妆艳抹的新娘妆,林遥在客厅里慢慢晃悠,偏头与看不见的人高声抱怨,眼里露出几丝娇俏的笑意。

房间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谁给她化的妆?

萧笑笑拉着昏昏沉沉的叶小溪,压低声音:“别过去,我们跑……”

话未说完,叶小溪竟然一把甩开她的手,将萧笑笑推进屋内,自己转身从屋外用力关上防盗门,跑了。

萧笑笑目瞪口呆。

“你是谁?设计师吗?”林遥蓦地转头。

萧笑笑赶紧找宋葬求助,硬着头皮回答:“我、我是。”

而林遥已经开始生气了,颐指气使地训斥:“你这客厅怎么设计的,墙上连婚纱照都放不下,也没有儿童房,以后生孩子了娃娃住哪儿?!”

“哗啦——”

窗帘无风自动,在那厚重古早的睫毛膏与惨白粉底之下,林遥燃起怒火的眼神陡然间格外狰狞诡谲,透着昭然若揭的杀意。

好似一言不合,她就要行凶杀人。

萧笑笑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反而不再害怕。

她大着胆子靠近,不着痕迹慢慢向厨房挪动:“不好意思啊,杨女士,具体细节我们还可以协商……”

“叫我张夫人!”

“好的张夫人,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请问您想要怎样的婴儿房风格?张先生他在前期设计中,没有与我们对接过这一方面的需求。”

“什么?!张大强你要死啊!”

祸水东引,萧笑笑顺利站在旁边看戏,偷偷给宋葬发了消息报平安。

宋葬并不意外,他早已有所猜测。

在他面前,叶小溪永远不会露出恶意与端倪,甚至连林遥也可能不会醒。

唯有等他离开,才更加可能出现一连串的变故。

因为那些藏于暗处的危险存在,显然拥有一定的自我神智。

而宋葬太强了,他有碾压性的实力优势。

除了【幸福小区】的本体以外,他有自信,所有怪物只要胆敢冒头,都能被他独自杀死。

所以让萧笑笑和叶小溪单独相处,以作诱饵,最是合适。

毕竟这只是新手副本。

遇到危险,新玩家们完全可以直接使用武器反击,也可以用最快速度拔腿就跑。

亦或是……顺应各种不为人知的规则,借力打力。

保命方法很多,如果连这里的怪物都对付不了,即便被宋葬保护着通关游戏,等到正式副本,他们还是会死得无比凄惨。

萧笑笑还是挺有能力的,她一边和林遥周旋,一边继续给宋葬同步发消息,颇有余裕。

宋葬站在审讯室外,看着不断更新的群聊,分心去听陈景生的审讯过程。

陈景生没有纠结于生肉的详细来源,他将关注重点,全部放在这对夫妻的过往经历之上。

“你和张大强为什么五年没有回家?”

杨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冷不丁问这事儿,犹豫许久才颤声回答:“张大强不愿意,他说家里闹鬼,必须搬走。”

“闹鬼?有证据吗?”

“没,没有。他说只要我们搬家离开,不住在幸福小区里,他就什么都依着我,就算在小区旁边摆摊也行……但如果我多说一句房子的事情,他就会下死手揍我,狠狠地揍。”

这话听起来很荒谬。

陈景生疑惑问:“张大强有家暴史,精神也不稳定,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杨梅笑了笑:“他会干活、能赚钱啊!”

陈景生不太相信,瞪着眼凶巴巴一拍桌子,怒吼:“给老子说实话!”

杨梅被吓得一抖。

“……我逃不掉的,他很传统,一辈子只找我一个女人。只要我动了离开他的心思,他就会找上门来,继续狠狠揍我。”

杨梅卷起袖子,展示自己胳膊上青黑交错的伤痕,有新有旧。不止手上有,她全身被衣服包裹的地方都被打过一遍,有次连腿都给打断了,她实在不敢报警,自个儿怎么也逃不脱。

她吸了吸鼻子,无可奈何地强颜欢笑:“但警察同志,您真要我说实话,我也确实是为了钱。您不知道,张大强他可能赚钱了,从早到晚不眠不休地给我赚钱,我就打算一并攒着,以后给孩子买房呢。”

陈景生定了定神,慢慢问出了更多详细信息。

原来张大强夫妻两人,放着好好的楼房不住,一直居住于钢铁厂的临时工窝棚,就是城中村里胡乱搭建的简陋屋子。

他俩的工作也很辛苦,到处摆摊。早上在幸福小区旁卖现煮早餐,中午在窝棚卖工人盒饭,晚上去夜市卖提前腌制的卤味和凤爪,忙得团团转,倒是收入颇丰。

食材货源都由张大强负责沟通准备,饭菜也由他来掌勺。

杨梅唯一的工作就是招揽客人,端菜收盘,收钱数钱。

只要不提到幸福小区,也不主动逃跑,张大强在平日里对杨梅都很放任。

任打任骂,钱款上交,埋头干活,说出去甚至是一个较为理想的丈夫角色。

当然,这段关系里不仅张大强有严重问题,杨梅也一样怪异。

陈景生反复确认了她的个人信息,随后状似无意般问:“你们没有孩子,你的年龄也快到绝经的时候了。到底什么时候备孕?你现在攒钱到底想给谁买房子?”

他越说越有些咄咄逼人,但效果显著。

“……谁说的,我有孩子!我有孩子!我有孩子!”

杨梅突然发疯了一般大喊三声,表情扭曲,不等陈景生开口又歇斯底里地继续喊:“新江市第三人民医院,妇产科郭建春主任,就是她给我接生的!!!是她!她能作证!”

手铐桌被她摇晃得哐哐作响,很是瘆人。

“陈哥,”做笔录的小片警顿了顿,“嫌疑人情绪不稳定,您看……”

陈景生没说话,视线飘向单向玻璃窗外。

【别停,继续。她伤害不了你。】

宋葬盘着小蛇尾巴,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陈景生垂眸扫过,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他定定看向杨梅通红的眼睛:“从你的病历单中可以看出,你早在二十五岁就被查出不孕不育,年轻时曾有心理因素导致的假孕问题,在精神科的咨询辅导中服药好转。

“杨梅,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再回精神科复查过?你又犯病了,而且,你从来没有怀过孩子。”

“啊啊啊!啊!去死!!郭建春你给我去死!!”

杨梅彻底失了神智,再也无法正常回答任何讯问。

她用头捶打着桌子,反反复复念叨强调那两件事。

——她有孩子,她真的生了一个孩子。

——她恨妇产科主任郭建春,并恶毒地诅咒此人去死。

被抓来做笔录的小片警都被吓坏了,连忙提议陈景生联系精神医生。

“可以,你直接去查三医院的职工,诊断她假孕的精神科医生是谁,把他和郭建春一起带过来。”

“是!”

收到命令,片警迫不及待地溜了,倒是陈景生依然坐在原位,不紧不慢挑拨着杨梅脆弱的神经,想趁机再挖出些不同的线索。

与此同时,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与孙民警一起走进了安宁派出所。

他的出现,让派出所里倏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男人勾着唇摆摆手,在半路便与孙民警分开,一路向深处走去。

他站在林遥办公室门口,停了停,又慢慢悠悠走到宋葬身边。

“你是谁?”他双手插兜,歪头问道。

宋葬循声扭头,与男人对上视线。

凤眸上挑,唇如点朱,优越高挺的鼻梁在冷白脸侧洒落一片阴霾。

好一个无可挑剔的俊美男人,而且又是殷臣那个类型。

宋葬有些应激,瞬间便想起了徐命那个变态神经病。

说起来……殷臣忽然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有没有可能,也和徐命有点关系?

思路的分支立刻就被打通了,宋葬忽然觉得徐命最有嫌疑。

因为徐命是一个活物。

但他被强行放进了殷臣的储物空间里。

这本该是不可能出现的,违反游戏规则的。

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将活生生的npc角色带出副本,绝对存在着许多后患。

可惜殷臣从未提起过,宋葬也没经验,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宋葬很想现在就回家,和殷臣好好探讨他失忆的可能性。

但是……他被眼前的男人缠上了。

——徐情,隶属林省重案组,特殊保密部门第一大队,队长。

徐情的老家就在新江市,出生地恰好也是幸福小区。

他的年龄才二十出头,曾在未成年时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但后来经过医生复查,又表示那是误诊。

徐情性格怪异、不好相处,但是在破案这一块天赋异禀,好似有如神助。

十岁时,抓出过校园连环杀人犯,判了死刑。

十五岁时,抓出过老城区连环杀人犯,判了死刑。

大学时期,抓出过几个跨市跨省的连环杀人犯,判了死刑。

由他经手破获的案件,都是大案要案,且犯人全都被判了死立执,迄今无一在世。

宋葬在林遥办公室里就特意查过,在公职人员内部,都说他有最美华夏屠夫之称。

他与徐命的姓氏相同,经历也如此浓墨重彩,宋葬自然不敢大意。

宋葬一声不吭,熟练动用【假面】第三技能,正好试探一下是不是他。

男人瞳孔紧缩,轻声道:“你是谁?我要成为你的追求者。”

宋葬:……

手腕被殷臣咬了一口,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