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23日

又疯又爱演 by Morisawa(124 – 127)

第124章 幸福小区(7)

宋葬定了定神,保持镇定,没有露出任何不该有的表情。

他的预感果然未曾出错。

什么重案组特殊部门,什么连环凶杀破案高手,宋葬一点也不买账。他真没看出徐情有多少正义感。

这个俊美散漫的高挑男人,比起天才探长,更像泰德·邦迪。

那辆低调优雅的黑色轿车,后备箱里,指不定藏过几个被他分尸的受害者。

宋葬很庆幸自己提前把殷臣逼了出来,带在身边,算是有个照应。

他可不想再独自面对这种……心性扭曲的危险角色。

毕竟现在的他有殷臣了,当然要学会与其他种类的变态保持距离。

手腕上的小白蛇竖起脑袋吐着信子,“嘶嘶”哈气,冰凉尾巴蓦地燃起一簇阴森青火,滚烫灼人。

殷臣好像真的很生气。

他气呼呼冒火的样子,有点像电子游戏里的宠物小精灵。

特别特别可爱。

宋葬心底微软,努力压了压唇角的笑意,垂眸安抚地摸摸小蛇脑袋。

紧接着,他掀起眼帘,冷淡视线从徐情脸上一扫而过,又毫无波澜地收了回来。

“我是宋葬,我有对象了。”

宋葬直接摆明了不感兴趣的态度,压根不想与徐情对视,目光投向审讯室里嚎啕大哭的杨梅。

徐情依然歪着头,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若有所思:“陈景生?体力好,身材不错,肌肉结块……不,你不会喜欢厚实的大块头,你更喜欢我的样子,对不对?”

“我有对象了。”宋葬平静复读。

“唔,好吧,你的男朋友是谁?让我杀了他,好不好?那样他就不会和我抢了。”

徐情似笑非笑,大胆提议,慵懒腔调拖曳着昭然若揭的傲慢。

宋葬听得默然无语,死死按着缠在手腕间大力扭动、试图把野男人一口毒死的殷臣。

真是委屈殷臣了,但没办法,他还得让殷臣再生气一段时间……这个人暂时不能弄死。

宋葬想了想,决定多说点殷臣会喜欢听的话。

他盯着杨梅疯疯癫癫的诡异笑容,目不转睛:“我和我对象感情很好,我很喜欢他。如果你再说出任何冒犯他的言论,我会拒绝与你再次交流。

“身为人民公仆,你在警察局里作出此类发言,我会怀疑你的职业道德、精神状态和真实业务水平。”

宋葬的话毫不留情面,但徐情并不生气。

“有理有据,是我的问题。”

他笑意不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斜斜倚靠在玻璃窗前,与宋葬正面相对。

徐情看都没看杨梅一眼,只直勾勾盯着宋葬,诱哄般温声开口:“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如果与连环杀人案有关,我可以为你提供免费咨询,做你的私家侦探,怎么样?”

他主动提到了正事,那宋葬自然不会和他客气。

“她与丈夫在幸福小区外摆摊,售卖人肉早餐。你怎么看?”

徐情勾起唇,目光若有若无划过了宋葬泛红的手腕,不紧不慢:“钢水爆炸案的死亡名单,有大问题。很多人也许早就死了。

“他们被绞成细细的碎肉,裹入馅料中,卖给一无所知的过路人……被胃液消化后排泄于下水道里,结局相同,没有证据,尸骨无存。”

宋葬怔了怔:“你的意思是,钢水爆炸并非意外事故,而是为了掩盖大量凶杀案的真相?那凶手是谁?”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呢,”徐情故作苦恼,“雇佣我吧,我帮你查。”

宋葬没同意也没反对。

他盘着滚烫的小蛇,直接转移话题,继续光明正大地地索取信息:“杨梅说她生过孩子,但警局调取的病历资料显示,她从未怀孕,只有假孕的精神病史。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徐情微微偏头,语气意味深长:“我认为,她真的怀孕了。只是诞下的孩子,被人强行盗走,本该一清二楚的事实,也被人指鹿为马。

“有精神科与妇产科的联合证言在前,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她说的话。毕竟,医生才是权威角色,医生总有道理。”

“……好阴暗的猜测。”宋葬轻声感叹,却没有立即否定这种可能性。

“爱而不得的男人,内心当然很阴暗,”徐情似笑非笑地贴近一步,继续自我推销,“让我当小三怎么样?我会变得阳光开朗。”

太恶俗了!

宋葬沉默片刻,无视他深情脉脉的视线,敛眸问道:“所以,堂堂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为什么要故意加害于杨梅,伪造她的病历?偷走孩子,是拐卖儿童产业链的一环,还是另有用处?”

“我会查的。只要你答应我,让我当你的情人。”

“私家侦探可以,情人不行。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自己查。”宋葬态度坚定,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抬脚就要离开。

徐情笑意渐浓,一把拽住宋葬的大衣领子,反手将冷漠的宋葬压在窗前,收拢于双臂之间。

温柔的利益诱惑行不通,那就只有威胁这一条路了。

“但是宋葬,你到底是谁呢?你无权进入刑警队长的办公室,也无权查阅公安内网系统。你不是非公职人员,谁允许你旁听犯罪嫌疑人的审讯过程?”

修长冷白的手按在防弹玻璃窗上,稍一发力,便无声而诡谲地压出了丝丝裂纹。它离宋葬脖颈仅有咫尺之遥,随时可以锁喉致命。

黑色风衣下摆轻晃,一把冰凉的□□手枪在碰撞间发出轻响,悄然贴在宋葬腰侧,暧昧地蹭了蹭。

徐情垂头凑近,狭长眸子流转着恶意幽光,殷红薄唇附在宋葬耳侧,好似调情:“我有权将你就地逮捕,也可以将你当场击毙。宋葬,你选哪一个?”

“扑嗤——”

一把精致袖珍的匕首,蓦然捅入徐情心口。宋葬下手很黑,几乎将刀柄也彻底埋入他肋骨之内。

男人溢出一声低低的闷哼,似是不可置信地抿着唇,怔然立在原地,随即被宋葬一把推开。

宋葬理了理褶皱的袖口,浅浅弯起唇:“好好说话。”

浅驼色大衣将宋葬衬得安静柔软,白净又无害,却压不住他藏于假面之下的恶劣心态。

好久没有捅过活人心脏了,手感格外美妙。

“……嗯,我会好好说话。谢谢你的管教。”

与此同时,感觉到宋葬诡异的心潮澎湃,原本还算平静的殷臣,忽然感到一阵怒意上涌。

凭什么宋葬喜欢用刀捅别人的心脏,却不先来捅他的?

他的心脏可以被贯穿成百上千次,还能掏出来捏着玩,为什么宋葬要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毫无道理的暴躁怒意彻底占据大脑,横冲直撞掀翻一切理智禁锢与阻挠的力量,滚烫而极端。紧接着下一瞬间,殷臣剧烈翻涌的脑海中,猛地闪过许多破碎片段。

他看见了一个古装丞相打扮的老头。他听见了一道熟悉而令人作呕的冰冷声音。

——“你爱的,集合体会带走。你恨的,集合体会奉上。你拥有的一切,集合体都会复刻。分割体01,你在历史与时空的长河之中,从不独特。”

没有前后铺垫,没有前因后果,但殷臣几乎无需多加思索,他从这没头没尾的威胁中,迅速抓到真正的关键重点。

有人要抢走他的宋葬。

不止一个人,是源源不断的人,任何世界的人,所有符合条件的人。

他们都想抢走宋葬,他们不可能放弃。集合体在达成目标之前,绝不收手,永无止境。

殷臣掀起猩红竖瞳,阴鸷眸光冷冷扫过徐情那张酷似于他的脸,那件被血浸湿的黑色衬衫,那若隐若现的紧致腰腹轮廓……

可笑的手段,殷臣想。他和宋葬的关系是最特殊的,独一无二,举世仅有,谁都无法取代,谁也不能复刻。

但宋葬不知道这些。

殷臣记不清很多事,可殷臣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宋葬。殷臣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就算他们有了实质性的身体关系,就算他们曾接吻相拥、日夜缠绵……但是,但是,但是!

宋葬依然没有记起他的来历,宋葬依然不知道曾经特殊的过往。

什么喜欢不喜欢,在殷臣眼里其实全都无关紧要。他们之间的关联,从不是这种人类随意挂在嘴边、浮于表面的感情。

宋葬只能属于他,哪怕去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这才是有始有终的循环,这才是宋葬理应给他的交代。

但宋葬不知道这些。

殷臣恨恨地收紧蛇尾,尖牙刺破宋葬细嫩的皮肉,毫不留情地又咬了他一大口。濡湿潮红的分叉蛇信紧紧贴在咬伤处,摩挲舔舐,压着柔韧漂亮的静脉不断吮吸。

鲜活滚烫的血液犹如甘霖蜂蜜,安抚着殷臣难以自抑的暴虐情绪。殷臣一滴也不曾浪费,甚至舍不得让它们暴露于空气,便尽数被血红舌尖卷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很生气,不太想直接搭理宋葬,自己喝点血爽一爽。

冷不丁被殷臣咬开手腕,宋葬微沉的呼吸顿了顿,亲手捅人刀子的兴奋情绪陡然一滞,随后,变得更加兴奋了。

宋葬不太理解,殷臣为什么要突然做如此色情的举动……但是他很喜欢。

尤其是在正气凛然的派出所里,任由殷臣做这样暧昧的坏事,有种背着全世界偷情的刺激感。

徐情给他带来的那丝不愉快,彻底被他抛在脑后。

宋葬勾着唇,将湿漉漉的小刀粗暴而残忍地拔下来,随手扔进林遥办公室的垃圾箱里。

徐情又发出了一声喑哑隐忍的闷哼,有些魂不守舍地按紧胸口伤处,鲜血顺着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蔓延、滑落,亦步亦趋跟在宋葬身后。

有点像在故意示弱,露着脆弱的脖颈勾引他呢。

宋葬掀起眼帘,目光扫过徐情泛白的薄唇,心绪却全被殷臣冰凉的尖牙吸引而去。

他丝毫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给出条件:“你想现在就死,还是被我利用干净以后,再去死?”

被宋葬当成垃圾看待,徐情似乎真的没有一丝不满。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宋葬的不同寻常,威逼利诱的手段,顷刻间也变得毫无意义。

徐情不再多说废话,黏稠幽黑的眸色深深,不着痕迹落在宋葬手腕:“好,我会成为你的私家侦探。”

两人全程不再有任何交流,宋葬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远程指导萧笑笑的演绎工作。

徐情取来医疗箱,在他眼前脱掉上衣,亲手给自己缝了五针。

那件被血浸染的黑色衬衫,徐情也刻意没有换掉,湿漉漉地贴在胸肌轮廓上,□□的意图昭然若揭。

害得宋葬又被殷臣咬了一口,不轻不重,滋味儿挺美。

人肉早餐案事关重大,警察不敢耽搁,两名医生很快就被传唤入所。

陈景生把两人的资料打印好,率先交给宋葬查阅,同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徐情。

“徐队长,您这是……”陈景生语气试探,带着丝丝警惕。

毕竟徐情身上的铁锈味儿非常新鲜,有点经验的人都能闻得出来,在场必然有大量出血。

“他是我的免费侦探,别管他。”

宋葬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眸光戏谑,成功让陈景生惊恐地止住猜测,连带着看向徐情的视线,也变成了默默的同情。

警方的背景调查极尽详细。

新江市第三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郭建春,今年五十八岁。

她已经退休,返聘回医院继续上班,看着是个富态微胖的女人。前几年员工体检时,郭建春查出了二型糖尿病早期,自此每月都会花费重金,购买大量二甲双胍,家底殷实。

而那名为杨梅做出假孕诊断的医生,名叫何涛,今年五十五岁。

虽然未到退休年龄,但何涛早已不在医院上班。

某一天深夜的回家路上,何涛被曾经治疗过的病人暗中跟踪,围堵着打成双腿残疾。自那以后,他此生只能借助轮椅行动。

何涛没有立刻报警,而是灰溜溜地辞掉正职,换了一份网络心理咨询的居家工作,销声匿迹。

相比起圆润富态的郭建春,何涛看上去格外苍老、干瘦。

他接到警方电话后,居然是独自推着轮椅坐公车来的,坐在拘留室外低垂着脑袋,眼神虚浮躲闪,怎么也不敢和杨梅对视。

被病人报复性地打断双腿,这本来该是社会强烈谴责的医闹事件,但就何涛当下的怪异反应来看……他的行医生涯,似乎并不算是问心无愧。

“怪不得他没有报警。”宋葬挑眉。

徐情倚在门边,歪头轻笑:“精神科的都是骗子,最擅长操纵人心,打压欺辱无辜之人。将患者逼至精神崩溃,再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从中套取利益。”

宋葬不解地看了徐情一眼,联想到他曾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的过往经历,若有所思。看来这人也有个不幸的童年。

“徐情,你被不公正地对待过,不代表所有精神医生都是恶人。”

“可是,我好可怜。”徐情低声说。

这话听着像求安慰,就不适合由宋葬回答了。

宋葬悄然低头,与竖瞳阴森森的殷臣对视一眼,没再理他。简单的交流自此终结。

两名医生与杨梅之间,隔着拘留室的铁栅栏,很安全。

杨梅的情绪稍有稳定,但双手仍然被紧紧拷于桌子两侧,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人。

相比起明显心虚的精神科医生,郭建春主任不仅理直气壮,甚至有些盛气凌人。

她拎着自己精致的鳄鱼皮挎包,抹了抹鬓角碎发,顺势露出手上价格不菲的翡翠镯子,以及黄灿灿的大金戒指。

察觉到杨梅陡然紧绷的眼神,郭建春嗤笑一声:“我记得你,杨梅,好一个心比天高的败家媳妇。

“你这种仗着自己有孕,就敢在病房里成天闹脾气,对婆婆丈夫非打即骂、惹是生非的女人……没了母凭子贵的地位,现在日子不好过吧,活不下去了吧?不下蛋的鸡,呵。”

“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你给我去死!你去死!”

杨梅瞬间崩溃得大声尖叫起来,歇斯底里摇晃着固定焊丝的桌椅,哐哐作响。

不光是她崩溃,在场全员也听得目瞪口呆。

单看郭建春这张圆润光滑的鹅蛋脸,这花开富贵的大气长相,谁也没想到她讲话居然能这么尖酸刻薄。

片警赶紧站出来维持秩序,而坐在电脑旁的陈景生轻咳一声,拿着两沓新资料来到宋葬身边。

他凑在宋葬耳边低声说:“我刚刚查到了更多东西。郭建春这个人很有问题,她丈夫非常有钱,算是新江市的豪门,郭建春从高中时就和他在一起,被包养的。读医学院的学费也是她丈夫赞助的。”

“大学时她休学两年,连生了两个女儿,后来一举得了双胞胎儿子才被娶回家。她生孩子耽误的学业事业,丈夫稍微走动一下关系,就全部被弥补回来了。”

怪不得郭建春的履历表如此漂亮,升迁也那么顺利,原来是生儿子的奖励。

宋葬好奇地翻看资料,发现郭建春分明嫁入豪门,但工作还是极其拼命,就算在怀孕期间也挺着大肚子坚持上班。

不仅如此,她还会每隔五年就生一个儿子,直到身体自然绝经为止。

在外人看来,身为一名妇产科领头人,郭建春自己就生了那么多儿子,而且从未出过医疗意外,身体健康、精神饱满……她在医院里自然很有名望,极受产妇欢迎。

越是如此,才越是可疑。

陈景生没有当面点破任何事,他态度自然地坐回原位,敲敲桌子:“何涛,头抬起来,你现在也坚持当年假孕的诊断?”

“……是,假想妊娠是由于心理因素、自我暗示等原因导致的生理现象,假孕患者会展示出孕吐、胎动和腹部肿胀等妊娠表现。当年我被产科邀请会诊时,曾仔细看过杨女士的B超,我可以负责任地判断,她那时确实没有怀孕。”

何涛没有抬头,垂着脑袋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听起来像早有准备,毫无卡顿。

但陈景生也必须承认,这是很合理的解释。从妇科B超记录中没有看见胎儿存在的证据,也确实算是何涛确诊的最有效证据。

郭建春从头到尾表情未变,姿态松散地坐在靠椅上,朝着疯疯癫癫的杨梅翻了几个白眼,神态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浓郁。

她就是维护封建思想,她就是特别看杨梅不爽,而且在警察面前对此毫不心虚。

徐情似笑非笑地扫了郭建春一眼,随后学着陈景生那样微微躬身,想凑在宋葬耳边说话……却被宋葬直接躲开。

他倒也不介意,转头找上陈景生,慢悠悠压低嗓音:“把郭建春生的那几个儿子都带回来,马上做紧急亲子鉴定。我怀疑,这些小孩都不是她亲生的。”

陈景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扯平唇角,严肃地点了点头。

当警察时他需要明确证据,但是玩家们并不需要。找到任何有嫌疑的苗头,赶紧顺着这件事继续向外探索下去,才是关键。

“宋哥,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小溪她……我不太放心。”

宋葬单手拿着资料站起身,左手轻轻一勾,状似随意地摘下了徐情藏在风衣里的黑色手枪。

他将枪扔进陈景生怀里,与对方心照不宣地对视片刻,轻声道:“我现在回去。”

徐情的呼吸声有一瞬沉重,很快又恢复如初。他抬手接过那沓厚重纸张,温和邀请:“坐我的车,我送你?”

宋葬脚步微顿,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只能盘着小蛇敷衍颔首:“可以。”

作为保密部门的特殊人才,徐情出入都会让司机安排接送,很有牌面。

正因如此,看见徐情居然落后了半个身位,笑意微妙地抱着文件跟在宋葬旁边……孙民警的表情格外古怪。

宋葬从头到尾都戴着口罩,孙民警偷偷观察他半天,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眉眼过分精致的男生。

亲娘欸,看久了他都有些喘不过气。真他大爷的漂亮,简直不像活人。

安宁派出所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的?不可能,绝对没有!

但无论孙民警有再多的疑惑,只要徐情没说话,他也不敢吭声。

他按照惯例打开后车门,让徐情坐在司机座位后方,全车最安全的位置。

而宋葬根本不打算与徐情并排而坐,主动坐上副驾驶,以免殷臣真被气昏头了,直接烧车杀人。

轿车里没什么怪味,只弥漫着淡淡的陈皮精油香,舒心养神。宋葬系好安全带,视线快速掠过周身环境。

上锁的副驾驶抽屉里有枪,挂挡杆子后的储物盒也藏着枪,司机左手边的储物格还放着一颗手雷。徐情这人可真是……肆无忌惮,武装齐全。

“去幸福小区。”

徐情支着脑袋倚在车窗旁,透过后视镜一眨不眨盯向宋葬,黑沉凤眸里翻涌着病态的迷恋,以及一丝难以解释的自我迷茫。

宋葬很清楚他在迷茫些什么。天之骄子莫名其妙爱上路人甲,爱得发癫,这种不讲道理的怪事,必然会让人自我怀疑。

但谁让他是Boss角色之一,而且与殷臣的秘密有所关联呢?

如果徐情没有主动配合,那把匕首贯穿的就不会只是心脏,还有脆弱薄软的太阳穴,鲜活的颈前大筋与动脉血管,以及一切足以快速弄死徐情的致命之处。

掌心的小蛇忽然安分了一些,轻轻舔着宋葬腕间微不可察的细小咬痕,带出酥酥麻麻的舒服痒意。

宝宝真可爱……宋葬将脑海中的血腥画面抛之脑后,沉迷盘蛇。

车里一片寂静,宋葬心情愉悦,徐情却不太满意了。

察觉到宋葬的注意力彻底从他身上转移,徐情眯了眯眼。

他屈指敲敲车窗玻璃,忽然意味深长地开口:“宋葬,你幸福吗?我不信。”

宋葬一怔:“什么意思?”

“幸福小区里,根本没有幸福的人。”

第125章 幸福小区(8)

宋葬不会被故弄玄虚的话语唬住。

他看了眼如履薄冰的孙警官,扬了扬唇:“有证据吗?”

徐情眸光微深,落在宋葬毫无波澜的脸上,笑意古怪。

“宋葬,我有一个怪癖,窥私癖。当我抵达一座崭新的城市,我会放任自己,沉浸于窥探的快感中,捕捉藏在平静日常之下的罪恶,探索美满家庭里不为人知的病态……

“我会死死盯着这座城市隐秘的黑暗,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恶意揣测,火上浇油,直到彻底了如指掌、失去兴趣。”

宋葬有点听明白了。徐情的行为动力,以强烈而阴湿的个人兴趣为主导。

所以在未成年时,他便将新江市的罪恶悄然摸索透彻,窥探他人隐私,屡屡破获大案。

怪不得,自从进入林省重案组后,徐情再也没有回过新江市。那时候他已然对新江市没有任何兴趣。

直到热乎乎的刑警集体自杀案,一夜之间陡然出现,才把徐情重新“勾引”回久违的故乡。

“继续说,你在幸福小区都查到了什么?”宋葬歪了歪头,故作好奇。

感受到宋葬的关注,徐情肉眼可见地愉悦几分,他坐直身子,右手隔着衬衫按了按胸前的刀伤处,很用力。

他压低嗓音,却压不住怪异的兴奋情绪:“你家楼下的女人有双相情感障碍,她在躁狂期间,大量购买便宜的杂牌猫狗,带回家中残忍虐待。

“其中有一只母猫怀孕产子,诞下三只幼猫,被她徒手碾烂,做成鲜肉条喂给它们的母亲。”

所以幸福小区里的虐猫团伙,不止一人。

宋葬反手就拿出手机发消息,直接找陈景生举报她,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吗?”

“当然,还有C栋2501的业主,小学体育老师,他是同性恋兼恋童癖。在几十年的教师生涯里,胆子越来越大。

“迄今为止,他已经以各种方式杀害过十几个小男孩,与化学老师合作进行分尸、肢解与抛尸工作。最近几年的尸体更好处理,都被卖给张大强,做成了一烫就熟的鲜嫩牛肉粉。”

这可真是……令人生理不适的消息。孙警官差点没把稳方向盘,气得太阳穴都暴起了青筋。

举报,统统举报!

宋葬划拉着手机,没有在徐情面前表露出过于鲜活的情绪。

他语气好似漫不经心:“幸福小区里,还有很多犯罪者与精神病患,做出过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数不胜数。你其实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对吗?”

后视镜里,那双凝在他脸上的凤眸泛起幽光。

“对,宋葬,你说得对。”

徐情勾着薄唇,嗓音喑哑,冷白面容不知何时晕出陶醉淡红,泛着昭然若揭的诡谲恶意:“幸福小区,正是这世上最痛苦的所在,所有人都求而不得,所有人都在日渐压抑的生活中扭曲变态,像阴沟里的臭虫般见不得光,腐烂潮湿,痛苦一生……”

他话好多。

简而言之,幸福小区里,根本没有幸福的人。

宋葬听着徐情疯狂的发言,回过头将他最初说那句话细细品味了一遍。

从普通人角度来看,这件事令人绝望。但对新手玩家而言……其实挺好的,处处都是调查机会,眼前皆为破局线索。

幸福小区里痛苦绝望的家庭太多,却正好可以侧面说明,玩家们并不需要解决所有人的痛苦。

“开发商建造幸福小区的时候,是不是打生桩了?”宋葬不由得恶意揣测。

“不只是普通的生桩,是项目负责组每一个人,都要贡献出一位家庭成员,打入地基之中。”

“嘎吱——”

孙民警毫不犹豫踩了刹车,尖利无比的急刹车声从车底传来,车轮在沥青路面上摩擦出道道火星。

“徐队长,您说得可都是真的?”他表情严肃,“咱们刑警队被害的兄弟,和这些过往有没有关系?”

徐情唇角扯平,倏然间面无表情:“开车,先送宋葬回家。案情进展细节是保密信息,你没有资格旁听。”

“可是徐队……”

“咔哒——”

下一瞬,清脆的上膛声在车里回荡。

黑洞洞的冰冷枪口,径直贴在孙警官紧绷的太阳穴上。

徐情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扳机,语气有些跃跃欲试。

“闭嘴,开车。现在我很想杀了你,很想,很想……”

被枪指着,死亡威胁,孙民警不服气也不行。他闭上嘴巴狠狠一踩油门,轿车猝不及防飞驰而出。

徐情“虚弱”地落回后座上,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似笑非笑,描摹着孙民警因愤怒而发红的脸,杀意凛然。

这小警官的性格有点冲动,初生牛犊不怕虎。宋葬很庆幸自己系了安全带,没被后坐力拽着前后摇晃。

车里氛围一时变得死寂而冷凝,宋葬不太喜欢,无奈地揉揉眉骨:“徐情,枪放下。”

“好。”

徐情很听话地收了枪,唇角重新挂上一抹淡淡的笑。

宋葬可没有打算参合警察内部的争斗,这事情适合由陈景生负责。他只想继续之前尚未说完的话题。

“话说回来,你今早凌晨才坐飞机抵达新江市,为什么会立刻知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你到底是怎么调查的?”

徐情意味深长地勾着唇:“不需要查,只要用心去感受就好。”

“……说人话。”

“宋葬,你知道吗?痛苦是一种能量。当太多太多强烈而浓郁的能量聚集于一处,就会形成循环的稳定力场。我的大脑也被裹挟其中,我很痛苦,一直很痛苦,所以我能感觉得到那些力量,你也是。”

怎么还是没说人话。

宋葬捏捏殷臣的尾巴尖儿,挑眉:“我很痛苦?”

“当我看向你,我能看见你心脏里有两个幽黑的大洞。左边写着疯狂,右边写着失去,”徐情笑容怪异,捂着心口缓缓摩挲,“宋葬,你失去了什么?你想找回什么?

“向温馨的幸福小区许个愿吧,疯狂地许愿,散发你埋藏于心底的所有情绪,无所不用其极……你想要的都会回来,你绝不会受到伤害。有我在,我护着你。”

他什么意思?向幸福小区许个愿?

听起来很怪异,像某种不知名的邪///教组织,正在招收信徒。

徐情越是意图以言辞蛊惑,宋葬的手腕就被小蛇缠得越紧。

宋葬垂眸,对殷臣露出一个乖巧的浅笑,语气却是冰冷:“不,我拒绝。”

“我知道你会拒绝。”

徐情毫不气馁,神色反而愈发愉悦,连正在开车的执法人员,他也视若无睹:“宋葬,你很独特,你的苦痛也藏得太深,我好想吃了你的心脏,一定很甜美……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宋葬:……

神经病。

快到家了,他全程保持沉默,完全没有再回应徐情粗劣的诱惑。

如果幸福小区真的有打生桩历史,那么宋葬绝不会利用这种能量达成任何心愿。

这般极近扭曲的歪门邪道,绝无可能真的让他成功复活小白、找回记忆。与其寄托于副本世界的虚幻邪异,不如老老实实攒积分玩游戏。

就算无限游戏世界很危险,分配机制有意无意针对着他,但是最终该给宋葬的好处,从来少不了。

是MVP就会有奖励,通关了就会有积分,系统结算过程,基本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这次进入副本之前,系统还提示过他切勿消极游戏、展望美好明天呢。

说真的,宋葬实在不能理解,徐情怎么敢光靠一张嘴巴说好听的话,就想借此蛊惑于他……他真不至于轻易就被说动。

直至接下来遇到的一连串事情,让宋葬蓦地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自己抗性太高了,能免疫90%的魔法攻击。

而除了宋葬以外的新手玩家,其实都很容易被陌生的力量所影响认知、撼动情绪。

黑色轿车驶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A栋电梯口外,摆着三台高耸的塑料垃圾箱。

宋葬一眼就瞧见了叶小溪狼狈的背影。

她垫着脚尖抱紧垃圾桶,浑身虚汗,剧烈颤抖着狂吐不止。若有似无的酸水血腥气,新鲜人肉特有的某种怪异味道,正迅速透过车门缝隙弥漫而入。

怎么回事,他都从派出所一来一回了,叶小溪居然还在吐?

宋葬眸光微凝,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朝她走去。

而与此同时,徐情抬手绕过司机靠椅,压着孙民警的脖颈轻轻一按,正欲下车的小警察便翻着白眼陷入晕厥。

徐情目光流连在他触手可及的脖颈上,幽幽感叹:“他不会想让我杀了你的。孙凌云,你真好命。”

宋葬没工夫去管身后的事,闻到垃圾箱里日积月累的酸臭发酵味儿,他不由停下脚步,刻意离了些距离:“叶小溪,你怎么回事?”

叶小溪动作一顿,扭过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死死凝在宋葬脸上。

她的情绪很激动,嘶哑嗓音干涩又尖利,无处发泄的恶意一股脑向宋葬身上倾斜而去。

“景生哥呢?景生哥呢?你把我的哥哥抢去哪里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宋葬面无表情:“他在上班,你……”

“他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啊?!是你干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她转身嘶吼着朝宋葬……走来。

没错,就是“走来”。

这场景实在有些滑稽,叶小溪似乎根本没有奔跑冲刺的力气,身形无比单薄,好像把自己的内脏都全部吐完了似的。

她只能摇摇晃晃地艰难迈着步子,一点一点向前挪动,表情凶狠而狰狞。

宋葬凝神细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在老旧停车场昏暗幽沉的灯光下,叶小溪的左手,竟逐渐呈现出半透明的透光状态。

她的胳膊比她本人可怕多了,只有薄薄一层苍白皮肤包裹着骨头,残存在皮肤上的毛细血管不断破裂,爆开了大块大块淤青痕迹。可叶小溪自己毫无察觉。

她的肉去哪了?也许就在垃圾箱里。

如果再继续不停呕吐下去,叶小溪一定会莫名其妙把自己吐死。

这是一种格外残忍又荒诞的死亡方式。

而如果连叶小溪也死了……陈景生又会如何?

一连失去两位极其重要的朋友,还是以如此不体面的可怕状态。

宋葬可以想象,陈景生恐怕这一辈子也无法再感到完整的幸福。

这个副本对他的恶意很大。

结合徐情的描述来看,是幸福小区针对人类的恶意,在这一刻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宋葬不慌不忙拿出手机,快捷键拨出陈景生的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陈景生接得很快,张口就自觉地开始报告:“宋哥,有什么事吗?杨梅被打上镇静剂了,睡着呢,状态稳定。

“我把那俩医生强行扣住了,DNA比对今晚就能有消息。现在何涛是突破口,我刚刚揍完他一顿,准备等他缓过来了就继续拉回去审……”

叶小溪那僵尸般的步伐蓦然一停,小心翼翼地侧耳倾听,甚至露出了如饥似渴的怪异表情。

宋葬打断了陈景生的汇报,扬起唇:“陈景生,你爱叶小溪吗?”

“……当然。”

叶小溪瞪大眼睛,彻底站住不动了。

“是男女之情的爱,对不对?”

宋葬说着顿了顿,在陈景生开口回答之前,压低声音继续补充:“你如果不说好听点,我会用小勺子把你的脑浆一点点挖出来,搅散打匀了,做成粉粉嫩嫩的香草慕斯,喂给叶小溪。”

宋葬认为自己的态度还算和缓,嗓音也非常轻柔,只是画面感比较强烈。

但陈景生还是沉默了足足十来秒,连呼吸都被吓得情不自禁暂停片刻。

直到叶小溪的情绪开始波澜起浮,眼里的猩红光泽再次闪烁起来,陈景生才狠了狠心,咬牙大声道:“没错,我就是爱叶小溪!我想把她娶回家!

“我是个畜牲!我要给她买金链子金手镯,买一麻袋大金坨坨当嫁妆,土死全世界!”

叶小溪沉默半晌,眼睛没红,脸蛋红了一片。

“景、景生哥,你是认真的吗?”

陈景生呼吸沉重:“对不起小溪,我是禽兽。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你了,可我不敢说,我这种违法犯罪、滥杀无辜的罪人也配不上你。你哥知道……会气疯的。”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喜欢你,我也杀过好多人的!我打工时遇到的坏男人没有失踪,他们全被我杀死了,我和你一样坏!”

叶小溪眼含热泪,毫不介意地自揭底细:“哥哥已经没了,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陈景生,我要嫁给你,你听清楚了吗?!”

“好!等我们一起通关新手副本,我就马上娶你回家!”

叶小溪惨白的脸上,洋溢着惊喜又幸福的笑。

她眉眼深处扭曲的疯狂之色,被更为强烈的情绪瞬间覆盖,如潮水般冲刷褪去。

宋葬确认她的理智开始回归,为防意外,干脆直接挂了电话。

“嘶……”

重新掌控身体的每一处感知,对此刻的叶小溪而言,是一个极为恐怖且难以接受的过程。

叶小溪原本挺直的腰板,立刻就被血肉缺失的剧痛给轰然压垮。

“我,我的手……怎么……”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袭卷,叶小溪表情似笑似哭,最终还是痛得忍不住哭出声音。她惊恐看着脱力透明的残废左臂,弯下腰又长长地“呕——”了一声。

残留在食道喉管间的烂肉,终于被彻底吐了个一干二净。

宋葬稍微放心几分。她还活着,没有继续吐下去,就是好事。

徐情倚靠在轿车旁,一言不发看完全程,大致了解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听着叶小溪几乎难以压抑的崩溃哭泣,他迈步来到宋葬身边,似笑非笑地凑近宋葬耳侧:“电梯井坠落案的受害者,叶小河,是她哥哥?”

“对,”宋葬看他一眼,“说说你的看法。”

徐情轻笑起来:“受害者是被陈景生推下去的,毋庸置疑。幸福小区,帮陈景生打开电梯的厅门,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额外的选择,仅此而已。

“杀死叶小河,绝不是旁人强加于他的念头。陈景生在潜意识里,必然也想过杀死那个男人,以达成心中迎娶叶小溪的目标。

“他被勾出了恶念,他自己做出了选择,并不算无辜呢。宋葬……你不觉得我比他更坦诚些吗?”

“徐情,如果我被勾出恶念,我也会杀了你。”

宋葬偏过头微微一笑,徐情怔然片刻,被死亡威胁却羞赧地红了耳尖。

……神经病!

宋葬不再理他,转头对叶小溪说:“能自己走路吗?先和我回去。你还没顺利嫁给他,别死在半路上了。”

叶小溪一愣,紧接着如梦初醒般止住哭声,本能的求生欲瞬间占据上风。

她带着空荡荡的左臂,亦步亦趋跟在宋葬身后,小声道歉:“对不起宋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后我会努力保持情绪稳定的。”

宋葬点点头,按下24层的电梯按钮,随口鼓励了一句:“你和你景生哥,经历了同样的事。苦命鸳鸯才能互相理解彼此的心情,这是绝配。”

“谢、谢谢宋哥,”叶小溪脸红了红,“我真的长教训了,真的。”

宋葬没说话,若有所思的目光持续落在蓝色光屏之上。

自从叶小溪告白成功,支线任务的进度条就在快速上涨。

叶小溪是游戏玩家,但在副本里,她还有另一重身份。

——幸福小区的居民。

所以“让他们得到幸福”,其实是让幸福小区的居民得到幸福?

那这支线任务,未免太麻烦了一点。

宋葬宁愿让所有人都享受到死亡的幸福,也不想挨家挨户解决他们的个人问题。

算了,如今也只能先从肉眼可见的线索入手。

回到家中,走入玄关,叶小溪终于支撑不住软了腿,气喘吁吁地坐在换鞋凳上。她如今身体太虚弱,实在走不动了。

而出乎宋葬意料的是,他家里居然没人。

唯独林遥的姿势一如昨日,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顶着漂亮秾丽的新娘妆,睡相安宁。

宋葬心里漫出些不祥的预感。他打开头顶的玄关柜门,拿出陈景生专门带回来的紧急医疗包。

里面有两瓶医用葡萄糖和几种类型的消炎水,还藏着一张小便签。

【宋哥,小溪对头孢过敏。】

……陈景生,原来你真的超爱。

宋葬哭笑不得,把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挂在柜子高处,快速给叶小溪消毒打针,让她吊着水消炎、补充能量。

虽然她胳膊活生生缺了一大块肉,但宋葬也没办法帮她塞回去,只能当作严重的内伤来临时处理。

“你先坐在这,休息一会,有问题随时在群里喊我。”

“好,谢谢宋哥。”

宋葬确认她一时半会儿死不掉,进厨房找了把刀,转身打开防盗门。

他准备去找萧笑笑。

而被禁止入内的徐情,此时正站在走廊中段,笑容诡异地看着他。

“宋葬,隔壁有很浓郁的血腥味哦,是新鲜的命案。”

“闻到了。”

壮汉家的门没有上锁,虚掩着,隐约传出女人沉重的呼吸声。

宋葬神色微凛,拎着刀推门而入,客厅里大片大片的血红色泽,陡然映入眼帘。

萧笑笑坐在血潭中,表情空白。

一名陌生男人俯身趴在她身侧,后背上深深扎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将白大褂浸染得湿润鲜红。

灰色的【玩家】标识,在他头顶飘荡。

萧笑笑居然杀了一个玩家。下手挺狠的,刀尖恰好贯穿心脏,早已药石无医。

听见宋葬的脚步,她的目光仍然未曾聚焦,捏紧破破烂烂的连衣裙摆,口中念念有词。

宋葬留神去听,发现萧笑笑精神状态居然还不错,并没有说疯话。

她只是正在反复给自己强加心理暗示。

“妈妈爱我,爸爸爱我。我能回家,我要回家。我在正当防卫,我是正确的,我是正义的,我没有错。”

“很好,这样想就对了,你没有错。”宋葬语气赞赏。

徐情凑过来打量了一圈:“从搏斗痕迹来看,她是明显的自卫反击,确实没有任何错处,但是她被……”

话未说完,萧笑笑蓦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盯向徐情:“你是谁?”

徐情似笑非笑,狭长凤眸里闪过一丝深意:“你好,我是宋葬忠诚的追求者。”

萧笑笑瞬间对他失去兴趣,低下头,继续揉捻破碎的裙摆。

但宋葬见此情形,表情却不由严肃起来:“她被怎么样了?说清楚。”

“……宋哥,我自己说。”

事情很简单,萧笑笑在与林遥周旋的过程中,这位消失一天的新玩家,按响门铃,不请自来。

他是个妇产科医生,叫张铭。

张铭恰好穿着白大褂,用角色扮演的方式哄骗着林遥,说她怀孕了,现在必须要好好睡觉,才能养胎。

林遥对医生的话深信不疑,迫不及待地躺下睡觉,怎么摇都摇不醒。

情况安稳,萧笑笑本以为尘埃落定……直到她领着张铭,介绍隔壁壮汉家的住房环境。

猝不及防间,张铭从宽敞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狞笑着朝萧笑笑捅去,口口声声说,她肚子里怀了野男人的种。

萧笑笑根本不曾怀有身孕,但张铭好像突然就疯了,完全听不懂人话。

她实在无奈,提刀将张铭就地反杀。

“你做得很对,”宋葬捏捏腕间小蛇,若有所思,“但是,仅此而已吗?”

徐情紧贴在宋葬身后,变戏法般摸出新的手枪,装弹上膛。

“不,当然不仅如此。宋葬,我们杀了她,好吗?她被冤死的婴灵和小鬼同时缠住了,很危……”

“咔嚓——”

话音未落,冰冷手枪被暴力碾压至支离破碎,燃起无形的阴森青焰。

徐情满手鲜血止不住,唇色顷刻间苍白如纸。

殷臣得意地“嘶”了一声,慵懒落在宋葬肩头。

想把宋葬永远困在副本里?

想得美。

第126章 幸福小区(9)

转眼已是正午时分。

温暖日光落在阳台窗沿,家家户户的厨房飘出烟火香气。

热意攀着碎金般的阳光上升、聚拢,悠悠盘旋于居民楼高处。

本该是一派温馨祥和的画面,却像极了择人欲嗜的无形大口,压在所有人的头顶,永无解脱之日。

宋葬家里重归宁静。

餐桌旁,没吃完的火锅放在电磁炉中,“咕嘟嘟”冒着热气。

而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多了几行新线索。

【钢水爆炸案】——人为,用于掩盖已死之人的生活轨迹,洗脱自身凶杀嫌疑。

【毒杀流浪猫狗案】——嫌犯远远不止一人。

【人肉菜肴】——饿死鬼李婶,张大强(已死)夫妻的早餐摊——背后也许有联系?

【被迫自残&林遥的新娘妆】——杨梅的婚姻不幸福,她有某种执念?

宋葬收起马克笔,转头再次细看林遥脸上的秾丽妆容。

结合两夫妻结婚的时代背景,如此打扮,非常合理。

林遥那张素净而轮廓分明的脸,被涂抹至漂亮又面目全非以后,对比着结婚照上的杨梅,确实有那么几分相像。

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明显。

杨梅在怀孕待产后期,由于身体不适、即将生产,被紧急送往第三医院妇产科,进行保胎治疗。

她连夜产下的儿子,被同样“怀孕”的郭建春主任暗中偷走养着,瞒天过海变成了郭建春自己生的孩子。

杨梅一觉醒来便是晴天霹雳。

孩子没了,怀孕时建立的档案突然就不存在了,还被精神科医生扣上假孕臆想的诊断。

她很清楚自己的孩子是被人偷走的,但谁也不肯相信她,谁也不会给她作证。

闹到最后,医院甚至扔给了她一张不孕不育的检测报告,让她彻底失去家里人对她的最后一层信任。

她所有的抗争化作笑话,她崩溃的尊严被按进泥里,她痛失爱子的歇斯底里被判为精神疾病。

从那天起,张大强和杨梅的关系激烈恶化,再也回不到曾经新婚燕尔的美好状态。

两人这段苦涩的婚姻,也受到男方家中的强烈反对。

只要杨梅一提起自己有过孩子,就会被婆婆扯着头发疯狂大骂,说她不下蛋就算了还患上失心疯。拖累张大强一辈子,合该去死。

观念传统的张大强坚决不肯离婚,也不敢对母亲态度强硬。他很无能,护不住妻子,安抚不了妈妈,被夹在中间心力憔悴。

直到两人家的长辈在近些年接连去世,张大强和杨梅才得以安稳下来,准备不再计较当年旧事,好好过日子。

然而,就在这生活一点一点转好的档口……张大强突然疯了。他拼了命也要远离自己居住半辈子的房子,坚决不再踏入幸福小区,还变成不讲道理的家暴狂魔。

如此一波三折的命运,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老天爷都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张大强不知是何时死的,但杨梅……也许她早就疯了。

查到的过往细节越多,陈景生的心情越是沉重,狠下心要尽快搞个水落石出。

他是雇佣兵出身,在这方面的经验格外丰富,非常擅长各种不见血的严刑逼供。尤其是针对普通人时,效果拔群。

当郭建春还在冷笑着嘴硬、打电话催丈夫来接她时,精神科医生何涛,已经完全没了反抗的心思。

他佝偻着身子坐在轮椅上,颓然承认,杨梅没有生病。

当年在郭建春及其家庭背景势力的压迫下,何涛实在被逼无奈,同意协助郭建春进行造假,伪造出杨梅的精神疾病诊断。

就连所谓被“患者”寻仇打断腿的恶性事件,其实也是郭建春找人干的,只为威胁他安分闭嘴,否则日后必死无疑。

何涛根本不敢报警,还反过来劝告陈景生,有些真相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像愣头青似的,主动去招惹新江市的大人物。

——例如郭建春的丈夫,江家大儿子。

新江市,就是独属于江家人的新江市。

过江龙是永远敌不过地头蛇的。

哪怕是倍受国家重视的特殊人才,林省重案组的徐情徐队长,当年会主动离开新江市,再也不回来……恐怕也有被江家恶意驱逐、打压于他的因素。

无论事实究竟如何,至少大家都是这么猜的。

宋葬拉开椅子坐下,从沸腾火锅里捞出几枚热乎乎的牛肉丸,又转手往锅里扔了一大条红薯粉。

他一边认真吃午餐,一边翻阅陈景生直播发来的调查资料,若有所思地问了句:“徐情,你真的被江家人打压过?”

“嗯,确有其事。”

徐情终于被允许踏进家门了。

他曲着长腿坐在落地窗边,按紧自己血流不止的右手,嗓音有些虚弱。

“我的精神分裂病史,不是医生无意误诊,而是提前蓄谋的恶意构陷。因为……全市数学竞赛,我的成绩排在江家所有人前面。江家的小辈嫉妒我太优秀,想设计我被学校劝退,再也读不了书。”

宋葬蹙眉:“就因为一个数学竞赛?”

“嗯,仅此而已。宋葬,我只是普通人,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背景,”徐情低垂着好看的眉眼,轻轻笑了笑,“饶了我吧。宋葬,我好疼。”

普通人?

普通人被一刀捅穿心脏之后,还能坐在这儿委屈诉苦?

宋葬眼睛都没抬,专心致志咬着汁水饱满的牛肉丸,完全不打算帮忙处理徐情的伤口。

因为是殷臣把他烧成这样的。

殷臣已经忍了那么久,却会在那一刻主动攻击徐情,只能说明,徐情绝对有值得被攻击的理由。

徐情想让萧笑笑立刻去死,但殷臣不希望萧笑笑就此死去。

两人截然相反的态度一对比,宋葬心里顿时就有了把握。

——萧笑笑身上绝对有婴灵和小鬼,或许它们很危险,但也必然是解决主线任务的关键。

但有趣的是,此时此刻,家里唯一完好无损、行动自如的玩家……只剩下宋葬一人。

新玩家开局就被捅死,而叶小溪和萧笑笑都受了伤,又实在太过疲累。

在确认身边环境足够安全之后,她们绷紧的心弦蓦然松开,很快就不由自主昏睡了过去。

当然,对于抗性太低的玩家来说,被看不见的危机笼罩时,陷入昏睡其实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可以避开精神错乱的潜在风险。

没了碍手碍脚的新玩家,让宋葬独自处理那些看不见的家伙,也会更加方便一些。

虽然他同样看不见鬼,但办法永远都比困难更多。

唔,先吃饱饭再说。

吃完满满一大锅香辣红薯粉,宋葬擦了擦泛红的唇角,神清气爽。

他没让徐情帮忙,慢悠悠洗锅刷碗,擦拭灶台,将餐桌清理到干净整洁的初始状态。

宋葬卷起袖子,拿起马克笔,墨水浓郁的笔尖深深压在白蜡木桌上,整齐写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0-9的罗马数字,以及大写的YES和NO。

这是十九世纪流行通灵术、红极一时的Ouija Board,也叫灵应盘或通灵板。游玩方式类似于传统的笔仙,性质也相差不大。

在民间传说中,使用灵应板可以与灵界生物沟通,解答心中疑惑,展望未来命运……当然,同时也有被邪恶灵体附身、被撒旦恶意蒙骗的风险。

于现实世界里使用它,只能算是用于助兴的派对游戏之一。

但若是放在有真实灵体存在的世界,效果就会格外不同。

宋葬已经试验过很多次,每次都能碰上新鲜的小玩意儿,而且吸引邪恶灵体的概率,比传统笔仙还要高出不少。

他就是要找到那些心思不纯的坏东西。

为了让灵应版招魂的效果更为显著,宋葬甚至没有写下那行最为关键的【GOOD BYE】。

这代表宋葬根本不打算好聚好散,既不给自己留下安全后路,也绝对不会让任何被他招来的灵体,轻易离他而去。

殷臣睁着一双猩红竖瞳,表情凝重地立在宋葬肩头。

宋葬拿出一枚椭三角形的金属吉他拨片,放于粗制滥造的灵应板之上,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

他将白皙食指轻轻按在拨片中间,轻声开口:“你好。”

本就冰凉的金属触感,蓦然在感官中变得强烈起来,带起一阵犹如电流的刺痛感。宋葬尽可能放松对右手的掌控,任由拨片自行拖曳着朝左上角挪动。

——【YES】

“你是小鬼,还是婴灵?”宋葬轻声问。

餐桌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异响。

——【BOTH】

两者皆是?宋葬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若有所思。

小鬼的本体,来自于诞生后又不幸夭折的婴儿,由大师进行精细饲养,逐渐转化为可被操控的怪物。

虽然小鬼也存在失控风险,但只要保持长期充足的鲜血供奉,饲养人与小鬼之间会形成紧密的羁绊,关系非常牢固,犹如一对病态扭曲的母子。

但婴灵……却是从未顺利诞生的胎儿,在种种不甘与怨念中形成的独立灵体,无须供奉饲养便已然足够强大,且通常偏向邪性。

若放任婴灵自由存活在人世间,它们将会怀揣着恶意随便残害他人,尤其倾向于针对孕期女子。

所以在理论上,小鬼与婴灵,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体系。

它俩是怎么和谐相处的?

宋葬好奇地捻了捻金属拨片,歪头问:“你幸福吗?”

“轰隆——”

话音刚落,四腿餐桌莫名其妙塌了一角,突兀得令人猝不及防,就像在故意恐吓宋葬一样。

宋葬重心稍有些不稳,但依然紧紧按着剧烈颤抖的金属片。

白皙指腹间蔓延起滚烫的热意,浅色金属逐渐被烧得火红,宋葬却未曾松手,照样面不改色。

相比起殷臣那簇青白火焰的恐怖威能,这一丁点滚烫的感觉对宋葬来说……唔,与泡温泉毫无区别。

宋葬没被吓跑,金属片尚未脱手,他遵守了规则。灵应板的另一边,也只能被迫遵守规矩,继续回答他的问题。

——【NO】

不,它当然不会感到幸福。

“让我帮你获得幸福,好吗?”

——【NO】

不好吗?

宋葬缓缓勾起唇角,漆黑眸底浮现出些许恶趣味的愉悦。

“如果你拒绝了我,你将永远无法从我身边逃离,永远被困在我的灵魂身边,再也没有自由的可能。你真的确定,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砰砰砰!砰砰砰!”

餐桌里又响起了拳打脚踢般的愤怒声音。桌案上墨迹分明的字母,变得浑浊而混沌,氤氲出层层叠叠腥臭血红的不详污痕。

宋葬笑意不改,右手仍然一动不动压在漫起血污的餐桌上,在与无形之力的对抗中碾压出一道又一道狰狞裂痕。

餐桌报废了,灵应板也不会报废。小孩子叛逆闹脾气,完全没关系,用绝对的抗性碾压就好了。

两相僵持片刻,宋葬继续微笑着施加筹码。他从储物空间拿出一串冰冷的怪异炸串,垂眸盯着颤抖滚烫的金属拨片,直接咬了一大口,吞入腹中。

——【AHHHHHH!FUCK YOU!】

系统提示与灵体的回应同时出现。

手臂被拨片带动着左右快速滑动,桌板被手肘撞击得哐哐作响,房间里分明没有人在说话,宋葬却能从文字里清晰感受到,小朋友近乎崩溃的愤怒尖叫。

宋葬呼吸微沉,愈发愉悦地轻笑出声。

每次食用幸福小区的血肉,他就会变得格外兴奋,话也多了起来。

“无论你遭遇过何等不公,我都有能力为你报仇。听明白了吗?你的愿望是什么?你要怎样才能获得幸福?

“别害怕,告诉我,我会帮你,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再离开我……我就算死也不会放手的,我把灵应板绑在腿上、随身携带,你的能量就是伤不到我,未来的你又能怎么办呢?

“违反规则的一定是你,遭受反噬的也一定是你,听话。”

金属片深深陷入餐桌之中,血水蔓延得越来越多,摩擦出令人牙酸的怪异响声。

但无论如何,那两个暴躁的小朋友还是选择了妥协。

——【KILL THEM ALL】

“杀了谁?说清楚,我要名字。”宋葬愉悦地歪了歪头。

……

十分钟后,一切尘埃落定。

殷臣化作青白火焰的诡谲形态,被宋葬支使着飞来飞去,把餐桌烧得一干二净。

金属拨片也被他熔炼为柔软的液体,一并冲入下水道里。烧完以后,殷臣瞬间变回雪色小蛇的模样,黏黏糊糊贴回宋葬身边。

他很清楚,宋葬最喜欢这条小毒蛇了,怎么摸都摸不够。

殷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特别享受被宋葬摸遍全身的感觉。这与他在天海之旅时的心态不太相同,就好像……宋葬曾经也这样摸过他完整的皮囊。

一想到那种过分亲密的画面可能存在过,殷臣心里就升起些酥酥麻麻的痒意。

可恶,他全都不记得。

殷臣恨恨地轻咬宋葬一口,将脑袋贴在宋葬微凉的皮肤上蹭了又蹭,借此缓解心底酝酿多时的暴躁情绪。

这一回,徐情还算安分守己。

他曲着腿坐在一旁,抿唇看完了灵应板沟通的全过程,安安静静地捂着右手,没有任何意图干涉的念头。

直到宋葬懒洋洋地窝进豆袋沙发里,发消息让陈景生帮忙杀几个人,徐情才终于有所行动。

他冷白的面容泛起微红,凤眸直勾勾凝在宋葬的手腕之上,语气裹挟着浓郁的兴奋:“宋葬,你用了什么魔法?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能量体系……它很美妙。”

宋葬心情不错,盘着殷臣冰冰凉凉的尾巴,歪头看他:“你问的是我对象,还是招魂用的灵应板?”

才刚问完,宋葬又被殷臣偷偷咬了一下。

但是他咬得很轻很轻,和调情的力度简直毫无区别。好暧昧哦。

当然,宋葬也不是迟钝的人,他发现殷臣对徐情的不满之意,似乎比今早还更加明显几分。

那双漂亮的竖瞳里,漫出丝丝缕缕昭然若揭的杀意,蛇尾鳞片像炸毛般立起又蛰伏,压抑着跃跃欲试的恶意。仿佛只要等到徐情的价值被彻底榨干,殷臣便会毫不犹豫拧断他的脖子,让他死得支离破碎、极尽凄惨。

这样看来,难道杀死萧笑笑的负面连锁反应,会非常严重?

宋葬若有所思,对徐情的警惕即刻又多了一层。

“灵应板?原来它叫灵应板……”

而徐情的态度同样怪异,他完全忽视了宋葬有对象的事实,选择性只听到后半句话,眸底的兴奋之意翻涌如潮。

“宋葬,你知道吗?你已经彻底无敌了。利用它的力量,你和我联手,可以彻底摧毁这个恶心的世界,弄死所有坏人,所有对不起你的家伙。”

唔,很遗憾,灵应板可不是谁都能随便用的。

宋葬敢利用它的规则之力,是因为他已经恢复了绝大多数在内测版的记忆。

他发现自己解剖、钻研过许多Boss的能量原理,借此衍生出了无数保命的底牌,以及各种各样方便他行事的钻空子技巧。

没错,只方便宋葬一个人,别人都特别容易死翘翘。

要么是在大量污染涌入脑海的瞬间,被炸成人形烤脑花,要么是在无意间违反规则,被恐怖的力量强行抹杀。更惨烈的死法也不是没有。

宋葬甚至怀疑,内测版的某些神祇也许过于强大,已经可以做到跨时空、跨副本杀人。只不过,当年几乎从未有玩家想过深入探究。

即便是有心想探究的,以内测版的死亡率来估计,他们多半都死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了。

所以无论是为私,还是为公,宋葬都不可能把底细透露给任何人。

除非……他就是想让别人自寻死路。

宋葬眯了眯眼,对待徐情的态度,陡然间从无视变成了尖锐的抵触。

他冷着脸坐直身子,唇角扯平,丝毫不打算回应徐情粗劣的诱惑:“我让你进我家门,是因为你想当我的私家侦探。如果你再说废话,我们就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了,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刚说完,徐情本就不稳的呼吸蓦然沉了沉,简直像有点被骂爽了。

“好,我都听你的。别生气,我只是有些激动了……你还想查谁?我什么都能查到。”他温声说,凤眸仍直勾勾盯着宋葬,隐忍又讨好地扬起薄唇。

他右手烧伤仍未愈合,鲜血顺着骨节分明的手腕缓缓蜿蜒而下,落入黑色风衣中,再也看不真切。这可怜又诡异的画面,不仅没有让宋葬感到一丝心疼,反而更凸显出了徐情性格里暗含的偏执。

宋葬移开目光,轻声说:“关于新江钢铁厂的厂长,王铁柱,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了解王铁柱,他不但与副厂长的妻子刘昭偷情,与刘昭的弟弟刘阳也有同性恋关系,三人互相理解,互相爱慕,私生活非常和谐。”

“什么,啊?”宋葬大受震撼,正在盘蛇的手都不由顿了顿,“你说真的?”

“嗯,他们认为自己拥有不被世人所理解的真挚感情,为了日后能‘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徐情说着微微一叹,遗憾地垂下眼帘:“王铁柱在几年之前,就设计杀死了他怀有身孕的结发妻子。我一直很清楚,可惜……我还没能找到足够充分的、能将他绳之以法的证据。”

很显然,死在钢水爆炸案里的副厂长与财务部会计,也是这三人追求幸福的绊脚石。

他们的死因迄今未知,尸体却一次性融化在滚烫绝望的深渊中,再也无法暴露更多藏于暗处的隐秘阴私。

宋葬也没和徐情客气,幽幽点破真相:“其实你就是想等到连环杀人案再次出现,然后假装神兵天降、逮捕王铁柱,扮演所有人眼中的破案英雄。别把自己标榜得太过正义。”

“……嗯,对不起,我很下贱吧?”徐情露出隐忍的笑,“但是,刘昭和刘阳比我还要下贱,我只是想静静欣赏他们凄惨死去,让邪恶的家伙自相残杀狗咬狗,这样也不可以吗?”

好怪的一番话。

宋葬挑眉:“你口中的下贱,是指他们故意害死了李婶?据我所知,李婶是被活活饿死的,而且必然与她的一双子女有关,对吧?”

“没错,因为姐弟两人都想继承幸福小区的房产,可李桂华说她宁愿留给福利院,也不会留给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杀死李桂华,房产即可由两人共同继承。”

宋葬发现,徐情描述这仨母子纠葛时的口吻,无比笃定,而且充满不为人知的细节。就好像……他本人也在现场围观一样。

有可能吗?

也许真有可能。

宋葬意味深长地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下贱,狼心狗……”

“徐情,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为什么非要得到这栋房产?这对姐弟都不缺财产,区区一栋老旧的民居,值得他们将生母残忍虐杀?”

徐情沉默良久,低声回答:“也许,和打生桩的往事有关,具体缘由我也在查。目前我只知道,有人隐瞒了李桂华的死,插手阻止继承程序,无论他们有何意图,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这正是你所期望的未来吧?”宋葬黑眸泛冷,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细微表情,“毕竟你才说过,想要联手毁灭这个恶心的世界。”

“宋葬,我只希望这世界由你来毁灭。”

“为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徐情的声线,似有一瞬非人般的僵冷,转眼又化作黏腻痴情。

宋葬听得一清二楚,没有漏掉这丝怪异差别。

他怀疑徐情的灵魂有大问题,跨时空、跨副本的大问题。

【通关要求:你必须要让它们感到幸福(1/3)】

与此同时,陈景生杀死了郭建春的丈夫和婆母。

第127章 幸福小区(10)

身为经验丰富的雇佣兵,陈景生非常擅长偷偷潜入别人家中。

像江家这种能让陌生人迷路的大型豪宅,更是最适合杀人放火。

隔音墙质量太好,站在三楼卧室大喊几声,在一楼也只能听见模模糊糊的闷响。

陈景生几乎无需花费力气去遮掩。他悄无声息弄死这母子俩之后,厨房里的阿姨仍然一无所知,还在哼着歌悠哉做饭呢。

毕竟,郭建春的丈夫江川,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普通男人,甚至还挺细皮嫩肉的。他在同龄中年男人中算是保养得很不错了,看起来像特意做过昂贵医美。

但他眼睑下挂着俩黑眼圈,身上闻着有股老人味儿,表面光鲜,内里却是虚得很。

陈景生只试探着狠狠抡了一拳头过去,江川居然就直挺挺地昏死倒地,再也没有清醒的机会。

连老夫人都没他那样孱弱,好歹还拄着拐杖多跑了两步,才挣扎着成为陈景生的刀下亡魂。

陈景生用抹布擦了擦匕首,再抹干净手腕间滑落的血,脚步无声地来到二楼阶梯上,眯眼打量厨房的细节。

他要冷静地评估这位住家保姆,是否也值得一刀封喉的命运。

灶台上炖着金银老鸭汤,一锅软烂浓稠的佛跳墙,江川点名的酸汤肥牛煲,还有一盘红白相间的精致甜点,是专门用来补气血的……阿胶雪莲燕窝膏?

给谁补气血呢?

陈景生若有所思,继续观察,眼睁睁看着这保姆偷吃了两只肥美鲍鱼,美滋滋地喝几勺清亮鲜美的老鸭汤,又用手搜刮起养生甜品的碎渣块子。

她面色红润又饱满,眼底炯炯有神,身体强健,随手端起一大口砂锅也毫不费力。

看来江家这养生的吃法,确实有些讲究与道理,而且首先就喂饱了家中厨子。

吃饱喝足的保姆将饭菜摆在保温盘上,又用快餐盒打包了几只海参鲍鱼,这才哼着歌摘了围裙,扭头高高兴兴地回屋去了。

陈景生站在原地,目送她脚步轻快地离开,决定放过这个快乐的人。

他在游戏世界里当警察,只坐班短短半天,就见过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但江家保姆,是唯一一个真正快乐的人。

陈景生羡慕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回到三楼,继续搜寻江家作恶的线索。

他撬开紧锁的书房门,从保险柜中找到几份时代久远的地产项目合同。

——幸福小区的建设工程,由江家主导出资策划。

合同条款清晰明确,利润分成更加偏向当年的合伙人与设计开发团队,反而是江家这边,让利颇多……堪称是故意做慈善的无本生意。

当年小区楼盘正式开始预售时,正是房地产生意最为红火的时期,全国房价都在高涨飙升,随便卖个破房子,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江家这一纸慈善合同,不仅包括幸福小区,还有好几座市中心商圈楼盘的连锁开发,直接把合作伙伴都推上了省级巨富的位置,让他们自此一飞冲天。

现在新江市的经济中心,早已挪向新城区方向,以工业生产为主的老城区不复辉煌。但吃到肥肉后起飞的商人,万万没有落回泥地的道理,他们越有钱,就越是能赚更多的钱。

联想到宋葬今早告诉他的打生桩之事,陈景生盯着合同,心底一阵发寒。

事到如今,这些生意发达的合伙人和项目组高管们,家中无一美满完整,不是丧妻就是丧子……

世人八卦时,只以为豪门争斗夺权、水深火热。

但谁也不会想到,早在他们成为商业新贵之前,就主动卖掉了家中亲人一条性命,才得以借助江家的强力托举,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牟取暴利。

陈景生收起合同,沉默着把整个保险箱都塞进储物空间里,除了开发合同,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罪证。

就算没有主线任务的要求,他也想要弄死这一家子变态玩意。

陈景生没有就此收手,硬是将江家的大别墅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工作日的江家空空荡荡,大小孩子们要么在公司,要么就是在上学,倒方便了陈景生的搜寻过程。

他最终从郭建春的化妆桌里,找出一份二十年前的体检报告。

江川居然患有精子异常症,不仅极难使人受孕,且最大问题出现在染色体之上。

他体内携带X性染色体的精子,比携带Y性染色体的要多出无数倍,正常受孕情况下,几乎百分之百只能生出女儿。

哪怕做试管,大概率也找不到几个活性可用的精子。江川这辈子就是没有儿子命。

这份检测报告被藏得很深,纸张已然泛黄,却格外干净平整,没几个人碰过。

郭建春应该从未将这件事告诉江川,但她自己心里恐怕无比清楚,现实有多么残酷。

新江市的江家,确实算得上有皇位要继承。在这种封建观念严苛至极的家庭里,她若是想要坐稳儿媳的位置,让丈夫顺利继承江家的产业,他们两人必须生出儿子来。

而且绝不能只有一个,生得越多越好。

郭建春是妇产科主任,地位稳固,大权在握,背景深厚。

她有充分的动机偷盗新生儿,也有能力去实施如此恶毒的计划,将无数家庭搅合得支离破碎,自己隐于幕后、全身而退。

更夸张的是,陈景生逐渐发现,江家根本没有年轻女性的生活痕迹。

家庭日常照片和艺术照相册中,从未有过小姑娘的身影,只有逐渐增加的男孩子,被郭建春或江川抱在怀里,养得精细。

外面的人说江家这两名大女儿早已出国深造,但陈景生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

郭建春出身平凡,原本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大学生。她敢做事如此不择手段,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

而站在她背后隐匿无声的人,为了达成利益,只会比她更加聪明而残忍。即便事情没有摊开在明面上,江川也绝对知晓她的目的,不可能有丝毫无辜。

陈景生的心情在探索中越来越郁结,并于地下室里达到顶峰。

江家别墅有两层地下室。第一层是漂亮干净的红酒仓库,第二层却已经常年没人打理,伸手不见五指。

不同于干爽秋季的宜人温度,地下二层的体感极为幽冷阴森,泛着淡淡的灰尘霉气。

陈景生绷紧肌肉,拎出配枪,不由自主想到了宋葬提醒他的话。

——莫名其妙感觉很冷,说明有鬼来过,或者鬼在身边。

但他很幸运,地下室里暂时没有鬼怪,只有一张造型简陋的小供桌。

发霉的木桌上供着两张牌位。也许是太过疏于打理,香炉里的陈灰渐渐生出虫卵,流干的红烛化作几条虬结疤痕,狰狞丑陋地依附在开裂木纹之上。

放在牌位前的果盘,更是不堪入目,苹果萎缩成干巴巴的黑黄色,橘子外皮彻底腐烂,连视觉效果极为悚然的青色霉菌,也在日积月累中露出干裂的色泽。

陈景生用抹布抱着手,拉开供桌底下的两边抽屉。

左边藏着婴儿用的小包被,崭新又陈旧的婴儿奶嘴,从未开封的纸尿裤。

右边只放着一尊面容稚嫩的金童塑像,从头到脚都是纯金,唯独那双葡萄般圆润的大眼睛格外逼真。

黑漆漆的瞳眸与陈景生视线相接,好似活物。

“咣当——”

下一瞬间,响亮的碰撞声回荡于地下室内,吓得陈景生险些就抬枪扫射。

陈朽供桌在被他挪动时终于支撑不住,断了一条腿,抽屉底部彻底崩裂。

香炉倾倒,灰尘四起,小金童随之沉重摔落在地,“咕噜噜”滚出好几米远。

陈景生按住自己微颤的手腕,立在原地努力深呼吸,强压住心中惧意。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不去担忧,拿起桌上牌位细细打量,果然……两张牌位都来自郭建春的亲生女儿。

郭建春曾经应该也算爱过她们,爱得不多,但至少有过。

然而穷奢极欲的豪门生活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享受权力的滋味也太过美妙,令人上瘾。

起初精心设计的牌位供桌,都在无人打理的岁月间化为腐朽。最终连她们的亲生母亲,也逐渐淡忘了女儿遭遇的不公与苦痛。

陈景生特意让自己感性地沉湎于悲哀里,刺入骨髓的不安恐惧,反倒慢慢淡了几分。

他捻了捻僵硬冰冷的手指,再次集中精力思考眼前的线索。

按牌位所雕刻的年份来看,其实她们早就死了,而且多半不是善终。宋葬所说的婴灵和小鬼,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她们两人。

大女儿顺产出生,后续不到两岁便“意外”夭折。

若是他们先前推测的为真,那么大女儿的尸骨,此刻其实就装在金童塑像之中。她被大师仔细处理过,用鲜血日夜浇灌饲养,炼制成可由主人信念操控的小鬼。

小女儿的死因,更是蹊跷且暗含深意。

在陈景生查到的资料中,当郭建春怀上二胎已有七个月时,终于与江家进入初步的谈婚论嫁阶段。

订婚前,她与当年还是男友的江川,曾携手前往香江旅游。

对比二女儿的具体死亡日期,陈景生不由眯了眯眼。

原来如此,其实郭建春在香江游玩不过三天后,孩子便已胎死腹中。这姑娘早在被生下来之前,就完全没了胎心。

什么狗屁旅游?他俩是特意去香江检测孩子性别的。

恐怕一查到是女胎,就干脆不生了,直接注射让胎心停跳的药物。丧心病狂,她不仅对孩子不负责任,对她自己的身体也不负责任。

横死于母亲腹中的胎儿,与流产几乎无异,在任何定义中都算不得人,连被炼制成小鬼的资格都没有。

但她明明已经七个月了,很快就能成为真正的生命了,就算剖开肚子取出来也能直接存活,却被活生生药死在子宫之内。

心怀怨恨,不甘枉死,化作阴毒婴灵……合情合理。

继承人玩得太花,在婚前就弄死了两个孩子,这么大的事足以影响股价,当然不能随意暴露出去。

江家把这些“意外”都隐瞒得太好,在医院系统内部也有人接应、篡改病历,哪怕是身为警察的陈景生,也只能靠暴力入室的办法探清真相,更遑论他人?

江川那不知从谁家偷来的大儿子,今年还评上了全国优秀青年企业家的名头,上电视上杂志,接受各种媒体采访,被美化包装成梦幻的太子爷形象,为江家疯狂捞金……

这世道,可真是荒谬。

陈景生将配枪放回腰间,拿起手机,仔细拍了几张照片给宋葬发过去。

【陈sir:宋哥,麻烦了。请问——金童塑像可以直接摧毁吗?现在鬼魂还缠着你们吗?晚上我买菜回去就行,小溪状态还好吗?】

【宋葬:小鬼像有阴气,你别上手随便碰,带回来,最好用郭建春的睡衣包住它。】

【宋葬:……你老婆死不了,买点冰淇淋。】

【陈sir:收到!】

得知叶小溪没有生命危险,紧绷大半天的陈景生彻底松弛下来。哼着歌打晕保姆阿姨,把江川和他妈的尸体埋进了后花园里,重新盖上草皮,整理得毫无破绽。

处理完鞋印指纹的痕迹,陈景生躲开豪宅监控,背着格外沉重的小鬼像与陈旧婴儿用品……开开心心,买菜回家。

“你说,陷入热恋的人,是不是看起来都特有毛病?”

宋葬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沙发一侧,支着下巴和萧笑笑闲聊。

被恋爱的酸臭味包裹,宋葬是忍不住感慨了这一句。

如今叶小溪身负重伤,就剩下一只胳膊能用。身体状态凄惨至此,挂着吊瓶,她居然还满脸甜蜜地单手打字,只为给陈景生多发几条废话消息。

当然,徐情也很夸张,他右手的烧伤无法自行痊愈,风衣下摆被逐渐浸染得潮湿又沉重。由于失血过多,他那殷红漂亮的薄唇,也可怜地泛起了病弱的苍白色泽。

但……宋葬不相信他的话,也不相信他的真心,还骂他中二病。

所以为了向宋葬证明自己的诚意,徐情决定,提前中断自己的连环杀手养育计划。

他要亲自将王铁柱抓回幸福小区,交给宋葬随意处置。

宋葬没拦着他,挥挥手顺势把人赶了出去。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徐情变得很奇怪,也很陌生。

他看似孱弱的身体里,弥漫出一股无比恐怖的强大气息,狭长凤眸也陡然有所异变,好似角色加载bug般的扭曲重瞳,透着不可直视的扭曲幽光。

就像某些不可名状的、黏腻又诡谲的怪诞生物,哪怕这既视感真的转瞬即逝,也令宋葬有种近乎炸毛的本能危机反应。

不知是因为一口炸串的威力太大,还是徐情本身对他展开了魔法攻击,宋葬在一刹那间,居然眼前发黑,脑海画面再次闪回那个黑暗无光的奇异世界。

他又看见了举手投足犹如疯子的……他自己。唇齿鼻尖流淌着属于自己的血肉碎屑,呼吸通道被铁锈味封堵着近乎窒息,冰凉指腹湿漉漉浸着温热液体,捏起自己脸皮的一角,蓦然撕扯开来。

但也多亏有徐情的刺激,宋葬才敢真正确定,那个世界绝不可能是他精神错乱的幻象,就是他的亲身经历。

——尘封的记忆在攻击他!

宋葬心中警觉,也不由惊喜。他完全不怕任何意义上的精神攻击,疯就疯了,又不是死了……他只担心自己再也无法找回记忆。

尤其是与殷臣有关的那些记忆。

所以等到徐情离开,宋葬仍处于脑袋发热状态,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抱着紧绷的殷臣猛亲两口,黏黏糊糊地喊他宝宝,让他变个身给自己看看。

毕竟殷臣说过他不是人。宋葬真的很想知道,殷臣也变回【本体】时会是何种模样。

虽然什么样子宋葬都喜欢,但最好是视觉效果震撼一些,能使劲吓唬吓唬他,指定对恢复记忆的效果拔群。

而殷臣被亲懵了,一个字没听进去。

同样缺少大量记忆的他,根本不习惯宋葬突如其来的亲吻,他甚至从未体验过……微凉唇瓣轻碰皮肤的酥麻触感。

他本就紧绷的蛇尾愈发僵硬,像根柔韧的金属条似的牢牢捆在宋葬腕间,不断缩紧。

体温悄然升高,雪白鳞片也随之漫起一层淡淡的粉,特别漂亮。

殷臣难得有这样害羞的一面,宋葬喜欢得不行,故意软着嗓音调戏了他好半天……直到屋内的空气渐渐变得死寂。

他与殷臣交流感情的动静太大,把家里这两个因伤陷入昏睡的玩家都吵醒了。

叶小溪一脸害怕地缩在玄关处,萧笑笑面无表情地缩在沙发上,两人都安静瞪着大眼睛,和宋葬面面相觑。

也许在她俩眼里,宋葬就像个神经病,莫名其妙反复亲吻自己手腕,还笑容诡异地不停和空气说话。

但让宋葬说实话……萧笑笑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看起来比他吓人多了。

她半张脸都是黑色的,非人非鬼的诡异青黑,像极了狰狞胎记,又好似小孩胎死腹中后浑身残存的恐怖瘀伤。

青黑瘀伤表面,泛着若有似无的森森阴气,将她原本明艳生动的漂亮脸蛋,拉扯得五官扭曲。

她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嘴角,此时正苦涩怨毒地向下撇着,单边眼睛无神而空洞,眼尾也怪异地低垂下来……活像有一位格外恶趣味的神灵,故意将半只女鬼与无辜少女强行缝合在了一起。

萧笑笑对脸上的异变一无所知,她只以为是自己太累了,瘫软在沙发上麻木躺着,手脚冰凉,要多缓一会儿才能变好。

叶小溪见宋葬装作没看到,更不敢明说什么。她白着脸偷偷摸出手机,找陈景生寻求安慰,很快就被安抚得笑逐颜开。

空气中冷肃的凝滞感,就这样一点一点变回了恋爱的酸臭味。

萧笑笑也率先回过神来,顶着半张笑意嫣然的脸,压低声音:“宋哥,小溪妹妹才多大,这可是她的初恋呢,黏糊一点也很正常。”

“有道理。其实在你们被吵醒之前,我也在和我初恋聊天。”宋葬窝在沙发另一侧,捏着暖乎乎的小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以前我从没想过我会整天叫他宝宝,他特别凶特别坏,和宝宝一点也不沾边……”

“哇哦!”萧笑笑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听得津津有味,“宋哥会说就多说点,我的尸斑都淡了。”

“以前我被他吓哭过,气哭过,还差点被他一刀砍了脑袋……后来哭的人变成了他,而我每天都想亲死他。在别人眼里他是怪物,可我却觉得他好可爱,软软的一小团,硬邦邦的一大只,天生就该被我吞进肚子里,永远不再和我分开。”

宋葬耳尖微红,满口都是虎狼之词,语气暧昧又骄傲。

殷臣蜷在他手心里一动不动,浑身烫得灼人,开始拙劣装死。而萧笑笑也红了脸,摇头感叹:“健康关系固然美好,但畸形的恋爱实在精彩!”

她有些兴奋,表情鲜活起来,且情绪波动的性质全部偏于正向,弥漫于她侧脸的森冷阴气,竟也缓缓跟着消散不少。

尸斑都淡了,可不仅是一句夸张的修辞形容,在怪力乱说的副本世界里,随时可能照进现实。

宋葬就是故意让她愉快起来的。

怨鬼缠身,自救最有效果。

抗性并不是一个僵硬固化的呆板基础数值。人的大脑随时在变,数据也会随着精神状态的波动,而出现小幅度的临时升降情况。

新手副本的鬼怪威力不会太大,像陈景生那种阳气旺盛者,几乎不足为惧。它们主打的袭击方法,就是从精神方面削弱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出其不意钻空子,最终趁虚而入。

受惊体弱的年轻女性,最容易受其危害。。

宋葬很清楚,萧笑笑会遭此厄运,纯属婴灵作乱。

——杀死郭建春的丈夫和婆婆,为郭建春与自身所遭受过的苦难报仇雪恨,其实只能满足小鬼的诉求。

但那个在极致怨恨中诞生的不幸婴灵,心中仍有强烈执念,而且姐妹俩对于幸福的观念……恐怕从未统一过。

她们根本不会有与彼此融合的可能性,宋葬在与灵应板沟通时,早已感觉到了两种力量的混乱拉扯。

婴灵所怨恨的,可不止是江家老小,同时也包括她的同胞姐姐。

在宋葬与两者斡旋之时,它便曾偷偷拽着金属拨片,蛊惑宋葬把即将迎来幸福的小鬼赶紧杀死。

她会这样怨恨姐姐,理由也很简单明了。

至少姐姐得以顺利诞生,幸运地成为正儿八经的人类之躯,与人世间的大好河山,也曾有过惊鸿一面。

至少姐姐喝过母亲的哺乳,享受了母亲的些许呵护,甚至能得到母亲的鲜血饲养。

没错,就算姐姐也被母亲杀死,被当作强大的武器来操纵使唤,但她同时害被供为小鬼,住在精细漂亮的金童塑像里。这是妹妹想都不敢想的“偏心”待遇。

除了那张可笑的供桌,发霉的贡果,市价低廉的婴儿服……妹妹什么也没有。

在婴灵眼里,姐姐就是比她更为幸运。

为了争夺这点可笑的母爱和偏爱,而不惜同室操戈,说明婴灵的性格与认知早已极近扭曲。

宋葬有点理解。

也许正因为从未拥有,她才会格外渴望,近乎疯魔。

如果不影响到任务,婴灵疯狂杀人也无所谓。可她却纠缠在一无所知的新玩家,死了一个张铭还不够,又来伤害萧笑笑。

宋葬决定,在婴灵最幸福的一刹那,直接让殷臣把她吃了。

或者他亲自吃掉也行。

宋葬还真没尝过鬼下锅的滋味。

“宝宝,你想吃吗?”

小蛇一动不动。

而殷臣不太自在的喑哑声音,从宋葬发烫的手机里传来。

“徐情把钢铁厂炸了,他有神经病。处理掉他,否则别再叫我宝宝。”

好凶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