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饲养蔷薇计划（6）
宋葬被他温柔的语调，弄得后背发凉。
因为殷臣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在感情这块他也稀里糊涂的，有点笨，有点纯情，不擅长任何花样。殷臣越是真情实感，越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就算在日常的相处调情中，也要宋葬一步一步教他，要求他，引导他。
说实话，宋葬怀疑殷臣只擅长搞强制爱，也更喜欢紧张刺激、暗潮涌动，甚至在床上互殴的激烈行为。
除非宋葬哭了。
可这一次宋葬还没开始哭呢，殷臣居然莫名其妙变得温柔了，还会主动夸他……真的很诡异。
宋葬的思绪如一团乱麻，但他沉默片刻，还是装模作样地露出气愤表情，逼着殷臣哄了自己好久。
要亲要抱，要摸摸胸肌和腹肌，还要殷臣亲手做晚饭给他吃。
必须亲手做，必须好吃，宋葬义正言辞地表示，这是殷臣强迫他吃生肉的补偿。
殷臣没有半点不耐烦，愉悦地答应了，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
临走前，他还把宋葬带回来的虫族骨翼，也一起讨要过去。
宋葬没看明白，做个晚饭，带走骨翼能有什么用？
但他也没刻意去问，懒洋洋摊平在沙发上，当好柔弱不能自理的废物，欣赏着男人被围裙系带勾勒而出的细腰轮廓，陷入沉思。
即便殷臣说得很含混，但宋葬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没有被无限游戏针对。他的角色确实是天才。
这个被系统分配的残疾Alpha角色，看似穷困可怜、未来无望，实则……强得变态。
现在的宋葬，可以用精神力单独秒杀所有人。
没错，就是秒杀。
在长期营养不良、精神海憔悴干涸的情况下，他居然拥有一击打入地心的恐怖威能。
相比起其他Alpha的控场型群体攻击，宋葬是个前所未有的罕见例子。
他的精神力很古怪，就像一只无视防御的狙击枪，威力可怖，在瞄准目标以后，能发射超远程的致命攻击。
也就是说，游戏系统不仅没有针对他，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很有潜力的无敌逆袭打脸设定……就像在讨好他似的啊。
这是为什么？
难道殷臣以他不知道的方式，把系统狠狠修理了一顿？
唔，不是没有可能。
宋葬想得脑袋疼，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看似清晰连贯，又像出现了某种朦朦胧胧的断层。而殷臣偶尔露出的怪异态度，宋葬也分辨不出前因后果。他有点看不懂他了，像雾里看花。
外人没有能力为他解答，殷臣也不想主动解释，宋葬只能盯着他，缠着他，盯紧点儿。
随即宋葬陡然发现，殷臣正在做一件……堪称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用上了最好的军用碾磨工具，将单侧骨翼磨成细细的粉，倒入玻璃罐中，混进调料瓶与打蛋器里。
加有“异域风味”的蛋挞和曲奇雏形，就这样混着一层怪诞粉末，被殷臣不紧不慢推进宽敞的烤箱中。调整温度，确定烘焙时间，二十分钟就能出炉。
宋葬呆滞片刻，缓缓坐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殷臣，而殷臣淡定至极，勾唇笑了笑，直接开始端锅炒菜。
所有食物都被他顺势放了点骨翼粉末，用于“增香提鲜”。
大变态，殷臣该不是疯狂到明目张胆给他下毒了吧……宋葬看不明白，真的看不明白。
心神震荡间，宋葬脑袋又疼了几分，涌起一股完全不可理喻的期待。他攥紧毛毯，轻嗅着厨房传来的香气，突然有种半个月没吃过饱饭的错觉。
错觉，只是错觉。他可以忍耐，也可以抵抗。
有什么声音想钻入他的脑袋，丝丝缕缕渗透他的精神海，轻柔潮湿的音波滑过耳膜，想要永不停息杀戮觅食的饥渴，急需果腹的绝望与狂热，躁动不安的心跳……乱七八糟。
“啪——”
清脆的碗筷敲击声响起，宋葬蓦地回过神来，与殷臣对上视线。
殷臣勾着唇，风眸中流转的幽深笑意，愈发显得诡异而温柔。
晚餐做好了，甜品出炉了，碗盘被殷臣依次放在恒温岛台上，可以保鲜三天，口感不变。
“还没到晚饭时间，你先吃蛋挞填填肚子，”殷臣解开围裙，擦了擦手，“我晚上要开会，和我一起去，现在的你有资格旁听。”
……填填肚子？
殷臣是真的疯了，他才刚吃完一顿丰盛的下午茶，他根本不饿！
不，是他，他好像真的饿了。
宋葬鬼使神差地捏起一只滚烫蛋挞，送入口中。酥脆外壳与柔软滑嫩的内芯被碾压破碎，糜烂混杂，交融碰撞出甜腻迷人的独特口感。
好吃，他忍不住又吃了一只。紧接着，伸向甜品的手腕便陡然被殷臣拽住，拉了回来。殷臣在照顾他，将他指尖的碎屑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消毒酒精的冰冷气息弥漫四溢，沉浸在香甜蛋挞中的宋葬，再次猛地回过神来，满腹疑虑。
不对劲，他刚刚为何如此饥饿？
而面对宋葬的怪异状态，殷臣没有做出任何激烈反应，就像早有预料。他偏头在宋葬脸侧落下一吻，嗓音依然温柔。
“穿好外套再出门，我给你买了一件合适的，军服太薄了。”
“……好。”
稀里糊涂被殷臣牵着，出了门。
宋葬有些急促的呼吸，渐渐重归平稳。
他穿了柔软又厚重的羽绒服，踩着质感如云的雪地靴，被裹成了一个白得晃眼的雪团。
很可爱，但没有半点Alpha的样子。
营内氛围依然紧绷，巡逻路过的士兵一个比一个表情严肃，可当他们撞见两人，还是会忍不住抽抽嘴角，在内心吐槽军士长的古怪癖好。
宋葬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视线，但他没有任何不满，乖巧局促地跟在殷臣身后，低垂着脑袋，恍若失神。
殷臣会害他吗？
不可能。
就算殷臣突然拔刀把他脑袋砍了，那肯定也是为了他好。宋葬不觉得自己恋爱脑，这就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更奇怪的现象是，除了【饥饿】本身，食用细细的骨翼粉末，其实没有给宋葬带来任何不适感，反而还有正面效果。
他在品尝到骨翼之前，闻着那股馋人的味道，头脑思维突然变得混沌不堪，本就病弱的精神海传来震颤，随时有可能被异物入侵。
——很明显的被污染表现。
可吃完两个蛋挞以后，踏在室外薄薄的冰层上，呼吸着冰冷彻骨的空气……宋葬只感到神清气爽，再去仔细感受脑内情况，才发现事情没他想象得那么严重。
他破破烂烂的精神海，变得比曾经还要健康、饱满，囤积着许多强悍而鲜活的精神力量，可以随时多次使用。
虽然还是像个漏风的水桶，但对宋葬而言足够用了，他不会再出现游戏开局时的晕眩现象。
再看看走在前方、替他挡风的殷臣，宋葬也勾起了唇，故意夹着嗓子撒娇：“殷臣，你对我真好~”
“嗯？”殷臣不解。
“宝宝宝宝，我爱死你了……”宋葬继续练习夹子音，情绪非常投入而沉浸。
殷臣却蓦地脚步微顿，转过头，眼神警惕地盯向他，语气骤然转冷：“你还想抛下我，一个人去哪里玩？”
哎，这话听着就对味儿了，是他熟悉的殷臣。宋葬心底的隐忧尽数消失，赶紧压了压唇角的笑意。
“我夸你，你却当我别有用心，”他满脸受伤，委屈地垂下眼帘，“殷臣，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殷臣怔了一下，眸底冷意消解大半，无奈道：“不是。”
“那你不许恶意揣测我，不许对我那么冷淡。”
“……我什么时候对你冷淡了？”
“你出门都不牵我的手，你就是嫌弃我在外面拿不出手！”
宋葬抬手抹泪，可怜兮兮地无理取闹，让殷臣彻底陷入沉默。
他看懂了，宋葬就是突然想折腾他，所以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殷臣真想不明白，他何时莫名其妙得罪了这祖宗，只得默默与宋葬十指相扣。
他将宋葬冰凉的手包起来，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捂着，用力捏了捏。
“不够，再当着他的面亲我一口。”
宋葬仍不满意，指向两百米外站岗的Beta士兵，颐指气使地瞪了殷臣一眼：“他绝对喜欢你，偷瞄我们好几次。”
这事还真是殷臣理亏，现在全营队的单身Beta，看他眼神都不对。
殷臣更不敢说话了，沉默遵循宋葬的要求，在他唇角留下清晰可见的吻痕……然后紧紧牵着宋葬的手，把他一起带进总部会议室。
信号屏蔽器已经启动，全建筑断网，圆桌会议室里的气氛沉默而严肃。
危襟正坐的军官们眼神古怪，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宋葬，心中警惕又好奇。
自从医疗中心出了检测仪器爆炸事件，明眼人少加打探，都能揣测出些许真相。
——有一名精神力逆天的超级新星，即将从垃圾星污染严重的灰雾空气中，冉冉升起。
但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打扮得与A区那些年轻Omega毫无区别。
漂亮精致的脸被羽绒服衬托得愈发无辜白净，长长的鸦黑睫羽浓密卷翘，眸底流转着热恋中特有的娇羞。
霍尔中校不禁敲了敲桌子，让众人注意力集中过来，一条一条地讲起了与Alpha暴动有关的调查结果。
进入军营的卖身Beta们，已经被全部加急审讯完毕，他们就职于非法会所，由于层层克扣而收入低微，但并未被严格限制人身自由。
80%的Beta性工作者，没有联网的身份证明，没有正式户籍，没有受教育经历，经济来源几乎唯有卖身一条途径。没办法，他们连在垃圾星上捡垃圾，也抢不过更为强壮的Alpha。
得到影音录像的口供，霍尔中校立刻派兵包围了非法会所，迅速抓捕负责人，甚至还有意外发现。
被派去搜查的官兵，从地下室里救出了几名娇柔无助的Omega，未成年，黑户，有男有女。
幸好Omega过于珍贵，价格太高，暂时没人舍得出钱……但同样年纪的Beta孩子们就没那么走运了。霍尔中校吓得背后一身冷汗，如果未成年Omega真的遭遇侵害，举国轰动，他的中校是别想再干下去了。
由于情况重大，营部已经联系上级军团，军团飞舰将于明日清晨抵达，进行人员转移。
流落在C区的黑户Omega太多，事关重大，政府程序直接剥离了法定父母的抚养权。他们必须尽快将受害者送至A区，以便采取更深度全面的治疗。后续还要分配补贴、登记户籍，替孩子们找到合适的养育家庭。
“我们也得出一个熟知情况的人，跟着军团那边走安置流程。区长会亲自过问，需要谨慎对待。”
霍尔中校的目光扫了一圈，没人想接这个任务。身为营队的代表发言人，绝对会被上级长官和儿童保护联盟缠着，被媒体跟踪偷窥，反复责问。
万一哪句话没回答好，遭殃的可能就是全营兄弟。
直到殷臣开口：“我去吧，宋葬的个人档案要重新修订，他的精神力等级还没有确切数据，需要A区的顶尖设备。他一个人去A区，我不放心。”
“没有问题，宋先生本就是理应落户A区的人才，早该沉冤得雪，”霍尔中校想要立功，自然很期待宋葬能名声大起，可他也心有不安，“但是长官，矿井这边……”
殷臣漫不经心玩着宋葬的手，淡淡开口：“有菲利普在，你们不需要我的保护。今夜我会下矿进行一次检查，清理潜在隐患。”
“天黑下矿，不要命了？！”
会议室后排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霍尔中校也蓦地瞳孔一缩，努力让声调压得稳定：“您确定？需要外骨骼辅助吗，我们库存里的质量一般，您最好准备充分些。”
殷臣和宋葬都没听懂他们在惊讶什么，但很显然，进入矿井一定非常危险，而深夜下矿更为特殊，与自寻死路没有任何区别。
再想一想，每年大批大批死在矿井里的廉价劳工……他们死亡的内情，必然也不像事故调查报告中的描述那么简单。
“放心，死不了。”
殷臣掀起眼帘，不着痕迹地与菲利普对视一眼，随即淡淡回答。
霍尔中校察觉了他俩的眼神交流，总感觉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他好奇得心痒痒，佯装镇定地表示同意。不同意也没办法，殷臣职位本来就比他高。
关于Omega受害者的安置问题，有专门的保护机构负责接引，原则上不归他们负责。简短的讨论就此结束。
但非法会所本身，仍残存着更为严重的问题。
“经过菲利普医生的检查，我们可以确认，有精神力暴动症状的几名案犯，脑电波异常，精神海出现被入侵的痕迹与现象。疑似污染……”
“污染”二字，在霍尔中校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被消音了。后续要补充的话也戛然而止。
旁人完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仍一脸严肃地认真旁听。
宋葬立刻挠了挠殷臣的掌心，他们在沉默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提起警惕。
对自身异样毫无察觉的霍尔中校，仍在滔滔不绝。
“那几个Beta的体检报告，菲利普医生都看过了。没有那种无法根治的皮肤病，隐性传染病筛查，全部过关，很干净……
“瞧瞧你们松一口气的样子，别以为这就完了！Beta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他们来军营前接待的那一批客人，很有问题！”
霍尔中校冷着脸，拨开圆桌中央的3D报告单投影，换上密密麻麻的嫌犯供词。
根据会所老板和接待人员的证词表明，昨日上午，他们迎来了一批没有预约的奇怪客人。
这批客人不是熟客，生面孔，态度冷硬，信息素气息和口音都很怪异。很可能是从其他边缘星球飞来的外乡人。
他们只使用精炼曜矿石，作为唯一的付款方式。
有几名大胆的Beta还透露过，这些Alpha都不是急色的性子，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急迫，身体肌肉硬邦邦的，一板一眼，简直像是……主动花钱来伺候Beta的活菩萨。
可疑之处太多了，单看只能说是客人的性格比较奇怪，但是当一条一条疑点结合起来，暴露在军官们眼前的问题，陡然就变得重大起来。
冷酷坚硬的“外乡人”们，与虫族必然关系匪浅。通过招妓而意图不轨的可能性，谁也难以忽略。
信息科试图调查定位他们的身份，没有任何线索，负责走访周边居民的士兵，同样一无所获。
除了非法会所里的工作人员，谁也不曾目击过“外乡人”的身影。
——“外乡人”全是黑户，没有植入皮下的身份档案芯片，没有连接星际网络的电子设备，行踪鬼魅，具有经验丰富的反侦察能力。
在重要线索近乎断绝时，后续立功的仍是菲利普医生。
他把拘留室里的Beta又拉了出来，不再依靠AI扫描舱，亲自戴上橡胶手套，分别给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侵入性身体检测，配合脑电波催眠技术，侦查方向豁然开朗。
以身试险的菲利普，成功提取到了陌生的污染性病毒样本，它们藏在最隐蔽的Beta生殖腔中，只能通过□□传播。
而且Beta本身对病毒免疫，被“外乡人”们当作最完美的病毒携带体，自己没有任何症状，却会专门针对性打击Alpha的特殊体质，丝丝缕缕入侵Alpha的精神海，将其挑动得扭曲暴戾、极似嗜血猛兽。
Beta的生殖腔发育“不良”，相比起Omega，就像是一个畸形的育儿囊。但也正因如此，Beta们很擅长避孕，很少遇到各种产科疾病和病菌感染的风险。
……最离谱的是，没有任何一名Alpha军官做过避孕措施，□□交换更是不必提。被感染了，其实挺活该的。
霍尔中校气不打一处来。只要他们小心些、谨慎点，营内的死伤本可被大量避免。
经过更深入调查，在军营里出现命案的同一时间，矿星上也有其他的Alpha发狂杀人现象。
发狂者的同一特征，便是在晚间嫖宿了这几家非法会所的Beta。
——这是一场来自虫族的、深思熟虑的阴险投毒案。
“他们想要做什么？”
“咱们这儿寸草不生的，除了矿井，还有什么？盯上了曜铁呗。”
“放你O的屁，蔷薇帝国的曜铁质量只算中游，绝对没有虫族黑钢优秀，我他O还想反向打劫他们的矿井呢！人家犯得着偷咱的劣等资源？！”一个满脸胡子的粗犷Alpha接话。
“□□O的，你是蟑螂后代啊为人家虫子说话？！”
众人意见完全不一，恨不得当场跳上圆桌打架。
霍尔中校冷着脸想要阻止，差点被属下揍了几拳。封闭会议室里，弥漫着乱七八糟的瓜果与花香，全是他们情绪激动时释放的信息素。
宋葬偷偷闻了下，那个满脸胡子的彪悍哥们……居然是木瓜味的，清新又甜蜜，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牛乳味。
太出戏了，受不了了。
“你们蔷薇帝国的正经Alpha，都是这么浪漫的吗？”宋葬凑在殷臣耳边，嗅着那股舒服的老玫瑰香，幽幽吐槽。
“嗯？今晚吃完饭，陪我去井下看看，有问题就连夜解决，”殷臣捏捏他的指骨，一边勾唇看好戏，一边完全在答非所问，“明天早上直接启程去A区，不耽搁了。
“你还想买土特产吗？围巾靴子都有很多款式，全部适合你穿。这里的牛羊肉也很有特色，天生自带果木炭的香气，肥美流油，你肯定爱吃。还有狗粮……”
宋葬听得晕头转向，最后咬着牙用一句话打断他：“殷臣你真的不爱我了，你都不听我说话。”
“……祖宗，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宋葬眼眶泛红，嗓音颤抖：“你对我太温柔，温柔得就像出轨又不舍得放走猎物的变态杀人狂，把各种怪东西和小三的尸骨混合放在我食物里，温言软语哄着我吃下去，满足自己变态的嗜好。
“然后你还装出衣冠禽兽的正经样子，关心我，呵护我，将我吓唬得惴惴不安，然后反过来指责我歇斯底里。”
殷臣：……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宋葬，立着耳朵偷听的霍尔中校，也一言难尽地看着宋葬。
霍尔闭了闭眼，忍无可忍：“小情侣吵架的出去吵，别耽误正事！”
“好，我们出去吵，”殷臣淡定牵着宋葬起身，看向满眼写着心累的霍尔中校，微微颔首，“中校，我会上报你的功劳。有缘再见。”
“……多谢，有缘再见。”
被赶出来的小情侣，老实地回家吃了一顿虫子晚餐。
聊聊天、逗逗狗，换上方便行动的衣物，转头就往矿井走去。
幽暗洞口外灯光昏沉，守着两名Beta士兵。他们早已接到命令，主动为殷臣解锁了夜晚封闭的电梯井。
虽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他们俩的脸色都不好看。
瞥向两人的目光，隐隐约约像在看两个死人，甚至还带着一丝怨憎。
——怨憎两人的荒谬行为，很有可能在连累他们也失去性命。
殷臣不喜欢这种暗潮涌动的气氛，抬起枪口，激光红芒落在士兵眉心。
“夜晚下矿，到底会出什么事？”
“报、报告长官，矿井里有￥&*%……”
士兵被枪指着脑袋，结巴说到一半，眼底蓦地露出颤抖绝望的惊惶。
又消音了。
这次的消音，比在会议室里更加荒诞粗暴。
士兵的舌头毫无预兆地扭动起来，如灵巧的肉红蟒蛇耷拉着抻在嘴唇之外，越拉越长。
曝晒在冰冷月光下，他的舌头渐渐融化。
第147章 饲养蔷薇计划（7）
殷臣没有犹豫，一枪打穿了他的颅脑。
中枪的士兵淌着满口血水，颤抖着向后仰倒，殷臣依然没有收手。他蓦地扣住士兵突起的颈动脉，将他脑袋活生生掰了下来。
因为正在剧烈发生畸变的，不仅是那滩脓水般的舌头，还有士兵的脑袋。
滚落而下的完整头颅，在以人类难以理解的速度迅速变得滚烫，在月光的烹煮中沸腾、融化，转眼与地面泥土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原型。
宋葬脸色惨白，瑟缩地躲在殷臣身后，小心翼翼扯着他衣角不敢松手。而幸运存活的另一名Beta士兵也被吓傻了。
他不敢置信，哑着嗓子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不可能……”
殷臣若有所思，激光准心再次落在士兵脸上。
“矿井里的危险，是不能外传的秘密？”
对上殷臣冰冷如霜的平静目光，心底爆发的求生欲，让士兵也只能咬牙保持冷静，摇摇头：“报告长官，有些秘密，队内的所有兄弟都知道。霍尔中校下了铁命令，不能外传给隶属于营队外的任何人……可长官您也是咱们矿营的……”
“不，我不是。”
殷臣明白了。
他的军籍其实隶属于A区第一军团，明面上的职位，是第一军团的参谋军士长。虽然遵从大公主的安排前来矿星，执行秘密任务，但殷臣与C区驻扎的军营，本质毫无关联。
所以矿星驻扎营队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他本也不该知晓一星半点。
透露少许细节的霍尔中校，被直接消音。
透露大量秘密的士兵，受到了惨烈的惩罚与反噬。
那他和宋葬，是否也有可能被【反噬】纠缠不休呢？
与其回避危险，不如砍死危险。
殷臣没再逼问瑟瑟发抖的幸存者。
他将枪口压低，激光准心扫向地上的无头尸体，淡淡开口：“这是我的问题，你可以向霍尔中校报告，不必再参合这些事。
“把他的户籍、住址，还有家庭成员信息发给我，我会亲自给他的家人一笔补偿金。”
“是，长官！”
士兵迫不及待地抱枪就跑，拔腿往军营中心的灯火萦绕处狂奔而去，拼了命地寻求安全的庇护港湾。
但那不可理喻的屠戮似乎还未终结，两人眼睁睁看着他摔倒在地，一只三足双头的幽绿大鸟俯冲而下，利爪闪着寒芒，摧枯拉朽般撕破了军营的高空力场屏障。
大鸟收拢翅膀、快速滑翔，将摔倒的士兵视作肥硕猎物，在半空中张开了那两只令人胆寒的尖锐鸟喙。
宋葬抬起自己铁秤砣似的改装枪，瞄准飞行物体，不假思索地连射数次。
鸟首无力地垂下，绿羽裹着血水飞扬，鸟爪在重创中反射性地抽搐，刺目明亮的电磁弧光与月色交相辉映。
可饥饿异兽为了果腹，宁愿放弃挽回生命的机会，也要享用最后一餐甘美的饕餮大宴。
它用仅存的半只尖喙，一点一点挑起士兵诡谲糜烂的融化尸身，仰头灌入喉管深处。
一次又一次，一口又一口。宋葬白着脸收起了枪，抱紧殷臣的胳膊。
不需要他出手。
这只羽毛幽绿的漂亮异兽，将自己烫死在了进食的过程中。
腹部皮肉被烫得从中线绽开，肚子上细密的柔软绒毛，混着汩汩涌出的湿润血水，化作一簇一簇难看的虬结疤痕。
“殷臣，我害怕……”宋葬嗓音泛着哭腔，“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们？”
“月光有问题，走。”
殷臣牵紧他的手，大步走入待机的矿井电梯中，按下最深一层。
“砰——！”
“轰隆——！”
电梯并没有像平日那样稳稳运行，在蓦然启动后摇晃着发出刺耳巨响，迅速向下坠落。
汹涌而来的剧烈失重感，如一记鼓点，重重敲在宋葬心头。
于是殷臣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紧实的手臂勾在宋葬腿弯处，用力朝胸前拢了拢，将人护得严严实实。
陡然间，那股丝毫疯狂下坠时的无助震颤，彻底消失无踪。
“还害怕吗？”
宋葬听见殷臣低声问。
他乖巧地蜷在殷臣怀里，将脑袋贴在他肩头，小声回答：“不怕了，电梯要多久才到最底层啊？”
“大约五分钟。”
殷臣说完，又别有深意地垂眸打量起了宋葬，凤眸中流转着一丝饶有兴致的探究。
“宋葬，你的眼睛很漂亮。”
“唔？”宋葬一怔，“现在我们都快摔死了，好像不太适合调情吧？”
殷臣就像没听见他的反问，目光仍定定落在宋葬脸上，语气温柔，耐心地为宋葬描述：“它是红色的，像红宝石，红玫瑰，很优雅的复古红。你哭起来会非常好看，像一层动态的珠光滤镜，特别漂亮。”
说真的，宋葬这辈子从未期望过，殷臣那吐不出象牙的性格……居然能对着自己这张漂亮脸蛋，说出如此详细的夸奖。
他听得愣神半晌，脸颊霎时泛起红晕，偷偷伸手摸向殷臣的腹肌：“再说我要害羞了，死鬼。”
殷臣的身子紧绷了一瞬，又渐渐放松，任由宋葬随便揉弄。
“我在阐述事实，你眼睛现在就是红色的，像只魅魔在勾引我，”他捏了捏宋葬后颈的脆弱腺体，犹如反击，“宋葬，你的角色身份果然不一般。”
“哦？我猜到了。”
宋葬不是傻子，自从殷臣莫名其妙把自己的腺体挖下来，莫名其妙塞进他嘴里，他就在留心观察一切可以用作【理由】的线索与细节。
也许殷臣真的只是为了调剂感情生活，也许殷臣真的只是精神病大爆发，非要做点丧心病狂的变态举动。
但根据以往的相处经验来看，宋葬非常清楚，殷臣总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
殷臣就是有这个本事，在发癫的同时也很冷静，顺水推舟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他就是可以做出看似神经变态、实则对宋葬有益处的事情。
再加上那双虫族骨翼，在被宋葬亲手拆取而下时，蓦然带给他的微妙撩拨感，与外人绝对难以察觉的鲜活生机……
宋葬结合多方线索，迅速推理出了最有可能的真相。
他不是一个原汁原味的Alpha人类，也不仅仅是一个被人工智能误诊的坎坷天才。
——他极有可能是个混血。
所以宋葬的出生地不详，寻不到任何有关亲手父母的信息，从有记忆起，便孤苦伶仃地在垃圾星上独自长大，依靠收废铁、捡垃圾和政府的残疾补贴，艰难存活至成年。
所以他的信息素气息格外诡异，无法被细分归类于任何蔷薇科植物，甚至被AI判定为【无性吸引力】。
所以……哪怕他是个精神力低微、身体孱弱的残废Alpha，却能一直在垃圾星的污浊空气中苟延残喘，在星盗与黑|帮的群狼环伺中毫发无伤。
所以他就算营养不良，精神海枯竭得快要死了，但还是怎么也死不掉。
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拟态人类智慧生物，在蔷薇帝国已知的浩瀚宇宙中，只有一种。
——他的身体里，极有可能混杂着虫族的血统！
“聪明，”殷臣勾了勾唇，“我也只是怀疑，还没有彻底确认。”
吃个虫族骨翼而已，理论上不会给人类造成任何影响，就像吃炸蚕蛹那样，相当于摄入了极高质量的优质蛋白食物。
当然，宋葬对那双骨翼所展现出的饥饿，依旧显得格外不寻常。根据殷臣推测，这也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所导致的“疯狂”。
毕竟宋葬的身体，不仅缺乏人类所需要的各种维生素，还很缺乏虫族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却又很难在人类的地盘上、在贫瘠的C区里得到补充。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宋葬委屈，“害我被你吓得想哭。”
“我错了。”殷臣果断道歉。
“给我解释！”
电梯仍在坠落，却还没抵达矿井最深处。殷臣看了眼显示混乱的电子层数，不着痕迹地微微蹙眉。
趁现在还有闲暇，他耐心与宋葬解释：“我的想法尚未得到确凿证实，说出来，会误导你对自身情况的详细判断。
“可我不能带你去A区测试基因，正规医院的深度体检设备和基因检测，会直接将结果报告上传到星网云端，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导致你的身份瞬间暴露，引来很多麻烦。
“所以，我只能先试探一下。如果能试探出问题，就说明我的思路正确。但是宋葬，你比我更了解你的身体，只有你能肯定地判断自己是混血，我才可以真正确定。”
宋葬明白殷臣的谨慎。
可他并不希望殷臣在与他相处时，也保持着这份谨慎，哪怕这是为了他好。
于是他无理取闹：“我才不怕被你误导，有想法就要大家一起探索，殷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说实话！”
这一无理取闹，还真诈出了殷臣的真心话。
“好吧，还有一个原因，”殷臣沉默片刻，幽幽坦白，“我就是想欺负你，故意吓唬吓唬你。你心神不宁、偷偷恶意揣测我的样子，很可爱。”
宋葬：？
宋葬更委屈了，语调哀戚：“你别说这种甜腻腻的情话为自己开脱，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你嫌弃我是小杂种，我配不上你，我好可怜……”
殷臣似笑非笑：“宋葬，你在背后说我坏话的频率也不低，骂我是变态神经病多少次了？”
“你怎么知道？”宋葬被噎了一下，他没有否认，目光悄然游移。
“只要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有没有在偷偷骂我。宋葬，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殷臣又一次恶劣地捏他后颈，阴着嗓音趁机威胁，“你骂我可以，不许再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
不宜被外人触碰的腺体，霎时传来一阵怪异的胀痛感。宋葬被殷臣紧紧圈在怀里，本就闻了许久馋人的蔷薇香气、蠢蠢欲动，现在更是脸颊通红。
再这样下去，宋葬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本能，直接撕开殷臣的衣服搞电梯play……有监控在，更加刺激。
为了避免某些丧心病狂的情况出现，宋葬匆忙定了定神，轻声服软。
“好的，宝宝，你是一个对我特别好的变态。”
“知道就好，”殷臣勾起唇，似乎很满意宋葬对他的评价，紧接着话锋一转，“好了，抱紧我。”
宋葬一怔，立刻伸手环住殷臣的脖子，没有多问。
宽敞的矿井电梯，主要由蔷薇帝国的曜铁构成，这是一种极为防震、硬韧数据与延展性都近乎完美的航天材料。按理说，即便这台电梯正在快速坠落，也不该发出如此强烈的震颤摩擦声。
可现在，它就如一个平平无奇的铁皮箱子，在下坠过程中横冲直撞，时刻濒临崩溃边缘，又将宋葬与殷臣牢牢锁在轿厢内部，仿佛要把两人残忍拖拽向注定死亡的结局。
电梯触底，四分五裂。
恐怖的冲击力掀起阵阵烟尘齑粉，横飞的铁块碎片深深插在矿井墙壁上，凿出密密麻麻的悚然大洞。
他们本该摔得皮开肉绽，但殷臣依然一动不动，凝神尝试着……不太熟练的缓冲技巧。
Alpha特有的精神力场轰然撑开，化作强而有力的球形屏障，将殷臣和宋葬包裹在最中心处，毫发无损地落在地上。
理论上，精神力是无形无色的，宋葬却能在流动的弧形空气中，看出丝丝缕缕的血红光影，如烂熟玫瑰被细细捣碎的奢靡色泽，勾勒出娇艳欲滴的蕊瓣脉络。
“好漂亮……”
宋葬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甚至能从中看清自己的倒影，以及他那双诡谲泛红的瞳眸。他有些不敢置信，放轻了呼吸，幽幽开口：“殷臣，你的精神力为什么有颜色？我俩不会变成玛丽苏情侣了吧？”
“我也不知道，”殷臣勾起唇，“但是和你的眼睛很配，这就够了。”
“所以我的眼睛又是什么情况？”
“我猜，与你的血脉、月光和矿井的秘密都有关联。往深处走，我们总能摸清一些真相。”
被宋葬折腾半天，殷臣也算长了教训，哪怕是心中尚且无法确定的猜测，他也会事无巨细地说给宋葬听。
宋葬满意地亲了他一口：“好，稍等。”
在正式开始探索矿井之前，宋葬还想弄清楚电梯故障的具体来源。
除了可能存在的“怪力乱神”，或许还有其他未知因素。毕竟在今夜之前，大批下矿的廉价劳工，虽然死法千奇百怪、多种多样，但从未有人死于矿井电梯的失控坠落。
曜铁代表着安心与信赖，运行多年，从未出错。
宋葬拆下了一颗不起眼的袖珍纽扣，解除信号屏蔽。
AI小星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变作一朵宇宙色的虚拟云彩，环绕在宋葬身边蹦蹦跳跳。
“宋先生~”
宋葬轻咳一声，态度僵硬：“小星，你帮我看看电梯有什么问题。”
“好的先生~”
少年人柔软清润的嗓音，在矿井深处回荡而开，漫起一圈又一圈酥心的涟漪。
殷臣的眼神陡然一暗，眯着冰冷凤眸，似笑非笑看向宋葬。
宋葬连忙自证清白：“宝宝，这是我星网AI的初始设定，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变成这样的，真不关我事，我只喜欢你这种类型！”
“我这种类型……我是什么类型？”
“举世无双的变态狂魔。”宋葬不假思索，即刻作答。
殷臣微微挑眉，周身冷气陡然消失，颇为自信地颔首：“这还差不多。”
半分钟后，小星再次出声，带着些人性化的忧虑与关心。
“报告宋先生，您所乘坐的矿井电梯，污染指数为未知级，难以估量，远超出帝国安全标准。请您迅速远离事故地点，以免造成不可逆转的身心危害。”
宋葬怔了怔，迅速拽着殷臣的手腕后退数步。
“多谢宋先生的配合~”
小星嗓音轻缓了几分，继续开口：“根据坠毁情况分析，此次事故成因，源于电梯内置的自毁程序。由主控台方面远程启动，发出自毁指令。”
“主控台？”宋葬心中微讶。
“是的，宋先生，小星没有权限查阅主控信息，主控台拥有强大的防御系统，一旦被外来程序入侵，将会立刻引爆矿井，不计后果。所以，请您不要再往矿井深处走下去了，好吗？小星为您的未来安全感到担忧，小星希望您能快乐。”
好人性化的人工智能。
听着情真意切的柔软少年音，宋葬反而愈发警惕起来，含混着应付过去，毫不犹豫再次启动了屏蔽系统。
他摩挲着袖口纽扣，看向殷臣：“关于主控台，你有什么猜测？”
殷臣的目光，落在支离破碎的鹅蛋形摄像头上，渗着昭然若揭的冰凉：“大公主要杀我。她肯定发现我的腺体少了一半，但又不能公开处置我的‘罪过’，不如趁机让我死在这里，装作意外事件处理。”
“这么坏！”
“她想杀我，很合理。但你是无辜的，她却不假思索顺势杀了你，”殷臣勾着唇，杀意凛然，“放心，她会成为帝国的罪人。”
他将电梯残骸里仅存的核心元件收集起来，用作日后指控大公主的罪证。自毁程序一旦启动，留下的痕迹将不可抹除。
而C区矿星，贮藏着建造航天船舰的重要矿产基础，是一个看似不受重视、实则被军队时刻把守的关键区域。
流窜在郊区的星盗们，抢得了枪炮武器、美人与食物，却不敢随意触碰一块曜铁。
触动了蔷薇帝国的未来发展资源，即便是公主，也必须接受调查。
只要大公主尚未即位、仍有旗鼓相当的政敌，她便无法做到手眼通天。A区一定能查到，在半夜三更这样特殊的时间点，连接着矿井电梯的主控台，究竟被谁手下的人所接触过。
届时再加上“谋害帝国天才Alpha”的罪证，一笔一笔添上去，公主的地位才会摇摇欲坠。
两人慢悠悠走在甬道里，殷臣将他的想法掰开揉碎，不紧不慢给宋葬解释。
“宝宝，我以为你只会想一刀砍死她。”宋葬眨眨眼。
“弄臭她的名声，让你的不幸遭遇被世人知晓，我再一刀砍死她，也差不多。这样做，对我们的任务更有益处。”
殷臣语气挺平静的，可显然心情非常不好。如果他俩眼前突然出现什么妖邪怪物，恐怕在受死之前，还要被殷臣故意多砍几刀。
宋葬倒是感觉挺甜蜜的，笑眯眯勾着殷臣的手晃了晃。就是因为他被大公主顺带着欺负了，殷臣才会心情不好。
好想亲死他，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由机械臂挖掘而出的甬道，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两侧有一盏接一盏引路节能灯，用于给工人照明。
猩红光芒静静扩散于死寂的狭窄甬道间，显得分外诡异而不详。
宋葬实在很难想象，这款地底节能灯的设计师，究竟对廉价矿工们怀揣着多大的恶意，才会选择这种颜色。
长期被红光环绕，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会日渐加剧工人们心底的紧张与焦虑，形成一股无法避免的压迫感。就连最普通的现代家居设计，也很少选取红色作为主打基调。
再加上矿井甬道几乎与世隔绝，漫长而狭窄逼仄……长此以往，甚至可能引起病理性的心理问题，尤其是集体性癔症和应激障碍。
帝国官方验收时，绝不会看不出红光的弊端，却仍然留下这种反人类的设计。难道真是故意的？
宋葬心中思索，偶尔还能闻到各种陈旧尸骨的味道，有的深埋于地底，有的盘踞在砂土隔层中，以及被坍塌事故所遮蔽的腔室之内。死在这里的矿工，都不会有机会重见天日。
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鬼，却有更为恐怖的力量，而矿井就犹如一个大型乱葬岗，源源不断提供着阴翳诡谲的负面气息……如果这都不闹出些幺蛾子，宋葬反而还会觉得奇怪。
殷臣显然也好奇这一点，他一手牵着宋葬，一手召出那把属性为【坚硬】的银色长刀。
“记得吗？你用它切开了我，两次。”他嗓音微沉，带着意味深长的勾人诱哄。
宋葬不禁脸红：“宝宝，现在不是调情的时候……我是好人，我绝对不会在死人堆里和你做那种事的。”
“你动摇了。”
“不行！”宋葬咬牙。
殷臣愉悦地弯起唇，捏捏他温热的耳垂，也不强求，抬手间刀光闪过，左前侧看似平缓的甬道墙壁，被他直接捅开了一个大洞。简单粗暴，丝毫不曾影响到矿洞周边的稳定。
当尘土散尽，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被岁月掩埋的空洞腔室。
有被压得扁平的便携折叠椅子，材料普通的防寒冲锋衣，四分五裂的饭盒与保温杯，几个碎片状的安全帽，许多矿工用的安全绳索和工具。
看来在多年以前，这里曾经被工人们特意挖开，用作临时的“寝室”，但又不知为何重新封堵。
两人脚步轻缓地踏入其中，连续发现了好几具工人尸骨，大多都很完整。
由于空气干燥，没有细菌水份，被掩埋的尸骨几乎变成了干尸，在深不见底的地下腔室里，永远维持着狰狞扭曲的濒死形状。
他们是被杀死的，在慌不择路的逃窜中，接二连三被激光充能枪贯穿心脏。
死相最好看的那一具，靠坐在腔室墙边，连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唯独脖子断了，脑袋以不合理的角度耷拉偏斜，显得愈发悚然。
宋葬小心地走近，抬手摸了摸他被折断的破烂脖颈。
颈后的肌肉纹理彻底干枯风化，如流沙般一碰就碎，宋葬还没用力，脑袋便自己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动半晌才停。
断颈里突兀地暴露出一截森白脊骨。
殷臣拎起那颗脑袋，检查另外半截断颈，对宋葬摇了摇头。
这具尸体，没有腺体。
第148章 饲养蔷薇计划（8）
察觉到情况不对，两人都没说话，默契地分头检查起来。
残存于夹缝里的每具尸体，都没有腺体。
他们坑坑洼洼的颈部皮肤干瘪狰狞，露出一圈像被电磁光刀所残忍炸裂的伤势。
可惜地下暗室被封闭的时间过长，这些风化多年的人体组织看似完整，但根本经不起细细的查证与化验。
但相比起其余可能性，他们的腺体，最有概率是被刻意挖走的。
受害者皆为Beta的概率，实在太低。
毕竟，被雇佣来挖矿的廉价工人，基本全部选自最底层的平庸Alpha，没几个Beta。
按照官方的说法，Alpha更具优势，他们拥有特殊的精神力场，生来更为强壮的身体素质，可以在塌方等意外事故出现时，及时设法自保。
再加上开采周期太过漫长，大量Alpha聚集在矿井深处，容易出现情绪躁动和易感期共振，以及联合针对Beta的集体□□案件……
总而言之，这份工作对Beta来说太不安全。
虽然这条雇佣规矩，已经把无数C区的穷困Beta逼迫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去做皮肉生意，但星网上的风评颇好。
大家认为帝国军队是在为底层Beta而考虑，保护了他们的人身安全。
如今回头看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相比起被乱枪扫射、电磁切割的Alpha矿工，Beta们的人身安全确实得到了完美保障。
有点说不出来的讽刺。说到底还是C区太穷，工作岗位和机会真的很少，有点出息的都攒钱跑了。
而军队只会更加关心矿产开采成果，为士兵的福利保障、武器装备而节省开支，没有余裕去解决盘根百年的民生问题。
至少有他们驻扎于此，矿井周边的居民区治安，已经好了许多，鲜少有人不明不白地横死街头，星盗也不敢靠近。
这儿是矿星最安全的区域，房价也高出数倍。巡逻执勤的官兵，历年来拯救了无数逃难者、被迫害者的性命。
所以谁也想不到，在这唯一可供喘息的安全区域里，居然藏着无数具被故意杀害、收割腺体的Alpha尸骨，险些此生难以重见天日。
殷臣的星网系统自带A-9高级权限，可以查阅所有登记在案的矿工名册，谨慎起见，他扫描了每一具尸体的植入芯片，仔细比对。
“没错，都是Alpha，他们的腺体确实被人为切除了，”殷臣拎着长刀，劈开一人颅脑，垂眸打量，“精神海严重受创、萎缩破裂，说明在临死前经历过极端恐惧与绝望情绪，大脑本能地耗尽了所有力量，以求一线生机。”
“这么过分的事情……谁干的，不会还是那个大公主吧？”
“大公主当时年纪还小，她一个人的手伸不到C区，无法完美地掩盖大型凶杀现场，将矿井改造成现有结构。
“如果这些被收割的腺体另有用处，一定会需要急速冷冻的加急运输。当年的营队领导者，脱不了关系。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合作谋杀。”
殷臣若有所思地推理着，依次切开尸首脑袋，再次验证了这个猜测。
宋葬的表情同样不好。他想到殷臣那色泽瑰丽的诡异精神力场，以及排斥感强烈的腺体……
非法器官移植的可能性更大了，恐怕移植的受害者双方，皆是在不知情、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动参与了这场属于顶层支配者的恶劣狂欢。
殷臣在切割头颅的过程中，一直开着追随式悬浮摄像头，将地下空洞里的尸体惨状，被彻底掏空的精神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了下来。
所有高清大图和细节视频，都被他上传到星网AI验证系统里，以证明他没有任何伪造图像，且有权临时验尸，一切材料都可用作呈堂证供。
打上官方认证的水印后，殷臣直接将这些证据传给了霍尔中校，试探他的态度。
【殷臣：矿井里曾出现多起性质恶劣的杀人案，立刻上报给第一军团，不能耽搁。】
【霍尔：收到！长官，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霍尔：从尸体风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至少是十五年前。长官，我认为当年驻守的理查德中校（现：第三军团上将），具有重大的协助、参与作案嫌疑，是否一并上报？】
【殷臣：如果你怕死，可以用我的名义上报，发出紧急拘捕15天的军令。】
【霍尔：只要死不了，这次我能往上连升三级。长官，让我来！】
殷臣：……
这个郁郁不得志的平庸军官，正义感是有的，但是强行贴着殷臣作为靠山后，他试图向上爬的心思，也毫不遮掩。
霍尔中校的心事都摆在明面上，倒是不怎么讨人厌，日后可以稍微交好。
简略与他沟通完毕，两人也不再耽搁，继续顺着狭窄漫长的甬道向前探索。
地底的空气非常不流通，相对恒温、干冷，呼吸间泛着一股老旧的沉闷感，没有地表那么寒凉刺骨。
宋葬走着走着，竟然感到有些热了，正想脱下这坨厚重的羽绒服，却陡然感到眼前一花。
他被殷臣不由分说背起来，稳稳当当地托着大腿，还不着痕迹捏了几下。
宋葬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搂住殷臣的脖子。也许是无意间用力大了些，殷臣蓦地发出一声闷哼。
“宋葬，你想勒死我？”
听着像在问责，又好似喑哑的调情。
宋葬揉乱他的头发，垂下眸子，露出些不怀好意的浅笑。隔着抑制贴，宋葬故意亲了亲殷臣残损的腺体，又轻轻咬了一口。
放大数倍的刺激让殷臣浑身紧绷，抿着薄唇，半句话也不肯再说。
宋葬满意了，没再故意折腾他，嗅着悄然浓郁起来的蔷薇香气，嘴上却不留情：“谁叫你今天故意吓唬我，活该。是不是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嗯？还想让我亲亲你吗？”
“我不吓你了。等回A区，这里卫生条件不好。”
殷臣的嗓音愈发低哑。他语气看似平静，可翻涌的躁动情绪根本难以遮掩，被愈发华丽而馥郁的花香，泄露了所有欲念。
他喜欢，他很想……宋葬差点被香晕了，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这就是信息素的最大缺点，也是最大优点。
两人之间升腾起不合时宜的旖旎气氛，可惜没能继续贴贴太久，就被另一种强烈的人造气味所覆盖。
甬道尽头的视野豁然开朗，机械臂工作的冰冷声音连绵不绝。
矿井专用的挖矿机器人共有三个形态——用于精细开采的机械臂、负责勘探的可移动微型岛屿，以及自动化的安全□□，由AI检测控制，非常安全。
机器人拥有专门的矿石运输通道，日夜运转不休，根本不会与人类矿工共处一片区域。
这里才是曜铁产出的核心区域，将成千上百的矿业工人，衬托成了彻头彻尾的无用笑话。
近乎有上千平方公里的硕大地下空洞，遍地布满各种形态的机器人，一半在充能，一半在兢兢业业的工作。运输传送带的设计井井有条，四通八达，可从每个偏僻角落将矿石吸附起来，批量向上层区域运送。
挖掘曜铁的核心区域，弥漫着浓郁冷硬的钢铁气息，混了某种宋葬不认识的陌生机油味道。
就在他们一步一步靠近之时，立在传送带顶端的鹅蛋摄像头，陡然冒出红光。
“警告，有无授权人员接近——”
殷臣淡定地出声打断了它：“由A-9确认，已授权。现在启动二次安全扫描检测。”
“报告长官：授权信息已录入。”
“报告长官：扫描完毕，矿井六十六层，环境确认安全。未捕捉到疑似严重有害的有机生物。请长官谨防虫蚁叮咬，避免出现意外的瘙痒与病毒感染。”
详细的扫描报告到这里结束，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长枪短炮，也随之缓缓收缩回墙壁内部。
由紧实泥土所包裹的钢铁机关，再次变回了平整光滑的墙面，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常踪迹。
“长官~”宋葬趴在他背上，凑近殷臣耳边，夹着嗓子轻轻唤了声。
殷臣脚步再次一顿，呼吸微沉，难得好声好气地和宋葬商量：“我今晚不勾引你了，明天再说，行吗？”
“哼，你最好是。”
“我说到做到。”
一份愉快而友好的停战协议，就此商定。
宋葬还是脱了羽绒外套，没让殷臣帮忙拿着，自己随意绑在腰间。由于外套下摆太长，宋葬甚至足足缠了两圈，才确保这厚外套不会影响他随意行动。
就像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有点滑稽。宋葬也不在意，反正他在殷臣面前什么丑态都出尽了，完全不在意自身形象。
殷臣倒是挺喜欢他这样打扮的，圆滚滚，从头到尾都透着可爱。
“宋葬，你比我更适合猫耳头箍。”
他拎着刀，用刀尖随意拆解着一条暂时停工的运输带，漫不经心与宋葬闲聊。
宋葬歪头去检查运输带底部的地表状态，拎着枪和挖掘工具，一边提防有更多机关，一边随口回：“我知道呀，可我又不喜欢自己，我只喜欢你……”
“哐当——”
话音未落，他眼前这半条重达千斤的钢磁运输带，就被殷臣徒手掀翻，露出颜色较浅的泥土底盘。
宋葬正想夸他厉害，他却笑意冰冷地扭头盯向宋葬，阴恻恻：“再说这种话，我砍掉你的声带。”
“凶死了。”
宋葬小声嘟囔，却没有顶嘴，委委屈屈拿着特别省力的自动伸缩铁锄，朝这层浅色的泥土里恨恨捅去。
这是他们刚才从地下腔室里捡到的工具，幸运逃过了“塌方”碾压，没有生锈没有腐蚀，挖土很省力，材质非常专业。
锄头尖端的曜铁弯钩，在昏暗矿洞中闪烁着幽黑寒芒，用来杀人肯定也不错，绝对一锄一个准。
宋葬还没玩够，殷臣就抢走了他的锄头，态度恶劣，动作蛮横，凶神恶煞。
殷臣冷笑一声，丝毫不在意宋葬眼底的控诉。他就是看不得宋葬做苦力活，也听不得宋葬骂自己。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骂宋葬，宋葬自己也不准骂。
幸好，宋葬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抱起手臂幽怨地站在一边，目光偷偷落在殷臣发力时绷紧的腰身上，再看看他被军裤包裹的臀腿线条，不禁沉默着发了会儿呆……
好适合穿制服的身材。
全世界最适合穿制服的人。
宋葬被美色所惑，不知不觉间一点怨气都没有了。
他神清气爽，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歪头好奇问：“宝宝，我们这样真能挖出东西吗？”
殷臣颔首：“我能感觉到不寻常的力量，埋在下面。”
“其实我也可以，但是……”宋葬呼了口气，“我感受到的不寻常，布满了这一整片机械采矿区域。”
上千平方公里，纵横交错的运输带与密密麻麻的机器人之下……全部泛着若隐若现的浅淡绿影。
宋葬眯了眯眼睛，语气苦恼。他越是想定睛观察，越是看不真切，那飘渺的绿色重影，像他高度紧张时出现的视觉幻像。
可宋葬真的一点也不紧张。
探索副本是一回事，而在矿井深处，长时间不被打扰地与殷臣相处，在他眼里，和约会毫无区别。
殷臣扭头看了宋葬一眼，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观察意味，随后摸摸他的脑袋：“绿色是可能存在的，不是幻觉。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泥土的成分有些特殊？”
宋葬想了想，恍然道：“这是养花用的泥土！有肥料颗粒的味道，挖深了能看见湿润水分……这下面该不会有朵花儿吧？”
有关主线任务的调查线索，果然能在矿井里发现头绪。
殷臣“嗯”了一声，盯着近乎有成年男子身高的深坑，突然有些不耐烦地把铁锄头扔了，蹙眉道：“用你的枪打，这样太慢。”
“哦。”
宋葬毫不意外他的暴躁，掂了掂自己的沉重改装枪，调到威力最强的双弹模式。
秒速充能的电磁弧光与激光光束同时发射而出，如同炮弹般猛冲入大坑深处。
强烈的后坐力与冲击波蔓延开来，宋葬手腕一麻，顺势柔弱无助地倒进了殷臣怀里。
“警告，检测到危……”
“砰——”
宋葬勾起手腕，一枪把那聒噪的机器玩意儿也崩掉了。
真是的，突然跑出来大声说话，影响他和殷臣培养感情。
电磁火力足够猛烈，那层只在宋葬眼前萦绕的绿影，蓦地浓郁加深了数倍。这似乎是一种怪异的透视探查能力，别人没有，只有他可以。
因为更多的异变紧随其后，大坑里振颤着裂开道道狰狞缝隙，猝不及防间窜出一支带刺的灌木枝条，像自如游走的强韧毒蛇，朝宋葬的方向直勾勾袭来。
宋葬没有躲开，任由枝条径直缠了上去。
带有小刺的深绿植物死死勾在他手腕上，好似扎根般试图与他融为一体，在宋葬细嫩的皮肤表层反复挤压碾磨，勒出深深的血印纹路。
“殷臣，别动我啊。”宋葬特意提醒。
殷臣确实没动他，仅是用力压着他一侧肩膀，眼神有些冷，似笑非笑道：“宋葬，我现在很想砍死你。”
“我知道，别生气了嘛。”
宋葬随口哄着，饶有兴致地观察伤势，他的静脉血液渐渐染红了枝条尖刺，将深绿浸成更深的幽黑。
汲取血液这一招，在那只小腊肠犬身上也曾出现过。地底有某种东西在疯狂吸收他的营养，争先恐后想从地底钻出，数不胜数的硕大枝条挣扎涌动着，犹如无形的泥蟒拱起脊背，化作地龙游走翻滚。
宋葬被殷臣牢牢护在怀里。
“警——告：塌方——嗞啦——”
机械的警告声断断续续再次响起，又很快戛然而止。
抱在一起的两人被植物枝条彻底缠绕，拉扯着甩上高空，随后整个地平面，直接“轰隆隆”地翻转了过来。
大量传输带被强行撕裂，挂在各处角落的摄像头与隐蔽枪口被晃得四散落下。挖矿机器人则更警惕些，在感受到地面震动时便迅速停止了运作，批量吸附在钢磁带中，朝矿洞上层奔逃，进入自我保护的待机模式。
宋葬晃了晃腿，在数十米的半空中，讶然看着眼前灾难片般的震撼场景。
万万没想到，他们不需要亲自挖入地底更深处，地底的东西居然自己翻了上来。
而藏于深处的存在，与宋葬的想象有一定差距。
他本以为，地底下会出现一朵……过于硕大的霸王巨花，甚至可能给人带来巨物恐惧症般的惊吓。
但事实恰好相反。
放眼望去，昏暗视野中，唯有些许可怜的星点亮色。
一朵小小的单瓣野月季，孤零零地独自长在一根蔷薇枝条之上。
粉白色，是精致而低饱和度的漂亮渐变，花瓣饱满湿润，但托举着花瓣的萼片有些枯黄打卷，营养不良，未来命运岌岌可危。
这朵小花被掩埋在纵横交错的荆棘枝条里，被淹没在绿蛇翻涌的致命海洋中，被迫颤抖着随之摇动沉浮。
轮廓锯齿状的大片叶子数不胜数，透着油光饱满的欲滴幽绿，比唯一绽放的月季花还要生机勃勃。
它们将脆弱的粉白小花覆盖包裹，挤压抢占着野月季的生存空间。
不少壮硕枝条之上，也生长着摇摇欲坠的花苞，形状有大有小，全都因缺少营养而显得萎靡不振。
宋葬不由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真的突然有了某种超能力，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健康状态。
他发现这些恶心的花苞，永远不会有绽开的那一天，却像一连串畸形的寄生肉球，死死地无助攀咬在肥大枝条之上。
而保护着野月季的那条枝干，是最为瘦弱而纤细的。
被抢占了近乎所有养分，还能开出一朵饱满而亮眼的花，实在太不容易了。宋葬默默思索。
若想要让花开得好，需适当修剪一些多余的花苞枝条，让营养集中供于核心区域。这是最简单的养花知识。
“我把这些碍事的都砍了？”殷臣也是这么想的，“除了那朵花，其他都没用。”
宋葬点头：“砍出一条路让我过去，谢谢宝宝。我怀疑……我的血也许能把它养好。”
殷臣不满地微微挑眉，没说话，抬手就砍断了勾在宋葬手腕、缠绕托举着两人的硕大枝条。
在失重感袭来之前那一刻，殷臣恐怖的精神力场蓦然铺开，一路蔓延至矿洞尽头，瑰丽血色流转于空气中，让宋葬稳稳落在了地上。
顶级Alpha的精神力，可以压缩碾灭数台小型星际飞艇，更遑论这些蠢蠢欲动的狰狞枝条。
它们都被殷臣游刃有余地压在地上，如蛆虫般愤怒地挣扎抽动，却截然无用。
眼前分出一条宽敞的安全道路。
宋葬加快脚步，快速朝野月季的方向跑去，随即一把攥住了它的孱弱枝条，晃着自己白皙手腕上刺目的鲜血，轻声诱惑道：“喝我的血能活下去吗？那你喝吧，快快长大。”
尖刺在掌心扎得略微泛麻，看来这朵小花只是外表孱弱，随便弄死普通人类，恐怕也是游刃有余的事情。
可惜，遇到宋葬这种不合常理的玩家，小白花也只能可怜兮兮地收紧枝条，用尽全力，艰难在他腕间扎浅浅的小孔。
花枝小心吮吸着宋葬的血，好几次，差点被过剩的营养所噎住。
也许真的是养分过多，不可思议的异变再次发生。
单薄脆弱的小白花突然长大了，就在宋葬眼前，如同魔法。
单片花瓣的高度，比宋葬本人还要高出一截。
枝条颤抖弯折间，宋葬被野月季一口吞了进去，呆怔坐在花蕊中，转头看着粉白透光的腔室，好似被送入了童话世界的梦幻小屋里。
野生月季花香浓而不腻，泛着清爽自然的野生气息，宋葬只闻了那么一会儿，便发现他破破烂烂的精神海，出现了自行愈合的征兆。
这就是他喂血养花而收获的反哺吗？
宋葬急忙向外喊了一声：“殷臣你可别乱砍！”
殷臣：……
殷臣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他正在砍烂那些永远无法绽开的花苞。
花苞里面的味道不对，有人类尸体与各种邪物混杂的气息。
殷臣特意沿着边缘，切开了几个，发现里面是各种蠕动的……微型异兽胚胎幼体，还有卵生几个蛋壳尚未成型的，半透明薄膜里有光影攒动。
所谓花苞，竟是异兽的培养皿。
如果只有异兽也就算了，但殷臣还看见了虫卵。
密密麻麻的椭圆虫卵，掰开来放大观察会发现，虫卵里蜷缩着，拥有人类四肢的胎儿。
这些是虫族的卵，被混入异兽幼体中，一并被这株蔷薇植物所养育着。
也许没有虫卵，余下的营养正好适合其余花苞绽开，但加上这成百上千的卵……
谁也别想有机会开花，达成了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平衡。
利用矿井达成阴暗目标的势力，不止蔷薇帝国，还有虫族。双方都自以为隐蔽地谋划着，但蔷薇帝国显然更为落于人后。
殷臣没时间慢慢琢磨，他随意铺开的精神力场，陡然被一阵诡异的力量所驱赶，支离破碎。
而原本还需要漫长孕育时光的怪物幼体们，不知为何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畸变，互相残杀，拼命抢夺同类的营养。
看似无害的白鹅侧颈，长出了一颗极似人首的脑袋。
温软小猫的粉红肉垫裂开，吐出一条阴森分叉的血红蛇信。
养育着老鼠花苞的枝条，残忍贯穿了灰熊的腹腔，从它破碎的血肉里继续汲取力量、灌溉自身。
殷臣毫不犹豫踩烂了满地虫卵，转手还放了一把大火，用激光充能枪来增强火力。霎时间，滚烫升温的空气中，充斥着焦糊味与怪诞的混杂肉香。
“宋葬，你能呼吸吗？”
“没事，马上能完成任务！”
宋葬还在给月季输血。
他闲着也是闲着，点开一面悬浮的虚拟镜子，观察自己的眼睛。
是复古浓郁的牛血色，犹如旧世纪的贵族珠宝。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宋葬看见了自己的“纹身”。
黑金纹理流光溢彩，向下渐变时渗出一抹幽红，从他颈侧蔓延至脊背深处。
宋葬把镜子挪到衣领之后，拍下高清照片。
那是一朵繁复华丽的重瓣蔷薇，血红蕊瓣边缘泛着诡谲墨色。
——朱墨双辉。
神秘纹理逐渐完整、光芒大盛。
系统光屏随之浮现。
【通关要求：你会养花吗？（1/3）】
第149章 饲养蔷薇计划（9）
宋葬非常震惊。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这朵野月季就被他养好了？
火势越来越大，但身处于花蕊腔室里，宋葬被保护得很好。外界愈发稀少的灼热氧气，丝毫不曾影响到他的顺畅呼吸。
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安全区域，嗅着清新花香，宋葬几次濒临躁动的心情，都被缓慢安抚下来。
哪怕他的双眸充血胀疼，肩胛骨缝隙中，弥漫着怪怪的生长痛，心底还有种特别想吃虫子的冲动。
不对劲，他分明是虫族和人类的混血，为何会如此渴望食用同类？就算想吃东西，也该更想吃细嫩的人类吧？
宋葬陷入沉思，他可能真的又饿了。今晚出去以后，必须紧急吃一顿夜宵，就吃殷臣推荐的肥美流油烤羊肉。
而与此同时，花室之外，疯狂求生的异兽幼体们，一只也没能成功诞育。它们与繁复多余的枝条一起湮灭在了烈火中。
只留下最核心、最强大的部分。
曾经被埋在深处的月季主干，终于露出全貌。
泥土之上，平平无奇，犹如一株普通平凡的单簇矮灌木植株。
泥土之下，盘根错节，紧紧缠绕着深远而望不到边际的肥沃花田。
宋葬眯了眯自己的透视眼。看来，这朵花是很难被带走了。如果连根拔起，只会大幅度削弱它的恐怖实力。
不带走，其实也没有关系。
宋葬心中比谁都清楚，这朵由鲜血养育的野月季，现在只属于他，只会与他产生联系。粉白花瓣散发出的柔软气息，极为恬静平和。
它轻轻包裹着他，安慰着他，不仅没有丝毫恶意，甚至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亲近与友善。
若非宋葬不乐意，它还想永远养着他、反哺他……这是一种奇妙的水乳交融、心意相通之感。
等到以后情况安定了，如果不再有多余的支脉肆意游荡，野月季独自扎根于地底，也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但是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为什么矿井最深处，长着一丛如此强大诡异的野月季？
这种单瓣月季，是蔷薇帝国的特有植物，年代十分古老而久远，可追溯到万年以前。
其实宋葬能隐隐从它身上，感受到污染与畸变的味道。
哪怕这是一朵看似温柔的粉白月季，无意中散发的力量波动，也会给普通人带来恐怖的精神创伤。
有细细密密的花粉，紧贴在腔室中心。宋葬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其中的无形杀机。
每一粒可供传播的花粉，都蕴藏着无尽知识与隐秘的光华。这些知识可以繁育生命，可以创造未来，却也具有不可名状的致命威胁。
它就像这颗矿星上与生俱来的、恐怖而温柔的……母亲。它在濒死中重获新生，舒展蕊瓣枝条，心中唯有爱与宽容，以及呵护着孩子们快乐成长的柔软期望。
宋葬尝试与它交流更多信息，愈发感受到这朵月季的神秘。
——整个矿星，只有这一处矿井里才能产出曜铁。
五十万公里外的那颗小矿星，其实是大矿星的卫星。两者之间由花粉的传授力量而冥冥连接着，两处矿井的曜铁产出来源，完全相同。
“也就是说……曜铁是野月季与两颗星球的土壤所结合以后，共同孕育的、独一无二的特殊矿物。”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宋葬心底忽然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好似被看不见的规则所压制着，反反复复尝试抹杀。
没错，抹杀。
可主动提供庇护的粉白月季，将这些昭然若揭的杀意，尽数阻隔在了宋葬之外。
看似脆弱的花瓣轻轻摆了摆，轻描淡写地将【抹杀过程】直接挥散，让他心底的濒死感瞬间随之消失。
宋葬如释重负地深呼吸着，心中颇为震撼。
如果他没有亲自养育出这朵花，他就很有可能在寻摸出真相的一刹那，立刻陷入猝不及防的致命险境里，被打得措手不及。
更吓人的是，这种恍若溺水的诡异窒息感，让宋葬感到意外的熟悉。
他好像经历过极其类似的遭遇。
心脏自动停跳，呼吸道一点一点缩紧闭塞，健康湿润的肺部干瘪风化，变成被无形之手狠狠捏扁。流动的血液化作栓快，凝固在身体各处血管中，阻隔生机的延续。
大脑是最后一环屏障，勉强还能咬牙坚持，在严重缺氧的状态下，维系着稀薄的恍惚意识。
他能听得见周围的响动，但无法抬起一根手指，无法自救，无法呼喊。
这基本上是必死结局，除非他的大脑足够强悍，能强行命令着心脏再次跳动，泵出大量涌遍全身的鲜活热血，将一切被恶意堵塞的道路再次打开。
可谁能做到？几乎谁也不能。
多么令人胆寒的极致绝望体验。宋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鬼使神差就身临其境地设想了一番，不由得后背发凉，又被滚烫的虫纹折腾得燥热难安、饥肠辘辘。
这股炙热倒是再次提醒了宋葬，他的纹身，必须要设法遮掩。
根据蔷薇百科表示，虫纹是雄虫特有的身份标志，颜色越深，越是罕见。虫纹会在情绪波动时浮现而出，连雄虫自身也难以完美掌控。
宋葬很担心，自己要是莫名其妙兴奋一下，在大街上露出繁复闪光的黑金纹路，被帝国人无意间发现……他不仅极有可能被打成雄虫关起来，还会连累殷臣的事业线。
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今晚获得的信息太多，他需要与殷臣好好梳理。
宋葬有些不舍地摸摸柔软花瓣。
真可惜，如今地下底层的运输带被大量损坏，宋葬更加不能自私选择带走它。
否则，蔷薇帝国的航天材料供应链，将会遭遇愈发严重的惨痛打击。他只能将乱七八糟的残骸现场留给野月季，让它自己慢慢吸收、休养生息。
“你好，请问你能送我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吗？谢谢。”
话落片刻，他似乎感觉到了野月季细微的颤动。
它的嗓音稚嫩如幼童，在轻声细语地回答：“好呀妈妈。”
宋葬：？
得，这回他还当上妈妈了。宋葬表情古怪，不动声色让野月季分开一片花瓣。
清透的粉白色缓缓落下，眼前瞬间红光大众，熊熊燃烧的恐怖火海裹着热浪汹涌袭来。
殷臣就站在这滚烫的火海里。
他穿着帝国军官专供的白金衬衫，布料挺拔而服帖，裁剪极其贴合身材线条，染了些泥泞血色与植物汁水，更凸显出流畅紧实的肌理轮廓。他胸口左侧纹着军团特有标识——低调而华丽的鎏金荆棘。
鎏金丝线材质很特殊，可以防御意外的心脏中弹，在烈火映衬中，也愈发显得熠熠生辉、坚不可摧。
他神色闲散，姿态漫不经心，懒洋洋地拎着刀跨过火堆，随意拨弄着靴下焦黑的枝条残骸，将苟延残喘的细小虫卵，逐个碾死。
宋葬盯了他几秒，发现后颈越来越热，甚至细细密密地蔓延至脊背后方……赶紧强迫自己停住思绪，朝殷臣招招手。
“过来过来，走啦。剩下的小花能自己解决。”
“小花？”
殷臣似笑非笑地复述一遍，没再说什么，收了刀，踩着同样主动垂下的翠绿萼片，快步踏入花蕊腔室。
花瓣很快缓缓闭合，庇护着两人稳稳当当地离开矿洞。
野月季比他们想象中更为聪明，并没有继续破坏已经成型的矿洞结构，而是伸长枝条，顺着先前坍塌的电梯井，将他们迅速送到地表之上。
当腔室再次打开，外界的夜色已然浓沉如水。
月光皎白，丝毫没有惊扰宋葬，却如鬼魅般恶意满满地盯上了殷臣，陡然散发出诡谲灼热的高温。
就像残忍屠戮那两名士兵一样，月亮在明目张胆地针对殷臣，也试图如法炮制，将他折磨杀害。因为殷臣知晓了太多不该懂的矿井隐秘。
但这不曾起到任何效果，殷臣的皮囊不溶于火。他莫名其妙看了眼天边弦月，毫发无伤。
野月季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赶紧抖了抖蕊中花粉，如星光细雨洒落在两人头顶，视觉效果非常梦幻。
来自月亮的恶意，瞬间消失。
“拜拜，谢谢你啦。”宋葬牵着殷臣的手，笑眯眯朝野月季告别。
野月季迟疑片刻，笨拙地竖起一片庞然绿叶，模仿宋葬的动作用力晃了晃，意外刮起阵阵狂风……威力太大，差点把临近的植被和树木都连根拔起。
它发现自己又干了蠢事，色泽偏白的漂亮花瓣蓦地染上一层淡淡粉意，慌不择路地窜回矿井深处。
“好可爱，”宋葬闭了闭眼，“超级可爱。”
殷臣唇角挂着冷笑，压低嗓音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的抗性数据，从来没有经历质变的提升，你会被它玩弄得七窍流血，立刻陷入重伤昏迷状态。
“更倒霉的是，由于雄虫天生孱弱，恢复能力太低微，只要你遭受重伤，你的精神海永远别再想修养到健康状态。”
“……宝宝，你的本体也没好到哪儿去。”
殷臣挑眉，毫不心虚：“我什么时候真的伤害到你了？”
“把我心脏捅穿了还不算？”
“那是情趣。”
“……也对哦。”
宋葬被说服了。
其实殷臣的话很有道理，他本该谨慎。
无视规则、肆意行事，是绝对强者才配拥有的游戏方式。而他并不认为自己足以肆无忌惮，至少尚未抵达实力的极限。
回忆起【抹杀机制】所残留的恐怖印象，宋葬更加笃定，他必然还能变得比现在更强。
唯有足够强大，才能随心所欲地谈恋爱，随手挥开一切潜在、未知的危机隐患。
变强的第一步，从吃夜宵开始。
军营里已经熄灯。
在连续发生多起极端命案的影响下，霍尔中校下令，从今夜起强制宵禁，全员禁止于夜间出入，违者当场枪毙。
营队氛围肃穆，三公里外的矿星不夜城，却是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的商业建筑，色彩风格偏向冷肃银灰。
白日里显得压抑，可一旦入了夜……悬浮街边的五彩灯球和激光射线，能将银灰墙面涂抹成任何想要的颜色。
至少比宋葬的铁皮集装箱，看起来酷炫多了。
附近没有清洁工，扫雪机器人在两年前上报损坏，迄今也无市政维修。
所以簌簌落下的遍地白雪，被人来人往踩踏得紧实冷硬，表面总是泛着一层灰黑污水，飘满食物残余和黏腻辣油。
餐馆酒吧之间的巷道角落更是重灾区，总能看见不少带了黄渍的深坑尿洞。时常有皮毛肥厚的黑鼠窝在洞里，咬下醉醺醺流浪汉的脚趾。
这一切腌臜污秽，都被灯红酒绿的梦幻气氛所粉饰、遮掩。不夜城的生意足够繁荣，无人有心在意。
酒吧传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声波，松垮的窗户门扉也会随着节奏震动。男女欢笑与糅合混杂的信息素，在夜色深沉时逐渐变得浓郁而强烈，像一只庞然的透明玻璃碗，倒扣笼罩在建筑上空。
苦闷穷困的Alpha们，会在下班以后，将手头星币尽数花费在酒精与美食之上。买不起付费娱乐活动，至少能在酒吧里殴打几个普通Beta、骚扰几个漂亮Beta，勉强过过瘾。
如果被酒馆保安揪出来暴打，抑或是被漂亮Beta诱哄着尝试违禁药物，彻底沉沦……那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相比起鱼龙混杂的夜店酒场，烧烤摊和大排档的聚集区里香气四溢，总体氛围要稍好一些。
强买强卖、恶意抬价的现象不算稀罕，但敢于恃力行凶的恶徒，反而比普通人更有眼力见。
宋葬披好圆滚滚的羽绒服，将半张脸裹在蓬松的羊绒围巾里，恰好遮住了尚未消退的黑金纹路。而殷臣仍穿着那件军制衬衫，配枪低调地挂在腰侧，黑靴在雪地上踏出细微碎响。
胸口左面的鎏金荆棘，被酒吧流光溢彩的灯球映衬得格外扎眼。
他牵着宋葬走过不夜城的喧嚣街道，连一身横肉的保安也不敢吭声，默默扭头避开视线。
烧烤摊老板拎着扫帚，抹着冷汗将门前污雪迅速清理干净，为求效率，甚至用上了精神力。
万一被帝国军人举报了食品卫生问题……市政的反应速度可就一点也不慢了，惩罚会来得又快又狠。
老板为他们找了一张最干净的桌子，推来一只新鲜出炉的烤全羊。
他自己没敢上手，让厨师机器人过来帮忙切割。
焦香金黄的外皮油亮欲滴，被钢刀精确地切割划开，露出肥美而细嫩的乳白羊肉。
口感和调味都很独特，说不出来的野性气息与柔软的嫩羊肉碰撞，没有一丝膻腥，却丝毫不像地球烧烤该有的味道。
宋葬对太空烤全羊自然很感兴趣，他一个人就吃了半只。
殷臣说他饿得像几个月没吃饭。可宋葬毫不在意，还在感叹C区不愧是蔷薇帝国最主要的肉类产出地。
矿星上有大片自然草原，由于政府没有资金开发利民项目，漫山遍野的畜牧业反而最为发达。
牛羊猪可以毫无成本地疯狂繁衍，还有宋葬不认识的肥美变种兔子，据说它们折腾出了严重的水土流失问题。
只要100星币，它们都是敞开肚子随便吃的便宜好货。
为防止被噎住，宋葬点了一杯口感偏酸的[X-99]恒星特调，据说灵感源自B区的X系列星云。
调酒师来自贫民窟的地下酒馆，由于太羡慕中产富人的生活，酸成柠檬，于是调配了这样一杯……流沙色彩斑斓梦幻，味道却酸涩到无比上头的鸡尾酒。
再点燃杯缘的蓝紫火焰，插上一根晶莹剔透的冰糖吸管，视觉效果非常震撼。
酒精浓度比想象中更高，裹挟着浓浓的化工合成气息，宋葬很快就喝得满脸红晕，没骨头般懒洋洋地窝在殷臣怀里，软声问：“宝宝，我们能吃个通宵吗？”
“我想换衣服。”殷臣幽幽回答，同时不着痕迹地挪了半个身位，没让衬衫沾染的动植物“汁水”触碰到他。
“不要嘛，你害得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痕迹，我都不敢脱衣服了，你也不许脱。”宋葬委屈。
“什么叫我的痕迹……”
被宋葬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控诉地盯着，殷臣反驳的话停顿片刻，再仔细想想，不由沉默了。
宋葬的虫纹会变成那样，好像还真是他的问题。
因为这世上，真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把自己的腺体切了一半，逼着宋葬硬生生吞吃消化……那么在宋葬身上缓慢觉醒的神秘纹理，也绝不会变成华丽繁复的墨红蔷薇。
这是他的杰作。
殷臣忽然不着急换衣服了，温热指腹顺着宋葬的围巾摸了进去，搭在他后颈上，捏了捏。
“那就通宵。”
“好耶！”宋葬扭头亲了他一口，语速很快，“第一个深夜话题，宝宝，你们为什么会对石油这么重视，居然连霍尔中校也要来亲自检验？”
殷臣有些意外于他的突兀，点开星网百科，将自己眼前的虚拟画面投送给他。
“帝国地质学家曾经分析过，目前C区星系的每一颗星球，都不可能出现自然油田。这是一篇冷门的老论文，寻常人难以注意到，但是军队研究员一定知道。”
“……啊？这怎么可能？”
宋葬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身子，定睛阅读百科内容。
根据帝国百科所提供的信息，在数万年前，由于人类对能源的开采手段太过极端，将整个星系的自然能源都掠夺枯竭，导致小末世时期来临。
所谓的末世，维持了近乎十个世纪，人类被迫移居避难，星球地质彻底重组……当年的C区在极寒与高温中反复横跳，土地也变得贫瘠至极，空气质量严重污染，完全不宜人类生存。
“虽然目前官方的说法是，大型环保项目的进展非常良好，C区已经重新变成了自然宜居第，但我有内部消息，矿星上的草原山川，其实都是后期移植而来的。”
殷臣喝了口宋葬的特调鸡尾酒，“嘎嘣”咬下一块冰糖，继续慢慢解释：“想让自然环境恢复如初，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需要等待上千万年时间。石油田，绝对不可能快速形成，你的出生点之下，有大问题。
“如果你是普通Beta，不受社会环境尊重，也没有话语权……向军队上报油田信息，很可能会当作不确定因素，移送上级强制拘禁、暴力审问，直到研究员能弄清楚油田的形成原因。”
宋葬听得怔然许久，恍惚间，突然明悟了很多之前无法理解的事。怪不得AI小星曾经警告过他，将油田上报给军队，将会存在【不可透露】的潜在致命风险。
所谓的致命风险，不仅是指矿井本身，还牵扯到了C区的发展历史，以及更多未曾袒露的危险隐秘。
C区里的官方机构很多，但只有驻扎在矿井的军营，是真的在认真为国效力，也会最为严肃的态度，看待垃圾星上极其不合理的油田问题。
如果宋葬选择保守行事，将信息透露给能源管理局，反而才最安全。因为那群人多半会将整件事情隐瞒下来，低价收购油田土地，偷偷进行挖掘开采……最后以高价倒卖到A区，源源不断地赚富人区的钱。
他把鸡尾酒抢了回去：“殷臣，你好懂啊，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殷臣想了想，若有所思道：“还有一个我不太确定的秘密。据说，蔷薇帝国的人类根源，曾经就在C区。
“如今繁荣发达的A区星系，其实是人类逃难迁移多年以后，才渐渐选择定居的新家园。”
如果拿现实世界做例子，C区相当于落魄的太阳系，B区和A区则是真正的未知领域！宋葬愈发饶有兴致：“你怎么知道的？”
“霍尔中校家里是落魄贵族，私藏了很多禁书。正好他是个历史迷，偷偷跟我说了不少野史内容，还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殷臣回答时也在想，这恐怕是霍尔中校主动示好、交出自身把柄的一种方式。
想要探索蔷薇帝国的历史隐秘，把霍尔收入麾下，才是最方便快捷的选择。
让霍尔中校继续向上高升，对殷臣而言同样不是什么难事。等到明天接引的飞船抵达矿星，他就可以直接去找团长，让她帮忙把霍尔调来第一军团。
宋葬的想法却完全不同，他勾着殷臣的手晃了晃，蠢蠢欲动道：“宝宝，霍尔中校的家是不是在A区？要不我们到时候潜入进去，把他的书全部偷走？”
“……嗯。”
很有道理。但这种粗暴且违法的提议，可不像宋葬会支持的行动方案。
盯着宋葬酡红的眼尾，殷臣微微蹙眉：“你现在很兴奋，正事我们明天再谈。”
“你觉得我喝醉了是吧？不，我没有喝醉，我的身体在抗议，我的血液在沸腾……唔。”
说到一半，宋葬被殷臣用吻堵住了唇。
这是最有效果的捂嘴方式，宋葬恍惚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宋葬被亲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居然更饿了，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他打开悬浮菜单继续点菜，声音微沉：“殷臣，你有妈妈吗？”
殷臣怔了一下，如实回答：“没有。”
“好巧，我也没有，”宋葬表情认真，“我们可以当彼此的妈妈。”
殷臣：……
通宵比想象中更加简单。
因为宋葬不太记得后半夜的事情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在他体内相互碰撞，彼此厮杀，最终无奈地捏着鼻子试图融合。
就连把控中枢的大脑，也被折腾得犹如浆糊般亢奋又混沌，像个疯子。
再次清醒时，宋葬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体检舱里。半透明舱门外，是同样陌生的房间。墙体为银灰色调，坚硬冷肃。
殷臣还没换衣服，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守着。
而他身后，居然还有一溜的未成年Omega，怯生生地在排队等待体检。
宋葬闭了闭眼，不愿回忆自己昨晚的神经病行为。
他摸摸后颈，确认黑金纹路没有出现，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疯一点也无所谓，没暴露虫族混血的身份就行。宋葬现在只想装作无事发生，赶紧起身离开体检舱。
可就在这时，他耳边却蓦地响起了一串冰冷机械音。
【检测到敌袭，体检舱024已上锁，内置自毁程序已启动。】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熊熊燃烧的滚烫火舌，迅速将宋葬包裹吞没。
体检舱居然真的炸了！
第150章 饲养蔷薇计划（10）
宋葬慌了。
爆炸是必然炸不死他的，但是……他的衣服全被烧没了。
偏偏就在爆炸区域旁边，还有一群惊慌失措、身娇体软的“异性”小朋友，随时可能把他看得一干二净。
还好殷臣的反应很迅速。他迎着爆炸蔓延的冲击波，表情冰冷地大步上前，徒手拆开残存的防弹玻璃碎片，用力扣紧宋葬暴露在外的手腕。
与此同时，他血色流转的精神力场，也第一时间在房间里轰然铺开。
为避免出现麻烦，殷臣头也不回，利用精神力将脆弱的Omega们尽数向外推远，简单粗暴地与爆炸余波直接隔离。
走廊响起刺耳的火灾警报，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持枪赶到，却与被殷臣推出门外的一连串Omega撞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体检舱炸了？哎小朋友们，别哭别哭，跟我来这边。”
“主控那边说，医疗系统有漏洞，刚才被未知程序入侵了。”
“还不赶紧去通知团长？”
“团长马上到！”
士兵们忙着保护Omega的生命安全，抬头瞧见半空中泛着瑰丽血丝的精神力场，好像忽地就冷静了下来。
他们似乎都认识殷臣特殊的精神力，紧绷严肃的氛围倏然一松，不再有丝毫慌乱。
而自毁程序来得快，去得更快。
短暂的两秒钟过后，熊熊烈火被殷臣控制着熄灭，曾经的高级体检舱彻底化作一堆废铁，角落时不时发出几声火星与碎屑摩擦的炸响。
唯有宋葬还被埋在下面。
殷臣眉心紧锁，打算把宋葬给赶紧拉出来，可他试着拽了半天，只能勉强拽出一个脑袋。
宋葬就是故意把身子藏在废墟深处的，他自己不肯动，殷臣居然也奈何不了他。
“你躺在里面冬眠呢？”殷臣都快气笑了，“快点出来，吸入粉尘太多对肺不好。”
宋葬还是没动。
他用力闭着眼睛，布满钢铁碎屑的浓密睫毛簌簌颤抖着，可怜兮兮地虚弱开口道：“宝宝，我没有衣服穿……”
好有道理。
殷臣沉默片刻，转头喊住一名士兵：“E12，把我的外套拿过来。”
“好嘞，哥！”
士兵格外熟稔地应了一声，快步跑向隔壁诊室。
宋葬还没睁开眼睛，却反手回握住了殷臣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越抓越用力，幽怨质问：“殷臣，有人在叫你哥哥，他是谁？他怎么敢的？我都没喊过你哥哥。”
“我的错，都怪我。”殷臣回应的语调，悄然上扬几分。
他似乎很喜欢被宋葬质问，就算宋葬被埋在滚烫至极的废铁之下……也无法影响有突然变好的心情。
代号为E12的士兵很聪明也很热情，不仅带来了殷臣的外套，还有两条浴巾，一整套未开封的训练服。
所谓训练服，其实就是士兵们日常穿的休闲服。简单的灰色圆领基础款，面料柔软贴身，当睡衣都没问题。身高腰围等细节，全都与宋葬的个人档案尺码一模一样。
被火烧光衣服的尴尬大事件，就此得以顺利解决。
宋葬心里很清楚，他所得到的善意与优待，全是看在殷臣面子上得来的。
否则他现在可没资格，舒舒服服躺在殷臣的床上，喝着温热的补血汤药，接受医疗机器人提供的精神状态评估。
卧室门虚掩着，宋葬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细碎人言。
几名技术人员围在办公桌前，当着殷臣的面激烈地研究探讨，体检舱毫无预兆爆炸的真正原因。
“不合理，自毁程序启动前，核心主控台会进行虹膜扫描、二次确认。我当时就坐在驾驶室里，没看见任何消息提示。”
“当然没有消息提示，往返能源紧缺，主控台在停泊时自动调整为半休眠状态，由烈日号AI进行控制。我看人工智能就是要造反了，无视人类的决策权，自主通过了爆炸程序。”
“别危言耸听，我正在追溯算法编辑记录，绝对有人动过手脚。AI有什么错，错的分明是利用它们做坏事的恶徒。”
“行行行，除了我们几个，谁还有权限修改主控台的AI算法？如果你认为爆炸事件是人为导致，那咱们团里必然有内鬼。还有二十分钟，烈日号就要启程，这个内鬼会和我们一起返航！
“你别忙着证明AI的清白，这他O的是重点吗？我提议立刻停用自动巡航功能，双人轮班制手动驾驶、互相监督，至少这样我们不会一起被内鬼炸死！”
沉默，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哥，你怎么看？”
殷臣淡淡的声音紧随其后：“停用AI更安全。我说了不算，让团长决定，她跑哪去了？”
“您说了怎么不算，团长也会支持您的意见！约翰你别也磨蹭了，赶紧停用AI，排查出内鬼之前，必须保持绝对谨慎。”
宋葬偷听得津津有味。
他发现殷臣的人缘特别好，第一军团的士兵们也没有矿星营队那么冷漠，更有“人味儿”。他们都会习惯性称呼殷臣为“指挥官”，熟悉点的甚至直接喊哥。
满心满眼的信任，都快溢出来了。
而没等多久，他们口中的团长也姗姗来迟。人影未至，活力满满的声音先一步从走廊传来。
“嘿，小玫瑰！”
宋葬眯了眯眼，歪头看着门缝外的动静。
一名身材高大的女Alpha，吊儿郎当掂着一把电磁充能枪，周身散发出难以忽略的凛冽威势。
她披着黑色的军制大衣，大长腿懒洋洋倚在门旁，两侧肩章的设计非常亮眼。
那是一朵秾丽厚重的经典重瓣蔷薇，雅克米诺将军。
繁复血红的花瓣层层叠叠，于尖刺荆棘中热烈绽放，由同样特殊的鎏金丝线勾勒包裹，在灯光下折射出摄人光华。
她很强，非常强。
精神力等级，决非判断Alpha强弱的唯一标准，宋葬在这一刻深有体会。
哪怕隔着一道舱门，那浓郁的血腥硝烟气息也极为强烈，如游魂缠绕于她的灵魂。
这个看似开朗明艳的年轻女人，绝对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与战役的磨砺。
宋葬的纽扣屏蔽器，在爆炸中被烈火彻底烧坏，AI小星再次活跃起来。它悄悄地压低声音告诉宋葬，这就是蔷薇帝国第一军团的团长，烈日号与皓月号舰队的舰长——凯瑟琳·珀西。
殷臣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淡淡道：“团长，别再这样叫我。”
而凯瑟琳耸了耸肩，转身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好吧，缺勤半年的指挥官阁下，在聊什么？”
技术人员立刻回答：“报告团长，我们发现主控AI出现决策失误，擅自通过了自毁装置的双重确认！这次意外爆炸，很可能有内鬼在暗中谋划，嫌疑人就出自我们几人之间，需要延迟返航时间，进行安全排查。”
“唔……那你们查吧，查出来我就毙了他。但是返航时刻不能更改，将受害者第一时间送达A区接受救治，才是首要任务。”
说到这里，凯瑟琳的脸色蓦然一冷，勾唇凉凉地笑了声：“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查啊！还有，让那几个跑去垃圾星上撒欢的赶紧滚回来。谁敢让航程延误，导致坎贝尔家族的开发资金没有及时到位，老娘会亲手剥了他的皮，卖到黑市里抵回几百星币。”
“是，团长！”
“保证完成任务，团长！”
技术人员们脸色微白，迫不及待地滚了，在团长面前紧张得犹如鹌鹑，丝毫没有之前的随意自然。
宋葬看了看满脸杀气的凯瑟琳，再看看淡定坐在一旁、眸底透出几丝赞同的殷臣，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士兵们会更加亲近殷臣，原来珀西团长的日常行事风格，居然比殷臣还凶……
他俩都是一言不合就想杀人的凶神，简直臭味相投。同时被安排为第一军团的正副手，战略方针自然也无比契合，唯独苦了手底下胆战心惊的小兵。
人都跑光了，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凯瑟琳打着哈欠与殷臣聊了几句正事，被宋葬尽数收入耳中。
第一军团这回大费周章，启用了烈日号舰队的核心飞船，一路跋山涉水、跨越星系，来到遥远荒蛮的C区，可不只是为了接引被圈禁的未成年Omega。
恰好帝国边境无战事，军团新兵需要实战操练，所以他们还被总司令部安排了许多附加任务。
例如闪击清剿C区的星盗聚居点，回收狂暴Alpha的尸体，回收危险指数超标的非法改装武器和飞船，击杀C区联邦政府的首席上座。
除此之外，第一军团还要协助驻扎于矿井的营队，前往垃圾星油田，进行地质采集检验任务。
等任务完成以后，顺水推舟签订资源合作互惠项目，以较为低廉的市价抢先购入五百吨精炼曜铁，同时携带500种不同类型的C区土地样本，运回A区进行深度检验……
要处理的场面活动和杂事太多，只喜欢打仗的凯瑟琳越说越是暴躁，哪怕穿着厚实稳重的军大衣，杀意也在源源不断从她骨头缝里疯狂渗出。
其实以第一军团的办事效率来说，一个上午的时间足够充裕，完全可以顺利解决以上所有任务。顺风顺水，没出现任何意外。
……直到烈日号飞船里的自助体检舱，莫名其妙启动了自毁程序。
一台军用体检舱的保质年限，是四十五年。而偏偏在三年前，后勤部才刚刚系统性更新了舰队的医疗装备，所有设施都是市面上的最新款。
简单估计，这一次爆炸损失的医疗投入，高达数百万星币。如果算上柜子里被焚烧殆尽的纳米修复仪和昂贵的续肢再生药膏等待……这些是帝国按照军队人头发放的补贴，有钱都买不回来，金额几乎难以估量。
凯瑟琳气得要升天了，本来还不是很气，和殷臣算了帐之后越想越气：“必须找出幕后黑手，严查，让他们赔钱再去死。
“还有你的小男朋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正常人就算拿着手榴弹躺进体检舱，也不可能被检测为敌对目标，殷臣，你知道这种情况有多可疑吧？他要不是被你带上来的，我已经把他一枪毙了。”
殷臣掀起眼帘，淡定回答：“我们昨晚去了一趟矿井底层，一次性摧毁上千枚虫族的幼卵，现在我的靴底还有卵壳和胚胎组织液，你可以拿去实验室检验。如果宋葬被AI判断为虫族入侵，也很合理。”
他没说谎，每句话都是事实。但透露出去的真实信息结合起来，却能恰好掩盖更深层次的真相。
凯瑟琳果然没再追问宋葬的问题，但她陡然表情微变，严肃道：“矿井里的事情不能往外说，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若是有任何异常发现，你可以无条件绕过我的权限，直接找霍尔中校交流。需要武力援助，就让霍尔亲自打报告申请，你负责授权通过。”
殷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珀西，矿井里有虫族繁衍的痕迹，你不感兴趣？平常你最爱杀的就是虫子。”
“不是不感兴趣，是不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凯瑟琳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C区的月亮会无差别杀人。”
殷臣挑眉：“我知道，昨晚亲眼目睹过，但我无法理解它的原理。”
“说得好像老娘能理解一样！”
凯瑟琳无奈扶额。
她顺势说起了一件殷臣并不清楚的陈年旧事。
C区矿井里有不可描述的危险，在帝国上层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绝大多数人，包括王公贵族，对矿井的概念也仅仅停留在【有危险】这一认知为止，再也无法向前推进。
因为知道的太多，真的会死。
随意透露过多秘密的知情者，会在猝不及防时意外横死，有自尽也有意外，且死相极端惨烈。
接收到秘密的人，哪怕守口如瓶，也同样无法逃离死亡的结局。甚至可能陷入无止境的疯狂与歇斯底里中，闹出各种不可想象的乱子，死得更惨。
驻扎在矿星之上的军营，是唯一有权利随意谈论矿井的“幸存者”。
据说在几十年前，A区高层便曾做过各种试探与实验。他们在矿星监狱里选出几名罪孽深重的杀人犯，并随机抽选了驻扎营队中曾进入矿洞的普通士兵，命令他们，将自己在矿井里看到的一切，事无巨细告诉囚犯。
囚犯与士兵一对一，单线交流信息。
由于每个人对矿井隐秘的认知程度各不相同，他们达成的结局也并不同。
有一名士兵当场心跳骤停，其余几人平安地离开监狱，却在接下来半年内相继开始生病、受伤，遭遇了花样百出的不幸情况，接踵死去……到最终，坚持得最久的也没能活过三十岁。
而杀人犯们全都平安地存活了十几个小时，直到当天傍晚放风时，集体融化在浅浅露出轮廓的淡白月牙之下。
没错，就是融化。从皮肉到骨头都化作溶烂粘稠的汁水，橘黄囚衣也被一并腐蚀，用手去抓也抓不起来。
排除一切变量，反复对比数次，研究员得出结论——是月光在杀人。
哪怕告密的士兵逃离C区，但只要他们曾沐浴在C区的月光之下，也会被一点一点地夺取生机。
由于场面极为惊悚残忍，此事被A区的科研中心强制性封存，禁止任何人向外传播他们的实验结果。
而凯瑟琳·珀西，虽然是个不爱处理政斗、不喜欢维持虚伪关系的直性子，但她站在帝国的权力高处，便不得不知晓这些黑暗的历史。
“告密者死得慢，听闻秘密者却必死无疑，这种抹杀规则太奇怪了。既然如此，如果我想报复社会，只需要把矿井的秘密到处传播出去，就能直接无差别杀人？”殷臣不太理解，挑眉提出质疑。
凯瑟琳毫不客气地回答：“别幻想了，你只会浑身溃烂、凄惨死在告密的路上，痛苦到悔不当初。C区矿井不是唯一的危险之地，死在A区的无辜者更多，我亲眼目睹过无数悲剧。”
“真的吗？我不信。”殷臣喝了一口冷茶。
“……姓殷的，别逼老娘和你拼了，你才离开半年，从哪学来的气人招数？！”
殷臣不接话，反而态度冷硬地趁势紧紧相逼：“到底还有哪里出现过危险，告诉我大致地区，我亲自去调查。
“珀西，智能信息时代，没有绝对的秘密，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否则虫卵不会出现在矿井底部。如果我们无法解决这些隐患，虫族只会更快地掌握关窍，利用它们的危险之处，将人类打击至近乎灭亡。”
凯瑟琳沉默片刻：“你说得对，是我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让你的小男朋友把门关上，这是军事要务，不能旁听。”
“砰——！”
加压加固的双层隔音门，蓦然合拢。
经过昨晚的紧急锻炼，殷臣对精神力的使用越来越熟稔，现在做这些生活中的小事，他连手都不需要动一下。
可惜，珀西团长低估了宋葬的听力。
宋葬依然虚弱地躺在床上，学着像殷臣那样，用精神力来摆弄周围的物品。
他一边全神贯注地偷听，一边意外把殷臣的衣柜打穿两个大洞。
……算了。宋葬无语地翻了个身。
这种精细功夫，他是真做不来。
而在凯瑟琳口中，蔷薇帝国几乎遍地都是危险禁区。
危险的来源各不相同，但在每一个经济不发达、人口聚集度低的中低级星球，至少都有一处不为人知的潜在隐患。
传说中能将人吞吃入腹的平行空间裂缝，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万米大瀑布，南半球没有一丝无线电信号的边远垃圾星，以及全帝国最大的古化石博物馆里，藏着每年都会扩大一厘米的黑洞雏形……
宇宙实在太大了，在玩家眼里犹如庞然大物的蔷薇帝国，也只算是一名稚嫩的初级旅行家。
陌生而恐怖的存在，令人无法理解的事实，诡谲猎奇的地理环境，只会在人类不断的发展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想要快速定位到与主线有关的禁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凯瑟琳说完她所知晓的隐秘，依然努力压抑着自己，绝不展露出任何可能导致她丧命的好奇心。
她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下摆，拧着浓密的金色眉毛，定定看着殷臣。似乎是怕被殷臣打断，凯瑟琳突然间语速极快，认真道：“殷臣，我知道大公主对你有极大恩惠，可她道德败坏，非常坏，你明白吗？我不想说别人坏话，但很多事情是我亲眼所见。
“没错，大公主是一位极有能力的领导者，她确实没有明目张胆做过违法的事情，但她不是好人！她会偷偷虐狗，也会玩弄所有爱上她的Omega，扔给狐朋狗友供其享乐，就像扔一坨不再需要的垃圾。
“她接受过许多真挚的情谊，却从未回报以同等的真诚。这种人，只会把你的可利用价值榨干以后再残忍抛弃。她安排你去矿井驻守，绝对是想借机把你弄死，因为放任你再成长下去，她就无法掌控你了。
“我愿意为了我手下的兵去死，而她，会心安理得地让第一军团全体成员，率先死在她的眼前。哥们，你细想，咱们经历的这些意外危机，是不是很可能都有她的手笔？我言尽于此，你要是不信，那当我从没说过。”
话音刚落，凯瑟琳转身就走，大力甩上了殷臣的房门，震天响。
她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飞船还有两分钟便会启程返航，团长必须坐在主控室，亲自下达飞行命令……
为了避免迟到，凯瑟琳在极限夺路狂奔，脚步如雷。
殷臣在办公桌前静坐片刻，敛眸回味她那番掏心窝子的话，若有所思，随即召唤来一台运输小机器人。
他让AI辅助生成一份详细报告，将昨晚矿井电梯的自毁程序事件总结好，记录下来，发送给第一军团的专业技术人员。
紧接着，殷臣又在系统空间里翻了翻，倒出破碎的电梯核心零件和芯片，全部装进小机器人的收纳容器里，让它一并运送至船舱楼下的技术部门。
调查昨晚的主控台远程操纵，交由可信赖的专业人士处理才最是方便。正好可以帮团长试探一下，内鬼是否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动作。
帝国第一军团，当然比大公主更值得信赖。至少这里的士兵，一个比一个性格鲜活，连团长也不是刻板印象里的冷血类型。
就像被霍尔中校所信赖的亲兵们，胆敢在开严肃会议的时候，跳上圆桌互相打架……军队里的人情味儿，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氛围。
待运输机器人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消失，殷臣倒了一杯热乎乎的姜茶，端着杯子走进卧室。
他反手掩上门，而后脚步蓦地一顿，眯眼：“宋葬，你对我的衣柜做了什么？”
“哥们，你细想~”宋葬抬眸看他一眼，幽幽地阴阳怪气。
此时的宋葬，盘腿坐在床上，把自己包进软如白云的厚被子里，裹成了一大坨让殷臣无从下手的团子。殷臣靠近一步，他就迅速往后咕蛹一下，拒绝贴贴。
“我错了。”
“好哥哥，你能有什么错~你是他们所有人的哥哥，我算什么~”宋葬幽幽地继续。
殷臣站在床边，无措地陷入沉默。他也算是头一次体会到，宋葬平日被“怀疑”时有口莫辩的心情。
“别欺负我了，”僵持半晌，殷臣想出了自认为绝妙的和解办法，“下次我打个舌钉让你试试。”
宋葬瞳孔地震：“不行！谁把你教坏了！不准伤害你的舌头！”
殷臣微微抿唇，垂着凤眸看向宋葬，嗓音听着沉稳平静，实则不着痕迹地悄然绷紧：“我指的是，大蛇的形态。把你整个人含进嘴里。”
宋葬再次瞳孔地震：“……宝宝，我可以。”
瞬间和解的小情侣，携手前往配置更高的透明全景浴室。
看着飞船外时而绚烂浩瀚的星云，时而幽沉无边的黑暗世界……度过了愉快的两个小时。
他们当然也做了正事。
支线任务的完成率一直变，说明仍有失散的玩家流落在外，需要相认。
于是宋葬利用AI小星，在星网上疯狂包装，大力炒作自己。
——《被C区强权残忍打压的SSS超级天才》
——《绝美3S级Alpha少年，即将登陆A区》
——《珀西团长怒不可遏，神秘指挥官金屋藏娇，点击就看蔷薇军团之隐秘情史》
三分钟后，宋葬火遍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