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饲养蔷薇计划（16）
理论上，一颗脑袋不该有如此大的能耐。
但亚瑟王子的脑袋有些不同。
断颈处细细密密的增生肉芽，在行李箱的密闭高温中滋生进化，变成了愈发不可思议的诡谲状态。
其中少部分的肉芽，经过紧密的互相交融碾压，形成一坨肉球状的躯体，微微透明的血管纹路虬结缠绕，像发育不完全的早产婴儿。
而另外三分之二，进化为一对圆润软绵的四肢，约有学龄前儿童的手足尺寸，柔软而富有弹性。膝盖骨和手腕都没有发育完善，但是支撑一颗脑袋的重量，绰绰有余。
也就是说……从行李箱中擅自爬出的诡异生物，拥有一颗成年男人大小的脑袋，一具六月胚胎大小的半透明躯干，一对布满增生细丝的儿童手脚。
检测中心里一片死寂，“亚瑟王子”露出友善温润的微笑，却由于脸皮的残破而显得扭曲狰狞。他赤脚试探着向前迈出几步，晃晃悠悠的，在地面上磨蹭出令人牙酸的滑腻声音，险些重心不稳、直接摔倒。
意识到脆弱的躯干无法支撑他长时间站立，王子放弃了直立行走的心愿，四肢着地，开始缓慢而稳定地继续爬动，一步一步朝圆球仪器的方向挪移。
研究员被吓晕了，精神海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画面与压力，应激地进入震颤紊乱状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眼皮上翻，猛烈抽搐。
宋葬就站在研究员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犹如癫痫发作般轰然倒地，蜷缩着手臂躺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疯狂失控颤抖。
他横冲直撞的精神力，被殷臣强势碾压，宋葬反应同样迅速，摘下外套上的肩章，粗暴塞进研究员嘴里，以防他意外咬断自己的舌头。
宋葬翻开他的眼球观察，凭据过往经验判断：“他的精神力不足以抵抗污染，在超出认知的诡异事物面前容易迅速受创，出现急性脑部肿胀症状，所以才导致肢体失控抽搐，需要立刻接受专业治疗。”
这句话，他是说给检测中心的守卫听的。
他们怀疑又警惕的目光早已死死凝在两人身上，手里杀伤性极强的充能电磁枪蓄势待发。
要不是因为害怕那颗脑袋怪物，守卫们实在不敢太过靠近……宋葬和殷臣，绝对逃不过被枪疯狂扫射的刺激经历。
医疗机器人紧赶慢赶着飞过来了，初步扫描诊断后，表示宋葬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小机器人态度特别友善，还为宋葬发放了一朵粉色小花，作为奖励。
将粉色小花放在手心揉搓片刻，就能变成一团免冲洗的医用消毒洗手液。香喷喷的，散发出牛奶樱花的安神气息。
与此同时，亚瑟王子已经自己爬进了圆球之内，笑眯眯地拖动着柔软小脚，效仿宋葬先前所作的那样，集中精神攻击那朵盛放的玫瑰。
如玫瑰海浪般温柔的精神力场，气息正统、优雅而矜贵的蔷薇花香，陡然弥漫于圆球仪器之内。这是亚瑟王子的信息素，令人迷醉、浪漫至极。
【恭喜亚瑟·蔷薇先生，您的精神力等级为：S！超越帝国90%的人群！】
在场目睹这一切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和眼睛。死而复生？脑袋尸变？恶魔报复？
赶来帮忙的工作人员，接二连三“噗通”倒地，连最初的几个持枪守卫，也承受不住这般震撼的景象，软着腿出现抽搐现象。
圆润可爱的医疗机器人，忙得团团乱转，像个无措慌乱的小陀螺，特别可爱。
宋葬用粉色小花将双手消毒，嗅着舒服的樱花香气，突然有种把机器人抢劫回家的冲动。但这是人家检测中心的私有财产。
也许是易感期导致他情绪不稳，一想到这个可爱的宝宝不能被他带回家，他就想哭。
殷臣看见宋葬眼尾氤氲的红晕，赶紧再次阅读一遍易感期科普资料，大步上前搂着他，温声哄：“我们家里也有医疗机器人，跟它一模一样，你喜欢的洗手液，它全部都有。宝宝，我们回家再玩。”
“可是……可是它好可怜……”宋葬红眸含泪，波光盈盈。
满地都是剧烈抽搐的人类躯体，为了躲避患者的精神力攻击，医疗机器人头顶冒烟，都快开始超负荷运转了。
亚瑟王子倒是淡定，确认自己的精神力没有下降，他熟稔操纵着增生的肉芽双腿，转过身来微笑着说：“宋先生，指挥官阁下，请听我说。”
殷臣冷淡的目光一扫而过，阴恻恻道：“你擅自行动的后果，就是把他惹哭了，导致所有人都因你抽搐发病，大脑肿胀……亚瑟王子，你最好能保证自己说的东西有价值，别再胡乱挑动宋葬的情绪。”
亚瑟王子怔了怔，表情歉疚，语气颇为真诚：“很抱歉，我的大脑今日活跃了许多，有些兴奋。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尚且存活于世的最后一年，A区曾爆发过一连串癫痫抽搐的突发病例。
“没有理由，不分场合，无数身体健康的A区市民，毫无预兆陷入癫痫状态，事后却找不出发病原因。这种扎堆式的抽搐症状，小范围引起了民众恐慌。
“当时我很关心这件事，特意去抽调查阅了A区各大医院的医疗档案，包括癫痫在内，一系列围绕大脑病变导致的躯体性病症，还有精神科强制入院的病号人数，以及各种诱因的精神力暴动案例……数据全都有问题，比几年前要高出数倍。
“所以，我约见了疑难杂症专科联盟的主委，与他正式地谈过一次，请求他们深入研究这些异常数据。可惜没等到研究结果出现，我就死了。”
宋葬听得入神，甚至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莫名其妙闹情绪。
他倚在殷臣怀里，歪头追问：“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亚瑟王子苦笑一声，玫瑰金重瞳里泛起淡淡哀戚，“我很清楚，大姐有些讨厌我，可我没有想与她争权的意思……我考上帝国大学后所选择的专业，是生物医学，她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别卖惨，先说清楚，你自己从行李箱里爬出来，到底想做什么？”殷臣面无表情。
“为我自己报仇，为蔷薇帝国的光明未来而铺路，为了保护无辜受害的帝国子民……”亚瑟王子回答得很诚恳，“我的脑袋出现在直播镜头里，应该会引来许多推测，也会给我的大姐带来不少冲击吧？
“她的性子比较极端，得知我还活着，就会不择手段地派人刺杀我，这样一来，她才更有几率露出破绽。请不必在意我的安危，将我当作一枚扳倒大公主的棋子，我心甘情愿。”
宋葬眨了眨眼：“所以，扳倒她以后呢？你要抢皇位？”
“二姐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现在的我，不配自称为皇室后裔，我是一个畸形的怪物，如果以后有幸存活……我能藏匿在黑暗中，为人民做些实事，那就足够了。”
亚瑟牵起残破的唇角，笑容苦涩而卑微：“有二公主在，我也许可以借助过往的情分，借助那些不属于我的姐弟情谊，继续想办法研读生物医学的课程。”
他强调了几次，亚瑟王子的身份不属于他。哪怕他就是亚瑟的大脑，这位早逝王子所拥有的记忆与经历，他全都有，甚至比亚瑟本尊还记得更加清晰。
因为这颗大脑被再生粘液所缠绕，皮层褶皱数和深度都大幅增加、深度开发，所以因祸得福……不仅没有病变肿胀，还有可能无比聪慧。
他对自己的认知太清晰了，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亚瑟，可他却无法从这些记忆中脱身，无法彻底成为一个崭新的自我。
理智与情感的交汇冲突，形成不可忽视的矛盾。恰好宋葬现在的共情能力很强，他能感知得到……这颗诡异扭曲的脑袋，看似犹如怪物，其实那颗半透明的小心脏里，流淌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可恶，宋葬发现自己眼圈又红了，他揪着殷臣的胳膊揉来揉去，止不住地感到难过。
“亚瑟，你说什么傻话呢？”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检测中心外传来，高跟鞋踩在平滑路面上，泛着清脆而气势汹汹的响声。
宋葬动作顿住，跌宕起伏的心情，霎时又变得明媚晴朗：“迟烟姐！”
相比起宋葬的穷困开局，迟烟登场的牌面堪称奢靡华丽。
十几名英俊美丽的侍卫，众星拱月簇拥在她身边，敛眸恭敬地追随着迟烟的脚步，亲手为她托起华丽绚烂的拖曳裙摆。
近乎透明的反追踪防弹屏障，犹如恰到好处的梦幻滤镜般环绕在迟烟周身，悄然透出莹莹微光。
乌黑长发如瀑布垂在腰间，每一根发丝都被打理得妥帖细致，饱满、丝滑而明亮。
她戴着一顶华丽的月季星钻小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帝国的二公主，精神力等级为A，不学无术，以纨绔闻名，兴趣是欣赏俊男美女，豢养漂亮的毛绒动物，玩紧张刺激的跨星球越野赛车游戏。
由于继承到了古老而强大的返祖基因，拥有黑色的头发与白皙的皮肤，二公主同样深受皇帝喜爱。
其实根据设定来看，迟烟就是帝国皇室里最正常的正常人。
精神力等级位于上层水准，在帝国大学里低分滑行、顺利毕业，比普通家庭的孩子还要优秀几分。
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没有什么野心，没有违法变态的不良嗜好，只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颜控罢了。所以帝国人对她的观感都还不错，但也从未想过……她有可能竟争皇位。
亚瑟王子沉默片刻，蠕动着布满增生肉芽的手足，局促地将身体藏在脑袋后方，小声打招呼：“烟烟姐……”
这是他们姐弟俩的专属昵称。
迟烟也非常配合地演起了戏，霎时间眼圈微红，语调气势汹汹：“臭弟弟，你还知道回来！”
“我，我已经死了。”亚瑟抿着唇，歪着脑袋，将伤痕更明显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你放屁！”
迟烟一把捧起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大力揉捏，曾经服帖整齐的柔软金发，被硬生生揉成了鸡窝的炸毛形状。
亚瑟不敢置信地任她摆布，努力收着手脚，生怕迟烟嫌弃他恶心，脸颊微红：“姐，我其实不算你的亲生弟弟……”
“我说是就是，”迟烟瞪了他一眼，转头笑盈盈地看向殷臣，“感谢两位救出了亚瑟，为表感谢，本公主请你们吃一顿大餐如何？”
“当然。”殷臣勾了勾唇，颔首应下。
宋葬却冷不丁突然开口：“这些躺在地上的人怎么办？总要给个解释，还有那个医疗机器人，它好忙……好可怜。被囚禁在圆球里的小玫瑰也好可怜……”
迟烟一愣，感觉到了宋葬微妙的情绪异常，挑眉大手一挥：“检测中心的事情，全都留给我的人处理就好，本公主家里有全帝国最顶级的园丁。还有那圆溜溜的机器人，我会给它补满最顶级的机油，为它更换最新款的顶级曜铁零件，满意没？”
“迟烟姐，谢谢你，你好善良~”
宋葬非常感动，略带哭腔的嗓音格外轻软，有点像故意为之的小夹子。
迟烟的唇角蓦然抽了抽，趁着宋葬还在走神关注小机器人，扭头压低声音对殷臣说：“怎么回事，管管你老婆！他突然中邪了？”
“易感期快到了，控制不住情绪，他很脆弱的。”殷臣神色不变，搂着宋葬腰肢的手紧了紧，保护的姿态昭然若揭。
“天啊，那我岂不是也有可能变成这样……本公主不允许！”
短短几天的皇家生活，让迟烟成功变得非常入戏，她语气骄纵地蹙眉说着，赶紧扭头查起了科普资料。
被她揣在怀里的亚瑟头颅，听得有些好笑地弯起唇，发现自己的森白牙床随之狰狞地暴露出来，又赶紧迅速扯平嘴角，生怕被迟烟看到。
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唯独宋葬一眼识破。
原来如此，这亚瑟王子居然还真是个姐控……
宋葬若有所思地想，没有多说，踏上了公主专用的珍珠白飞行器。
他们带着热狗一起抵达了迟烟的私人住宅，毗邻皇宫之外。花园的占地面积足有一亩之大，几十个停机坪上，放置着不同型号的酷炫单人飞行器。
二公主真的很有个性。
正好这里不是皇宫，没有保密条款和拍摄限制，于是宋葬又一次打开了直播。
标题名为：【点击就看，蔷薇二公主非要请我喝豪华下午茶？！】
直播一开，瞬间人满为患。不少人都在追问那颗诡异脑袋的事，但宋葬就当没看见，将摄像机固定在贝壳床形状的餐桌上放。
而亚瑟王子被安置在镜头死角的位置，与大家一起享用精致的茶点。
直播过程中，迟烟与殷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大多有关她身为公主的日常生活。
她喜欢极限运动，匿名拿到过星际越野的冠军。她养了一群油光水滑的猫狗和雪绒兔，首都最有名的宠物医院就在她的名下。
因为太过颜控，她从小就资助过许多C区的贫困儿童，让他们顺利考上大学，脱离曾经混乱的法外之地。
无数考上大学的孩子选择参军，还有几人选择成为二公主的侍卫，心甘情愿利用自己漂亮的脸，来报答公主此前的资助。
二公主此前从未向外界透露的生活细节，都在今日一一展露。
他们还畅聊了帝国历史，起因是有人问迟烟那一头鸦黑柔顺的长发，如何保养得如此丝滑。迟烟自信勾唇：“天生的，坚韧乌黑的发质基因，流淌在每一个蔷薇皇室的血脉之中。”
星际时代的人类只有一个国家，在ABO三类特征的划分之下，已经鲜少有人再用肤色和发色来区分种族。
但有关人类的显性基因学科，同样不曾落后。例如蔷薇帝国的开创者，就是一对极为强大的AO夫妻，黑发黑眸的Alpha与金发蓝眼的Omega，他们两人便是探索宇宙新家园的最大功臣。
而他们的后代，自然也会在金发和黑发之前来回横跳。由于娶了不同人种的王妃和皇夫，贵族们的样貌也越来越多样化。
但在挑选继承人一事上，复古的蔷薇帝国仍然有所执念。长相越是像那对创始者夫妻的皇室后裔，就越是有几率得到蔷薇人民的支持。
迟烟的压力不算大，因为浅色系的基因表现，才更加罕见。
有一位金发蓝眼的大公主珠玉在前，而且人家方方面面都很拔尖，后续多出来的二公主就算不得什么了，谁也没想过让她继承皇位。
她的生活很轻松，佯装被养废了之后更是自由自在，甚至主动创办了【拯救悲惨美人企划】，力求拯救每一个正在受苦受难的美人，资助美人一家子的生活和学业。
一个无心皇位的潇洒公主，明艳张扬而极有个性，不仅从未欺男霸女，还为无数人创造了更为美好的未来。
更引人深思的是，宋葬，一个被C区贫苦生活所困住的SSS级天才Alpha，在抵达A区的第一天，居然没有会见大公主，而是主动拜访了迟烟的私宅，与她共进下午茶……
这是不是说明，宋葬得以顺利逃离C区，也有二公主出的一份力呢？
主动上报宋葬身份的霍尔中校，在精神力检测结果出来后，被理所当然认作是帝国功臣。
那么二公主迟烟，也应该算作是帝国的功臣。
当然了，这些推断都来自网友的讨论，迟烟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任何诱导发言。
她继续扮演自由自在的二公主，与两名美人Alpha友好交流，享用精致闲适的下午茶，让更为立体的公主形象，在旁人的猜测中缓缓摊开。
由人工智能实时计算出的“民意指数”，突然间猝不及防地暴涨起来。
初步目标达成了。
虚情假意的直播自然也不必再继续。
关了摄像头，迟烟的气质陡然变得愈发散漫，兴致勃勃地挽起头发，说要给在座各位都调一杯鸡尾酒，弥补游戏开始前的遗憾。
亚瑟王子没听懂，宋葬却满心期待。迟烟每次副本前都要调制鸡尾酒，绝不可能是因为她有服务型人格。
这一固定行为，必然与她自己的【特殊能力】有关，宋葬根据过往经验猜测，迟烟或许掌握着某种非常强大的群体增益技能。
虽然殷臣平日烟酒不沾，除了喜欢砍人以外，生活习惯都无比良好，但宋葬还是想让殷臣尝一尝，说不定对身体也有好处呢。
想到这里，他扭头正色道：“宝宝，你必须喝，不喝我现在就躺在地上哭给你看。”
本来就没打算拒绝的殷臣：……
殷臣点了点头，默默点开易感期的科普资料，继续认真研读。
等待迟烟调酒的间隙，AI小星蹦了出来。
它很主动也很热情，开始帮宋葬统计他现在不断高涨的人气值，还重点标出了直播时疯狂涨粉的几个关键桥段。
SSS级的精神力检测结果，是本次直播的最大高光。
此外，从行李箱里滚落出一颗脑袋的灵异现象，也引发了大量关注和议论。后续的几个小高潮和迟烟有关。【烟烟公主长大了】、【颜控怎么你了】等热搜词条同时登上高位。
布景奢华浪漫的皇家下午茶，成为新兴的模仿潮流，被拉来凑数、挑衅大公主的小腊肠犬，居然也得到了不少关注。
现在的热狗，已经被宋葬教育得非常乖巧，它学会遮掩自己的外观。畸变扭曲的森白牙齿，被肥厚的嘴唇包裹，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破绽，反而像一只柔软可爱、被蜜蜂蛰肿了吻部的……包子小狗。
而它幽黑眼珠里细细密密的枝叶纹路，在梦幻的摄像头滤镜下看起来很朦胧，像极了古典繁复的返祖重瞳。
有关于星网上不断增加的言论，宋葬全权托付给新的AI进行管控。
没错，他结婚了，发大财了，终于有钱购入最高级的网络套餐了！
AI小星表示抗议，甚至还茶里茶气地撒娇诉苦，宋葬面无表情点击一键屏蔽，再也没打开过悬浮光屏。
迟烟给三人调制的鸡尾酒各不相同。
殷臣得到了一杯名字有趣的酒：魔鬼。
——年份微陈的龙舌兰，生姜啤酒与酸橙汁，外加满满的冰块与些许黑醋栗果酒，在玻璃杯壁再挂一片口感酸涩的柠檬切片。
味道非常独特且上头，相比起宋葬那杯温润甜美的乳白椰林飘香，气质真的截然不同。殷臣唇角微抽，偷偷和宋葬吐槽：“她是不是在故意骂我？”
“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不过……有可能。”宋葬认真回答。
迟烟嘴上不说，其实把他和宁焰、宁燃都当成她家的孩子在养，平日里给钱毫不眨眼。她自然看不惯外面来的“野男人”，一步步夺走孩子的芳心。
以这种方式表达心底微妙的不爽，已经是迟烟看在殷臣的能力上，才会愿意维持着妥善的体面。
宋葬也不想主动揭破这层体面，他与殷臣头挨着头，互相尝试对方的饮品，小声嘀嘀咕咕……而与此同时，迟烟的注意力都放在亚瑟身上。
亚瑟王子得到了一杯最清新经典的莫吉托，他很高兴。
他用两只发育不健全的小手捧着杯子，用力吮吸。
吸管里清透的气泡水顺着颅骨下坠，迅速穿过透明身躯，最后“哗啦啦”顺着身后的隐私部位，全部洒落而出。
他失禁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冷凝而死寂，亚瑟嘴唇动了动，颤抖着抱紧玻璃杯，新鲜细嫩的声带弹动数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迟烟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弟弟，我让机器管家带你去洗澡，好吗？酒杯你拿着，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边泡一边喝。我浴室里有全息脑机游戏，还有今年刚出的最新电影全集，随便你玩多久都行。”
“……好。”
亚瑟很听话地被机器人管家抱走了，从头到尾，都不肯松开那杯平平无奇的莫吉托。
迟烟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都怪菲奥娜那个疯子。打压我就算了，非要打压亚瑟这个无心皇位的小屁孩，丧心病狂！”
“你也遭遇过她的打压吗？”殷臣眯眼。
“小时候遭遇过，但是现在……”迟烟想了想，忽然蹙起眉头，“不，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本人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想过各种办法找她，但一次都没找到菲奥娜的本尊。”
有关大公主的具体行踪，在播弹幕里也有人问到时，迟烟也重复了差不多的回答。
但此刻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疑点。
没错，菲奥娜公主一直活跃在线上会议中，活跃在视频通话里，活跃在私密通讯上。
她时而穿着光鲜亮丽的华美衣裙，在最新开拓建设的新星球上作出讲话，时而会发布慈善项目的最新进展，抑或是讨好喜欢复古的帝国民众，分享自己侧身骑马、打高尔夫一杆入洞的优雅身影。
但最近两年，再也没有路人偶遇过公主本尊。
而凯瑟琳·珀西是一个非常冲动的人，因为她有砍死全世界的战斗实力。
她告别总司令后，偷偷查询军部内网信息，定位大公主的具体位置。
凯瑟琳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抵达首都一处隐蔽的私人草场，然后……失踪了。
与大公主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57章 饲养蔷薇计划（17）
殷臣并不知道，他名义上的军团直系领导，居然一声不响做出了这么胆大而莽撞的行为。
他和迟烟都怀疑，大公主极有概率已经失踪许久，但被她的身边亲信所严密隐瞒。
就此一事，他们认真讨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大公主可能是故意隐藏身形，借机诱敌深入，可能是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不醒，也可能误入了某种危险禁区，陷入险境、难以脱身。
甚至还有可能是，她在夺权斗争里提前失败，被如今的皇帝软禁于监狱中。
当然，最后一种假设被迟烟所反驳。
“我那便宜老爸可没这能耐，还不如怀疑是联邦总统呢。”
提到这位早已无力理政的“莱茵黄金大帝”，迟烟顺势说起了自己的个人任务背景。
有些在群聊里不方便赘述的内容，如今正好都能一一道来。
皇帝陛下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他有频繁的夜游症，骨瘦如柴，疑似老年痴呆，却被亲近臣子封锁了一切消息。
除此之外，在迟烟所得知的皇家秘事里，还有另一件非常值得注意的过往历史。
她们三姐弟的母亲——蓝宝石月季皇后，死得很惨。
而且是在诞下亚瑟王子时，因难产而去世的。
在这个基础医疗技术极其发达的世界里，人人都是剖腹产。
简单小手术，剖完了妥善养护就可慢慢恢复如初，任何伤疤和妊娠纹都能轻易消退。
世俗意义上的难产，罕有发生。当然，皇后也并非只遭遇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病因。
那个人心惶惶的恐怖沉夜，各种千奇百怪的急性爆发病症，莫名其妙扎根在她孱弱的身体上，疯狂作乱。
最初爆发的症状，是皇后这名A级Omega的精神力紊乱症状。
Omega确实不适合战斗，但他们的精神力同样不容小觑。
泛着淡淡花香的无形力场，在猝不及防间轰然暴动，直接杀死了一屋子的医生和护卫，连机器人也被击穿能源核心，无力继续服务于产妇。
当医护人员全部倒下时，接踵而至的发情期提前半年降临，热潮冲击着皇后本就混沌的脑子，让她几乎无法再维持理智。
滚烫腺体不顾一切疯狂释放的信息素，冲破了隔离屏障，导致全皇宫的Alpha都齐齐陷入失智状态，甚至开始如暴徒般冲击医疗处的产房大门。
彼时皇后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再继续任由信息素释放下去，她的身体极有可能因此而退化，变成一个孱弱无力的Beta，同时遭受无数后遗症的折磨。
尚未顺利诞生的亚瑟王子，在她腹中躁动翻滚、痛苦不安，让她也一并变得愈发激动而痛苦。
她急需Alpha伴侣的安抚。
偏偏那几天，她的丈夫都没有空。
预产期那一个月，皇帝正在B区进行视察工作，与彼时风头正盛的联邦总统激烈交锋，安抚被虫族无差别捕杀的B区人民……
事情太多，皇帝真的很忙，更何况，这也不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了。
以前没出过事，现在也不该出事。皇帝是这样想的，他连紧急通讯都没接到，更无法及时赶回来释放信息素抚慰。
就算真的进入发情期，皇宫里储备的抑制剂和短效抚慰香水，足够皇后用到天荒地老……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替补的医疗机器人，带着最强效的抑制剂冲入产房内时，皇后身上又出现了新的疾病。
她的免疫系统疯了，突然进入极其敏感的紊乱状态，排斥一切麻醉药、抗生素和消炎药，对市面上所有的抑制剂都出现强烈过敏反应，根本无法使用。
就连补充能量的营养液都无法注入，那会导致皇后的舌头和喉咙肿胀，压缩气管，甚至导致窒息死亡。
医疗机器人经过科学的评估，决定停止用药，取消剖腹产流程，让皇后立刻进行顺产。
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路，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再不生，只会导致一尸两命的结果。
皇后拼着最后一丝理智，顺利生下了亚瑟王子，很健康的Alpha男婴。
惊险的一夜本该就此迎来美好结局，然而……当亚瑟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当医疗机器人用干净的手术刀剪断脐带，皇后蓦然开始意识不清地抽搐，腺体急速化脓感染，突发出现败血症和高危的凝血功能障碍。
她死了。
抢救失败。
产妇里满地都是被她所杀害的尸体，陪着皇后一起渐渐僵硬。
只剩金发蓝眼的亚瑟王子，蜷缩在医疗机器人冰冷的臂弯里，嚎啕大哭。
后来进行死亡调查和事件复盘时，守在产房外的护卫曾表示，就在皇后临死之际，他们闻到了一阵极其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糜烂恶臭。
其中一名守卫的鼻子太敏感，还因此被臭得当场昏厥。
根据严密的探查和推理，A区警署的检验科给出了答案。
——臭味来自Omega的腺体。
因为那股味道，与蓝宝石月季糜烂腐败时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甚至无端加强了数倍。
最终的调查结果也只能如此上报，皇后的腺体烂了，在诞下王子后的数秒之内，活生生烂掉了。理由不明，病因难寻，迄今仍是未解之谜。
这件【重大丑闻】被皇室严密封锁，连当今的联邦总统也不得而知。
亚瑟王子在最初会得到皇帝的偏爱，也是因为皇帝心怀愧疚。
在迟烟的背景介绍里，莱茵黄金大帝，曾经是一名很有实力的皇帝。
他身强体健，热衷管理国事，忙于与联邦进行政治斗争，还十分关注虫族的动向，大力发展军事武器建设和工业经济园，为B区和C区的下层人创造了不少工作岗位。
但在妻子去世以后，姗姗来迟的皇帝一蹶不振，抱着皇后的尸体睡了一夜，渐渐也一步一步变成了僵硬而没有灵魂的空壳。
蔷薇帝国从那天起，正式走向经济发展的下坡路。
他在政事上越来越漠不关心，那些年的麻木不仁与不作为，与C区越来越混乱的法制管理，有着不可分割的因果关系。
帝国能维持表面上的安稳，还多亏有可靠的臣子和一心为国的军部将领，总之与皇帝本身无甚关系。
听着迟烟的叙述，宋葬喝完了冰冰凉凉的椰香鸡尾酒，不由自主轻触后颈。
“所以，如果AO的腺体化脓感染，再染上败血症，就会出现浓郁强烈的糜烂气息？”
迟烟摆摆手：“不，我母后是独一例，从古至今都没出现过这种奇葩情况。研究人员一直在偷偷调查，反复做复现实验，怎么做都是失败，迄今也没有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医疗部的专家曾提议过，将皇后的腺体切割保存，进行深一步化验解析，但这个提议，早就被皇帝强硬拒绝了。
她的便宜老爸当年悲伤表示：“她最爱美，一定不愿意以这样狼狈的姿态留在世界上。”
于是皇后的尸体被火化，装进精美华丽的吊坠、宝石和手杖中，被皇帝随身佩戴、同床而眠。
从古至今独一例？
那可不一定。
宋葬心里的猜测越来越邪门。
假设人类不可能散发出这种恶臭气息，那么皇后在临死前散发出的糜烂味道，就有了更为不可思议的来源。
但皇家三姐弟，分明都是纯粹的人类。
他偷偷与殷臣对视一眼，看向迟烟：“亚瑟王子今年多少岁？”
“嗯？我看看，快到二十三岁生日了。”
“……我也快到二十三岁生日了。”
宋葬表情微变，本就邪门的猜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会真的和这位皇后有亲缘关系吧？
在今日之前，宋葬从未这样联想过自己角色的身世，但……身为一个纯正的黑发黑眸人类，在虫族血统觉醒之前，宋葬完全可以声称，自己也是蔷薇帝国的贵族后裔。
就算说他是疑似流落在外的王子，好像也合情合理。
殷臣看了宋葬一眼，不假思索拍板决定：“我们现在就做两次DNA鉴定，你和迟烟，亚瑟和迟烟。”
“……啊？什么？”不明情况的迟烟瞳孔地震。
当DNA检测结果浮现在光屏上，迟烟又遭受了第二次震撼冲击。
亚瑟王子和迟烟，没有血缘上的近亲关系。他俩是远房堂姐弟。
通过智能数据库的匹配，亚瑟与一名旁支贵族的血缘最近，疑似是父子关系。
至于宋葬和迟烟，他俩无痛成为了姐弟。
DNA相似度高达60%，令人震撼。
很难想象，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怎可能会出现换子案件？
可当年负责接生亚瑟王子的机器人，早已退役销毁，成为一坨废铁。再加上皇室内部的刻意封锁，产房外的监控影像也许早就没了，想要追溯那一夜的细节记录，难如登天。
事到如今，众人也只能根据眼前的事实来摸索蛛丝马迹。
迟烟看着检测报告，幽幽开口：“你好啊，王子殿下……不许和我抢皇位，我要当紫袍玉带大帝。”
宋葬一脸乖巧：“我才不会争呢，我只会无条件支持姐姐。你的信息素也是月季吗？好酷的名字。”
“那当然，皇室主流的信息素都是藤本月季，你应该也是吧？怎么样宋宋，你想公开认祖归宗吗？”
宋葬摇了摇头：“亚瑟比我更适合当王子，而且我的个人任务也差不多搞定了。更重要的是，我是虫族混血，身份比较敏感。”
“……啊？我母后的感情史这么狂野？”迟烟手一抖，险些把杯中的白葡萄酒撒了出去。
“如果她是纯种人类，在临死之前，却出现信息素恶臭症状，那她很有可能就是被虫族害死的。”
宋葬表情认真。
虫族的手段比人类更加邪门，他们研发过无数针对信息素和精神力的阴毒迫害方法，就像在矿星上，单独投放给Alpha的诡异病菌……人类几乎防不胜防，也很难找出应对手段。
迟烟叹了口气：“行，我待会去找父皇探探口风，但你就别参合了。万一你被有心人挑拨，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虫纹，看你怎么收场。”
“我被不着痕迹地换出皇宫，没有死在垃圾星上，每个月还能领取低保，说明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宋葬若有所思，曾经的疑惑越来越清晰，“虫族那边恐怕一直都有人在负责监视我，甚至是保护我，想利用我在未来达成某种目的。”
——例如AI小星的存在，愈发显得可疑。
三人互相通完消息，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重新调查皇后死亡的真相，寻找菲奥娜大公主的行踪，拉拢军部总司令，集结可用的军舰力量，尽快让迟烟当个皇帝，更加方便玩家行事。
毕竟支线任务尚未完成，他们必须要大规模扑杀虫族，非常需要有帝国重型武器的辅助。
至于凯瑟琳提到过的帝国禁区，迟烟结合她能接触到的绝密信息，挑选出了几个最为可疑的地址。
——首都郊区的开阔草场。
一望无际的公用草坪，可以玩高尔夫、飙车和骑马竞速，时常会有人开车露营野餐，风景优美，空气清新。
这里没有任何建筑遮掩，也没有山脉起伏，驾驶无人机就能够看清全貌，连草缝里的蚂蚁也一清二楚。
但就是这片诡异的草场，在百年内曾出现过上千起离奇失踪案件，迄今仍没有调查出具体真相。
现在它成为了网红打卡地，和灵异传说爱好者的聚集之处。
——B区古化石博物馆。
如果不断扩大的黑洞确实存在，那这将成为所有帝国人的安全隐患。迟烟大手一挥，让谢春野速度前去探探，有险情及时上报，等待支援。
这两个禁区就是他们目前的首要调查点。
为保证安全，迟烟并不打算独自前往草场探索。她必须要拉着殷臣和谢春野一起打头阵。
不过现在时机不合适，因为宋葬的易感期大爆发，他们几个Alpha共处一室，容易互相影响，情绪激动了甚至可能打架斗殴……最好还是回家休整片刻。
殷臣喝完了色泽浅淡的“恶魔”鸡尾酒，意味深长地看向迟烟，挑眉道：“你的特殊能力，很不错。”
“你怎么发现的！到底是什么能力？”宋葬太好奇了，他每次副本前都喝一杯，却完全没感觉有任何异常。
“濒死复活的圣水，我从一个西幻副本Boss那儿赚来的技能，”迟烟勾起唇，“如果你在副本里差点死了，将会获得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记得那个恋综副本，陆星游有多狼狈吗？
“他挑衅你的冒牌小情人，连肠子都被异人掏出来了……这莽撞的家伙能活到现在，多亏有睡前的一杯酒为他负重前行。平平无奇的员工福利罢了，不值一提。”
宋葬恍然大悟。
怪不得未来研究院的玩家，居然到现在也一个都没死！
他以前在内测版结交过不少玩家，无论实力多么强大，都有可能死于倒霉和意外陷阱，所以宋葬早早做好了失去朋友的心理准备。
但是几乎半年过去了，鹤林山庄里无人伤亡。
原来这是迟烟一个人的暗中托举……她也不算亏，让所有员工都欠了她的救命之恩，指挥起来更方便。
得知宋葬每次副本前都会获得一杯鸡尾酒，殷臣对迟烟的态度似乎瞬间好了许多，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只维持着僵硬冷漠的合作伙伴关系。
“你们未来研究院，究竟想研究什么？”他主动问迟烟，“设备开发和员工的安全问题，我都可以帮忙。”
迟烟一怔，懒洋洋的眸子里陡然迸发出精光：“我想让无限游戏系统为人类所用，了解玩家奖励机制的算法和真实世界复现原理，解决天外陨石在未来百年可能造成的强辐射威胁。”
“给我一份计划书，详细的。”殷臣若有所思。
“好的老板！”
两人聊得起劲儿，宋葬听了一头雾水，什么天外陨石，什么强辐射威胁？
之前在鹤林山庄开会时，除了代号X有关的讨论，迟烟他们好像是提到过外太空生物遗迹……该不会真对人类有严重危害吧？宋葬凝重思考，他其实可以试试解决陨石问题。
直接生吃，说不定能给他加点特殊属性。
利用铁锅的特性，也许还能做出很多杯生酪陨石拿铁。
察觉到宋葬在出神，殷臣揉了揉他的脑袋：“困了？要回家睡觉吗？”
温热指腹穿过发间，柔和的玫瑰香随之散开。宋葬僵硬片刻，眼尾不由自主泛起微红。
他翻身跨坐在殷臣腿上，低头埋进男人颈窝里，恶狠狠咬了一口：“别对我那么温柔，我会突然很情绪化的，明明刚才我还没有这样，都怪你又欺负我……我要吊死在你家门口！”
殷臣：？
“我关心你，犯天条了？”
他语气阴恻恻，似笑非笑地箍着宋葬的腰揉了几下，又狠狠一掐。
宋葬被掐清醒了，深吸一口气：“宝宝你说得对，我要回家躺着休息，现在这个状态不对劲。”
万一他俩半路遇到什么危险，殷臣正准备提刀迎战，他忽然情绪化地抱着殷臣哀伤流泪……那场面简直太可怕了。
如果殷臣挣扎不开他用尽全力、紧实如铁的双臂，那他俩岂不是会以无比可笑地姿态死去？宋葬倒吸一口凉气，决定强迫自己冷静，必须懂点事儿。
而迟烟默默旁观许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原来你们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那我就放心了。”
她拎着精致镶金的华丽茶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醒酒茶，作势赶人。
宋葬挽着殷臣胳膊，喝了热茶，乖乖与她告别。
临走前，迟烟想起一件事：“林文静真的有点问题，你和她关系还行吧，探探口风？她今天早上在B区开演唱会，肯定有空看消息，但她一直没有回复过我们的邀请，不太对劲。”
宋葬也觉得不太对劲。
他打开系统面板，看着久久没有动静的对话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林文静这次的队友是谁？
邱爽死了，那林文静不应该和肖黎黎一起组队吗？
肖黎黎又去哪了？
坐在回家的飞行器上，宋葬没忍住发了第二次消息，
沉默许久的林文静，这次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
【林文静：她也死了。】
【宋葬：什么……抱歉，节哀。】
【林文静：我现在没有心情研究副本细节，不好意思。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做的任务，直接通知我，让我去做。我现在挺能打的，做什么都可以。】
【宋葬：谢哥也在B区，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两个最好能共同行动，这样互相照应会比较安全。】
【林文静：好的。】
宋葬没有再多问肖黎黎的事情，他知道对方不想多说。
而林文静倒是不曾摆烂到底，她把自己的个人任务简要概括了一下，单独发给宋葬。
——她是一名从小被富商收养，培育着准备“招待”特殊贵客的孤女Omega，通过聪明才智被星探看中，避开了非法接客的魔窟，成为一名冉冉升起的超级偶像。
但她的合同捏在富商手里，出道为止赚的每一笔钱，几乎全都源源不断流入了富商的账户。
为了逃离继续当摇钱树的命运，她把目光转到谢春野的身上，试图挟持这个娇生惯养的Omega少爷，甚至抢走他未来的大好亲事，以作报复。
因为那个豢养她的富商，不仅是榨取她资源的残忍养父，也是宠溺谢春野的慈爱父亲。
这个表面上的富商家族，其实是蔷薇王室的没落后裔。
宋葬看完她的背景介绍，突然感觉自己阅读了一篇潜在的颜色小说开头。
怪不得林文静不回复迟烟和谢春野的消息。她现在的心情……怕是尴尬得很，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只能找宋葬作为传话的中间人。
于是宋葬尴尬地把这件事传达给谢春野，强调了一句：你亲爹不是好人。
【谢春野：他就不是我亲爹。】
【宋葬：啊？】
【谢春野：我偷偷做了亲子鉴定，发现我也是被收养的，但我精神力等级很高，能利用我与上层阶级的Alpha联姻，所以他才会一直“宠溺”我。】
【谢春野：你让林文静放心，我可以配合她弄死那个猥琐老头。】
宋葬大受震撼。
接二连三的信息反转让他沉默，他甚至忍不住怀疑，亚瑟王子的真实身份……或许也有可能是谢春野的兄弟。
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太杂，宋葬发现自己脑子都快冒烟了。
他被殷臣牵着，游魂般回到了家里。
第一军团的A-9级指挥官，在A区的豪华大别墅。
独自占领一座山头，比迟烟的私宅还要显得宽敞。
灿烂盛放的红白玫瑰漫山遍野，蔷薇属的攀援灌木幽绿欲滴，遮挡了周边所有视野，全屋定制，私密度极高。
但问题在于，A区土地不能随意买卖。有能力打破土地限购令的，可不是殷臣这种出身中产的普通Alpha。
这一处豪宅，实际算是大公主亲自赠送给属下的别墅。
宋葬在柔软如云的沙发上躺了半分钟，突然蓦地坐起身，洗了个冷水脸。
他实在不太放心大公主的赠礼，决定以毒攻毒。
解除信号屏蔽，呼唤出AI小星，让它扫描是否有可疑信号和电子设备。
“宋先生，小星对您还是有用的，那就够了。”
少年可怜地低声说着，茶气冲天。
宋葬：……
虽然他非常无语，但也不得不承认，AI小星确实很有能耐。
它在殷臣名下的大豪宅里，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监听器和隐形摄像头，一共五百多个。
米粒大小的压缩设备，藏在两百平的衣帽间，游泳池的换水口，厨房的洗手池，浴室里的通风扇……宋葬拉着殷臣一个一个查验过去，简直头皮发麻。
如果他没有警惕地率先探查，如果殷臣回家后贸然脱衣服洗澡，那公主随时可以看清殷臣的身体！
“我吃醋了，”宋葬面无表情，“我现在出离愤怒，我要杀了她，然后吊死在你家门口。”
“……嗯，都是我的错。”
殷臣格外好脾气地哄着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曜铁材质的银灰色匕首，塞进宋葬手中。
“什么意思？”
“宋葬，捅我一刀。”
“这不好吧？”
“你吃醋了，想捅我是正常的。”殷臣搂着他，弯起唇角温声解释。
而宋葬攥紧刀柄，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以前每次吃醋的时候，都想捅我一刀，是吧？”
“嗯？只是想想而已。”
第158章 饲养蔷薇计划（18）
“我很喜欢你，我舍不得。”
不等宋葬继续回应，殷臣温热的唇落在他脆弱颈侧，轻蹭着浅吻摩挲，随即陡然变本加厉，将人按倒在沙发靠背上。
殷臣胳膊稍加用力，将宋葬连带着柔软的白云抱枕一起箍着，无论宋葬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他笑意温柔，咬着宋葬滚烫的耳尖：“想跑，就捅我一刀。不想跑，那就配合点，让我亲亲你，心情会好的。”
宋葬当然不想跑。他现在真的很脆弱，没有那种用刀切割恋人身体的兴致。
于是他放软身体，被殷臣死死禁锢在怀里，跟窒息谋杀案似的亲了半天，喘着气许久难以回神。
繁复诡谲的黑金纹理顺着后颈攀援而上，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肆意蔓延，隐隐勾连出一抹晕红。
宋葬彻底被安抚好了，血红瞳眸里泪光流转，心情却非常安逸。
殷臣不容拒绝的吻，就像一个只对他生效的超级充电宝，让宋葬可以维持冷静……至少半个小时。
趁着现在的自己还没再次发癫，宋葬冷静地撕开殷臣的衬衫，冷静地将手贴上紧致腹肌，冷静地单手打开植入光脑，重新联系AI小星。
遍布别墅的无线监视器和摄像头，看似恐怖瘆人，实则对大公主而言，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宋葬完全可以借此进行反追踪调查，追着信号一路追根溯源，找出另一头接收影像音频的设备，直接定位到对方详细的坐标位置，以及联网设备所登记的个人信息。
他本就擅长这些，有AI小星的帮助就更轻松了。
小星看起来很生气，比宋葬还要痛恨这些“可能窥探宋葬裸体”的东西，闭着嘴气呼呼提升至最高级的运算功率，数秒内就追踪到了具体的接收设备与影像储存数据库。
监控的登记信息，是首都大学信息部。没有具体人名，无法追究责任。
但问题在于，这些设备的地址根本不在首都，而是一颗位于A区的偏远星球——冰山。
大公主在那颗星球上购买了80%的私人土地，也就代表着冰山是她的地盘，她几乎拥有百分之百的政治管辖权，还可以无限期停放大量重型火力武器，作为一种自保机制。
只要她不将武器带离冰山星球的卫星范围，一切都是合法合规。
身为一名有钱又有权的Alpha，生活就是如此滋润、安全而平平无奇。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两人独自前往，行动非常方便，互相配合也有默契，可以隐藏身形。
劝说凯瑟琳·珀西，让她首肯通过调兵权限，直接带着第一军团打上门去，进行顶级的碾压式打击。
如果无视殷臣这人的变态实力，后者显然才是玩家们应该选择的道路，哪怕这样做比较麻烦，还会牵扯出一系列政治上的手续问题。
但是安全。
有大型战舰顶在前头，就算冰山上危机重重，出现野月季那样的巨大化形态Boss，也不至于意外被碾成肉泥、吞吃如腹。
“要叫上迟烟姐他们一起吗？”
宋葬知道自己很冷静，所以他不信任自己的判断，主动向殷臣咨询看法。
帝国的空间传送技术很发达，只需500星币，就能让小型船舰在A区的几大星域内往返传送。
“你知道的，我喜欢独自行动。”
而殷臣扯了扯本就微敞的衬衫，轻声说着，露出大片冷白而轮廓鲜明的胸腹线条。
他姿态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漂亮的人鱼线一点一点没入小腹深处，被紧紧包裹的军制长裤遮掩，隐秘而勾人探寻。
宋葬眸光稍凝，贴在腹肌的手不禁向腰后探去，触碰殷臣那无人知晓的浅浅腰窝。
掌下紧致温热的光滑肌理，随之悄然战栗。
除了他，世上再没有第二人碰过殷臣的腰窝。
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殷臣有点怕被碰到那处。
殷臣狭长的凤眸幽光流转，冷白侧颈氤氲着蔷薇般的晕红，勾唇问他：“□□成功吗？”
“很成功。我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都行。”
宋葬嗅着空气中愈渐浓郁的玫瑰香气，瞳眸猩红，冷静回答。
就这样决定了，殷臣想要双人行动，接下来必须双人行动。
张涛熊留下的非法改装飞船，在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它拥有最顶级的隐形涂装，完全可以避开扫描雷达的深入探查，只需花费500星币的过路费，便可直接传送到冰山星所处的螟蛉星系。
而且这艘改装飞船的火力储备非常充足，马力全开时，可以碾压比它大出几倍的军用战舰。
若是让宋葬单独应对它，都有可能被集火打晕过去。
说到底，张涛熊会死得那么迅速凄惨，还是他太过轻敌了，一开始就没把宋葬放在眼里。
若真让他开着飞船降临垃圾星，肆无忌惮地疯狂扫射一通，那宋葬也只有暂时跑路的份。至于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宋葬的囊中之物，一艘完美的代步工具。
大致计划已经定下，随时可以出发。
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先处理……愈演愈烈的易感期问题。
被诱惑成功的宋葬，冷静地与殷臣在沙发上快活了一场。
他像只饿昏头的小狼崽，咬着殷臣破破烂烂的后颈不放，大肆注入自己怪异诡谲的信息素，想要打下终身标记。
可Alpha有生理限制，本就无法为彼此做出任何标记。
所以当欢愉结束之后，后遗症反而变得来势汹汹。
宋葬更加脆弱了。
在浴缸里抱着殷臣，一边帮他打泡泡一边流眼泪。
穿好睡衣躺在床上，发现殷臣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躺着陪他，他就抱着殷臣的枕头继续流眼泪。
殷臣都不敢说话了。
因为他一出声，宋葬就哭得更凶，甚至还想流着泪帮殷臣上药，遮掩他后颈的斑驳伤痕。
于是殷臣默默打开医疗箱，给自己贴了双份的抑制贴。
据说两个Alpha在一起呆得太久，易感期的频率周期也会逐渐同步。
万一他俩同时进入脆弱的感性状态……
那就真完蛋了。
殷臣再次打开生理书，将易感期科普知识抄录了一份，贴在床头柜上。以免他自己也发神经时，宋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你的Alpha现在很脆弱，容易胡思乱想，需要大量的安慰与关爱，温柔而真挚的爱哄。你要像对待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与他亲密接触，满足他的幼稚占有欲。】
【身为可靠的Omega伴侣，你还要准备几件自己的贴身衣物，放在Alpha可以找到的地方。这样一来，即便你与Alpha短暂分离，也可以为他提供充足的信息素安抚。】
【让你的Alpha多多接触你的腺体吧，如果咬伤太重，你可以温声制止，并在伤口处涂抹少量银河生长因子，抚平疼痛。在易感期内委屈一下自己，他会对你更加依赖和愧疚，加倍补偿你带给他的温柔。】
养小孩真不容易。
殷臣看得暴躁头疼，也不由感到庆幸。
幸亏，他率先认识了成年版的宋葬。
否则他会忍不住把这死小孩给掐晕过去。
就在殷臣忙于学习知识的同时，宋葬的作乱仍未停止。
宋葬把两百平衣帽间的柜门全部拆了，将殷臣的贴身衣物尽数扒拉出来，在床上搭成一个极其平衡而完美的圆形小窝。
由于太过完美，殷臣甚至无法上床，无法踏进窝里，只能沉默地站在圆圈外，与藏在巢穴中的宋葬幽幽对视。
“我本人就在这里，你折腾我的衣服做什么？”他忍不住质问。
宋葬委屈：“我没有安全感，你不懂的。”
殷臣揉着眉心：“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让你拥有最纯粹的我，”宋葬垂泪，“现在的我，脏兮兮的。”
“……什么意思？”说真的，殷臣完全听不懂。
“我的脑袋里住着一个AI，好恐怖，好难受，”宋葬眼尾红红，“开颅手术什么时候才能做？”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问题。那没事了。
隔着层层叠叠的衣物，殷臣伸长手臂扣着宋葬的脑袋，揉了揉，温柔解释：“我预定了一些特殊的医疗设备，很快就能空运过来。我保证，AI小星的问题能在今天解决。”
经过与迟烟的信息交换，殷臣很有把握，对接下来的手术胸有成足。
“我会不会有一个很难看的脑袋？”宋葬依然不安，“做开颅手术要剃头发的，万一你把我的脑袋切丑了，怎么办？”
“那你也砍我，”殷臣挑起他的下巴，捏了捏，“用我的刀砍，切割颅骨很方便，你砍得多丑都可以。我不生气。”
殷臣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是这样设想的，有理有据。
而宋葬心脏怦怦跳，微妙地为此感到兴奋，简直爱死他这幅样子了。
用轻描淡写的态度，平静说出一连串扭曲变态的恐怖言论，自己却不认为有任何问题。
因为殷臣真的可以实现，他说过的、要做到的一切。
安全感满满的，快溢出来了。
宋葬不再心慌，从自己搭建的堡垒侧面，挖开一条小通道，邀请殷臣躺进来睡觉。
殷臣提前定制的手术设备，在晚饭之前终于姗姗来迟、抵达别墅。
白天直播结婚登记的时候，有关殷臣的私密信息，被匿名人士泄露在暗网之上。
这件事AI小星检测到了，却压根没有提醒宋葬，而殷臣也完全不在意。已经泄露了，那就没有遮掩的必要。
当信息被人搬运到合法的星际网络中时，智能检测系统就会自动秒删，但这不影响有心之人深入探查。
自动送货无人机的行程，也因此出现了几个小时的延迟。包裹完好，内容物未被拆开查看，但无人机的引擎和桨叶上，绑了四五个蓄势待发的微型触发式电磁炮。
从电磁炮原理来分析，只要殷臣与运输包裹产生任何接触的颤动，他就会100%被直接炸上百米高空，不死也残。
如果换成别的玩家，恐怕真要废些脑筋才能逃过这次危机。
但殷臣只是徒手拆了下来，确认收货，拍照，将这些小机关一个个塞进口袋，毫发无损。
感谢敌人免费赠送的无追踪序列·高火力弹药，非法市场上售卖的价格不菲呢，他正好需要。
殷臣心情不错，将定制的手术用具、扫描仪与无菌操作台拆开，在新开辟的手术室中依次摆放整齐。
更换罩袍，洗手三遍，认真消毒。
在给宋葬做开颅手术之前，殷臣要先给自己做一次手术，试试水。
他对自己剩下的半截腺体早有意见，也是时候把它彻底切掉了。
腺体切除手术，在蔷薇帝国里的规格属于超高风险，并发症、后遗症数不胜数，需要经过严格的身体评估、资产调查和性格测试，完美符合量表标准，医生才能有权进行手术。
如果手术前后的其中一环出现意外，导致帝国丧失了优秀的Alpha和Omega，整家医院都要承受高额罚款与法律责任。
这么麻烦，倒不如自己在家里切掉算了。
宋葬知晓内情，只咬紧唇、戴着口罩坐在旁边，没有阻止殷臣的疯狂行为。他喜欢这股丝绒般华丽古典的老玫瑰香，但他同样喜欢殷臣自带的薄荷味道，熟悉又令人安心。
虽然那股味道，实际上来源于……殷臣不为人知的薄荷糖上瘾现象。其实他兜里总会偷偷揣着几颗。
当然，宋葬现在还是很看不惯殷臣的。这个态度散漫的家伙，居然连手套都不戴，只拎着一枚锋利至极的银白小刀片，反手就狠狠剜入了后颈深处。
看见宋葬一脸紧张，险些忘了该如何呼吸，殷臣漫不经心地勾唇安抚：“放心，没有腺体了，你也可以把信息素注入我的身体，随便切个口子就行。”
这才不是重点！宋葬深呼吸，拒绝与他交流这种变态话题，以免殷臣还真兴奋了起来。
滚烫鲜血沿着冷白指尖蜿蜒滑落，一滴一滴流入在无菌玻璃瓶中。
殷臣用棉签取走少量血迹，蘸取几种特殊的显色药剂，封存入薄薄的玻璃片里。这都是需要培养观察的样本，殷臣玩得不亦乐乎。
而血淋淋的腺体则被即刻密封，送入扫描设备中进行自动化深度化验。
这是一场无比简单的小手术，殷臣几乎没有感到丝毫异常和不适。他洗了个手，取出一枚大号无菌棉球，让它吸满酒精变得鼓胀，直接塞进后颈的伤口深处塞着，止血消毒。
如此简单粗暴的动作，让宋葬看得心惊肉跳。
扫描仪器的结果出来得很快，没有检测出病变组织，也没有高危型细菌病毒，被智能医生判断为【无风险】腺体组织。
但殷臣却不这么想，看着悬浮屏幕里的高清扫描片，一点一点放大，若有所思地眯起凤眸。
“左上角C-2格，那里有个小白点，殷臣。”
宋葬比他还要专注，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的细节。
那个犹如扫描失帧的细小白点，比蚂蚁的体型还要袖珍一些。殷臣在扫描片上确定了具体位置，终于舍得戴上手套，取出自己的半截腺体。
他将这块血淋淋的软骨一刀一刀均匀摊开，用指腹摩挲碾平，仔细寻找……果然在腺体里发现了那很不寻常的白点。
“看起来一颗植物的种子。”殷臣将它小心地夹出来，二次检验。
AI扫描表示，这是古蔷薇——朱墨双辉的原始花种。种子已经抽丝发芽，发出的细芽畸形内陷，唯独末端与皮肉相接。
这颗种子的生长年岁，竟有五十多年，比殷臣的角色年纪还大。
两人霎时间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答案居然如此简单，殷臣的腺体里，居然种着一颗蔷薇花种。
这种不可思议的解剖学案例，在帝国医学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说出去恐怕也会被当成疯子。
教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人类所拥有的AO腺体，来自于漫长星际探索时的生态环境变化，以及千万年生死存亡间，为延续人类火种而产生的身体进阶。
这样完美、可歌可泣的进化产物，怎么可能是由植物种植而来的呢？
殷臣看向手术室外，某只焦虑徘徊的小腊肠犬，不由勾唇：“看来它和我是一个物种，这小玩意也挺可爱的。”
“哟哟哟，之前是谁说自己讨厌狗的？”宋葬抱起手臂，阴阳怪气。
“没有讨厌，”殷臣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葬一眼，把无菌医疗包推到他手上，“帮我缝合，我知道你喜欢。”
“……好的宝宝。”
宋葬被拿捏了，他确实喜欢。
他用镊子将棉球缓慢夹出，隔着橡胶手套，碰了碰殷臣深可见骨的后颈伤口。深呼吸，平复兴奋情绪。
缝合这样一具血肉肌理堪称完美的皮囊，是视觉与触觉的极致享受。宋葬幸福得飘飘欲仙。
他以前没有那么变态的，真的。
都怪殷臣变态，所以让他也成为了变态。这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
两人一边“甜蜜调情”，一边聊起正事。
这次意外发现的蔷薇花种，让隐藏在世界设定之下的疑云，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们思路自然而然调转方向，集中在副本名称上。
饲养蔷薇计划，到底是在饲养什么样的蔷薇？
话说回来，这又是谁提出的计划？
如果殷臣的腺体被意外改装过、植入花种，那么大公主的所有属下都非常可疑，他们或许也同样被暗中改造过，强行人为地提升了精神力等级，乃至于芳香信息素对异性的吸引。
更可怕的是，可能有某些人或某个组织……会利用权势收割旁人的腺体，用无辜者的血肉实验种花？
值得记录的疑点有很多，他俩现在暂时没空深入追究，不如尽数发给迟烟帮忙调查。
二公主虽然在民间的呼声不高，但她是公主。只要皇帝和总统不发话，她就可以在菲奥娜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
至于现在，宋葬乖巧地闭好眼睛，躺在殷臣定制的手术台上。
练手没问题，开颅手术正式启动。三只圆溜溜的医疗机器人，来回巡逻在宋葬身边，负责为殷臣打下手。
刺眼大灯在头顶亮起，麻药被缓缓注入静脉的冰凉感格外显著，宋葬忍不住歪头找殷臣说话：“你说，我会不会也在手术时倒大霉，遭遇和蓝宝石皇后一样的事情？”
“……看在你易感期的份上，不和你计较。”殷臣冷冷开口。
宋葬悄然挑眉，忽地发现殷臣的态度有点奇怪。
他知道殷臣对他的状态波动有所包容，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殷臣才不是“不和你计较”的性格。
易感期又能怎么样？宋葬了解殷臣的性格，殷臣特别讨厌听到他说不吉利的揣测，每次都非常容易生气。
这种仅限于副本设定里的易感期，不会成为避开矛盾的免死金牌。
就算宋葬现在是个癌症患者，说了殷臣非常不爱听的话，殷臣也会直接停下手头要事，阴森森地掐着他脖子揉捻，非要和他计较计较。
可此时此刻，殷臣居然没有挑起任何争论，轻飘飘带过了话题。
这只能说明……殷臣还有更急迫想做的事情，他一点不想继续耽误时间。
强效麻醉已经入体循环，宋葬静下心来，开始思考这次开颅手术究竟有何意义，思考殷臣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肢解分尸？下蛊控制？
恶意破坏他的大脑组织，把他变成玩偶般乖巧听话的漂亮傻子？
听起来都色色的……令宋葬感到诡异的期待。
他昏昏沉沉幻想着各种不合时宜的场面，想要就此睡去，做个美梦，但很可惜没能成功。
由于宋葬的抗性实在太强了，区区注射全麻，实在无法让他睡死过去。
麻醉可以消除他的痛感，但难以屏蔽他的感知。
殷臣在他脑袋上做的每一件事，对宋葬而言都无比清晰。
他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小块，湿湿滑滑的药膏与消毒水，顺着温热指腹落在后脑皮肤上，触感颇为微妙。
冰凉的曜铁手术刀过于锐利，他听见殷臣手腕轻轻一转，颅骨就被顺势切割而开。
陡然降临的死亡威胁，彻底萦绕在宋葬周身。
可他眼皮愈发沉重，掀不开，手也抬不起来，唯独听觉依旧无比敏锐。
耳边传来滑腻湿漉的泥泞响动，是刀尖与脑膜的碰撞。
基础抗性数值，在系统界面有规律地闪烁起来，让宋葬更想睡觉了，但还是无法彻底休眠。
不知过了多久，沾满血水脑液的手术刀，被随意放回操作台上，发出“铛”的一声。
紧接着，另一种格外湿润软弹的陌生物体，悄然笼罩宋葬的大脑，一寸一寸紧贴皮层，肆意扩展，温柔地包裹覆盖着半个脑仁。
密密麻麻的蠕动吸盘一张一合，带来奇异酥痒的吮吸感，被撕扯啃食的恐怖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吃他的脑子。
不，不……
殷臣在吃他的脑子。
睡眼朦胧的宋葬被直接吓醒了，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但他的身体早已在麻醉中软而僵硬，根本无法被大脑支配。
殷臣什么时候有触手的？
那是触手吧？
他看不到，也碰不到，只能听见不断舔舐、揉弄与吮吸的怪诞声音从颅脑后方蔓延，与颅骨形成细密的震颤共鸣。
跌宕起伏的情绪将宋葬拽入漩涡深处，漆黑暗沉的视野里闪过一片怪异画面。
强光之下的无边黑暗，半透明的诡谲果冻状生物，形态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描述体型，因为它随时在改变、再生和溶解，内腔流转着五光十色的汁液与光影。
数百只漂亮的剔透眼珠镶嵌在软弹果冻中，触手一侧有细细的绒毛，可以直接探入大脑最深层的褶皱。
宋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殷臣。
所以，殷臣也可以是一团奇奇怪怪的多眼果冻章鱼，未免太……太可爱了……
青白火焰炙烤着他的脑组织，散发出滋滋作响的油香，宋葬呼吸困难，甚至有点过度兴奋。
他看着自己的精神海被粗暴捅穿，一只漂亮的触手探了进来。
宋葬的第一反应也很粗暴——弄断它，留下它，作为纪念。
游走在脑内的无色精神力，忍受着怪物的肆意骚扰，偷偷凝聚成一支微不可察的箭矢。
瞄准触手的滑腻腔壁，绷紧，发射，在精神海里轰然奏响一曲自杀式的恐怖攻击。
势不可挡的强悍威势从箭矢中迸射开来，将宋葬体外的空气也掀起惊天巨浪。
触手没有过多反抗，蜷着依附在精神海界限模糊的腔壁间，就这样被贯穿一次，两次……硬生生撕扯成两半，颤抖着瘫软下来，绒毛簌簌洒落，布满残破可怜的湿润空洞。
粉色的血犹如一颗颗液态珍珠，泛着朦胧的猩红莹光，从触手蠕动断裂的肌理深处汩汩淌出，滴落在宋葬的大脑之内。
【你吸收了？？？的血液，抗性-10】
【抗性-20】
【抗性-30】
宋葬：……
什么意思，他只不过是想抢走一截触手而已，居然还会减他一大堆基础属性，殷臣怎么这么坏！
他不服，他想造反。
悲愤交加的心情才刚一出现，蓝色的系统光屏再次浮出表面。
【警告：显示错误！】
【错误代码029复现失败——系统数据重新调试中——调试成功！】
【你吸收了？？？的血液，抗性+10】
【你吸收了？？？的生命，生命+10】
第159章 饲养蔷薇计划（19）
他吸收了殷臣的生命？
宋葬心中一惊，挣扎着试图开口拒绝，但殷臣早已预料到宋葬的反对意见，并迅速予以驳回。
提前定制的超级强效麻醉面罩，蓦地盖在宋葬脸上，静脉血管里再次流入大股大股冰凉液体，强烈的困倦感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将他吞没。
宋葬无法抗拒，又被源源不断的系统通知骚扰得头晕眼花，终究还是无奈地放弃抵抗，彻底陷入安稳睡眠。
再挣扎下去也没用，他怕殷臣继续加量，直接把他给毒成傻子。
殷臣被逼急了，绝对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
……
再醒来时，宋葬神清气爽。
他躺在一大叠堆积如山的衣服里，身下床垫柔软如云，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右手食指指尖，贴着金属质感的心跳监控器。这薄薄小铁片在体温传递中变得温热，显然已经被宋葬佩戴许久。
淡淡的老玫瑰香萦绕在鼻尖，令宋葬刚睁眼时的浅淡不安，也随之迅速退却。
是殷臣的味道，殷臣的衣服……但好像不是殷臣的床。
扒拉开小山般高耸的衣服堆，宋葬支着床垫坐起身来，发现天花板和墙面皆是熟悉的冷冻银灰色，他还隐约听见了微不可察的引擎震动声。
官方飞行器的静音效果，堪称登峰造极，而此时此刻，船舱最底层的动力室里，传来了足以让宋葬听见的杂音。
这必然是一艘私人改装产物。
没错，前一秒宋葬还在非法手术中与麻醉挣扎，下一秒再睁开眼，他居然已经身处于张涛熊的非法改装飞船之上，距离A区首都，有近乎数亿公里之遥。
殷臣咬着薄荷糖坐在床边，漫不经心看着飞船自带的盗版虫族电影。
瞧见宋葬的动静，殷臣懒洋洋地摸摸口袋，扔了一颗甜橙味硬糖给他。
糖纸入口即化，清爽提神的橙香在嘴里迸发，硬糖夹心溢出新鲜果液。
宋葬满意地漾出笑容，含混道：“特别好吃，下次还要给我带几颗。”
“行，你饿不饿？”
殷臣捏起宋葬的手腕，拆下那枚轻薄款的检测器，语气似乎有些微妙：“隔壁房间有吃的，随便你选。”
宋葬茫然地眨了眨眼，反手与殷臣十指相扣，借力起身离开床榻，直接跨坐在他腿上：“一起去。”
殷臣没有拒绝，单手托住宋葬的屁股轻松起身，还不着痕迹地捏了几下。
感应舱门自动敞开，一片金光灿灿闪瞎了宋葬的眼睛。
餐厅里的杂物满满当当，连殷臣都险些走不动道。
堆积如山的各色宝石、金条，限量款的蔷薇花纹金币，两麻袋走私的黑钢和粗炼曜铁……恒温餐桌上，摆放着宋葬几乎不认识的食物，香气扑鼻。
不知名异兽的繁复菱形条纹后腿肉，诡谲精致的食人花布丁，梅子色酱烤面包，以及某种飞行鱼类的焗眼珠子。
那眼珠几乎比宋葬的拳头还大，眼白被炙烤得滋滋作响，流淌出奶油状的黏稠汁液，弥漫出芝士黄油的芳香，而瞳仁则在高温中由黑变粉，像极了粉嫩的香煎三文鱼肉。
宋葬看得目不暇接，咕咕叫唤的胃部也变得迟疑。
他确实饿了，但看着这些离奇的食物种类，他又不太敢饿。
回头看一眼偷偷吃他豆腐的殷臣，宋葬幽然开口：“殷臣，你抢了哪家土匪的山头？”
“是你抢的。”
“……啊？”
殷臣面无表情：“你从全麻状态苏醒之后，变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土匪头子，我不想配合你，你就要欺负我。”
“我怎么可能欺负你，你欺负我还差不多！”宋葬不敢置信。
“你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裤子脱了，非要用我的皮带捆住我的手，和我玩少爷与书童的戏码。宋葬，你可真爱演。”
殷臣面无表情，继续一字不改地吐槽。
听着殷臣看似淡然、实则隐隐崩溃的控诉，宋葬终于得知了自己在麻醉作用下，放飞自我、丧心病狂的操作。
当宋葬玩够了世家少爷的戏码之后，居然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剧情。
被抄家流放，暗中筹谋造反大计，带着貌美书童一路招兵买马，成为打家劫舍的凶蛮土匪头子。
此时的飞船，已经顺利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坐标位于A区边缘，治安稍差，星球设施也较为荒凉，就像繁华京城边缘被无视的郊区。
于是宋葬决定，立刻实践自己成为抢劫犯的理想。
他没抢贫穷星球上的普通人，而是支使着殷臣绕路突袭，狠狠抢了几个路过的星盗。
真的只是路过。
人家星盗只是把船只停泊在无人区域，安分守己过日子，今天压根没想闹事，结果却被宋葬和殷臣联手抢光了财产积蓄，拆了武器炮弹，打包带走所有花里胡哨的改装武器，险些连裤衩都保不住。
溯源达成，宋葬满意地缠着殷臣一顿猛亲，把人嘴唇都亲破皮了，这才惬意餍足地再次沉沉睡去。
抢回来的破烂，被殷臣随手扔在飞船舱底，剩下的珠宝和星盗特供“野味”美食，倒是可以留着玩玩。
“……天啊，我好邪恶。”宋葬心情复杂，甚至有点小骄傲。
殷臣颔首肯定，幽幽冷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坏人。你总想证明你不是，但其实你最喜欢看我被欺负的样子，简直心如蛇蝎。”
“我错了嘛……”宋葬在他怀里扭了扭，软声道完歉，还想倒打一耙，“可是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异食癖，偷偷吃我脑子，你也居心叵测！”
殷臣怔了一下，薄唇微动，但没说话，也没有试图辩解。
宋葬还是很庆幸的，殷臣有自己的傲气，即便他有想隐瞒的事，但至少从不屑于捏造谎言。
于是见殷臣反应不对，宋葬赶紧趁热打铁，继续盯着他的眸子追问：“我怀疑你不是第一次吃我脑子了，从幸福小区开始到现在，我失忆过几次？
“快点说实话，不然我就闯进你的章鱼身体里，吊死在你的心脏旁边。”
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威胁话术……殷臣唇角微抽，无奈地回答：“加上今天麻醉失忆，一共也只有两次。”
“所以你为什么吃我脑子？”宋葬审视般眯起眼睛，“把我的记忆啃掉了，对你有好处吗？”
殷臣沉默片刻：“既然你已经想起了片段画面，那就说明你的大脑功能健全，仍储存着曾经收录的记忆。自己继续慢慢想。我动你的脑子，也是在帮你。”
宋葬也沉默了，听殷臣一本正经的解释，只感觉哭笑不得。
正常人想都不敢想，原来吃掉别人的少量脑组织，居然也能被称作一种【帮助】的方式。
当然，殷臣吃都吃了，宋葬也没必要揪着这一点继续争吵。
毕竟他们现在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例如开颅手术的本来目标——解决AI小星。
这个过于鲜活的人工智能，被殷臣连带着脑组织一起剥离出来，送去解析化验。
殷臣的设想没有出错，这果然是来自虫族的脑机生物黑科技。
相比起蔷薇帝国使用的皮下植入芯片，还有混乱的出生档案登记管理，虫族社会的科技更加发达，程序执行显然更加严格而井井有条。
当人类还在探索脆弱敏感的精神海、小心翼翼利用身体末梢神经作为虚拟网络的桥梁之时，虫族已经正式启用了浑然天成的脑机接口。
在虫族幼崽从蛋中孵化之前，便会被送入工厂医院中，集体进行脑机植入培育。自带虫纹的稀有雄虫蛋，将会得到更为温柔的待遇。
顺利破壳而出的幼崽们大脑已经初步成熟，他们脑内神经网络的发育数据，将会被尽数投喂给伴生AI，让人工智能也随之形成适配的拟态逻辑网络。
这代表他们可以免费上网，在网络信号范围内随时用意念沟通，脑组织几乎天生就和虫族的拟态网匹配在一起。
而脑机里与生俱来的专属人工智能，预先设计的算法也很特殊。
除了拟态网提前投喂的数据以外，它们还将会陪伴大脑的主人一起生活、共同成长，可以从懵懂的初生体开始学习，不断进步改良，形成自己的思考方式，完美满足不同个体的服务需求。
尤其是体格强韧、生命力旺盛的雌虫，根本不需要父母贴身教养。拟态网功能强大，会按照年龄段区分，针对幼崽投放许多内容，囊括虫族全科的教育知识。
通过这种神奇又便捷的科技手段，能确保每只虫子都能完成“基因传承”。
哪怕他们出生时便被抛弃，在荒废星球上流离失所，也会顺利成长为虫族可用的一份子。
很显然，AI小星就是宋葬这个虫族混血的伴生工具。
但问题来了，蔷薇帝国的星际网络，是官方独占唯一合法平台，早就将拟态网的信号彻底屏蔽了。
除非掌握特殊的上网技巧，抑或是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差，否则别说玩家，就连从小在帝国长大的虫族土著，也无法轻松探查到自己的大脑拥有另一套上网系统。
所以在最开始，宋葬他们还真没想到这种可能。
线索是一环连一环的，在小矿星军营里伪装Beta护士的雌虫尸体，被宋葬打包塞进系统空间，扔给殷臣进行处置。
殷臣随手解剖了他的大脑之后，发现虫族拟态的神经网络结构很独特，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双重勾缠形态。大脑内部的神经元被成套复制，紧密粘连，扫描仪都看不出端倪。
神经递质可以携带信息，游走在两层一模一样的神经网络之间，理论上，交流传输畅通无阻。
可惜，当时宋葬带回给他的只是一具尸体，大脑组织早已失去活性，殷臣无法直接观测、实验双重神经元的特殊功能，先前也仅仅是有所怀疑。
直到他们来了A区，与迟烟碰面交流，殷臣借用了公主的浏览权限，查阅拟态网的信息，又从蓝宝石皇后的悲剧中得知宋葬身世……事情才变得更加明朗。
身为人类和虫族的混血，无论宋葬是胎生还是卵生，他被以如此暴力血腥的方式强行带走，就说明他是值得培养的，被植入脑机系统的概率极高。
但宋葬为何会被放置在垃圾星上，以孤儿的身份自生自灭，还是个未解之谜。
当殷臣解释完虫族的网络体系时，宋葬已经吃了三大块抢劫而来的布丁。
软软弹弹的摇晃布丁被挖开嫩滑身体，溢出汁水横流的梅子色酱液。
布丁里是酸甜口味的果酒夹心，酒精度数极高，星盗特供版本，据说设计灵感来源于Omega柔软的腺体，有点恶俗，口感却格外美妙。
他挖了一大勺，喂进殷臣口中，歪头问：“那AI小星在什么地方，它还活着吗？”
殷臣抢走宋葬的勺子，摸摸他脑袋，漫不经心道：“我切了一块你用不上的脑组织，把它留存在湿热密闭的环境里继续培育。
“如果脑组织培育成功，拟态网的系统可以自动连接，你把AI当成外用蓝牙就行，安全可靠。”
“好厉害……缸中之脑？殷臣你也太牛了，科学怪人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
宋葬心有余悸地说着，抬手碰了碰后脑勺。
在星盗飞船上醒来之后，宋葬发现他被剃掉的头发又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方式……比较特别。
殷臣考虑得太过周到，提前预定了最纤细的医疗隐形缝合线，将宋葬的头发收集起来，一根根缝回颅骨切片的皮肤之上。
随后他把这块骨头重新消毒，完美地安装回宋葬的后脑，用钉枪牢牢固定了边角。
现在宋葬的脑袋堪称凶器，打满曜铁钢钉，当作篮球用力投掷出去，恐怕能造成十人以上的穿透伤害。
“算是小型缸中之脑，还在封闭培育中，成功了我就给你试试。
“还有，最近你不能再用电磁充能枪，会对伤口愈合速度产生不利影响。”
殷臣说着，从系统空间中召出那把【坚硬】的银刀，反手扔进宋葬怀里。
锐利银刀的握把之处，裹着柔软的绝缘材料，有殷臣提前处理的阻电涂层，安全可靠。
宋葬感动咬唇：“老公……”
“……别乱喊，”殷臣动作一顿，深呼吸，“这把刀先给你用，走吧，到站了。”
“到站了？”
宋葬扭头看向玻璃窗外。
巡航轨迹鬼鬼祟祟、避开一切雷达探测的改装飞船，终于顺利抵达A区-螟蛉星域。
螟蛉星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
所谓螟蛉之称，最早始于诗经记载，也叫双带夜蛾，是昼伏夜出的田间害虫。幼虫时期呈嫩绿色，与新鲜绿叶融为一体，成虫时拥有遮掩身形的翅膀，色泽犹如金黄麦浪。
害虫总会困扰农民，但这般擅长拟态的螟蛉，也有克星。
有一类胡蜂酷爱寻找螟蛉的幼虫，悄然扎开幼虫嫩绿的身体，在其体内诞下一连串的胡蜂卵。
当蜂卵孵化，螟蛉幼虫便会被萌生的幼蜂撕扯身亡，一身血肉尽数成为幼蜂的食物与养分。
说起来，这还是一个犹如鬼故事般悚然的典故。
站在改装飞船的封闭式甲板上，宋葬举目眺望，看见了一颗美丽的嫩绿色星球，位于星系的核心轴中间，散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刺目青绿。
这就是螟蛉星系的恒星，由于温度不够高，导致周围的几颗星球都不太适合人类生存。
通过加钱大力改造、培育人工臭氧层与恒温地域等高科技手段，倒是可以勉强发展出一片宜居小镇。
但普通的A区居民过惯了安稳日子，可不愿意废这份力气，长途跋涉过来开荒发展。
这也是为什么，位于边缘郊区的土地产权，大多都被攥在钱多得没处花的顶层人手里。
只有他们，可以轻而易举购入大量的“便宜”土地，开设以机器人与人工智能为主核心的无人自动化产业园区。曾经干流水线和苦力活的底层工人，早已不被需要、彻底淘汰，遗弃在C区矿井自生自灭。
大公主也堂而皇之参与了土地购入的项目，全帝国人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飞船绕开嫩绿的恒星光辉，直奔提前预设的坐标而去。
两颗形状残缺的天然卫星，静静环绕着冷色冰山。
从万米高空向下俯视，无边无际的蜿蜒山脉覆满霜雪，犹如一条又一条虬结交缠的白色巨龙，碾压吞噬了这片土地上一切可能出现的生命。
自动巡航系统发出两声温柔的降落提示，通过安全计算，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头，稳稳降落。
【请注意：飞船与预设坐标的距离，约有一千三百米。大直径代步工具无法前进，请问是否需要激活步行导航？】
殷臣挑眉：“激活。”
【导航已激活。舱门将在三十秒内开启，由蔷薇气象岛提供的数据显示，今日冰山星的室外温度为：零下六十六度。大气含氧量：18%-13%。】
【AI浩瀚海提醒您，请储备充足的氧气支援，防寒保暖，避免意外发生。如需紧急撤离，请由船长阁下进行虹膜验证，及时召唤浩瀚海为您保驾护航。】
【您的征途，是遥远的星辰大海！】
话音落下，飞船大门随之缓缓敞开，刺骨冷风陡然席卷而来。
“这AI还挺有用的耶。”
宋葬打了个寒颤，抬手紧紧挽住殷臣的胳膊。
他穿着轻便款的防护服，防护服的防风层内还裹着软乎乎的厚围巾。背包里装了压缩型氧气面罩，两泵即时可用的氧气罐，可谓装备齐全。
倒是殷臣这个逆天的家伙，丝毫不需要保暖措施，差点直接套上一件短袖就出门了，冷白皮肤在几乎致盲的雪山中泛着莹光。
还是宋葬受不了，强行抓着他回来穿了件厚外套，看起来才有点活人的样子。
气温太低，厚重雪层也被冻得坚硬，与靴子摩擦时发出沙石般的粗粝响动。
遵循导航提示一路向前，硬邦邦的雪竟然渐渐变得松软舒适，好似踩着棉花、漫步于虚浮云层。
这不对劲。
有人行动的痕迹，方圆五十米内的雪都太新鲜了，像是不久前才被清扫过，又再次堆积的松垮飞雪。
两人提起警惕，果然看见了意料之外的景象。
宋葬踩到了一只虫子，用吹风机掀开一看，这样的虫子还有十几只，被浅浅埋没在软雪之下，毫无生命体征。
那可不是普通虫子，而是身型约有一人半高的硕大硬壳怪虫，四肢蜷曲着，破损硬壳内凝结着干涸的伤痕，隐约有极为拟人的血肉与脂肪隔层。
是脱离拟态模式的虫族尸体！
宋葬小心翼翼地上前，用银刀划开残破外壳，像白嫩虾肉般附着在壳内的肉|体一览无余。
被埋葬在冷冻层中的尸体，非常难以探查死亡时间，仍维持着新鲜的濒死状态。
森白狰狞的硕大骨翼紧紧缩着，没有一丝生机，与霜雪近乎合二为一。
宋葬喉咙发紧，馋意猛地涌上心头。
有点想吃香煎小羊排，撒上细细的骨翼粉末，浸在滋滋作响的油声中炙烤，滋味鲜极了。
当然，重点不该在放这里。
——冰山很危险。
至少出现过什么危险的存在，能让长期拟态的虫族失去人形，藏入硬壳中拼了命地与其对抗，却还是被贯穿心口、凄惨死去。
从现场稀少的战斗痕迹来看，这十几只虫子的疯狂搏命之举，只为他们的生命延续了五分钟左右。
宋葬心情沉重，拎着刀继续翻动其他尸体，一次一次切开虫子坚硬的外壳，捅穿内里冰冻的僵硬尸块，盯着腹腔部位淌出来的血肉夹心，再次分析死亡时间。
硬壳有一定的恒温与收集氧气的效果，有几具尸体的肠道内脏湿润，勉强留存着零度以上的温热，说明他们才死不久。
这件惨案发生在半天之内，当宋葬发疯去抢劫星盗时，悄然踏上帝国领土的雌虫们，被诡异而恐怖的力量残忍抹杀于冰山星球。
殷臣站在旁边盯着宋葬，一动不动，有点像个正在站岗的保镖。
宋葬自己沉浸式干了一会儿苦力活，才意识到殷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目光，居然一直堂而皇之落在自己身上。
“你干嘛？”于是宋葬瞪了回去。
“我在观察你，做完脑部手术之后的一天内，是否拥有良好的认知能力和肢体协调功能。”殷臣淡定回答。
“哦，那观察结果如何？”
殷臣勾起唇：“我是神医。”
他完全没把死虫子当回事儿，态度闲适。
“……我的易感期，不会也被治好了吧？”
宋葬震惊地发现，除了愈演愈烈的饥饿感，此刻他心头没有任何的脆弱情绪。不等殷臣回答，他再次咄咄追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吃我的脑子？还有，你那个萌萌的粉白果冻形态，又是怎么回事？”
殷臣表情微僵，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道：“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会把我的本体当成萌萌的粉白果冻。”
又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吃脑子的问题。
“情人眼里出西施，”宋葬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软声说，“只要你不劈腿，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完美的怪物宝宝。”
殷臣再次沉默，甚至有点怀疑宋葬的认知能力，到底有没有恢复道正常水平。
他拎起长刀，默默加入到分尸工作中，检查了伤口细节，将虫子们的大脑与翅膀肢解下来，收入系统空间。其余尸块的价值不大，可以暂时遗弃。
周围暂时仍是白茫茫一片，两人商量片刻，决定继续向前探索。
“我查了资料，”殷臣在路上补充，“螟蛉星域，曾经是虫族的地盘，但虫族爆发了分裂动乱时，自顾不暇，螟蛉就被鼎盛时期的蔷薇帝国抢了过来。”
皇帝还故意请教过历史学家，为此处星域取了一个恶意满满、充斥着诅咒的新名字。
从那之后，螟蛉星系彻底属于帝国人类。毕竟低温星球本也不适合雄虫生存，附近又无矿产资源，所以虫族没有选择强抢回来，丢了个脸也无伤大雅。
当然，这也不代表虫子会完全放弃，例如今日所见，他们徘徊、试探的痕迹非常明显，可惜意外死于非命。
这种偷摸的边境摩擦，早已稀松平常。
唯一不寻常的，是尸体身上的贯穿伤口，泛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味。两人一闻就知道，这来自Alpha异常狂暴的信息素。
哪怕在冰山上，凛冽狂风肆虐刮过，残留的气息依然明显。
问题来了，蔷薇帝国没有这么厉害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