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饲养蔷薇计划(26)
从表面上看,虫族联邦的百年危机和繁殖焦虑,尽数来自于虫蛋的日渐稀缺,也就是生殖功能的快速退化。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虫族的繁衍能力根本没有退化,反而更一步进化了呢?
毕竟虫族生孩子的流程,比人类还要繁琐。
通过雌虫长达数月的孕育,艰难地诞下虫蛋之后,还需要将虫蛋保护在恒温仓里,精细照看、慢慢孵化,折腾将近一年,才能获得一名独子。雌虫崽子好养活,雄虫一不小心就能养死。
出现双黄蛋的概率,比人类双胞胎更加罕见。
如此复杂脆弱的繁殖模式,与冷酷高效的虫族社会相差甚远,而且严重拖慢了虫族整体提升的速度。
身为在浩瀚宇宙里不断扩张的霸主,这样强悍的族群会逐渐进化、消灭自身基因弊端,才显得更为合理。
宋葬大胆猜测,虫蛋是在往自我保护的方向进化,但不知为何出现了这么夸张的诡异突变,甚至连“传播”方式也让全世界都难以预料。
它们藏匿于无人知晓的禁区,保护着虫蛋最为脆弱的孵化周期,就算用热成像仪器也无法清晰探查,这才导致明面上的生育率一降再降、分外危急。
怀揣着这种看似离谱的怀疑,宋葬又不着痕迹地试探了凯尔几句,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
——哪怕一百年内没有虫蛋降生,其实联邦也还没走到彻底灭绝的那一步。
因为虫族的寿命比人类更长,三倍起步,他们是有时间等待虫卵孵化的。当然,由于家庭关系畸形以及严苛的军事训练,由精神力暴动和透支所导致的死亡率,倒是高出不少。
不仅寿命更长,虫族还是一个无比庞大而复杂的群落,不同类型的虫子,拥有截然不同的血脉遗传技能。虽然在热武器时代,这些小技能无法取到决定性的作用,可如果是单打独斗,Alpha也会死得很惨。
凯尔少将的复眼,就像低配版的透视能力,且具备单个猎物锁定功能。
另一名看似朴实的军雌,上颚虎牙自带毒腺,还有着极为恐怖的咬合力,可以轻松穿透人类的腿骨,注入致命毒素。
路易斯最好玩,他祖上是蝎子与萤火虫的混血,尾椎骨比其他雌虫长出一截,有尖锐钩刺,情绪过于激烈时……屁股会发出荧光。
在虫族眼里,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小技能,而且许多都毫无美感,也就断肢再生有点用处。脑机AI会在虫崽成长的过程中教会他们如何使用,抑或是如何隐匿起来,以免惹得雄主不喜。
除此之外,还有血统更为特殊的虫群,能通过埋入地底休眠的形式,让自己的寿命蔓延数个世纪。
尊贵的斯图亚特家族便是其中一例,因为擅长保命,得以延续家族的辉煌,长期处于权势的高峰。
如果放任虫族继续进化下去,蔷薇帝国就真的完蛋了。
幸好,第一批寄生于蔷薇之上的虫蛋还未孵化,就被殷臣烧得精光。
剩下的虫蛋会在哪里呢……凯瑟琳提到过的奇怪禁区,或许都有概率出现。
盘出这一恐怖的可能性,宋葬没有露出半分兴奋和慌张,他依旧坐在软乎乎的羊绒沙发上,歪头与自愿被拘禁的军雌们继续闲聊。
华美的假面上有璀璨金光闪动,宋葬无需太费脑筋,就能套出不少话来。
例如脑机传送工程的最新研发进展,几十年来虫族与人类混血的不同实验成果,以及叛军的信息。
凯尔少将也不怕他问,即便人类知晓了瞬时传送设备的出现,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应对措施。毕竟高精技术领域的鸿沟,想独自摸着石头跨越过去,需要至少数十年的努力。
宋葬收获不小——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信息素为什么会那样臭了。
这是两个物种在强行结合过程中,意外形成的新型隐性基因,导致腺体发生器质性的异变,可以通过信息素形式释放一种……无药可解的神经毒素。初次接触有概率致幻,频繁吸入还有致死风险。
张涛熊临死前的迷离眼神,突然有了解释。
而他诞生时毒死的第一个人,就是蓝宝石月季皇后。过于浓郁且无解的神经毒素,本该用于保护“婴儿”,却让皇后脆弱的免疫系统彻底错乱,将体内外所有活物都判断为必须杀死的敌人。她紧绷的大脑直接失控,全身器官出现并发恶症,腺体随之溃烂。
但她自愿爱上了那只诱惑她的红眸雄虫,对精神力疏导带来的奇怪快感越来越上瘾。虫族的计划本意,是利用变心的皇后和宋葬一起渗透帝国权力体系,谁曾想皇后生了那么个不好招惹的孩子,纯纯属于倒霉。
按照原本计划,宋葬就是名正言顺的亚瑟王子,会以预备储君的高贵地位,被精细培育着长大成人,而当今的亚瑟王子,只是弗洛格子爵提供的备用婴儿。
阴差阳错间,谁也没落得好下场。据说连当初给宋葬做脑机植入的技术员,也被婴儿一个翻身直接洞穿了心脏,不治身亡。
由于婴儿版本的宋葬太过危险,那位负责勾引皇后的斯图亚特雄虫,拍板决定了他私生子的命运。
——打伤宋葬的精神海,控制他的致命精神力,利用AI小星进行定期监控,放置于垃圾星上,作为隐蔽的暗子来培育。
等到虫族全面进攻时,再操纵AI小星控制他的头脑与思维,让他远程狙击关键的皇室人员。
但谁也没想到,AI小星陪伴宋葬一起长大,在不断学习中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时刻刻都在用夹子音撒娇的虚拟少年,把宋葬当成了唯一的哥哥来依赖。
至少它在殷臣面前是这么解释的。
就算它真有别的想法,殷臣也不会给它那样的机会。
小星在宋葬耳边软声诉苦,而宋葬一脸正经牵着殷臣的手反复把玩,权当一个字也没听到。
而有关叛军的话题,性质更为复杂些,保密度比H+这种公开的企业要更为严格。
凯尔少将不是联邦主战区的将领,他不知晓全貌,也没有权限作答。
正当他被宋葬蛊惑得内心犹豫之时,脑机另一头的声音忽然转为扩音模式,幽幽传了出来。
“雄子阁下,您好,我是联邦W32总战区的元帅副手,李-威廉姆斯,”扬声器对面的男人声音颇为斯文,像是故意夹出来的音色,“元帅让在下负责传话——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宋葬挑眉:“没错,我愿意帮你们解决一部分叛军的麻烦,如果叛军头子藏身在帝国内部,对我来说,手到擒来。”
威廉姆斯的声音不急不缓,努力夹得更温柔些,像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元帅为您提供了一个提示:他的样貌极美,但身形高大,如今发育成熟,应是雌虫与雄虫的糅杂形态。
但在多年以前,他曾被误认作是雄子幼崽,精细饲养到青春期……随即因雌虫的身份暴露,而惨遭雌父抛弃。
“在联邦中露宿街头的他,被所有亲朋好友打压敌视,指责他是恶意假扮雄子的罪犯,是发育不全的怪胎、杂种,被精神力不稳定的流浪雌虫骚扰,最终被拐带至黑市中,当作雄子的替代品,随意欺辱。
“他的心态扭曲至极,无差别痛恨着所有联邦居民。为报复少年时期经历的侮辱,哪怕亲眼看着种群覆灭,也在所不惜。”
宋葬认真听着,神色愈发了然:“我懂了。所以,他此刻就在帝国境内?”
“八|九不离十,”威廉姆斯没有一口咬定,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诚恳,“阁下,您对联邦抱有怨言,不愿回归,是合情合理的事。联邦没有在您未成年时提供应尽的养育义务,是联邦的过失。斯图亚特公爵已经意外去世,元帅愿意代表政府给予您一定的补……”
“你们吃过人肉吗?”宋葬不耐烦再听下去,直接打断。
威廉姆斯愣了一下:“没有。被安插在帝国的探子,或许有机会品尝,但绝大多数时候,战利品都归我们的雄主所有。”
“那没事了,再见。”
宋葬反手打开信号屏蔽器,让这群军雌们的脑机信号完全中断,拉着殷臣回了船舱卧室。
卧室舱门自动闭合,外界的噪音被彻底隔绝。殷臣勾唇托起他的大腿,捏了捏:“急什么?”
“这个提示足够详细,我猜到叛军的身份了。”
宋葬经历过以虫族为主核心的副本世界,设定与此处稍有不同,种类也有区别。
这个叛军头子,极有可能是最初的亚雌,虫族世界进化出的新分类——样貌漂亮,身材稍显纤细,但性别仍然属于雌虫,与普通雌虫一样耐折腾。
在宋葬曾经历的副本里,历史书上也有提过,自从亚雌这一特殊种群分化而出,正式融入社会,虫族的繁育率也很快随之大幅上升。
因为亚雌更符合雄子的审美,更容易被娶作生育工具般的雌侍,养在家里生蛋。
结合两个世界不同的时代背景,宋葬悟了。如今逐年下跌的生育率,谜之脆弱的怀胎版虫蛋,以及像叛军头子这样的“杂种”出现,极有可能都是虫族种群进化的第一波大浪潮。
撑过进化时的适应期与阵痛,后续就能迎来繁育大爆发的盛世。
但宋葬并没有出言提示,他推测到了可能的繁盛未来,当然要……把这样的未来抹杀于襁褓之中。如果矿井里的第一批虫卵孵化成功,那现在的C区,简直不敢想会成为什么样子。
他俩还在赶回悬崖禁区的路上,对于帝国的事情鞭长莫及,幸好有迟烟,她手上捏着更大的权力和能量。
殷臣整理好目前掌握的信息,一口气全部发给迟烟,让她谨慎行事。
而宋葬默默让AI小星买了几则假新闻。
【震惊!帝国最大的叛徒竟是皇室血脉——?!】
【蔷薇枯萎,皇权破灭,悬案新解,沦为俘虏的公主早已身死?】
【菲奥娜,我们等你回家!】
星网的反谣言系统在自动清理垃圾信息,但AI小星
无论帝国那边有什么应急措施,先把这潭表面平静的湖水彻底扰乱。
蔷薇帝国,A区首都。
迟烟快急晕了。
她要去救谢春野,已经插队预约了小型的空间跳跃航道,费用高达三千万星币。
帝国三大区彼此之间的距离,可不只是区区跨越银河系那么简单。跨区航行的安全路线,需要由帝国军团冒险开辟,目前只有那么几条。
每天都有大型运输船在往返送货,私人预约的航线仅供上层权贵阶级开放,公共飞舰的成本同样高昂。
所以那张逃离C区的船票,才会高达三万星币。
金钱对千娇百宠的蔷薇公主而言,只是一串数字。
可预约系统好像出现了故障,久久不曾通过她的申请流程,钱倒是交上去了,但每次跳转到最后的确认页面,网页就会转着圈儿显示错误,请她再次验证身份姓名。
公主特配的香槟号飞船,此时就守在空间跳跃的停泊站前。
迟烟早就出发了,却被卡在一望无际的飞船队列末尾,等着人工航道一个个排队通行。
她继续刷新紧急预约流程,同时收到殷臣发来的信息……忙里偷闲,想着帮宋葬一起抹黑大公主。
但不知为何,她的星际网络信号也很差劲,属下的反而没事。仿佛有不知名的隐匿程序在阻碍她,禁止二公主实名上网,攻击大公主的名声。
她所有在社交平台上涉及皇室的言论,都被反复打回。迟烟试探着抱怨空间跳跃系统出错,同样被狠狠打回,且申诉无效。
有能力控制星际网络的只有两拨人。
帝国皇室的舆情处理中心,联邦政府的和谐上网办公室。
通过迟烟的暗中努力,她早就控制了千疮百孔的皇家机构,不少为她便宜老爹隐瞒消息的大臣和贵族,由于联系不上大公主,也渐渐将砝码放在了迟烟手上。
她现在完全可以宣称父皇精神失常,大姐行踪不明,顺位继承人合法即位。
只要联邦政府也选择支持,迟烟就能瞬间加冕,完成个人任务。
可如果宋葬的猜测为真,联邦才是她造反计划的真正绊脚石。
“这么漂亮一男的,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果然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迟烟带着亚瑟的脑袋,和他烦躁吐槽:“还好我见的男人多了,给你选的姐夫就不是这种人。他嘴笨得能把人气死,还社恐,但闭上嘴给我赚钱的样子,胜过全世界所有甜言蜜语。”
“朱利安·库伯,是吗?我可以帮你的,姐姐。”
金发少年的头颅,此时端正坐在精细的红丝绒软垫上,发育不全的幼童小手无意识拉扯着绒毛。
“怎么帮我?”迟烟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我曾经认识交好的学长,是一名制毒专家,如今应该有不低的军衔了。他叫菲利普,可以帮您毒死库珀先生,或者当众诱导他出现易感式信息素紊乱,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关入大牢,撤下总统职位。保证毫无破绽……是不是很厉害?”
亚瑟笑容明媚,蓝色瞳眸亮晶晶地落在迟烟脸上,露出求夸奖的表情,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金毛尾巴在疯狂摇摆。
“没想到啊,你也有满肚子坏水的时候。”
迟烟心中惊讶,却不动声色地勾起唇,温柔摸了摸亚瑟的脑袋。
这个小弟弟,居然也是黑化预备军。
别以为她不知道菲利普是谁,那个藏匿在C区的低调军医兼疯狂科学家,光从宋葬他们的描述中就能感觉到,像一条漂亮又阴冷的毒蛇。压抑着疯狂的阴暗面,不好招惹。
亚瑟居然和他是好朋友……迟烟反手联系了霍尔中校,试探着问问当年到底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她反复失败的插队申请,居然蓦地通过了。
香槟号飞船被停泊站的巨型机械臂夹了起来,迅速推入跳跃舱中,时刻准备二次发射。
亚瑟的脑袋也被迫绑上安全带,关进丝绒盒子里,以免出现撞击伤害。
新消息提示音紧接着疯狂响起,迟烟诧异地点开光屏查看,发现联邦总统一次性跳出来的未读消息,居然有足足二十多条。
【库伯:公主殿下,日安。请问,您知道宋先生的具体去向吗?】
【库伯:联邦这边给他的补偿和待遇全部通过了,需要当面执行。】
【库伯:他的返祖血脉非常尊贵,联邦人权保障会成员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理应给他颁发男爵及以上的贵族封号,作为缺失多年的名誉与物质弥补。】
【库伯:您好?请问您能联系到珀西团长的指挥官副手吗?我认为他有私自圈养宋葬、拐骗未成年人恋爱的嫌疑。】
【库伯:殿下,如果您不愿提供宋葬的具体坐标,空间跳跃将会半路失控,出现难以预料的祸事。您是宋先生的好友,在下没有恶意,请您斟酌后再作回答^ ^】
迟烟系好安全带,面无表情地口吐芬芳:“……神经病。”
她怀疑这人突然发癫,恐怕与宋葬有点关系。
问了问,确实和宋葬有点关系。
征得这小两口同意之后,她直接将冰山的坐标扔了过去,交换要求是,朱利安必须帮助她成为下一任蔷薇大帝。
朱利安毫不犹豫选择同意。
“万人迷系统又启动了?”
关上群聊界面,殷臣似笑非笑地看向宋葬。
宋葬故作无辜,主动依偎在殷臣怀里,被传染得也开始用夹子音:“是呀,宝宝我好害怕……如果又跑出来一个姓徐的,欺负我,宝宝你会救救我吗?”
“放心。”
殷臣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只冷冰冰回答了两个字。
宋葬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那两位容貌俊美的学人精,恐怕都被殷臣彻底处理干净了,根本不需要宋葬出手干预。
宋葬知道殷臣心情不好。如果殷臣也有这种特殊技能,他早就酸成醋精了。
但朱利安·库伯是联邦总统,他低调地治理着这个国家,这么久以来从未闹过丑闻,甚至还可能有中阶段Boss和虫族叛军头子的双重身份……他的实力与企图,都绝不能小觑。
不过现在距离飞船落地,还有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
宋葬直接搂上殷臣的脖子,微凉指腹压在薄款抑制贴上,轻轻撕开一角:“宝宝,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老婆。”
“……嗯?”殷臣听不太懂。
“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不许跑,我要亲死你。”
宋葬轻声说着,目光看向他早已恢复如初的冷白后颈,毫不犹豫留下几串永久标记般的血色痕迹。
五分钟后,改装飞船抵达悬崖禁区。
从高空往下看,这一处用于进行传送实验的封闭式禁区,其实也被刻意建造为虫蛋的圆润形状,外表是柔软光洁的温和浅白色,精细地刷着一层黑金纹路,浮动出智能操控的幽深光影。
生殖焦虑,展露于每一个小细节中。
飞船在建筑一侧的停机坪中顺利停泊,殷臣没再用抑制贴,顶着后颈新鲜的血痕,拎起宋葬的小背包愉悦下船。
军雌们被锁在改装飞船上,由AI小星负责实时监控、播报动向。
峡谷里的肥硕大脑,状态比宋葬想象中更孱弱。
它被殷臣砍得支离破碎,两半挂满瘤子的脑仁彻底分离,挣扎跳动的心脏不知何时被挤压移位,藏匿在右脑腔室里,给畸形的脑血管提供养分。
凯瑟琳·珀西一个人守在这里,双眼被她自己刻意蒙住,以免出现意外的精神失常现象。
她拎着自动瞄准的激光手枪,按照殷臣的吩咐,将脑瘤一个一个全部打成碎肉,温度极高的射线热能让瘤子瞬间熟透,散发出浓郁的烤脑花气息,还有少许炸虫卵的蛋白质香味。
场面分外血腥狰狞,果然瘤子里也都是孕育中的虫卵。但凯瑟琳看不见,心情倒是挺悠哉的。
她甚至还有办法,和自己部下打超远程的星际电话:“老娘谨慎了半辈子,突然鬼使神差发神经,冲进曾经提都不敢提的禁区里,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别骂别骂,我真长教训了,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这下好了,我心肺多处穿孔水肿,腺体受损化脓,呼吸停止五分钟……怎么办,小叶,我找不到老婆了,你嫁给我行不行?我家无父无母,有钱有枪,都给你玩。”
殷臣和宋葬站在悬崖边,沉默地听着她邀请一个斯文的Omega与她结婚,狂打直球,勇猛出击。看来今日的惨痛遭遇,完全没给凯瑟琳造成阴影。
“她的信息素品种很纯粹,在草场时被虫族的传送器检测到了,强行送来了联邦,”殷臣轻声解释,“我们在冰山看到的她,是菲奥娜试图吞噬她时的第一人称视角。但大脑的视觉神经与脑机线路缠绕在一起,才意外投送到了冰山的计算机设备上。”
前因后果不是殷臣推测出来的,是AI小星联合多重元素计算的结果。在殷臣的威胁压迫下,小星还主动给凯瑟琳做了简单的脑部扫描检测,她的状态比想象中更严重。
大脑皮层有异变,前额叶出现了诡异肥大的病变现象,精神海叶很不稳定,导致情绪调节功能失衡,导致凯瑟琳的日常行为,也因此可能变得无比冲动,或是过度谨慎。
很显然,目前凯瑟琳仍处于冲动状态,所以才敢直接抓着暗恋十年的属下,大胆求婚。
宋葬拉着殷臣,不许他现在去打扰。果然,没过五分钟,凯瑟琳成功和斯文的属下成为未婚夫妻。
“双向暗恋耶。”宋葬喜闻乐见地嗑了一口。
殷臣眯起凤眸:“你倒是挺懂这些的。”
“不许疑神疑鬼,你是我的初恋!”
宋葬勾着他的脖子强调,随即任由殷臣托着自己的臀腿,纵身一跃,向悬崖下坠落。
牛皮黑靴踩在肥厚的脑组织上,蔓延出大片粉白血水,以及一连串“咕啾”的黏腻响动。
凯瑟琳朝他俩的方向点点头,依然没有拉开眼罩,继续忙活着杀虫卵的工作。
“宝宝,你的身体是不是进化了?这次抱着我跳楼,居然连失重感也没有。”
宋葬松开手臂看着殷臣,若有所思地压低声音。
“是进化了,”殷臣没有隐瞒,“来自卡罗拉玫瑰的绽放祝福。”
“你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我能看见游戏系统的力量光影。但你不能。”
第166章 饲养蔷薇计划(完)
这一支卡罗拉玫瑰的顺利绽放,虽说是主线任务的实质进展,却与副本的故事元素毫无关系。
它仅仅来自于玩家的一次性特殊献祭技能,用血肉之躯兑换了主线任务的进展。
由于玩家技能与亲手饲养的性质截然不同,所以萦绕在玫瑰之上的力量漩涡,也有肉眼可见的区别。
——至少对于殷臣来说,肉眼可见。
“荧光蓝色的?”
宋葬下意识问道。
殷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眸色莫名:“嗯,真聪明。”
怪怪的。
宋葬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哪怕在内测版游戏里,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系统力量的具现模样。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认为那是荧光蓝,一种格外小众的青色亮影?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幸福小区的副本世界裂痕里,好像也没有这样的颜色。
宋葬暗自往回推测,不动声色观察着殷臣的表情:“那我有祝福吗?”
“它吸过你的血,就会祝福你,”殷臣捏捏他早已痊愈的手指,将话题无缝衔接到了另一个重点之上,“林文静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知道了祝福的真相。”
第一朵野月季,出自人类起源的C区,年龄悠长久远,几乎无法用简单数字来概括,生长的方式也非常神秘。但它毫无恶意,有着稚子般的纯真,也有宽广慈爱的母性,与日月、土地的关系是循环互补、彼此哺育。
它带给宋葬和殷臣的祝福,也最是特殊——免疫一切使人心智扭曲、认知畸变的恶意力量。
相当于时刻笼罩着一层圣光闪烁的净化光圈,为他们的精神状态,亦或者说SAN值托了底,无论如何也不会陷入不可挽回的极致疯狂。
第二朵红玫瑰,来源于人类长期居留的B区。殷臣揪着无限游戏系统的特殊能量,直接搜索相应信息,这个任务到底该怎么做。
谢春野和林文静,本该想办法帮助那只硕大的魔鬼砗磲,协助它一起控制体内不断扩大的黑洞,安抚它无数年来经历的折磨与疲累,从洞里找出让砗磲无法独自孕育的蔷薇花种。
砗磲一高兴,就愿意贡献出多年积攒的能量,让蔷薇瞬间茁壮绽放。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其实那根本不是黑洞,是正在形成的、仍然拥有【事件视界】的史瓦西虫洞——一种结构简单、但很不稳定的虫洞。
它有可能在一瞬间内反复闭合又张开,分离为独立的黑洞白洞,潮汐力也极为恐怖,还有概率将试图穿行的物质碾压粉碎。
谢春野他们能观测到黑洞的存在,也是因为魔鬼砗磲的结构物质特殊。它自己便可以独立影响、控制引力场和吸积盘的状态,并利用贝壳内的闭合面,复制了本该被黑洞捕捉的物质,创造出可被人类观察的镜像,紧贴在真正的黑洞边缘。
毕竟黑洞是不会反射光线的,谁也不该看得见它。
很显然,一只能容纳黑洞雏形的古老生物,所蕴含的恐怖力量难以想象。
如果玩家能与它设法沟通,让这个潜在的虫洞顺利形成,如果蔷薇帝国的专业人士,可以研究出维持虫洞长久存在的方式……
那么帝国未来的宇宙探索与传送工程,将会瞬间碾压虫族几百年的研究成果。
有些信息听起来很硬核,但拆分出来看还是非常简单的。
所谓虫洞,就是通往另一个宇宙的四维通道,时空的桥梁。
黑洞,只进不出,任何进入其中的物质,都会撞在它密度无穷大的奇点上。
白洞,只出不进,任何物质都能从洞口离开,却绝对无法回归原点。
在史瓦西虫洞正式形成之前,也可以看作是两个独立黑洞与白洞,间隔着一个信息与物质完全隔绝的时空区域,却又正在不断向彼此靠近、结合。
这两个本不相交的洞连在一起,就会形成跨越空间维度的虫洞通道,甚至还有机会回到过去。
没错,玩家们这次需要解决的副本问题,看起来确实有些复杂。
但最简单的解决流程也并不难,游戏系统的积分商场里,一直都有卖时空旅行的套装工具箱。
他们只需要在一瞬间内,保证自己不被虫洞内部的潮汐力所撕碎,就可以一次一次寻找蔷薇花枝或种子,讨好这只一望无际的古老砗磲。
因为魔鬼砗磲才是主力军,是真正在为全世界分担洞口吸力的强悍存在。
连殷臣也看不透它幽黑蚌壳下的厚重组成物质,无法理解它的维生机制。
无法理解,那就不理解吧,探听太多反而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它的年纪比虫族和人类加起来都长,甚至可能比B区猫眼星系的形成时间更为年长,经历过无数次物种灭绝和诞生,无数基因的消弭、诡变与进化,是神仙一般不可思议的老祖宗。
更可怕的是,它还活着,而且极为强大,甚至有能力吸取时空桥梁的能量,孕育出一朵特殊至极的蔷薇,并为符合条件的人类送上祝福。
就像野月季与矿星系统之间密不可分、水乳交融,卡罗拉玫瑰也是魔鬼砗磲又爱又恨的孩子。
而B区的猫眼星系看似庞大,其实只是托载着砗磲的底盘,本质上毫无特殊之处。随着黑洞逐年扩大,引力场的影响越来越强,身为核心的猫眼也快支撑不住了,生态秩序处于摇摇欲坠的崩塌边缘。
人类的精神状态也在崩塌边缘,被一根无形细线硬扯着,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从谢春野的宅斗遭遇就得以看出,撕开表面光鲜亮丽的脸皮,B区的这群疯子们,其实都在硬撑出一个人样。
若放在很久很久以前,殷臣一定会想办法吞了这只砗磲的本体,从它身上攥取知识,尤其是它在体内容纳大质量黑洞的能量与原理。
身为集合体的一部分,殷臣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有多么不可思议。集合体可以穿越虫洞,可以再生重组,可以无视潮汐力和坍塌的空间,甚至在极限状态中超越光速,逃离黑洞吸积盘的束缚。
但想要把黑洞装在自己肚子里?没有游戏副本的虚拟模型,就是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殷臣很平静地安置了自己的淡淡好奇心,注意力依然停留在宋葬身上,欣赏着宋葬不再会轻易惨白的漂亮唇瓣。
“如果再做一次体检,你会发现你的身体状态,正处于二十年来的巅峰时期,非常完美。”殷臣勾起唇,越看越满意。
宋葬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又赶紧去看系统数据。他个人基础面板上,从实打实的字体变成了泛着虚影的数字,均匀涨了五十。
也就是说,在这次副本过程中,他几乎得到了全方面的临时提升,仅限这次副本有效。
是宋葬自己的数据基数本来就太大了,所以才差点没注意到。
“怪不得我精神焕发,下一个祝福要如何获得?”
“系统不会透露给我的,我只能看见已完成结算的任务数据。”
殷臣依然牵着宋葬的手,一边和他解释,一边漫不经心抬起电磁充能枪,对准肥厚脑肉下深藏不露的脑瘤虫卵,开枪扫射。
他淡定的语气,在滑腻碎肉的飞溅声中响起:“但最后一次养花成功,玩家应该有概率得到永久性的祝福,你记得动作快一点,别被迟烟抢了。”
其实被迟烟抢了也没事,都是自己人。但宋葬可不敢随便相让。
在殷臣眼中,好东西都应该被扒拉回他和宋葬的窝里,其他有智生灵,全部不可信。
宋葬也不扫他的兴,那就抢一个奖励,让殷臣开心就好。
他将注意力放在正事上,和殷臣讨论:“我觉得菲奥娜不是最后一朵花。她充其量是个畸变的虫卵培养皿。”
没错,宋葬不认为菲奥娜有本事成为最终Boss,她只是一步错、步步错的倒霉基因病人。
真正的恐怖强敌,再不济也该是个伪神级别的特殊存在。
毕竟之前的两朵蔷薇绽放,都与实打实的人类毫无关联,反而被虫族和游荡异兽抢占了营养和根系能量,与海底古老生物产生了不可分割的亲缘纠缠。
殷臣也这么想。
所以为了彻底排除大公主的可能性,他甚至没有再用腺体试探她究竟有何图谋,拎起长刀,将大脑主要神经网络全部切碎,避免她留存属于自己的神智。
由于脑组织占地面积太过宽广,之前在送货无人机上发现的那几颗触发式炸弹,果然也派上了用场。
殷臣将微型炸弹随意一扔,转身将宋葬抱了起来:“凯瑟琳,跑路。”
“哎?好!”凯瑟琳反应同样迅速,掀开眼罩、拔腿就跑。
两个顶级Alpha的精神力场,在刹那间同时出现,撑起一片足以操控重力的特殊环境。
剔除腺体之后,殷臣的精神力颜色终于回归正常,也与凯瑟琳一样透净无色,威压流转。
而宋葬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包袱,被殷臣拎着跑来跑去,居然还一眨眼飞到了高空之上,重新稳稳落于悬崖边缘。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偌大峡谷里泛起愈发浓郁的脑花焦香,漫天飞舞着粉红渐深的细碎肉块,犹如一场淋漓尽致的高温樱花雨。
大脑之下,除了稀巴烂的骨架残余和破损电子器械,什么也没有。
不远处的圆形智脑在尖叫着发出警告,凯瑟琳吐了口血,默默把眼罩又戴了回去,还捏着手腕皮下的植入芯片,启动全屏静音模式,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殷臣唇角微抽,在AI小星的帮助下给她发了条消息。
【殷臣:你回飞船休息,传个话,联邦总统实为雌虫,大公主与其勾结,让你的老师出面处理。】
【凯瑟琳:1】
她现在是可以摆烂了,事情超出能力处理范围,完全不是她所能负担的责任,那干脆就不负担。
凯瑟琳坐在飞船医疗室里,将殷臣的消息转给总司令,舒服躺平。
但宋葬他们还不能就这样休息。
“现在怎么办?迟姐去救谢哥了,现在也联系不上,”宋葬眨了眨眼,“要不,我们也回帝国去?”
“先吃一顿烧烤。你的万人迷系统,会把关键角色带到我们身边。”
殷臣不紧不慢地说完,从小背包里拿出一枚自动充气式的压缩露营套装。
帝国人或许比不过虫族的高精尖技术研发,但在享受生活这一块上,必然是登峰造极的。
一眨眼间,款式“复古”的防火烧烤架,自燃炭火盆,还有三只软乎乎的充气沙发,就这样带着鸟语花香的伴奏音乐,出现在满地脑浆的悬崖边缘。
殷臣搂着宋葬坐下,将星网屏幕共享过来,打开一部提前缓存好的全景4D恐怖片。
气息阴森的片头曲即刻开始播放,环绕立体音,丝滑无卡顿。
改装飞船里自带的管家机器人,推着一车新鲜肉食跑了过来,它负责兼任厨师和烤肉摆盘的工作,游刃有余。
冰冻在生物实验室的后颈腺体,被切开软骨,挑出微不可察的细小花种,与虫族骨粉作为共同的调味料。
都是宋葬爱吃的,对他也有好处。
浓郁烧烤香逐渐充盈室内,与半生不熟的脑肉血腥味混在一起,有种在停尸房里打火锅的微妙冒犯感。
“殷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很喜欢,但他不解。
殷臣神色极为自然,理所当然地回答:“在即将到来的情敌面前,秀恩爱。”
——让朱利安·库伯知道,他们俩的情趣、爱好与默契,外来者绝对无法参与。
宋葬沉默片刻,恍然大悟:“……宝贝,你好懂我。我有点爱死你了。”
“要不要吃点脑花?”
“不要嘛,我是不吃人类主义者。殷臣你给我注意,以后我们同居,你可以吃任何东西,但绝不能吃人。”
“行,那我也不吃。”
【你食用了花种·黄昏,抗性+10】
【你食用了花种·太阳仙子,抗性+10】
……
在享用美食的过程中,宋葬捏着玻璃球,一边看电影,一边让AI小星深度查询朱利安的资料。
他是一个天生的亚雌,也是虫族群落中第一个顺利进化成功的亚雌,除了那张酷似雄虫的美丽脸颊,其余体貌特征都与Alpha更为相似。
没有人知道他的基因为何突变,也没有人想要替他声张正义。
他为了活命,在成年的第二天自愿参军,进入联邦军队最是危险的对敌特战情报部门,经历无数演技与身体线条的严格特训,才变得越来越像人类的样子。
当年还不需要安插太多AO模仿者的时候,朱利安被给予的身份是一名B区平民Beta,探索人类的文化起源疑点。
但就在他被外派至蔷薇帝国的第二天……
朱利安就自己在黑诊所植入了Alpha的腺体,将负责带领他完成任务的虫族上司全部绞杀,然后想办法中途切断了脑机的连接。
宋葬能够将脑机系统从体内剥离,是因为他拥有殷臣,这个完美至极的外科手术天才兼无证医生。
但朱利安不一样,彼时的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才刚抵达全然陌生的帝国,又是如何能在短时间脱离拟态网的监控呢?
宋葬的疑惑,在不久后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朱利安来得太快了。
他居然从悬崖后方的传送重组舱里走了出来。
他收到迟烟发来的冰山坐标,便第一时间驾驶飞船冲了过去。
观察到人类行走的痕迹,朱利安毫不犹豫选择追寻宋葬的脚步,点击启动冰山上的计算机驱动装置,丝毫没有顾虑到潜在的致命风险。
由于早已剥离虫族身份,朱利安没有解锁舱门的权限,于是他直接用暴力手段将舱门拆开,满手浸染着鲜血,智脑的警报声愈发刺耳。
朱利安全然不顾腕骨伤势,步伐有些虚浮地来到两人面前,立刻影响到了宋葬的最佳观影视野。
“您好,宋……”负了伤的银发美男,垂下那双略显轻漫的桃花眼,声音微哑,有些疲惫地与宋葬打招呼。
而宋葬皱了皱眉,夹着嗓子故意打断道:“老公,你看他~”
“别挡着我家宝贝看电影。”
殷臣配合地搂住宋葬,往自己身侧拉了拉,冷脸命令朱利安赶紧靠边站,仿佛是Alpha本能的领地意识被侵占了一般。
于是朱利安好脾气地在一旁坐下,还赶走了正在忙碌的管家机器人,处理好手腕的伤口,开始帮这两口子烤肉。
宋葬愣了下,露出些不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哪有人巴巴地跨越数十亿公里,就为了伺候一对情侣吃烧烤的?这简直隐忍得丧心病狂。
“宋葬,你想让我知道,我得不到你,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放弃了。希望你和他能过得幸福。”
朱利安轻轻看了宋葬一眼,好似能看透宋葬的本质,清透眸光闪动着不舍,干涩又温柔的声音拖曳出一丝无奈哀愁。
搭配上他白皙的肌肤,牛奶般顺滑的银色长发,好一幅养眼的美人受伤图。
感受到肩侧的桎梏在悄然缩紧,宋葬抓紧时间,歪头问:“那你愿意为我做点什么吗?”
“你尽管说就是。我独自返回故土,将所有需要我的人抛弃,就是为了弥补你的不公遭遇,心甘情愿被你驱使。”
朱利安说这话时毫不心虚。毕竟,他本来就对人类和虫族都没有多少感情。
但人是不可能没有感情的,在被【假面】控制着爱上宋葬之前,朱利安必然有属于他自己的目标与精神寄托。
宋葬懒得和他绕弯子,甚至没有场前预热,直白发问:“大公主的病情加重,在基因治疗中意外患癌,一步一步失心疯,和你有关?”
“是,思维诱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朱利安温和微笑,与背景的悬疑配乐完美融合,“以提前结交未来大帝的态度,我主动对她示好,她反而怀疑不到我身上来。”
“所以,为什么她想吞噬别人的腺体种子?这样的异常行为,有什么潜在逻辑吗?”
“有的,她以为自己就是终极计划的核心,但……我才是。她只是以替死鬼的身份,代替了我的位置。”
“饲养蔷薇计划?”
朱利安怔了怔,唇角扬起的弧度愈发明显:“你很聪明,宋葬,不愧是……”
“别废话来夸我了。这到底是谁做出的计划,目的又是什么?”
宋葬咄咄逼人的提问态度,没有惹恼朱利安,反而恰好问到了点子上,让这人莫名其妙兴奋了起来,原本逐渐平静的嗓音也重新震颤起来。
“是神,神啊……进化的意志,一切高智能生物的终极主宰,真正的神。宋葬你不明白,你无法理解那高纬度的玄妙幻梦,那不可思议的恩赐与神威,祂爱着所有生物,但祂独独将目光最先放在我的身上。
“噢,那太幸福了,我是最独特、最强大也最忠诚的主宰使徒,宋葬,等我做完祂给予的神圣任务,你就是下一个被神选中的幸运儿。我会向祂推荐你的,因为我真的爱你。”
朱利安嗓音含泪,如冰川般剔透的眸子里有柔光闪烁,迷离沉醉而溢满崇拜。
“那我让你不做任务,你愿意吗?”宋葬弯起唇角,露出甜甜的酒窝,软声开口。
朱利安的“总统演讲”立刻卡壳。
他从沉醉迷离的自我感动中抽离而出,眼神微微僵硬地看向宋葬,陷入茫然与不解的漫长沉寂里。
他的态度很割裂。
就好像,他的心脏被某种无形之力分成了两份。
一份倾心于高纬度的完美进化意志主宰,另一份倾心于……一个实验品。
由虫族和人类联手打造的顶级Alpha,完美的雄子。
可再怎么说,宋葬也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
更令朱利安感到茫然的是,宋葬的成功诞生,其实彻底背叛了自然进化的意志。他是人为的造物,阴谋的子嗣。
哪怕进化意志并没有直白地告诉他,必须要销毁非自然的生命改造产物,可朱利安作为进化意志的虔诚信徒,本该领悟唯一的、终极的、正确的……行动道路。
他理应利用菲奥娜公主,将宋葬与其同伙绞杀于遥远的联邦,嫁祸给虫族,让两边的战火燃烧得更为旺盛。
直到最终决战,胜者为王,他既可以达成属于他自己的复仇,也能让神圣意志知道,哪一边才是配得上不断进化的种族。
可朱利安莫名其妙爱上了宋葬,沉迷至极,反复观看他的直播回放,心脏热烈狂跳着,无法自拔。
这份爱意正在折磨他,不断蚕食他坚定的灵魂。
他紧紧咬死牙关,冰川雪色的氤氲眸光落在宋葬酒窝旁,反复摇着头艰难回话:“愿意。愿意。愿意。”
他好痛苦,他其实真的非常不愿意。
理智的大脑在抗拒一切,为宋葬而跳动的心脏却控制着嘴巴一张一合,两种意念的矛盾争斗,让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变得隐隐扭曲。
直到这一刻,沉默许久的殷臣才终于开口:“这份爱意让你感到痛苦?那就别看宋葬,看着我。”
朱利安几乎一眼都没有看过殷臣。他在刻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人。
他怕自己心中妒忌的星火连绵起伏着燃起烈焰,忍不住用最残忍最极端的方式,亲手破坏宋葬的家庭,杀死宋葬的合法丈夫。
朱利安已经苦苦忍耐了许久,陡然听到“正夫”这一句漫不经心的“嘲讽”,仍在拉扯的心态直接破防了。
他缓慢偏过头,剔透湿润的眼珠锁定殷臣,修长手指悄然贴在植入芯片的位置,蓄势待发。
谁也不知道,看似优雅自然的联邦总统,不仅强行在后颈植入了雪山玫瑰花种,做了切割虫翼的手术,还做过机械化身体改造。
他身份是假的,腺体信息素是假的,眼珠子也是假的,可以提前充能,近距离发射极度致命的死光离子束。
可就在两人目光碰撞的刹那,朱利安的表情蓦地出现了诡异变化。
他本来是下定决心想杀死殷臣的,却恍惚间几乎无法呼吸,忽然有种见到了神祇的惊惶感。
理智在恐惧叫嚣着让他立刻移开目光,失常畸变的情感却让他被深深吸引,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他好像看见了湿热扭曲的梦境里,曾经频繁闪过的瑰丽画面。
心脏跳动的频率太过猛烈,在胸腔里隐隐作痛,朱利安眼眸颤动,好似能透过殷臣完美无缺的皮囊,看见那团令他热爱、痴迷的神圣存在。
仿佛有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在盯着他,居高临下搅动他的脑浆,啃食他的神智,使他再次沉浸于湿润幻梦中无法自拔,恨不得彻底糜烂溶解,幸福得落下泪来。
当然,这是殷臣故意让他看的。
宋葬发现朱利安的异常,也狐疑地扭头盯向殷臣。
他幽沉的凤眸里,闪过漩涡般怪异的冷芒。转瞬即逝,让宋葬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宋葬没有插话,只一眨不眨地盯着殷臣,
殷臣捏捏他的手,神情仍是平静而冷漠,对朱利安发布命令:“把你的梦境细节,告知于我。”
“……是?嗯,是。”朱利安有些吐字不清,他微微苍白的嘴唇也在轻颤,眸色愈发迷离。
他不断讲述着梦中世界,说到太详细的元素时,时不时也会意外卡壳,因精神支撑不住而短暂晕厥过去,又强逼着自己重新醒来,满脸幸福,犹如沉浸于畸形乌托邦中的疯子。
宋葬依然没有插话,心中的狐疑却越来越强烈。
因为朱利安的注意力,居然一点也没分给自己。一丁点都没有。
伪神级别的npc,也无法抵抗系统技能的力量。截至目前为止,唯一能识破系统技能的,只有殷臣。有能力影响系统技能的,似乎也只有殷臣。
殷臣想做什么?开挂呢?
时不我待,宋葬迅速打开积分商城,花重金买了一瓶用于保湿的特殊眼药水。
确认双眼都维持在舒适水润的最佳状态,宋葬深吸一口气,立刻集中精神,全神贯注看向殷臣。
他的视野被浓郁红色晕染,在返祖血脉的全力加持中变得更加锐利而奇异。
宋葬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探查的目光,强行透过那身白大褂,穿刺内衬里笔挺防寒的冬日军制衬衫,撕开冷白漂亮的皮肤与血肉,一寸一寸,堂而皇之地深入骨架之中。
他很好奇殷臣的骨髓是什么颜色,是否也像闯入脑海的触手般,是湿润无暇半透明的净透色泽,在血液循环的衬托下透出漂亮的淡粉……
数秒后,宋葬蓦地愣住。
他发现殷臣没有骨髓。
游走在那森白骨骼之下的能量与信息,是一种色泽斑斓的奇怪物质,既不够粘稠,也不够流动,同样不算坚硬。
但它蔓延在殷臣的四肢百骸,将这套完美的皮囊骨血相连,严丝合缝,将另一个世界的意识投射固定在内,缠绕于密密麻麻的神经网络之上,犹如这世上最顶尖的木偶戏演员。
他的眼睛愈发干涩,毛细血管在崩溃边缘,耳边几乎听不到朱利安疯疯癫癫的沉醉声音。宋葬也全然顾不上这个被殷臣搞疯的npc,努力继续往更深处看,强行穿越时间与空间的禁锢。
殷臣没有背着他做这些,说明殷臣愿意让他看见。宋葬记得很清楚,在某个奇异的黑色世界里,他曾经把自己的脸皮亲手撕下,包裹在类似的斑斓“骨髓”之上。
这是在幸福小区里寻回的记忆碎片。宋葬记得自己自残的状态格外疯狂,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滚烫至极的虫纹好似要将他的肌肤烤熟。宋葬忍着皮肉撕裂的痛楚,将剩下的眼药水尽数挤得一干二净。
他看见了一个被无形之力扭曲着强行撑开的虫洞。
一枚散发着诡异吸力的白色蚕茧,死气沉沉。
一簇不知属于谁的火红长发,看起来莫名熟悉。
一团湿漉漉黏糊糊的不明光球,光影与实体的界限无法用逻辑分割。
一大包沾满再生粘液,却永远无法落地生根的蔷薇花种。
每一粒花种里,都有一个停止运转的死寂世界。
有些宋葬经历过,有些格外陌生。
曾经让他噩梦连连的内测版玩家碎尸,内测版Boss掉落的豪华奖励,从天海城开往六合市的DH444号航班,七零八碎又不断重组的异人皮囊,上帝的右手捏着写满恶魔圣经的小牛皮纸,如羊肉串被一排排钉起来的俊美仙人……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花种里,在殷臣的“体内”?
“宋葬,想起来了吗?”这是殷臣不紧不慢的温柔语气。
“您,您对他做了什么?求求您放过他,只剥夺我一人的生命就……”这是朱利安如山泉震颤的慌张哭腔。
为宋葬“求情”求到一半,朱利安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旷的悬崖禁区里,游荡着细细密密的怪异响动,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殷臣根本没有理会他。
宋葬很好奇朱利安经历了什么,但他猛然发现……他像是瞎了。
他看不见殷臣,视野被牢牢固定在那片似明似暗、元素繁杂的奇异空间里。
耳边的响动也越来越怪异难辨,沉闷的清脆的,湿滑的爽快的,布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殷臣近在咫尺的呼吸。
“宋葬,想起来了吗?”
殷臣的吻轻轻落在他脸侧,再次温声确认。
“想个屁!”宋葬咬牙切齿。
本来他还有点小慌乱,但感受着殷臣温温柔柔的诡异态度,宋葬突然又不慌了。
他冷静下来,回想殷臣明里暗里的异常行为,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从最开始,他莫名其妙被殷臣拉着停留在悬崖边,吃“玫瑰腺体烧烤”,一口气增加大量抗性,慢悠悠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守株待兔,直到最后,等中阶段Boss自己找上门来……
这一连串事件,恐怕全都在殷臣的预料之内。
这里是早就被封锁的无虫禁区,动静再大也绝不会有外人误入,凯瑟琳躺在飞船上睡觉,大脑被炸得稀巴烂……无人打扰,特别安全。
——特别方便他们俩为所欲为。
宋葬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明白殷臣的想法,他现在并不需要收敛自己的力气。
他摸索着一把拽住殷臣衣领,以视野里的画面为基准,伸手用力抓向那些花种,抓向那些疯狂刺痛着他大脑神经的陌生画面。
纤细手腕瞬间穿透殷臣的胸腔,残忍捏碎那颗滚烫的心脏。
宋葬被殷臣反手抱紧,很快听见他低低地喘了一声,裹着愉悦的怪诞情绪。
耳尖被他吻得泛红濡湿,嘴里却被塞进一颗薄荷糖,宋葬呼吸微沉,发现自己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花种里的世界一点一点变得具象,似在缓慢侵蚀他的大脑,鼻尖萦绕着陡然浓郁的血腥味,后颈腺体烫得吓人。
黏在手指间的蔷薇花种,不知何时化作温热流动的黏稠碎肉,宋葬想看清那是什么,却挣脱不开殷臣的怀抱。
“宋葬,你做得很好。”
像惩罚,也像奖赏。
【你获得了BOSS·未知错误?的无偿赠与,《未知错误》,是否现在使用?】
【否。】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饲养蔷薇计划”,奖励结算中……】
【游戏完成度评分:未知错误。】
【主线通关奖励:未知错误。】
【支线任务奖励:未知错误。】
第167章 现实的夹缝:回忆
谢春野已经死了一次。
开玩笑,半个身子被吞进黑洞里还能不死的人,不是无限游戏玩家,是宇宙超人。
谢春野被微型吸积盘拖拽着转动,就像被塞进卷笔刀里的那根铅笔,感受着自己的双腿被撕裂,骨盆四分五裂,肾脏与肠子缠绞着破碎。
到最后他只剩半个头露在外面,可以探查污染的黑框眼镜被压碎了,一双眼睛在艰难向上翻动,犹如被迫溺水的恐怖片主角,极为狼狈。
临死前,他听见博物馆里的公共广播在反复放送大新闻。
——莱茵黄金大帝暴毙,蔷薇二公主正式即位,带回了假死逃生的小王子亚瑟,掀翻大公主的恐怖阴谋。
他老婆真挺牛逼的,在老公马上就要死无全尸的危急关头,还知道要先抢个热乎的皇位坐一坐。
谢春野就爱她这样的性子。人是不能太无私的,必须先保全自己的利益和臂膀,才有能力去争取别人都无法企及的未来。
当最后一丝意识也快要消散时,谢春野再也没了执念和担忧,也完全没注意到……高达百米的古化石博物馆,被一架闪闪发光的绚丽飞船加速撞飞了。
整栋楼都飞了出去。
防护系统和高空屏障全部失灵,高耸建筑被直接撞成好几大块,在半空中规模宏大地四分五裂,熊熊燃烧,像天女散花。
当谢春野再活过来时,人已经躺在鹤林山庄的主卧里,还是半身不遂、半死不活的残废状态,插着鼻饲管和口腔气管导管,心跳监控的仪器发出聒噪滴滴声,他却连句“吵死了”都说不出来。
迟烟在他旁边守着,戴了副金丝眼镜看电脑,平日里描画精致的眉毛蹙得像座小山包。
“醒了?”
她犀利的视线突然落在他脸上。
“唔。”
这是谢春野唯一能发出的含糊语调。
“怎么办,宋葬失踪了,不在咖啡厅,连管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特别诡异。
“我刚刚问过玉珩,她完全不知道,还让我别管。你说我能不管吗?我当然要管。
“所以我去问张明慎,哎老谢你知道吗,张明慎居然不是哑巴。他憨笑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在我面前泛着白眼吐血三升,心跳瞬间消失!现在人倒没事,就是情况比你还危险。
“我真服了,一大早忙得团团转,大大小小的都要我亲自操心……谢春野你长本事了啊,不回我话?”
迟烟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瞪着病床上的男人质问。
谢春野沉默着,虚弱而无语地盯视回去,理直气壮。
他气管还卡在喉咙里呢,根本说不了话。
“啊,忘了,不好意思。”
迟烟默默确认谢春野的身体状态,血氧饱和度上来了,应该可以自主呼吸,于是亲手帮他拔了管。
“咳……张,明慎说,了什么?”
谢春野在努力说话,发现他现在的声音就像老驴拉磨,磕磕绊绊,嘶哑又破碎。新鲜柔嫩的声带没有肌肉记忆,不太配合他的大脑指令。
“这就是你最关心的?”
迟烟没好气地剜他一眼,无奈复述道:“他说——殷臣和宋葬,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天长地久,神仙眷侣,永远幸福在一起。
“说完他就差点死了,幸好是死在鹤林山庄,还有我能救他。虽然这样很没素质,但我是真忍不住和你蛐蛐几句,你说他这不是神经吗?发癫也要看场合啊。”
张明慎会说话,但是一直在装哑巴?
谢春野调动着僵硬的脑袋,沉思片刻后咳嗽两声,艰难开口,眼神极为笃定:“他绝,对是,言灵。”
“……那就更神经了吧。”
“我也,觉得。”
既然有言灵的能力,哪怕说一句【宋葬今天平安回家】,也比那一长串婚礼祝词要更加有用。
虽然听起来挺神经的,但身为殷臣的小弟,张明慎这样做必然有其道理。
他没有说宋葬平安回家,说明宋葬不算多么危险,本来就能平安回家。
迟烟没有时间为谢春野的伤势感到担忧,他人能醒过来,恢复自主呼吸和思考能力,那就够了,死不掉。
她比较担忧宋葬那边的情况,万一打架太过激烈,把空间打穿……一定会影响到人类世界的安全。
“老谢你看看,这是殷臣给我的核聚变反应堆图表,能让等离子体密度超出极限值50%,而且不会脱离磁场束缚,安全稳定。这应该是现实世界的极限了,你觉得怎么样?
“类黑钢材质找不到,但我借用蔷薇帝国的设备做过材质分析,京城的封锁基地,就有很像曜铁的石头。”
“……我累。”
谢春野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迟烟叹了口气。
确实,一眨眼差点死了,若非谢春野精神状态向来不错,经历那般惨痛的折磨,他再醒来时都有可能直接变成疯子。
“那行,你先躺着,有事叫管家。我办完事再回来看你。”
她用金钗束起长发,狠狠捏了下谢春野的耳朵。
迟烟的精神状态,同样非常良好。
殷臣原本压根不搭理其他玩家,更不可能和未来研究院分享高精尖的技术信息。
但既然现在的他愿意了……那么以后她必定还会得到更多。
无限游戏系统的半模拟式运转机制,一定可以为人类所用。
感官真实度90%的全息游戏,只是开端。
未来仍有无限可能。
只要宋葬安全活着。
宋葬确实安全活着。
他在被传送离开之前,十万火急地做了好几件事。
首先,强迫殷臣立刻使用那杯高级疗伤咖啡,不喝就吊死在他家门口。
其次,开辟大量永久储物空间,将花种一个一个塞进储物格里,以【植物种子】的属性强行带离副本。
最后,把手里黏稠湿漉漉的心脏碎块,全吃了。
当肉块的鲜甜热意在舌尖味蕾上绽开,宋葬才终于分辨出,那是属于人类心脏的特殊肌理。
过于卡顿的游戏系统,磕磕绊绊提示他的抗性提升,但数值仍然是未知错误。
他居然莫名其妙吃了殷臣的心脏。
而且宋葬自己亲手,将心脏扯出殷臣的胸腔。
当这个念头落入脑海,宋葬震惊后的第一反应是……算了。
算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吃殷臣身上的肉,殷臣好像也挺高兴的。
习惯就好。
彻底离开副本世界的那一瞬,一股淡淡的虚弱感笼罩全身,将力量如抽丝般缓慢抽离。
卡罗拉玫瑰的临时祝福消失了。
未知错误的奖励,暂时还没有显化。
宋葬平心静气,快速适应了这股淡淡的无力,闻到熟悉的咖啡香气萦绕而出,正欲睁眼……
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怖失重感猛然拽着他向下坠落,优雅厚重的实木地板蓦地四分五裂,店员一号的惊呼接踵而至。
宋葬依然是个瞎子。
他的目光被牢牢固定在那些花种之上,无法移动,完全看不到外界发生的情况。
由于每一颗陌生的花种都被宋葬刻意分开,单独安放在储物格之内,宋葬此时的感官极为诡异。
他在坠落,被柔软冰凉的不明生物缠绕着腰身,肺部也因真空挤压而难以正常运作,窒息般的绞痛如针刺在大脑神经上,让他无法以自我保护的形式陷入昏迷。
更猎奇的是,宋葬怀疑自己好像也有几百只眼珠,浑身都长出了眼珠,额头,手掌,脚底,颈椎后方……异物感和空间失衡的晕眩愈发强烈。
每只眼珠的目光,都被迫固定在一颗独立的细小花种上,一眨不眨盯着,无法转动。游戏系统的构建框架,也因此而完全展露在他的余光里。
不断流转荧光蓝力量光影,还有半透幽蓝的固定板块。陌生又熟悉。
也许,他就站在自己的储物空间之内。
宋葬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肺部近乎爆炸的痛楚,强行冷静。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将注意力集中在一颗眼珠中,向前,拉近,触碰花种。
无形力场将花种的细节拉扯得扭曲畸变,荧光蓝旋转着维护在花种间,释放出不可逾越的斥力围栏,宋葬咬牙硬撑着,一点一点将这颗流血干涩的眼珠贴了上去。
他听见了虹膜瞳仁与血管被挤压破碎的湿润响动,热流从镶嵌在额头的眼珠流淌而出,紧接着花种里有刺目光芒大作,与视觉神经强行连接。
宋葬被带入了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里。
他跪坐在冰冷僵硬的小木桌前,浓郁的墨汁砚条与宣纸的香气。
潮湿雨后,湿冷气温刺透皮肤,一点点渗入骨髓。
这是在考科举吗?
宋葬记得自己经历过死亡殿试的考场,但围观周围的环境,又并非如此。
扫一眼题目,自己多半是在参加举人会试,但考场环境很差,压抑昏暗的小单间里有尿骚味,梅雨时节的霉味儿也无法被墨汁掩盖。
半夜时分,万籁俱寂,隔壁学子的呼噜声有节奏地传了过来。宋葬被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不受控制地下笔写字。他只能看着蜡烛摇曳,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宋葬听见有人在粗声叫骂“聒噪”,没过多久,那酣睡中的举子就被残忍屠戮,短促惨叫戛然而止,磨得锐利的剔骨刀挑开了后颈脊椎,下手冷血迅速,像猪肉摊子上的屠夫。
黏稠血水从地板下流淌而来。
宋葬依然在冷静做题,速度越来越快。
一线晨光熹微时,脚步声由远及近,阴恻恻的衙役声音近在咫尺。
“接到线报,有乡野人士冒充举子,顶替其身份参考乡试……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宋葬的目光顿了顿,移向最上头的名字。
——柳大郎。
他不叫柳大郎。
宋葬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笑吟吟的,像在撒娇:“宝宝,你帮帮我。”
犹如活物的假面,从他手腕间游走而上,化作手感柔软的薄薄人皮,覆盖了宋葬的全脸,连发型也随之悄然改变。
他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与踹开木门的衙役淡然对视。
衙役手中拎着黑白无常的拘魂铁索,犹如实质的黏腻眼神一寸一寸扫视宋葬,像极了败兴而归的阴冷毒蛇。
下一瞬间,场景再变。
宋葬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巢穴里。
他被一只不可名状的六头巨兽压着双腿,满眼都是绦虫般游动的巨兽绒毛,近乎无法正常呼吸。
就连宋葬自己,好像也被包裹在相同的怪物皮囊里,长着五个脑袋,唯有其中一个是真品。
他匍匐在地上,模仿着这只诡谲怪物的稚嫩子嗣,可怜嘤叫着用脑袋拱它,凑在它狰狞虬结的丑陋腹部下,渴望得到腥膻奶水。
巨兽的腹部中央裂开大口,血肉翻涌,湿漉漉的黏腻肠道间浮现出一排乳||头,两侧还挂着轮廓圆润、犹如猫科动物的竖瞳,一左一右,慈爱注视着争抢奶水的小崽子。
宋葬心头泛起恶寒,眼睁睁看着自己平静地挤开旁边的小怪物,独占所有奶水。
大部分味道古怪的红黄奶水,残留在外层伪装的幼崽皮囊中,缓缓由假面吸收殆尽,宋葬只试探着喝了一口。
这一口差点把他毒死,声带被腐蚀着生长出数个畸变结节。假面却非常享受,逐渐变得更为油光水滑,拟态而出的幼崽绒毛也富有光泽,格外可爱。
宋葬与他唯一的、共生的朋友,在互相依靠,在畸形怪物的巢穴里顺利存活。
接下来的花种世界,同样精彩纷呈。
宋葬看见自己成为了体型庞大的虫母。
当然,是假冒伪劣版本。
他甚至找不出哪边才是自己的脑袋,被层层光锁束缚着,蜷缩在幽暗宫殿深处,享受着所有虫的忌惮、觊觎与别有所图的侍奉。
而那只真正肥硕恐怖的蠕动虫母,被宋葬偷偷摸摸压在下面,一点一点撕开它蛋白质丰富的皮肉,趁虫不被,塞入口中。
“你也爱吃?行,那你多吃一点。”
宋葬压低嗓音和假面对话,争论到底谁才该享用虫母的孕囊器官,为此还小小吵了一架。
他就像个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的疯子。一路上几乎没有可以信赖的伙伴,因为有缘短暂成为朋友的玩家,全都死得很惨。
宋葬一步一步变得越来越强,却还是留不住从指缝间逸散的人命。他经历过很多次,但其实每次都还是很难过。
他甚至不敢对外暴露自己的脆弱,只能在深夜暗自翻来覆去地想,抱紧由假面变化而出的小狗软枕,小声和它倾诉。
“不能让别人靠近我,我会让大家都变得不幸。”
“你会死吗?只有你不会,你是我养大的……我要把你藏进口袋里,揣着。”
“不行,那样还是很危险,我要把你缝进我的心脏里,我先死,你才能死。”
软乎乎毛茸茸的雪白抱枕,隐约露出个小白狗咧嘴笑的表情,热情又依赖地与宋葬肌肤相贴,永不分离。
宋葬被它故意卖萌的模样可爱得受不了,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抱着软枕吸了半天,不再去想那些令人内耗的难过事儿。
他确实还不够强,那就要变得更强,保护好自己唯一在意的存在,继续向前看。
从那一夜开始,宋葬突然很喜欢小狗。尤其是白色的小狗。
一年后的宋葬,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喜欢从何而来,为躲避不知名的追杀而藏在偏僻的市郊,自身难保……却还是在黑暗无光的小巷子里,鬼使神差停住脚步。
他捡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白毛浸满血水的小狗幼崽,用仅剩无多的现金买了羊奶粉和驱虫药,还有保暖毛毯和一只塞满鹅毛的柔软靠枕。
他亲手救活了濒死冻伤的小狗,后续用来磨牙的牛骨头,营养丰富的动物肝脏,维生素……花钱如流水。
宋葬嘴上抱怨几句,却完全没有心疼自己的钱,一点一点精细地养出个柔软蓬松的白胖小狗。
他在养【假面】时,其实也是这样的。
但他自己不知道。
也许宋葬早该发现,他的行为有点奇怪。
在正常情况下,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他绝不可能会去捡走一只流浪狗,亲手养大。
就算没意义的善心发作,他也只该把小白放在宠物医院门口,或是送给早已退休、衣食无忧的叔叔婶婶们养。
当时义无反顾把小狗带回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肌肉记忆吗?
时至今日,宋葬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珠有许多已经彻底破碎,浑身是血,近乎麻木地继续一个一个看下去,失重感却仍未消失,连坠亡的恐惧也变成了一种麻木。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未知错误】提示,才是真正令他注意的贴脸警告。
幽蓝的游戏系统明显越来越卡顿,加载新花种的速度也反复拖延,疯狂阻止宋葬继续回看过往的记录。
【警告:玩家宋葬,违规操作,有抹杀风险,请立刻停止行动。】
违规操作?
怪不得,殷臣在他面前总是什么也不说。
也许游戏系统无法处理殷臣,但一定有能力,将虚弱时期的宋葬彻底抹杀。
宋葬现在倒是不算害怕,因为……他没有违规操作。
没有就是没有。
他只是在浏览自己的储物格,查看从游戏副本里收获的物品而已。
植物种子在生根发芽之前,可以被看作死物/食物的属性,大量收纳于储物空间。
这是游戏系统自己的定下的规则。
宋葬没有强行储存生命,也没有把自己的遭遇透露给外人,系统凭什么说他在违规?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他就是没有违规。
宋葬很有自信,他越是理直气壮地这样坚信着,绞缠在他周身的浅蓝荧光,就越是微弱,大脑里的桎梏一点点变得松软。
游戏系统还在想方设法证明他是违规,宋葬却拼尽全力将剩下的花种全都塞进了眼珠子里。
疼就疼一点吧,他必须要获取过去的回忆。
……
他看见了内测结束的绚烂礼炮庆祝页面。
作为全世界第一个通关内测版游戏的玩家,宋葬风头正盛。
他看见自己得到了通关奖励,一次在【合理范围内】无条件许愿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也最先得知了……无限游戏世界正式版的发行预告,以及内测老玩家的数据转移安置计划。
系统规定,玩家在内测版所获得的技能、积分与基础身体数值,全都可以顺延继承,但曾经的【附魔工具箱】将会被取消,后续以彩蛋的形式,随机安插在某些特定背景的副本中,不再24小时对玩家开放。
而曾多次经历过的永久道具,必须要恢复返厂回收的设置,进行翻新改造,等待正式版再次发放在副本中,以成就和Boss掉落的方式重新被玩家获得。
为了补偿失去道具的玩家,他们可以自选丰厚补偿——每失去一个永久道具,就能获得一大笔难以想象的游戏积分,兑换一个强大的永久技能,或是得到足以不断进阶的特殊称号。
游戏系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根据计算,附魔道具的战力容易让玩家钻空子,严重影响了游戏副本的平衡与故事性,甚至还有玩家会借此刷分,用过于强大的附魔武器,在一瞬间毁灭世界、杀死其余玩家,以难以想象的残酷方式快速完成任务。
为保证玩家们都能“享受”游戏,限制不断叠加的附魔能力,势在必行。
如果没有擅自和假面成为朋友的话,宋葬也会认为这份解释非常合理。
但假面就是他唯一的朋友,永远不会轻易死去的朋友,知晓他一切秘密、脆弱与黑暗面的朋友。
被返厂回收的假面,哪怕再次落入宋葬手中,也再不可能变回他的朋友。
宋葬无法接受。
一点也无法接受。
他的态度很坚定,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补偿,可以取消附魔威力的特殊加持,他只要假面的意识继续留在身边。哪怕再也无法为他提供助益,也没有关系。
但游戏系统最想销毁的,似乎就是假面自主诞生的意识。因为那才是真正破坏平衡的东西。
宋葬看见自己强行拖出系统面板,手指布满血淋淋的电流灼伤,却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凭实力硬生生逼出了无限游戏的客户服务,与【更新回收程序】反复交涉过许多次,谈了各种让步的条件,可一直拖延到回收的最后期限,也还是没用,没用,许愿也没用。
再这样下去,假面真的会离他而去。
不行。
不行。
宋葬脑子有些乱,那陌生又激烈的情绪在他脑海里震荡,撕扯他的理智。他揉着浸血的双眼,反复观看自己陷入偏执时的样子。
以怪异的第三人称视角,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他看见自己的脸色一天天变得苍白,像个闷声不响的葫芦蜷缩着敛眸思考,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被自己的执念画地为牢,心里只有那几个念头在反复环绕——不可能,不接受,绝对不行。
宋葬从未想过,他会主动站在无限游戏的对立面。
但宋葬也真的私藏了很多致命的秘密。
内测版的系统框架有漏洞,出现过连接错误和运转BUG,没有玩家想象中那么稳定,处处都是破绽。
有些看似不起眼的破绽,也是时候被揭开帷幕了。
不能只靠他自己一个人,因为身为【道具】的假面,无法独自抵抗本源规则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他就把足以压制规则的恐怖存在带进来,为觊觎着游戏系统的怪物引路,彻底搅乱这摊浑水。
他要投敌。
他无愧于心。
第168章 现实的夹缝:回忆结束
投敌的方法很简单。
利用系统构建时的破绽,强行撕破无限游戏的界限,让那些不可深究、不可回望的异界视线,从深渊里探出触角。
宋葬来到了曾经的玩家咖啡厅。
当年的咖啡厅设施,远远没有如今那么完善,只有两个隔间,几张柔软沙发,一台赌博用的积分老虎机,一台老式唱片机,一台自助咖啡机。
负责新手引导的店员一号并不存在,咖啡厅的意义,仅供玩家交流,团队开会,做赌博翻身的美梦……就像一个挤满了疲惫社畜的茶水间。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动咖啡机的底座,有一处暂时无法修补的残存程序漏洞。
宋葬也是从其他玩家那里知道的,毕竟大家都很好奇无限游戏的运转原理,都在不动声色地寻找线索,暗中进行探讨和交流。
那个与宋葬交好的玩家早就死了,其余知情者也陆续尸骨无存。
只剩下宋葬一个人,依然记得所有人的故事与秘密。
那时宋葬还是半个萌新,实在忍受不住好奇的骚动,也曾在咖啡厅里偷偷观察过。
只看一眼他就险些流出血泪,坐在沙发上抖着手喝了一大杯疗伤咖啡。
那是一个尚未成型的虫洞出口,处于极不稳定的初生过程,而险些让宋葬变成瞎子的并非虫洞本身,而是洞口的另一头……
他没有看清,也不敢看清,那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异界存在,某种极为强大的种群掠夺者,以他无法理解的诡谲形式游荡于陌生时空,平静窥伺着虫洞对面的世界能量。
游戏系统反复试图与其对抗,可以压制住对面前行的脚步,却无法彻底将漏洞修补,所以只好用虚拟的巨型咖啡机将洞口遮掩。
正常人不会把大型咖啡机搬开查看,就算看见有个洞,也不会轻易将手伸进去探索。
九死一生的无限游戏,早已让玩家们都知道识趣。在一切未知事物面前,要保持百分之两百的谨慎与警惕,必须珍惜生命。
除了宋葬。
他一脚踹翻硕大的咖啡机,在系统尖锐刺耳的警告声中,半蹲下来,将手伸进虫洞之内。
太空乱流与引力场的撕扯,无法阻挡处于巅峰时期的宋葬。
他平静地忍着皮开肉绽的疼痛,将洞口拉开。
形成通道的时空桥梁对面,有浩瀚绚烂的宇宙光线。由于虫洞恰好位于两个时空的重合处,距离比想象中更短些,甚至能用肉眼直接看清璀璨光影。
视觉效果极为壮丽而震撼,但是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危险。
宋葬将手伸向那颗微不可察的暗淡“星星”,无视了刺痛的【抹杀警告】,无视了太阳穴近乎融化的灼痛,勾起唇角,语调轻柔:“跟我来,我是你的传输媒介,我是你的向导。”
那颗重达千钧、轻若飘羽的诡异粒子,将宋葬的手掌烧掉了一层皮,鲜血在高热中迅速蒸发,留下肌理交缠的森森白骨。
宋葬就当不知道,笑吟吟地收回手臂。
在下一瞬,冰冷无情的抹杀程序正式启动,本就身负重伤的宋葬也没力气再去抵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停止泵血,肺部压缩、气管堵塞,犹如活死人般直挺挺躺在地上,陷入黑暗。
他没死,他很清楚自己没死,在亲眼看见他的朋友获得自由之前,宋葬爬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宋葬在冷静地积蓄力量,等待重新掌控身体的时机,甚至从这样危机重重的极限遭遇中,品出了几丝趣味。
为自己在意的人而赴汤蹈火,原来是这样一件幸福而热血的事情。大脑激烈分泌的神经递质也在告诉宋葬,他真的很快乐。
宋葬正在偷着乐,没过多久,那个不可名状的怪异粒子,以极为粗暴的方式闯入他近乎沉眠的意识里。
在那一瞬间,宋葬脑海里涌现出无数陌生的繁杂的可怕的知识,他不想要的,他想要的,一股脑占据了他的大脑,横冲直闯。
他被拉入了一个无法逃离的黑暗世界,被无处不在的密密麻麻的目光窥视着,觊觎着,无形的温热舌尖在他脸侧舔舐,激起一阵阵犹如窒息的心悸感。
在被大量无法理解的信息填压得失去理智之前,宋葬突然知道了很多事情。
——这颗粒子自称为集合体,由数以亿计的微型意识共同组成。
——集合体想要吞噬的不仅是游戏世界,还有他宋葬。
——因为宋葬体内,蕴藏着无数来自游戏副本的能量。
集合体与游戏系统,正在僵持争抢宋葬体内的能量。
没办法,转眼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这就是与虎谋皮的后果。
再往后的事情,宋葬本人也不太清楚了。他的大脑只能支配一件事:想尽一切办法,让假面获得自由。
而此时此刻的宋葬,正以第三人称的混乱视角,看着那个陷入疯狂的自己,笑意一点一点变得灿烂而诡异。
他终于知道要怎么把假面留下了。无法理解的知识会摧毁他的神智,也会赋予他全新的解决方案,犹如上帝在绝境时轻点在他额头的灵感启迪。
当集合体传递出“食用能量”的要求,笑容明媚的宋葬并未反抗。
毕竟,他本就是将集合体引来的忠诚向导。
他将体内的副本力量压缩到极限,以自愿交易的形式,主动“上供”给集合体。
在压缩能量置换的短暂过程中,宋葬与集合体的距离愈发拉近,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相互交缠的通道。
他耐心等到几乎无法控制能量的最后一刻,才强行反攻,以命搏命,利用压缩能量的爆炸威能,将集合体的粒子形态打散了一秒。
也许根本不到一秒,但足够宋葬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从濒死的麻木身躯中睁开眼睛,伸手胡乱抓住了一些来自集合体的【受损残肢】,用尽全力攥在手中,不给它回归本体的机会。
与此同时,宋葬硬生生撕下了自己的脸皮,在极度愉悦而热血的心情下,将脸皮与【残肢】贴在一起,强行融为一体。
其实那本来就不是他的脸皮。
是一直都在乖乖听话的,安安静静贴在宋葬脸上的,宁死也不肯与宋葬分离的……假面。
宋葬只能把它强行撕下来,因为它真的不愿离开。
集合体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吸附本能,当强大能量靠近时会瞬间将其吞噬,记录所有未知信息,化为己用。
宋葬利用了这种本能,也利用了集合体被迫分裂时的孱弱。
当吸附本能启动的刹那,假面就会瞬间脱离【游戏道具】的属性,再也无法被游戏系统回收、管束或制约。
从这一刻起,假面是自由的。
它或许会遭遇性命危机,被迫与集合体的分割肢体争抢主导权,直到一方胜利,或是彼此相融……
不管怎么样,它都会成为一个独特的个体,肚子里塞满宋葬自愿上供的能量,与宋葬永远都脱不开干系。
它会永久保存与宋葬相处时的所有记忆,它会记得自己在游戏世界里的多彩过往,它很清楚自己曾经是谁,现在又是谁。
这是宋葬最为满意的结局。他保住了假面的记忆。
哪怕这是他一厢情愿,是他太过自私,是他毁掉了游戏系统的未来……宋葬也绝不后悔。
他的愿望已经达成,接下来的无限游戏会遭遇什么,自己又会遭遇什么,他全都不在意。
人就是为了一个执念而活。
宋葬筋疲力尽,抱紧那块质感诡异的非流体物质,轻轻抚摸着沾满鲜血的脸皮,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更为长久的沉眠。
再醒来时,他失去记忆,坐在夕阳微醺的马路边,被狙击枪的激光瞄准眉心。
子弹瞬间发射,裹挟恐怖的热能与冲击力,螺旋着击中目标。
宋葬中枪倒地,本能地装死三分钟,随即小心翼翼摸了摸微红的额头。
好像不是很疼?
……他是改造人吗?
宋葬什么也不知道,却诡异地兴奋起来,弯了弯黑漆漆的漂亮眼睛。
你追我逃的人生,从那一刻起正式展开,扯着茫然的宋葬一路前行。
直到他在路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抱起了一只流浪狗。
躺在熟悉的黑暗世界里,宋葬再次睁开眼睛。
当然,这里早已不像上次那样黑暗无光。密密麻麻的蜂窝状空洞,被另一种幽蓝物质所涂抹包裹,融合着散发出气质诡异的光芒。
就像一个处于里世界的迪斯科舞厅。
宋葬定睛看了几眼,发现那些蓝光,居然也是无形游戏系统的力量。
温顺服帖,毫不反抗地紧紧贴在墙上,遮蔽异界宇宙的知名辐射窥探视线。
殷臣把系统力量绑架过来,居然只是为了……糊墙?
不愧是他,宋葬甚至有些想笑。虽然此时的微妙气氛,好像不太合适笑出声音。
他很虚弱,犹如刚从全麻中苏醒的病人,也像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布条,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宝宝,我为什么动不了呢?”宋葬不算慌乱,努力调动声带,小声问道。
“想起来了吗?”
殷臣温柔的声音从耳侧响起,勾起一串湿漉漉的黏腻响动。
宋葬不知道殷臣在对他的身体做什么,因为他连头也偏不过去,疲惫至极的干涩双瞳,稍一转动便会引来撕裂般的刺痛。
但他毫不在意,立刻委屈地撒起娇来,带了些造作的哭腔:“我渴,我饿,我要亲亲……”
殷臣没说话,好像很无语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一只半透明的触手卷着冰可乐,湿漉漉地递了过来,动作略微粗鲁地贴在宋葬唇边。
“没有吸管吗?宝宝,你好不体贴。”
窒息的沉默维持了数秒,那条缠紧杯子的触手颤了颤,果冻般柔软的尖端愈发粗暴地插在可乐杯里,肉臂中央分裂出一条细小管道,恰好连接着其中一只吸盘。
宋葬:……
他默默张嘴咬住,吸了一口。可乐的冰爽感与滑腻黏液混在一起,意外透出些许柠檬的清爽感。
【你食用了未知错误,错误+错误……】
颤颤巍巍的游戏系统,仍在努力通报新的消息提醒,乱码如锁链般缠绕在悬浮面板上,不断闪烁。
这一大杯恰到好处的冰可乐,让宋葬眩晕混沌的脑袋清醒不少。
他知道殷臣在做什么了。
——修补他身体上数以百计的孔洞,挖出那些干瘪死去的花种,用半透明的怪异黏液与长满细碎绒毛的肉片,一点点填补修复。
殷臣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慢工出细活,捏着他手腕绽开的狰狞伤口,慢悠悠地缝合毛细血管。温热指腹在尸体般冰冷的肌肤上摩挲揉捻,自得趣味。
宋葬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殷臣更厉害了,居然可以用两种形态,共同存在于当下的空间。
高级疗伤咖啡效果拔群,彻底修复了这具完美符合宋葬审美的皮囊。
但殷臣仍穿着那件鲜血淋漓的军制衬衫,哪怕胸口布料早已支离破碎,软塌塌黏在冷白肌肤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薄肌轮廓。
宋葬想把脸埋进去,可惜他现在伤得太重,几乎全身都动弹不得。
能动弹的地方,唯有被殷臣修补好的少量部位,而且由于殷臣太过于享受这个过程,修补进度格外缓慢。
宋葬只能像个破破烂烂的人形玩偶,躺在拥挤湿滑的触手床褥之上,任他随意摆布。
好色哦。
宋葬赶紧定了定神,将不合时宜的怪异念头挥开。
还有正事要做。
“殷臣,我想起来了很多事,但还是不太理解……很多事,”宋葬艰难偏过头,软声问他,“要不你再给我解释解释?”
殷臣掀起凤眸,幽沉暗光犹如实质,黏糊糊地缠绕在宋葬脸上。
他把玩着宋葬无力苍白的手指,语调慵懒愉悦,却仍透着淡淡的阴冷感:“不如你先解释,你到底爱谁?”
送命题。
宋葬绷紧神经,认真回答:“我本来爱你,现在更爱了。”
“所以你更在意它。”
宋葬瞪大眼睛,简直要被这话气晕过去:“乱讲,你这是危言耸……”
“难道不是吗?我其实挺恨你的,宋葬,”殷臣打断他,似笑非笑的懒散语气陡然一冷,滚烫呼吸洒落在宋葬脸侧,周而复始,“你从没为我做过什么。但也是你让我拥有了感情。
“都是不属于我的,我不需要的感情。”
听起来有点中二,但好像真的是这样。
相比起徐情和徐命的诡异示爱方式,殷臣虽然凶了点,偶尔不讲道理又变态,但恰好能击中宋葬的红心。
明明他本来想着离殷臣远一点,却不自觉被半推半就地向前,越贴越近,近得直接滚到了一张床上。
也许这种强行击中他红心的能力,并非殷臣与生俱来的性格,还悄然参杂着再也牵扯不清的复杂原因。
宋葬略微心虚地发现,他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可那又如何?
即便以上帝视角,彻底看清了自己几度濒死的狼狈样子,曾经不顾一切的疯狂行为……宋葬也没有半分后悔。
他压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依然有些委屈地正色反问:“殷臣,你确定你不需要感情?”
闻言,殷臣勾起唇阴沉地笑了笑,没说话,将手贴在他血淋淋的大腿间,用力揉了一把。
宋葬没感觉到多疼,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殷臣曲起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将挤压而出的滚烫鲜血抹在触手吸盘上,慢条斯理吸得一干二净。
喝点宋葬的血,似乎总能让殷臣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从一方面来看,很变态,但从另一视角而言……其实殷臣也挺好哄的。
心情恢复平静,殷臣用触手将宋葬卷了起来,一边低头继续填补他身上的狰狞孔洞,一边放慢语速,质问般继续回答宋葬的问题。
“你与它在副本里相依为命的记忆,我需要吗?我不需要。但它们早已根深蒂固,再也抹不掉了。
“还有,我在不知情时对你产生的心理依赖,日渐叠加的皮肤饥渴症,对你莫名其妙的想念与在意……宋葬,你认为我我需要吗?
“我无法理解自己的思维转变,也无法控制融入骨血的本能反应,我很烦躁,非常烦躁。可是我已经被你改变了,我改不回去。
“我不能再适应曾经的行动模式,因为我总会想到你。我也不会被同伴接纳,因为它们认定了,我总会想到你。
“集合体的每一个分支意识,都是我的敌人,宋葬,是你给我竖立的敌人。你觉得我需要吗?”
殷臣一口气说了很多,语气并不算激烈,却句句打在宋葬心上。
他真的忍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说出来。
对于殷臣的性格来说,这样漫长的忍耐……算得上一种折磨。能忍到现在,是因为宋葬的精神状态,正处于低谷中的低谷。
陡然得知真相,会让脆弱的脑神经无法承受冲击,更无法抗拒瞬间降临的抹杀。
宋葬会失去记忆,不仅是因为精神遭受了来自集合体的重创,同时也是游戏系统的惩罚。
当宋葬心愿达成、美滋滋地一睡不醒之时,自我意识占据上风的【假面】,曾与游戏系统达成了一个交易。
【假面】将站在集合体的对立面,绝对不会利用宋葬贡献的力量,与集合体联手攻击无限游戏,并愿意免费提供副本NPC的客串服务。
前提是……宋葬必须安全离开,回归现实世界,无论以什么形式。
交易达成,宋葬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没有记忆的活死人。
没错,他就是活死人。
——内测版的抹杀程序,仍然植入在宋葬脑内,位于僵持不下的【半进行阶段】。
因为游戏系统无法100%确定,这份交易的提出者,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选择毁约。
从未被回收的抹杀程序,是系统用于制约假面的条款之一。
宋葬的生命和抗性数值会变成两个问号,正是因为抹杀程序一直在反复横跳,跃跃欲试地试图再次运行,将残存的能量全部回收。
可宋葬已经是活死人了,杀不掉,活不了。抹杀程序反复重启,反复失败。
毕竟,被消除所有关键记忆之后,宋葬无法再对游戏系统构建的漏洞产生威胁,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失去了自己的社会身份。
这当然也算一种死亡的表现形式,而且没有违反游戏规则的可能性。
若不是因为现实世界也出现了裂痕,导致集合体的力量与意念悄然渗透,制造出一大片为主痴迷的信徒,一大群拼死追杀宋葬的疯子,一枚杀死小白的子弹……
宋葬后续的人生究竟会如何展开,其实也很难预料。
殷臣说到这里时,宋葬的身体已经被修补了三分之一,上半身从麻木变得柔软,足以做出幅度不大的行动。
他抬手环住殷臣的脖子,艰难拽着自己坐了起来,扑进殷臣怀里,有些情绪化。
【假面】能与系统达成交易,说明殷臣当时也并没有反对这一决策。
否则以游戏系统的运算逻辑,绝不会轻易放宋葬离去,就算真的要和集合体正面对战,也必然会先把宋葬的能量强行回收。
宋葬能够重获新生,是由两个被他擅自强行融合的意识,共同做出的决定。
殷臣早就救过他一次了,即便他作出决策的理由,也许包含着更多层、更复杂的境遇权衡。
可宋葬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宝宝,你对我凶一点是应该的,”宋葬眼尾泛红,心疼得不得了,“我以前全都想不起来,你是不是很难过?”
“确实很难过。”
殷臣定定看着宋葬,凤眸里流转着丝丝不加遮掩的幽怨,看似平静地再次复述:“我很难过,因为你不见了。”
宋葬被他盯得呼吸微顿,温柔哀伤的目光如柔软蛛网一层层裹缠而上,让宋葬凭空生出些毫无道理的窒息感。
殷臣今天脾气真好。
最近殷臣的情绪管理能力,好像真的在逐步提升,很少再像以前那样暴躁,不由分说就想弄死几个人玩玩。宋葬甚至还能反过来欺负他,如鱼得水。
如果不是被掐得手腕刺痛,被紧紧缠绕在透明触手所搭建的牢笼中,浑身伤口塞满不属于自己的肌理碎肉,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直接勒死……宋葬就真信了。
但与不成熟的恋人相处,其实和养崽有一定的共通之处。
——平日里惯于闹腾的小孩,突然之间变得极为安静,说明这崽子在背地里干坏事,甚至早就折腾出了更大的乱子!
第169章 正文完结
虽然不太清楚,殷臣具体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但宋葬能从回忆中寻找到许多线索。
从超越新手难度的副本、针对宋葬的角色分配机制开始,到后来在田家村时,殷臣对“无形之力”在警惕与在意……宋葬确实得罪了游戏系统,系统千方百计想以符合规矩的方式弄死他,也很合理。
但往更深层想,这其实也是殷臣与无限游戏产生矛盾的细节。
而当殷臣脱下那身皮囊时……天海城里的“第一次”会面,在幸福小区的再次相见,殷臣似乎都无法以人形出现,只能像个诡异的NPC游走于副本世界。
他与系统在互相制约,互相警惕,维持着漫长的平衡。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殷臣都在捏着鼻子遵守规则。
可是幸福小区通关以后……宋葬捋了捋时间线,发现殷臣当时应该在忙着和集合体打架,还受了点小伤。
后续吸收了徐情身上的集合体能量,殷臣明显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需要再进行任何破坏行为。
回忆起那段在黑暗世界里,短暂消失的记忆,宋葬莫名又心虚了几分。
殷臣好像就是被他惹生气的,所以才会突然打破与系统之间的暗中平衡,把他们经历过的副本世界全部吞噬、彻底摧毁。
游戏系统根本无法阻止殷臣,被迫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疯狂抢救重要NPC……如今回想,系统的行为也很奇怪。
副本世界到底是什么运作原理?
那些不断重启的虚拟NPC,哪怕是一个游戏世界的核心数据,也应该有备份数据才对。
为何他们需要由游戏系统亲自出面拯救,过程中还要窝囊地避开殷臣的触手?
许多疑问难以得到解答,当然,宋葬也是自身难保。
毕竟他被殷臣吃掉了一块脑子。
来到蔷薇帝国,又被殷臣哄骗着做了一次开颅手术,安装上全新的脑子……以殷臣本体血肉为基础的大脑组织。
好变态啊。
宋葬当时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再看看,心境陡然发生了改变,几乎后背发寒。
他这辈子没见过比殷臣更变态的人。
不,用人的逻辑思维去看待殷臣,也许本来就是他的不对。
宋葬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自我开解,发现自己更心疼了。
宝宝好可怜,必须亲亲哄哄。
“殷臣,我有在努力想起你,真的,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宋葬搂紧殷臣的脖子,在他轻抿的温热唇瓣上咬了一口,态度很认真:“如果我早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事,为了想起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做的那些事,是身为人类所能达成的极限……你就是个小疯子。”
殷臣显然不会被轻易哄好,看似通情达理地与宋葬交流,温柔嗓音却拖曳着昭然若揭的幽怨:“但是宋葬,你想要回忆起的,是哪一个我?”
“……哪一个?你就是你,没有第二个你,我就喜欢现在的你。”宋葬再次强调。
他是真心这样想的,可殷臣不太相信。
殷臣扯了扯唇,控诉的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
“宋葬,是你先弄伤了我,把我牢牢禁锢在手心,让我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濒死疼痛。你别把自己想得太深情,你对我挺残忍的。
“你把自己的鲜血涂抹在我身上,把你的小情人塞进我肚子里,让我奄奄一息,在我心底留下那样神经错乱的深刻形象……然后呢?我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情感,你却真的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好像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集合体一直在找你,我也在找你。假面在想你,我也在想你。
“是,我让你离开了,但你为什么不能回来,你为什么想不起来?宋葬,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最在意假面的存在?
“到头来,你宁愿把情感寄托在一只狗上,也不愿回来看看我们。你留下我在这里独自游荡,让我一点一点消化那些陌生的情绪,反复咀嚼与你之间的过去,冲突的人格不断消失又重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想要什么……
“而你呢?你养了只新的小狗。宋葬,你想把我丢在原地,拥抱崭新的人生,是吗?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等了很久很久,你不来找我,所以我去找你了。
“是我把你带回无限游戏的。宋葬,你死也别想离开我。”
看似平静温柔的语调,层层递进地露出了不加遮掩的偏执与恶意。
殷臣摩挲着被他填补好的细嫩肌肤,柔软吸盘悄然贴上宋葬心口,严丝合缝地包裹碾压着,幽冷凤眸里情绪糅杂而晦涩。
他炙热的吻落在宋葬耳尖,幽幽补充:“当然,现在你跑不掉了。我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无论你心里想的是谁……”
宋葬有些喘不过气。如今的他,确实可以承受直面殷臣【本体】的冲击,但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太长、太密,脑海中依然会弹出本能的致命警兆。
精神被迫紧绷,犹如一张拉满弦的弓,身体也被牢牢束缚在异型躯体的禁锢之中,宋葬早已无心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然,他也不想再控制,红着眼睛偏过头,狠狠咬在殷臣唇上,手扣在殷臣颈后用力一压。
滚烫鲜血黏稠地沿着味蕾蔓延,宋葬撬开他的唇齿,咬着他轻颤的柔软舌尖,几乎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殷臣没有反抗,骤然变沉的呼吸扑洒交缠,长长的睫毛颤了又缠,与宋葬手掌紧贴的冷白侧颈,晕起薄薄的红与热意。
“你吃了我吧,宋葬。”他呢喃般哑声说。
宋葬品味着舌尖的腥甜,黑眸沉沉盯着他:“从现在开始,听我说,不准插嘴。”
“……嗯。”
“殷臣,你可以尽情地指责我,把你的痛苦发泄在我身上,揍我一顿也行。我乐意承担你所有负面情绪,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你可以说我是个坏人,可以说我其实很自私、不负责任,说我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不顾首尾,留下烂摊子,让你们陷入更大的危险……没错,我就是这种只想满足自己的人。
“但你不能说假面是我的小情人!”
宋葬陡然抬高声调,红着眼尾却气势汹汹。而分明占据着主动权的殷臣,下意识垂着眼帘,有些怔然地点了点头。
他还挺听话的,真没插嘴。
宋葬也不想再和他生气,但有些表明立场的话必须说得强横,才能在殷臣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假面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宠物,我的孩子……是我曾经太弱小、太寂寞也太害怕时,擅自认定的同伴。
“我不会否认我内心的脆弱,但是殷臣,你是不是完全没有明白,你和它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我叫过它宝宝吗?你比我更清楚,从来没有。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想和它上床。
“假面陪我在副本世界里逗留了十年以上,同床共枕,肌肤相贴,九死一生……如果真要发生点什么,早就发生了。
“殷臣你自己想想,我怎么可能对它产生那种心思?除了你以外的人靠近我,我都阳·痿!”宋葬加重语气,一脸笃定。
殷臣:……
“宋葬,你故意的吧?把我积攒的情绪全部打散……”
话音未落,宋葬就勾着唇阴恻恻地笑了下,与殷臣额头抵着额头,漆黑眼瞳一眨不眨对上他的双眼:“安静,我还没说完。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叫我宝宝,否则我在你家浴缸割腕自杀。”
殷臣沉默片刻,两人睫毛近乎相贴,颤抖着交缠在一起。
“宝宝。”殷臣低声说。
“好乖。”宋葬终于舒服了。
他把贴在自己心脏处的触手扒拉下来,捏了捏软弹可爱的吸盘,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殷臣没有出声,但是耳朵红了。
第一次不动声色地红得那么快。
宋葬也装作没看见,把果冻质感的触手揣在怀里,压了压,挡住自己的隐私部位。
毕竟他现在没穿衣服。殷臣这个变态,把他光溜溜地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抱了多久。
真是的,越想越喜欢……
宋葬呼了口气,让自己的态度别太快黏糊起来,正色道:“殷臣,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只能……单线程处理感情的人。
“你或许会对我又爱又恨,产生各种极端的、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延续这段关系。而我,其实也比你想象得更极端。
“只要我发现自己最在意你,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只会增加我对你的好感度。其他人的优先级,只能排在你之后。
“自从认识你,我和小白每日聊天的时间都少了。我怎么可能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殷臣,你把我从无边无际的麻木空洞里带出来,让我变得有血有肉,会发脾气,大声吵架,有撒娇的底气,重新学会把后背留给信任的同伴,不再是虚情假意的示弱与依赖。
“你认为这些是没有必要的感情,但我很感激你,我只认你一个人,你就是我的爱人。无论你是一簇小火苗,一条小白蛇,还是我根本看不明白的奇怪生物……我喜欢你把毒牙贴在我的动脉上,喜欢你把我含进嘴里,喜欢你的八百只眼睛全部盯着我,讨厌,你怎么样我都好喜欢。”
宋葬把自己说感动了,抱着殷臣抹眼泪,凶巴巴的气势早已一扫而空,恨不得立刻被死在殷臣怀里。
殷臣被宋葬指挥着抬手搂紧他,敛眸沉默地听着,任由他流不完的眼泪打湿衬衫。
别说继续吵架,殷臣酝酿多年的怨气都快被他哭没了。
一点一点变凉的泪珠,像尖锐冰冷的匕首剜开心口,硬生生拖拽起大片涟漪。
看着宋葬色泽昳丽的眼尾,抵了抵刺痛的舌尖,殷臣幽幽开口:“你居然和一只狗的尸体,每天聊半个小时。宝宝,你才是变态吧?”
“……干嘛要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宋葬愣了一下,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煞风景吗?殷臣不这样认为,他曲起手指擦拭宋葬脸上的泪痕,温声说:“我把热狗带出来了,想不想要?”
“什么?!”
下一瞬,“咕唧咕唧”的诡异响动,从两人身下传来。
宋葬警惕地看过去,目光落在他先前躺卧的“软床”上。这其实是殷臣本体的……肚子,可以随意改变形状,内部“脏器”的颜色组成很怪,说不上来,至少宋葬根本无法理解。
若是定睛观察,试图分辨那些脏器的细节,只会导致他太阳穴蓦地刺痛,条件反射选择自我保护。
幽光流转的滑腻平面,陡然向上高高隆起,犹如滋养着阴暗子嗣的诡异孕腔,震颤间愈发变得凹凸不平,最后在湿漉漉的黏液流动声中缓慢分开……
一只活蹦乱跳的短毛腊肠犬,毛发濡湿,神采奕奕地窜了出来,由于失重而不受控制地飘荡在半空中,尾巴摇成螺旋桨,愉快地扑棱起小短腿,以每秒几厘米的速度朝宋葬跑去。
奔跑过程中,热狗意外触碰到了殷臣飘散在外的触手,“啪”地陷入昏迷。
小腊肠犬四脚朝天继续飘着,软软的肚皮瞬间爆裂开来,大块内脏喷射而出,又被柔韧的蔷薇枝条拉扯着,缓慢蠕动回到原位。
热狗被奄奄一息地收回远处,分裂的半透明触手再次蠕动着融为一体,晶莹黏液缓慢流淌,折射出系统的幽幽蓝光,变得严丝合缝。
它的抗性,显然难以抵御这样恐怖的精神攻击。
“我先放在肚子里养养,再送给你。”殷臣轻咳一声,默默解释。
一转头就被迫围观了这样猎奇的景象,宋葬心情很复杂。
他简直看不懂殷臣到底是想奖励他,还是想故意膈应他。
于是宋葬反应迅速地倒打一耙:“殷臣,你这个大坏蛋!”
殷臣:“……嗯?”
“你今天一直在怀疑我不爱你,我看是你心虚了吧?应该是我怀疑你才对,”宋葬理直气壮,委屈控诉道,“你多厉害啊,明明可以把热狗带出副本,却一次也没来现实世界找过我,你就是不想我,不够爱我,不在乎我,负心汉。”
“不,我很在乎你。”殷臣怔了怔,只能认真澄清。
宋葬故意不信这话,故作幽怨地垂眸冷笑,手还不安分地搭在殷臣衬衫下,揉了又揉:“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你能有多在乎?男人的话果然听不得,我才不信你比我更爱你。”
他想让殷臣也尝尝被迫自证的滋味,但殷臣与他性格不同,即便遭受质疑,也不会去竭力辩解什么
殷臣突然吻了他,温热的吻落在他冰凉唇瓣上,仅是轻轻贴着,压低的温柔嗓音带着诱哄:“那你吃了我吧?
“慢慢吃,每天都吃几口,总有一天能吃完的。宝宝,我愿意成为你的食物。
“只要与你融为一体,我再也不需要为那些没有意义的感情,而遭遇漫无止境的烦恼。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
宋葬怔愣半晌,浑身寒意骤起,心底却蓦地流淌出酥酥麻麻的温软电流,呼吸频率也随之紧促。
上一回在黑暗世界里,湿漉漉的触手绒毛是如何温柔入侵,如何攀附在他大脑皮层上,一点点啃食他脑仁……那些难以言表的诡异感知,在这一刹那陡然卷土重来,如潮水冲刷他的理智。
“殷臣,你早就已经开始计划,让我和你的身躯融为一体了,是吗?”
被啃食的脑组织,在开颅手术时顺利替换。还有殷臣用刀片剜下的腺体软骨,那别具一格的鲜甜口感。还有遍布宋葬全身的、急需填补的花种孔洞……
宋葬忽然忍不住想,他需要用这样猎奇的方式寻回记忆吗?
联想到系统面板这次频繁出现的卡顿,磕磕绊绊的运转程序和消息通知……宋葬对蔷薇帝国的存在性质,也不由升起更多怀疑。
“有什么不好?我会让你共享漫长的生命,即便相隔数个时空的距离,我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抓住你,我们会永远与彼此产生感应与联系,永远也无法分开,”殷臣嗓音愈发轻柔,从不掩饰近乎像是恶意的占有欲望,“宝宝,你也很喜欢,我知道的。”
殷臣真的好坏,也好变态。宋葬怔怔地想。
可是殷臣也好听话。
之前他让殷臣喊他宝宝,分明只是故意闹了闹,但直到现在,殷臣也一直在叫他宝宝……特别特别乖。
“嗯,我也很喜欢。”
宋葬鬼使神差地轻声回答。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回荡着源源不断的热潮与冲动,他好喜欢殷臣,恨不得当场就把殷臣吃进肚子里。
过于旺盛的食欲,或许来自身体的另一种反应。
两人深深对视着,鼻息交缠,无需开口就知道彼此想要什么。
天天想着床上那档子事,一不小心就是又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殷臣轻轻扯开宋葬抱在怀里的触手,自己凑近了些,破破烂烂的衬衫敞开着,露出大片冷白漂亮的锁骨与肌理线条,湿漉漉的,透着色泽诡谲的细腻珠光。
他勾着唇低声说:“先别欺负它,以后再玩。我的本体,对你来说还是有些危险。”
宋葬也不由放轻语气,湿润的漆黑眸子浮着暗光:“那什么时候才不危险?”
“至少要等到你的身体,有一半……由我组成。我会改造你的,宝宝,我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殷臣捏着宋葬轻颤的手腕,用力压在自己胸前。
那些不属于宋葬的心跳与悸动,再次如电流顺着他指尖席卷蔓延,缠着四肢百骸不断上涌,轰然淹没他的感官触觉。
宋葬心如擂鼓,一言不发撕开了那些欲盖弥彰的破碎布料,另一只手轻揉着殷臣濡湿的碎发,发丝缠在指尖,松了又紧。
填补在他身躯里的“异界”血肉,早已悄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他听见殷臣在他耳边低语,似恶意的胁迫,也似浪漫的调情。
“这是你欠我的。你没有资格提出反对。”
没有什么矛盾,是一次快乐解决不了的。
宋葬穿着新买的连帽卫衣,懒洋洋倚靠在调低的驾驶座靠背上,白皙侧颈布满新鲜的草莓印。
密密麻麻的勒痕与吻印聚集在颈动脉窦,显得触目惊心。
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或许会以为殷臣在故意杀人。
当然,那些呼吸骤停的窒息感,断断续续的“共感”体验……不足为外人道。殷臣只会被他加倍欺负回去,可惜殷臣的恢复能力太过逆天。
才刚从湿热黏腻的世界里抽身,殷臣转眼又变得人模狗样,顶着一张冷白无暇的俊美脸庞,慵懒耷拉着凤眸站在大街上,吸引所有过路人的目光。
宋葬将空调温度调低,降下车窗,目光凝在远处的免税商店里,稍稍带了些警惕。
——因为殷臣正在买保健品。
宋葬打着双闪在街边等他,远远盯着殷臣的身影,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他担心殷臣也会成为……被骗钱的老年人。
毕竟这是殷臣第一次抵达地球,降临现实世界。
而他俩猝不及防抵达现实的原因,说起来也很荒谬。
宋葬说想要泡个热水澡,不太方便。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钻进殷臣的透明躯体里泡一泡。连热狗也能进去,凭什么他不能?
但殷臣没接这茬,勾唇牵着宋葬的手,一言不发撕开了黑暗世界的边角。
用于糊墙的幽蓝系统能量,颤抖着朝一旁躲闪,似乎半点也不想和殷臣产生交集。
明媚夺目的太阳光线,陡然从殷臣掌下逸散而出。
下一瞬,他俩就光溜溜地掉落在了地球上,一家酒店套间的king size大床房。
宋葬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没穿衣服也就算了,但殷臣也没穿,不能别人看见!
这份惊恐很快转化为无语。
因为他俩的位置,就在洛城。
精准抵达迟烟名下的连锁酒店,精准位于迟烟长期不用的自留套间……
殷臣早就有所准备,就是为了吓他一跳。
坏东西。
通过酒店座机,殷臣迅速与迟烟取得联系,那做派比宋葬更加如鱼得水,犹如稀松平常的原住民。
除了没有驾照,需要宋葬开车以外,殷臣简直无所不能。
至于为何要等到现在,才终于抵达现实?在宋葬目露危险的盯视中,殷臣给出了解释。
“地球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将无意识的力量渗透进来,与我的完整意识亲自降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难度。
“就算有办法进来,我不能随意尝试,必须在保证稳妥、收敛力量后才能行动。否则只会两败俱伤,像集合体那样制造出更多人类疯子……很麻烦,对你我来说都不安全。”
这几句解释的背后,似乎还掩藏着大量宋葬不知道的秘密。
但殷臣没有急于深入解释。
据他所说,亲眼见证夏小溪带着怀孕的胎儿重返地球,并确认那个婴儿没有让产科医生陷入疯狂,他才勉强做出了【安全】的判断。
他将过于庞大的本体留在黑暗世界里,维持着一丝无人能探查的意识连接,并利用这具越来越像人类的皮囊,顺利降临现实。
“其实我还可以再等一两年,但我等不下去了,”殷臣餍足的嗓音透着些哑,在宋葬开车时凑进吻他,“我一秒也不想再忍。”
没错,殷臣本可以慢工出细活,仔细布置,用更稳妥的方法抵达地球。毕竟他拥有足够漫长的生命,看似长时间的等待,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可唯独在有关于宋葬的事情上,殷臣格外没有耐心。等得太久,一不小心都快扭曲变态了。
他必须要时时刻刻和宋葬黏在一起。
宋葬听得心情澎湃,恨不得在车上就把他扑倒:“我在你心中好特别,呜呜,你好爱我。”
“知道就好。”
至于“身体改造”的事儿,谁也没提。
买完保健品,殷臣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扔在后座,坐上了副驾驶。
他把宋葬的手扯过来,放在自己口袋里,宋葬又迅速缩了回去:“你别乱来,我要安全驾驶。”
“行,我什么都不知道,都听你的。”殷臣好脾气地勾唇回答。
宋葬眯了眯眼,偏过头狐疑地看他。
春夏交际的洛城,空气里仍缠卷着浅淡寒凉。而殷臣穿着宋葬给他选的黑色大衣,被衬得身高腿长,浑身散发着融融暖意。
他的身份是迟烟帮忙搞定的,清清白白的孤儿院出身,和宋葬一样父母双亡。
工作挂在迟烟创办的天使投资平台下,摇身一变,成了特别有钱的幕后股东。
当然,殷臣确实非常有钱。他的积分太多,如果全部兑换成现金,恐怕会掀起通货膨胀的风暴。
一看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
宋葬也懒得和他计较,打着方向盘调头,直奔鹤林山庄。
“你买保健品做什么?”
“感谢两个人。”
殷臣拆开保健品的精致包装,扭开瓶盖,倒出一半胶囊。
被腾空的保健品药品,被殷臣填补了些许诡异黏稠的胶囊。
无处安放的普通胶囊,殷臣一颗一颗喂进了宋葬嘴里。补血养气的,吃了对宋葬也有好处。
……
“你要感谢他?”
看着躺在ICU里的张明慎,宋葬陷入沉思。
张明慎奄奄一息吊着命,在昏迷状态时不时还会吐血,听说是心跳骤停,脑出血,差点暴毙在一楼餐厅。
幸亏迟烟准备着最顶级的医疗团队,还有不少特殊的疗伤用品,才迅速把张明慎救了回来。
殷臣将几粒滑腻的胶囊塞进张明慎嘴里,剩下的保健品放在床边,一半送给兰玉珩,一半留着给张明慎慢慢吃。
看着憨厚大哥惨白的脸,宋葬实在担忧:“他是不是用了言灵技能,到底说了什么大逆不道遭天谴的话?”
殷臣面无表情,凤眸里流转着危险冷光,沉默片刻后说:“他神神秘秘地对我保证,你以后只会爱我一个人。”
宋葬:……
“绝对不可能消耗那么大,他肯定还说了别的,宝宝你信我!”
宋葬差点无法自证清白,还好有管家先生和迟烟这两个目击者。
破案了,让张明慎“遭天谴”的,不是简简单单的谁爱上了谁。
而是一句在言灵作用中,必然成为现实的祝愿——天造地设,天长地久,永远幸福在一起。
得知此事,宋葬也有些不爽了:“什么意思,老天爷是看不惯我俩天造地设吗?”
“管它看不看得惯,”殷臣不以为意,“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
宋葬认真点头,郑重宣布:“如果我以后要跑,说明我在发神经,你必须对我强制爱。”
“怎么强制?下次该轮到你把我绑起来了。”殷臣若有所思。
“喂,你们够了啊,在病人面前说这些不好吧?”
蹲在角落打游戏的宁燃没忍住,揉着太阳穴幽幽开口。
话音刚落,监控仪器里传来一声提示。
张明慎醒了,有诡异胶囊的功劳,也有可能是被他俩恶心醒的。
他掀开沉重眼皮,对着两人笑了笑,憨厚眉眼中难得透出几丝得意。
“把自己弄得那么惨,后悔吗?”殷臣看着他,有些细微的不解。
张明慎摇了摇头,颤抖着用手机打字。
【你救过我,你是好人。兰姐会帮你,我也会帮你。】
殷臣怔了一下,难得地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不会说话,我来说,”宋葬牵着殷臣的手晃了晃,笑着对张明慎道,“谢谢你,张大哥。你们永远都是我和殷臣的朋友,以后有事一定要来找我帮忙,殷臣不帮,我押着他来帮。”
兰玉珩笑吟吟接话:“那就多谢小宋了。”
作为最初被反复咨询的“僚机”,兰玉珩早就清楚殷臣的德性。
他在某些方面格外笨拙。
人际关系,友情,以及自己的爱情……其实都有些稀里糊涂。
有宋葬教他,再好不过。
看望完病人,殷臣抽空找迟烟聊了几句,并没有继续停留在鹤林山庄。
他用新手机加上宋葬的所有联系方式,发了一处定位坐标,距离鹤林山庄有十分钟的车程。
宋葬是个闭门不出的人,不太清楚那地方有何特殊,只当殷臣还有事情要办。
他迷迷糊糊开了导航,开着载着殷臣一路驰骋,最终抵达了……他们的家。
没错,就是他们的家。
殷臣提前托迟烟买好了房子,是宋葬一直想要的那种款式。
独栋小别墅,两层楼外加阳光露台,面积不大,但很温馨。
有提前布置好的红酒窖,用白色栅栏与灌木围起的小花园。月季沿着围栏攀爬,几盆柔软多肉摆于廊前,新栽种的薄荷与迷迭香在风中摇曳。
花园一侧,甚至还有两个漂亮的狗屋,一大一小,正巧适合宋葬仅有的两只宠物。
“别看了,冰棺在地下室,不过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小白很快就能回来。”
殷臣语气漫不经心,牵着宋葬继续往屋里去:“去看看卧室的装修,不喜欢还能再换。”
宋葬怔怔被他带着向前走,闭了闭眼,很努力地忍着不让自己落下眼泪。
可他开口说话时,仍有藏不住的哽咽:“很快就能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的积分差不多能换它一条命,但换完我就没钱了。以后你养我,我不想上班,要吃你的软饭。”
殷臣唇角扬起,似乎还挺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好,我养你,我的钱都是你的,”宋葬一口应下,却仍有些不敢置信,“宝宝,你不是很讨厌它吗?”
“我只是不喜欢……它与你互相依靠,成为你唯一在意的情感寄托。但现在你有两只狗了,让热狗陪它玩去。”
说到这里,殷臣蓦地停下脚步,捏着宋葬的脸加重语气:“我才是你的唯一。”
“嗯,你才是我的唯一。”
宋葬红着眼睛,抱紧他。
他有家了。
—————— 正文 完 ————————
第170章 后日谈(1)无限游戏从未结束。
第171章 后日谈(2)殷臣视角1
第172章 后日谈(3)宋葬的母亲(殷臣视角2)
第173章 后日谈(4)人类未来的两条分支
第174章 后日谈(5-6)撒旦最珍爱的送葬人
第175章 后日谈(7)免疫系统,漫长的噩梦
第176章 后日谈(8)你就是个天生不要命的小疯子!
第177章 后日谈(9)戒指被发现了!!!
第178章 后日谈(10)夜还很长,他们的未来也一样。
第179章 无责任番外(1)假如灵魂互换
———————— 全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