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不再见 不再见
第七十一章 -不再见
华熙公主的声音一响起, 妧妧顿时吓坏了,再不敢说话,美目怒视着那男人, 挣了几挣, 满脸都是让他放手的神色。
她不知道裴绍是什么心里,反正她是绝不想让华熙公主知道俩人曾经的关系。
换句话说, 他后院那浑水,她才不要蹚!
他的未婚妻和第一贵妾, 她都讨厌的很!
全都离她远点!
包括他!
外头的声音这时又响起来。
华熙公主问的很是小心翼翼,再度唤了裴绍一声。
屋中的俩人对视。
小姑娘泪盈盈的, 很急躁,怕极了华熙公主推门进来,眼中都是嗔怪和让他快点解决, 别连累她之意。
裴绍垂着眼眸,此时表情虽冷, 但和刚才倒是有些变化。
他显然是很烦外头的那位。
一切只在一会儿, 那男人朝外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
“去前边假山那等我。”
华熙公主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是颇惊喜的。
“真的是你,世子!”
而后就乖乖地应了声。
这么多年来, 裴绍基本从未主动和她说过话, 更没让她等过他。若非她是公主,有时候不得不理,裴绍怕是也根本就不会搭理她。
华熙公主受宠若惊, 只当是俩人订婚了后,裴绍对她改变了。
他的话她当然听。
是以这便要走。
但刚动了脚步,虽被冲昏了头脑, 但人倒是也不傻。
世子在那干什么?
这是长公主府上,他进了一间无人的屋子当然奇怪。
而且,她感觉刚才好像还听到了说话声,是个女子似的。
但华熙公主并未多想,毕竟不大可能,且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儿发出的声音。她适才也不是听到声音过来的,而是从窗子上隐约地看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认了出,便唤了那么一声。
是以想想也便罢了,华熙还是走了。
妧妧紧张了许久方才松了口气,下一瞬,盯着那男人,自然还是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束缚。
裴绍纹丝不动,她那小力气,他若不松手,她这辈子也出不来。
但他自然是松了开,松开之前是警告,只两句话。
“不许再理魏璟卿。”
“本官给你十日时间准备,十日后,必须走!”
话毕终于减了力气。
妧妧趁着这时一下就挣脱了束缚,且使劲儿地推了他一下,美目中噙着泪,不屈地瞪着他,还是被气哭了。
“裴绍,你欺人太甚!”
这一句话后,人便跑了。
裴绍冷冰冰地侧头瞧着她跑掉的身影,而后半晌方才转回了视线。
他是和华熙公主一起回的那荷花园,回去后未见妧妧。
华熙公主极其欢喜,头上比适才多了一支珠钗。
董静姝一眼就看到了,心一沉,小心地看向了裴绍。
但那男人负手立在那,根本就没往她这边瞅。
东西是裴绍送的。
华熙公主也丝毫没有掩饰,显摆还来不及,回来便问着长公主好不好看。
那是一只金梅钗,好看是自然的,而且价格不菲。
裴绍买的东西,怎会有便宜的。
只是,他本当然不是给她买的。
他二人回来不久,便有侍女过来报着,说苏小姐突然不舒服,告退回去了。
华熙公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裴绍、那金梅钗和与董静姝炫耀上,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无关紧要的苏小姐。
长公主还是颇惦记的,吩咐了侍女去看。
那侍女到时,妧妧已经上了自家马车。
时辰本也不早了,秀儿与马夫早便到了,一直候在了长公主府门外等着。
妧妧装了病,与那侍女说了几句话,大体是让长公主宽心,她无碍,而后便回去了。
马车驶动,秀儿好似猜到了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裴绍的马车。
如此也便问了出来。
“小姐,他,又来招惹小姐了?”
她从小姐带着怒意的表情上看,猜测裴绍那厢怕是又不做人了。
妧妧点了头,目光之中还是充满了不屈和气愤。
秀儿也跟着气了起来。
“不是断了么!还找小姐做什么!他不是就要成亲了么?找小姐是什么意思?”
妧妧没怎么说话,只道了裴绍让她离京,且给了她期限。
秀儿咬着唇,眼睛都立了起来,很难不生气。
她们家走不走,何时走,和裴绍有关系么?
是的,在她心中,也是觉得,那狗官是嫌她家小姐碍着他成亲了!
当日,从长公主府上出来之后,董静姝坐在马车之中,眼尾泛红,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用什么都填不满………
贴身丫鬟问着,“小姐,怎么了?今日不高兴么?可是华熙公主欺负人了……..”
董静姝缓缓摇头,情绪很低落,而后道:“我觉得他心中,好像,并没有喜欢我…….”
丫鬟知道小姐口中的“他”是裴世子,适才也看到了裴世子、小姐和华熙公主三人一起从长公主府出来。
那华熙公主欢喜的不成样子,一直黏在世子身边!
不喜欢她家小姐?
丫鬟并不相信。
“怎么会呢?是裴家主动向我们董家提的亲,奴婢和小姐不是悄悄地找过媒婆了,媒婆不是也说了,这事是靖-国公家老夫人,国公爷,国公夫人和世子共同定下的,世子是在场的,是中意小姐,要娶小姐的,后续议婚的时候,世子也很多次都在场,老爷夫人说的总不可能是假。”
董静姝垂下了头,道:“但我觉得,他好像,娶谁都行。”
丫鬟蹙眉,“才不是的小姐,世子不愿娶华熙公主是一定的,否则,还用得着这么多年,不是早就应该订婚了么?京城之中那么多未婚的贵女,便是再选门当户对的,除去小姐,太师家的林二小姐,参政家的宋三小姐不也都门当户对?世子可没选她们,还不是因为心悦小姐。而且据说,因为小姐,世子把他给砸银子那个外室小妾都送走了,还不是当初怕小姐不是心思………”
董静姝摇头,她不知道。
丫鬟问着,“小姐是后悔了么?”
董静姝还是缓缓地摇头。
她没后悔。
这么多年来,他宛如月光,对她来说遥不可及,她只心中默默地喜欢他,从未奢望过能嫁他,其实便是连妾都没奢望过的。
她没有后悔,只是心里头很空……..
第二日,妧妧没再去长公主府上。
本来她也就只想坚持三日,如此便正好借着这次装病的机会,和长公主言了这几日都不能去了。
她这边未来,长公主派人过来慰问一次,自然也和苏少琅提了起来。
苏少琅近来公务极为繁忙,已经足足五六日未来池榆巷也未去长公主府上了。
听着,他才知道了华熙公主与那董静姝近来也去了长公主府,且前一日,裴绍还去了,是以很在意妹妹的感受。
当日中午,苏少琅便抽空来了趟池榆巷。
一切都好,妹妹看起来并未在意,心情很是不错,正在院子中和少煊,秀儿荡秋千。
秀儿与少煊推着她。
阳光之下,少女人面桃花,颜如朝露,双目犹似一泓清泉,明媚可人,甚是美好,见到他来了,便下了来,与他在院中边走边聊。
苏少琅没问,俩人话里话外,也根本便没提华熙公主和董静姝,更没提裴绍。
苏少琅自是完全赞同妹妹暂时不去了,倘若他事先知道华熙公主两人会去,压根就不会让妹妹去。
兄妹俩心照不宣,没有对过话,甚至都未提那事,但长公主那边,苏少琅很自然地为妧妧圆了谎。
如此过了三日,三日后,苏少琅再来的时候,听妹妹做了一个决定。
小姑娘笑着道:“我早便认了哥,既是哥心中也认了我,认了父亲和母亲,汴京那边的消息,便不等了也罢,哥说呢?”
她还是第一次唤他哥,苏少琅很激动。
他点头,“是,妧妧,哥其实早便这般想。”
妧妧也应了声。
他二人的关系错不了,尤其是那日得到了裴绍的默认。
妧妧接着道:“那若是哥愿意,择个时候,便认了爹娘吧,他二老这段时日,心中全是哥。”
苏少琅微微哽咽,笑出了声。
“好。”
他知道,知道他每次来,苏夫人都恨不得亲自下厨,一直在厨房里头,前前后后地围着转,欢欢喜喜地指挥下人干活,很是有奔头。
更是区区几次,她就知道了他的口味与喜好,看他的眼神,就更是充满爱意,且身子骨也彻底好了,什么病都没了。
妹妹要他怎样,他就怎样。
妧妧前头提完,苏少琅恨不得立马便办了这事,奈何这日很忙,终,还是被妹妹劝走的。
妧妧笑,“不急,等哥沐休那日吧,左右也就两天了,我也好和爹娘说说,让他们准备准备。”
苏少琅应声。
两日过的很快。
沐休那日,苏少琅早上天还未亮就爬了起来,收拾妥当后,来了池榆巷。
与他一样,这边爹娘也是,天空尚且泛着鱼肚白,就双双地起了来,皆喜的见牙不见眼,忙忙碌碌地吩咐下人备东西。
就连八岁的小少煊都起来的极早,或是只有妧妧不疾不徐的。
这认祖归宗,上午不到巳时就结束了。
父母抱着哥哥哭。
一家子一起又哭又笑的。
爹娘认了,苏少琅自是接着就想要择时把父母,妹妹与弟弟,接到他的府上去。
妧妧拒绝了。
苏老爷与夫人亦是如此。
而后,苏少琅方才知道原来妹妹与父母还是要离京。
苏少琅可谓一日之间,心情从天上落到了地上,极其失落。
当着父母的面儿,他并未把话说直白了,待到要走那会儿,跟妹妹单独在一块时,苏少琅情绪有些激动。
他扶住妹妹的肩膀,眼睛有些猩红。
“妧妧为何非要走,哥不能保护你么?你可是因为给裴绍做过外室的缘故,那事不会有人知道,哥会给你找一个比裴绍更好的!就凭我妹妹的容貌,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给哥两年时间,我的妹妹,照样是出身名门!”
苏少琅说着这话,妧妧还是很感动的。
但她要走,不是因为旁的。
小姑娘笑了。
“不是啦,哥莫要这样。”
苏少琅是过于激动了。
他为人也是很沉稳的,没这般模样过。
小姑娘拿帕子,踮着玉足,仰头给哥哥拭了拭因为激动,或许还有生气而额上渗出的汗珠,笑吟吟地道:“我和爹娘都喜欢清静,这是第一;第二,我在江南有一个特别美特别大的庄园,而且还有好多好多,够几辈子了的金银珠宝在那,至少要上千万两打底,我总不能一直不去呀;第三,我们的祖母在江南洛县也有老宅,田地,和一些小遗产,虽然现在看来,那些少了点,但是也不能就那么放着,总要处理处理,爹爹一直惦记着呢。倒时候,咱们家便在那边做生意,定然富甲一方,多快活呀!而且,离着哥哥,说近不近,但若是说远倒也没有多远,只要银子多,想见面还不容易嘛!对不对哥?”
苏少琅听她这般说完,加之妹妹的神色,略略地平静了一点。
他看得出来,妹妹确是真欢喜,真愿意,好像确实不是因为旁的。
但苏少琅自是也有疑问。
“庄园?珠宝?裴绍给你的?”
小姑娘点了下头。
苏少琅这才知道,原来裴绍给妹妹安排了下半辈子。
不管如何,这还让他对裴绍少了点怒火。
虽然他有的是钱,但听妹妹那般描述。
他给妹妹置办的这些东西,怕也是要动用自己至少三分之一的财力吧。
苏少琅还是有些没想到。
裴绍竟能给妹妹那么多……..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接受妹妹和父母这边要离京了的决定。
终是妧妧又好言相说了许久,苏少琅方才渐渐好些。
这日是第七天,妧妧决定,一家人再和哥哥好好亲近三日就离京。
再说这七日。
实则,妧妧过的并不太平。
长公主府上见过裴绍的后一日,那男人便来了池榆巷找她。
但妧妧当然没见。
眼下,父母都知道了他二人的事儿,在家中妧妧也就没那么怕他了。
他威胁不了她。
她就是不出去!
倒是没准他更怕人知道他来找了她。
所以,那男人已经拿捏不住她了。
他不是想让她滚么!
她成全他。
旁的就没意义了吧!
裴绍来过的事儿,秀儿自然知道。
小丫鬟全程参与。
小姐是真刚,瞧着也真是无所畏惧了。
那裴绍七天来了三次,她就是没见,没出去。
但让妧妧没想到的是,来找她的不仅是裴绍。
在第五日之时,池榆巷苏家,还到过一个人——那天潢贵胄,当今太子魏璟卿。
72. 离京城 离京城
第七十二章 -离京城
魏璟卿自从那日唐突了后, 想着隔一日或两日再去与那小姑娘碰面。
但没想到这一隔,便见不到了。
他后续五日里去了长公主府上两次,第一次没见到妧妧, 倒也没好意思问姑姑。
回来后自己打听, 没打听出什么,只知道前一日, 她好似不舒服了。
魏璟卿当然想去看望,但他不能去。
俩人连朋友都不算, 他以什么身份去?
这般打听了一番,知道人无碍, 倒也姑且放了心。
第二次,他再去长公主府便问了姑姑,然后得知人却是没时候能再来了。
魏璟卿颇为失落, 最后,终是煎熬到了第五日, 还是决定去趟池榆巷。
他来这日妧妧正在房中刺绣, 听丫鬟一报有人来了,妧妧第一反应都未听是谁,直接便是“不见”两个字。
但那丫鬟认识裴绍,急忙道:“不是大人。”
如此, 妧妧方才抬起头来, 丫鬟接着道:“他说他叫魏璟卿。”
小姑娘手中的绣花针差点没扎到手。
秀儿也是震惊了。
俩人一起看向了那来报的丫鬟。
丫鬟如何不是一脸的懵,京城之中,大户人家的丫鬟, 很多都是知道太子名讳的。
这人的名字……..
接着主子的反应,也证明了其就是太子爷本人!
妧妧放下手中的东西,极是好奇, 告诉了丫鬟把人请去会客堂。
因为就要离京了,父母今日一起出去办了些事,恰好不在家。
是以,妧妧是独自一人接见的魏璟卿。
他来她家,她当然很意外。
她与他脚前脚后,去了会客堂屋接见,命人煮了茶。
小姑娘抬步跨进来之时,那男人正负手背身立在墙边儿看画。
妧妧缓缓下拜,“殿下…….”
魏璟卿转过头来,心口微微一荡,终于看到了心心念着的小姑娘,而后便展了颜。
“苏小姐免礼。”
妧妧站直,看向他,也请他入了座。
不一会儿丫鬟上了茶来。
妧妧问着,“不知殿下找民女所为何事…….”
魏璟卿笑了声,理由他自是早就想好了。
“孤今日前来,却是有事想求苏小姐帮忙。”
妧妧微怔,“民女不才,不知有何事能帮得上殿下?”
魏璟卿很温和,且一直面带笑意。
“苏小姐谦虚了。那日在长公主的荷花园中,孤不巧见了苏小姐所绘的荷花………苏小姐的画技很是精湛!”
妧妧莞尔一笑。
“殿下高赞了,民女三脚猫的功夫,只是胆子大,不怕丑……..”
魏璟卿笑出了声。
“苏小姐还真是愈发的谦恭了,并非孤有意夸赞,所言确是事实,便是宫里的很多画师,也未必赶得上苏小姐。”
“真的么?”
妧妧被他说的心花怒放。
以前倒是有先生说过她天赋异禀,但妧妧没怎么见过世面,却是不知自己到底如何?
魏璟卿温和地点头。
他说的不假。
虽区区两次接触,但这小姑娘谈吐文雅,身上有一股很浓的书香气息,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啻为一位才女,绝不比京城之中那些颇具名气的所谓的才女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男人接着便说了他想好的理由。
“孤去年在天山之上有幸得见一次雪莲盛开,回来之后着了很多位画师帮孤画一幅画,却至今没有令孤满意的,昨日又忆起此事,想起苏小姐那日所绘莲花,孤到觉得有几分意思,不知,孤能不能求苏小姐一试?”
妧妧一听了然,原来他是想让她帮画画。
旁的忙妧妧或许还胜任不了,但若说画画,她倒是有几分信心,且十分喜欢。
是以小姑娘微微一笑,又是谦虚了几句之后,便答应了。
魏璟卿知道她会答应,接着便念了首诗,将自己所见之景告诉给了她。
他特意选择了求她画画,如此便在取画之时,还能再见她一面,以此慢慢地拉近关系,让她和他熟起来。
这日登门相见,魏璟卿大概停留了不到半个时辰,与她约定了六日后,亲来取画。
小姑娘笑吟吟地答应了。
魏璟卿也便走了。
妧妧七日之内只见了魏璟卿一个外人。
至于裴绍,她是断断不见了。
这日是第九日,府宅中该收拾的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家中父母,弟弟,嬷嬷,秀儿加之六七个丫鬟以及三四个小厮,一共十五六人,共雇了六两马车。
主子用三辆,下人三辆。
护送的人并非雇佣而来,是苏少琅亲派的,一共二十多个。
翌日一早一家人就要启程了。
这第九日便是妧妧在京城,在苏家呆的最后一日了。
早上起来,她与秀儿及弟弟漫步徜徉,将这府宅逛了一遍,毕竟住了十几年了,感情很深。
几人都是笑盈盈的,即便皆不自禁地叨念着过去,回想点滴,也都是颇开怀的。
这一日下午妧妧出了门,去了长公主府上,所为两件事。
两日后是她与魏璟卿约定的见面时间。
那副天山雪莲她已经照着他所述,早便画好了。
她给了长公主,劳烦她代转魏璟卿。
另一件事,便是和长公主道别。
咏阳叹息,很是舍不得妧妧。
相处时间虽不甚长,大概还不到一个月,但妧妧也甚喜欢咏阳,把她当大做姐姐,与之在一起很是舒服。
俩人话别,彼此都入了心,皆是抹了眼泪。
妧妧去意已决,自不是谁能劝动的。
咏阳虽也挽留,但也是无用。
当夜,便是那最后一夜。
妧妧又拿出了小盒中,珍存的那些时日,船上裴绍与她一起写的字,给她画的画,为她写的诗……..
自和裴绍断了后,她从未再看过这些东西。
但昔日在船上,返回的路上,她几乎日日都看,着魔了一般。
此时,妧妧借着烛光,瞧着瞧着,唇角上泛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后续,她将那小盒从要带走之物中拿出,留了下。
翌日一早,全家喜洋洋的。
此时时至六月,树木葱茏翠绿,阳光明媚。
池榆巷苏家府宅门口停着马车。
丫鬟小厮忙忙碌碌,正在搬着东西。
苏少琅来的很早。
妧妧和秀儿也出来送了一趟东西。
她有些陶瓷类的小宝贝怕摔怕碰,怕丫鬟忙碌给弄坏了,是以亲自来送。
俩人出来后,放到了她将乘坐的马车之中,这般将将放完,秀儿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唤了她一声。
“小姐…….”
小姑娘转过头去看她,而后便见她眼神示意了方向。
妧妧望将过去,看到了巷子口处,停着一辆颇华贵的马车,车旁有兵,其下一男人身姿颀长,俊美无俦,立在车旁,正朝这边望着,却是裴绍。
这是他来的第四次。
俩人遥遥的视线对了上,那厢面色冷沉,抬臂朝她勾了勾手,却是让她过去之意。
妧妧自是没过去,转身就走了。
她回来后,没一会儿便有小厮过了来。
“小姐,裴大人请小姐出去一下……”
妧妧冷着脸,让他下去了,自己还是没动。
而后,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小厮再度过来禀了一次。
“小姐,裴大人……..”
这小厮是往昔他给她家买的,瞧着样子极其为难。
但妧妧还是没见。
接着,亦是一盏茶之后,人又来了…….
“小姐……..”
秀儿一直在妧妧一旁,忍不住想要说话劝一句,但揉了揉手,没敢张嘴。
小姐这个人很执拗。
有些时候她一旦认定的事,不是谁能劝动的,要她自己想明白了后,转变才行。
此时如若她劝了,怕是反而适得其反。
秀儿还是颇了解小姐性子的。
而后不时,小厮第四次过来。
今日,那男人显然和前边几日不一样。
前边三日,他没让人这般。
小厮只报了一次。
她不见,他就走了。
终是小厮来报的第五次,小姑娘没立时撵人,许久没说话。
再之后好久她起了身,也没吩咐什么,出了门去。
她出了府宅,朝着巷子口走着。
那男人和适才她第一次出来时一样,一直立在了马车之下。
这般见她过来,渐渐的近了,他终于动了身子,上了马车去。
妧妧刚走到,士兵便给她开了门。
小姑娘也上了去,与他相对而坐,是对方开的口。
那男人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觉得你妨碍到了我成亲,也不是觉得你是我的污点,更不是想在谁心中留下什么印象,都不是,娇娇。”
他语声很温和。
但妧妧上来就别过了目光去。
她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
他起先阻碍了她和他哥相认是事实。
不想让她在京城有依靠是事实。
逼迫她快点滚也是事实。
他还解释什么?
“裴绍,别说了,我成全你了,我今天就走,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只想和你再也别见了!你也别再来招惹我,我怎样想,你也完全不用在意,从此你我便一别两宽,井水不犯河水了,可好?”
那男人面色冷淡,态度疏离,没回答。
妧妧接着垂眸看到了,他坐位旁边,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披风下露出了一张红色的,类似纸张之物,冷笑了一声,继而眸中露出几分妩媚。
“你该不会是给我送喜帖来的吧?”
裴绍好似这时方才发觉自己所藏之物露了出来。
他神色间好像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慌乱,但转瞬即逝,修长的手不疾不徐地将那红色的纸张推回了衣下。
妧妧道:“可惜我今日就走了,去不上的,不过,寺卿府,你的床下应该还有我的几百两银子吧,那天我走的急,忘拿了,便算是给你的份子吧,反正,呵,都是你的钱…….”
小姑娘说完这话之后便起了身,开了门。
下去之前,她回眸莞尔一笑。
“对了,谢谢你的钱。”
“裴大人,永别。”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儿一直在府门前等小姐,时而便朝着巷子口望望,待终于见小姐下车了,她赶紧迎过去,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去瞄小姐的脸色,怕极了她再难过。
但见人面色平平静静的,近时还指挥了搬东西的丫鬟们几句话,甚至还和其中一个和她说了什么的丫鬟笑了一下,瞧着没有任何异常。
秀儿放了心。
小姐跨步进了府上,秀儿又朝着那巷子口的马车望去,见其不时,也缓缓地动了,终是离开……..
大概巳时,妧妧一家方才出发。
临行之际,亦是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咏阳竟是赶了过来相送。
长公主驾到,整个池榆巷都生了光辉一般。
百姓匍匐在地。
先不说街坊邻里之间,早在许久之前便被裴绍的人警告过,管好自己的嘴,不许对苏小姐说三道四,后来又听说那去年的新科状元,如今当朝的礼部侍郎是人家昔年走失的亲儿子,众人就更闭了嘴,巴结奉承讨好尚且来不及,哪里有人敢说什么不好听的。
妧妧一家这般离京,也算是风风光光的。
父母同车,妧妧与秀儿一起,赵嬷嬷照顾少煊,与他一起,其它仆人分坐另外三辆马车。
长公主与苏少琅足足将她们送出了城。
妧妧从窗口望着哥哥俩人,不住地和他们挥手告别…….
她的新生开始……..
苏少琅今日心情很低落。
长公主也不甚开心,安慰了义弟,叫了少琅过去同她一起用了膳。
待晚会儿少琅走后,长公主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哭的头疼。
她早早地便沐浴睡了,但净室出来之时,看到了妧妧托她交给太子魏璟卿的画,唤了侍女过来。
“把这个送去太子府,便说是苏小姐让本宫转交给太子的。”
侍女躬身应声,而后即刻便去了。
她到太子府之时,恰逢太子并不在府上。
侍女便将那副“天山雪莲”的画,交给了太子爷的太监双德。
双德道:“太后娘娘这两天不太舒服,殿下进宫两日了,待回来,我便转交给爷。”
侍女应声,“有劳公公了。”
魏璟卿是第二日上午回来的。
这日,他很心悦。
因为六日期限一到,他便又有理由去见那小姑娘了。
然人刚一到府,却万万没想到太监交给了他一幅画,说是长公主派人送来,苏小姐离京了,让长公主代交给他。
魏璟卿的心猛然一沉,打开了那幅画后,果见其上是俩人约定的那朵天山雪莲。
画中莲花傲然在雪中,仿若仙境一般,惟妙惟肖,实乃神来之笔。
但魏璟卿醉翁之意不在酒,本也不是为了画,眼下,便是这画再好,他也断没心情欣赏,拽过那太监,问了个究竟。
“什么叫苏小姐离京了?”
然双德哪里知道,只是重复着长公主侍女的话。
魏璟卿脸色煞白,心中翻滚不已,接着便推开了太监,出了府去。
他没去找长公主,直奔池榆巷,然到了后,只见那苏家府宅已经上了锁。
他的小姑娘,早已人去楼空…….
魏璟卿情绪从未如此失控过。
他拽过一个路过的邻居便问了起来,但陆续问了三四个,他人却也只知苏家一家子是昨日上午巳时离京的,至于去哪,却是没人知晓,为什么要走,就更没人知道了。
魏璟卿接着便跑去了姑姑府上,长公主恰恰不在,但他从侍女的口中探知了“江南”二字。
魏璟卿没等姑姑回来,亦是没去找苏少琅询问具体之事,而是吩咐了自己的太监双德备马,顺着江南方向,直接追出了城外……..
73. 表心意 表心意
第七十三章 -表心意
妧妧一家不急。
此番去江南要些时候, 眼下时至夏季,沿途风光大好,反正她有的是钱, 可以带着家人随意挥霍, 是以走走停停,吃吃喝喝, 一家人好不欢快。
第一日出来之后,行的不远, 哥哥派来护送他们的护卫之首名叫宗谕,到了晚上天渐黑之时, 寻了一家不错的客栈,让大家一起落脚歇了一歇。
银子都已换成银票,她们一家人所带的东西, 其实没什么太贵重的,只是一些珍贵之物和一些衣裳罢了, 是以马车那边留了三两个人轮流照看, 其它人也都入了客栈。
妧妧与父母很大方地款待护卫与下人。
晚会儿天一擦黑,大家也便睡了。
翌日晨光熹微,众人又起了来,饱餐了一顿之后, 带上一些食物继续赶路。
这般白日行走, 晚上休息,一直相安无事,到了第四日黄昏之际, 护卫之首宗谕寻了一处落脚的地方住宿。
然刚回来要禀明老爷安置在此,便发现后头追来了一行人。
那行人为首的一个,他认得, 宗谕瞧见心口“砰”地一下,人竟是太子爷!
他立马迎了过去参见。
魏璟卿不认得他是谁,但面熟,大体知道是苏少琅的人。
他和手下连追了三天两夜,滴米未尽。
魏璟卿下了马后,将马鞭扔给侍卫,绕将过去,朝那护卫长道的第一句话便是:“苏小姐可好?”
宗谕了然,不敢含糊,恭敬地答着,“回殿下,苏小姐一切都好。”
魏璟卿松了口气,而后便抬了步。
宗谕赶紧带路。
妧妧在马车之下正哄着弟弟,和弟弟翻花绳。
小姑娘在夕阳之下百媚生娇,笑盈盈的。
她毫无防备,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且是颇匆忙的,心下起疑,而后几乎与秀儿的那句惊叹的呼唤一齐,她抬头便看到了来人…….
妧妧:“太子,殿下…….”
那男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如何能不震惊,小姑娘傻了。
不仅是她,父母与赵嬷嬷看到一行人,以及一个陌生男人被带过来,找上女儿,也都直奔了来。
刚一到,一听女儿那般呼唤,几人自是都吓了一跳。
苏衍往昔虽也为朝廷效力,但一个八品小官怎么可能见过太子?
他并不认得魏璟卿。
这般听女儿一唤,他也并不奇怪女儿认得太子,毕竟女儿曾多次出入长公主府上,吃惊奇怪的是,太子竟然追了来…….
苏衍旁的姑且未多想,立马携着妻儿,仆人,跪了下去。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妧妧在父亲的提醒下,也赶紧下拜了去。
魏璟卿看出了他们是她的父母,赶紧将人扶起,继而又转过头来扶起妧妧。
他眸光灼灼,和往昔的几次见面不大一样,很有礼地望向苏衍与姜氏,“孤能和苏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么?”
他这般客气,且言语之间带着商量的口吻,岂非折煞苏衍一家。
他们断断是受之不起的。
苏衍看向了女儿,回过视线再望向太子,微微躬身,有礼地道:“殿下客气了,小女能与殿下说话,是小女的福分。”
魏璟卿转回头来,眼神目光又询问那小姑娘的意思。
她的眼睛水灵灵的,样子上显然是有些受了惊。
魏璟卿原断没打算这般惊她,但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妧妧当然知道尊卑。
先不说他这般客气,根本就让人拒绝不得,便是直接要求,她身为子民,他是太子,她也理应相从,何况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本就十分好奇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点了头。
夕阳西下,天边云兴霞蔚,一片火红。
夏日的黄昏景色别致。
婆娑的树枝透过斜阳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男人与小姑娘走向远处。
那正有一片桃花木林。
树上花朵含苞欲放,香气四溢。
微风轻拂,花瓣随风摇曳,缓缓飘零。
近处,丫鬟小厮慢慢地将贵重的东西搬下马车。
苏衍与妻子瞧向俩人的背影,而后对视一眼。
俩人都已到了中年,吃过的盐多,看出了什么,彼此脸上没有笑意,反而有些说不上是什么的神色,心中亦是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魏璟卿与她缓缓走着。
走了没多远,他开了口。
“苏小姐为何突然离京?”
小姑娘答着,“并非突然,此事家中早有商量,早便有此决定了。”
魏璟卿接着道:“据孤所知,苏小姐刚与苏大人相认不久,父母亦是刚寻到苏大人不久,既是苏大人在京城为官,且前途大好,苏小姐和父母为何决心离开?”
“孤知晓,令尊去年夏末卷进了科举会试题卷泄露一案,如今虽然出狱,但丢了官,可这并不影响什么,令兄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谓一俊遮百丑,何况令尊的罪名已经洗清,苏小姐家世清白,兄长贵为礼部侍郎,又与长公主交情匪浅,倘若它日再加上一桩好亲事,这样的人脉地位,于情于理,着实都没有离京的必要,不是么?”
妧妧微微捏了捏小手,而后笑着道:“殿下说的是,但…….或是人各有志吧,我家在江南有些财产,我与父母其实都更喜欢无忧无虑的田园小日子,就算是换种活法,日子一直一成不变,也挺枯燥的……”
她说的非常淡然,一直笑吟吟的,看起来极其洒脱。
相比之下,魏璟卿到觉得自己身为当朝储贰,权利之争,勾心斗角这么多年,什么事没遇见过,此时却是不如她一个小姑娘了。
他心中确是惊涛骇浪,极不镇静,此种感觉,若说是生平初次也不足为过。
她言讫之后,他便说了出来,语气很是诚恳。
“妧妧,不走成么?”
小姑娘心微微一惊,第一他对她换了称呼,第二她没想到他能说这样一句。
一时之间,她便脚步微微一滞,这般同时,魏璟卿就停了下。
俩人变做了相对而立。
那男人接着没等她回答,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了起来。
“没有天山雪莲,也没有求画不成,有的不过是孤想多见你几面。妧妧知道失而复得是什么心情么?昔年他乡一见,孤便对你念念不忘,曾派了许多人相寻未果。孤的画室之中都是你,足足念了你两年有余。你知道孤为何不娶妻么?那日荷花塘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了你的名字,确定了是你后,你知道孤有多欢喜么?孤整宿未眠。孤在找你,一直在找你。孤已经丢了你一次了,如今真的不想再丢第二次。”
“你,愿意做孤的妻子么?”
妧妧自觉自己不笨,并非是个脑袋不开窍的,但她半丝没想到魏璟卿会对她说这些,也半丝没想到魏璟卿对她藏了这么深浓的情意,更没想到他堂堂太子,能说出要娶她为妻这话。
他们门不当,户不对。
就是从她哥哥那边论起,她也攀不上他,做不了太子妃。
她连裴绍都攀不上。
皇家儿媳,简直是说笑一般,何况她并非处子之身。
小姑娘脑中“轰隆,轰隆”的,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做一个好笑又滑稽的梦。
她接着便笑了,神色自然是变了,没了适才那般淡然。
笑容一闪而过,有些像假笑,人也抬步向前走了去。
“殿下在开什么玩笑?”
魏璟卿跟了上。
“妧妧觉得孤是在开玩笑?”
小姑娘的小脸儿是略苍白的,紧捏着玉手。
魏璟卿知道她应该是被吓到了。
“孤是认真的。”
妧妧确实是吓到了,心里头乱七八糟,也忘了尊卑。
那男人又来到了她身前。
“今日唐突,实属无奈,但孤真的怕了,妧妧……..”
妧妧心中真是前所未有的乱。
许久,慢慢地,她方才终于镇静下来,缓了缓神儿,知道这不是梦。
他千里迢迢的追来,真心可鉴。
他贵为太子,如此卑微,心意很诚。
那男人还在呼唤她,很温和。
她抬了眼,对上了他温柔的脸,又重新有礼了起来,微微一福。
“民女适才失态了。”
魏璟卿又唤了她一声,那声音中竟是有些许的害怕。
他怕她拒绝,真是怕极了。
然事情真的就朝着那最糟的情况发展了去。
她摇了头。
“殿下,我不愿意。”
魏璟卿的心狠狠地一沉。
“妧妧,孤可以等,你可以考虑,成么?”
小姑娘还是斩钉截铁地摇了头。
“殿下,我不能。”
魏璟卿听得她第二句话不是“不愿”,而是变做了“不能”,不知道是不是濒临死亡的人求生欲甚浓,竟是让他心中又燃起了极大的希望。
“为何不能?妧妧,你听孤说,孤早就想好了。你的身份不是问题。令兄虽只位居正四品,但足矣。父皇和母后那边孤都有法子,孤了解父皇,他会同意。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你点头,孤只要你点头。”
妧妧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子。
但她是真不愿。
她从来都没想过嫁他,换句话说,她都没想过短时间内嫁人。
何况是太子。
小姑娘再度摇了头。
她是铁了心的不会答应。
“殿下,先不说你我身份有别,我,我根本就没有嫁人的准备。”
魏璟卿道:“孤可以等,一年两年,多久孤都可以等,等到你准备好,成么,妧妧?”
小姑娘还是摇头。
“殿下错爱了。”
魏璟卿有了些许的激动,扶住了她的双肩,也有些哭笑不得。
“错爱?重逢之后,妧妧给孤的全是惊喜,妧妧的性子,才华,无一不是孤心中的太子妃人选,如何能是错爱?”
小姑娘轻轻挣脱了他。
“殿下莫要被我的外表迷惑了,我不是个好姑娘。”
她这么说,魏璟卿很心疼。
“妧妧,你怎么会不是个好姑娘呢?在孤心中,这天下间没有第二个女子能比得过你,你………”
妧妧摇头,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
她对他的印象不坏。
他千里迢迢的追来,又说了那些感动人的话,妧妧不想伤他,直接便想让他死了心,于是开口道:
“殿下确是错爱了,我没有殿下想的那般好,而且,我已并非处子之身,不能嫁殿下…….”
魏璟卿万万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句,也万万没想到她能……….
男人瞬时如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亦是动弹不得……
74. 生病 生病
第七十四章 -请赐婚
“是谁?是谁做的?”
他如石雕一般足足伫立了半晌, 眼睛蓦然猩红,再度扶住了她的双肩。
这次不同于适才,适才很卑微, 此时却是带着一股很浓烈的痛恨情绪, 但妧妧感觉得到,他的这股情绪不是对她, 是对那个他不知是谁的男人。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了她是身不由己,是被强迫了的一方。
妧妧从没想过把她和裴绍的过去告诉给别人, 这个别人自然也包括魏璟卿。
她对裴绍的感情很复杂,有爱, 有恨。
有时恨大于爱,有时爱大于恨。
其实不恨了也就不爱了,不爱了也就不恨了。
但是, 这两者从未全都消失过。
或许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
什么都淡了。
她对他没什么感觉了。
其实就很想尘封这段回忆。
毕竟她拿着他给的上千万家产,可以随意挥霍, 往后余生必然是要多欢喜有多欢喜。
她谢他了。
拿了人这么多钱, 总不能还背后说人坏话。
那最初不过是一场交易。
她也是玩的起的。
是以,她肯定是不会告诉魏璟卿,人是裴绍。
没那个必要。
原与魏璟卿说这个,也只是为了让他死心, 反正她也要远走了。
小姑娘缓缓退后一步, 挣脱了他,微微笑笑,还是很明媚阳光, 活泼灵动。
“殿下知道有这么回事就好,所以,妧妧不能嫁殿下, 妧妧谢过殿下的喜欢,殿下喜欢,是妧妧的福气,妧妧心中记得了,不会忘了殿下…….”
她声音娇娇柔柔,说着又是缓缓一福,很开朗,很通透。
俩人的状态完全不同。
或这就是过心与不过心的差别。
魏璟卿何其心痛。
只是不会忘了么?
他的感触正如妧妧所感觉的那样。
起先是震惊,而后是暴怒,最后是无尽的心痛…….
“妧妧……..”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再度扶住了她的肩膀。
他想将那个人碎尸万段,但她不说,他绝不会再问。
“你不想说孤不逼你,孤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心,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姑娘。你以为孤会在意么?孤只会自责,恨自己昔年没立刻去找你,没护住你,让你不知经历了什么。如果你把这当做是让孤放弃的理由,就大错特错了。孤懂得失去的滋味;懂得思念的滋味;更懂得非你不可的滋味,既是找到了你,孤便绝不会放手,什么都不是阻碍,唯你的心思是孤最大的阻碍,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点头,孤就娶你。”
魏璟卿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
往昔他父亲入狱,哥哥未认,曾经一段时日,肯定很艰难。
魏璟卿真的很心痛,也是真的很自责,此时,更真的很害怕。
小姑娘没答话,仰着小脸儿望了他半晌,好似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因为,原她以为这就结束了,断没想到这男人竟然…….
须臾,她笑了,与此同时别开了视线,转过小脸儿去之后又笑了一下。
这就很荒唐。
她再度缓了一缓,许久,转回头来,重新对上魏璟卿的眼眸。
“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魏璟卿微微蹙眉。
他一直在看着她,自然看出来了,她不信他。
“孤当然知道。”
妧妧瞧他半晌之后,再度很认真地给了他答案。
“殿下错付了,我真的不愿意。”
魏璟卿的心再一次狠沉了下去。
她真的不愿意…….
“你总要嫁人。”
妧妧是没想过这辈子就不嫁了。
但没想过嫁给魏璟卿。
他的身份太高。
想想都荒唐。
小姑娘又一次慢慢地挣脱了他的束缚,柔柔地道:“但那个人,不会是殿下……..”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退后几步,缓缓福了下去,而后终是转身离去。
黄昏,缓缓飘零花瓣的桃花树下,空余魏璟卿一人……..
妧妧的父母和家人早已都入了临时休息的客栈,唯秀儿一直在等着小姐回来,等回了后,丫鬟急忙迎上,姑且没问,引着小姐进了客栈。
这客栈是个小二楼,几近被妧妧一行人包了。
晚膳时一家人是一起吃的。
妧妧看上去如故,笑吟吟的,很灵动欢喜。
父母亦是什么都没问。
但待一家人吃完饭后,与父母单独待在一起。
妧妧缓缓地和爹娘说了太子所来意图。
与他夫妇所猜基本无异。
太子风尘仆仆地追来,便说明了其对女儿有心。
但姜氏与苏衍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娶自己的女儿为妻,甚至不在乎她已非处子之身。
他们以为,太子是想要接女儿入府,或是来日做个良娣。
他乃当朝储贰,女儿如若入东宫为良娣,来日太子登基,她便就至少是妃位,如若再诞下皇嗣,她日便是为后也不是不无可能。
谁人都知,太子乃兰贵妃之子,便并非嫡出,但照样为太子,且他日登基也是基本板上钉钉之事,此于多少世家名门闺秀而言,都是可望不可攀的。
何况竟是为妻?
这怕是要羡煞众人。
但苏衍和姜氏好似早预料到了女儿不会答应。
如此也正是他二人心之所愿。
原既是入了官场,苏衍若说不想升官发财,不想追求权势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但经历了这般祸事,他夫妻二人看得很开,只希望一家人团聚,女儿幸福,衣食无忧便好,什么太子妃,什么世子妃…….
他们都不是很在意,在意的唯是女儿的心思。
只要女儿欢喜什么都好。
这般聊了一会儿,知道了事情,三人敞开心窝子,说了会话,一家子还是欢欢喜喜的,也便罢了。
晚上返回卧房,妧妧没像前几日那般入睡的那么快,想了一会儿今日之事。
其实,她拒绝了魏璟卿,还有一个原因……..
但,她没有深想……..
翌日,一切按部就班,妧妧一家准备继续赶路,然晨时尚未启程,护卫宗谕过来告诉她们一件事。
太子昨夜烧了一宿,高烧一直不退,现在有些不省人事了。
妧妧心一颤,看向了父母。
父母反应与她一样,都极是担心。
苏衍点了头。
此番女儿去看一看是理应的。
小姑娘也听了父亲的话,带着秀儿和宗谕过了去。
沿途,宗谕道:“听那边的护卫说,殿下三天两夜滴米未尽,出城之前亦是池榆巷、长公主府与太子府之间,足足折腾了一小天,前几日太后病了,又在宫中侍疾来着,两股火连到了一起………”
那宗谕说完最后一句,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说错了,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苏小姐,而后连连躬身。
太子千里迢迢地追来,第二日苏小姐照走不误,谁人怕是都大体猜到了点什么。
妧妧冷落着小脸儿,没说什么。
待到了太子住处,她与秀儿进了去。
此时却是也有些管不得那么多了。
魏璟卿只带了十多个人同来,都是男人,粗心的很,本职都是护卫,也不会干那伺候人的事儿。
妧妧过来之时,来到床边看到魏璟卿,人的脸是很苍白的。
她用丝帕垫着小手摸了摸他的额际,隔着一层纱都烫的吓人。
小姑娘急着问道:“给太子服药了么?”
手下也急着回着,“回苏小姐,大夫请了,药也喝了,水也喂了,什么都做了,但,但,但殿下就是高烧不退,现在又有些昏迷了。”
妧妧也没空跟他们啰嗦,让秀儿帮忙去浸帕子,而后为魏璟卿敷在了额头上,又让人拿来喝的温水,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再让宗谕回去叫了她家的几个机灵的丫鬟来,顺便告诉父母一声,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待丫鬟们过来,和秀儿忙忙碌碌,从早上一直照顾太子至下午,不断地为他换冷毛巾敷额头,亦是喂他喝了药,喝了粥。
他一直没醒。
直到将近黄昏,妧妧突然发觉他动了。
魏璟卿头痛欲裂,缓缓地睁开眼睛,视线十分模糊,睁开眼睛后,面前很多丫鬟,但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妧妧。
男人本还是有气无力,但突然好似就精神了不少似的。
他笑了那么一下,虚弱地唤了她一声,语气中尽是惊喜。
“妧妧…….”
说着人便要起来。
妧妧急道:“莫要起来,殿下很虚弱,还是好好休息吧。”
魏璟卿又是笑了一下,非常听话,马上就躺了下去。
而后,小姑娘吩咐了丫鬟,喂他喝水。
他就那么一直看着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孤真庆幸孤生了病。”
妧妧嗔道:“哪有人病成这样还庆幸呢?”
魏璟卿还是在笑,但接着没接这话,却是道了别的。
“妧妧,留下,余生,让孤照顾你吧。”
小姑娘声音不大,但语气中还是充满责怪。
“殿下别说话了,还是多多休息吧。”
魏璟卿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但还是一直看着她。
妧妧的小脸儿被他看得又红又烧,最后唤了他一声。
“殿下…….”
魏璟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又是笑了。
待再睁开时,他问了她一句话。
“妧妧觉得人有来生么?”
小姑娘摇头,“我不知道。”
魏璟卿道:“若有来生,孤便可以把希望寄托在来生了…….”
妧妧什么都没说。
当日,他醒后,她呆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走了。
回去之前叮嘱了护卫,且留了自己家的四个丫鬟在。
返回去的路上,秀儿问道:“小姐一点都不感动么?那是太子啊!他病成了那般,是真的入了心了,可不是装不出来的。”
妧妧没说话。
她知道他不是装的。
他贵为储君,没那个必要。
第二日,她自是又去看了他。
魏璟卿比昨日精神不少,但还是断断续续有些发烧。
小姑娘只陪了一个多时辰。
那男人温温柔柔的,又对她说了不少的话,还是在求她答应。
妧妧一直在拒绝。
第三日,妧妧觉得他应该是基本好了。
可那厢耍了心思,竟是意欲和她装病,但或是为人过于正直,没干过这事儿,没一会儿就被妧妧看了出来。
魏璟卿也知道人看了出来,只无奈地笑。
“孤在妧妧面前,还真是不敢自称是一个君子了。试图装病,不断重复无赖之举,人不答应,便不断相问,妧妧可是已经烦了…….”
妧妧没说话。
接着,魏璟卿便又问了一遍。
妧妧也没说话。
但当天晚上,她想了此事。
是,如魏璟卿所言,她总要嫁人的。
既然嫁谁都是嫁,眼前明摆着有一位良人。
或许,她应该珍惜……..?
75. 他暴怒 他暴怒
第七十五章 -他暴怒
妧妧还真是从未想过一棵树上吊死, 今生就不嫁了。
如果魏璟卿不是太子。
妧妧想,或许她不会这般抵触。
可恰恰是他能给的那个羡煞众人的尊贵身份,让妧妧一度对他拒之千里。
原她打算到了江南, 撒欢儿的玩乐一段时日, 再和爹爹一起琢磨琢磨做些生意,从此做个富甲一方的小富婆, 待稳定一段时日,一两年后再想这事, 倒时候也必然是一切水到渠成,嫁人都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 但断没想这么快。
可良人可遇不可求。
错过了,可能今生都找不到这样的了。
魏璟卿温润如玉,良才美质, 正直守礼,品行没的说, 还有着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家世, 对于女子来说,这样的夫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没什么可挑的,何况他还对她有情。
其实即便他不爱她, 这样条件的男子, 对于女子来说,又有什么可拒绝的?
妧妧想了一想,或许自己应该转换转换思路, 看的更远一些?
毕竟俗话说得好。
人往高处走。
魏璟卿势必会登基为帝,成为这世间最有权势,最尊贵的男人。
他能带给她的也不仅是地位, 还有她哥哥的前途,她弟弟往后的前途,以及她家族的荣耀,甚至她以后有孩子,孩子的身份,地位,婚事,前途等等,等等……..
她就是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这世道就是如此,有权有地位方才能真的安生。
她就是现下再有钱,来日做的生意再大,其实也是有些人一句话就能倾家荡产的。
她和父母终究是平民百姓,终究弱小,没有避风之港。
有些时候过于富有反而可能是祸事。
她的继祖母曾不止一次地骂她生着一张祸水的脸,谁娶了都不养不住。
若真是如此,是否她攀上这个最强的男人,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妧妧这宿很晚都没睡。
第二日早上,她刚刚洗漱妥当,还未用膳,父母便敲开了她的房门。
从神色上看,妧妧觉得他二老昨夜怕是也未睡好。
此番这么早地过来,一看便是有事要与她相谈。
妧妧让秀儿出去守着。
关了门,屋中就他三人。
妧妧请父母落了座。
其实从父母的神色上,小姑娘便已大体猜到了爹娘的意思。
果不其然。
父亲开了口。
“爹与你娘昨晚彻夜长谈,仔细地想了想,选择太子,或方才是最明智之举。妧妧昔日令裴绍一掷千金,如今又令太子屈尊降贵,昏头至此。这俩人在外界的名声都非妻妾成群的贪色之辈,恰恰皆是矜贵自持的天之骄子。我家远去江南,原是无路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实则到了,它日是安是乱,是福是祸,皆是未知,地方势力,官商勾结,盘根错节,我们并非土生土长在那里,很多事情都会措手不及,并没那么容易,有时过于富有,反而是祸事,此事爹爹倒是尚可慢慢打拼,但是…….如若当真有恶霸觊觎妧妧美色,你哥远在天边,爹娘如若护之不住,怕是要追悔莫及,便是死都难以瞑目。太子一能护住妧妧,二对妧妧情根深种,于妧妧而言,实乃良人。爹与你母亲归根结底,其实唯盼你平安康健,欢喜无忧。原也根本不想让你做什么太子妃,但妧妧非池中之物,爹娘一介平民,能否护住妧妧,以后的女婿又是否有本事护住妧妧,保妧妧一生安泰,这都是让人极其担忧的。昔年你不足六岁和八岁之时,你母亲都曾求大师为你算过命,两位大师所言一致,皆说妧妧乃是伴驾帝王的凤命,彼时这话让人觉得荒唐至极,哭笑不得,甚至怕人笑话,脸红到想找地缝钻进去,如今看来,有些事或真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爹娘亦是不会相逼妧妧,利弊皆与妧妧说明,一切自还要妧妧随心,妧妧如何觉得?”
父亲在说话,小姑娘的手微微颤着,眼中湿漉漉的,一直都在聚精会神地听。
她当然听懂了父亲的话。
实则父亲所言和她昨夜想的也未差什么。
妧妧望着二人,眼波缓缓流动。
她知道,其实父母,尤其是母亲,由于哥哥的缘故,原是不想离京的。
但为了她,母亲什么都能放下。
小姑娘认真地想了良久良久……..
苏衍与姜氏从她房中出了去。
俩人缓缓对了视,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自从与裴绍断了后,他二人从未和女儿提及过那个人,但私下里自然是问过秀儿,知道女儿对裴绍动了心。
孩子是自己生的,他二人都对她有着几分了解,况且情这个东西,又怎么可能是说忘就能忘的。
苏衍握住了姜氏的手,轻拍了两下,叹息一声,安慰夫人。
“人不应该活在过去,总要向前看。”
姜氏点头。
太子愿意冲破一切世俗,娶她们的女儿,是有一定的真心在的。
这个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真心。
有了新的情感,女儿放才能彻底忘了裴绍。
天还未亮,魏璟卿便来了妧妧一家所落脚的客栈。
他坐在车中朝着小姑娘所住的二楼窗子上看了没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更是无数次冲动到想下去,再去见她,再去相求。
但他终是强忍住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心中空落落的。
从天空泛着鱼肚白到烈日升到了头顶,他在外边足足坐了三个多时辰,绝望又痛苦。
直到听到了颇匆忙的脚步声,与部下的呼唤。
“殿下!”
那声音很急,且语气之中满是惊喜。
魏璟卿的心当即一颤,一把掀开车帘,而后没用部下说什么。
遥遥地,她纤弱的身影猛然间砸入他的视线。
小姑娘一身淡紫色襦裙,青丝垂腰,举步轻盈,缓缓地朝他而来……….
她,答应了他。
四日后,妧妧与父母到达京城。
魏璟卿亲送,苏少琅与长公主亲接。
回到的不是池榆巷苏家,而是苏少琅的府上。
苏少琅是当日早上接到的信儿,何其欢喜便不用说了。
他的心都是烫的,立刻派人把喜事告诉了长公主,更是让府上的丫鬟小厮将父母,妹妹与弟弟即将入住的院子统统打扫了一遍。
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之时,更是太子府,魏璟卿的贴身太监双德亲自哈腰扶将下来的。
魏璟卿全程都在,一直将妧妧以及父母弟弟送进了府上。
他与妧妧话别。
小姑娘坐在椅上,他站在她身前。
“孤即刻入宫见母妃,妧妧什么都无需担心,只需好好休息。”
妧妧的眸子水灵灵的,并没说话,看着他的模样有些胆怯。
魏璟卿笑了下,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慰。
“莫怕,孤必不负你,亦绝不纳妾,唯妧妧一人。”
妧妧攥着小手,还是没说话,但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魏璟卿再度展颜。
他别了小姑娘后,立马便入了宫。
大理寺卿府
裴绍抬手“啪”地一声给了那前来禀报的黑衣手下一巴掌,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手下乃是他派去护送苏妧妧一家离京的暗卫,竟然跟他说,苏妧妧一家前往江南杭州府,沿途第四日,魏璟卿追了上去!
今日为第十一日,人竟是被魏璟卿带回了京城!
先不说这消息让裴绍狠狠地咬住了牙,攥上了手,中间一共足足七日,暗卫竟然等人都入城了才把消息给他传回来!
那黑衣暗卫顿时跪了下去。
“卑职无能,卑职被太子的暗卫缠了上,卑职……..”
裴绍没听他说完,一脚,狠狠地踹到了他的身上。
“废物!”
那黑衣人吃了痛,但一声未吭。
裴绍薄唇紧抿,眸光阴冷,缓缓地站直身子,脸色沉的可怕。
这时,外头的护卫叩门进来。
裴绍冷声问道:“去哪了?”
护卫半丝不敢含糊,“苏小姐与父母家人入了苏少琅府上,太子是跟进去的,出来后,太子入了宫,且,派了众兵护在了苏少琅府外!”
裴绍眼睛骤然猩红,一拳砸在了桌上。
76. 他挽留 他挽留
第七十六章 -他挽留
魏璟卿从苏府出来, 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他的暗卫九鹰奉他之命正在车中等待。
太子一现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九鹰恭敬地颔首。
魏璟卿问道:“知道是谁的人了?”
九鹰低声回道:“对方狡猾的很, 属下尚不能百分百地确定,但却有了几分猜测。”
魏璟卿的眸光晦暗不明, 几近哑声,“是谁?”
九鹰语声更低了去。
“裴绍。”
魏璟卿闻言眸光骤变, 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裴——绍?!”
九鹰应声。
魏璟卿靠回了椅背上,眼睛慢慢转动。
许久, 心中明了。
是了,是他。
那便一切都对了上。
去年深秋,靖-国公家世子裴绍在京城之中传出了一则花色传闻, 便是他养了一个外室小妾,且曾为那个小妾一掷千金, 此事在京城之中一度被传的沸沸扬扬, 怕是足足得有一个秋。
她父亲的案子是裴绍翻的。
裴绍亦是刚和他妹妹华熙公主订婚不久。
所以,他二人断了。
她方才要离京……..
魏璟卿缓缓地攥上了手。
大体参透了,他们之间可能是场交易。
魏璟卿很痛心。
如若他早一步找到她,便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了…….
提及裴绍, 魏璟卿对他的心绪还蛮复杂。
他二人不熟, 可谓一点都不熟。
靖-国公家不站队,和哪个皇子走的都不近。
是以,他并非自己人。
自然, 也不是敌人。
说是心绪复杂,源于他的相貌。
因为是沐皇后胞妹的儿子,裴绍像极了十五年前, 年长他两岁,彼时只有九岁的——他葬身火海的嫡出兄长——皇太子——魏璟承。
兄长谦和有礼,温润如玉,对他极好。
他与兄长自幼一起长大,兄长教他读书写字,骑马练武。
他的射技,便是他七岁那年,兄长手把手亲教他的。
小时候,俩人的感情不浅。
裴绍是他兄长的表弟。
此番知道那男人竟是裴绍,魏璟卿当真是没想到,但心底怒意未减反盛。
唯庆幸,他金屋藏娇,藏了她,未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乃至名字,还算是护了她的名声。
否则,即便他是兄长的表弟,魏璟卿也断不会就这么放过了他!
听后,魏璟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暗卫派人去池榆巷。
大约半个时辰后,魏璟卿入了皇宫,直奔父皇寝宫,而后便是长跪不起,将钟情于礼部侍郎之妹,两年前江南一遇,对其一见倾心,再难相忘,到后续千寻万找无果,如今意外失而复得,重逢的前因后果,尽数交代于父皇,请求父皇成全赐婚………
武德帝听后朗声大笑。
他这儿子原不是这样的。
恰恰相反,对于女人颇为冷淡,婚事亦是半分心思都不上。
太后与兰贵妃一直在为他寻觅合适太子妃的人选,但无论是哪家的高门贵女,如何才色双绝的女子,他都不愿娶,甚至不屑一顾,原来早已心有所属。
一见倾心,再难相忘,此番此景倒是让武德帝梦回曾经,想起昔年的自己……..
推己及人,儿子一片诚心,他很感动。
武德帝缓缓地起了身。
“苏少琅官至四品,虽乃新科状元,但无功无勋,其妹远够不得太子妃一位,但念在我儿一片赤诚,真心难能可贵,父皇自是不忍相拒。既是你执意想娶,你二人亦是两情相悦,父皇怎会拆散,自会成全于你,起来吧,回去等待圣旨…….”
“父皇!!”
魏璟卿心潮澎湃,难以言表,此时唯哽咽着连连叩谢圣恩………
自然,他这边儿刚刚求完,兰贵妃处便得了这惊天消息!
“荒唐!”
翊坤宫中,兰贵妃一身华服,拍案猝然站起。
她娇面含怒,立马唤人把儿子叫了来!
不时,魏璟卿便来了母妃寝宫。
进来之时神采飞扬,自是极喜。
但兰贵妃恰恰相反。
“皇儿真是疯了!”
她乃皇贵妃,协理六宫,位同副后,生的极艳极美,衣着华丽,风情万种,便是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至极的妩媚。
“苏少琅仅正四品,还是去年新上任的,原父亲不过是个八品官的家世,这和寒门出身有何差别?他的妹妹,这便想做太子妃?皇儿是怎么想的?”
母妃的反应,魏璟卿没半丝意外。
她此番就算不叫人去唤他,他自是也会来和她解释。
魏璟卿很有耐心,给母妃敬了茶,而后笑笑,缓缓地道:
“母妃勿急稍安,儿臣知道苏氏出身不高,但儿臣是真心爱她,此为其一。其二,一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做太子妃没有什么不好。母妃比儿臣更了解父皇。父皇为何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其人,疑心极重,此时正值盛年,最忌讳什么,母妃比儿臣清楚。苏少琅虽只官居正四品,但儿臣以为他之妹为太子妃恰恰正好。身份不高也不低,儿臣娶其妹为妻,不是间接地在向父皇表心态?就算不娶她,父皇能让儿臣娶一个家中大权在握的女子?何况,其三,苏氏现在看来出身是不高,但其兄没前途?儿臣娶其妹自然而然地便拉了苏少琅站在了儿臣这边,亦是顺理成章的得了长公主一方势力的支持。此便一面等同于是埋了一颗必然会长为参天大树的种子,另一面一举三得。便是待来日儿臣登基,苏氏为后,外戚势力也不至于过大,是以,儿臣娶苏氏,百利而无一害,母妃何不就成全了儿臣?”
“谬论!”
兰贵妃岂是那么好骗的!
他就是在说服她接受苏氏!
“你父皇疑心重,本宫知道,娶不了大权在握的本宫也知道,但那些簪缨世贵之家里的哪个女子不比她强,苏氏出身低是事实。埋下种子,等着她家长大?!你还真是头晕的不轻!你凭什么等她家长大!她家怎么长大?还不是得依附于你,没有你,苏少琅十年后能升到从三品都算他有本事,他家用什么长成参天大树?你就是被迷昏了头了!
魏璟卿又笑了笑,声音压低了些,“母妃心中也知道,儿臣已为储君,有舅舅与沈首辅相护足矣,无需指望太子妃一家,娶什么家世的又有什么关系,儿臣念她多年,是真心爱她,母妃何不成全了儿臣?”
兰贵妃怒视于他!
“真是荒唐至极!”
魏璟卿依旧耐心极好,脸上还尽是笑意。
“母妃放心,苏氏绝不是空有一副美貌。其才色双绝,儿臣敢说京城的贵女之中无人能及她,她担得起太子妃之位,儿臣明日带她入宫,母妃瞧了便知,定也喜欢极了她,父皇那边,赐婚之事,母妃务必要多多促成…….最好是明日便能下旨,此便算儿臣求母妃了……”
兰贵妃便差一点没被他气死!
魏璟卿将近黄昏方才出宫。
离宫之后,手下前来,他问的第一件事便是池榆巷的事。
手下道:“百姓的口径竟是异常一致,都说苏小姐以前不常在家是因为给一户人家的小孩做了一阵子琴师。”
魏璟卿还挺震惊,“贿赂亦是没人说旁的?”
手下点头,“是,给了钱也是这般说辞,没有半分诋毁,全是夸赞的。”
魏璟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邻里之间竟然都没人知道?
但终归是好事,这般一听也放心了些,吩咐道:“监视一段时日,如发现有长舌乱说者,杀无赦。”
手下领命,退去。
一下午,他将该办的事都办完,心中唯惦念一事。
而后,他未回府,直接去了苏少琅府上见那小姑娘。
夕阳西下,俩人花园中漫步。
男人温和地道:“妧妧放心,一切都好,若没料错,明日妧妧见过母妃,最晚后日圣旨便会到来。”
小姑娘只听,听他说完之后缓缓转头,扬起小脸儿看了他一眼,应了声,多余的话也没说。
魏璟卿一看她那副柔弱的小模样,便极想保护她。
这时,便又想起了自己惦念之事,便是裴绍。
忆起裴绍,魏璟卿眸光有些许变化。
但他并没与她提及。
他心中其实是有些怕的。
裴绍其人在女人方面是什么风评,魏璟卿自是知道。
他特别讨姑娘的喜欢。
魏璟卿不知道妧妧是不是也喜欢裴绍。
但魏璟卿不会问。
接着,他便转了话题,与她聊起了这鸟语花香,园中美景,诗词歌赋…….
说起这些,小姑娘都是答的。
离园之前,他扶住她的肩,温和地道:“有孤在,妧妧什么都无需害怕,便是那事也全然不用担心,孤,根本就不可能让人验,明白么?”
妧妧一听他又提起这事,且还是……..自然又不说话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孤与妧妧还是那句,能阻碍孤的,只有妧妧的心,孤怕的,也只有妧妧的心……..剩下的,孤无所畏惧……..”
良久,小姑娘点了点头。
魏璟卿从苏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坐在马车之中,朝外瞧着。
苏家府宅,守卫日夜轮番更替,被他的人护的没有半丝空隙,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魏璟卿想着裴绍派去跟随的暗卫。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派暗卫护送,这是断了的意思么?
是最后的一点怜爱,还是本意是想换个地方继续金屋藏娇?
但无论裴绍是怎么想的,他今日所做之事,裴绍不会不知。
他没给裴绍留半丝机会。
已经等同于是求下了圣旨。
裴绍大势已去,就算有旁的心思,如今也唯有放手,没有第二条路了…….
夤夜,大理寺卿府。
屋中没有点灯。
他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护卫最后报的是池榆巷的事。
男人抬手,缓缓地动了动手指,护卫下去。
他是大势已去,阻不得了。
男人在此坐了整整一夜。
桌上,一张红色纸张被窗外的夜风吹动了一下…….
翌日上朝之时魏璟卿自然是见到了裴绍。
那厢如故,和以前没得半分差别,与同僚有说有笑,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应该是不在意的。
魏璟卿心下稍安。
下朝后,魏璟卿便来了苏府接妧妧入宫见他母妃。
小姑娘早便准备妥当了。
她穿着华美,一袭淡雅秀气的襦裙,娇嫩丰盈,肌肤赛雪,三千青丝如绸缎一般垂至细腰之间,头戴步摇,打扮的简单又不简单,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可你说她艳,她又瞧着很仙气,总归笑盈盈的,温婉可人,万般美好。
魏璟卿来了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去,笑了下,没敢再看第二眼。
他亲自相护,带妧妧入宫,见了兰贵妃。
便是美貌如兰贵妃这样的佼佼者,看到这小姑娘也不禁心一动。
兰贵妃昨日是那般态度,今日却是略变了。
区区一盏茶的闲聊,这小姑娘的教养,言谈举止便让人看了出来,其完美的无可挑剔,娇娇糯糯的,便是女人看着都喜欢,何况是男人。
兰贵妃最后竟是看着儿子笑了。
魏璟卿就知道。
返回之时,魏璟卿原自是也要亲自相送的,但却被父皇身边儿的公公叫了住。
出来时间久了,魏璟卿怕妧妧累,便让手下护着她先回了去。
妧妧是累了,沿途马车晃悠晃悠,她靠在窗边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秀儿一直伴着,看着小姐。
这般行了大概有一半的路途,却是万万没想到,马车骤然一晃,烈马一声长嘶,车在荒郊疾驰之时,被人劫了下来。
妧妧一声轻吟,从睡梦中惊醒。
“小姐!”
秀儿扶住她,外头短兵相接,响起了打斗之声。
她还没来得及害怕,马车的门便被人拽开。
外头一位蒙面黑衣人,从身量,体态与眼睛上看是个女子,那女子一扬帕子,一阵青烟,妧妧与秀儿便双双都失去了意识。
没一会儿,妧妧便醒了来,可醒来之时发现身边儿还哪有秀儿,自己竟已换了马车!
她掀开帘子,所去方向未知,马车旁的护卫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些人,皆是黑衣女子。
“停车!放我下去!你们是谁?”
小姑娘顷刻便去推那车门,使劲儿地敲打,外头一名女子道:“苏小姐稍安,马上就到了。”
妧妧如何能安。
“你们要带我去哪?”
黑衣女子不再回答,但在那之后没一会儿,马车便越来越慢,继而缓缓停了下。
妧妧去掀帘子的同时,车门外头响起开锁之声。
阳光射入,门被打开,小姑娘奔之而去,下了后便被几名黑衣女子截住了去路。
其中之一,抬手请着她,眼前正是一间小屋。
妧妧还没待反应,那屋门便被其中一人打开,而后她看到了里头坐着一个男人。
“娇娇,别来无恙。”
那男人身姿伟岸,肩膀宽阔,一身暗色锦服,皮肤极白,玉冠束发,生的俊美无俦,本正低着头,开门的刹那抬了眼来,笑的好像有些苍凉,没了往日的神采了似的,人正是裴绍。
妧妧心跳漏了半拍,而后没那么怕了,但心中的火起了来。
她早该想到是他的。
“裴大人,你能少干点这种不是人的事么?你找我干什么?”
那男人已经起了身,面带笑容地朝她过来,语声温和。
“娇娇,想你了,见不到你,只能这样了,你生气了?”
他说着到了她身前,那态度好像很认真,又好像还是浸透玩味,抬手拉了她进来。
“我们谈谈吧。”
外头的护卫慢慢地关了门。
小姑娘下意识向后挣了一下,但倒是没跑。
她扬起了小脸儿,语声虽然依旧娇糯,但态度明显疏离。
“说吧。”
裴绍看着她,俩人眸光对视很久。
男人笑着开口道:“娇娇,为什么回来了?”
妧妧道:“裴大人明知故问吧,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还问?”
裴绍笑了一声,好似有些无奈。
“娇娇,他用一张嘴,就把你哄回来了?”
妧妧没说话。
那男人又道:“在你心中,谁都比我强,对么?”
妧妧还是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开了口,望向了他,答的是上一句。
“他愿意给我名分,且马上就做到了。”
裴绍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笑道:“我也愿意给你名分啊!”
妧妧挣脱了他,笑了。
“你都要娶妻了,还是一妻一妾,你给我什么名分?你的小外室?你别再逗我了。裴大人,问问你的心,你是一心想让我滚吧!滚慢点都不行!不过你放心,我回来了,也不会打扰你。你娶你的公主,我嫁我的太子,你我互不相干,往后要是家宴上碰上了,也只当不认识便好。不过,呵,裴大人应该叫我什么,应该随公主殿下,礼貌地唤我一声嫂嫂吧?”
她态度很差,冷嘲热讽。
那男人不知何时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
“娇娇,你别这么和我说话。”
妧妧的笑也收了回去,仰着小脸儿问他,“那应该怎么说?”
裴绍没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她。
良久,方才吐出那几个字,“娇娇,你能不嫁他么?”
小姑娘仿若连想都没想,亦如他昔日一般,回答的斩钉截铁。
“不能。”
继而接着,她扯了一个笑出来,秀眉微蹙,朝他问着。
“为什么不嫁?太子妃诶!脑子有病么不嫁?”
那男人再度沉默,而后开口。
“娇娇,别这样,给我一年的时间,嗯?”
小姑娘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一年的时间?”
裴绍扶住她的肩膀,很是小心地道。
“你不是说爱我么?等我一年都不行么?”
妧妧再度挣脱他,又是一声笑。
“我是说过爱过你,但我也说了,你这个人,能让人很快的爱上,也能让人很快的忘记。因为你,实在是太不是人了!”
“妧妧……..”
他唤了她一声,而后笑了,那笑比之刚才更浸透了无奈似的。
“别这样对我,行么?”
小姑娘反问,“我不知道我怎么对你了?”
裴绍缓缓地闭了双眸,而后睁开,慢慢地把她拥入了怀中,笑了一声,喉结滑动,轻声地哄道:“好了,娇娇乖,是我该死,我错了。娇娇别闹,你不能嫁他,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夺走我的一切了…….”
妧妧一把推开了他,死死地盯着。
“裴绍,你别做梦了!”
她说完这话,便要推门出去。
但还未至门口,黑衣女子先叩了门,在外禀道:“世子,太子来了。”
小姑娘一听,更是推开了那黑衣女子。
她出了门便就看到了魏璟卿匆匆而来。
魏璟卿一见她出来,当即更加快了步伐。
“妧妧!”
待接近了,扶住她的肩膀,从上到下地看着她打量。
“你没事吧?”
小姑娘摇头,但挣脱了他,一句话未说。
她侧身回头,去看向裴绍,只见那男人负手从屋中缓缓地走出,眸光极冷,视线便就定在他二人的身上。
魏璟卿也朝着裴绍望了过去。
俩人目光相对。
终是魏璟卿先开了口。
“孤什么都知道了,想来你也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妧妧是孤找寻了两年之久的人。她给你做了外室,事情既已发生,你亦不知晓,孤也责不得你,说不得你。但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孤找回了她。你二人也没关系了,她是孤未过门的太子妃。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室与臣子终有别,今日,你劫走孤未婚妻子之事,孤看在已故兄长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了,想来该说的话妧妧也都跟你说清楚了,以后,你若胆敢再以下犯上,孤,绝不饶你!”
魏璟卿的话说完,裴绍一字未回,便只是笑了两声……….
天空中闪电雷鸣,浓厚的乌云急速密布,不知何时黑了下来。
他亲眼看到那小姑娘被他扶上了车。
俩人乘了一辆马车,而后尘土飞扬,那马车疾驰而去……..
大片雨点落下,继而不时,便变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打到他的脸上,身上。
身后几名女护卫皆吓了一跳,披衣遮着头过来唤他。
“世子,雨下起来了,快进屋避避吧!”
但那男人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目光幽深,没有半丝表情,亦是一句话都未说…….
77. 真相(上) 真相(上)
第七十七章 -真相(上)
他大雨中伫立很久, 终是展颜摇头笑了。
他能操控全局,但终是没操控住自己的心。
思绪回转……..
三个月多前,初春, 三月二十六日, 松柳水榭看戏后
大理寺卿府
………他暴怒,攥起她的手腕, 再度将她扯了过来,眼睛猩红, 发狠地道:
“苏妧妧,你是真想让我死啊!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嗯?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了你!”
小姑娘使劲儿挣扎, “呜呜”痛哭,“既然我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你不知道苏少琅是我亲哥么?我保护我亲哥有什么错?”
他没有半分忍让。
“你亲哥又如何?我要他的命了?我没让他在皇上面前立功?他没想站队?他入官场那天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这是一个染缸,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他合适, 本官便用了他, 本官管他是不是你亲哥?莫不是,本官救着你爹,哄着你和你娘,还得照顾你哥?苏妧妧, 你以为你是谁?!”
小姑娘泪如雨下, 死死地盯着他,柔弱的声音“呜呜”地大哭。
“我谁也不是,没资格要求你为我做什么行了么?我要和你散了!我现在就要和你散了!”
她说着哭的更甚, 更使劲儿地挣扎,想跑掉,想离开他, 一刻都不想再和他在一起呆着!
但她不论怎么挣扎,他都是纹丝不动地挡在她面前,沉着脸面,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终是依旧挣扎了两三下而已,他突然松开了她,但取而代之的不是放了她,而是一把把她扛了起来,直奔床榻。
她大惊,在他的身上,更是不断地哭,挣扎,踢他,打他,骂他。
但他开始一言不发,到了榻边便把她甩了上去,欺身而上,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
一次结了,他在净房之中,兜头足足浇了三四盆冷水方才镇静下来,而后,他裸着上身,倚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旁屋是她带着恨意夹杂着伤心的“呜呜”哭声。
他扶额,揉着太阳穴,缓缓蹙起了眉头,内心之中无比煎熬痛苦,翻滚的异常汹涌……..
是的,他暴露了。
大半个时辰后,他走出了房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朝着一旁恭敬等候的嬷嬷与丫鬟平和冰凉的道:“进去哄哄。”
当晚他呆在了书房,整宿未眠。
事情一旦遭到揭发,以武德帝的绝情狠辣,他全家上下老小和整个云南沐王府,所有人,无疑,死无葬身之地!
翌日下午,教坊。
意料之中,沈韫找上了他。
屋中云雾缭绕,乐声靡靡,沈首辅接过妓-子递过来的酒,朝着裴绍微微一敬,笑着道:“以前把裴世子当孩子,和裴世子走的过于疏远了,往后要多多相处,多多热络才是。本辅忘了,裴世子今年多大来着?”
裴绍回之一笑,斜靠在榻上,微微眯着眼睛,动作很缓,有些慵懒地喝了他敬过来的酒。
“下官武德二年出生,今年二十有二了。”
沈韫眉头缓缓蹙起,慢慢地道:“哎呦,和大皇子差了两岁,裴世子还记得大皇子么?那个,嫡出皇长子,含着金汤勺出生,打娘胎里就是储君,尊贵无比的大皇子。嘶,真可惜啊!竟那般早逝,死的还那般惨烈,真是可怜!你,和他长得可真像!”
裴绍悠悠地晃晃杯盏中的酒,叹息一声。
“下官幼时体弱,七岁以前基本都居在了沐王府外公膝下,印象中与表哥只见过一面,好似是他八岁的时候去云南的那次,没想到竟是唯一的一面,确实可惜,外公与我母亲痛心不已。嗯,倒是不止沈首辅一人说我与表哥相貌相像…….. ”
他说着喝了杯中残酒,而后摇了摇头,“沐王府的伤心事,不提也罢。”
沈韫笑了下,眸光暗沉,转了话题,慢慢地说起了昨日同皇上在户部尚书杨宗怀的松柳水榭看戏之事。
“裴世子,你和杨宗怀有仇啊!”
他提起这事,裴绍睁了眼睛,懒洋洋地起了身来,朝着沈韫靠近了一丝,敛眉低声道:“下官不知他是大人的人啊!”
沈韫低笑了一声,“是么?”
裴绍直了身子。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升官,下官就回云南继承外公的王位去了,好不容易发现些有趣儿的,能立个功,自然要表现。何况,杨宗怀前阵子打量我娘,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沈韫又是笑了一声,“是么?本辅还以为是裴大人估算错误,担祸的人恰巧没来,暴露了自己呢,呵呵呵…….别说,如若找个人担祸,制造成一场意外,嘶,本辅还真看不出来这事和你有关。”
裴绍听他说完这话,微微仰了仰头,冷下了脸去,态度疏离了起来。
“沈首辅这是何意?下官犯了错,惹得沈首辅不悦了,沈首辅教训两句,下官毫无怨言,受着便是,如要补救,下官也会尽力和皇上说说情,把人给沈首辅救出来,但沈首辅后边之言是还不满意?还是另有所指?莫不是要下官,以死谢罪?”
沈韫还是先笑了两声,而后开口,“裴世子的命,本辅现在还要不起,本辅也不用裴世子操劳把他弄出来了,让他闭嘴就行。”
裴绍渐渐地又恢复了适才的模样。
“这个简单。”
他说完,起了身,拿过搭在一旁的大氅,穿上后,朝着沈韫抬手微一请让。
沈韫不急不徐地起了身去。
夜幕刚降,俩人一起到了大理寺天牢。
那杨宗怀一看沈韫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
“沈首辅!!”
但旋即看到了裴绍就在其身后,杨宗怀瞳孔一缩。
接着,杨宗怀唤的人没答应他,遥遥的见裴绍转眸,给了手下示意。
而后,两个手下便过了去,开了牢房的大门进入,抓着那带着手铐脚镣,惊恐不已的男人到了墙边儿,将人在墙上活活地撞死了…….
当晚,裴绍微醺,回到寺卿府,依旧宿在了书房,便是连问都没问那小姑娘。
他还是几近整宿未眠。
因为他知道,沈韫还会找他,且,势必会逼他娶华熙…….
翌日,三月二十八,湖心桥上。
……她竟然敢跑!
他不惜动用军队,足足找了她三个时辰,此时满腔怒火,咬着牙槽,胸口要炸了,匆匆地带人过来。
桥顶,那小姑娘看了他顿时慌了,背身倚靠着栏杆,小脸儿惨白,慌张地左右巡视,情急之下,当即喊了出来。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裴绍面色深沉,仿若能结成寒冰,本来的脚步不慢。
然突然听到她这话,随后看到她骤然转了身,娇娇柔柔的,却是欲要攀那栏杆!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时煞白。
“你别动,别乱来!!”
小姑娘扬声道:“你后退,让他们都下去!”
他立马命了人退下,面色镇静,但实则心里翻江倒海了般,前所未有的慌,而后,他开始哄她。
她肩膀耸动,楚楚可怜,是那般的柔弱,一直在哭,且情绪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冲动。
他哄了她很久,答应了她诸多,她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但还是在哭。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他看得出来,她很害怕,但此时的害怕不是怕他惩罚于她,却是源自于愧疚。
她很聪明。她应该是意识到了自己闯了祸。
但她很倔强,这个时候,她不会服软,可眼睛骗不了人。
她看他的每一眼都在道歉,都在表达,她不想害他,从来都没希望过他死………
他终是假装淡然,假装轻松,假装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了出来。
“没事,那都是小事,不算什么,早就解决了娇娇,我不生气了,也不会怪你,待你还像从前一样……..嗯?”
她终于放下了心去,可怜兮兮,轻轻地张口问着,“真的么?”
但没等他回答,或是自尊心在作祟,她又马上盖过了那个问题,问了她爹爹。
他便又回答了她爹爹之事……
翌日,三月二十九
沈韫又找上了他。
俩人一起捶丸,气氛表面上极其轻松,但所聊话题,却正好相反。
那男人笑道:“裴世子二十有二了,怎么不娶妻?”
裴绍敛了下眉,将球飞出,“想再玩儿两年。”
沈韫目光瞟向了他。
“成亲就能挡住裴世子在外玩乐了?”
裴绍笑了笑,“毕竟是妻。”
沈韫停下了捶丸,语声缓缓,意味深长,“裴世子不喜欢华熙小公主?”
裴绍只笑不语。
沈韫:“华熙小公主容貌昳丽,活泼可人,又对裴世子一片痴心,裴世子便从来都没想过做驸马么?”
裴绍仿若有一搭无一搭,笑道:“还真没大想过。”
沈韫:“为什么?”
裴绍也停下了动作,看向他,先笑了一下,而后压低了声音。
“不好纳妾啊!”
沈韫朗声笑了几声。
“裴世子真会说笑,裴世子就像一匹野马,又这般家世,公主就能挡得了裴世子纳妾了?”
男人敛眉,“总要给几分面子。”
俩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对视笑了。
当日晚上,裴绍回了大将军府,去了母亲沐二郡主的寝居,只与她说了一句话。
“为我定亲吧,谁都行,越快越好…….”
五日后,四月四日,皇宫。
沐二郡主刚看完姐姐,回来的路上,行到太和门,被一个厚重嗓音的男子叫住。
沐二郡主听到心一颤,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美妇停住了脚步,光艳逼人的回眸,所见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化成灰,她也认得的内阁首辅沈韫。
女子丹唇微扬,比这四月的烈日耀眼。
“沈首辅叫我?呵,新鲜啊,有事么?”
沈韫高大的身影慢慢地过来,面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寒暄夸赞了沐二郡主许多句,而后转入正题。
“得知裴世子正在议亲,华熙小公主可是日日以泪洗面。孩子不懂事也便罢了,沐二郡主怎么还纵容上了?莫不是,沐二郡主心中有鬼,怕那是一场,乱-伦之事…….”
78. 真相(下) 真相(下)
第七十八章 -真相(下)
沐二郡主当即便冷了脸。
“沈首辅可真会说笑!是自家后院儿太清闲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竟敢来管皇家的事儿!我姐姐病的不明不白,我的外甥和我的兄长死的不明不白,这事儿我和我父王可是都没忘!沈首辅莫要欺负我沐家无人,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你还要当心着些!”
沈韫朗声大笑……..
同天夜里
那小姑娘一连昏迷四天, 没有半丝醒来的迹象。
太医每日都过来,都说无碍, 但人就是不醒。
他越来越烦躁,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她昏迷时, 他冷颜坐在她床边,倚靠在椅背上垂眸眯着她颇苍白的小脸儿,脑中想了许久, 突然“嗤”地一声笑了。
他竟然还真爱上她了。
初见她时,她跪在他面前求他, 她的每一眼, 每一声都挠的他浑身酥-麻,心痒难耐。
他确是半分好心都没安,不过是一时兴起,突然就很想尝尝女人的滋味。
事后, 他觉得还不错, 提出让她做他的外室,她不愿。
不愿也便罢了,滑稽的是他竟对她念念不忘, 甚至魂牵梦绕了起来。
所以,他又去找了她,逼迫了她。
原他也没打算成亲, 就想和她这么耗着,虽只是玩玩而已,没过心,但待大事成了,他就她这一个女人,又蛮喜欢,自是不会亏待了她,也会善待她的父母家人,包括她的兄长。
本他隐藏的很好,一切尽在掌握中,也都部署的很好,只再需一两年的功夫,手刃仇人,颠个皇权,又有多难?
然,他万万没想到,他在她这卸了防备,被她算计了,阴差阳错地毁了局。
更没想到,她坏了他的事,若是原来,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弄死她泄愤…….
但事实上冷静下来之后,想的却也只是算了,甚至还有些怕她知道了害怕。
深夜,他在暖阁中听到了丫鬟唤她。
她醒了。
他过了去。
那小姑娘纯净的眼神中蕴含着很复杂的情绪,有瞬时的迷茫,突然的害怕,还有,或许她忆起了他随她从桥上跳了下去,有些许的感动,但又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想起了他后续的威胁,又断作了他是在骗她。
他退去了丫鬟,到了她的床前,靠近了她那张绝美的小脸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个笑出来。
“苏妧妧,我竟然爱上你了。”
她显然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软糯的小嗓子发出了嗲柔嗲柔的声音,“我对你的话……已经……再也不会信了!”
他面无表情地“呵”了一声。
“是么?”
继而过了好一会儿,又凑向了她,捏起她的雪腮。
“那你要快点好。”
“好了就可以给我睡了。”
“这句,你信了么?”
成王败寇,往往只是棋差一招,时也命也。
倒也怨不得他人。
事情有变,他之处已不再安全。
以前他十拿九稳,能保她安泰,如今却是早已身不由己,危险重重,宛若走在刀尖上一般,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
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那天之后,他着手万事提前,也开始决定把她送走。
他释放了她爹,给她准备了上千万家产,意欲择时送她离京。
他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留下来入府做妾,是以随便出口,象征似的留一留也便罢了。
他也知道她一心想要离开他。
那便姑且成全她。
他问了她离开他意欲去哪,然后在那附近为她买了庄园,与她度过了没有争吵,没有猜忌,没有任何矛盾,平静有爱的三十多天……..
而后,俩人散伙。
她走后的第一天
……那杜成坤真是不知死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绑他的女人!
他听到了消息,就断出了是他,马上派人抓了他的儿子,匆匆到了指定之地。
但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地变了,即便他救下了她,她也是对他理都不理。
他跟在她身边,温和地问着。
“娇娇什么时候走?”
“我又不会耽误你娶妻,你干嘛那般盼着我走?”
他听言微怔,喉结滑动了下,语声更温,“娇娇,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直接怼道:“不是么?苏少琅的事不是你做的?”
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微微眯了眯眼,知道她发现了他在苏少琅身世上做了手脚之事,想让她快点走。
所以,她原本还算豁达,但又开始对他有恨了。
当夜,他在书房中,思忖了许久,终是秉烛持笔,为她写了一封信……..
夜晚烛火微摇,他扶额,双眸轻闭,揉着太阳穴。
桌上的那页红筏在火光下氤氲不明…….
翌日,皇宫,华熙自尽后的第二天
朝后,皇上不出所料地独留下了他,与他漫步行着,沿途朝着御书房而去。
武德帝叹息一声,“华熙这孩子过于执拗,但也是真性情,对你一片痴情,自小便对你情有独钟,朕记得她十四那年,便与朕言,要今生非你不嫁,昨日如若再晚撬开门一步,她可能就真的…….朕此时想来,还十分后怕,子初若不然试着了解她一下,很可爱的姑娘,子初会喜欢的…….至于那董静姝,子初若是真喜欢,朕也一并赐给你,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娶妻也不影响你宠爱她。”
武德帝说着又是叹息一声,抬头瞧了瞧碧空如洗的天,脸上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笑来,悠悠地道:
“…….朕昔年对你姨母便是极为的刻骨铭心,理解这情之为物,最是难割舍,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都极为痛心。还有…….你的表哥,十五年了,朕永远也不会忘了他……..”
他说完之后,转眸看向了裴绍,“子初想要什么,尽管与朕说,朕能给的,都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裴绍展颜笑道:“皇上已经把皇上最宝贝的掌上明珠给了臣,臣已极为知足,还奢求什么呢?”
武德帝听后朗声大笑,甚是高兴,拍拍裴绍的背脊。
“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也不迟,子初放心,朕待子初视如己出。”
裴绍唇角轻动,笑了笑。
赐婚当晚,雷雨交加
兰贵妃一身黑衣黑帽,离宫,匆匆地进了一处别院府宅。
房门被她打开,侍女关了那门,立在门口相候。
外头闪电雷鸣,天空霍地被照得一亮,屋中站立一男人。
那男人丰神俊朗,一身官服,身材高大伟岸。
兰贵妃进来之后,直奔他而去,一把揪起了那能足足把她装下的男人的衣衫,泪如雨下,仰着头,嘶声力竭一般地连连质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多年,我为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天空又是一亮,外头闪电雷鸣,将那男人的容貌映的一清二楚,人正是当朝大权在握的内阁首辅沈韫。
沈韫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呼吸略深,低声在她唇边呢喃,“绮儿乖,我都是为了你。”
兰贵妃使劲儿地摇头,咬着红唇,瞪着他,抓着他衣襟的手未有半丝松动,“你,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的女儿,你怎么能诱导她自尽!他若真是他,他若真是他,她怎么能嫁给她的亲哥哥!怎么能这么对我的女儿!!!”
沈韫咬着牙槽,低声诱哄,“他若真是他,我们就完了!那人做事滴水不漏,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早在五军都督,礼部侍郎,工部尚书,接二连三的出事之时,我便早感不对,深知有敌在暗,然根本抓不到人,此时,即便敌人浮出水面,把他揪了出来,那几起案件,都找不出半丝破绽,和他丝毫联系不到一起,再耽搁,他便万事俱备了,我们怎么先发制人?唯有逼他暴露,露出破绽!他料事如神,已经聪明到如何地步了?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会逼他娶华熙?他早就知道此局他必娶华熙,为何还匆匆忙忙地与董静姝议亲,京城之中疯狂地传着他看上了董静姝。你以为他真的看上了董静姝?那是为来日以真爱为由,不与华熙圆房,拖延时间罢了!别人的心思皆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不可怕么?”
兰贵妃浑身战栗………
“可是,可是……..”
“绮儿乖,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按我说的做,我都是为了你…….”
大雨未停,愈发滂沱。
他立在那,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