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2月2日

外室美妾 by 玥玥欲试(98 – 106)

98.  追妻(二)巴掌   追妻(二)……

第九十八章  -追妻(二)巴掌

妧妧一下子便紧攥上了手。

她万万没想到。

那男人冷冷地扯了下唇角, 接着一抬手,士兵便上前清理了屋中的孩童,呵斥推搡着将小孩儿统统撵走, 断没什么温和友善仁德的举动。

小童们本就受了惊, 如此更是都吓坏了,有胆小的直接被吓的哭了出来。

屋中瞬时更加混乱。

妧妧见不得他们那般粗鲁地对她的学生, 更怕吓到小童,赶紧上前护住孩子们。

但刚奔过去, 就被那男人单手掐住了小脸儿。

小姑娘一声轻咛,转瞬便气的眼中涌出了泪来。

“裴绍!”

那男人凛着脸, “苏妧妧,你还是自求多福,多管管你自己吧!竟然敢跑, 为什么跑?我会让你就这么跑了?你第一天认识我?马上跟我回去!”

声音不大,但很是狠辣, 小姑娘柔弱, 他这般两下子便把妧妧弄哭了。

她挣扎。

“你放手!”

那男人没放,反而变本加厉,一面言语,一面朝她逼去。

小姑娘到底被被他抵在了墙边儿, 更是哭泣, 小手使劲儿地推他。

“我不会和你回去!你如此对我,我死也不和你回去!”

裴绍听闻声音更狠辣了几分。

“苏妧妧,你竟敢如此反抗我, 是因为谁?魏璟卿?就因为没嫁成他?是不是还恨我毁了他?你信不信我找到他,让你看着他死!再说一句不回试试?来人,把那几个小童拎过来, 教教苏小姐应该怎么做!”

他这话一落,妧妧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力气不大,估计也没多疼,但那男人猝不及防,当然没想到她软的跟个小猫似的,胆敢动手打他。

不止是他,整个屋中的人都猝不及防。

这一巴掌下去,突然整个世界都静了。

打了皇上一耳光!

这种事儿想都不敢想,何况亲见?

谁人不震惊,不害怕?

士兵们瑟瑟发抖,顿时都低下了头去,看都不敢看。

便是秀儿都倒抽一口冷气,怕的要命。

或是只有妧妧。

她直直地盯着他,竟是异常镇静,没半分惧怕。

她知道他的手段,更是受够了他的手段。

昔日,他砸过她的小摊子;弄病过她爹爹;打残过阿茗;陷害过魏璟卿。

如今竟是要用半大的孩子威胁她!

他还是人么?

他以为她还能屈服么?

妧妧一句话没说,便就气的心口起伏不定,仰着小脸儿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丝毫畏惧!

那男人早松开了她,脸色当然是冷沉的可怕,居高临下,眯着她,一言不发。

气氛凝结了一般,冷的能结冰。

终,妧妧推开了他,转头跑出了小学堂。

她跑了之后。

裴绍没叫人追,而是侧头斜瞥,瞧着那门口。

许久,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被她打了的脸,而后,竟是“嗤”地一声笑了。

妧妧跑回了卧房,进屋之后便插了门,跑到床边,趴在床上委屈地“呜呜”哭。

她跑回后没一会儿秀儿就跟了回来,在外敲门敲了半天妧妧都没开。

小姑娘不停地抽噎,越想越委屈。

裴绍就这么不是人!

他半分都没变,惯是欺负她!

他都得到天下了,还不肯放过她。

她越哭越甚,抽抽噎噎地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恢复了情绪,起身去给秀儿开了门。

秀儿进来后,她依旧插了门。

“小姐,人没走。”

小姑娘坐了在了桌旁,看了丫鬟一眼。

她知道。

“小姐,怎么办?”

妧妧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但唯一点是确定的。

她真的是死都不会跟裴绍回去!

她绝不会和他在一起作践自己。

那男人会把她伤的体无完肤。

她与秀儿又在房中呆了一个多时辰,自己买的两个小丫鬟,小秋小春过来了,在门口,很是小心翼翼地唤她,却是晚膳做好了。

秀儿看了看小姐,询问。

妧妧点了头,让丫鬟把饭菜送了进来。

四人一起,该吃吃,该喝喝,一切按部就班,和往常一样。

她自然会用膳。

难道为了一个不是人的男人,还不吃不喝了么?

席间,妧妧一口未问,但秀儿询问起了外头的情况。

小秋和小春是孤儿,都是极本分老实的姑娘,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原被妧妧买来,第一次见妧妧,只觉得见到天仙了。

她们从未见过这般美的小姐,内心中知道一点,自己的主子不似个普通人,但小姐未多与她二人说过去,她二人也是断断不相问,只兢兢业业地干活伺候便是。

俩人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分工明确,小姐人美心善,对着也好,日子过的轻松愉悦。

但便是再觉得小姐不是普通人也断断没想到…….

秀儿问起外头那男人的情况,小秋和小春拿着筷子的手直颤………

她们听到了,那男人是带着兵来的不说,且那些兵竟是唤他,皇上……..

自己家小姐适才在学堂,还,还动手打了皇上…….

终是姐姐小秋先说出了话。

“人大多都撤出去了,院中没剩太多。”

秀儿问道:“那个高个的男人呢?”

小秋知道,她说的是士兵口中的皇上。

“他,在学堂里坐着呢…….”

秀儿道:“问你们什么话了没?”

小秋点头,“让奴婢给烧茶。”

秀儿道:“你给他烧了?”

小秋不敢撒谎,当然也不敢不从,点了头。

秀儿瞅了瞅小姐,见小姐冷落着脸,回头便对小秋和小春道:“下次他再吩咐你二人干什么别理他,听到了么?”

小秋和小春皆抬起了头,本就小脸儿蜡黄,吓得更不是颜色了,嘴唇颤着,也没答话,只看看小姐又看看秀儿,见小姐没反驳秀儿,是默认之意,才都点了头,应了声。

“是。”

裴绍是一直在学堂了。

他翻了翻那苏妧妧讲的书,渴了,让人将她的丫鬟叫了来,给他烧茶,此时便就坐在椅上,倚靠在那,悠闲地品茶。

这学堂本是个堂屋,不大,也有些简陋,原烧着点火,这般一个多时辰了,火也灭了,深冬腊月,屋中有些冷。

他裹了裹衣服,时间久了没动,却是呆冷了。

苏妧妧这小宅子很小,一共就四间房。

正房一间,侧房一间,再一个是厨房,而后便是这小学堂了。

正房那边不时传来了动静,却是那两个丫鬟出来了。

裴绍冷声,吩咐人把人叫了来。

小春与小秋颤微微地过来。

裴绍瞥了人一眼,沉声道:“什么膳食?”

他午时到的小镇,直接“杀”了来,眼下已经下午了,早饿了。

小春和小秋一听,大概也懂,皇上可能是饿了。

但秀儿吩咐了不让理他,小姐也是默认的。

她二人夹在中间倒是有些为难。

终还是妹妹反应的快。

小春道:“爷,饭菜都吃光了。”

这也算是实话,四人每顿做的都是正好的量,今日小姐吃的少一些,也基本不剩什么,何况,皇上还能吃她们剩下的么。

裴绍冷声道:“再去弄一些,数数外面有多少人,多做一些。”

他说着在桌上落了金锭。

小春和小秋看到眼睛都要瞎了,但接着就想起了秀儿的话,小姐的吩咐,却是并不敢拿。

小秋一咬牙,人也是朴实,实话实说道:

“爷,小姐不让奴婢们理爷。”

这话说完,颤着身子,就拉着妹妹走了。

裴绍乍听一怔,待人走了方反应过来。

他冷笑了一声,点了头。

行,真行,饭都不给吃是吧!

99.  追妻(三)挨冻   追妻(三)……

第九十九章  -追妻(三)挨冻

半个时辰后夜幕早已降临。

外头乒乒乓乓的噪音不小, 脚步声不断,间或也有士兵的说话声,但说着什么却是听不太清。

秀儿从窗缝向外寻望, 看得不甚真切, 不时把小春和小秋又叫了来询问。

小春道:“是那位爷和士兵还没吃东西,饿了, 让士兵出去买吃的,太晚了, 都关了门,就买了米面回来自己做了。”

秀儿一听转头去看小姐。

妧妧正借着烛火刺绣, 听俩人说话也略略停了手,但小脸儿冷落,没什么笑模样。

那男人带来的人对他来说不甚多, 一百多个吧,但对这小镇来说可是不少。

这个时辰确实是没铺子开了。

但她这宅子也小, 勉强就几间房, 厨房哪里够做一百人的饭?

不过妧妧自是什么都没说。

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秀儿也没再说什么,让小春小秋退了出去,叮嘱她们看着点,有什么事儿及时来报。

秀儿也不知这事儿将要如何发展, 裴绍又意欲何为?

自小姐打了他一巴掌后, 俩人更僵了,一下午了,他没走, 但也没再来找小姐,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妧妧早早地便洗漱躺了下。

秀儿紧盯着外头的动静,人几乎长在了窗口, 亲眼所见,半夜了那第一锅馒头才蒸好。

士兵自是先给裴绍送了去。

但那男人没什么好态度,估摸着是饭菜不怎么好吃。

也难怪。

这些士兵都是粗人,会做已然不错。

裴绍从小便养尊处优,家境优渥,如今又贵为九五之尊,嘴肯定刁,不是什么都吃得惯的。

但不好吃,他也得吃,否则就得饿着。

秀儿这边听他怒了两句后也便没什么音了,后续士兵端出的盘子,饭菜几乎都是一动没动的。

小丫鬟一看,心里微微地有些担心,马上跑到了小姐跟前。

“小姐,都没吃。那小厨房,一锅能蒸出三十个馒头便撑死了。”

妧妧已然躺了下,但自是没睡着,听丫鬟说完,唇瓣微微颤颤,看她两眼,开口道:“你便不用为他担心了。别说是一百人,就是一千人,他也能安排的明明白白,游刃有余,还能吃不上饭?他是普通人么?他刚得来了天下!”

秀儿一听恍然,是她多虑了。

小姐说的有道理。

小丫鬟又跑回了窗边儿,终是又过了一个时辰,外头终于差不多安静了。

那些士兵有的睡在了柴房,有的睡在了厨房,剩下的除了守夜的,便是宿在了小学堂。

至于那男人,一直在学堂没出来。

深冬腊月,天儿是极冷的,尤其夜晚。

屋中烧着银霜炭,后半夜都免不了要冷飕飕的,何况小学堂里的炭火早灭了,门也不甚严实,想来那男人是要冷的。

秀儿去睡之前,过来给小姐掖了掖被子,又有些担心了,小声道:“小姐,学堂里特别冷,估计他受不了。”

妧妧知道小学堂会很冷。

她看了丫鬟一眼,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攥了下被子,好像要说话,但终是也没说什么,只软糯糯地道:“冷他可以走,我说过了,你便不用为他担心了,他比你我都强。”

秀儿点头,应了一声。

小姐说的是。

再说,他是可以走。

秀儿很是纳闷,这小宅的环境便是如此,不甚好,一个小镇又能有多奢华。

可他一下午竟然都没走,且还消消停停的也没来找小姐的麻烦。

到底什么意思?

丫鬟这般仿是刚想完,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俩人皆是一惊。

秀儿颤声道:“谁呀?”

而后听到的是那男人的声音。

“开门。”

依旧又冷又沉。

小丫鬟看向小姐,不知开是不开。

妧妧微微地有些慌,坐起了身, 

这般犹豫之际,那边又敲了起来,比适才力气大,语声也更不耐了几分。

妧妧披了衣服,给丫鬟使了眼色。

她到底还是不敢不开,况且那男人的架势,把他惹怒了,他能让人把她的门卸了。

秀儿赶紧去了。

那边儿门一开,裴绍便进了来,直奔床前找妧妧。

到了后,人立在了那,冷声开口道:“给我找被子!”

妧妧见他脸色冷白的过来,便有些意识到了他可能是来要被子的。

但她家没有多余的。

是以小姑娘便别过头去,也没看他,只开口回道:“没有。”

那男人听罢低身探身,一把捏住了她的雪腮,狠声道:“苏妧妧,你想冻死我啊!”

妧妧泪汪汪的,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怒道:“没有就是没有,冷你可以走,谁让你呆在这了?你没银子么?你去住客栈呀!客栈暖的很!”

那厢眼眸晦暗不明,听罢站直了身子,并未说话。

俩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呵了一声。

然后人走了。

秀儿又跟去了窗口听动静。

那男人离开后又回了学堂,听起来进去后火气不小,似是踹了几张凳子,想来是搭了床,就那么睡了。

这般冻掉下巴的天儿,这一宿他会冻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第二日一早,醒来秀儿便又注意起那边儿来。

整个一上午,士兵忙忙碌碌,有的在粘糊那小学堂的窗子,有的在塞门,总归是把漏风的地方堵了个严严实实。

然,还没完,邻近中午有床抬进了小学堂,更是送来了五六床被子。

秀儿起先没敢相信,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而后,急匆匆地跑回去告诉妧妧。

妧妧一小天儿都没出去,听了后,攥了攥小手,大体知道,那男人昨晚肯定是冻坏了,但她也不明白他抬床来是何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要在这呆多久?

这些统统不知,唯知道早上和中午,士兵做的饭,那厢似乎也没怎么吃。

旁屋小学堂

男人躺在床上,桃花眸深邃,眼睛缓缓地转着。

过了一会儿,他叫来了护卫。

“去把秀儿叫来。”

那护卫领命去了。

但过不多时回来,人却是自己回来的,支支吾吾地丫鬟没带来。

裴绍敛眉不耐地道:“你是废物么?” 

士兵躬下身去,“属属下无能。”

裴绍乜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说的?是她不过来,还是苏妧妧不让她来?”

士兵恭敬地道:“是苏小姐…….”

裴绍唇角缓缓微扯,皮笑肉不笑。

“苏小姐怎么说?”

护卫道:“苏小姐告诉秀儿姑娘,皇上不需要她们,自己什么都能解决。”

裴绍听罢低笑了一声,一挥手,让护卫退下了。

而后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眸光深邃晦暗,似笑非笑,不知想着什么。

他抬起手臂枕在了头下,微眯着眼睛,如此想了一会儿,终是自己起了身,亲自出马了去。

到了外头,他长身玉立,站在了房边,有着房屋遮挡,那小姑娘的屋子处倒是看不到他。

他立在那等了好半天才得了机会。

那秀儿出了来。

见了人,裴绍倒也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秀儿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瞬时有些慌张。

那男人负手在后,看见她就停了下,抬手朝着人手指微动,冷声道:“过来。”

秀儿小脸儿微红。

旁的不说,但男人坏是坏了些,但便有那个气势。

他不怒自威,说话让人拒绝不得,也不大敢反抗。

秀儿自然不比妧妧,没那么强的定力,一时之间便犹豫了。

但终还是站在小姐一方,脑中时刻想着小姐告诫的话,也是端的住一些的。

她没过去,垂着头,开口问道:

“皇上…….干什么?”

这般突然改了称呼,秀儿实则还不大习惯。

小姐敢反抗,敢跟他放肆,甚至想说什么说什么,但她终究是个丫鬟,却是不敢不敬,也不能太失了分寸。

裴绍哪来的好脾气,微微敛眉,显然这就不耐烦了。

“我让你过来!”

他这态度一变,秀儿就害怕了,微抬了头,见人说完后就抬了步,转身进了那小学堂。

秀儿颤微微的,低着头,到底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人进了来,裴绍的态度显然便又好了一些,坐了下,开门见山,朝她慢悠悠地问道:“你们家小姐喜欢魏璟卿?”

这话问的秀儿一呆,她没大想到。

小丫鬟赶紧摇头,“没有。” 

回答的甚快。

那男人未语,只冷冷淡淡地看着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秀儿立在那也不敢说话。

屋中一时气氛冷凝了下去,却是过了一会儿,秀儿方才见那男人再度有了反应。

他身子向前探了那么一丝丝,“她什么意思?” 

100.  追妻(四)生病   追妻(四)

第一百章  -追妻(四)

秀儿更是微呆。

但转念有些明了了。

她虽然极紧张, 但确是个机灵的姑娘,看明白了裴绍是想从她这打听小姐的心思。

扪心自问,秀儿从始至终, 便是现在都很希望小姐和裴绍走到一起, 但又深知俩人走不下去了。

裴绍不知珍惜小姐,心思让人也看不明白, 对小姐好似很偏执,好似是爱的, 但又好似只是想占有,是不爱的。

他根本不去理解小姐, 只知自己随心所欲。

好像只要把小姐留身边儿就行。

但小姐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又不是木偶, 娃娃。

怎么能不顾虑感受,只凭自己喜欢就想怎样就怎样呢。

他这般想囚小姐便囚着小姐, 谁愿意被囚呢, 小姐自然是要伤心的。

俩人之间的矛盾源头,自然还是从他破坏小姐认亲,撵小姐离开京城开始。

眼下他既是问了,秀儿也便实话实说了。

“小姐不想再和皇上在一起, 想离开皇上, 和别人都无关,只和皇上自己有关。”

秀儿觉得她话说到此,已经很明白了。

裴绍是个什么人?

是个能夺天下的人。

世人都说他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 有多精明,多聪明便不用人说了。

便像小姐说的那般,她和小姐俩人加在一起也没他聪明, 没他懂得多,花花心思多,他还能不懂她的意思么?

秀儿悄悄地抬头看他。

他到底什么心思,爱不爱小姐,谁也说不准,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男人听罢没什么反应,半晌过后,咳嗽了两声。

秀儿有些微微的紧张,小心地看了看他,且不知道人是不是昨晚冻到,感冒了。

他皱了皱眉,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瞧着好似是不大舒服了,而后朝她动了动手,却是让她下去之意。

秀儿一躬身,退下了。

小丫鬟匆匆离开,自然是回到房中就把事情跟小姐说了。

“…….他下了令,秀儿也不敢违拗就过去了。而后他问了秀儿小姐喜不喜欢魏璟卿?又问了秀儿小姐是什么意思?”

丫鬟把对方问的,自己答的,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妧妧。

妧妧听着,小手微微攥了攥帕子,当然有些没想到他把人叫过去问了这些。

正想着,秀儿突然记起什么一般道:“小姐,他好像受了风寒,八成是昨晚冻的。”

妧妧一听,眼神有些变化,瞬时很是紧张,但只有一瞬人便又稳了下来,没说话。

俩人后续也没再提这话题。

这一天过的很快,转眼便暮色四沉,天儿暗了下来。

那男人倒是不与她们抢膳房用,往往都是小春小秋用过之后,方才派人去做饭。

昨日是毫无准备,天色晚了,不得已,得解决士兵用膳,他让人用她的小膳房凑合凑合倒也可以理解,但今日明明有一整日的功夫,法子多了,去外买,去饭馆订,似乎都比这简单,但他依然让士兵乒乒乓乓地在她的小厨房里折腾,让妧妧突然感觉,他是故意的。

这般又是到半夜方才消停,而后妧妧与秀儿便得到了一个消息。

小春与小秋过来。

“小姐,那位爷好像高烧了。”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妧妧问道:“没找郎中来么?”

小春道:“似乎并未,奴婢和小秋姐姐只听士兵说那位爷的头很烫。”

秀儿颇急,“小姐过去看看吧。”

妧妧没动,“他自会让人去找郎中。”

秀儿一听也没再说什么。

小春和小秋不时也被妧妧退下了。

妧妧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小脸儿冷落,也没言语。

过了一会儿起身,洗漱,也便准备睡了。

秀儿在窗边盯着外头的动静,一盏茶过去了始终也没见郎中过来,忍不住跟小姐说了去。

“小姐若不然过去看看吧,好像没找郎中似的。”

妧妧很平静,“若真病了就会找,没找的话,便是小春两人的消息有出入。”

秀儿想想小姐说的也在理,便不说了。

这般又过了一盏茶左右,外头仍然没有郎中到来的意思。

郎中没来,但有士兵过了来。

那边一敲门,妧妧便心微微一颤。

秀儿开了去,士兵立在门口,恭敬颔首,朝着妧妧道:“苏小姐,皇上高烧不退,一直在唤苏小姐的名字。”

小姑娘一听,微微攥了下手,但也未动脚步,只缓缓地张口。

“生病了怎么不去找郎中?”

士兵道:“已经派人去了,还未请回,苏小姐能去看看皇上么?”

妧妧没有立刻答话,过了一会儿道:“你还是让他等郎中吧,我不会看病。”

士兵略微犹豫,终还是退下了。

门关上后,妧妧什么也没说,只返回了床上。

秀儿想说话,想劝劝,但也没张开口,只又去了窗边儿盯外头的动静。

而后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依然没有见有郎中来了的迹象。

秀儿过到妧妧身边。

“是不是郎中忙着,这附近就一个张郎中。”

妧妧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要想请,再忙也请的来,如若不请,就不是真的病了。”

秀儿听小姐说完一怔。

她断断是没怀疑的。

丫鬟道:“小姐,秀儿下午去时,他确实不舒服了,应该不是假的吧。”

妧妧没说话。

秀儿又道:“他好像这几顿饭都没怎么吃,可能吃不惯,加上昨晚,定然是冻到了。”

妧妧还是没说话。

这般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士兵又来了,对妧妧依旧极其恭敬。

“苏小姐去看看皇上吧!我等是粗人,照顾不周,皇上病了,脾气亦是很不好,且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唤苏小姐的名字。”

妧妧依然如故。

“我说了,皇上病了,你就赶紧去找郎中。”

那士兵道:“郎中…….刚刚来过了,开了药方,药也喂过了,但皇上仍然高烧不退,属下担心…….苏小姐还是去看看皇上吧。”

秀儿道:“小姐,若不然秀儿先去看一眼,瞧瞧是不是…….”

她那“真的”俩字没说出来,毕竟给士兵听到了不好。

妧妧没不允,点了下头。

秀儿一见应声,赶紧去了。

丫鬟走后,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但那一双雪白纤细的玉手有些微微的轻颤,看得出心里是颇急的。

她没有等多久,不一会儿便听到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急,秀儿气喘吁吁,是跑着回来的,进来之时脸色苍白,说话都有些打了颤。

“小姐,真的发烧了,额头特别特别烫!”

小姑娘一下便站了起来,泪汪汪的,腿都有些软了去,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披了衣服,匆匆地去了小学堂。

一进门,她但觉那屋中的热度还好,烧着银霜炭,窗子与门白日里都被他的人包过,蛮严实的。

屋中就两个士兵在照顾。

小姑娘进去后便直奔了床边。

那男人盖着被子,闭着眼睛,正躺在床上。

妧妧喘微微地过去,小手颤着摸上了男人的额际。

沾上,她便打了个颤儿,人瞬时便要急哭了,柔柔弱弱地自言自语道:“这怎么这么烫呢!”

而后便赶紧吩咐士兵打温水来,也让秀儿把小秋小春都唤了过来帮忙,丫鬟浸了帕子后,她急着给他敷到了额头上,又坐在床边给他喂了不少的水,吩咐小秋和小春去膳房给他熬粥。

这般一忙碌,没一会儿便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妧妧一直照顾着,时不时小手便要去摸摸他的额际,但额头上换了几次巾帕了,他的头一直还都很烫很烫。

她当真是极急的。

这般又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终于见他长睫缓缓地动了动,而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很是深邃,瞧着目光好像还蛮有神似的,但半睁不睁,微微眯着,剑眉也是微微蹙着,瞧起来好像不甚舒服。

他这般一醒,妧妧收敛了一些着急的情绪。

俩人冷战快五个月了,若是从断了那天算起,经历了她离京;遇上魏璟卿;与魏璟卿大婚;再到他陷害了魏璟卿;囚禁了她;以及他篡位夺权;和她离开的这三个月,统统加到一起,已足足经历了六七个月之久了。

上次,她很情愿地靠近他,很情愿地和他亲亲密密的接触,还是在俩人断了关系之前。

所以这般突然他醒了来,睁了眼睛,离着这么近,双方都是有意识的情况下,妧妧极其不自在。

她很自然地别过了视线去。

是那男人先开的口。

“娇娇?”

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是有些虚弱。

“我不是在做梦吧。”

妧妧没转过头来,声音很小,“别说话了,你好些了么?”

那男人道:“不太好,有点饿。”

妧妧立马唤了秀儿,问着,“粥还没熬好么?”

丫鬟应着声,“秀儿这就去看。”

妧妧点了头。

这般刚点完,突然小手被人碰了上,继而那人的大手一点点地握住她的小手。

妧妧转回了视线,看了他一眼。

见他的眼眸一直在她脸上,瞧着很深情又很虚弱的样子。

妧妧第一反应想要抽出手去,但终又没有。

屋中很静,谁也没说话。

却是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推开了他的手,拿下了他额上的巾帕,接过小春递来的,给他又换了一个。

这般功夫,秀儿返了回来,将熬好的粥端了来。

妧妧起了身,试着想要扶那男人起来。

但那厢只微微动了一下,羸弱地道:“有些没力气。”

妧妧安慰,“那便别起了。”

裴绍道:“娇娇喂喂我成么?”

妧妧没说成与不成。

但直接做了。

她端了粥碗,盛了半勺,轻轻地吹了吹,而后送到了他的口边。

那男人慢慢地张嘴,深邃的眸眯着他,一勺一勺地喝了。

“娇娇……”

他一边喝,还一边时不时地轻轻唤她。

妧妧也没答话,更没接话,只本本分分地喂着他,时而用帕子给他拭拭唇角,更是时刻关注他有无退烧。

那男人的头一直发烫。

小姑娘心中很是担心。

但他胃口不错,一碗粥都喝了。

妧妧将空碗递给了丫鬟拿走,又喂他喝了水,一切都拿走之后,起身为他弄弄被子,掖了掖。

那男人抬手挡了一下,“不用了娇娇。”

妧妧没听他的。

发热之人,自是要好好捂一捂,出汗了,烧也便退了。

然她为他整理被子,他一直抬手微微挡着,很温和,口中一直关怀着道着,“娇娇,不用了,坐下歇歇吧,陪我一会儿。”

妧妧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因为旁的,而是给他弄被子的时候,突然一下便觉得被子哪里特别热。

加上那男人一档,她起先没觉得怎样,也没多想,但愈发地觉得他的被子很奇怪,尤其上身处,突然一个位置便是极烫极烫的。

小姑娘有些蒙,但突然脑中“轰”地一声,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然后人就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男人的被子里边。

他竟是足足搂了七八个汤婆子!

那还能不“发烧”?身上还能不热?

妧妧这时方才猛然间知觉自己被他骗了,心中滕然便起了一股火!

被掀开被子的一瞬,那男人当然也就知道自己露馅了,展颜笑了,笑出了声。

那灵动的眼神,坏的没边儿了的模样,哪里是病了的样子!

“裴绍!”

妧妧顿怒,抬手便要打人,但并未碰到。

那男人哪里是没力气的,很结实的力道,起身抬臂揽住了她的纤腰,很轻巧地便把人抱了过来,转瞬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妧妧如何能消停,气也气死了,不仅挣扎,抬手就要打他。

裴绍截下了人的手,攥住了小姑娘的细腕,低笑了声,微微敛眉,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急什么?气什么?朕还不是因为太爱你了。”

妧妧真的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你这也叫爱,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你懂什么是爱?!”

那男人再度敛眉,轻描淡写一般,笑吟吟地道:“苏娇娇,我做的不合你的心意,你就好好和我说,教教我嘛,我改还不行?我和你之间有那么大问题么?怎么就走不下去了?怎么,你就非走不可了,嗯?”

101.  追妻(五)真病(不可跳)   追妻(五)……

第一百零一章  -追妻(五)

真病+情笺

“你是不懂事的孩子么用人教?你是怎么对我的, 都干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你是想让我一件件地数落出来么?”

她眼中泪盈盈的,气的小脸儿烧红,心口不住起伏, 喘息不已, 是真的很气。

裴绍微微仰头,眯着人, 瞧着好像有些似笑非笑,也好像是收回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依旧看不出态度是否认真。

小姑娘哽咽,语声软软糯糯的, 但斩钉截铁,态度很强硬。

“我为什么非要离开你,你真不清楚?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裴绍。我是出身卑微, 我是高攀不起你,或许也不配爱你这个天之骄子, 但我就可以被随意伤害么?我没有血, 没有肉,没有心的么?当初你要娶董静姝,好,我不配, 我只是个出身卑微, 还得指望你救我爹爹的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外室小妾,但分开那日,我求过你, 我用我全部的尊严求过你,你不愿再继续,不愿再要我, 好,没关系,但你明知道我爱你,却阻碍我与我哥相认,不想让我在京城落脚,不想让我在京城有依靠,甚至逼迫我,赶我走。是,我没有立刻走,我是有私心,是对你有私心,但我不过就是寄希望于没准哪日在路上还能再相遇,我还能再远远地看你一眼而已。你以为我还能怎样?我去破坏你和董静姝么?但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摧毁了我的整颗心,让我觉得自己傻的可笑,让我连最后的那一点,你跳湖救我,可能爱过我的念想都没了,让我知道,我在你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玩物,那些个日日夜夜,甜言蜜语,便是一分的真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答应嫁给魏璟卿,我就是想嫁给他,我不能做妻么?你明明都不要我了,又为什么要破坏我和他成亲?你是真的见不得我好么?

“你因为你的妒忌,你的占有欲,囚禁了我快两个月。你去把你自己锁在房中两个月试试?我想念父母家人,想出去跑跑跳跳,想闻闻花香,想看看蓝天,可我连自由都没有。你只知道掌控和占有!

“如今,你已经得到天下了,你可以娶董静姝了,可以让她做你的皇后,没人能再不随你愿,逼你娶你不爱的人。你还非执念地想要占有我做什么?这天下间的女子何其多,想嫁你的又何其多,你可以随便挑选,非要我干什么?我,又到底要怎样才算顺了你的意?给你做小?我不愿意。裴绍,不论你是大理寺卿还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不论我是贵妾还是贵妃,我都不愿意。

“离开你,我会更好,会活的更欢喜。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也不想怨恨你,求你也放过我吧……”

她说到最后有些无力,早已泪流满面,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软柔的声音,哽咽不已,这话说完,便去推开他。

但没推动。

那男人望着她,从她说话起便一直望着她,脸上的那抹带着玩味的笑意早消失了去。

他没再很用力的束缚她,但也没放手任由她离去。

俩人无声。

她挣扎,他束缚。

区别在于,他一直看着她,但她早别开了视线。

如此两双手时而便攥到了一起,终是她力气小,微微被他弄疼了,蹙了下眉头,那男人一紧张,松开了下。

她就趁着这会儿,使了劲儿,彻底推开了他。

他被推动之际,那微乱的衣衫中突然掉落一封红色纸张。

她一直低着头,自是看到了。

那东西很眼熟,她好像见过。

但她已不愿再为他多费半分心思,看过就算了,什么都没想,终是一直也没再看他第二眼,起身下了床去,拿起了衣服,出了小学堂。

她前脚回来没一会儿,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没用她和丫鬟相问,那男人自己先说了话。

“娇娇。”

他声音很温和,唤了她,态度与适才有了很大的变化。

门是插着的。

妧妧与秀儿这三个多月来已经习惯,进屋就插门,尤其是晚上。

妧妧当然没开,也没理。

秀儿亦是如此,甚至这回都未询问,当然也没再为那男人说话。

小姐适才与他说的那些,她在屋中门口垂着头都听到了。

小姐从前没和她表露过太多。

但俩人一起长大,小姐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剩下的便是猜测。

虽然猜的大体与小姐所言差的不多,但当小姐真的把话摊牌了从口中说了出来,秀儿还是好心疼好心疼。

她站在一旁,一直无声地哭。

外头再度响起裴绍的声音。

“娇娇,我们再谈谈。”

妧妧没回话。

她已经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心如止水。

外头那一句话后许久都没有再有声音,但那男人没走。

终是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轻轻敲了敲门,开了口。

“娇娇…….”

然,小姑娘依旧未回答。

再接着,一盏茶后,屋中的烛火灭了。

夜晚,一片寂静。

月色如水,寒意刺骨。

他立在门外许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恍然发觉,还是丢了她。

他又在那不知呆立了多久,慢慢地坐到了她门前的台阶上,伸手缓缓揉着太阳穴。

出来的时候,并未穿外衣,但他似乎也没感觉到冷。因为明白,此时,她的心中定然是比这寒夜还凉。

士兵没大敢动,但皇上没穿大氅,刚才装病又搂着那么多汤婆子,身上很热,实则出了不少的汗,这般一吹,什么人也受不了啊!

他终是将衣服拿来给皇上披了上,也顶着被骂的风险,开了口,劝道:“皇上,龙体要紧,还是进屋吧。”

好在没挨骂,但坏在也没劝动。

皇上缓缓地动了动手指,让他退下。

士兵又劝了两句,但皇上根本便没说话。

士兵无奈,也只好退下,立在一旁照顾着。

裴绍在外坐了将近一夜。

第二日,人倒了下,真发了烧。

士兵急得够呛,赶紧去找郎中,也给皇上抓了药,喂了药,天大亮了后,见苏小姐房门打了开,丫鬟出了来,便急忙奔过。

“苏,苏小姐,皇上病了,这回,唉,是真发烧了,您去看看皇上成么?”

别说苏小姐不回话了,便是那小丫鬟都不回了。

士兵急坏了。

苏小姐俩人也不知道皇上昨晚在外坐了快一宿,加上昨天是装的,被人识破了,今儿个又来,让人信可不是太难了!

士兵在外求了好半天。

但苏小姐主仆连话都没回他。

“皇上昨晚出来时没穿外衣,苏小姐不知,皇上在外坐了将近一宿。”

他如此实话实说,人家也根本不理睬他,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丫鬟脸色也冷落着,甚至不管不顾,旁若无人,没看到他一般,将洗漱用完的水,直直地朝他泼来。

“哎哎哎!”

士兵好悬被泼上。

这下难了,别说苏小姐不信,换做是他,也不会信了。

他在外又求了好半天,说了好半天。

后续,另外两个丫鬟端来饭菜,人家该吃饭吃饭,该干什么干什么,跟没他这个人似的。

士兵摇头叹息,终是回了去,和另外一个士兵照顾皇上。

皇上这下病的有些严重,照着昨天撒的谎去了,喝了药,依旧高烧不退。

可昨天是装的,当然怎么都行,也不用担心,今儿个士兵如何能不愁?

先不说皇上遭罪,让人惦记,这出来,伺候不周,回去太后,太皇太后那都难解释,便不说她二人,沐二郡主就得第一个把他大卸八块。

士兵愁怀了,终是和另一个一起一面伺候皇上,一面时而又往苏小姐那跑跑。

心病还得心药医。

“唉,属下求求苏小姐了!皇上,这次真不是装的。”

“秀儿姑娘,要不你先去看看?”

然他无论说什么,人都不理,也没反应。

这般转眼,一天过去了。

皇上吃了药,退了烧,但断断续续的,过几个时辰,便又烧了起来,如此一直到晚上也没起色。

妧妧是不知道他在外呆了快一宿,起先以为他故技重施,确是不信,但后续下午郎中再来,与士兵的说话声她听到了,知道人是真病了。

倒也不奇怪。

昨日他装病,给自己身上弄那么热,接着出来,这般深冬腊月的,一冷一热,能有什么好?

但即便是知道人是真高烧了,她也没去看。

士兵始终没间断过来。

她不回话,也向她报着那男人的情况。

他烧烧退退,反反复复。

终是夜里士兵过来的那次说的话,让她动摇了下。

“唉,苏小姐想让皇上走,也得皇上病先好了不是。皇上已经出来三日了,虽说朝中有太后,但皇上也不能在外呆的太久,想来如若明个病好了,后个也就该回去了。但若明个也不好,这一拖,不知要几日,先不说皇上龙体金贵,是万中之重,便是苏小姐不是也不愿意皇上和属下在这叨扰太久么!皇上是为了苏小姐方才倒下的,还得苏小姐给皇上治这心病啊!”

他前半段的话,倒是说到了妧妧的心坎上了。

其实,便是士兵不这般说,他病了这种事,她也没那么大定力,坚持不了多久。

想来昨日里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俩人也是了断的时候了。

秀儿看出了小姐动摇了,唤了她一声。

妧妧让她去叫了小春小秋一起帮忙,终是穿上了衣服,又去了小学堂。

她来到床边,他是睡着的。

呼吸有些许的重,时而剑眉微蹙,应该是不大舒服。

妧妧身子骨弱,时常生病,自是知道生病了难受。

他的呼吸都是热的。

她坐在床边,小心地照顾,看着他的脸,不知不觉间,眼睛竟是湿润了。

她委屈。

她真的好委屈。

这般照顾了一会儿,为他理了理被子,突然觉得他胸前什么东西发出微微的声响。

妧妧怕他是揣了什么,硌着不舒服,小心地打开了他的里衣,寻思帮他拿出来。

而后她又看到了那张红色纸张。

妧妧微微一怔。

这般再度看到,便就回想了一下。

这东西,她确实眼熟,确实见过。

没用太费劲,他的东西,他的事儿,她基本都记忆犹新。

小姑娘搜索记忆,很快便记起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见过这张红纸。

是半年前六月,他在长公主府给她十天期限,逼她离京之后,她离京前与他最后一次见面那会。

彼时,她家正在收拾,往马车上装东西。

那男人来了,车就停在了池榆巷,反复让人去叫她来。

她开始时一直没去,也不想见他,但终还是见了他最后一面。

俩人在马车上。

她很轻松的和他永别,临近下车之际,看到他靠窗的衣服下压着一张红色的什么,恁时,她以为是他的喜帖,还出言讥讽了他两句。

那会儿她看到的是一个背面。

背面上有一只他画的船。

她对他的东西好像过目不忘,尤其是喜帖这种东西。

想忘也不能忘。

但此时见他带在身上,都半年了,断断不应该。

尤其,他又不爱华熙公主。

若是他和董静姝的喜帖,还有情可原,即便也不大对劲儿,毕竟婚期都过了。

如此妧妧便有些好奇。

莫非,这不是什么喜帖?

她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带出的还有一张帕子。

看到那张帕子,小姑娘的心跳漏掉了半拍。

那竟是她给他做外室时,她为他绣的一张。

她给他时,他随意接过,后来,她也从未见他用过。

两样东西一起拿出来,有些厚重。

妧妧很自然地将那张红纸翻了过来,而后,便看到了“娇娇亲启”四个字。

小姑娘的心又是微微一颤。

那果然不是什么喜帖,竟是一封信!

“娇娇亲启”,娇娇是谁?

他还唤谁娇娇?

是董静姝么?

红色的信,乃情笺象征。

他不会不知道。

这是他写给谁的情笺?

妧妧心跳加速,明眸善睐,双手微颤,突然觉得不对。

如若是董静姝,六个月了,他怎么没给她?

他那日带在身上,理应见完她就去找董静姝,然后那日就该将东西给董静姝。

妧妧抖着手,心又突然颤了下,恍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竟是不受控制的,缓缓地打开了那信封,又缓缓地开启了那封信。

只见,其上云:

娇娇如晤:

日间援护卿时,睹卿拂柳之影,忽神思不属,惟愿揽卿一世,恍然梦醒,竟已成空。

小姑娘看过那第一行字,心跳加速。

“日间援护卿时……”

说的竟是她被杜成坤绑架的那次?

这是,写给她的信么?

她浑身颤抖,尤其是双手,已然抖的难以控制,再度快速的看了起来……

只见,其上云:

娇娇如晤:

日间援护卿时,睹卿拂柳之影,忽神思不属,惟愿揽卿一世,恍然梦醒,竟已成空。

腹言唇止,然不知其所起;笔落书完,而难决之留发。

据实以诉,则恐当面之对;释卿去远,讵抵离别之悲?①

予幼出皇族,总角逢祸。

遭无辜之谋,受池鱼之殃,目大军孤忠之殁,睹母舅万箭之终。

因慈舍身相救,而存异世之身。

自此虽曰生离,实为死别。

十五年辗转榻上,常困炙烙之魇;猝然身起,时有回禄之惊。

予教数盟誓,生雪此耻,下慰遗庶之悲,上报亡魂之恨。

身经十五日月升落,隐忍难言。

既许山河之愿,难酬好逑之心。

今阴差阳错,致使身现。

当沉舟破釜,殊死一搏。

为卿之安,唯有暂忍别离。

几欲殷殷相告,又虑戚戚成伤。

遂将真相隐去,令卿余生坦坦,欢悦长随。

夕阳映水,诗画相协。

江南风景,使人贪恋。

予之所能再得乎?

今举世无牵,却歉卿然。

唯冀云销雨霁,幽日复明之时,犹得娇卿执手相伴,固予余生之夙愿矣……..

璟承夜笔

戊辰年.六月初七

102.  追妻(六)坦白   追妻(六)坦白……

第一百零二章  -追妻(六)坦白

心口要炸裂了一般。

那结尾处的“璟承”二字与通篇信的内容让妧妧浑身颤动, 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毫无防备。

因为真相,更因为他竟是死去的大皇子魏璟承!

梦魇, 画像, 树叶,历历在目……

妧妧不是没有怀疑过, 恰恰相反,她想过这个问题, 但过于匪夷,没有深想。

后续, 他夺了权后,实则她也曾想过,裴家篡位, 他父亲靖-国公不过四十出头,竟是直接让位, 做了太上皇么?

但终是不愿对他之事太过心, 甚至可以说是特意控制自己不去过心,方才什么都点到为止,不多想也不多问。

后续来到这小镇,便更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她根本不知当今皇上竟是九岁葬身火海的大皇子涅槃归来。

小姑娘不住颤抖, 美目朦胧, 不受控制地抽噎,心中震惊,也有心疼, 还有委屈,许许多多很复杂的情绪。

她手中拿着那信,早便落了下, 眼睛一直盯着那男人,不知不觉,也是丝毫控制不住,抽噎出了声音。

不知是听到了她的哭泣,还是恰好转醒,裴绍微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模模糊糊的映出了小姑娘的小脸儿,娇柔的身子,颤抖的肩膀,和她手上的信。

视线渐渐清晰…….

“娇娇。”

裴绍恍然心一颤,清醒了,也知道她看到了那封他写给她的情笺。

男人立时起了身,动作自是不比平时,有些许的迟缓。

但他终还是身子骨结实,生病归生病,发热头痛,不舒服是真,但力气还是有的是的。

他看她落泪,很紧张,心里也很不舒服,突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身便就握住了她滑嫩绵柔的小手,又唤了人一声。

“娇娇……..”

语声自是温和的。

小姑娘一直在哭,眼泪止不住了一般,便就看着他哭,神色也没有什么服软的意思,还是带着几分的不屈,但此时那不屈之中又明显带着委屈。

裴绍意识更清醒了些,也忆起了昨日的事及她说的话。

她的话让他心里很难受。

男人又紧了紧握着她小手的手。

昨夜便想再与她谈谈,把话说清楚,她却不再相见。

这会儿得了机会,裴绍当然是紧张又珍视的。

他开口说了话,第一句便道:“我没有喜欢过董静姝,也没有想娶她,娇娇误会了。”

生怕人走,人不听,也不等她回什么,男人紧接着便继续解释道:

“当时情况紧迫,沈韫识破了我的身份,必然要逼我娶华熙,华熙是我的妹妹,我随便挑了个女人,假装心有所属,打个掩护,必要之时,以此为由避圆房,拖延一些时间而已,娇娇,真的仅此而已。”

那男人刚要接着再去解释旁的事,但听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抽噎着插了嘴。

“那你本来是打算要和董静姝圆房的?”

裴绍一怔,没想到她能有这一问。

那倒是个意外,他没想到董静姝会要来给他当妾,也根本就没想过会不会和董静姝圆房这种事。

彼时对他来说,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他也根本没理会。

然没想到此时俨然是成了大事。

裴绍很紧张,更温和也更认真了几分。

“我怎么会和她圆房呢?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事,我心中只有你,娇娇。”

小姑娘哽咽道:“没看出来,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半点都没看出来。”

这般委委屈屈的说着,好像更要哭了。

裴绍又向前探了探身,有些急,心里不知怎地,也特别害怕,尤其一想起她昨日说的话。

“娇娇,为了快些和你相见,事情加快了许多,我心中真的只有你,真的很爱你。或许有些事我做的不好,但不论是破坏你认亲,还是想你快点离京,都只是想保护你。后续你又回了来,还要嫁魏璟卿,先不说此局魏璟卿做不了局外人,你和他在一起很危险,沈韫很容易就能知道你我曾经的关系,也很容易就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被卷进来,百害无一利。便是魏璟卿是个局外人,我如何能看着你嫁他人?我只能破坏你二人成亲。”

男人接着道:“囚了你,是我不好,但彼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保护你。事情一旦开始,便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所以,只好姑且委屈你。”

小姑娘眼中始终含着一汪泪,也始终在抽噎,在望着他,瞧着楚楚可怜。

不一会儿,她软软糯糯的小声音又道了出来。

“那你也不好,你就是不好,我没看出来,就是没看出来。”

裴绍此时皆是肺腑之言。

他睇视着她,许久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但人笑了。

他缓缓地揽她入怀,知道她心娇,她委屈,也知道自己确实是不好。

她的小脸儿贴上了他的胸膛便破了防,像个小孩似的,抓住他的衣服,“呜”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肆无忌惮的哭。

他轻轻地拍着她,口中喃喃。

“娇娇…….”

她哭了好一会儿,而后又起身,推开他,依旧委屈的质问。

“你就知道说好听的骗我!把自己说的那么好,你又哪里有那么好?你忘了在宫中,你还说要继续囚着我;你忘了你在云阁和我冷战,便是和丫鬟说话都不与我说;你忘了我求你把秀儿接来,你无动于衷,理也不理我;你忘了我是用什么换的你把秀儿接来陪我;你忘了你很用力很用力的…….”

那男人听到此,低声笑了。

但小姑娘的数落还没完,哭着道:“你还带人围着小学堂吓唬我;用小孩子威胁我;你都是什么态度?还有昨日,你又做了什么?如若,我,我妥协了,你,你会和我说这些么?你,你就把这事过去了,你,你甚至还想我哄着你,和你认错,这都是你!你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喜欢我?你明明就不是个好人,坏的很,还把自己说的那么好,你怎么那么无耻?!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就知道骗我!”

裴绍紧了搂着她纤腰的手,小姑娘与他更紧贴在一起,仰着小脸儿,梨花带雨,是真的很委屈。

她越看他那张脸,他的眼睛,就越委屈。

那男人哑声开了口,“对,我就是想一直骗你,骗你一辈子。”

继而微微停顿,“苏娇娇,过去若是真的不堪,我还有没有机会和你重新开始?”

小姑娘软声哭着道:“没有…….”

裴绍心一沉,突然便就特别害怕。

他长睫缓缓开合,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哑声道:“你要我怎么样?”

妧妧盯着他,抽泣好一会儿方才开口,“你为什么那么对我?”

裴绍实话实说。

“因为你答应了嫁给魏璟卿。”

妧妧又来了气,来了火。

“你都不要我了,还不许我嫁别人么?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裴绍道:“但若是我,如果可以选择,娶不了你,我就不会娶别人,一辈子都不会。”

妧妧蓦然怔住,眼中的泪又滑落了下来,但哭着骂着他。

“我不信,你就会说好听的。你坏到了,让我觉得这都是你的阴谋,都是你在骗我,我当初在车上看到的就是你的喜帖,这信也是你后写的,你就是想娶董静姝,就是不要我了,你也根本就不是魏璟承。长公主说大皇子是一个仁义,善良,温润如玉的孩子,哪里像你这般坏的没边儿了!”

裴绍缓缓地闭了下眼睛,再度笑了。

103.  追妻(七)回京   追妻(七)回京……

第一百零三章  -追妻(七)回京

裴绍缓缓地闭了下眼睛, 再度笑了,笑出了声。

他有些无奈,但又仿若无可奈可。

“娇娇, 你心中, 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小姑娘瞳仁乌黑,睫上挂着泪滴, 瞧上去孱弱又我见犹怜,此时微微抽噎着, 便就望着他。

她点着头,娇糯糯的, 声音不大。

“对!你就是这样的人,甚至,比这还要不是人!”

说完之后, 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更委屈了, 人竟是起身就要走。

但刚起了来, 便被那男人拉住了手,继而对方也起了来。

她转瞬就被逼在了床边。

一切只在须臾。

他立在她身前,垂头目光睇视着她。

“苏娇娇,我承认我不好, 但我对你是真的, 要怎样,你才肯信我?”

小姑娘唇瓣颤动,心一缩一缩的, 仰着小脸儿,眼中带着深深的水意,便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

“怎样我也不信你!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不知有没有赌气成分, 总归她便是如此答复了他,而后便推开了他,回了房。

她前脚出去,那男人依旧后边就跟了出来,同样是站到她的房门口,继而敲门。

“娇娇…….”

屋中,妧妧心乱如麻,自然是没开。

她怨了他半年,足足半年。

这半年,她其实没有一刻真正的忘了他。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思及前事,她都伤心不已。

情债最难偿还,也最难让人释怀。

她趴在床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染湿了被子,脑中依旧都是过去的一幕幕。

她终是忘不了,她坠湖之时,他凌空而越的身影。

刹那的心动,早已刻入了她的骨子里。

所以她不明白,他都能为她不顾性命了,为何后来又那么伤她。

她也不明白,他已经亲口告诉了她,她明明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他又为何要跳湖救她。

外面,他的声音依旧时而响起。

曾经一度,她就是听到他的声音,心都会颤动。

那日在长公主府上。

他与人谈笑风生,后续又那般狠的逼迫她离开。

在她心中,她真的一直认定了,是因为董静姝,因为她和董静姝见了面。

他不要她见她的心上人,怕她耍心思破坏他二人。

她真的很伤心,很委屈。

但她很聪明。

自看过他的信后,他虽没说,但她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

极可能是当初,她算计他那次,让他暴露了他隐藏的身份。

那日在湖心桥上,她便很害怕,害怕之中又夹杂着极大的愧疚。

愧疚之中亦是有着无尽的委屈。

但她用眼睛问过他。

他向来能参透人心,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亲口告诉了她,那是小事,已经解决了。

莫不是他骗她!

他又骗了她?!

心中五味,不知是什么到底是滋味。

唯委屈,无尽的委屈是真。

他的声音又一次在外响起。

她没出去,但终是抽噎着回了他。

“你回去吧。”

裴绍在外,听到了她抽噎的声音。

“娇娇,再谈谈行么…….”

“我想静一静,你回去吧。”

隔着门,她的声音很小。

裴绍僵立在原地,半晌还是一动未动。

终是在她第三次开口的时候,他应了声。

但当晚,那男人几乎一夜未睡。

他在床上躺了许久许久,终是叫来了士兵。

同样没怎么睡的还有妧妧。

第二日一早,那男人又来了。

他一直在她身边,很温和。

她低头绣花,也基本没有抬头看他。

但她需要什么,他就送过来什么,体贴入微,语声温和。

时而是线,时而是针,时而提醒她喝些水,甚至给她将水凉温,乃至喂她东西吃。

妧妧自然是躲开了他的手,没吃他送到她口边的东西。

但他如此,她很自然地想起了俩人的江南之行,想起了那短暂的欢喜时光。

可她一直未与他说话。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回答。

于他而言,唯一的好是她没再撵他。

接着便是下午,邻近黄昏之际。

出乎意料,大大的出乎意料。

小镇来了两个身份极高的人。

一个乃皇家长公主,另一个竟是靖国公夫人,沐二郡主!

秀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妧妧此事时,小姑娘是呆的。

她和长公主有些交情,长公主又是她哥哥的义姐,若说长公主能大驾,来看她,还有情可原,但沐二郡主!

妧妧从未见过她本人。

她可谓裴绍的母亲。

在她心中是不太一样的。

虽然实际是姨母,但养他,教育他,又这么多年来母子相称,便就是半个母亲。

妧妧站起来,迎了出去。

刚出门,人已经从大门口进了来。

素闻沐二郡主是个火辣辣的性子,果不其然。

她如烈阳一般绚烂,同那素有大夏第一美人,她的胞姐,如今的太后生的一个模子,也当真不虚那美名。

妧妧起先不知道她二人怎会来。

沐二郡主俩人一见她,双双地朝她而去,过来便就握住了小姑娘的手。

“妧妧!”

长公主与她已三个月未见,如今再见,很是亲切。

裴绍居高临下,负着手。

你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思,自从俩人到来之后,他便开始一言未发,只是瞧着。

小姑娘一时之间也忘了他,瞧着两人,唇瓣微微嗫喏,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想起,缓缓下拜了去。

俩人都扶起了她。

沐二郡主道:“妧妧不必多礼,亦不必认生,我见过妧妧。”

小姑娘一听更惊讶,“国公夫人见过我?”

沐二郡主笑着点头。

“便是你掉湖里那次,彼时,你正昏迷。”

小姑娘了然,这时方才想起那男人,视线朝着他转了一转,但并未抬头。

沐二郡俩人接着便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去。

裴绍跟在几人后面,不疾不徐,也跟了进去。

进来后三人坐在了桌旁,妧妧在中间。

那男人便就立在了门口。

小姑娘那小模样很憨,还是有些发蒙。

但接着沐二郡主便说了话,也很直白地道了此来目的。

“妧妧,回去吧。”

长公主点头,“马上年终了,家中父母和兄长都很思念你,也都很惦记你,本宫瞧着,这小宅的环境也不甚好,冬日里天冷,怕是要很难过,回去吧。”

沐二郡主也接了话。

“妧妧莫怕,有姨母和姑母给妧妧撑腰,谁也不能欺负妧妧。”

这个谁说的便是裴绍了。

沐二郡主说着话,抬头瞅了那厢一眼。

那男人立在那,玉树临风,唇角好似是泛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眼睛朝着她三人处看着,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旁的什么表情。

妧妧这才有些明白了。

她们是裴绍请来,劝她回去的。

沐二郡主接着便又道:“一切回去之后再说,只要妧妧不愿意,有姨母和姑母在,他是皇上也再逼迫不了妧妧。”

这般说着,沐二郡主又抬眼瞪了裴绍一眼。

她倒是真和裴绍生气的。

自己养大的,裴绍什么样,沐二郡主心中有数。

他极其难管,谁的话都不听,想干什么干什么,为所欲为。

就他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若是沐二郡主也不原谅他。

转而再看眼前的小姑娘。

她娇娇弱弱的,温婉又可人。。

沐二郡主确实喜欢她。

当日在寺卿府,她躺在床上,虽没睁眼,但沐二郡主一眼便相中了她。

这么乖巧可人的小姑娘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吓唬的。

沐二郡主想着便又瞪了裴绍一眼。

裴绍不紧不慢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眸光深邃,依旧一言不发。

小姑娘也没回话,微微低下了头。

长公主接着沐二郡主的话道:“便是如此,妧妧放心,姨母和姑姑会为妧妧做主,倒时候一切全凭妧妧心意,回去吧,你也想念父母家人了吧。”

这句妧妧应了一声,接着问了出来。

“爹娘与哥哥可好?”

她肯回话,长公主与沐二郡主都是高兴的。

长公主笑着答着,“妧妧放心,什么都好,就是思念妧妧。”

她说着很温和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接着再度劝道:“妧妧,听姑母一句劝,无论如何,都回去吧,回去再说。”

妧妧知道,扪心自问她也想念家人。

小镇生活虽然无忧无虑,教小童读书写字也是她所喜欢的,但终究比不上和家人在一起欢喜。

何况,她是为了躲避裴绍方才来此的。

长公主与沐二郡主的话自然让她心动,动了想回家的念头。

但她也知道,她二人是裴绍请来的。

那男人的目的,就是想让她二人劝她回去。

虽然长公主与沐二郡主劝她回去是为了她好,但却是如了那男人的愿,或是心中终还是有气,受的委屈也没减几分,所以,她有些犹豫。

长公主和沐二郡主看了出来。

沐二郡主再度道:“妧妧不想理他就不理他,但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便和父母分开,哪里值得?姨母说到做到,妧妧若不想嫁他,就让他等着,等到妧妧消气了,愿意为止,从今往后,他再强迫不了妧妧!”

沐二郡主是裴绍派人请来的救兵不假,但说的话却都是发自肺腑。

这孩子气死她了!

长公主因为他囚禁妧妧一事,自然也是怪他的,接口道:“二郡主说的是。此番回去,妧妧是为家人,不是为了他。”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至此,小姑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可谓彻底动摇了。

眼下岁尾,再有二十几日便要过年了,谁能不想与家人团聚呢。

如此,她又想了想,沐二郡主与长公主也又劝了几句,妧妧也便同意了。

小姑娘那边一点头,沐二郡主和长公主自然都极是欢喜,马上便唤了丫鬟过来,给人收拾东西。

门口处的裴绍微挑了下眉,依旧一言没发,然表面没反应,心中可并未,自是乐了。

自昨日她看到他写给她的情笺后,有了些变化,他来了希望后,也没吃药,烧就退了,眼下可谓生龙活虎,立在那眼睛一直都在那小姑娘身上。

但妧妧并未转头,始终也没瞧她。

秀儿见小姐点了头,听了长公主的吩咐后,叫上了小秋小夏,三人便开始给小姐收拾了起来。

说实话,秀儿当然也是想回去的。

她也思念夫人和嬷嬷,小姐身子骨弱,冬日里在外其实是很难过的,秀儿也日日怕小姐受了风寒,再生病遭罪,能回去当然是好事。

何况长公主和沐二郡主都给了承诺,往后到底跟不跟裴绍,一切随小姐心意。

这两个人说话当然还是有力度的。

小丫鬟心中很喜,这般收拾着收拾,东西没有很多,三人收拾了小半个时辰也就都好了。

妧妧被沐二郡主与长公主护着,三人一起起身,出了门,继而出了大门,到了马车前。

车上已被裴绍的人弄好。

里边有汤婆子,小毯子,都是给这小姑娘准备的。

这些事上,裴绍倒是向来对她很细心贴心。

妧妧被丫鬟扶着上了去。

她前脚上了来,后脚裴绍便要跟上去,但被沐二郡主拦下。

美妇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睛中尽是,“你干什么之意?”。

裴绍低笑了声,倒是听了话,止住了,没上。

虽然俩人没有言语,但妧妧都看到了。

她又不是傻的,也看得出来俩人的这场无声的对话,但只一眼后,她就别开了视线,捏了捏小手,自然也没言语。

最后是秀儿与她同车。

小丫鬟上来不久后,马车便使动了。

裴绍是骑马来的,沐二郡主没让他上车,他自然是也得骑马回去。

一共三辆马车,分别三位女子乘坐。

妧妧所在小镇离着京城并不远。

沐二郡主与长公主是晨时,天还没亮便出了发,下午太阳要落山之际便到了。

回去,显然是要赶个夜程。

几人行了一个多时辰后进入了另一个小镇,裴绍安排长公主沐二郡主与同行士兵用了膳,而后便继续赶路了。

于妧妧三位女子而言,这路程倒是还算轻松,不过是睡一宿觉的事儿。

马车沿途虽奔波,但妧妧昨夜没怎么休息,盖着小毯子,温温暖暖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待睁眼之后,被秀儿欢喜的告知,已经进京城了。

小姑娘微微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了看,天空正泛着鱼肚白,再有一个多时辰也就到家了。

她自然是还有些激动。

沐二郡主也是这会子醒来,这一宿睡得很沉。

她也掀开了帘子,朝外望了望。

这一望本没想什么,但待仔细一看,路程确是不对!

她一下子便落了帘子,气的不行!

三人按照路径,他应该是先送妧妧回苏家的,但这路程,确是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那还用想,他这是想直接把人家小姑娘带回宫中去。

沐二郡主真是跟他生不起气了,当即叫停了车,下去半分好脸色没有,把人一顿臭骂。

那男人但笑不语,唯一的好是,不还嘴…….

104.  追妻(八)讨好   追妻(八)讨好

第一百零四章  -追妻(八)讨好

妧妧见车停了, 撩开帘子,朝外张望了张望。

然后便看到前边沐二郡主下了车,去了裴绍身边。

裴绍也下了马。

俩人对妧妧来说都是侧身而立, 看不大清表情, 说话声音也不大,沐二郡主一看便是压着声音呢, 但动作上瞧着,却好像是在骂着裴绍。

但那男人那边儿只笑, 一句话都没回。

妧妧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秀儿亦是在瞧着,问出了口。

“在说什么?怎么了?”

小姑娘只是摇头。

没多大功夫, 沐二郡主返了回来。

然后只见裴绍朝着士兵微微一抬手,接着马车竟是调转了方向。

妧妧攥上了柔荑,微微咬上了唇。

她明白了。

但秀儿却还是不懂的, 颇惊,问道:“这, 怎么换了方向?”

妧妧道:“他怕是本不想送你我回家。”

“啊?”

秀儿反应了反应明白了, 气道:“这个狗皇帝!”

但接着她又想了想,朝小姐道:“但他肯定也不会再强迫,囚禁小姐了。”

妧妧没说话。

她可不信他。

她就是不信他!

俩人都清醒了,后续自是也都没再睡。

天渐渐亮了起来。

大概一个时辰后, 终是到了苏府。

父母以及哥哥早接到了信儿, 三人携着府上好些仆人早便在外等着了。

这般车一到,门一开,瞧见了妧妧, 苏衍与姜氏俩人已然要哭了出来。

小姑娘便更是内心仿若汹涌澎湃的大海一般,翻腾不已,乳燕投林似的朝二老奔去, 哭着唤道:

“爹娘!”

三人抱到了一起。

苏少琅立在一旁,也微红了眼睛,颇为激动,笑着道:

“回来就好。”

这般之后,苏少琅与父母三人自然是又赶紧去拜见裴绍。

那男人早下了马,负手立在那。

苏衍夫妇收敛了情绪,含糊不得,恭恭敬敬地见过皇上,但却反常地被那男人拦了住。

其微微地笑着,甚是温和,语气也是前所未见的好。

“苏大人与二老不必多礼。”

却是根本便没让三人拜他。

那态度虽落落大方,温润斯文,但谦和的很是反常。

尤其对姜氏来说。

毕竟姜氏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话说俩人最后一次相见,还停留在大半年前,妧妧坠湖那会儿。

彼时小姑娘跑了,他找她,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池榆巷苏家旧宅。

那会儿,他可是带兵去的,且对姜氏极为冷淡,还让人搜了她家。

此时人笑眯眯的,这般模样和那时判若两然。

姜氏与赵嬷嬷是绝对没见过的。

毕竟是皇上。尊卑有别,姜氏和苏衍与苏少琅不论如何也是含糊不得,恭敬是免不了的。

妧妧看在眼里。

他对他家人确实是变了,至少表面上是变了。

接着她与父母哥哥同沐二郡主、长公主话别。

两个身份这般尊贵的人一起去接她回来,且送她到家,当真是真诚的。

妧妧也诚心相待。

终,那男人和她们一块走了。

沐二郡主与长公主随裴绍入了宫。

俩人正好一起去看望太后。

沿途三人乘坐了一辆马车,为的是说说话。

沐二郡主自是又把裴绍骂了一顿。

骂完之后,又摸了摸他的头,接着便是无尽的关心,气归气,对他的那份疼爱也是毋容置疑的。

入了宫后,三人一起去看望了太后,在慈宁宫呆了小半天。

待黄昏之际,裴绍方才返回寝宫,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微微眯着眼睛,回想着这几日的事。

沐二郡主与长公主确是他请去说服那小姑娘回来的救兵。

但她还肯听听劝回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看到了他给她写的情笺。

早知道那东西好使,他早想招把信给她看了!

那小姑娘说信是假的。

信虽然是真,但倘使他没带在身上,重新写一封这种事儿,呵,他倒是也干得出来。

这般把人先弄回来了,他当然有自己的法子。

第二日,朝后,他把苏少琅留了下。

俩人沿途一路,边走边聊,去了御书房。

裴绍始终笑吟吟的,不论是语声还是态度都是极好。

俩人如此状态交谈还是初次。

苏少琅实则有些不大适应。

待到了御书房,那男人更是给他看了坐。

苏少琅受宠若惊。

往昔他为大理寺卿之时,他与他每次见面他都高高在上,让人难以接近。

此时全然不同,到好像和他是多年的朋友。

这一变化,其中的缘由苏少琅当然明白。

裴绍道:“这三个月来大理寺的日常公务皆是少卿在接管,朕想将礼部尚书调去接替此职,而他之位,就由你来接吧,一步一步来。”

苏少琅听罢自是起身拜谢。

裴绍的话已然说的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便是要高升他的官职,且不是区区止步于一个礼部尚书而已。

这其中的缘由,苏少琅自然就更明白。

他谢了隆恩,不想那男人竟是接着提起了往事。

“昔日,拉你站队而已,倒也算是无心加害。”

苏少琅是何人,裴绍一开口他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男人微微颔首,“臣,三个月前已知晓。”

此言不假,苏少琅知道了裴绍的真实身份后,联想彼时之事,他之动机,一切也就大白了。

裴绍是算不上是要加害他,他会在皇上面前立功,但也会得罪沈韫,是件福祸皆有,不得不站队之事。

事情便就点到此为止,裴绍没再接着说什么。

但在苏少琅即将告退之际,他终于问了出来。

“令妹可好?”

苏少琅知道他与他走近,升他的官,乃至解释昔日之事,都是因为他的妹妹。

他其实应该主动和他提及妹妹的。

但或是内心之中隐隐的也想试探他对妹妹之心,故而没做那聪明之人,并未说什么,却是在等着他主动相问。

这番听过,他恭敬的回话。

“多谢皇上记挂,舍妹一切都好。”

裴绍当然不是只想问问人如何,而是还想着点别的,如此便说了出来。

“朕想择日去看看她,苏大人觉得哪日比较好?”

裴绍对妹妹是有执念,他的所作所为便是最好的证明,苏少琅当然也知他对妹妹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但妹妹对他有怨,实则俩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苏少琅不想帮他,也不想劝妹妹,想一切听由妹妹自己的内心,自己愿意与否,但他毕竟是皇上,如此相问,且不过是去他府上看望看望人,他拒绝不得,只能恭敬回话。

“皇上去看舍妹,是舍妹的福分,自是哪日都是好的。”

裴绍微微挑眉,对他的回答当然很满意,继而接着探身,手臂搭在了桌上,慢悠悠地又道:“苏大人知道,朕,后宫之中尚缺一位皇后,且不知苏大人对国舅可感兴趣?朕又配不配做苏大人的妹夫?”

苏少琅一听他这般谦卑的说话,当真是觉得折煞他了,亦是折煞他家,当即跪了下去,但还没待继续说什么,听裴绍又道:“……亦是不知令妹可感兴趣?自然也不知苏大人会不会帮朕劝劝她…….”

他那最后一句话说的很缓慢。

苏少琅明白他之意思,早便明白。

此番与他的谈话,对方不断在向他示好,更可谓讨好。

尊卑有别,更是君臣有别。

他此番言语,其实也证明着心意。

苏少琅都看得明白。

虽然不想插手妹妹感情之事,但对方今日所为所言,他自是都会尽数如实和妹妹说。

是以,点了头。

“臣会与妹妹谈谈。”

裴绍等得就是这句话,缓缓地起了身,走到苏少琅身边,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那朕便先谢过苏大人了,改日有空,去你府上走走。”

苏少琅微微颔首,还了一礼。

裴绍看着人退下,眼睛缓缓地转了转,想着哪日前去。

依他的性子,他当然是想现在,即刻就去,但忍住了。

他怎么都得给苏少琅一些时间,为他说说好话。

眼下,长公主会为他说好话,再加上苏少琅,两个人了。

唯尚缺一个关键之人,便是姜氏。

此时他回想了一下与姜氏见面那几次,男人“嘶”了一声,皱了皱眉。

他表现的不太好啊!

眼下悔极,早知道如今这么难,当初应该好好装装的。

接着未来三日,他没动,只做了一件事,便是派人不断地给姜氏送东西。

这边苏府

姜氏陆续接到许多名贵补品,更有女人爱的金银首饰,上好的布锦等等,等等,总归都是她所需,且极为贵重之物。

太监送来之时,满脸堆笑,卑微的便就差给她跪下了。

妇人当然受宠若惊,也当然知道裴绍的心思。

至于女儿。

这些天,他夫妻二人谁也没和女儿提及她与裴绍之事。

往昔,虽然没谈及此事,但孩子是自己的。

她心中想着什么,姜氏怎会一点不知。

她早就看出了女儿喜欢裴绍。

这也是她与丈夫想让她当初嫁给太子的主要原因,便是想她快些投入到另一份情感之中,彻底忘了裴绍,却不想转来转去,又转了回来。

女儿心中委屈,他们都知道。

女儿的个性,她们更知道。

她需要自己想明白,其实不是谁能劝动的。

但她会把裴绍所为告诉给女儿。

这便是那小姑娘不原谅他,不肯信他,裴绍先把人弄回来的目的。

俩人之间在那小镇是肯定不能再有进展了,那便弄回来哄。

裴绍终是忍到了第五日,但觉时机刚刚好。

邻近黄昏之际,他正好无事,便出了宫,直奔苏府。

这日下了很大的雪,寒风刺骨,极冷。

他之到来,苏家人很是紧张,尤其人是突然来的,让人毫无准备,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且天儿还这般的冷。

苏少琅与父亲将人请到屋中,上了茶。

姜氏朝着丫鬟道:“还不快去告诉小姐。”

但她话音刚落,便被那男人打断。

“不必,太冷了,朕去看看她。”

皇上这般说,也是心疼自家女儿,姜氏等人当然也都没说什么。

裴绍这便被人引着,快步去了小姑娘的闺房。

邻近院子门口,他没让人跟着,独自走了过去。

到了那房门前,男人便想要敲门,但又怕她不高兴他来,便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犹豫之际,屋中响起了说话声。

是她和秀儿的声音。

只听,那小姑娘道:“是,一直都没能忘了他。”

这一句话便吸引去了裴绍的全部注意力。

男人微微敛眉。

他,是谁?

裴绍自然是更不敲了,决定听下去…….

105.  追妻(九)还情债(上)   还情债(上)……

第一百零五章  追妻(九)还情债(上)

而后没一会儿, 屋中的声音便再度传了出来。

说话的还是那小姑娘。

“……..其实,便是答应嫁给太子,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是在赌气。”

她的声音很柔很小, 若是不仔细听,隔着一层门是很难听清的。

但这句裴绍听清了, 且是异常清楚。

男人心一惊,更是一颤, 也是顿喜,便凭着他的聪明, 这话不用听得多全,如此两句足矣,他已然明白, 前头的那个“他”说的就是他。

而那小姑娘所言也是表达的清清楚楚。

便是昔日她其实并非真心想嫁魏璟卿,大部分是因为和他赌气。

男人低笑了一声, 敛眉微微眯起了眼睛, 内心之中荡漾不已,瞬时喜的没边儿,当即便再度抬了手,想敲门进去。

但手将将抬起, 只听秀儿不知说了句什么, 那小姑娘应了一声,而后再度开了口。

“是,多少觉得有些愧疚, 利用感情终究是不对的。”

那男人一听这话,脸上的笑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听得懂。

她在说她自己当初和魏璟卿定亲时心中存着其它目的,对魏璟卿多少有些愧疚之感。

裴绍终是没敲这门, 没进去,没与她见面。

他返回了宫中,当晚想了许久。 

关于魏璟卿。

他离京了。

他和他之间的情分尽了。

所谓斩草要除根,夺权三个月,沈家与陆家均已被他灭了满门。

死的死,下狱的下狱。

但,魏璟卿跑了。

不过,裴绍当然早已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三个月前,夺权之后,他便调查了沈家与陆家。

沈韫与陆绮儿所谋的是天下。

沈韫那天子之下第一权臣当然不是白当的。

这么多年来,他自然有所准备。

事情成与败,他必然留了后手。

若非他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先发制人,此事必然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

裴绍本以为这么多年来他二人私吞的粮仓与金银应该是在陆家藏着,但调查之后,竟是没有。

沈韫贪污受贿过什么钱财,裴绍早就一清二楚,除了昔日他本想利用苏少琅揭发的那笔藏在原户部尚书杨宗怀的松柳水榭河底的贡银与工部尚书贺云楼修城墙贪污的那笔金银外,其它的,裴绍也都知道。

但查了府邸,没有;查了账目,对不上;查了粮仓,也早已空了。

那些账目做的非常巧妙,但全然不对。

裴绍很快便参透,是沈韫留了一手,提前转移了那些钱。

经查后,裴绍亦是发现其早便在京外之外,安排了一个和他表面上边儿都不沾边儿的亲戚给他养了兵马。

如今那些东西,全部都到了魏璟卿的手里。

不止如此。

昔日,夺权后的第三日,裴绍便还发现了一件事。

便是陆绮儿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许连生竟是被掉包了。

真正的许连生早被送出了宫。

但人不在陆府,不在沈府,亦不在太子府。

魏璟卿为何能跑掉?

他,功不可没……

京城之外,大雪皑皑。

窗外寒风簌簌,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屋中炉火燃燃,时而发出“滋滋”声响。

魏璟卿一身袍服,一尘不染,立在小窗之前。

许连生端来热茶递给了他。

他面色肃然,眸光冷漠,接了太监递来的茶,但一言未发。

许连生看着外头缓缓飘落的雪花,却想起了往事。

“殿下生于冬月,出生那天,天上也飘着这样的雪。娘娘是夜间动产,在宫中,九死一生,诞下殿下。得知殿下即将出生,大人一夜未眠,激动紧张的不能言语,听闻贵妃难产,更是心急如焚,手都是颤的,直到殿下呱呱坠地,母子平安,大人方才松了口气,奴才亲眼所见,从未见大人那般高兴过。虽不能常伴左右,但大人的心一直和娘娘与殿下在一起。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是武德帝拆散了他们。武德帝为何看到了血帕便信了此事,他心中根本就清楚,大人与贵妃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是他横刀夺爱。大人与贵妃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保住殿下,保护殿下而已,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来日,殿下的江山。然,这一切都被魏璟承毁了。魏璟承是个极狠之人,半个活口都不留,对沈家与陆家赶尽杀绝。殿下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从未对他不起,何其无辜?他心知肚明,但依然对殿下下死手,丝毫不念及往昔旧情,是根本容不下殿下的。”

魏璟卿依旧一言未发,只举杯,缓缓喝了茶。

三日后,裴绍派出去的暗卫终是探得了魏璟卿的下落。

但他并未打草惊蛇,更未派人围剿。

唯做了一件事,便是,引他回来。

邻近年末,还差半个月便要过年了,他刚刚登基,政务繁忙,尚未入庙堂祈福,眼下时机正好。

裴绍安排了此事,且特意将消息传了出去,欲在腊月十八,于奉国寺祈福。

魏璟卿还有大用处,裴绍是不会让他死的。

眼下,魏璟卿有钱有粮草有兵器,亦有兵可用。

虽数量不多,明着无法与他对抗,但暗着却可一搏。

他势必会来找他复仇,若没猜错,会是刺杀。

京城之外

魏璟卿的人第二日便探到了此消息。

这机会,与他方所谋所差无几。

裴绍刚登基不久,势必要去奉国寺祈福。

此时年终,时间正好。

沈韫筹谋多年,在奉国寺却是有刺杀帝王的天时地利时机,只不过原来的对象是武德帝,如今变成了裴绍。

太监在桌上平铺了那奉国寺的地图,三两句,魏璟卿便已了然。

他安置了一部分人在奉国寺外,刺客易容顶替假扮了奉国寺僧人,一部分人藏在奉国寺周边,另一部分人守在苏府附近。

事成之后,他会带妧妧走。

许连成知道他心中放不下那小姑娘,曾多次劝他放弃。

但他一言未发,终还是安排了人守在苏府附近。

许连成叹息。

裴绍知道他会妄想还有机会带走苏妧妧。

但他高估了他自己。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留着他魏璟卿,出此下策,不过是利用他哄自己的女人原谅自己…….

他也根本就没让苏妧妧待在苏家,而是让长公主把她哄去了同行。

咏阳接了这差事,不知侄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起先是不愿意的,但侄儿说妧妧待在家不安全。

咏阳一头雾水,然再问什么,侄儿却是什么都不答。

保护妧妧这一事上,咏阳倒还是相信侄儿的,是以终是寻思了寻思,还是答应了。

然轮到那小姑娘那,便难了。

咏阳劝了许久,她就是不肯去。

终,人是被咏阳求去的。

转眼便到了那腊月十八。

真正出行起来,实则长公主与妧妧也是基本看不到裴绍的。

沿途起先是乘车,待到了,那男人在前,长公主与妧妧等人在后,也是看不到他,直到入了庙。

妧妧同长公主一起,离着帝王自然颇近,便就在那男人的右后方。

小姑娘本还是不大想见他。

这般见了,又不自觉地时而便会转眸望他的背影。

祈福起先一切顺利,官员亦皆很虔诚。

但便是突然之间。

裴绍身边儿伺候的和尚之一霍然从怀中摸出了匕首,然后猛地朝裴绍刺去。

一切只在须臾,谁也未曾想到。

小姑娘眼睁睁地,亲眼所见,瞳孔猛然紧缩,目光碎裂,脸色煞白,一颗心无底洞一般的沉了下去,心要碎了一般,人不受控制,顿时哭喊了出来。

“裴绍!”

而后人便冲了出去。

千钧一发,所有人皆惊慌失措。

那匕首“噗”地一声便刺入了裴绍的胸口,下一瞬,那男人抬掌,一击致命,打在那刺客的额头之上,刺客当场毙命。

众人皆是骤慌,场面一度混乱。

护卫一拥而上,顷刻护住皇上。

男人脸色煞白,唇无血色,捂住胸口,但瞧见小姑娘失控了一般地扑向了他,“呜呜”痛哭,竟是笑了一下。

她过来,他便搂住了人,但姑且没与她说话,语声有了些许虚弱,但仍然极具威严,吩咐了下去。

“传令:活捉魏璟卿及其羽党。”

106.  追妻(十)还情债(下)   还情债(下)……

第一百零六章  追妻(十)还情债(下)+ 和好

妧妧心口骤缩, 惊于是魏璟卿,更惊于裴绍好似什么都知道,但她无瑕顾及那些, 心真的是要碎了。

这场祈福止于此, 同行者人人脸色苍白,神色肃然。

众人快步护着皇上离去。

裴绍被扶到车上, 当务之急自是速速回宫,让太医处理皇上的伤势。

马车之上, 小姑娘还是止不住哭,人已经彻底失控。

“裴绍, 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啊?”

男人脸上毫无血色,但却仿若这受伤之事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始终对她笑吟吟的, 温声道:

“刺的不深,亦不是要害, 死不了。娇娇, 你肯原谅我了?”

妧妧眼泪不住下落,怎么擦也擦不完,眼睛已经模糊到看他的脸都看不清了。

她攥着他的手,看到他胸口流的血就哭, 心真的要碎了。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你疼不疼?裴绍, 你疼不疼?”

裴绍确是已经开始虚弱了,但他坚持的住,缓缓摇头, “只要你肯原谅我,便是再挨一刀,于我而言, 也是值得的,你明白么,娇娇?”

妧妧哭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男人握紧她的手,“我在说什么,苏娇娇,你听好了,你欠他的情,我替你还完了,从今往后,你谁也不欠。我的女人,不能欠别的男人,要欠,你也只能欠我的。”

妧妧脑中“轰”的一声,全明白了。

父母哥哥与家中下人均说几日前的一个下雪的黄昏,裴绍来过,因为天冷雪大,没让人去唤她,亲去了他的小院看她。

但妧妧与秀儿并未见到人。

彼时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原来是他听到了俩人的话!

那他是故意让对方得逞的!

“裴绍!你真是,太不是人了!”

男人声音越来越虚,呼吸也越来越沉重,说话亦是断断续续。

“是,我便就是这样的坏人……苏娇娇,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只要能让你相信我,得到你的原谅,得到你的人,你的心……..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裴绍!”

小姑娘再也忍耐不住,哭着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别说了。”

那男人没有不说,却还在问着,“你,可相信了我,可肯原谅我…….”

妧妧只抱他抱的更紧,哭着点头。

“裴绍……..”

她柔柔地唤着他,抽噎,继而接着。

“你都听到了,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这般?你要好起来,你要好起来裴绍!我还想和你一起看日升月落,和你一起吟诗作画,一起下江南,还想同你结发,你要是死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原谅你!”

裴绍笑出了声,大手轻轻地在小姑娘的背脊上摩挲轻拍…….

恍惚发觉,他的前半生竟是没有一刻,欢悦超过此时…….

“我死不了…….”

他在小姑娘的耳边,安慰,而后低笑了一声。

马车飞驰………

所有道路皆已众民回避,一路畅通无阻。

终是不到一个时辰,返回了宫中。

太医们早在寝宫外相候。

人人焦躁焦急。

寝居之中,男人倚靠在龙榻之上,额上已是一层汗珠,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紧咬着牙,一声未吭。

几个太医围在床边。

妧妧眼泪婆娑,在床边忙碌,为他脱衣服,盖被子,时而还有些微微的抽噎,始终相陪。

裴绍的眼睛一直在她的小脸儿上。

终是怕那她害怕,男人敛眉,笑呵呵地靠近。

“出去等,一会儿拔刀见血,你该哭了,你一哭,朕更疼。”

“裴绍…….”

妧妧不放心,拉着他的手。

她不想走,寸步都不想离开他。

但她确实会哭,也一定是忍不住的。

终是怕自己影响了他,妧妧点了头,“你要好好的。”

裴绍眸光似幽深的湖,笑了声,“朕会好好的。”

小姑娘点头,而后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裴绍方才静下心来,让太医拔刀。

小姑娘走前走后,那男人判若两人。

太医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杜院使小心翼翼地解开皇上的衣衫,看到了心口前有保护,刀子所刺之处是偏的,且瞧着半指深而已,应该问题不大,唯怕刀上有毒。

但奉国寺乃皇家寺院,十分森严。

皇上亲临,三日前便会封禁严查,上到大殿,下到厨房,乃至僧人禅房与每一个僧人,都会搜查的清清楚楚。那刺客易容成庙中僧人混进来已实属不易,能带毒进来的可能性极小,便是能寻到武器已是非同寻常,是以,这刀上有毒的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的。

杜院使即便医术高超,皇上伤的也谈不上重,也是满头是汗,十分仔细,在拔刀之时,恭敬地朝着裴绍道:

“臣要开始了。”

男人面色肃然,咬上了帕子,坐在那沉声点头。

继而接着,太医便拔下了他胸前的刀子。

一切还是颇为顺利的。

拔刀瞬间,撕心裂肺的疼,他浑身是汗,但只是咬着牙,微微蹙了蹙眉而已,依旧是一声未吭。

便是连太医们都极其钦佩,心中暗叹。

皇上真不是一般人,骨子里很有忍头。

拔刀之后,太医们速速为皇上清洗、消毒、包扎以及最最关键的验毒。

在查过那刀上确实不出所料的没毒之后,众太医皆是大大松了口气,跪下喜着激动回秉。

裴绍极为沉稳,只是“嗯”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刀上没毒。

他怎么可能让魏璟卿的人把毒带进去。

他也知道刺客刺的不深。

他既是有准备,当然有防备。

但旁人不知。

太后,太皇太后,沐二郡主,靖国公,与长公主早便陆续赶来,候在大殿之上等消息。

好消息很快便传给了门外焦急等待的太后等人。

众人一听,皆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有序的进来看望。

太皇太后,太后,沐二郡主以及长公主几个女人无疑都心疼的哭了出来。

那男人很是无所谓的模样,笑道:“无事。”

太医所言,皇上怕是要养至少一个月。

眼下已经腊月十八,再有十几日便过年了。

妧妧忍不住,一直抽抽噎噎地立在众人之中,而后她也没走,便就留在了他的寝宫之中照顾他。

此也正是裴绍的目的。

那男人确是身强体健,瞧着倒是好像真不怕这点伤似的。

他也不喊疼,眉头都不皱皱,甚至一直笑眯眯的看她。

那笑一如往常,瞧着有些不怀好意;眼神也是如此,是他惯有的模样,坏兮兮的,还有些欲色。

恰恰相反,小姑娘兢兢业业,仔仔细细,眼神单纯无邪,心无旁骛,满心满脑都是他的伤势,都是好好照顾他,喂他喝粥,时而关怀的问着,“烫不烫?”

裴绍喉结滑动,咽下她喂的粥,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她小脸儿哭的花里胡哨的,没照过镜子,更没去补个妆,只一心照顾,一心想他快点好起来。

轮到那男人想的却是:呵,到手了。

第三日,裴绍便可起身下床。

那男人惯是不外露情绪,是以,你也看不出他多高兴,瞧着是一贯的模样,但妧妧情绪外露的很,尤其是她这般在意之事,整个人始终笑颜如花,要多欢喜有多欢喜。

她扶着他在地上走了走,娇滴滴地道:“再有三日,皇上能更好一些;再三日又能更好,赶着上元节前复原,皇上与我去放灯可好?”

小姑娘说完,仰着小脸儿看他,很期待的模样。

那男人停下了脚步,低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却是没答,语声颇沉,不疾不徐,而是问道:

“好了,还能干什么?”

妧妧颇雀跃,刚要回答,但方才动了下唇瓣,瞧着那男人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对,他,这不似什么好话。

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意识到了他说的是什么,垂下了头,别开视线,没有作答。

裴绍居高临下,瞧见她那副有些无措的小神态,缓缓敛眉,继而接着,明知故问,依旧缓缓而言,再度开口,“脸怎么还红了?”

妧妧更是有些羞赧,无措。

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她爱害羞,但乐此不疲,一本正经地逗她,甚至和她开黄腔。

小姑娘被她说的更不自然,也不知回什么,终是狡辩道:“没红。”

男人沉笑了身。

他即便是胸口有伤,人立在那也是腰杆笔直。

她身上发上的香气,让他想入非非,如此不时,便动了念想,俯身朝着她软柔的唇吻了去。

他很精,很机灵,很灵敏,也很狡猾,更向来都很强势。

相比之下,和他在一起时,妧妧有的时候便有些憨,没他那么多花花心思。

便如此时,他受着伤,她断没想到他还能有这闲心。

瞧见他低身靠了过来,她还仰起了小脸儿,双眸宛若麋鹿一般看他,但做梦也没想到,他是来亲她的,毫无防备,自然是被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