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该不会是变态吧?”】
在今天之前,橘真夜并不知道名取周一也被诅咒的事情。
毕竟,游走在名取周一身体里的‘壁虎’是妖怪的形态,而他自己是异能者,开异能的情况也只能通过对因果的观察看到妖怪的踪迹——‘壁虎’藏在名取周一的身体里,并不具备完整独立的因果线。
不过……
“话又说回来,”橘真夜眨了眨眼,“你今天突然跑过来是想要问我妖怪的诅咒是怎么回事吗?”
的场静司顿了顿。
橘真夜弯起眉眼:“不知道哦。我身体里的诅咒和名取君的诅咒不同啊,我身体里的诅咒扎根在心脏里,已经变成了我异能的一部分,名取君的‘壁虎’显然不是,嘛,这也是很正常的吧,毕竟世界上的妖怪这么多种,人类甚至没办法将他们完全记录下来。”
怎么记录呢,人类的生命这么短,而妖怪的生命那么长。
的场静司不说话了,他仰起头看着花园里的桃花树,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就是随便问问。
风里又安静了一下。
气氛有些沉凝。
“那个……”橘真夜忍了忍,没忍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你一年前遇到名取君的时候,是因为觉得他的天赋高低算是天才,所以才想着邀请名取君加入的场一族的吧?但是在一起祓除妖怪的时候,名取君认为你很难相处——”
的场静司:“你说谁很难相处?”
橘真夜从善如流改口:“名取君认为自己没办法接受你的除妖理念,于是分道扬镳。”
的场静司:“……”
虽然有吃瓜的嫌疑,但橘真夜十二万分的诚恳:“所以,我很困惑啊,你是怎么知道名取君想要成为除妖师的原因跟身上的诅咒有关呢?”
的场静司:“…………”
橘真夜:“欸,这难道就是特别关注吗?”
杀气一瞬间飙升,的场静司都气笑了。
“你在质疑什么,”黑化的的场少爷原地开大,“这种事情不是有眼睛就能看见?你那位形影不离的监管者要是在现场的话,可能只要三分钟就能把名取周一的底裤扒下来——所以,说起来,太宰君呢?”
“……去打零工了。”
“……”
“……”
沉默的的场静司沉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橘真夜手里。
茫然的橘真夜茫然的看着他。
“这是这段时间祓除妖怪的赏金,”的场静司目光怜悯,“没钱用可以找我接两个除妖师的单子,实在不行,你就叛逃去异能界扬名立万吧。别担心司法机关局会找的场家的麻烦,因为你叛逃的下一秒,我就会继承家业,然后立刻发表断绝关系的声明的~”
橘真夜:“……”
橘真夜:“…………”
扳回一城的的场静司悠然起身,他捡起自己的书包,离开时又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啊,对了,横滨的妖怪已经基本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两个诱饵,虽然还没有京极夏彦的踪迹,但你让帮忙寻找的那个红发的狐狸面具妖怪已经有些眉目了,后续有新进展我会再通知你的。”
“嗯,谢了。”
橘真夜应答了一声,他依旧坐在露台上,太阳渐渐西沉,身后却没有响起离开的关门声。
感到奇怪的橘真夜侧过头去,就看到的场静司站在客厅的阴暗处,从困惑一点点变得清明的目光落在随风摇摆的花园里。
“橘真夜。”
“啊?”
“你该不会是变态吧?”
“噗——”一口汽水喷了出来,橘真夜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的场静司指着花园里摇曳的桃树,完全没有恶语伤人的反省:“因为我忽然发现,你对待太宰的方式和养花的方式很像,你该不会是恶劣到把人当花养吧?”
橘真夜:“……”
“啊,你玩完了,”咬牙切齿的橘真夜开始变得狰狞,“我叛逃到异能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带着异能者将满森林乱窜的除妖师都抓起来,然后关到大城市里当社畜!”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的表情也狰狞了:“呵,你是真敢想啊?”
“呵呵。”
“呵呵呵。”
源源不绝的杀气开始满地乱爬,就在这时,大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提着公文袋进门的渡边被杀气冻得冷不丁一抖,茫然又无助的问:“……你们这是在干嘛?的场君还没走吗?要留下来吃个晚饭吗?今天是真夜指名要吃的海鲜料理。”
的场静司理所当然拒绝了。
谁要跟橘真夜这个混蛋吃饭啊!
目送着不爽但维持除妖世家优雅的的场静司扬长而去,渡边却没有直接进厨房,他走到露台边,安静又沉默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你要的文件。”
橘真夜抬起眼睛,急促的晚风掠过平地,扬起他细碎的额发,璀璨的金色眼眸映入落日夕阳,一瞬间居然给人一种奇异的预知感。
就好像他知道这份资料里会有什么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
甩开奇异的念头,渡边压低凝重的声音,继续说道:“能查到的内容很少,除了他在担任你的监管者时由异能特务科提交的基础资料之外,他从哪里来,做过什么事,引发了什么后果,这些都没有,他就像……就像是突然从异能特务科里冒出来的一样。”
“果然如此啊。”
“果然如此?”
“嗯,”随手翻开文件,单薄的几行情报映入眼底,橘真夜笑了笑,“因为经常被异能特务科逮捕,所以我知道他们有一个十分擅长清除犯罪证据的异能者,啊,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那位异能者还曾说如果有机会一定免费帮我清理一下案底呢~”
渡边:“……”
渡边:“…………”
慢慢地吐出一口凉气,然后渡边整个人弹起来,他抓着橘真夜的领口疯狂摇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我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因为你也没问过我啊!”
已经失去理智的渡边完全听不到,整个客厅和花园和街道四周都是他崩溃的声音。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远处的霓虹亮起。
大门再次被打开,太宰踏着欢快的脚步走进门。
“我回来啦,今晚吃点什么呢?”
“~~嘛,是~海~鲜~料~理——”
被摇成海带的橘真夜发出海带一样的声音,然而,他璀璨的眼眸却落到花园之外,和站在马路上的坂口安吾对上视线。
安吾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安吾率先点了点头。
橘真夜也眯着眼睛,友好的抬手打招呼——在太宰进门的时候,那份他手里的文件就已经顷刻被折好收进口袋里了。
同一时间。
相隔一座城市,与繁华的闹市一街之隔的住宅区内,昏暗的房间里仅有电脑透出些微光亮,戴着风雪帽的好心俄罗斯人靠在桌上,目光停在飞速闪动的网页上。
“一连清扫了好几个安全点,虽然不趁手,但异能特务科也勉强算一把可以用的刀……真不愧是你呢太宰君……”
没有应答,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缱绻地缩回椅子上,被惯性啃咬着的指甲渗出一些腥咸的血液。
“看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了,在找到这里之前,该给太宰君留下什么礼物呢……”
费奥多尔站了起来,凌乱的头发遮住一部分视线,但他依旧精准地销毁了电脑上的所有痕迹,拉开门离去前,电话响起。
十一个陌生的号码。
费奥多尔笑了起来:“莫西莫西……嗯,是哦,就这样完成任务吧……”
挂断电话,费奥多尔拉开门,走过阴暗的街角,如同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一样融入人群,与此同时,异能特务科的行动人员恰好闯入那间开着电脑的房间。
黑夜降临,远处的霓虹明明一层不变,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却像是有什么笼罩着那样。
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们行走在街上,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的拉开小酒馆的门,踉踉跄跄的走进阴暗的巷子,走到一半,他忽然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迷茫地回头一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穿着精致和服的绝色女子正朝着他微笑,然后猛地张开布满尖牙的嘴巴。
十秒后,徒然响起的刺耳尖叫,在喧闹的城市中如此不起眼。
城市的街道上,有黑手党列队跑过,在他们的前方,仿佛有所感的褚发青年侧身回望,又在扬起的大风中不得不抬手摁了摁帽檐。
第28章 【“以一己之力抵挡入侵。”】
晚饭是海鲜料理。
出乎意料的,隔着花园,橘真夜向坂口安吾发出邀请。
坂口安吾停在车前,想了一会儿,居然也神奇的同意了。
于是,目瞪口呆的渡边只能脱下代表精英的西装外套,一边换上家居围裙做饭,一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这顿饭会不会背叛入职的信仰、领导的栽培,会不会对得起他十年漫漫的社畜生涯。
不得不说,其实渡边做饭挺好吃的,虽然都是家常手艺,比不上五星级大厨,橘真夜偶尔会挑剔,但也从来没有想过换掉他——要知道,但凡渡边做饭难吃一点,橘真夜很可能会在涩泽之前,就扛着电车连夜叛逃到横滨去扬名立万了。
厨房里很快响起开火的声音,作为一家之主,邀请客人的人,橘真夜招待他人的知识十分匮乏,他拉开冰箱,上下找了一圈,最后拿出一盒渡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粗点心,问:“吃嘛?”
安吾:“……不用了,谢谢。”
橘真夜哦了一声,然后把粗点心塞回去,阖上冰箱前拿出最后的两罐酸奶,路过沙发时把其中一罐递给太宰。
太宰接了。
那一瞬间,安吾的神情有隐晦的诧异。虽然因为隐蔽性需求,太宰的每次出行都由他接送,但他很少介入太宰的任务,因此也不知道太宰原来是这样跟橘真夜相处的,但……这是合理存在的吗?
太宰他会……这么轻易的接受一个人的食物吗?
安吾一时间有些迷茫。
太宰和白天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路过他身后的橘真夜却很敏锐的察觉他的衣服上沾着一点水滞,还有一点硝烟的气息,尽管那一点气息很微弱,大概是路过什么战火纷飞的地方,但是,什么地方有战火纷飞呢?
最近的关东地区应该还算和平吧,难道是逃逸横滨的妖怪?
不,妖怪应该是不会用热-武器的。
那就只剩下横滨本地的黑手党了啊……
“橘先生。”
忽然的声音,沉思的橘真夜抬头,就看到喝完酸奶的太宰十分自觉的拿起游戏手柄。
“其实呢,一会儿还要出去。”
橘真夜愣了一下,也拿起游戏手柄,“这样啊,那就去吧,不过,异能特务科给你涨工资了吗?”
安吾:“……”
太宰:“还没有呢,大概是要干完这一票吧。”
安吾:“……”
“欸,真是抠门啊。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打进异能特务科的财政部,让他们把当季拨款都划到你的名下。”
“……还能这么做吗?但是,拿了这些钱就一定会被天涯海角的通缉吧?”
安吾:“…………???”
当着面,你们在聊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还有,说着打进财政部的你为什么这么熟练,还有混蛋太宰,你那遗憾但跃跃欲试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没等安吾实名的震惊,一个爆栗打到橘真夜头顶。
捏紧拳头的愤怒渡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安吾说:“见笑了。不过请放心,真夜已经长大了,他已经很久没干过这么混账的事情了!”
安吾:“………………”
所以,还是干过的对吗?
你们司法机关局到底是什么成分啊?!
心力交瘁的安吾艰难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休息了。
横滨确实是个容纳百川的城市,偷渡者,流浪客,普通人,异能者,甚至是除妖师……人一多,犯罪行为也会同步增加,管理难度更是直接拔高,虽然过去的夏天称得上和平,但作为管理者的异能特务科依旧有很多的事情要忙碌,特别是他还是一个解除卧底,空降领导层的新晋理事官。
——对于别人来说,他可能是有长官破格提携、风光无限的理事官,但实际上,他过得还不如一个人打三份工的卧底时期,起码卧底的时候,偶尔一天美美睡上四小时!
而现在,睡觉?那是什么东西?他已经被焊死在岗位上了!
就在他已经如此忙碌的时间点里,才获得‘异能许可证’的港口黑手党居然发生偷渡妖怪并致使妖怪逃逸的恶性事件——虽然港口黑手党认为那是叛徒的行为,但谁在乎啊,叛徒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叛徒。
既然是港口黑手党的叛逃,那就应该由港口黑手党承担后果。
基于这一点,异能特务科这段时间的主任务都是跟港口黑手党对话交涉,交涉的内容大到要求港口黑手党交出港口的使用权,小到清理逃逸妖怪的后续,细碎而繁杂——因为势力范围主要在横滨的原因,司法机关局倒是没有发表什么观点,但他们发出了账单。
是邀请除妖师进入横滨,并清理逃逸妖怪的账单。
那份账单被发到了安吾的办公桌上,然后,安吾面无表情的把这份账单快递到港口黑手党。
另外,因为清理逃逸妖怪的事情是以的场世家为首的除妖师在处理,而除妖师的工作进度全都汇总到司法机关局手中,等到情报传到异能特务科,再加班加点连夜分析,最后发现,那些逃逸的妖怪并不是四散而逃,它们是有预谋有规律的朝着靠近山林的地方涌去,而那个地方是一栋坐落在栎树丛的废弃小洋楼——在过去的春天里,这栋小洋楼才发生过一起足够血腥和暴力的事件。
那个事件被记载在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绝密文件里,而事件引发的后果是,异能特务科向维护了横滨安定的港口黑手党颁发了代表规则许可的‘异能许可证’。
夜色一点点沉寂。
饭后,太宰再次和坂口安吾离开。
太宰离开后不久,忙碌的渡边也准备离开了。
司法机关局的总部设立在东京市中心,东京离横滨并不算远,渡边时常两边跑。
今天也如同往常那样,渡边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一边出门一边叮嘱橘真夜少打游戏早点睡觉,然后还问第二天的早餐想吃什么。
橘真夜想了想,没有特别的偏好,就说随便。
听到这句话的渡边拳头都捏紧。
玄关的大门被拉开又阖上,晚风从陆地涌向海洋,花园里的桃树随着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驻守的特工的观察镜里,橘真夜一如既往的拉开花园的门,检查花园植株生长的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后从新回到客厅,打开投影仪,找出游戏手柄。
如果没有意外,他还会到冰箱翻出喜欢的零食,然后打一晚上的游戏——过去的许多时间里,橘真夜都是这么度过休闲的晚上的。
准备轮班的特工谨慎地观察了一圈,直到投影仪上亮起游戏界面才侧开目光,通过耳麦汇报了一句正常。
耳麦内对接员也一如既往地回复他。
然而,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谁都没注意到,二楼的某个房间,窗户被打开,柔软的窗帘正随着风轻轻的摇摆着。
霓虹闪烁,横滨的街道带着夜晚特有的硝烟气息。
仿佛散步一样的橘真夜穿过漆黑的巷子,走进开阔的公园,因为是夜晚,喧闹的公园变得十分沉寂,清凉的月光洒落,橘真夜猝然停下脚步,在他的视野的尽头,一个戴着风雪帽的青年朝他眯着眼睛微笑。
“晚上好,亲爱的客人,这是您购买的情报呢~”
橘真夜安静的看着对方走近,然后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是密封的,橘真夜径直将其拆开,然后就看到文件的开头赫然是港口黑手党的信息。
“依照客人您的要求,横滨所属非法势力的近期动向都收集在内了,其中大部分是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嘛,毕竟他们现在是黑夜的主宰呢,据说掌控着许多强大的异能者,组织的势力庞大到可以和政方的异能特务科相提并论了……咦,客人你在看这个吗?这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青年,啊,我想起来了,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呢,在过去的春天里,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抵挡来自欧洲的非法入侵组织MIMIC。”
费奥多尔的声音适时的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
“虽然最终战死,但是因为他成功守卫横滨的出色表现,异能特务科破例将‘异能许可证’颁发给了他所在的港口黑手党呢~”
清晰的字句落进橘真夜的耳朵,橘真夜没有动,垂低的璀璨眼眸安静的看着纸张上的照片。
名叫织田作之助嘛。
个人状态是战死啊。
难怪那天太宰会问他死去的人会不会变成妖怪呢。
第29章 【“其实很讨厌麻烦的事。”】
横滨的夜晚带着一点凉意,汹涌的浪拍打礁石,橘真夜沿着山路穿过山丘,最后在面向大海的方向看到几个并排立在树下的墓碑。
墓碑是新的,白而小,没有刻名姓,一束盛开的白花摆在碑前。
花也是新的,放置时间应该是午后。
大概能猜到是谁放的,橘真夜在碑前蹲了下来,捻了捻尘土,清凉的月光将照得一清二楚,成片的草坪没有被挖掘刨开的痕迹——也是,如果被挖开,傍晚的时候,太宰和坂口安吾就绝对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回家吃饭了。
对着墓碑盘腿坐下,橘真夜开始翻手里的那份情报文件。
文件是通过情报网买的,卖家是一个来自俄罗斯的好心人,名叫费奥多尔——在达成交易前,他从司法机关局的内网抽调出费奥多尔的情报。
司法机关局虽然远离横滨,但情报能力并不弱,橘真夜只是翻了几份横滨大事件的报告,从最早的世界剧场‘杀戮天使’事件,到血色的‘龙头战争’,居然都有费奥多尔的影子,作为一个家里蹲,橘真夜都忍不住要为他旺盛的搞事能力点个赞。
开玩笑的。
毕竟,他现在搞事的对象是他的监管者。
花钱买来的文件很详细——他购买的时候并没有点名要织田作的情报,而是花大价钱买了整个横滨非法武装势力的近期动向,费奥多尔也很识趣,把大部分的情报都打包送了过来。
抽出港口黑手党的那部分,橘真夜又专门翻到与织田作之助有关的那几张,上面记录着:在过去的春天里,一个名为MIMIC组织从欧洲入侵横滨,作为黑手党的非法武装组织港口黑手党为了保护横滨与之作战,而他们派出的成员就是织田作之助。
最终,织田作之助在某个栎树林深处的废弃小洋楼里,成功将入侵者剿灭。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港口黑手党仅以一个底层异能者的生命为代价保卫横滨,异能特务科为了表彰港口黑手党将到来的灾难扼杀在摇篮里,遂颁发了具有合法组织异能活动的证件‘异能许可证’。
该许可证是异能特务科成立十年来,颁发出去的第二张合法证件。
第一张……橘真夜想了想,从犄角旮旯翻出不在意的情报,好像是好几年前年前,颁发给同在横滨的一个主张正义的侦探社吧。
大概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消灭MIMIC是一件值得称赞的功勋,所以他们并没有将消灭MIMIC的过程加密掩藏,橘真夜可以轻易从情报中理清整件事的脉络,并找出疑点。
“……现在是九月多,二月初就在横滨境内发现MIMIC的成员了吗?欸,横滨虽然是自由的土地,但这么大一个组织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入城市的?”橘真夜嘀咕着,又翻到下一页,“而且,世界这么大,位于欧洲的MIMIC居然直接就冲着横滨来了?”
这些疑点都没能在情报里得到答案,橘真夜只能对着面前空白的墓碑干瞪眼,但墓碑和墓碑里躺着的尸体都不会回答他。
橘真夜瞪了一会儿,怏怏作罢。
虽然没能得到答案,但不影响他继续往下看,于是,他顺手又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居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后续发展,而是一份织田作之助的个人情报。情报的首页是织田作之助的照片,几乎下意识的,橘真夜明白这是那位‘好心俄罗斯人’夹带的私货,但,他顿了顿,目光在照片上的红发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看。
这张个人情报也很详细,它记载着织田作之助少年时担任杀手的光辉战绩,后来因为看到一本没有结局的书而诞生出不再杀人的理想,遂金盆洗手转职成为战地邮递员;但成为邮递员的几年后,又不幸被贪婪的非法组织盯上,平凡的生活被打破,为了不再被贪婪的鬣狗追着咬,最后,他经人引荐加入港口黑手党,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名外围成员。
引荐人一栏上,写着太宰的名字。
橘真夜忽然就沉默了,他拿出手机直接登入司法机关局的内网,熟练的绕过防火墙,最终坂口安吾的大部分资料,他比对着两份情报,终于推断出被土壤掩埋的第一个真相。
“原来三个人是朋友啊……”
“难怪每次太宰出门,都是坂口安吾负责接送。”
然后,是第二个真相。
“我记得,坂口安吾最开始在港口黑手党卧底,随后,又被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派往欧洲MIMIC卧底,嘶,三重卧底啊,这就是社畜的力量?等等……这样的话,MIMIC入侵横滨时坂口安吾引路?”
第三个真相。
“啊,原来是这样,阴差阳错致死好友,难怪总觉得太宰有些排斥坂口安吾呢……”
沉寂的夜色,海浪翻涌着。
橘真夜顿了顿,又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重新看着面前的墓碑,墓碑安静而沉默。
话又说回来,其实橘真夜理解织田作之助在加入港口黑手党后,会止步在黑手党底层的原因,杀手和黑手党都是刀口舔血,直面生与死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最能激发人绵长而深邃的思考,经过那样的思考,人就会站上人生的岔路口,左边是生,右边是死,但放弃杀人的理想和代表暴力血腥的黑手党是相悖的,在那样的地方……
“……明明依靠着绝佳的杀手本能就能成为一柄绝佳的刀,但刀不杀人就失去了刀存在的意义,难怪会被上位者推出去啊,欸,情报上还说他收养了五个孩子……?”
橘真夜又默默侧向织田作之助的墓碑旁,那边还有五座无字的墓碑。
不远处的海浪依旧扑打着黝黑崎岖的礁石,橘真夜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漫长的夜色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不远处的海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橘真夜终于阖上了那份文件,他沉默了一下,搭着墓碑重新站起来。
“说起来,其实我很讨厌麻烦的事,”橘真夜开口道,“我做过最麻烦的事情就是种花了。你不知道,种花其实很难的,因为花不会说话,它扎根在土壤里,沉默而无声,你需要很用心才能知道他缺什么,有时候是缺水,有时候是缺光照,更麻烦的是缺氮磷钾镁铁锌这样的稀有矿物质……”
而且,就算知道花缺什么,之后,什么时候补充,补充多少,都需要进一步考量,但凡出现过量的误差,那些娇弱的花朵就会毫不犹豫的在沉默中步入死亡。
“所以啊,”默然而立的橘真夜不再停留,他转身摆手道别,“虽然不知道京极夏彦是怎么把你弄出来的,但果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你的意愿啊。”
万一是被强迫着从三途川拉出来……
嘛,后果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啊。
离开墓地的范围,重新回到横滨的街道,橘真夜拿出手机,拨通了的场静司的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没等橘真夜开口,电话里就响起的场静司充满怨气的声音:“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橘真夜看了看时间,回答:“凌晨三点半。”
“哈?原来你知道是凌晨三点半啊,明天还是周二。”
橘真夜眨了眨眼:“没办法,我们叛逃人士是没什么时间概念的。”
鼓励叛逃的的场静司:“……”
橘真夜:“所以,你留下的那几个充当诱饵的妖怪现在在哪里?”
的场静司:“你想要干嘛?”
橘真夜:“不干嘛。就是想找它们了解一下情况,随便看看能不能做个话疗。”
的场静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场静司揉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把妖怪的行动路线告诉我就行了。”
的场静司沉默了片刻,最终给他报了个地址,那是一个位于横滨郊外的,种满了栎树的废弃小洋楼。
月色沉寂。
光辉穿过装点着浮雕的窗子,毫无挂碍的照入废弃的小洋楼里。
洋楼腐败而阴暗,干枯的血迹遍布角落,然而就在那些注视不到的阴影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可能是觅食的老鼠,也可能是别的一些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如果有流浪客在这个时候进入这里,一定会在推门而入时就吓到夺路狂奔的,因为门后,被暗黑遮蔽的角落里,一双蓝色的眼睛正安静的注视着——
那是一个落拓的青年,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外是简单的沙色风衣,手边还有一张狐狸面具和两把使用过的手枪,因为大半的身体都挡在阴暗里,只露出一个留着胡茬的下巴。
“是在思考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青年迟钝的转头,没有落点的视线清晰起来——原来最初他并不是看着什么,而是在发呆。蓝色的眼睛循着声音看去,抬起头,在距离他不远的月光倾洒的前方,一个穿着和服的白发老者悄无声息的坐在椅子之上,灰扑扑的围巾在寒凉的秋季里显得恰到好处,是京极夏彦。
青年收回目光。
“没有。”青年回答道,“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内心里隐隐有什么在急切的催促着,但脑海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三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从沉眠的黑暗里睁开眼睛,璀璨的阳光照进眼里,他就一直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他只知道,他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是一件,内心里一直催促着他,但他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
“呵……”
京极夏彦的笑声传了出来。
笑声里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晦恶意,还带着让人不能理解的展望。
青年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但没等他表示京极夏彦就继续说道。
“那真是让人遗憾啊,失去记忆,就想要找回记忆,如野犬那样庸碌的生存着就想要得到生存的意义……”京极夏彦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再次扬高,“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虽然是唤醒你的酬劳,但依旧很感激你在港口完美的完成了我的委托,织田…作君。”
仿佛嘲弄的声音,阴影下的青年抬起头。
落下的月光驱散阴影,平静无波的眼睛下,青年的面容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
小洋楼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
“打扰了,请问,织田先生在这里吗?”
蓝色的眼眸侧向一旁,那把被月光浸照的椅子上,哪里还有什么穿着和服的老者?
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的空气里,只剩最后的话语。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了……”
……
同一时间。
横滨的某个十字路口,一辆低调的轿车停在路边。
微弱的光线穿过防弹玻璃,暗淡的车厢里坐着两个人。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沉寂中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锋芒。
最终,是坐在驾驶室里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无论是国内国外,是异能界还是除妖师一脉,所有有记载的资料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死者复生的案例。”
这是一句陈述句。
但没有人接他的话。
坂口安吾顿了顿,继续说,“太宰不管怎么样,织田作他……”
副驾驶室里的太宰骤然转向他。
坂口安吾的话霎时停住。
因为注视着他的鸢眸冰冷得可怕,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和在橘真夜面前的收敛和防御不同,此刻,这双眼睛里堆满了淤泥一般的,幽深的让人分不清是对着谁的复杂情绪。
沉默蔓延。
坂口安吾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冰冷起来。
两个明明应该是好友的人,坐在同一辆车子里,却连一句能说的话都没有。
直到车门被推开,死寂被打破。
冷漠的太宰站在车边,声音已经听不出一点情绪,“根据司法机关局的情报,京极夏彦与费奥多尔联合,二者利用港口黑手党的走私线偷渡妖怪,这些妖怪最终因为除妖师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到来而四散逃逸——”
坂口安吾顿了顿,没说话。
他不用说话,无论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有什么目的,牵扯到已经长眠地底的织田作都不可被原谅……这一刻,无论是车外的太宰还是车内的坂口安吾,都不可遏制地带上了冰冷而沉默的怒意。
第30章 【“他一个人翻越了山与海。”】
“织田先生——,你是在这里吗?”
穿过法式大门,橘真夜沿着长廊往前走,这是一个足够大的洋楼。
根据那位好心的俄罗斯情报商夹带的私货,这栋华丽的洋楼似乎曾是某个外国贵族的住所,因为十多年前的异能战争,洋楼的主人被查抄资产,返回了自己的国家,在那之后,这栋洋楼就被搁置荒废,直到,过去的春天里,这里迎来那个名叫MIMIC的主人。
能看得出,这里确实经历了很严重的战争,颓塌的墙体,遍布弹坑的天花板,角落里没有清理干净的弹壳,还有随处可见的血迹干枯后留下的痕迹。
清冷的月光从欧式风的格窗照进来,四周好像只有清脆的脚步声,橘真夜也不着急,依旧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
“嘛,这个房间也没有人啊……”
推开一间窸窸窣窣的房间,适应黑暗的眼眸将内部的空间收入眼中,最后定格在破败的窗子外飞舞的窗帘上。
“欸,居然是风嘛?还以为能找人了呢,呐,织田先生,能出来一下吗?”
橘真夜反手关上门,继续往前走。
“稍微有些和过去有关的事情想和你谈谈,能出来见个面吗,织田先生——”
转过长廊,又沿着楼梯往上——看着很随意,但他走动的路线却并不随机,他是沿着弹孔分布的路线走的。
也就是说,他走的是织田作之助曾经走过的路线。
楼上是更黑更破败的存在,就好像随时都会从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冒出吃人的鬼怪一样,窗外的风好像更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的哪个窗户没关好,整个楼层都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真的能生存下去嘛……”
橘真夜保留意见,然后继续用最笨但最简单的办法,空着手去打开面前的房间——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其实真的不像来作战的,他更像是来春游的,虽然三更半夜的出行更像梦游。
推开的空房间里依旧什么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是一个空旷的舞厅,舞厅很破败,落地窗边一把椅子,生锈的枝形吊灯半死不活的挂着,四周蔓延的的弹壳呈放射状分布,应该是曾经有一个人带着枪越过重重阻碍到达这里,然后和舞厅里等候的某个人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从情报上看,应该是织田作之助和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
橘真夜在舞厅的中央停了下来,明明并没有见证那场激烈的战斗,但他却好像能够越过时间旁观一样。
愤怒,绝望和疯狂。
悲伤,怨恨和报复。
所有会构建因果的复杂情绪依然盘踞着。
橘真夜默默地站立了片刻,随即再次迈开脚步,“织田先——”
脱口而出的话被突兀地掐断,眼角的余光里,与月光决然不同的寒冷一闪而过。
是子弹。
几乎是同一时间,橘真夜猛地侧开。
仿佛能把一切都撕碎的子弹穿过空气,砰地在身后的墙体留下一个洞——如果橘真夜还站在原地,那么这一刻,他的心脏应该破了一个洞了。
跳开的橘真夜重新落地,空气里除了他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但,他把他侧向左边,在那里,在舞厅的深处,浓墨一样的黑暗里,他想要找到的目标就悄无声息的站立着。
“啊,终于找到你了,织田先生。”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一点氪金的超能力,请不必在意。啊,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虽然你可能早就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我的事,我姓橘,橘真夜,目前在司法机关局就业,生活比较简单,兴趣爱好是养活一些喜欢的花草。”
很简单但诚恳的介绍。
对面沉默了一下,也传出声音。
“织田作……之助。”
“很高兴认识你啊,织田先生——我能叫你织田作吗?”橘真夜一瞬间扬起笑,“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超棒,能问问是谁帮你起的吗?”
织田作又沉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是一个友人。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样啊,那一定是关系很好的友人吧。回来这么长时间,没想过去见见他吗?”
织田作再一次沉默下来。
“不想去吗?为什么呢?总不会觉得对方交了新朋友吧?”
“他真的有新朋友了吗?”
橘真夜被反问的一愣。
“唔,真是不好回答的问题啊,可能他有把对方当朋友吧。”橘真夜眯起了眼睛,“你知道的,他那样的性格。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据我的观察,他已经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翻越了山与海,漫长的道路都独自蹒跚着走过了,只等着春天到来就能在合适的土壤里扎根、发芽、开花——虽然,有时候打着游戏浇着花会遗憾没能更早发现他,但这样也挺好的,这样他就是他自己,不是有什么哲学家说过吗,成长是一个人的事情。”
因为是一个人的事情,谁都无法介入,无法帮忙。
“……无法介入,也无法帮忙,那该要怎么做才好?”
呢喃微声,橘真夜没听清,就看到黑暗中织田作忽然捂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没事吧?”
橘真夜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紧急的停下来,因为又一颗子弹滑出枪膛,直指橘真夜的眉心。
扳机扣响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橘真夜猛地往后一仰,子弹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径直嵌入身后的墙体里,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他侧过头。
潜藏在黑暗里的人走到格子窗下,苍白月光倒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他手里的枪。
“抱歉,”织田作的脸上敛去神情,他垂头看着手里的枪,又过了一会儿,“很抱歉,但是,有人要求我尽最大的可能杀了你。”
空气一瞬间变得很沉滞,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扼制了。
橘真夜也沉默了。
他看着织田作手里的枪,问:“按道理,我好像应该问一句是谁。但是我好像知道是谁,是那位京极先生吧?”
织田作停了停,最终点头承认。
“那么,你呢?你想杀掉谁吗?”
这个问题,织田作没有回答。他沉默了。
“那些杀人的技巧刻在我的灵魂里……”织田作说,“我确实不想杀掉谁,不过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话音落地的顷刻,织田作消失在原地。
不,不是消失,他是朝着橘真夜冲了过来,是因为速度太快,才显得像是消失在原地了一样,枪火的闪光同时亮起。
在被子弹击中的瞬间,璀璨的金色眼眸一动,橘真夜侧开身体,但紧接着凌冽的袭击从上而下的落下来——
作为一个曾经被赞誉为从不失手的杀手,织田作最被人们畏惧害怕的是他从不射偏的子弹,无论从什么方向,从什么的角度,他打出的子弹都像死神的镰刀那样,但其实,和他的子弹一样厉害的还有他的体术,能单枪匹马绞杀一个组织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擅长战斗呢?
但是,就在那一刹那,在用枪托击中橘真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打空了,他愣了一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啊,下手真是重啊,就因为刚认识吗?”
“但是你躲开了。”
跳开的橘真夜眯了眯眼睛。
如果不堪场合的话,他这个笑其实称得上温和。
他其实挺喜欢笑的,大概是家族遗传,毕竟他爸爸,他爷爷都很喜欢笑,不过,渡边和司法机关局的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笑,每次他在局里一笑大家就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橘真夜遗憾的叹气,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格洛-克,然后拨弹上膛,“其实,不用说抱歉,因为我也是来杀你的,不过,我没想用枪,我更希望的是,你去见见好友,唠唠嗑话话旧,将遗憾的事情处理掉,然后再不受惊扰的沉眠下去——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嗯,”织田作想了想,点头,同时也抬起枪口,“挺好的,所以,在找到我的朋友,找到我想要做的事情之前,我得活着。”
橘真夜:“……?”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月光照耀下,橘真夜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所以,你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谁,”橘真夜抬起眼眸,直直的看着前方重新举起枪的人影,“你失去了记忆?那,你到底是怎么被唤醒的?”
织田作没有回答他。
织田作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举起的枪就如同闪电,橘真夜往后一退,他的动作同样很快,就如同在海港那样,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拳脚撞击,子弹横飞。
从体术上讲,两人都能够看出彼此的动作并做出反击,但不同的是,织田作可以预知,他的异能‘天衣无缝’可以预知五秒以上六秒以内的未来,单这一点,橘真夜的所有攻击都会落空。
所以,没一会儿,失手的橘真夜就被一个横踢击飞出去。身体撞上破败的墙体,尘烟扬起,同时扬起的还有璀璨的金色光芒。
随着光芒盘桓,在废墟里,在空气中,代表因果的光点汇聚成线,柔软的盘踞尘烟里,等到尘烟落下,金色的因果线一半融进橘真夜身体,一半就如同箭矢一样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格窗边的织田作瞳孔骤然一缩,是异能的预警,金色的光箭几乎要铺满整个废弃舞厅,织田作只能往后挑起,但往后——
几乎是下一瞬间,消失的橘真夜骤然出现。
举起的拳头已经砸了出来——看得出他确实不想用枪。
电光火石里,织田作只有这个想法,他抬起手刚要格挡,忽然,一阵阴风刮起。
隐秘的黑暗里,似哭似叫的嘶吼声响起。
橘真夜和织田作都愣了一下,异能的预警才在脑海亮起,反应更快的橘真夜拽着织田作的手往后一拉,然后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贯飞出去。
一道一道的墙体被砸穿,倒塌,直到最后的力道消失,橘真夜和织田作一起倒在废墟里,仿佛百鬼夜行一般,妖异的火光从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亮起——
第31章 【“就都能各自安好的回家。”】
人是看不到妖怪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妖怪都不能被看见,有些特殊的时间点,体质敏感的人能够看到妖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级的妖怪,在他们愿意显形的时候,没有妖力的人们也能观察到它们。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小别墅内外一点点亮起的妖火,橘真夜看着半空不合时宜飘落的雪花,难得有些觉得牙疼。
与此同时,司法机关局总部。
现代化的高楼耸立在夜色里,整洁的砖面反射着苍白的灯光,结束深夜会议的渡边回到办公室,助理识趣的按照他的习惯端上咖啡。
时间有些紧迫,但工作还有很多。
渡边捏了捏眉头,又重新拿起桌边的文件,这些是由的场世家递交的除妖师祓除汇报。在港口的妖怪大范围逃逸后,司法机关局迅速联系以的场家为代表的除妖师团队。
事实证明,专业的事确实要寻求专业的人进行处理,除妖师出手后,司法机关局不需要消耗人手和武器,引发的风险和造成的损失都降到最低,雇佣除妖师的费用还能转移到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身上,甚至,收获了足够多的情报,又完美隐身橘真夜——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了。
虽然代价是,事件发生以来,司法机关局情报部门上下都处在疯狂加班的状态。
渡边已经想不起他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身为名义上的助理官,但因为监管着橘真夜,他需要处理的工作比理事官还多,上到橘真夜的心情变化,下到异能者和除妖师的一切规则变动,他都要关注。
因此,附加在他身上的权限,有时候只比局长和副局长少一点点。
好在,司法机关局并没有灭绝人性,还记得给他派几个能干的秘书和助理。
一边翻开那沓妖怪汇总报告,渡边顺手去端咖啡,然而,报告才刚看两行,一种奇异的,专业人士面对危险的第六感涌上心头——他的所有动作都停住了,视线里只剩下眼前的报告。
刚准备上前的助理下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报告的页面上,赫然写着——妖怪,雪女。
“……雪女?”
助理的疑惑还没成型。
渡边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连手边的咖啡都撞倒了,但他没空管这些小事,直接抓起电话联通橘真夜屋外驻守的特工询问情况。
值守的特工被问的有些迷茫,只能回答说没有异常,客厅的游戏还在进行中。
渡边沉默了片刻,差点要跳起来,“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半还不叫异常吗?!”
特工:“……”
渡边没再说话,径直挂断,又去打橘真夜的电话。
但,橘真夜的电话在几声忙音之后,因无人接听挂断了,意识到不对的渡边立刻交代助理准备召集武装部队,然后抓着车钥匙往停车场跑,很快的,风驰电掣的车子从司法机关局开出去。
同一时间。
异能特务科。
不分昼夜的情报部门正高速运转着,某一刻,其中一个情报小组长抓着一沓文件起身,快步敲响长官的办公室门。
“请进。”
门内传出应答,走入办公室的小组长将文件递交上去,“种田长官,这是根据那位传递回来的监管汇报统合的,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家族覆灭的基础情报,情报细节来源于除妖师内部,另外,这一份是,仅存于世的,橘式家族封印的妖怪名单……”
忙碌的种田长官缓缓停下动作,他接过这份文件,详细的从头翻到最后,许久,才重新抬头,“坂口君呢?”
“坂口理事官在外出勤,追踪调查前不久港口妖怪逃逸事件的后续。”
种田长官思索了片刻,拉开抽屉,将白天司法机关局同步的妖怪祓除汇报取出来,翻开,十秒后,吩咐道:“联系他,立刻停止所有的工作,优先追踪横滨剩余在逃妖怪雪女的位置……”
……
…………
漆黑的小洋楼里。
砸穿的墙体堆成废墟,扬起的尘土遮蔽视线,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同步响起的还有橘真夜的声音。
“织田作先生,你没事吧?”
又过了一会儿,织田作才有回应,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说:“……下雪了?”
随着他的话,秋季的漆黑半空,居然幽幽地飘下雪白的六边形晶体,但这种时候怎么会下雪?
织田作茫然的侧过头,想要询问橘真夜,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就冷不丁地被橘真夜举了起来,举过头顶,一溜烟地往外跑。
因为跑得太快,卷起的流风把头顶的红发往后吹,露出有一点点后移的发际线。
织田作:“……”
橘真夜:“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快跑,千万要抓好你的枪,啊啊,不是,别把枪口对着我——”
边跑边喊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沉默的织田作只好把枪口往外偏了偏,同时咽下橘真夜为什么要把他扛起来、怎么把他扛起来,以及他为什么要跑的困惑通通都吞回肚子里。
漆黑的舞厅已经被诡异的光芒点亮,百鬼夜行已成,提着灯的小妖怪跳着奇怪的舞蹈,同时,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绝色身影正缓缓从半空落下来,幽蓝的长发飞舞着,洁白的雪花盘绕在她的身边,哪怕是第一次看见,哪怕不了解妖怪的文化,织田作也能迅速地将这个身影与儿时听闻的妖怪‘雪女’划上等号。
就这么片刻的时间,橘真夜已经举着织田作一溜烟跑到小洋楼的大门。
妖怪雪女被远远的抛在身后,但凌冽的雪花依旧盘桓在他们的身侧。
“真是糟糕啊,”橘真夜抱怨起来,“雪女明明是讨厌人群,习惯独行的妖怪,那位京极先生是怎么把她弄过来的?”
这个问题织田作没办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过,橘真夜好像也没想过得到他的回答,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减慢一点速度。卷起的流风已经快要把头发吹定型了,织田作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也要跑?”
这句话问倒了橘真夜,他一顿,紧接着,手猝不及防的空了。
利落翻身的织田作站在小洋楼的门口,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他侧着头,彻底挡住住橘真夜的去路。
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橘真夜:“……”
落下的雪花让空气变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呼出的气都带上了浓重的寒意。
“为什么要跑这种事情……”
“橘——橘氏!”
带着杀意的愤怒呼喊盖住橘真夜的话,橘真夜刹那回头,裹挟着冰霜的雪女瞪着过大的冰色瞳孔,弓着锋利的指甲正朝着橘真夜扑过来。
攻击已经近在眼前,但又没办法第一时间越过门往外走,橘真夜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叹息。
“所以说,是真的很麻烦啊……”
在被雪女击中的刹那,挺拔的身型往旁边一歪。
落空的攻击打到旁边的提灯小妖怪身上,小妖怪一瞬间被冻成冰块,倒下碎成粉末。愤怒的雪女更愤怒了,她转头瞪着橘真夜。
橘真夜就站在冰天雪地的妖怪包围圈里,弯着眼睛:“是你干的不是我干的,你该不会要把自己的失误怪在我身上吧?”
雪女:“……”
“真是糟糕啊,看来非得要打一架了。我记得你是被我爷爷封印在……在哪里来着,啊,好像是一个叫八原的森林里吧?所以,是谁把你放出来的,京极夏彦?那么,他在哪里?想要干什么?还有我后面站着的那个人,他为什么会出现?以上的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其中一个问题,咱们今天就都能各自安好的回家。”
“你——!”被激怒的雪女眼里的愤怒都快要烧起来。
风雪更凌冽了。
提灯的妖怪都发抖起来。
橘真夜依旧站着,深蓝的头发在妖异的雪光里浮动,璀璨的金色眼眸在某一刻褪去笑意,变得无比漠然,漠然到让雪女恍惚想起几十年前封印自己的除妖师,以及……大约十年前,随着除妖世家橘氏覆灭的消息一起传来的,参与报仇的妖怪全军覆没的消息。
仇恨是真的。
妖怪与除妖师本就是天生对立的存在。
活得长久的妖怪怨恨除妖师的后代几乎是保留节目。
战斗一触即发,那些愤怒的妖怪张牙舞爪地朝着橘真夜扑过去,密密麻麻的,和前不久才经历的在森林里的‘妖怪の宴会’不同,这里的攻击,每一下都是朝着杀死橘真夜去的,堵在门口的织田作静静地看着,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皱起眉。
不得不说,橘真夜确实很强,没什么花招,甚至可以说跟他杀手生涯积累下的能力有些想象——像的地方在于,都是从血山尸海里淬锻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织田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抬起手,将子弹推上枪膛的动作很缓慢,但却并没有迟疑。
他必须这样做。
内心催促着。
他有这样做的理由,他……他必须跨过这个阻碍,掌握难能可贵的机会,然后挽回某个让他感到后悔的事情。
举起的枪对准了橘真夜。
被妖怪包围着,橘真夜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冰冷的扳机被扣动,子弹飞出。
就在这一刹那——
小洋楼外,汽车的油门声与刹车声一起响起。
堵在门口的织田作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看到剎停的轿车里,推开车门走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居然都那样震惊地看着他。
第32章 【“嗯,我觉得你说得对。”】
那一刹那,脱膛而出的子弹,搅碎空气,但子弹并没有打中橘真夜。
织田作的动作其实很隐蔽,被妖怪包围的橘真夜本应该着重战斗,但他没能想到的是,橘真夜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关注他——要知道,他本就是因为织田作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当刁钻的子弹飞来时,他是能躲开的,虽然因为躲子弹被愤怒的雪女一巴掌拍到墙边。
雪女是操纵冰雪的妖怪,它出现的刹那,整个废弃的小洋楼都被冰雪冻住,所以,一巴掌直接把墙体都拍穿了。混着雪花与尘土,橘真夜硬生生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现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终于突破了织田作的包围离开了小洋楼;坏消息是,他被雪女一巴掌狼狈的拍到了太宰脚边。
……很好,这只雪女不杀难解他心头之恨!
橘真夜破罐子破摔的盘腿坐下,又吸了吸鼻子,然后发现冰天雪地的,太宰居然只穿了一件沙色的风衣。
他想了想,脑子一断路,脱手一个响指,璀璨的因果线再次亮起,落到脚下这方土地,蜇人的寒意居然凭空就消失了。
金色的桃花如预料那样从袖口蔓延出来。
太宰沉默了。
太宰不解:“你的异能是这样用的?”
橘真夜:“……不是这样用的吗?”
太宰:“……”
橘真夜悟了,他站起身撸袖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把那只雪女宰了。”
一旁的安吾闻言被震惊了,他看着太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太宰:“…………”
橘真夜说上是真的上,上一把格洛-克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但没关系,因为他反手又抽出了两把沙漠-之鹰。
雪女因为被躲开了攻击本身就很愤怒,再一看好不容易打中的橘真夜又爬了起来,愤怒又加了一倍,于是,当橘真夜提着枪冲来,她也直接冲了上去。
雪更重了,漫天扑簌而下,这里本应该变得寒风刺骨,但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寒冷’像是被神明剥夺了,这是异能的效果吗,织田作想要朝着半空的橘真夜看去,可目光却下意识偏移到旁边,那两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还在看他,目光里裹挟着浓烈的情绪——他本不应该读懂,却又莫名感受到了同样的悲涩。
无数多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头也剧烈的疼痛起来,那是一种隐晦的密密麻麻的痛感,就在这时,对面的人仿佛喊了一句什么,织田作没听清,抬起头就看到子弹与冰块横飞的半空,一块小孩大的尖锐冰块猝不及防的朝他落下来。
疼痛的头脑后知后觉,已经来不及再反应了。
就在这时,对面那个朝他喊话的缠着绷带的人居然以一种超越常人的速度扑过来,他想要把他推开,织田作读懂了这个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即将要推开他的刹那,对方又像想到什么那样,猛地缩回手。
时间仿佛一瞬间放慢。
尖锐的冰块转瞬就到,缠着绷带的青年因为不肯接触他只能挡在面前,落后半步的戴眼镜青年也不顾一切的狼狈的朝着他们奔来。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间,织田作居然觉得心底有些酸,好像是什么失去的东西得到了短暂的填补——
够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青年,他得抓住他,他得……将他从落冰下拉开!
然而——
冰块没能落下来,落下的是猩甜的血珠。
代表因果的线骤然盘桓着,所有人都顷刻抬头,依托着小洋楼,半空横亘着巨大的冰块,靠着灵活游刃有余的橘真夜半跪在其中一条冰块上,腰腹从背往前的,正背雪女的利爪穿透——是调动异能的刹那,被雪女抓了空子。
更多的血珠从半空洒落,陷入疯狂的雪女猛地抽出手,冰雪就像有生命一样从橘真夜脚下生长起来。
太宰猛地睁大眼睛。
璀璨的眼眸极其冷静,他来不及说话,余光扫过四周密密麻麻的妖怪,想也不想的,将手中的枪凌空丢到太宰手中——
下一瞬,意识被剥离。
失去意识的刹那,隐约还听到了汽车刹车声。
……
…………
直到再次睁眼,橘真夜发现他出现在一个满是妖怪的陌生森林里。
天空是最接近破晓的黑暗,远远看去,连一点星星都没有,微弱的光线里,腰腹上原本狰狞的伤口变成平滑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袖口下的舒展的桃花越发娇妍,橘真夜坐了起来,然后看到一群屏息静气的妖怪包围着他,而更远处,妖怪的中央是好久不见了的京极夏彦。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京极夏彦就仿佛一个很好相处的老者那样,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又见面了,橘君。”
山风掠过,橘真夜揉了揉被雪女冻成呆毛的头发,“确实好久不见。所以,这又是一个妖怪的宴会吗?京极先生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家跟妖怪不怎么合得来吧,再邀请我参加宴会的话,我还是会把宴会搞砸的。”
京极夏彦依旧微笑着:“嗯,我知道。但是橘君并不是讨厌妖怪的人不是吗?小时候,因缘际会拜访橘老先生的时候,我还曾亲眼见到你在花园里和看不见的鲜花妖怪交流呢。”
橘真夜一顿,但很快的笑了笑:“说谎,异能者看不见妖怪。另外,就算你去过我家也不可能能见到我,因为我的母亲从来不允许我出门。”
“我的母亲,”橘真夜竖起手,一字一顿的强调,“她是一个很传统且柔弱的女子,在我的身上倾注了她作为母亲的所有爱意,她从来都不允许任何家人以外的人见到我。”
某一刻,京极夏彦脸上和蔼的笑容终于脱掉了,他放肆的,扬声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对橘氏一族怀抱怨恨的妖怪们一齐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的神色十分平静。
虽然家族因为被妖怪报复而覆灭,但橘真夜也并没有因此怨恨所有的妖怪,更没有想过要杀光全世界的妖怪——世界那么大,妖怪那么多,怎么可能杀完?
所以他一直的主张都是,除非妖怪先动手,不然全当没看见。
不过,现在略有一点不同,橘真夜扫了一圈,没妖怪中看到意料的身影——所以说,该死的京极夏彦到底是怎么把织田作弄出来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啊。
如果他直接问的话,也不知道京极夏彦会不会说?唔,如果是除妖师应该会,但是异能者应该不会,但,京极夏彦一看就是心很脏的异能者。
橘真夜无声叹气。
“我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京极夏彦率先打破沉默。
橘真夜一顿,朝着他看去。
“橘君想要调查织田君的事吧?但是老夫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橘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织田君和橘君你甚至不认识,难道是想要维持人与妖怪的秩序?承担好家族遗留的使命?”
橘真夜:“……”
京极夏彦眯着眼睛,锐利的视线连一个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
但他并不能看出什么,因为橘真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只有欲言又止的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起了。
一晚没睡的橘真夜决定放过自己,他放弃了自己的沉默,问:“所以,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目的?”
京极夏彦从善如流:“老夫有一点小小的事需要橘君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下来。
京极夏彦依旧维持着他异能犯罪者的神秘。
橘真夜只能叹一口气:“先说清楚,我这个人是绝对不接受加班的,而且好吃的三餐必须保证,游戏机得有,最近的便利店不能超过五百米,酸奶只能是xx牌,最后——希望渡边没有因为我叛逃拔掉我的花园,不然我一定会奋起毁灭世界的。”
同一时间。
黎明终于破除黑暗。
艳丽的朝霞从海天交接的地方漫开,沉睡的横滨重新苏醒了。
破败的小洋楼被封锁线围住,一夜没睡的渡边默然地站在楼前的平地上,忙碌的助理领着的场静司走出洋楼,的场静司道了一声谢,然后才朝着渡边走去。
“的场君,麻烦你了。”
的场静司谦逊的推谢,说:“里面确实都是妖怪留下的痕迹。其中最强盛的妖力来自雪女。”
渡边一听,脸色变了变。
“是那个雪女吗?”
“对,就是橘真夜的爷爷封印过的雪女。”
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的场静司看了看时间,得走了,不然赶不上上课。
提起书包,临走时又看到渡边的样子,的场静司宽慰道:“放心吧,虽然橘真夜摆烂了很多年,但如果就这样被妖怪杀死,那他还是早点死得好,毕竟,想要杀他的妖怪能从东京排到八原的森林。”
谁让他的爷爷曾经是首屈一指,功绩卓绝的大除妖师呢。
渡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事情已经结束,的场静司道了别,走到路边,在等候的车旁看到太宰。
“的场君,现场已经检查过了吗?我的工作是负责送你去学校呢。”
四目相对,鸢色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的场静司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的开了出去,当然开车的并不是太宰,而是司法机关局的成员。
的场静司并不介意是谁送他回学校的,只是栎树丛林沿着车窗后退,他撑着下颌,忽然道:“那家伙搞不好是故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太宰顿了一下,就听到开车的司法机关局成员迷茫的问:“的场先生,你刚刚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我没说什么,”的场静司说道,“大概是风声吧。”
第33章 【“不能吃苦的少爷本质。”】
在橘真夜失踪的第十二小时,异能特务科力排众议——主要是排司法机关局的异议,发布了对橘真夜的叛逃通缉令。
十二个小时听起来很短,但橘真夜是被登记造册的高危异能者,和他同样的高危异能者,比如绫辻行人,可是连出门接个委托都会随时被特工爆头的存在。有司法机关局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特别是渡边,他依旧一边忙着寻找橘真夜一边积极的跟异能特务科抗争。
不过,抗议的进度十分缓慢。
总之,两天下来,失去监管目标的太宰居然变成了最闲的人。
忙碌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就好像把他忘记了一样,无事可做的他完美继承橘真夜的意志,在别墅美美的又摆烂两天后,第三天,当渡边走进别墅,看到水雾缭绕的花园和举着水管的太宰时,吓得差点灵魂原地出窍。
好不容易等到太宰从花园出来,渡边才把他吐出来的灵魂有咽了回去。
体贴的太宰倒了一杯冰水放到他手边:“渡边先生看起来很忙碌啊。”
渡边看了看冰水,又看了看自然而然坐下的太宰,沉默良久,才揉着眉头道:“因为真夜的事情。”
在小洋楼的事件后,赶到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开始彻查起因:
他们查到橘真夜半夜莫名其妙的脱离监控,莫名其妙和情报商人费奥多尔会面,再莫名其妙来到荒无人迹的小别墅,和突然出现的妖怪们大打出手,最后,莫名其妙的在太宰和坂口安吾的见证里被妖怪抓走——因为小别墅里没有监控,橘真夜被抓走的情报只有坂口安吾和太宰的口供,以及分布在现场的妖力。
坂口安吾出自异能特务科,没有人质疑他的口供。
而妖力的残留,也在除妖师的场静司的现场勘察下也被佐证。
整个过程被详尽还原,就只有一点,无论是安吾还是太宰,他们都默契的掩盖织田作出现过的事实——在橘真夜受伤被雪女带走后,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同时赶到,在他们赶到之前,百鬼夜行的妖怪潮水般退去,失去记忆的织田作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太宰和安吾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去追,而后他们一个捡起开向橘真夜的子弹,一个上楼把嵌进舞厅墙体的弹壳抠出来,然后又一起抹除现场痕迹,值得庆幸的是,在战斗之前,橘真夜是扛着织田作跑路的,以至于整个小洋楼里,织田作的痕迹少得可怜。
——因为织田作的痕迹被扫除,橘真夜的行动轨迹就变得更莫名其妙了,没有人知道他出现在哪里的动机是什么。
“真夜失踪后,异能特务科就整件事做出激烈回应,特别是在‘橘真夜会不会叛逃’以及‘会不会因为怀抱仇恨而做出不理智的犯罪举动’这两件事上——他们弄到了真夜小时候的情报,并通过橘氏家族被妖怪覆灭的信息,推测真夜可能会对妖怪怀抱滔天恨意。”
这是很合理的推测,无论是谁,面对家族覆灭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无动于衷。
秋日的凉风在头顶吹过,中央的桃花树摇摆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橘真夜不在家,桃花树舒展枝叶留下的阴影不再精巧的覆盖露台。
太宰看着那片投下的阴影,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其实那些资料是我……”
“嘛,”渡边打断他的话并站了起来,檐铃在风中发出脆响,他朝着玄关走去,边走边说,“你们异能特务科的担心或许有道理,以真夜的能力,他确实想要不顾一切的报复妖怪,那一定引发不可挽回的灾难,但他不会那样做的,他在司法机关局已经摆烂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
一个孩子都长到成年了。
太宰朝着渡边看去。
提着公文包的渡边停在玄关的转角,安静的看着他。
“因为没有妖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真夜就被家人严密的保护着,他的母亲因为担心他被妖怪报复,一直将他关在家里,就算是这样——”渡边停了一下,“他从来没有产生过怨恨和扭曲的情绪,因为他是……是一个从小就很积极向上的,能够感受别人情绪的人,这些是异能特务科的情报里没有囊括的小事。”
身后传来一点细响,太宰看着面前的桃花树,安然又收敛的模样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刻一闪而过的居然是废弃的洋楼里,橘真夜被冰块冻住前,因为担忧他没办法应对剩下的妖怪而将武器丢给他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深夜去到小洋楼,但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想法。那么,花园的事就拜托你了——请务必不要让花园里的任何一棵草死掉,不然,等真夜回来,司法机关局的总部可能会再一次被轰成粉尘的——如果是那样,异能特务科必须出一半的钱!”
太宰:“……”
不是,等等,异能特务科要出钱跟他区区一介洗白散人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出钱。
异能特务科难道还能再扣他十年工资不成?
但,渡边显然没能理解这一层,大概在他心里,他是真的觉得太宰就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卧底。
别墅的大门开启又阖上。
客厅安静下来,洗白散人安静的坐着。
乌云从远处的海岸线涌来,没一会儿,雨声淅淅沥沥的响起。
这样的雨声和织田作决定去赴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的死亡邀约那天一样,就好像整个城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哀恸。
说来真是奇怪,人类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深深吸引,在城市里,在文学作品中,死亡不断被消费着,却又无法转换成任何东西。[1]
无人察觉之处,鸢色的眼眸被阴影覆盖,记忆一幕幕兴起又消沉,黑夜里响起的枪声,半空碰到一起的酒杯,和会定格时间的照片……直到风停雨疏,盘桓露台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泥才又一点点收敛,覆盖,消失不见,就像做出什么决定那样,太宰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邮件,然后按下发送键。
接收人:坂口安吾。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
等到手机的屏幕再次熄灭,太宰终于慢慢站起身,走进客厅。
回到客厅时,脚步又突兀地停下,鸢色的眼眸落到客厅的玻璃台,玻璃台面上,橘真夜玩到一半的游戏手柄散乱的丢着,游戏手柄的旁边,一份崭新的情报摆放着。
情报翻开,司法机关局的绝密红章下,几行黑色的大字赫然写着:《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家族覆灭详细报告》。
太宰:“……”
口是心非的翻开下一页,太宰嘀咕起来:“这种情报也能拿出来,司法机关局该不会真把他当少爷养的吧?”
但是,少爷的权限有这么大吗?
“阿噗——”
浓郁的森林里,一栋古朴的木制宅院中,橘真夜揉了揉鼻子。
一旁传来关切的问候。
“是生病了吗?”
橘真夜侧过头,对上幽深的紫色眼眸,是给他卖情报的好心俄罗斯人费奥多尔君。
橘真夜颓丧地把漫画书盖到脸上,“不是生病,是无聊。”
“太无聊了,”橘真夜控诉,“这居然是一个连网都没有的深山老林——虽然我知道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但我来的时候明明要求要有游戏机的,但现在不仅没有游戏机甚至连网都没有!你们这是欺诈式招聘!”
同样在一旁看书的费奥多尔保持微笑。
打工人叹出一口气,侧身扫了一眼费奥多尔手里的书,书名是一串看不太懂的俄罗斯字母。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橘真夜还是很无聊,就慢吞吞的站起身往外走。
费奥多尔连头都没抬:“橘君要出门吗?”
橘真夜:“嗯。”
费奥多尔又问:“要去便利店?”
橘真夜:“嗯。”
费奥多尔:“那么,请帮我带一罐冰咖啡。”
橘真夜:“……?”
带咖啡是不可能带咖啡的,他橘真夜难道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吗?
大概,费奥多尔也不相信橘真夜会带咖啡,所以他阖上书,踩着夕阳,慢悠悠地跟着橘真夜去便利店。
因为是深山老林,便利店是最简单的乡村便利店,零食种类少得可怜,橘真夜挑挑拣拣,再三叹息,也只能挑出两种勉强喜欢吃的。
“再这样下去,我那没有毕业证书支撑的求职履历一定会变得更难看的。”
费奥多尔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橘真夜拆开棒棒糖糖纸:“因为搞不好我马上就会因为环境太艰苦而再次跳槽叛逃了。说起来,你们忙碌那么久就是想拉我入伙的吧,那,拉我入伙之前,难道就没有详细调查一下我那不能吃苦的少爷本质吗?”
费奥多尔:“……”
“太大意了,”橘真夜继续谴责,“不能因为我出身除妖世家,而除妖师经常出没深山老林就盲目的认为我能适应这种艰苦的生活啊!”
费奥多尔:“…………”
第34章 【“你不是少爷吗?”】
橘真夜少爷的论调成功沉默费奥多尔三分钟。
于是,当夜,沉默的费奥多尔离开深山老林的据点。再回来是三天后,费奥多尔一脚踏进据点,隐约就觉得有什么恍花了眼睛。
他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定睛再看,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据点,空旷的房前屋后居然种满了正在开花的秋海棠和木槿,甚至还有一棵不大不小比人高半个头的银杏——因为是秋天,银杏的叶子还金灿灿的——不是,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天前,这个地方应该摆着一块建房子都挪不走的大石头吧!
就在这时,哪怕秋天也以一种隐晦的方式繁茂的花丛对面,穿着围裙戴着草帽,提着园艺铲的橘真夜满身尘土的绕过拐角。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了。
面无表情的费奥多尔指着银杏树,问:“你不是少爷吗?”
橘真夜:“……”
橘真夜:“少爷就不能种花了吗?”
费奥多尔:“一般来说,少爷都是端着红茶,优雅的坐在遮阳椅上指挥别人种花的。”
橘真夜沉默了一下:“你好懂,难道是见过别的少爷?”
费奥多尔:“……”
橘真夜:“不过端着红茶什么的,你说的该不会是涩泽龙彦吧?”
费奥多尔:“…………”
橘真夜皮笑肉不笑:“如果真的是涩泽的话,那真是很抱歉,三分钟后我就要再次叛逃了——这个犯罪组织有涩泽没我!”
费奥多尔:“………………”
三分钟后。
橘真夜没能叛逃,因为费奥多尔面不改色的否认涩泽龙彦加入的事实并开始发布新工作。
橘真夜安静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没有深究,然后,他就再一次见到了京极夏彦,在那个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和上次被雪女卷进来的不同,这次他是自己走进来的。
妖怪大多生长在无人森林,除妖师们主要的活动地带也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基于这一点,橘真夜的方位感会比普通人好上一些,就比如现在,站在这个抬头低头都是一样树木高耸的森林里,橘真夜很轻易就知道七拐八拐看似乱逛的费奥多尔其实是先朝北走,再朝西走,绕一圈再回到西北,最后沿着半人高的灌木丛来到那片空地,被妖怪包围的京极夏彦就在这里等着他。
“又见面了,橘君。”
京极夏彦微笑着张开双手。
如血的夕阳坠入森林,正是逢魔时刻。
在除妖师的眼中,逢魔时刻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是白天即将于黑夜替换,而黑夜是妖怪游行的时间,橘真夜朝着京极夏彦的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些妖怪都捧着酒和碗,还有一些闻着就很不错的食物。
“啊,”橘真夜应了一声,迈开脚步走过去,“不得不说,京极先生你这个迎新会开得真够晚的。”
京极夏彦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毕竟是双向选择的过程,总要确认橘君是不是真的想要留下来呢~”
身后的费奥多尔也走进这片遍布萤火的空地。
作为异能者,费奥多尔是看不到妖怪的,他也确实看不见,在他眼里,这片森林只有诡异漂浮的酒和食物,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镇定自若的样子让橘真夜都忍不住赞叹,要知道人天生会害怕看不见的未知之物,橘真夜的镇定来自于他的异能,他能够清晰的感知人与人、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因果关联,就比如酒杯食物为什么漂浮,吹过的风为什么会拐弯,这都是因为面前站在看不见的妖怪,而这些只存在概念里的关联落在橘真夜眼中就变成璀璨的金色流线,所有的流线连在一起就勾勒出妖怪的模样——如果关掉异能,他将和费奥多尔一样,只能够看到诡异漂浮的酒和食物。
不过,能强制关掉他待机异能的太宰又不在,橘真夜理直气壮的指挥旁边的妖怪倒酒。
倒酒的妖怪是一只头上顶着细角的人形妖怪,看着像十二三岁的小孩,安静而沉默,还有几分熟悉感。
橘真夜认真的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然后妖怪忽然就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啦,小真夜。”
橘真夜:“……”
橘真夜:“???”
妖怪再一次高兴地给他倒上酒,手舞足蹈的。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候小真夜只有那么一点高,安静而沉默的待在花园里,大家都很担心你没有伙伴玩耍,争相想要陪伴你,但是……很遗憾呢,小真夜看不到妖怪。”
因为看不见,所以也不会给予任何的反应和回馈。
举起的酒杯落下一截,橘真夜恍然大悟:“是你啊,我们家老爷子曾经的式神?”
“嗯!”
因为被认出,妖怪很高兴的笑起来,但完全没有要介绍名姓的意思——对于妖怪来说,名字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橘真夜也没有问,他只是一口喝掉妖怪给他倒的酒。
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夜空深远,璀璨的银河被点亮,高兴的妖怪一边倒酒一边和橘真夜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它和同伴们会躲在院子外给他丢山里采来的野花,也会在他偷跑进书房的时候隔着远远的距离给他讲故事,还会在开妖怪宴会的时候给他留一个位置……时间太过遥远,橘真夜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在院子门口捡到过野花,也不记得在木廊下读书时是不是总有纳凉的和风吹过来,但他听得很认真。
他一边喝酒一边恍然想起,八岁之前,他的异能还远不到现在这样可以随时开启随时待机的强度,不开启异能就无法感知,而他母亲会勒令家里任何一个式神远离他。
偶尔会有几个心怀热忱的妖怪闯进他住的院子,想要给他赠送礼物,但如果不小心留下一些能被发现的踪迹,他的母亲就会悲哀的哭泣,然后,他的父亲和爷爷就会露出很哀伤的神情。
现在想想,也许他爷爷感到哀伤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爱屋及乌的式神也会围着他爷爷的身旁露出哀伤的表情吧。
仰头喝完最后一杯妖怪倒的酒,橘真夜揉了揉眉头。
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对视了一眼。
虽然一直在摸鱼,从不关心司法机关局的发展,但橘真夜也不是傻子,他反手把酒杯丢出去,说:“也差不多了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费奥多尔紫色的眼睛一眯:“愿闻其详。”
“我需要帮手。这个帮手我指明要织田作先生,这么简单的要求,你们不会不认同吧?”
同一时间,横滨。
疾驰的防弹轿车一脚剎停,提着公文包渡边怒气冲冲的进门。
“我说你们异能特务科别太过分了!”
房内客厅,明亮的灯光下,被点名辱骂的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忍不住眉头一跳。
但风暴还没结束,愤怒的渡边大声批判着:“我们司法机关局已经公布足够多的情报,但是,你们异能特务科却连一个异能犯罪者的基础资料都藏着掖着!”
“就是就是。”
“并不是……”
“那你倒是把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的情报公布出来啊!”
“就是就是。”
“……”坂口安吾忍了忍,忍不住转向一旁摇头晃脑不停附和的太宰,“你哪边的?”
露台边的太宰眨了眨眼,竖起食指:“但是,渡边先生说得很对,异能特务科是真的很过分呢~”
安吾:“……”
安吾:“…………”
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在暴走和气死之间,安吾选择面无表情站起身,对着渡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请跟我来。”
三人转道走到别墅,敲响绫辻行人的家门。
开门的是同为异能特务科成员的辻村深月,她邀请三人进客厅入座,又倒了三杯清茶。
接过茶道了谢,安吾才说道:“渡边先生,在事件的最开始,也就是橘先生进入黑市花店,意外遇到京极夏彦然后被发送犯罪邀请函的开始,司法机关局就一直有在尝试调查京极夏彦的踪迹吧?”
渡边脸色一边。
安吾就像没看到那样:“但是,一直以来,司法机关局都没有得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因为这一点,司法机关局至今都在怀疑异能特务科在包庇犯罪,对吗?”
渡边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冷笑一声:“难道异能特务科没干过这种事情吗?你们甚至能够向邪恶的黑手党低头,派发出‘异能许可证’这种具有政治导向的东西。”
‘异能许可证’,那可不仅仅只是一张允许黑手党合法组织活动的证件,它的背后还附加了更多的意义,比如身份合法性,比如让蠢蠢欲动的非法武装产生一种‘港口黑手党背靠异能特务科’的错觉——那是非常损害政方机构的权威的举动。
大概,这也是港口黑手党费尽心力想要得到许可证的原因。
空气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但提到许可证,安吾几乎下意识要转头去看太宰,但他忍住了。
“渡边先生,异能特务科从来没有包庇京极夏彦。今天,我之所以会带你来到这里,是没有谁能比绫辻君更了解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了。”
渡边顺着他的示意看去。
沙发的对面,叼着细烟管的绫辻行人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关于京极夏彦……”
第35章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京极夏彦,一个异能犯罪者,异能名为‘天降邪魔’。天降邪魔是一种精神系的异能,以传闻中的妖怪为载体,会对人们的思维产生影响——仅仅是这样,京极夏彦并不能凭借异能号令妖怪。如果他能够凭借异能成为妖怪之主,那么,现在的人们应该都生活在恐惧里。”
这是一个实际的评价,尽管对异能‘天降邪魔’的效果知之甚少,渡边也下意识皱起眉。
安吾又打开公文包,从中抽出一份异能特务科的情报文件递给渡边。
“京极夏彦的异能在异能特务科的危险评定里几乎是垫底的存在,但他至今仍高悬在异能特务科的通缉榜上,这是因为危害社会的不是他的异能,而是他的脑子。”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抱着托盘等候在旁的辻村深月下意识捏紧了手。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一员,绫辻行人的助手,她接触京极夏彦的机会非常多,甚至,她的母亲的死亡就跟京极夏彦有脱不开的关联。
“那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到憎恶,”举着细烟管,绫辻行人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们与其担心他会统一妖怪王国,不如担心一下橘真夜,那家伙很明显就是跟对方跑了吧。”
渡边:“……”
渡边:“!!!”
绫辻行人隐晦地朝着一言不发的太宰看了一眼。
太宰坐在沙发的边上,和旁边的渡边隔着一点距离,灯光落在他身上,明明那么亮堂,但却隐约的,能让人忘掉他存在——自从担任橘真夜的监管者以来,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绫辻行人默然地撇开视线。
“京极夏彦是一个足够警惕的人,异能特务科这么多年都没能抓住他,司法机关局无法收集到有用的情报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过去涉及的案件里,除了橘真夜之外,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看见过京极夏彦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这就对了,”绫辻行人冷笑一声,又示意辻村深月将文件放到桌上,“在异能特务科里,京极夏彦的犯罪案件大多由我经手,案卷卷宗在这里。这些卷宗和橘真夜涉事的案件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京极夏彦很少亲自出面。他只会利用脑子,甚至因为完全不插手案件,异能特务科甚至没办法依法给他冠上教唆犯的罪名。忙碌再多,侦破案件,逮捕的凶手也只可能是京极夏彦的‘使魔’而已。”
在刑事犯罪的案件里,对教唆犯罪是有严格的定义的。一般来说,要定义一个人是教唆犯,需要掌握教唆犯与被教唆者的犯案行为之间的因果关联;想要杀人的是凶手,做出杀人行为的也是凶手,那教唆犯就必须证明他是有意图的教唆凶手犯下罪行。
作为掌管审判和量刑的司法机关局的一员,渡边很明白其中的关键,但——
“‘使魔’?”
“嗯,‘使魔’。京极夏彦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本人的战斗能力并不好,想要进行犯罪就必须要操纵合适的傀儡,那些一般的傀儡不一般都意识不到自己被操纵了,但也有一些是在他的指示下,帮助他进行犯罪的,这部分人会听从京极夏彦的指令,不惜牺牲生命也要达成京极夏彦的目标……京极夏彦将这些人称为‘使魔’。”
*
毗邻米花町的十字路口。
耀眼的霓虹灯闪烁着,将人们的影子拖长,穿着西装和短裙的年轻人嬉闹着走过,某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一罐热的咖啡被递出去。
隐没在黑暗里,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低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接过去。
橘真夜又翻了翻手里的便利袋:“还有一点糖,要吃吗?”
对面没说话,蓝色的眼睛沉默的看着他——在几天之前,他们刚刚在废弃的洋楼里大打出手,而现在,却要一起依照计划行动。
橘真夜并没有觉得别扭,毕竟是他要求跟织田作一起行动的,他把便利袋收起来,顺着人群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思索起来:“不吃糖啊,织田作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但是这个口味很好吃啊,他最开始的时候就算拒绝所有的投喂,但也会接下这个口味的棒棒糖啊。”
“他?”织田作奇异的兴起一点好奇心。
“嗯,一个吃的少得可怜的家伙,在认识他之前……”
橘真夜还想继续说什么,但面前的织田作猝不及防停住脚步,两人就停在十字路口前,互不相让的对视着。
“目的地在这边。”
织田作指着自己的方向。
“但是那边有一个据说很好吃的冰淇淋专卖店。”
橘真夜示意街对面排着长队的精致小店。
织田作沉默了,他的视线移向橘真夜提着的便利袋。
橘真夜:“……”
颓丧的倒回头,朝着正确的防线走去,橘真夜又叹了一口气:“我说啊,织田作你还真是很怕耽误时间啊。”
“嗯,因为有一件很着急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呢?”
“忘记了。”
“……唉,那可真糟糕啊,得找找办法赶紧想起来。”
走过一小段路,橘真夜认真比对着手里的地址。
路口的红绿灯闪烁了一下,两人顺着人流走到街对面,对面是一间西式餐厅。
时间还不算晚,街道依旧沉溺在城市的繁华里,橘真夜率先推开门。
门铃叮铃一声,服务员应声走过来。
走向预订好的餐位的路上,两人不着痕迹的观察餐厅的布局,餐厅位于街道的路口,面积不算小,两面玻璃的观景墙,中间立着一根水泥柱,还摆放着观赏用的大型盆栽绿植,因为这些绿植,餐厅被隐形的分隔成两部分。
还是饭点时间,就餐人士不少,他们前方双人餐位上坐着穿着精致的都市男女,与男女士几个餐位之隔,是同样用餐的一家人三口,更内侧靠近厨房的位置还有一个单独用餐的中年男人,入口处还有一个背着贝斯包,面相温和坚韧的黑发蓝瞳青年——这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落座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橘真夜先给自己点了一个七分熟的牛排,然后把菜单递给织田作,织田作对食物要求不高,于是也点了个七分熟的牛排。
很快的,两份美味的牛排被端上桌。
橘真夜本身对食物的要求就不算严格,又在深山老林待了几天,确实很饿了,牛排一上桌他拿起刀叉切开牛排,但鲜美的牛肉块刚要放到嘴里,忽然,砰——地一声。
前方双人餐位的都市精英男士踉踉跄跄的站起身,面色发紫的掐着脖子挣扎三秒后,毫无声息地倒在他的脚边。
拿着刀叉的橘真夜一顿。
满餐厅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胆小的服务员开始放声尖叫,都市精英女士慌忙起身,内厨的员工快步走出来,慌张的一家三口下意识想要离开,但被好心人三两句话阻拦,一切都很猝不及防,只有橘真夜安静地看了倒下的男士一眼,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将牛肉块塞进嘴里。
他是真的很饿了。
吃了一块又再吃一块。
等到警察冲进门,七分熟的牛排已经被吃完了。
因为米花町的传统艺能,业务熟练的警察一进门就迅速分配好工作,一部分警员查看死者状态,一部分警员查看餐厅内部的情况,死者的面部青紫,应该是中毒,餐厅内陈设正常,但监控被损坏,摆在桌上的餐具还维持着死者倒下的样子,但没能监测出毒性。
最后,警察集合在场的所有人,开始问话。
混在人群中的橘真夜小小的打了个嗝,作为司法机关局的一员……不,现在应该说,作为前·司法机关局的一员,习惯摆烂的他对警察破案流程有一定的了解,但对破案却一窍不通——毕竟他也没想成为闻名于世的大侦探。
就这么放空了两秒,橘真夜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那位被害人的同伴,神色慌张的都市精英女士反手指着他大声喊“凶手是他,在他到来之前,楠木先生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楠木先生倒下的时候,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牛排!”
目光犀利的警察与满座食客一起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
橘真夜震惊了,他指着自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