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五月求婚成功,六月上旬荆郁处理完北美的工作便迫不及待带着江笙回到了瑞士,在江笙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荆郁就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着手筹备婚礼了。
江笙看着楼下进出忙碌的工作人员,无从拒绝。求婚和结婚对她来说完全是两码事,眼下两人这么急切的往婚姻那条道走,时机不对,两人的状态和关系也不对。
过去这么多年,曾经的年少情谊就如午夜悄声绽放的昙花,美则美矣,可是太过短暂,短暂到不足以支撑经年之后成熟男女携手一生的依托。
匆匆将就最后的结局也不难预见,这么多年,江笙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男女关系,可以说她对感情这种东西难免有些预见性的悲观。
能和荆郁重新走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么多年她始终一个人,从没有尝试过跟其他人发展,可能因为心里有事身上又背负着其他她认为更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尽管也不乏有人示好追求可她从不心动更不想跟别人发展多余的感情,打心底是排斥的。
荆郁也看出她的抗拒,虽然心急但一切只能以她为主,过犹不及,一旦将她逼得急了,又会生出别的变故,他更不想两人之间再生出嫌隙,本就岌岌的感情再也经不起一点折腾,只能同意推迟两个月,将婚礼定在了九月。
金秋九月是最好的时节,也是两人最初相遇的时候。
江笙接到私家侦探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在知道王钊是被荆郁带走之后她早放弃那几个人的消息了,包括安慕,落在荆郁手里想必下场不会比在国内坐牢舒服,算他们恶有恶报。
后来因为忙于陶晏的事她也忘了跟对方说不用再查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收到了新的消息。可是对方这次给她的信息不是关于那几个人的,而是涉及到之前因为查安慕的行踪时查到司旗这个人。
信息显示司旗七月的时候去了一趟春城,她粗粗翻看了一遍没有什么实质性价值的信息也并没有多想只是告诉对方以后不用再跟他了。
陶晏自打回了春城就没了消息,她偶尔询问他的情况多半得到的回复就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几个字“很好,别担心”,再多的就没有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荆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然她想不出陶晏回去后为什么这么疏远她。
“荆郁呢?”江笙心情不太好,虽然男女相处最忌讳的就是心里藏事互相猜忌,可是她知道就算她开口问,荆郁也不会开诚布公。
“荆总早上去了公司,下午大概两点左右从公司出发前往奥塞西尔查看酒店项目进程,今晚本来有约但是刚才司总秘已经发了信息过来说荆总已经推掉了今晚的约会准备回来与您共进晚餐。”王助理微笑着向她复述着荆郁一天的行程安排。
江笙听后没有表态,想着下午去一趟市区买些东西准备给顾南归做订婚礼物,这可能是最近唯一一件让她真心高兴的事了,南南有了可以托付的另一半。
可是她呢?她不知道。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一座比邻湖泊的房子,环境优美安静,可距离市中心还稍稍有一些距离。
一路上江笙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难免感慨,这么多年从老家到春城再到南城,后来被迫出国去了凤凰镇再到伦敦,如今又舍了老家和凤凰镇来到了苏黎世,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扎根的土地,可是心始终还是安定不下来。
她闭了闭眼试着缓和着心情,今天既然是给幸福的新人挑选礼物就要带着祝福愉悦的心情,她克制自己不要瞎想。
想一想南南她现在喜欢什么呢?小时候喜欢漂亮衣服漂亮头花,长大了还真不知道喜欢什么。不过总归送钱是没错的,她打算打一套分量十足的纯金凤冠给她,不过最好的黄金手艺人要去国内找,想着最近还是要抽空回国一趟,日子临近,还要赶一下工期。
嫁妆也是要置办一些的,比如房产啊车子啊一定要有,以后生活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底气也足一些,还有之前在国外给南南和奶奶办理的基金账户等下次回国就一起交给她们。
之前变卖荆郁送她的房产珠宝后,其实她也有以奶奶和表妹的名义购入过北城春城两地的房子,因为做的隐蔽,没人知道。
现在她好像最不缺的就是钱。
江笙在最繁华的商业街逛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合适的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人叫住。
“是江总么?”
江笙闻声回头,她记性很好,虽然只见过一次,可是对方给她的印象却很深刻,所以一下就想了起来。还记得当时见他斯文清俊眼里干净,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陶晏。
“不知道江总是否还记得我?”
“有些印象。”这人是当年跟在宋朝云身边的青年。
青年哂笑:“江总好记性,难得还记得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我姓付,全名付元英。”
“你好。”
付元英直直看了她好了一会,直到江笙挑眉不解,刚要开口,就听到他说:“他乡偶遇实属难得,虽然我于江总而言不过一介无关又陌生的路人,可江总于我却算是关注已久的旧识,不知道江总是否有时间,如果闲来无事我想与江总聊聊天。”
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江笙身后的王助理。
江笙还没开口身边一直跟随的王助理便试图制止,“司总秘刚来了消息说荆总今日会比预计回来的更早,您不是今天要亲自下厨么?有一些需要提前准备可能会耗费一些时间。”
“江小姐跟荆总感情真好,让人羡慕。”
也不知道他真羡慕还是说风凉话,反正她是没从中听到一丝一毫的艳羡。
江笙看了一眼王助理,虽然这是荆郁为了她生活方便配备的生活助理,可有时候宁愿没有,总感觉身边多了一双眼睛,无事还好,若是有事,就比如今天,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今晚一定会原封不动的传到荆郁耳朵里。
“你去帮我去取上周送去格拉芙改的那套祖母绿首饰。”
王助不想在这时候离开,否则让荆总知道了她的工作不知道是否还能做下去,可是上任第一天司总秘就明示过她们这份工作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万事以江总的意愿为主,惹她厌烦就等同于惹怒荆总。
将人支走后,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江笙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她才不相信什么他乡遇故知。
“付先生有什么想说的最好尽快,格拉芙距离这里可不远。”
付元英听了却并不急,又打量她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手边的餐纸开始细细折了起来。
“江总觉得荆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笙没回,敛眸静心,轻啜着手中的黑咖。
“我第二次见荆总是在极乐门,能去那里的人……想必江总应该听过。”
江笙何止听过,如果说魅域的人文活动是以高质量公主为主,那么极乐门就是以高端极品少爷闻名,所以面对的受众群体自然也与普通的会所不同,能去那里的人哪个不是有名有姓氏族豪门公子老爷,就算背景名号不显那也必须是要经过验资和调查的富豪。
江笙不由得再次扫视了付元英一番,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出自那里。
付元英长相算不得特别出挑,可是身上那种清贫斯文的气质实在与那种乌糟的声色场不符,不过想必也是这种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让他在一众胭脂俗粉中脱颖而出,才引得荆郁宋朝云母子二人相争由此还上了海市名门圈里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当年刚回国关于之前荆郁的传闻她可没少听,虽然他说过那些人他碰都没碰,可说实在的,听到这里江笙还有些膈应。
“我出生在桂省一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那里的落后程度是外面的人没法想象的,从小我的父母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也许是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觉得我们都是累赘不愿意再回来,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总之是再没了消息,我是爷爷带大的。”
说话间他已经折好了一架纸飞机,小心放在一旁,随手又抽出一张便纸。江笙看了一眼造型独特,跟平日见的纸飞机不同。
“那里的人对读书这件事完全是当笑话看,可我却知道读书是我这种人妄想出头摆脱贫困有朝一日能有望跨越阶级唯一的机会。想必江总跟我有过同样的想法吧?”
说到这里他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是我们村这几十年唯一考到外面的大学生,学费全免不说还有丰厚的奖学金拿。我曾天真的以为从那时起我的人生终于开始转变,一切都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甚至还可笑做梦有一天可以在海市有一寸之地立足,可是现实终归是现实,由不得任何一个生来就是给别人当垫脚石的非玩家角色产生自我意识,妄想一切不该妄想的。”
说到这里,本来灵活翻动的手指停了下来,手指卷曲微微颤抖,而后定了定才继续道:“有一天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不得不拼命打工,只要能赚钱的活不管脏的累的我全部都干,白天上课晚上不睡,有时候连续四天连个闭眼的功夫都没有,可是就算这样面对巨额的透析费用还是杯水车薪。”
“后来……”这一段他顿了好久最后也没有说。
“你知道么,以前在老家唯一了解外面世界的途径就是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后来到了县城上学,慢慢见识到的也多了,那时我都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不是人该过的日子,为什么同样生而为人可被分配人生却如此不公?所以当对于一个从小衣服穿不起学上不起饭吃不饱的人乍一来到纸醉金迷到处充斥着无穷无止欲望的海市,那种身心冲击可想而知,这是另一个世界,是我永远也不能到达的世界,尽管我就在这里。”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庆幸我有一个从不放弃我的爷爷,我还是愿意为之做一些如今看来枉然又可笑的努力,可他后来也离我而去。”
他将另一架纸飞机折好后跟之前的那一架并排仔细放好。
“遇到荆总是我在极乐门做了一个月之后,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对这些兴致缺缺又面生的荆总一眼就看上了我,甚至还为了我跟风灵地产还有好几个极乐门的常客闹了不愉快,平时那些个熟识面孔是我们顶头老板都不敢惹的人,可在荆总面前哪怕是再不满却还是要夹着尾巴屈从,对于财富权力从那一刻起又一次无情地刷新了我的认知。”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荆总在圈内有扶贫大善人的美称,原来荆总最喜欢的就是以清贫却学生做蛊,喜欢先将他们从被低的不能再低的泥潭中拉起,或者将他们从干净简单的世界强行拽入物欲野心的深渊,将他捧得老高最后摔的粉碎,将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一点一点抹杀,最后将这些丑态毕露只剩下最不堪的野心欲望的蛊虫毫不留情的扔掉,这些养成的丑陋蛊虫没有足以匹配贪念的能力再无法适应外界的生存最后只能走上自甘堕落的不归路。”
江笙眉眼微动,荆郁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她一直知道,但在她的认知里却还不至于这样极端卑劣,她向来知道一面之词不可信,所以她只是默默听着。
江笙不知道他最后走上了哪条不归路,可是后面沦落到宋朝云身边,想必这是他跌入深渊时能抓住的最后的选择。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人选中做了被人消遣取乐的工具,我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今日偶遇,想必并不是付先生临时起意善心大发单纯的想揭露荆总虚伪的真面目好心想拯救下一个受害者吧?有话不妨直说。”
付元英看着折好的一排形状各异的纸飞机自嘲笑了起来,“别人的人生和梦想在有些人眼中不值一提,命如草芥说的就是这个吧?”
“别说我这种人,就是有权有势有背景的人在绝对权力和心计面前还不是照样被吃的渣都不剩?安德夫·列这个名字想必江总不陌生吧?”
江笙募地看向付元英,这个名字她怎么会陌生?陶晏身陷谋杀案的被害人。
“前一段时间我在宋总那里听到了件有趣的事,霍安家族,也就是安德烈·夫的本家,其最新上位的家主曾经与荆总可是过从甚密的合作伙伴。”
“什么意思?”江笙眼皮狂跳,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
“安德烈·夫曾是霍安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是谁能想到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死在了北美,甚至最后勉强抓到的涉案嫌疑人也被宣布无罪释放,最后不了了之,他死后,如今的家主顺理成章得以上位。”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相信江总自会判断。”
江笙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窗外的王助理已经火急火燎地下了车。
江笙咬了咬牙佯装无事端起已经凉透的黑咔啜饮一口,苦到她想吐。
晚上江笙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亲自下厨,荆郁也比之前预计回来的更早一些,江笙知道不出意外荆郁一定已经知道她见了什么人。
“不开心?”
“没有。”
“我不信,瞧瞧这嘴都撅到哪了?”荆郁试探着想去捏她的下巴却被江笙一闪躲开。
荆郁的手僵在半空,他收回手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哼。”江笙歪着嘴讥讽地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荆郁眸光幽深薄唇紧抿,也跟着上了楼。
看着哐当关死的房门,荆郁犹豫一番还是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他又试着推了推,门没锁。
看着开始收拾行李的江笙荆郁脸色微变,上前几步按住了她的整理衣服的手。
“放开!”
“你这是做什么?”荆郁分毫不让,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江笙几番挣扎无果怒极反笑。
“荆总真是魅力无边!”
“什么意思?”
“呵,我到不知荆总竟然这样抢手,能引得男人念念不忘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也真是开了眼了!”
荆郁听完,眉头皱得更深,“到底什么意思?”
“人都闹到家门口了你问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去问!没想到荆总玩得挺花,之前还不信,现在真是大开眼界!”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慌了?”
“我慌什么?不过一个玩应,别说碰,就是看都不配我侧目,要不是今天他找来,我都不知道以前认识过这么一个人。”
“你这话说给鬼听去吧。”说完江笙就挣扎着去抓衣服。
“他们也配我另眼相看?你以为我是什么货色都沾边的?你当我是什么了?”荆郁见她根本不听,强行将她拽起,箍住她的双肩,让她直视自己。
“那个张瑛呢?男的你不喜欢,女的呢?”
荆郁想了几秒,又不知道怎么又扯出这么一号人,“谁是张颖?”
“是瑛不是颖,跟我装耳聋?你别碰我!”江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引得荆郁有些束手无策。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张颖是谁,我可以发誓,除了你,我没有别人!眼里没有心里更没有,我嫌恶心!恶心!你懂么?如果不信,要我怎么证明给看?”
话落江笙就看着满目阴寒的荆郁向她靠来,她心口徒然咯噔猛跳,慌乱间扭头避开他凑过来的脸朝着他的脖颈就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嘴真狠,咬得荆郁长嘶一声,但却没有将她推开。
江笙也是被逼得慌了手脚,这场戏不知道要演到哪一步才能收场。
趁着荆郁闪神,江笙一把推开了他,“别想用这个借口占我便宜,怎么你证明自己吃亏的还要是我?”
荆郁抬手摸了摸被她咬过得地方,居然摸出了一丝血迹,他扫了眼手上的血渍没生气反而轻笑一声:“啧,你属狗的?”
“对,专咬道德败坏撒谎成性的狗男人。”
这回荆郁是真的笑了,脸色也变好了许多。“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的一个字都不听,我要是真如传闻中那样,那今天还有你什么事?”
江笙佯装沉思纠结,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甘心地将手里抓着的衣物朝他掷去,“你也知道你传闻什么样!”然后怒气冲冲地转身坐下。
荆郁看她情绪不像刚才那样激烈,也跟着坐了下来。
“不要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为什么不能多给我点信任?”
“叫别人信任你也得看看你什么名声,为什么别人不传我?”
荆郁刚想开口提那个人,最后识相地闭嘴,如果真提了,那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了。
“你吃醋了?”
江笙扭过头,昂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哼了一声。
可荆郁却很高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很开心,这样是不是说明你是在乎我的?”
在荆郁看不见的地方江笙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心口乱了节奏的狂跳还没稳定下来,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荆郁后来又不经意地问过她付元英真的只跟她说了哪些瞎话没说别的?她讥讽反问难道还有别的?后面荆郁就再也没问过。
后来江笙又找到之前给她司旗消息的那人,让他查司旗去年七月去春城都做了什么。
八月,终于等来那边的消息。江笙看着邮箱中的信息和照片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如果没有下面的照片她还能劝自己司旗是荆郁的助理,只查到他去春城并不能不代表什么,荆泰业务那么广,就算不是处理荆泰业务也许可能是替荆郁处理关于荆淮南在春城的事宜。可好巧不巧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她回春城替陶晏处理陶父的事情时见过的那个典狱长。
江笙看着照片中的人整个心降到了冰点,脊背发寒。
荆郁到底骗了她多少?又算计了她多少?如果不是付元英她是不是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他要骗她到何时?或者不止这些!
她又想起了那天付元英跟她说的话,一句一句反复在她耳中回响,荆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好像从来就没认识过他。
第119章
最近几天荆郁也发现了江笙兴致不高,他变着法想让她开心可是好像都没什么用。犹豫要不要提前将准备了好久的惊喜告诉她。
临近九月,江笙也越来越焦虑,前行无门后退无路。
荆郁做出这种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怎么能对陶晏做出这种事?他将她置于何地?她要怎么面对陶晏?她欠他的太多,是她这辈子唯一有愧无法偿还干净的人。
荆郁居然丧心病狂地设下这样一个局,让无辜的陶晏再次因她而身陷囹圄,事后还有脸跟她说以后他们两清她再也不欠他了。
可笑,何其可笑!
她对着空白的对话框发呆了很久,可最终一个字都没能发出来,能说什么?道歉?嘴上不痛不痒的表达歉意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忏悔方式,毫无意义的惺惺作态。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被一副虚伪的面具骗了,与其说她突然惊觉印象中的人变了倒不如说她从来就没有认识真正的那个最真实的他。
曾以为他只是有些桀骜不驯处理事情的方式难免因为从小养成的数一不二的性格会极端些,但是总归对于她还是不错的,不会骗她不会害她。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
八月末,江笙想以探望奶奶为由回国,荆郁提出陪同她一起,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只能同意。可回国的计划还没成行,又一个意想不到的稀客找上了门。
江笙冷眼旁观着在楼下大吵大闹完全没有一点名门淑媛做派的宋朝云,不知道几乎从无来往甚至在荆郁生死不明的时候都没见出面的亲生母亲今日怎么有闲心来到这来了。楼下的王助理一直面带微笑安抚劝慰试图让宋朝云移步到书房等荆郁回来,结果迎来了重重的一耳光还有不绝于耳的厉声怒骂。
江笙自然没自找麻烦,看了两眼就回房了。
大概半个小时不到,楼下没了动静。她以为人走了,没想到是荆郁回来了,三言两语便让情绪激动的宋朝云安静下来甚至顺从地跟他进了书房,两人谈了什么她虽然不得而知,但从来不联系的母子一上门就是大吵大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宋朝云向来不在乎家族生意只顾着潇洒享乐那就肯定不是公事。
其实他们就是吵翻了天跟她都没有多少关系,可是能让他们扯上关系的私事……江笙都没做深想一个人名猛地窜进脑中,是因为他?
可荆郁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差点忘了,荆郁是一个有仇必报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人,哪怕他不知道付元英到底与她说了什么,但只是单单见了她说了些不好听的因此碍了他的眼所以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善了?
付元英……王俭……王钊……应该不至于。
“咔哒”一声门开了。
正聚精会神想事情的江笙被这突然的开门声吓得抖了一抖。荆郁已经洗漱过了还换了一套衣服,靠过来的时候浑身还散发着沐浴过后的水汽清香,整个人好像并没有被宋朝云这一闹坏了心情。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笙收回心神,“在想回家的事,宋董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你不知道?”荆郁探究地看向她。
“我在楼上没敢下去。”
荆郁拉过她的手捏了捏,“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她手里的人跑了,上我这要人呢。”
“为什么要找你要人?”
“因为他们做了什么心里有数,所以难免心虚,出了事我反倒成了那个背锅的人。”
江笙看着眼前英气俊朗男人低垂眉眼语气坦然,完全一副被冤枉却懒得计较的豁达,不明就里的人要是看到他这一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做派一定都会陷入自我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夜色沉静,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一时间谁都没了话。
江笙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但是也从没想过会以另一种超出她绝对预想的结局收尾。
三天后他们居住的天鹅湖庄园又有外客光顾,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宋朝云,而是当地警员以及国内刑警。
碍于荆郁身份特殊所以对方有所顾忌,又因现下有没有比较充分的证据指控他的嫌疑,所以只能在楼下进行了简单问话,荆郁一派从容闲适十分配合,直到江笙在楼上听到警方想要见她,本来一副淡然十分配合荆郁瞬间冷了脸,不用他开口,旁边的助理和律师立刻严词替他回绝了。
江笙不知道为什么警方会来更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见她。
警察走后江笙问过荆郁,可是荆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了一会便说没什么大事叫她安心。可是后面警方又来了几次,但这几次连门都没进来,只是叫门口守卫还有司旗拦在了外面。
渐渐她发现自打第一次警察来过之后,荆郁就将司旗留在了她身边,甚至有时候她出门闲逛司旗也会跟随左右。
她知道不仅仅是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发生的事还不小。
荆郁也好像忙了起来,回来的时间也不像以往那样随意,有时候她睡了他还没回来,有时候第二天一问才知道不是彻夜未归就是早早就出了门,后来又临时回了国,她本来也想趁机回去,可是荆郁说这时候回去怕照顾不到她,等他处理完国内的事再来接她,虽然是商量的话,可是从他的语气中江笙知道这个决定无从改变。
直到江笙的座驾在路上被前后夹击拦截,江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车辆往来稀少的公路上,江笙的古斯特被三辆黑车拦住了去路,几辆车僵持着,江笙以为遇到了抢劫,可是见司旗稳如泰山丝毫不慌的坐在副驾打着电话,江笙也放下心来。
“江总,荆总有话要跟您说。”
江笙接过手机,只听电话那头叮嘱她不要下车,有什么事司旗会处理,然后又闲话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好像是怕她多害怕似的。
见对方有人下车,司旗这才推开门也跟着下了车。
江笙坐在后座看着跟司旗交涉的人长着一张亚洲面孔而且还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见不过三言两语对方就动起手来,随后前后两车纷纷又下来了几人开始敲她的车窗,对方虽然来势汹汹可是下手却把握着分寸,并没有太暴力,可能是前车里的人看不下去了,从车上下来抢过另一个人手里的工具亲自动手。
居然是宋朝云?江笙想不到两人有什么仇怨过节,这是冲荆郁来的!
可是还没等她走近,跟司旗动手的男性便神色慌张地跑到宋朝云身边俯身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宋朝云突地变了脸色,临走时还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眼她的方向,哪怕她看不到车窗里面的情形,可还是难掩眼中的恨意。
她本想问荆郁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一想荆郁若是想说她早就问出来了,他不想说的就是问了也是浪费口舌,她更确定了一定跟付元英有关,不然她想不出别的。
晚上睡意朦胧间,江笙迷迷糊糊仿佛看到有人坐在床边,脑子反映了一会吓得瞬间清醒猛地惊坐起来。
朦胧的夜灯下虽然迷糊,可江笙还是认出了不是别人,是荆郁,他怎么回来了?白天通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在国内么?
“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她还想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吓人。
“你还记得你母亲么?”
江笙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小的时候还有些印象,时间久了也不太记得了。”
“母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两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江笙关于母亲的那点有限记忆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忘得一干二净。
荆郁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她,夜色朦胧,江笙竟然看出了他些许的落寞,好像想从她这寻求答案,可惜原来她也不知道。
荆郁略显遗憾垂下眼眸,抬手抚向她的脖颈,缓缓凑过去与她额头相抵,“我倒是有,但是从来没感受过,一个陌生的情人都比流着自己骨血的亲生骨肉亲近,不是说天性使然么?为什么他们都不一样?”
好像想到什么,他哂笑道:“不应该这样说,他们也有,不过不是对我罢了。”
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家族利益的权宜产物,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让他来了,又没有人给予他正常的情感关怀,让他像个没用了就丢在一边的物件似的任其生长自生自灭。
就算后面出事,有人权衡利弊有人选择舍弃,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他,有时候他很想问问她在他下落不明的那段日子她对他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和伤怀?
可他不敢问,怎么敢问,答案不是早就有了么,又何必自取其辱。
“所以我们都一样,既然没人心疼我们,我们就好好心疼彼此,好不好?笙笙。”轻柔的语气藏着些许哀求。
这样的荆郁想必除了她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像剥去外壳将所有脆弱毫无保留展露在她面前的蜗牛,小心翼翼心存希冀地伸着触角去试探着心中期盼的可能。
良久等不来江笙的回应,荆郁闭了闭眼,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意料之中可还是难过,比十四岁那年被亲生父亲二选一放弃的时候都难过。
可是他还是想再求一求,求她对他哪怕存有半丝恻隐也好。
“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爱他,可能我会做的不好,但我会去学,或者你教我,我们一起努力将他养育长大,好不好?”
江笙心口微涩,好像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整个心口都闷得难受。
他们都缺失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回馈给自己所爱的人是不是也是一种补偿?
他想要的又何尝不是她渴望的,那样也很好,可是……
“荆郁,你有没有什么事瞒我?”
荆郁缓缓睁开眼,从她肩上抬起头,定定看向她:“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选择一起走下去就应该坦诚相对,不应该欺骗,不是么?”
荆郁顿了顿,“没有。”
江笙心也随着这两个字冷了下来。
“好。”
接下来的日子那日的失态荆郁倒是再没有过,渐渐地行程作息也慢慢恢复,只不过司旗跟她好像比之前跟得更紧了,甚至除了司旗和王助,身边又多出了四个五大三粗的保镖。
第120章
八月中旬,江笙终于踏上了回国的专机,荆郁说这次就将奶奶一起接来,这里环境和医疗都比国内好许多,也方便她照顾。
江笙只是笑并没有应,他是想尽可能多的将所有人都捏在手里,是么?
原来付元英死了!不是失踪也不是被简单的报复,是死了!这个消息她还是从肖媛可那里听来的,海市已经传疯了,这已经不是付元英第二次去国外找荆郁了,可惜这次是有命去没命回。
宋朝云认为是荆郁下的手,因为付元英最后见的人就是他,而且还死在了他HAK分区大厦的顶楼天台的泳池中。
宋家母子为了这事反目成仇,真是好大一出戏。
之前荆郁回国原来是处理宋朝云报复手段闹出的一系列的事,可是荆郁的生意早就脱离了国内,宋朝云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便想效仿之前那场多方围剿赶绝荆郁。
可今非昔比,别说海市,就是放眼整个国内也没有几个想不开的敢去碰如今羽翼丰满就算脱离荆泰也能屹立不倒且在国外圈子混到就连许多隐秘巨鳄都忌惮三分的荆郁,宋朝云的重拳就像打在棉花上无从着力,反倒是被荆郁联合宋云骁将手里的宋氏股份夺了个干净。
如今宋家已是宋云骁执掌,凭借着父母荫护庇佑了大半辈子海市最张扬肆意的宋家大小姐终于作掉了手中最后的依仗,从云端彻底跌落。这是另肖明珠都要忍耐三分筹码。
难怪荆郁前几天难得失态,原来是疏远淡薄的母子关系最终也走向了和父亲同样的老路,彻底撕破脸皮无法再回头。
这件事是不是荆郁做的虽然还没有定论,可是如果说真的是他,江笙也不会怀疑,陶晏被栽赃入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笙笙,马上就九月了,我每天数着日子盼着,好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你呢?”
江笙收回思绪看向嘴唇含笑一脸期待的荆郁,好像一时间又看到了木屋中那个扭捏又嘴硬的少年。
“荆郁,如果我说我不想结婚,你会同意吗?”
荆郁切肉的手瞬间顿住,嘴角的笑还没散去,瞧,他就听到了什么?
两人无声对视了好一会,荆郁还是不能理解,勉力维持着嘴角最后那点笑意,“你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跟我在一起,说明白。”
江笙没法越过心中那道槛,无视他的算计、阴谋、欺骗,无法将他所做的一切当没有发生过,陶晏何辜?她又何错?任他这样陷害!
“如果我说暂时分开呢。”
“暂时分开?这个暂时是多久?”
“一个月?半年?五年?还是更久?”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为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
荆郁努力压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双手紧握,双目微阖而后缓缓睁开,眸光如刃死死锁住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
江笙犹豫半晌,打了好久的腹稿在嘴里过了几遍,“我们不合适,时过境迁,我们都变了,也许又都没变,只不过在认识到更真实的彼此,好像就没那么喜欢了。”
没那么喜欢了?是根本就不喜欢了吧!
“呵!真实的彼此?我现在于你来说的真实是什么样?”
“说话!”面对江笙的沉默荆郁再也压制不住心中那股寒心的怒火。
江笙知道今日如果不将话说明白荆郁绝不算完。
“陶晏入狱的事,你心知肚明,我没办法接受将来跟我共度一生的人这样欺骗算计,本来就是一场欺骗又怎么能走到最后?不如趁现在说清楚,于你于我都好。”
“于你于我都好?”
“是于你于他都好吧?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废物!”
荆郁哼笑一声,瞬间变了脸,完全不顾在江笙面前所呈现的已经改过自新的形象。
江笙脸色更好看不到哪去。
“如果不是这样你会回到我身边?你还会想起我?什么认识了真正的彼此,不过都是借口托词!我在你心你原来是什么样你真不知道么?说白了不过就是变了心,移情别恋,何必将自己说得这样无辜!”
是啊,他原来什么样她不知道么?他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更是亲身试过,只不过人难免会有一些贪心,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不同。
荆郁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她,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让她暂时找到了可以停歇的栖身之所,尽管这么多年她早就深知人活一辈子如果不想摔得太重那么万事都要靠自己,不能将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就算失望、失败或是事与愿违,最起码都是自己所能负担起的。可有时候她也会累,也想找个人依赖想蒙住脑袋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管。
但现在如果两者取舍扪心自问她过不去心里的那关。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要扯到别人,如果我真的对陶晏有意,还有你什么事?荆郁,到现在你都不知道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是你我不是一路人,永远都走不到一块去!”
“是么?如果我非要走一块去呢?”
只见荆郁按了桌边的按钮对着那头命令道:“返程。”
“荆郁!”
江笙腾地起身,与荆郁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没想明白就别回去了,婚礼如期举行。”
“你以为回去了我就会答应?”
“你会答应的。”
江笙气得抄起手里的瓷碗就准备往荆郁头上砸却被荆郁瞬间扼住手腕用力拉近,“是你逼我的!”
两人怒目而视,一个愤怒难抑,一个心有不甘。
看着这双充满愤怒和浅浅恨意的双眼,荆郁用力的手微微抖动,心口发涩,他拼命想从这双眼睛中再看到什么,可最后除了怨念恨意,什么都没看到。
荆郁失望至极地甩开她的手,直起身子系好衣扣,维持着最后仅剩的一点骄傲,“我不想伤害你,可你别逼我。”
江笙被带回苏黎世便被严加看管起来,其他活动依旧如初,只不过走到哪里都有大批的人跟着。她的护照也被荆郁扣着,想要回国?那是想都不要想。
她没料到荆郁会来这一招,以为两人挑明之后以荆郁的脾气碍于面子不管之后会不会继续纠缠眼下他是一定会翻脸让她赶紧滚,没想到她低估了他的忍耐力。
都已经这样了,她不知道荆郁还在坚持什么,就算是勉勉强强举行了婚礼,难道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只不过是暂时遮丑自欺欺人,表面再光鲜漂亮揭开一看还是丑陋不堪。
眼看着婚礼日期一天天临近,进出天鹅湖的人越来越多,江笙也着急起来,荆郁不会真的会不管不顾按着她上场吧?他凭什么以为她会乖乖妥协?
婚纱礼服珠宝婚鞋全部都是荆郁选好的,只需要她试一下合不合身,可她压根就没想结这个婚怎么可能有心情去试这些。
任谁劝说都没有用,眼看着日期越来越近,王助理和司旗没有任何办法,消失了好久的荆郁终于在临近婚礼一周前露面了。
荆郁回来时江笙正望着头顶的月桂出神,阳光正好,她就站在那里,站在他亲手栽种的月桂下,周身泛着光晕,温暖的,触手可及,这一幕这所有的一切本是他一直神之向往梦寐以求的,她就近在咫尺,如果他想,就能看到。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描摹,仿佛真的触到了那束光,指尖触及到的那抹暖意随着脉络渐渐蔓延四肢百骸,直到汇集到胸口一点,整个人好像都暖了起来,这么多天的克制、孤独和后怕好像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解脱。
看到她,看到她还在,好像什么事都有盼头,生活也有了色彩,有人在等他,是他想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的人,是关心他也爱他的人,叫他如何放手?他有的就只有她,怎么能放手呢?
他们不是应该很好么?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他这么努力地修复这段感情,这么想跟她共度余生,为什么还是不行?
江笙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转头看去是荆郁,第一眼便是他好像憔悴了许多,尽管容貌英俊如旧,可神情却不似之前那般从容肆意。
两人静静望着,好一会江笙才开了口,“回来了,吃饭了么?”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便说到荆郁的心坎上,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为什么于别人来说触手可及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于他来说怎么就这样难?
见他不说话,江笙将小筐里面刚摘下的桂花递给他看,“没想到月桂在这里开得倒好,很香,和二十一中的一个味道,你闻。”说着将小篮子凑到他面前,荆郁目光下移,装了不少黄白桂花的篮子桂香浓郁。
“好久没做桂花糕了,一会我做一些,看看是不是一味道。”
荆郁的视线一直黏在江笙身上,她去哪他便跟随到哪,寸步不离。
好像这样的一切只存在梦里,劳累一天,爱的人在等他回家,问他一句累不累,吃了没有,还会给他做他喜欢的东西,说着再温馨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这么多天的压抑好像都少了许多,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疏解。
“是好久没吃了。”
江笙将摘下的桂花泡在水池里挑挑拣拣,洗净铺匀晾晒,忙忙碌碌,荆郁就靠在一旁认真看着。
“你上去帮我把上次你送的黄金磨具拿下来,这次我要用个贵的!”这句话是笑着说得,荆郁闻言抬头,看见她嘴角挂着的那抹浅笑,不由得他也添了几分愉悦。
荆郁推开她卧室的门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桌上打包好的各色纸箱,床上还有散落的珠宝盒衣服包装袋,心里刚腾起的那点愉悦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他阴沉着脸推开连着卧室的衣帽间,足足有一百多平的衣帽间划成两个区域,首饰衣服分区而放,荆郁一一扫过,发现柜子都有被整理过的痕迹,不管是海市的苏河湾还是颐芳洲或是北美的大平层再加上这里,基本上都被他送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虽然送给她的各色珠宝太多他心里没数,可是她最喜欢哪个他还是略有留意过。
拍来的黄金七彩宝石臂钏以及王冠,还有镶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鸽子血红宝石黄金权杖是她最喜欢的。为了配这副行头她特意定做了一身手工苏绣旗袍外加一件金色蜀锦斗篷,他还记得她穿上这副行头时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晃得他心痒难耐,当时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还一直不停问他她比那些加冕的世界小姐差在哪?
哪都不差,他笑着说像王妃,只属于他的貌美妖妃,谁知她皱皱鼻子说这身行头配上她举世无双的身段她应该更像古罗马古埃及时候的女王。
他问她是女王那他是什么,她说如果他表现好就封他做王夫。
可是如今本来被放在眼前这座防弹玻璃展示柜中的那套行头,现在全部空了。
江笙接过荆郁递过来的模具小声抱怨:“这个还是有点沉了,不趁手,上次你说送我宝石的到现在也没送,空头支票开得真是漂亮啊。”
“送了之后呢,转手就卖掉?”
低沉带着些许讽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笙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身看他,确实自己有前科,之前去米国前,将他送的房产珠宝收藏能卖的全部变了现,后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他悉数买了回来。
“怎么又提起这茬?不是说好不提了么?你之前也说过,不怕我卖,很怕给我的不够多呢,怎么?这才多久就变卦了?”说罢,越想越气,手里的东西也不想做了,一把扔了。
荆郁拉住要转身离去的人,明明最应该生气的是他转过头来她却恶人先告状发了火。
“还没做完。”
江笙瞥他一眼,冷笑着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反正我也不爱吃,做出来也都是喂了狗!”
荆郁如果不放手,江笙想甩也甩不开。
“你不是还要走么?现在对我这样为哪般?可怜我?还是戏弄我?”荆郁连质问都不敢太大声,更不敢将自己所有刚才在楼上拼命压抑的情绪展现出来,就怕一时克制不住对她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可她呢,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他顾虑他,刚还为了这一瞬间的错觉而开心,转头就被她狠狠打脸,她真是最知道怎么折磨他!
“走?我走去哪?我的护照身份证明全在你那里,身边又全是你的人,你让我走去哪里?你明明知道我走不了还来说这话,怎么?是来成心气我的?你他妈给我放手!”江笙终于怒了。
荆郁不放手,江笙气得直接下口,可是荆郁依然纹丝不动更加用力的桎梏着她的手腕。
“不走?那你收拾那些东西是准备去哪?”
江笙愣住,然后恍然大悟,“怎么?那些不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还要受你管制?你早说啊,早说只许我看不许我用,我没有处置权只是拿来哄我的,我看都不会看!”
“什么意思?”
“拿走,都拿走!你不想给,我还不稀罕要呢,好像我真缺这仨瓜俩枣似的!”江笙开始胡搅蛮缠。
“你到底什么意思?”江笙要是不说明白,荆郁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不是你哪都不许我去,连我妹妹的订婚宴我都去不了?本来上次还准备回国找师傅给她打一顶纯金的凤冠补上,结果半路被你叫回,现在我也回不去了,补的礼物也没时间准备了,我从柜子里拿点东西怎么了?你要是说不是真的给我的早说啊,我也不惦记了。”
“你不是又要走?只是送人?”荆郁抓住关键信息迫切追问。
“我走啊,你给我护照我现在就走!”
荆郁吊着的心瞬间回落,刚才应该先问问的,“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我没有骗你,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之前被你处理掉的那些东西你看我说什么了么?”
荆郁自知理亏,只能试着好声好气哄她。
江笙闹了一会眼看他执拗地不肯放手,满眼望着她一句话不说但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一定要她说不生气了才行,她无奈叹了一口气,“荆郁,你说咱俩这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你先放手,让我把剩下的做完。”江笙仿佛认命般妥协。
荆郁看了看台上的那一摊,一点一点的放开了她的手,现在吃不吃早已经没了胃口。
下了蒸锅,江笙看着徐徐升起的白色雾气,背对着荆郁,淡淡道:“荆郁,如果命运安排你我注定这一辈子要搅合在一起,那你我谁都逃脱不了,如果我认命妥协你能答应我几件事么?”
荆郁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天,我想了很多,有时候顾忌太多人活得也好累,以前那么多年我是,现在过了好多年我还是,这次我想自私一回,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虑。”
“真的?”荆郁不敢相信,几步上前握住她的双肩让她看向自己,他要看着她的双眼,要确认她说得都是真的。
“那你能答应我件事么?”
“什么事?”
“以后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是好了还是绝了,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无辜,你知道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是那个人?”荆郁放开手,脸随之沉了下来。
“陶晏的事,只能这么算了,就是不算了我能怎么办?把你也送进去?我好像也没这个能力,而且经过那几个人的事,我已经不想再筹谋算计什么了,太累了,我想什么都不再想过一些轻松的日子。”
“那是……”
“你知道。”江笙从没有这样严肃郑重,仿佛警告般说着:“别的我都可以容忍,安慕蒋蓝烟那些人我甚至可以点到为止,可如果触及到我的底线,别说以后,就是你乃至任何人我都不会放过!不死不休!”
荆郁突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遗憾,高兴的是那人不是她最在意的,遗憾的是自己也不是。
“好。”他知道她最在意什么,他是疯了傻了才去触她的逆鳞,除非他再也不想跟她过了,得失权衡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江笙见他答应便放心下来,语气也柔和许多,“蒸好了,拿盘子来。”
好久没有吃她做的桂花糕了,心情好吃起来味道好像也比之前香。
江笙看他吃得香,不免好奇真有那么好吃?捏起一块咬了一口,也没有多美味,荆郁的口味还甚是重,蜂蜜要放得足足,腻得齁人才行,不知道他怎么吃得下,江笙摇摇头俯身探过桌子将剩下的半块塞进了荆郁的嘴里。
荆郁愣了愣转而笑了起来,“什么不想吃的不爱吃的剩下的都往我嘴里塞。”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很受用。
“明天我想自己去看一下婚礼那天要戴的珠宝,你能不能别让那么多人跟着?怪烦的。”
荆郁的手顿住,抬头看向神态举止自然没有半分刻意的人。
“也不知道你什么审美,选的礼服还有婚纱都好难看,就说婚纱的下摆设计,为什么选择大摆蓬松的款式,我这么好的身材不在那天大秀一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你荆大财主取了这么一位貌美的妻子。”
“妻子?”荆郁无意识地呢喃着。
“不是妻子难不成你娶我当小妾?”
“婚纱你看了?我还以为……”
“当然看了,可惜现在改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好在配饰还能挑一下。”
荆郁闷笑道:“满屋子的珠宝不够选?”
“怎么?你不会不舍得吧?我都没问你要彩礼,你好意思在这上面苛待我?这还没结婚呢!”江笙好像真有点生气了。
荆郁知道她故意曲解他,摇着头无奈道:“我的都是你的,怎么会不舍得,你明知道的,可别在这上面挖坑等我跳。”
“至于彩礼……”他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上次回国时被她打乱了。
江笙很是大方地摆摆手,“算了,彩礼要不要都行了,你送我的这么多东西我几辈子都用不完。”
荆郁斟酌了一会还是没有松口,“国外不安全,上次你也看到了。”
还是不肯信她,江笙没有再逼着他答应,如果一直揪着这个不放会让他多想。
“你母亲……宋董还是不肯相信你么?”
荆郁吃掉最后一块桂花糕,漫不经心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别人的想法我又怎么能控制得了。”
事到如今,江笙都不知道付元英的死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她知道宋朝云想见她并不全是想拿她威胁或者报复荆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她的口供,之前她跟王俭那些人合谋的事整个海市可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何况是她。所以多半她是想故技重施,这可真是亲生母子!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如果这里没有你喜欢的,我带你去巴黎或者回北美看一下,司旗之前还联系过几个私人收藏,手里很多上个世纪皇室侯爵的东西,你要看么?”提起陪她准备婚礼,荆郁整个人明显比刚才高兴了许多。
“好。”
荆郁见她对婚礼开始上心,这几天仅剩的那点郁结终于一扫而空,问她还有什么想法,哪怕就是想要极地的光天上的星他也会办到。
江笙也开玩笑般说既然这么说了,那她就要,如果婚礼上没有,她一定掉头就走。
听她这样说荆郁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他居然从她对自己有所要求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哪怕是这种较真的要求,他也甘之若饴,一口答应道:“好。”
夜深了,江笙盯着手中的黄金权杖神思开始游离,荆郁几乎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她,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么多年他就像恶龙一般将到处搜刮来的财宝堆满了每个城市的屋子,只因为她以前说过她就喜欢这些值钱又漂亮的东西,不仅赏心悦目还能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他就化身恶龙,看到什么好就会想办法弄回来藏着,可惜她不是公主,注定无福消受这些。
如果……如果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两个人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度过热恋期,然后经过矛盾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无限反复循环,和所有情侣一样,不管是因为两人主观问题导致无疾而终还是感情变淡后分道扬镳,可能都没有如今这样来得遗憾深刻,也让他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也许同样是二十七八两人再相遇,或者更久一些,顶多不过是相视一笑,不对,荆郁这种脾气一定会装失忆装从来就没认识过她,也许不用装,可能真的就忘了她是哪位。
那时不管各自在世界哪里角落两人应该都过着不错的日子,不管平淡如水还是精彩纷呈,好像都比现在好许多,她不用经历那些事,荆郁也不用被这段感情困住得不到解脱。
安静的夜,徒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江笙的思绪瞬间回笼,也不知道响了多久,回头一看荆郁已经等在门口,见她望过来还十分有分寸地问她方不方便进来。
她心中嗤笑,怎么今天倒扭捏起来了,之前可是不管敲门有没有回应只要是能推得开他都照进不误。
“进来吧。”
荆郁看着她将之前所有准备打包的东西都拆开分门别类将它们归放回原处,有些不解,“怎么放回去了,不是要拿回去送人么?”
“日子早就过了,而且这些单单拿出一件都没有一家保险公司敢接的,丢了岂不可惜,以后再补吧。”
话语中的遗憾不难听出,荆郁上前拉她坐下,“等我们回去再补,补最好的。”
江笙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荆郁看她心情缓和了许多,才将手中的平板递给她,语气轻快,“这是婚礼宾客名单,你看一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江笙接过,上下滑动看了两遍,司旗办事真是妥帖,跟汪夺不愧是荆郁的左膀右臂,有一些她都想不到的他都能想个圆全。
“秦梦就不需要了,我和她并不熟。”江笙将她划掉。
又划到顾南归陶晏二人的名字,“我还没告诉他们,等国内再办一场的时候再请他们吧。”也划掉了。
“国内?对,我怎么没想到。”荆郁好像很高兴,“北美还要办一场,那国内是在海市办还是南城?还有,你的老家也要办一次。”
已经好久没见到他这样开心,喜形于色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江笙一手拍在他的掌心,将平板放到他手中,“好啊,那我们就来一场两岸三地说办就办的全球巡回婚礼,这一圈下来你说光收份子钱能不能把高通收购了?”
“怎么你想要高通?”
看他颇有些认真地问着,江笙笑着:“你可打住吧,肖媛可跟我关系不错,我怎么也得给她留点家产,不过高通前景确实不错,肖明珠也算是个人物,眼光毒辣能力出众很有大局观。”
“那我呢?”见她夸别人,荆郁有些吃味,突然化身勇于表现讨要夸奖的小学生似的,灼灼看向她。
江笙回眸,上下扫了两眼,满眼盈着笑意带着些许调侃道:“荆总那自然是人中龙凤,世上有几个人能跟荆总比的。”
“是么?”今夜的月色格外诱人,衬得眼前难得对他和颜悦色的人比往常更让他心生摇曳。
嘴角的笑眼角的风情在深夜被无限放大,荆郁喉咙干涩,强忍着吞了吞,略带沙哑地靠近她问道:“那其他几个是谁?”
看着缓缓俯身靠近意图明显的男人,江笙心若擂鼓,下意识往后挪动了几分,可分寸之地哪够她躲的。
她起身却被荆郁拉住,“笙笙,我们就快结婚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么多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荆郁双手捧住她躲闪的脸颊与她额头相抵,声音沉闷,带着无限渴望央求着:“笙笙,我每天都在想你,可又不想冒犯你,怕你生气怕你不高兴,可是我们这下马上就要结婚了,可不可以……”
“没有几天了,你别逼我……”江笙试着去掰他的手。
“求你,求你了……笙笙。”
江笙头一次见这样的荆郁,明明满眼充斥着渴求的欲色,嘴上也满是是卑微央求的语气,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容拒绝的霸道。
荆郁不想再听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毫不迟疑的吻上那肖想已久的唇,急切索取,不容她一丝一毫反抗。
“你……荆郁……你放开我……”江笙挣扎,可是荆郁的力道怎么是她能反抗的。“你……再不……住手,我要生气了……”江笙来回闪避他的紧追围堵。
“英英,求你,你给我,我就再没什么不放心了……我真的每天都提心吊胆怕你离开我,就当可怜可怜我,求求你。”
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江笙扭着头看向透过厚重窗帘透过的微弱光芒,缓缓松了手。
得到这等同于默许的回应,荆郁整个人血液沸腾,这一生好像都没有过得无法言说的激动喜悦。
“笙笙,我爱你,我发誓我会用我的全部去爱你……”
这一夜过后有人以为得到了所有,以为老天终于仁慈一回,让他以为这一生也许都再无所求,可是命运从一开始都是定好的,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卑微祈求就会对你心慈手软呢。
九月末,海内外的富豪圈关于HAK首席总裁在苏黎世举行的世纪婚礼上新娘落跑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
第121章
十月寒凉秋意正浓,坐落在华尔街最繁华街角的HAK大厦灯火通明,全集团上下不管是北美分区还是欧洲总部,不管是有没有受邀参没参加过那场世纪婚礼的高层对于他们老板被人在婚礼抛弃的新闻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也亲耳所闻,来自于最顶层的压力,由上至下都很难熬,在长期的高压下整个公司的每一层都生怕惹到自己最近被压榨过度的上司。
汪夺看着狼狈从总裁办出来的几位财务官和运营官以及亚太投资分区总经理,不由得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司旗真是好命,荆总情绪稳定的时候他跟随在侧,而自己在国内收拾烂摊子。一发生什么事他就被调任出去自己就又被拉回来顶这难干的差事,他招谁惹谁了?说白了都是那位惹的祸,殃及无辜的他们,早知道,就算早知道他也做不了什么,可谁又能左右荆总的决定呢?
里头的对讲挂断,汪夺也没了多余的心情想七想八整理好心情推门而入,将手上的资料规规矩矩放置在桌上时一眼扫到了半开抽屉露出的漆黑一角,虽然那东西在国外很常见但从没见荆总把玩过,这是……
他悄悄抬眼瞥向落地窗前背对而站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抽屉里面漆黑的枪柄,心漏了一拍。
最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件事发生后荆总居然除了只是最初知晓人不见了后有些失态,过了一夜后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再也没提过那人一句,甚至都没让人去追踪下落。
这回是终于死心了吧?
“荆总,航线已经批下来了。”见伫立在窗前的男子一动未动,汪夺犹豫一番还是说了,“荆泰去年的财报已经提交过来,您要现在审阅么?”
满室的空气继续凝滞,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的钟声响起隐藏在光影中男人才转过身来,神色如常动作从容,男人捡起桌案上刚刚递交上来的厚厚一摞关于荆泰去年的财报随意翻阅起来。
荆郁不发话,汪夺哪敢动只能一直站着,大概站得腿都僵了,才听到一声讥讽的嗤笑,“亏他想得出。”
紧接着那摞报表就被他们老板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一边。
“既然他让我不顺心,他也不必如意了,告诉他我接了。”
“可……”汪夺刚想询问最后想到那件事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荆总的决断他哪来的资格质疑,“是!”
等人都走光了,荆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余光扫到半开抽屉里露出的一沓雪白纸张一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未变可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其真实情绪,只听“哐当”一声抽屉被用力合上。
而始作俑者却依旧神色如常地继续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查看今日等待猎杀的猎物。
荆柏安于十月中旬如愿回国,将近一年的奔波让他这副老骨头早就不堪重负,索□□情终于有了结果,也不枉他折腾这么久。
对于之前那个没用的孽障夺取荆泰控制权的事能成功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默许,可那也是因为自己被挟持没办法做的妥协,他早该知道这孽障是斗不过他最开始就一眼看准的人。
荆郁跟他那个没用的爹果然不一样,内外夹击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反手将算计他的这些人绝了后路,为了斗垮根基颇深的老二,他竟然能将线埋这样深这样长这样久,一击即中!人性、心理、布局的客观条件,一件不差算得轻轻出楚,不愧是他选中之人。荆泰未来需要的就是这样有心机有谋略出手狠辣果断不讲任何私情的领导者。
只是有一点他还稍稍不满意,不过现在连最后一个弱点都没有了,他将成为自己为荆泰挑选培养的最十全十美最满意的继任者。
十一月初,海市又开始传荆郁重新执掌荆泰,后面正式公告一出,荆泰名下的科技股医疗股以及日化等多只股票全部利好上涨。而荆郁再次坐进荆泰总裁办的办公室时除了因为洁癖依旧总裁办不得不搬到另一楼层之外,其他的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偶尔进出时荆郁会对着某个位置无意识地多看两眼,跟在身边的汪夺心领神会,以前在二十九楼时那是江总坐的位置。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时光匆匆而过,就这样一个月,然后半年,又一年,两年……慢慢地关于那场让HAK总裁蒙羞的世纪婚礼渐渐被人遗忘,那个流传在很多人口中不知好歹脑子有病的落跑新娘也逐渐淡出这些看客的视线。
所有人都在遗忘,包括两位当事人。
云城临海,气候宜人,虽然冬天不像北方那样冷,也不像南城夏天像个大火炉,只是到了梅雨季节有点难耐,这时候江笙就会选择往内陆走一走,待一段时间再回来,
不过总体来说江笙还是很喜欢这里的,不必为生计发愁也没有人认识,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又崭新的。
安定下来后,没有生存压力,她浑浑噩噩像个废人一样一个人呆了很久,可人总要有点事情做,以前以为自己想过得普通人生就是有班上,有份稳定的收入,再加上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这就是最普通的幸福。
可是当她有了足够多的钱之后,又发现现在这几项已经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中,上班?每天早起晚睡耗费自己的精神和寿命只为了那点不对等的收入,这可真是一笔赔了大本的买卖。
她现在有钱有时间有条件,完全可以对未来的规划更新升级。
她要做点什么呢?如果说现在想起来还会遗憾,如果不去完成也许会耿耿于怀一辈子的心结,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其中一个就是努力了十多年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做成的事。
这是她的遗憾,也是另一个人的遗憾吧。
她想再考一次,上一次大学,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有时候趁着能做的时候不做,等时光不再,回想起来一定会后悔。
而且她现在不用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事情的后续发展跟她所预估的完全不同,荆郁根本就没有大肆搜寻她,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假象,是荆郁故意装作不在意然后钓她出来,毕竟他就是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可后来发现荆郁是真的没打算找她,原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不管是他想通了还是因为自尊颜面这回真的死心了,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她想要的,也许这样对两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本来还担心他会找陶晏麻烦,提前让陶晏带着刚出狱的陶父还有陶外公母王女士用谢嘉时的身份出去避了一阵,还好是她杞人忧天想得太多。
所有的事终于回归平静,她有时候在想可能对感情的一次次消耗直到消耗殆尽,也是一种让彼此解脱的办法吧。
陶晏做起了给高中初中学生补课的活,尽管没有上过大学,可他终归是当年的市状元,顶着这个名头学历这一关卡得也就不那么死了。
一想起这个她就无法不愧疚,所以叫她怎么能容忍他再次因自己而受到伤害。
两年里两人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关系,陶晏也不再疏远她,得知她的事,他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如果有困难一定不要忘了他这个朋友。
当陶晏得知她的打算后,只是轻笑着说跟她一起,他曾经报考南大以为可以离她更近些,没想到最终也没能成行,如今换成另一种方式跟她一起完成多年的遗憾也算一种圆满。
海风夹杂着腥甜拂过江笙的裙摆,吹乱了发,她望着远处绵延不尽翻涌奔腾的浪花,长呼一口气,“好啊。”
不过这回她依旧选择了远离任何熟悉的城市,斟酌许久定在北城。
多年不碰书不管以前底子多好基础打得如何牢靠,现在也有些抓瞎。
陶晏因为还要将手里的事稍作安排,趁着空档江笙便一个人先回了趟老家。
之前因为荆郁她不敢将奶奶独自留在老家,不管之前他做出怎样的承诺,她都不敢也不能拿奶奶冒险,所以便让人给顾南归带了信让她带着奶奶在北城住了一段时间,有闻家照看着,荆郁就是想也不能做什么。
又想起荆郁,她的心中有些许的怅然,恨她吧?怎么能不恨呢?让他在世人面前丢了这么大面子,是应该恨她的。
就像她当初那样。
老家的秋天来的早一些,刚进村就看到各种卡车施工队进出,甚至不远处的猫耳山山脚都被围堵起来,上面标注的承建公司她没听过。
穷乡僻壤,当初白头山度假区扩建的选址都没有选到他们这,现在是哪个想不开的公司能这么有眼光?
江笙跟奶奶吃完饭,便领着奶奶出来消食。
“如果这工程早十几年也不至于我挣点钱那么难。”江笙扶着奶奶顺着乡间铺得平平正正马路绕了一圈。
而且这次回来才发现,村里的路不管小路还是泥土路或者是以前政府随便糊弄修的不到两米宽的水泥路如今全部扩建了,小路变大路,水泥马路变成双向六七八米宽的大车道,全部压了沥青,她开车进出都方便了许多,这是哪个大善人干得?
将奶奶送了回去,江笙又朝着猫耳山那条路随处走了走,没成想还遇到了熟人,更没想到的是曾经不学无术被亲爹拎着棒子满村跑的赵德胜居然考公上岸了,如今混成了林场长。
好像十多年前她去了国外之后两人就再甚少有联系了。赵德胜也知道席英奶奶这两年得了席英一个朋友的多番照顾,只是听过没见过。
江笙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赵德胜却没有被美女盯着看的荣幸,倒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看自己,荒郊野地想对他图谋不轨?
“枫林镇招商引资做的不错呀,如今都合村并镇,这都没多少人了还能引来这么大投资,修路盖房搞项目,这得多少油水啊。”江笙环胸而立,望着不远处机械轰鸣的工地与赵德胜闲谈。
赵德胜戴个安全帽拿着笔在本子上正记录什么听到她这一问,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她在跟自己说话呢。
“私人项目不对外开放的。”
江笙讶异,“什么?”这么一座山,私人项目?
“也不知道怎么拿到的审批,总之这座山现在属于私人产业。”
江笙再望向这座承载着她儿时记忆曾经勉强赖以生存的大山,不由得艳羡起拥有者,这座山物产可是丰富,不过就算再丰富与投入比那弋椛也是只能顶个零头,就算拿来商用开采也要个最少十年八年才能回本,别再说买来充当私人产业。
这就是有钱烧的。
“也不知道买来干什么,这里交通不方便,要是拿来做休闲场地未免有点偏僻。”
“不是修路了么?听说山那头还要建个小型飞机场,一起动工的,东面最先建起的直升机停机坪好像就搞了上千平。”
江笙睁大眼睛干笑两声,“呵呵,你是说咱村里的路是这冤大头修的?”她还以为是政府修的呢。
赵德胜寻思这人真是自来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就咱上了?
“不然你以为呢?都合村并镇上城里了,修也是要往春城那条路修。”
“呵,壕!”
江笙站在一土堆高处,回身望向这片她生长的土地,恍然见,才发觉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也不知道要建到什么时候。”她幽幽叹了口气。
“听说两年多前就开始动工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半年前又开始了。”
江笙点着头,曾经她也豪言壮语吹过不切实际的牛批,说以后有了钱就把整个山头包下来,然后盖个小房自己做个山林场主,养野味培植绿色野菜,然后专供有钱人吃,挣大把的钞票。
啧,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替她岁月静好享受人生,真是让人羡慕。
“那以后这里还让住人么?”
“没说山下不许住人,不过席英怎么不回来?”
江笙扭过头看向依旧五大三粗傻缺似的赵德胜,一瞬间好像又回到少年,人没变,唠嗑时总是思维跳跃地如此之怪一如当年也没变,还挺亲切的。
“她啊,听说在哪发大财呢。”
“怪不得,富贵了也把我们也忘了。”
江笙抱胸瞥向心情不是怎么美好的发小,笑着说:“还真就把你给忘了。”
离开老家那天,江笙去春城定了一辆牧马人和一辆mini,签收名字写的赵德胜和王静。确实说好的苟富贵,那还真不能忘了她俩。她刚去南城时最开始很难,还是他俩省出的生活费勉强帮她过度,她不在家的时候两人回来每次都会去看奶奶,还会帮忙。
啊,有钱真好,随心所欲没有任何负担。
第122章
既然到了春城江笙就打算探望一下陶外公,上次一别好像有两年多没见了。陶晏也不容易,一个人要照顾三个老人。
陶晏得到消息,课都没上完让学生先自习然后急急奔下楼又跑了两条街,绕过街角穿过人群远远就看到了满手拎着袋子盒子站在小青杨下的那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不能再将隐秘心思宣之于口的人。
他看着她低着头从一旁的石阶上踩上踩下,秋阳正盛,她抬起手笨拙地用胳膊蹭了蹭被风吹散的发丝,阳光倾泻,洒了她一身,好像又看到了从前课间在教学楼后安静角落背书的那个她,闪闪发光。
记忆就是这样奇妙,能将人瞬间拉回从前好像又重新经历了那片刻的美好,可是它却不管美好消散回归现实后遗留下的永远无解的怅然唏嘘。
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为那片刻的美好而心甘情愿承受归于现实后的那份没有尽头遗憾寂寥,好像一个只求片刻欢愉的瘾君子,欢愉后的煎熬是更长更深更痛的绝望,可是这辈子他和她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也很好,阳光正好,她也正好,而自己……也可以很好。
从远处的街角陶晏慢慢走到她面前,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好像从时光深处穿梭回来对心中那无法言说贪恋可笑的努力,就算曾经下了远离的决心,可还是贪心地想祈求些什么。
“笙笙。”
江笙募地抬头,看到那张清俊柔和的面容,咧开嘴笑了,“拿着,手都快断了。”
陶晏也笑了,笑得温柔又无奈,伸手接过她拎着满手的东西,“又拿这么多东西,很累吧。”
“奶奶叫我给你拿的,晒的果干还有老家的鸡蛋,营养的很,比买的强。”
“嗯。”陶晏眉眼微垂嘴角含笑只是听她说。
两人一个不停地碎碎念一个默默听着句句都有回应。
两手空空落得轻松的江笙一路上都在讲她回老家的事,告诉他镇上有什么变化,老家有什么变化,村里的小学现在都长满了荒草,之前那片长红果的地全被割了,现在看不到什么了……
脚步轻快,笑容满面,看到路边卖老式炒冰又买了两份,说这个她好多年没吃了。
陶晏说天冷吃这个小心坏肚子。
江笙才不管,背个手轻晃脑袋忽视耳边的碎碎念,嘱咐炒冰老师傅多加葡萄干瓜子仁。
炒好后她迫不及待挖了一大口,一口下去冰得她“吼吼”地闭眼直喊凉,陶晏满眼都是笑,捣过手拿着纸巾替她擦嘴。
江笙伸手接过,捂着嘴缓了好一会牙根才慢慢适应,然后又挖了一勺只敢小口抿着。
“好吃,但是总感觉比小时候的口感差一点。”
江笙将炒好的另外一杯递给陶晏,陶晏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攥着杯子没法下口,江笙替他挖了一口,陶晏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送到面前的冰糕,在她的催促下张了嘴。
“怎么样?”江笙求认同似的看向他。
明明入口就融成了甜水,可他还是细细咀嚼着,“嗯,确实没有枫林镇的好吃。”
“是吧是吧。”
哪是没有那时候的好吃,只不过那时候这是她能吃到的少有的好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再平常不过,可于她来说整个夏天也未必能吃上一回,留在记忆中的味道经过时间的发酵被抹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
其实别的东西亦是如此。
两人说笑着一路向街的那头远去,好像亲密无间却又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分寸距离,可在别人眼里看到的却是不管曾经天意如何弄人最后相爱的人几经磨难波折还是殊途同归。
无人注意的路边,一辆古斯特也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看着树下的女子期待着等待着,看着年轻俊秀的男子向她飞奔而来,小心翼翼却难藏欣喜,看见她颐指气使将手上所有的东西推给男人,看着男人无奈笑着接过,看着他们甜蜜喂食,欢声笑语,看着她巧笑嫣然,他宠溺纵容。
后座的男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好像没有多难过,好像对方不过再平常普通的一对情侣,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可是他却从夕阳西下坐到华灯初上。
“走。”
一声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命令从后座传来,司旗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又迅速收回视线,垂下眼睑保持绝对安静。
当晚司旗被外派出国,一周后江笙受邀赴伦敦参加Elissa婚礼,半个月后一名华人女性被害于伦敦街头登上当地华人社区新闻头条。
一个月后新闻热度褪去,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两个月后,临近新年雨夜,霍顿庄园的黑色铁门缓缓拉开,七七八八的门卫保镖分站两侧,一辆被雨水浸得越发暗沉幽深的库里南缓缓驶入。
行至大厅入口,管家秘书迅速撑伞迎接在一旁。
男人一身深色西装浑周身泛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从车上款款而下,秘书忙迎上来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尽量简短地汇报着今日庄园里面发生的事。
可是整个庄园除了这些服务人员正经来说就住了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以那个人为中心,而那个人全天闭门不出,怎么会有事报告,不过三餐饭食,可是眼前的人好像每天都听不厌。临了必得再加一句,“还有么”。可是哪还有,那人话都不说一句。
每每听到这里男人都会沉默,之后又会如往日一样恢复好像全然不在意的淡漠。
今日好像有些不同,男人刚进主卧没多久就叫了医生,医生匆匆赶来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伤口好像很深,可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神涣散盯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医生在一旁手忙脚乱。
当夜男人没有在庄园停留,趁着雨夜离去。
这一走就是七天,直到新年前夕才回来。
本想安安静静一起吃一顿跨年饭,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长桌上咽下了这顿食不知味的生冷。
临近十二点,绚丽多彩的烟火耀眼夺目,照亮了整个庄园,却无法照亮被困在这里的她和他。
荆郁望着白玉阳台上单薄又寂寥的身影,心口一股难言的刺痛再次隐隐袭来。
他紧了紧手中的盒子,向那抹身影走近,她知道他来了,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仰望着空中一簇簇腾起的烟火,夺目的漂亮又转瞬即逝。
哪怕屋内的灯光昏暗,可是绚丽的烟火仍然照亮了女人白地几经透明的面容,好像一碰就会碎,五光十色的绚烂在她干净透亮的瞳孔一簇簇的盛开又熄灭最后只留下死水一般的沉寂。
在一束巨型烟火腾空后,男人空洞地望着窗外,游神似的开口:“新年快乐。”
也不知道这个新年是谁在快乐。
“又是一年。”
听她开口,男人终于神思缓缓归位,转头望向身侧长长睫毛一眼不眨望着半空的女人。
“是啊,又是一年。”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女人轻声呢喃。
男人喉结滚动,生生咽下了什么,闭了闭眼漠然道:“总会有个头。”然后打开手中的盒子,将准备了好久的新年礼物取出小心翼翼地戴在女人白皙冰冷的脖颈上。
“很好看,笙笙新年快乐啊。”看见自己用心挑了好久的礼物终于戴在了所思所想她的身上,男人终于有了些笑模样,随后俯下身轻轻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
这样就够了,还求什么呢?求她能爱自己?求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早就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的奢望,所以他早就不求了。
如果她不愿待在他身边,不愿意陪着他,那他陪着她也是一样的。
次日荆郁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边,悬空的心瞬间归位,他轻手轻脚起身,看着安睡的人恬静的面容心里踏实了许多,昨日心中的沉郁好像也渐渐散去。
每天一早只要他在这里例行询问的都是她的三餐还有关于照顾她的报告,千篇一律乏善可陈,可每一次他都听得认真,好像在听一件从没有听过的新鲜事。
今日的荆郁哪怕表现地不明显,但可不同以往的情绪还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这一周上下过得都很压抑。
司旗知道,哪怕荆总每次在这都得不到好颜色但只要不发生类似前几天的事,他们荆总总能自我调节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安慰给自己洗脑,好像这样就有了继续撑下去的借口和希望,他在一旁看着都不免替他们心累,也许等到有一天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说服自己继续下去的支撑,可能才会真的放手吧。
天气渐渐转冷,庄园内却温暖如春,本应该一如往常安静的庄园今日却一反常态,上至管家下至侍从好像都乱了阵脚,得到消息的荆郁本来在苏黎世主持年终会议,可是一听到庄园里出了事二话不说就结束了会议,乘坐着极限申请下来的最快的航线当天就赶了回来。
当听完了医生千叮万嘱,他还在云里雾里,笙笙怀孕了?他们有孩子了?他要做爸爸了?笙笙要做妈妈了?
这是真的?怎么会?怎么……他愣在那,不敢相信,等医生走远了他又突然醒过神似的狼狈追上医生再次确认他有没有听错。
原来他们真的有孩子了,他们真的要做爸爸妈妈了。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好像在这暗无天日困住两人的深井中终于破土而出了一株能解救二人的藤蔓,只是这株藤蔓还是需要小心呵护的幼苗,荆郁睫毛抖动,双手微微颤动着,他跟笙笙真的有孩子了。
“我有孩子了?”
面对老板这样的失态司旗虽然有些尴尬,可还是干笑着附和,“是的荆总,医生确实这么说。”
“我有孩子了……我要当爸爸了……”荆郁不住地呢喃,乍一看像一个失心疯的母亲,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可是……我现在要做些什么呢?”
司旗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继续干笑着。
缓了好久素日的理智终于回归,大脑好像终于接受认证了这一信息,荆郁整个人也恢复了清明。
这时嘴角的笑再也藏不住,他搓了搓手迅速转身向房间走去,她还在睡,他就轻手轻脚坐在一旁,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又将目光移向她的小腹,忍不住伸手轻轻覆上,却不敢用力,满心欢喜,他和笙笙的孩子么就在这里么?
它现在多大?能感受到他么?如果让它乖一点它会听得到么?不让妈妈这么辛苦它会听话么?
他又看了眼睡得沉沉的江笙,悄悄俯下身贴向她的腹部小声嘀咕道:“要听话,不要折腾妈妈,妈妈都难受的昏倒了,这样不乖可不是好孩子……”
虽然是白天,可屋内很暗,刚才还闭眼沉睡的人此刻睁开了双眼,眸中清明一片哪有一丝沉睡模样,医生的话她都听见了,孩子?居然有孩子了?
弋椛她要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它为什么不挑父母不挑环境就这样冒冒失失懵懵懂懂地来了?
江笙心里一片茫然,谁能来教教她要怎么办?
一丝暖阳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江笙顺着那道光芒看去,无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
陷入憧憬的荆郁察觉到头顶的动作,抬起头看到她果然是她醒了,满脸的欣喜藏也藏不住,一把握住那只手,激动道:“笙笙,你知道么,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他就在这……”说着将她的手拉向她的腹部。
可是江笙却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将手往后缩,可荆郁却紧紧抓住不容她半分退却。
“它就在这,冥冥之中茫茫人海它奔我们而来,不管如何艰辛,它选择了我们,我们不会辜负它的选择,我们会爱它期盼它,为它的到来而欣喜,我们会成为一对尽职尽责的父母给与它曾经我们缺失的全部的爱,对么?笙笙?”
“别说了,别说了……”四个多月,江笙终于哭了出来,来到这里哪怕再难熬再难过她也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有伤心才会哭,可她有的只是恨只是愤怒只是怨所以这些都不足以触动她心底那根脆弱的神经,可是现在,她崩溃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好像一切都完了,又好像一切换了另一条方向开始重新计算,可是这样那以前她承受的种种又算什么?
第123章
“我不想要它。”
这是发现怀孕的第七天,江笙终于开了口。
正在喂她吃饭的荆郁顿住,然后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要是不同意,我有千万种方法可以不要它。”
哐当一声,荆郁闭了闭眼长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下摔碗的冲动。
“你是它的母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母亲?呵,你想让我做什么样的母亲?宋朝云那样的?”江笙冷笑着反唇相讥。
荆郁看着这个曾经真心实意爱慕过他的人,心中腾起一股灰心的悲凉,她是怎么知道能伤他的。来到这里四个月,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这么多,可惜说得却是要打掉他的孩子。
“那你就试试,它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奶奶,你妹妹,还有那个没用的废物男人,就通通给我孩子陪葬吧。”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狠话。
“啪”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直接扇到荆郁脸上,“荆郁!你要是敢动他们一下我就要你后悔终生!”
荆郁不动不闪就这么看着她,脸沉地能滴出水可说出的话还是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行,那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江笙气得浑身发抖,眼神相淬了毒一样恶狠狠地回视于他,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下来,耳边霎时响起荆郁惊惧的吼叫声,然后在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中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场景变换已经不是闭眼前的那个房间,江笙知道这是已经在医院了。
她想动,可是手却被人攥得紧紧地,一歪头就看到抵着她手背好像已经睡着的男人,她只是这么略微一动,男人立马惊醒。
“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哪里还难受?”
荆郁一面探过身子关切紧张地一连三问,一面急切地伸手按了床铃,可是触及到她空洞冷淡的瞳孔,刚腾起的惊喜转瞬即逝。
江笙根本不想看到他,抽回手又闭上了眼。
荆郁拢着空空的手心,心好像也空了。
他后悔了,今天太冲动了,就算她说出再难听再绝情的话,他如何生气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跟她置气。
荆郁不走也敢不上前,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说话怕她不爱听,站在这又怕碍她眼,但更怕走了离开她的视线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
“它……还好么。”
胡思乱想间听她开了口还是问孩子的事,荆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没得到他的答复,江笙双眼霎时睁开,惊愕地看向他,荆郁这才知道真的是她在问。
“还好还好,你别担心,医生说它很好,顽强地待在妈妈肚子里。”荆郁也借坡下驴顺势依附过来,将椅子又往前凑了凑才坐下,伸手去捞她的手却被她侧头躲开。
荆郁看她不愿意看自己,心又开始难受起来,不过她还是心软的,还是关心孩子的不是么?
那他还祈求什么呢?
“医生说你身体太虚了,以后咱们好好吃饭好不好,不然你会很难受,孩子也会长不大。”
听到孩子安稳,江笙也不知是放心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了。
荆郁就一直坐着,动也不动就这样硬生生坐了一晚上,第二天站起身腿都僵了,明明有陪护床他偏偏做出这幅行径,做给谁看?江笙冷笑。
欧洲和北美包括国内一堆的事能挡的都被司旗和汪夺挡了,可是有一些紧要的实在没法还是要荆郁处理,甚至有一些还需要他亲自回去处理,可是他们也知道他们荆总现在还哪有心情回去。
江笙听着门外隐隐约约荆郁压着嗓音发火的声音,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手缓缓抚过小腹,也许它并不是累赘枷锁,也许它是拉自己逃出生天的救命藤蔓,劈开这致命镣铐的尖刀。
这次江笙很配合,医生和营养师让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哪怕一点食欲都没有她还是逼着自己往下咽,让静卧就整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偶尔活络活络筋骨她就去楼下花园每天定时散步。
而荆郁全天二十四小时小心得在一旁照顾这,生怕别人撞了她吓了她,看着她这样配合,终于在意起这个孩子来,心中是无法言说的高兴。
半个月后在医生再三保证可以出院时,荆郁为了保险起见才带着一整个医疗团队回了霍顿。然后每天按照医生还有孕育师的嘱托亲自照料,从不假手于人。
江笙冷眼旁观着,不可否认,就目前而言,毋庸置疑荆郁是一个好爸爸,可是却不是她心目中的好伴侣,甚至不算一个有着基本道德底线合格的人。
农历新年那天,两人吃完了年夜饭,荆郁心情很好,上一次她还拒绝跟自己同桌吃饭,这一次两人已经可以一起好好过个年了,甚至还有他们的孩子。
荆郁热切地看着她,江笙自动屏蔽那股灼热的视线,低垂着眉眼只问他:“想好名字了么?”
算算已经三个月了,孩子在她腹中安稳地生长着,每次产检他都会陪在一旁见证它的成长,从小小的一颗长到拳头大小再到如今已经长出了手脚,真的好神奇,他们的孩子就是这样一点点在他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长大是么?
听到她问名字,荆郁笑了起来,“还没定下来,不过已经想了好几个,一会拿给你看。”
江笙转过头看着幸福和满足写满整张脸的荆郁,垂眸长叹一声,“荆郁,既然已经成定局,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了,有了孩子,从前的一切就要重新开始计算,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后面对的是父母彼此的怨怼,承受着别人的咒骂和仇恨。”
刚还轻松满足的笑容在荆郁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
“你想说什么?”
江笙望着虚空沉默了好久,然后好像终于鼓足勇气认命道:“以后,我会试着放下从前的一切,你也不要再做让我失望的事,我们努力一起将它养大。”
“真的?”荆郁大喜过望。
可是一想起在苏黎世她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转头就将他扔在了他耗尽心血为她准备的婚礼上,脸上的温度又一次冷了下来。
“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江笙叹了口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管如何日子都要过,如果疑神疑鬼能让你过得舒服那就当我没说。”
荆郁没再说话,只是替她揉了揉腿,虽然医生说根据孕妇体质不同,有一部分孕妇在孕后期时腿部脚步有可能会浮肿抽筋,平时多按按能缓解。现在还为时过早,可荆郁觉得趁早不趁晚,早做一定比晚做好,现在就已经开始每天定时替她揉腿。
等他做完这一套看着房中的侍从收拾完从房里退去,荆郁擦着手,声音沉郁,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选择再相信她一次,“如果你再骗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江笙睫毛颤颤,握着书页的手也不由得抓紧了。
但她一想到腹中的这块肉,心又定了定,如今她免死金牌在手,又怕谁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江笙好像真的安定下来了,一心一意养胎,对荆郁的态度也真的如她所说放开过去温和了许多,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回暖,荆郁唯恐这又是她的伎俩,开始的时候并不放心,产检都在家里,外出也是一堆人跟着,能陪他绝不缺席,江笙也没有对此表示抵触,他的心才又安下来一大半。
冬去春来,转眼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可伦敦的天气还是不怎么样,江笙说她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更不喜欢。
荆郁也怕气候不对不利于她养胎,问她想去哪,她说想回国,国内的气候吃食都比较适应,生产之后也好找专业的月子中心坐月子。
荆郁看她最近又瘦了两斤现在还处于吐多吃少的阶段,哪怕请了营养师,请的还是国内顶尖知名的营养师,可是屁用没有,所以也动了回国的心思。
可是他已经替她销户了,而且有件事他一直没敢跟她说,之前不敢现在更不敢,不知道她“遇难”的消息怎么就传到了老太太耳中,老太太受了刺激人突然就没了。
户口重新补办或者更换其他国籍都好办,但如果让她知道老太太没了的事……
他不敢想,眼前的这一切好像都是偷来的,他贪恋他惴惴不安,好像一场虚无的美梦,一个声响就能将它打破,哪怕有了孩子他都不敢保证她知道这件事后美梦还能不能继续,两人还能不能有以后。
已过而立之年的荆郁什么没经历过,吃人的血海商场,牛鬼蛇神各路人马的算计,如果不是他命硬,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可是现在他刚尝到一点甜头,他害怕,他忐忑,好像一头怀揣宝贝却唯恐恶人惦记妒忌的嗜血野兽。
他不许也不能让人将手里仅有的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些夺走!
所以决不能让她知道一丝一毫,他冒不起这个险!
她最在乎什么?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就连那个废物白痴都算不上,这世间能让她忌惮顾虑的除了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妹妹还有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奶奶,她渴望亲情温暖的心与他一样,他没有,而这两个也是她仅有的,所以拼命在乎这点为数不多的亲情。
只要不让她知道,平平安安生下他们的孩子,后面只要找人换一副合理的说辞,相信她不会怀疑可以顺利过关。
“新西兰的环境比国内好些,现在回国不是时候,北方还有些冷,南方也正值梅雨季节,我带你去新西兰或者澳洲?那里你不是去过么?我记得当时你还挺喜欢的。”
本来她就不指望他能放自己回国,不过她想要的已经达到。
“好。”
荆郁见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可万万没想到,同样的招数江笙能再玩一次,而且还成功了,他就像个傻逼一样又被耍了!
他活该!
事情回到出发去新西兰的三天前,荆郁因为推了很久的工作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次去新西兰陪她待产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毕竟将她一个人还有孩子放在那里他是不放心的,所以他打算这几天回欧洲和北美将积压的工作处理完,至于国内,呵,早就没了价值,他巴不得看它就此崩塌毁灭。
可是谁能想到他准备返程的当天就接到了伦敦传来的消息,人不见了!
说是当天见了红,请来的医疗团队用了保守的救治措施还是没有止住,检查之后也确定不了问题,便不敢冒险拖延只能紧急送往医院进行系统检查。
因为去的时候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谁都知道庄园主人赫赫有名的HAK首席总裁有多重视这母子二人,一旦出了事没有人可以担得起,所以当所有人都忐忑的将注意力放到了医生身上时,根本就没人能想到一个见了红又处于神志不清状态的孕妇会爬起来躲过这么双眼睛消失不见。
一得到消息,留守在伦敦的总秘司旗就知道自己这次要栽了,荆总就怕出什么意外连汪夺都信不过特意将他留在了这,可是这场差事他办砸了,不敢有分毫的犹豫,司旗第一时间以荆总的名义兜兜转转找到了民用航空管理总局负责人,卖了荆总好大的人情请对方立刻帮忙清查出入境信息。
可江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呢?
等荆郁落地,人已经消失了八个小时,可是关于江笙的蛛丝马迹他们一无所获。
荆郁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再无一点人气温度,明明走时还好好的,她让他快去快回,甚至出门时还替他挑了领带和领针,那时雀跃又满满当当的心情他现在还记得,胸腔残留的余温还没消散,人怎么就没了?
可笑,真是可笑,荆郁撑着额角也真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声音回荡在空空的房间更显空旷凄凉。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怎么就这么蠢!枉他聪明一世竟然被她一次又一次欺骗耍弄,他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先给他梦寐以求的甜头,把他泡在蜜罐里,等他晕晕乎乎以为痴心妄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却被她当头一棒,那一闷棍的余力此时又开始侵袭全身,脑子、心口甚至每一寸神经都隐隐作痛。
他怎么敢想?他到底要蠢成什么样才能觉得她是那种因为委身于他或者有了孩子就能妥协的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渴望太过贪心才可以一遍遍的催眠自己选择相信,到头来被她一次又一次的耍弄,怨谁呢?
笑够了的荆郁重新环视了屋内的的一切,面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包括已经死了的痴心妄想,以后他再也不会期盼她能爱他接受他,本就是不可能到达的圆满,他为什么早不认清呢?
梦终于醒了。
只有无爱冷心绝情才能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谁又管那东西的心情如何呢?
“回国。”
“是。”守在外面的司旗不敢犹豫马上申请航线。
临走时荆郁最后环视了这房内的一景一物,冷笑着头也不回的将这一切尘封在过去。
既然她能毫不在意,那她在乎的一切他又有什么可好留情的呢?
第一个开刀的自然就是那个碍了他多年眼的蠢货废物!
第124章
五月下旬,江笙消失的三个月后,国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说不大是没人知道这场争斗会持续多久,而且两人交手的领域是绝大部分人无法触及也捞不到什么得利好处的,所以初初有人知道内情但也是极少部分,所以关注点并不是很高。不小是因涉事双方是平时八竿子打不着却身份显赫非常圈内顶尖是他们这一代各自圈子的佼佼者,一南一北谁都不知道两人怎么就杠上了。
可就算打听不到内情,圈内的这些人也都个个瞪圆了眼睛睁大了双耳,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热闹,这种互相不给面子,出手不留半分余地的争斗,在这个以和为贵的圈子谁见过?
北城那一帮二代三代世祖最近私下调笑的热门话题,不知道是谁不要命敢跟闻予杠上,惹到了他就算下跪斟茶认错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副棺材板。而海市这一群世家子弟更是嘲笑北城这一群土鳖在老爹爷爷的安乐窝里窝得太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惹了荆郁那阎王还想全身而退?真是一群天真的小可爱。
“你这样不计后果跟北城拼,就不怕触及荆泰的根本?荆老爷子居然容许你这样胡闹?”宋云骁是在国外听到了消息特意赶回来的。
坐在上座的荆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刚送过来的黄金模具,对宋云骁的话充耳不闻。
“你知道北城闻家是什么人?你是打算断送荆泰?”
“闻家老爷子虽然没了,可是闻博彦还如日中天,老爷子的门生遍布,与闻博彦是一张利益网里的,你跟他斗?”
“荆家的产业怎么你比我还上心?”荆郁毫不在意,“荆柏安都不怕它毁在荆淮南手里,你来操这个心是不是显得太多余了?”
“他若是喜欢,就拿去好了,只是不知道荆泰这堆烂铁他闻大公子接不接得住。”
荆郁起身系了系扣子,毫不在乎道:“宋总要是不忙就坐下喝口茶,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可人还没走几步就被宋云骁一把拦住,两人甚至动了手,“不就是个女人?犯得着你这样?不要命了?”
“命?哈哈哈……”荆郁甩开了宋云骁的手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能拿我命的人还没出生呢,我若是不想,他得先给我陪葬!”
宋云骁直到荆郁向来软硬不吃,想来也可笑,能拿得住他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还是三番两次耍他的女人!
“不就是跑了么?凭你如今的势力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何必闹成这样。”
“呵,我为什么要找她?”荆郁莫名其妙反问。
宋云骁却糊涂了,“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还一副轻蔑什么都不在乎的荆郁突然冷下了脸,声音低沉眼神阴郁,“我要她怎么跑的就给我怎么回来!”
宋云骁终于知道,平息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可既然她跑了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回来呢。
“季鹤鸣说李多乐找他做了中间人……”
“我用得着他做和事老?怎么,仰仗爷爷庇护的没用废柴这就扛不住了?既然扛不住了就乖乖把人交出来,讨得我开心的话我还能给他留一口饭吃。”
宋云骁知道这样说下去是必然没有结果的,可他也知道怎么抓住他的命脉,“逼她回来也不是不可,可是你能等得了,那女人能等么?算算,现在应该七个月了吧?”
一句话正中荆郁命门,荆郁凉凉地看向宋云骁,手中崭新黄金磨具瞬间被捏变了形,手中被钝气割开的口子又深又狰狞却不敌他心底万分之一的疼。
这场谈判最终定在了北城赵家的花旗会所,赵许安是知道些许内情的,也知道引得这场谈判的那人跟秦梦交情匪浅,将人招呼进去后转头就给秦梦发了消息,询问她有没有掺和到这件事中,有的话赶紧撇干净,不然东窗事发谁都保不了她。
闻予他们对荆郁这人了解不深,可是他确实最知道的,海市一大批消亡的企业家族都跟他有关!
生性狠戾,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就连亲叔叔亲妈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别人。
双方前后脚进了包房,长长的沙发两位事主分别坐在两头,泾渭分明离得老远。
宋云骁扫了眼对方来人,除了李多乐,贺连声的孙子贺西风也来了。
季鹤鸣见荆郁闲适从容地靠在一头,眼神淡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有些头大,毕竟他知道闻予根本不是好相与的,这场调节估计也是白费蜡。
他笑呵呵先跟李多乐打了招呼,又跟闻予贺西风颔首,特意扫了眼闻予,见他面目清冷,不甚在意,看来两个主角压根就没报着调节的态度来的。
这一个比一个高傲难搞,好像都等着对方低头下跪认错似的,这还调节个屁。
可来都来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虽然他是中间人,家也在北城,但是严格说他是混海圈的跟宋家关系很好,跟荆郁也算是从小认识,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平静解决。
双方坐下没人先开口,气氛有些冷。
季鹤鸣作为“中间人”无奈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大家好好沟通,中间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大家都是混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都是要做朋友的。”
“可不是么,闹大了还不是便宜了别人……”李多乐也帮忙打圆场。
“把那个小白脸交出来,其他事都好商量。”一道冷冷地近于命令式的声音直接打断两人的尴尬热场。
“小白脸?这我可不知道。”闻予也不甘示弱,气定神闲地直视着沙发那头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人。
“呵。”荆郁低头笑了笑,抬起头秒变了脸,“那谈你妈呢?”
“你说话放干净点?”贺西风啪地将火机掷在桌案上,眯眼警告道。
“你在和谁说话?”宋云骁本在后头摆弄着手机,静观其变,一进门他跟季鹤鸣的想法一样,这注定是一场白费工的调节。可这句话真不中听,他哪个坑里的菜苗在这大放厥词?
“诶诶,我说今天是来沟通的,不是来吵架的,不说咱这代,就是往上数几辈基本上都是认识的,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闹得太僵,以后还要做朋友的,我的面子不给,阿乐的面子总该给吧?”季鹤鸣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要是手头有家伙事儿估计早都干起来了。
李多乐在旁边听这话撇了撇嘴:操拟妈,架我上去好玩?这龟孙子是耳聋还是眼瞎?开头没等我废话说完你家那个神经病就打断我,我哪来的面子?
宋云骁放下手机,坐了过来,微微前倾探着上身,修长的手指敲着面前的琉璃桌几,弋椛突然笑了一声:“说起来两位若是处好了还是连襟呢,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和气。”
荆郁不屑地看着对面四平八稳坐着的人,笑着一字一顿轻蔑道:““谁他妈跟他是连襟。”
宋云骁就知道一旦涉及那个女人一点点事,荆郁就要炸毛,“阿郁!”
“就是就是,不打不相识,你看两人小名都这么想象,多有缘分。”季鹤鸣没屁找屁继续努力将场面往正轨上拉。不过今天不是来谈判的么?怎么正事一句没说?
闻予没心思在这浪费时间,今天能来完全是给季鹤鸣一个面子。他起身抚了下衣摆,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我只一句,人在北城,谁要是敢动,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话落就抬步离去,荆郁缓缓起身,不疾不徐挡住了闻予的去路。下巴微抬,神情高傲又肆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轻蔑地笑着,“行啊,我倒想看看名声在外的闻大公子有几个斤两,用你们北城的话怎么说来着?哦,谁先怂谁他妈是孙子。”
闻予哼笑一声,丝毫不在意,抬步离去。
贺西风随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懒散地回头略带警告:“荆总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能让那群被抓住的狗别乱咬才好,一个不留神反口咬到主人,呵,那可就真热闹了。”
看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模样,宋云骁也勾着唇挑衅睨着贺西风,“怎么?仗着横跨公检法家学渊源,贺二公子也继承了祖传手艺玩起栽赃嫁祸了?可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呦,奉劝贺二公子轻点蹦跶,别用力太猛轮到自家衙门反抄起自家来。”
贺西风挑着眉轻嗤一声转身出了门。
等人全部散去,荆郁是脸上的笑没了,仅剩的那点耐心也没了,行啊,既然跑到他面前逞英雄,叫他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过了!
“那几个人怎么回事?”宋云骁转头看向荆郁。
荆郁却满不在乎,懒得解释,那几个废物要是真将人给剁了他还不至于这么火气。
“叫人别管那几个人,无能的废柴只配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荆郁对着电话那头毫不留情的切断了几个人的生机。
“给我查顾南归的行踪。”
“阿郁!适可而止!”宋云骁就算不是特别清楚这里的人员关系,但也知道闻予的太太是谁。
“我适可而止?呵,那也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识时务知进退,放心,我不动她,不过想跟她聊聊天,聊一些……”荆郁想了想,突然又笑了起来,“聊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你说得对,好歹我也是她姐夫,怎么忍心有些事她被蒙在鼓里?这不是太对不起她姐姐了?”
宋云骁看着满目阴冷神情近乎偏执的荆郁,无奈叹了口气,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荆家宋家所有人都有责任,如果自己跟他易地而处,不一定能比他做得好,“阿郁,有些事不要做过头了,凡事留点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他轻声嗤笑,他还有后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