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夜无梦，直到调皮的阳光钻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吴邪眼皮上的时候，才把他给弄醒了。
吴邪咋了咋嘴，不耐烦地扭了扭身体，把脑袋埋进薄被里，心里想着，反正王盟早上会来开店，再睡一会儿……
等等！吴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双眼，随即像是屁股上装了个弹簧似的，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那挨千刀的闷油瓶不会趁着小爷睡觉的时候开溜把？！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吴邪连忙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抄起一双拖鞋，连脑袋都没时间扒拉一下，箭一般窜了出去。
“小哥……”真到了客房门口，吴邪倒是立刻就孬了，只敢伸手轻轻敲门，可敲了一会儿都没有听见里面有反应。他的脸立刻就白了一片，扭动把手推门一看。客房里整整齐齐，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哪是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坏了……这是吴邪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职业失踪户又溜了……随即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碎碎念，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该用铁链把他给捆了，锁床脚上！
“老板，你起了啊？”王盟一上来就看到自家老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站在客房门口，一副恨不得要杀人的模样：“你找张小哥？他在书房里看拓本呢。”
嗯？看拓本？这句话在吴邪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他立刻转头过去盯着王盟：“他没走？”
王盟自然不知道张起灵在斗里是职业失踪户，被吴邪这么一问搞得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没走啊……唉，老板，人家张小哥一早就起来了，哪像你啊……”
没等王盟唠叨完，吴邪已经一个箭步跨出去，右手搭着木质楼梯的扶手，“嗖——”地一声，连着跳过七级楼梯。
一般的男生都喜欢用这种显示自己英勇，吴邪也不例外，平时飞上飞下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他显然忘了自己脚上穿着的是拖鞋。
一着地，两只缺少防滑设施的布拖鞋立刻就飞了出去，吴邪毫无防备，顿时摔了个西仰八叉。
巨大的声响惊扰了原本在书房看拓本的张起灵，他走出去查看情况，就见吴邪整个人四脚朝天地摔在木质地板上，估计这一跤摔得不轻，整张脸痛得都纠结成花卷儿了。
原以为他就在斗里菜鸟，没想到在自己家里都能笨拙成这样。
张起灵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几步走上去，伸出手。
“吴邪。”
“……小、小哥……”吴邪顾不得痛，猛地一把抓住了张起灵的手臂。
那眼里充满了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地惊慌失措，张起灵一怔，忽然就明白了他会如此失态的原因。
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张起灵反手握住吴邪的胳膊：“先起来。”
吴邪立刻囧透了一张脸，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好让张起灵把自己拉起来。
王盟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呆在两个人旁边似乎是有些多余，机敏地溜进厨房帮两个人准备早餐。
“嘿嘿，不好意思啊，小哥……”吴邪灿笑着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屁股。心里暗暗悔不当初，今天真是糗大发了……
“吴邪。”张起灵打断他的话，一双黝黑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吴邪。
“怎、怎么了？”吴邪被他看得背后的汗毛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揉痛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下意识挺直了腰背，直觉张起灵要说的是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绝对值得插七根羽毛。
“我不离开。”张起灵说得很慢，字字珠玑：“吴邪，相信我。”
吴邪的脑袋立刻“轰”了一下。
张起灵，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深情款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拍琼瑶戏的！妈的，杀伤力太强了！晕倒一大片看客啊！小爷我也不例外啊！唉唉？这难道是在承诺吗？张起灵你丫的终于开窍了！终于决定好好呆在小爷的古董店里当老板娘了吗？！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各种各样的念头就像是坐着喷气式飞机，在他的脑海里来回穿梭，呼啸来呼啸去。
张起灵微微皱眉，看着吴邪呆愣在那里，他自然是不知道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吴邪的脑海里飞奔过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
“嗯？”吴邪打了个激灵，连忙回神：“我……我知道啊…….”他当然知道，这句话张起灵在长白山就说过两遍了。
“但你很不安。”张起灵看着吴邪，慢慢吐出这几个字。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吴邪会百分之百相信，但这并不表示他会安心，也许是自己以前失踪的次数实在太多，吴邪即使相信他但仍不免担心。
他不想吴邪在自己的家里，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
“小哥。”吴邪急切地一把抓住张起灵的衣袖：“那你如果以后要出门，都要告诉我什么时候会回来。”
张起灵点头。
“如果能带着我，就让我跟你一起去。”
张起灵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点头。
“那……不管长生局能不能破，你都不准再回那个破青铜门了。”
这一次张起灵考虑的时间有点久。
“你要是非要回去，那我就和你一起去守青铜门。”
吴邪说得很坚决，这是他唯一的妥协。若张起灵不同意，他不介意用更极端的手段。
比如炸掉青铜门，或者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中央，说不定中央还要颁给他一个“优秀市民”的称号。总之，他吴邪，绝不会把这好不容易拖出来的闷油瓶子再送回那个阴暗的地方。
“嗯。”张起灵看着他，最终还是点头，也不知是答应不再去守青铜门还是答应会带着吴邪一起去。
终于得到了张起灵的保证，吴邪立刻就笑了。这一安心，痛感立刻就如火如荼地泛了上来，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痛得吴邪又是龇牙，又是咧嘴。好容易等到王盟取来冰袋敷上去，才消停下来。
简单吃了早饭，打发了王盟去外头看着，吴邪和张起灵拐进了书房。
仔细关上门，吴邪从保险箱里翻出一堆东西，一一摆放在书桌上。
“小哥，这是张家的二响环。”吴邪将锦盒推到张起灵的面前，并且把怎么得到的过程简单地向张起灵描述了一遍。
“据我猜测，长生局可能是一个远古的阵法。”吴邪将还原后的帛书复印件打开给张起灵看：
“自昆仑山起，沿着龙脉，遍布整个中国大地。但这个阵法只对吃过长生药的人起作用。而两枚鬼玺，二响环正是用于压阵的仙物之一。鲁殇王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得到了其中的一枚鬼玺，致使长生局出现缺口，此后所有服下尸蹩丸的人统统长生失败，但阵法的作用还在，禁婆、血尸正是长生出现异变而导致的后果。
此后明代汪藏海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长生局，或许是为了将仙物还原或者是为了解开这个局，可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没有成功，临死前他将所有经历刻于三枚蛇眉铜鱼之上，等待有缘人可以破解。而我们现在所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找到这个阵法的阵眼，直接破坏这个阵法，要么找到所有的压阵仙物，使它彻底失效。”
吴邪一口气说完，心里有些忐忑，毕竟以上都是他的推测，做不得数。
张起灵看着那份帛书的复印件，短时间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的目的是什么？”
吴邪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我怀疑，给我这份帛书的人想要借我的人还原这个长生局，毕竟我的手里有两枚鬼玺，也是现在能够找得到的直接参与人之一。”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两个奇长的手指点了点那份复印件：“不管怎么样，先去这个斗里看看。”
吴邪立刻答应：“好，我去通知胖子和小花他们，尽快出发。”
第二十三章
虽说是想要尽快出发，但下斗前的准备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由于这个斗的位置在北方，小花自告奋勇揽下所有装备，胖子听说又是个战国斗，立刻眉开眼笑的催促他们赶快来北京会合，他胖爷准备将此作为他复出倒斗界的首站。
皮包一直都遵循着吴邪此前的吩咐，派人跟着当初来古董店卖消息秃子，这回立马就派上了用场。
一听到确切地址，吴邪的脸色立马就黑了一圈。还真他妈的把他当傻子给骗了，这个斗压根和长白山没半毛钱关系……而是在河北省，太行山附近。估计当时这么说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确实，对于吴邪而言，长白山，战国……这两个要素还当真会触动到他的神经。
不过不需要再爬雪山，对于吴邪而言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上次的雪盲症和差点被雪闷死，在他的心里面落下了不小的阴影，若不是为了闷油瓶，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再想上雪山了。
小花准备装备，打点诸事，吴邪则带着张起灵在杭州悠闲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按照他们商量好的时间，众人在河北省石家庄机场碰面。
由于张起灵已经有了二代身份证，他们只花了几个小时就到达了石家庄。下飞机的时候吴邪精神奕奕，背着一个瘪瘪的旅行包，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这一趟比起倒斗，反倒更像是来旅游的。
小花办事牢靠，早就派了解家伙计在机场候着，一辆路虎就把他们拉到了县城里一个有名的燕山大酒店。胖子、黑眼镜和小花他们是一起来的，早早地就窝在房间里锄大地。
看见吴邪和张起灵进来，胖子连牌局都顾不上了，一把甩了手里的纸牌，口里大叫着：“天真！”泰山压顶一般飞扑过来。
“胖子！你肯定是要输了才拿小爷当挡箭牌！”吴邪连忙挡住他的胖脑袋。
“小天真，你这就不对了！怎么可以怀疑革命同志对党的忠诚度呢？！”胖子退开两步，正色回答，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逗笑了一片人。
“我看你是对扑克效忠才是。”解雨臣倚着床头，正低头玩手机，被胖子这话逗得忍不住插嘴。
“小邪，你和张起灵的房卡。”也不管吴邪接不接得住，随手从口袋里摸出张卡片抛过去，解雨臣头也不抬：“胖子一间，解家两个伙计一间，我和瞎子一间，就剩下这最后一间了。”
吴邪点点头，也没多想，转身出门就去找自己和张起灵的房间。
“砰。”直到关门声响起，小花胶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才抬起来：“好了，如你们两个的意了。……真不知道自己睡一间房挺好的干嘛非要订标间……”
胖子和黑眼镜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在心里“嘿嘿”笑得猥琐。
“咳，花儿爷。”黑眼镜假咳了一声：“现在正是旅游高峰期，我们反正都是一帮子大老爷们儿，挤一挤也无妨。”
解雨臣挑眉，对黑眼镜的话不置可否。
“就是嘛，我们就在酒店里呆一个晚上，何必非费那个钱呢不是……”胖子连忙帮腔，在车上黑眼镜就跟他提了这个事儿，虽然他怎么想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可黑眼镜可答应了进了斗里要替他拿件高价宝贝！反正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又不耽误他睡觉，他何乐而不为？
解雨臣犹疑地扫了扫两个平时就不太靠谱的二货，最终还是决定少管为妙。他“啪”地一声收了手机：“该干嘛干嘛去，别挤在爷的房间里。瞎子，时间到了叫我，我还订了金毛狮子鱼，等会儿得去挑。”一边说，一边扯了床上的被子往自己身上搭。
“好嘞！”黑眼镜答应得可够快，一转眼儿，房间里的人都走光了。解雨臣睡了，他老实地关了壁灯，带上房门，自觉去外头走廊里溜达。
而另一边，刚刚把客房浏览过一遍的吴邪满意地坐在充满弹性的床上，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石家庄旅游介绍资料来看。
由于黑金古刀不能带上飞机，他们只好提前就托运，解家伙计早就给他拾掇好了倚靠在床头。张起灵一看到黑金古刀就抛弃了他的天花板情人，正用干净的棉布细细地擦拭。
“小哥，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找几个附近的景点看看？”吴邪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或者我们去吃当地美食？好像石家庄有点小吃还蛮有名气的……”
张起灵对游览景点是绝对没有兴趣的，但如果吴邪想去，他也不会推辞。两个人稍稍收拾了一下，才刚打开门，就看见胖子大腹便便，后头跟着两个人正往他们这边走，乍一看就像是黑社会来的。
“小天真！小哥！胖爷正准备找你们俩呢！”可惜一开口，立马就泄了气，他转身，胖胖的手指指他背后的两个小青年：“解家的两个伙计，小包，小李，就是他们一路上把小哥的黑金古刀给扛过来的。”
“小三爷好！张爷好！”
“嗯。”吴邪点点头，扫了一眼，似乎是两个没见过的小伙子。小包个子矮一些，但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粗壮而有力，有点类似于潘子那样的狠角色，另一个比较高瘦，都是没什么特点的路人长相。
“小天真，你这是准备和小哥去哪儿啊？”
“时间还早，想去附近逛逛。”吴邪把宣传册拍到他手上。
“嗐……”胖子连忙咂嘴：“大老爷们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跟胖爷我好好找地儿去搓一顿。”
“等会儿不就吃饭了吗？”
“哎哟喂，那人妖点的都是些精细菜，什么金毛狮子鱼、菊花鱿鱼……我这粗汉子可吃不惯，还不如直接点一桌子狗肉宴来得痛快！”
“小哥不爱吃狗肉，您啊，还是自个儿去吧。”吴邪一脸嫌弃地拍拍胖子的肩膀，和张起灵两个人往电梯而去。
“这就是人多才热闹嘛！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啊！”胖子叫嚣着连忙跟上去。
在酒店大厅碰到了正在和前台美眉聊天的黑眼镜，结果是六个人浩浩荡荡地一起出了酒店。在前台美眉的介绍下，参加了他们附近正在举办的一个小吃文化节。
这一逛就逛到了傍晚，回酒店的路上胖子还骂骂咧咧地直说还不够塞牙缝，念叨着狗肉宴。吴邪忍不住扶额，顾忌着等会儿的晚餐，五个人都只是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而胖子一个人就吃掉了一盒子蛋挞，两三个鸡腿还有不计其数的点心，居然还在喊饿。
嗯，胖子的胃一定连接着一个异度空间。
黑眼镜在路上就打了电话叫醒了午睡的小花，小花有点起床气，这点也就黑眼镜受得了他。在等他们回去的这会儿，小花已经点好了餐，冷菜都已经上齐了。
众人又是一顿胡吃海吃，不愧是解家当家，小花几乎把石家庄最有名的菜都给点齐了。虽然没有点酒，但这一顿还是吃得宾主尽欢，胖子一边摸着滚圆滚圆的肚皮，一边打饱嗝，嘴巴上油光可鉴。
“胖爷，不知道我这顿精细的菜可合您的口味啊？”小花笑得妖娆，如那西府怒放的海棠一般，却生生把胖子吓得一哆嗦。
暗中瞪了解家那两个没人品的伙计一眼，胖子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脸，现在小花可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得罪谁都不敢得罪解语花，他连忙又是解释又是讨好，直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张起灵一如既往吃得不多，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要不是吴邪时不时夹点菜放到他碗里，他只怕是能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碗菜从头吃到尾。
饭毕，好事的几个人统统挤到胖子的房间里锄大地，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咔。”吴邪尽可能轻地推开门，头一伸就发现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张起灵正倚在床头看无声电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小哥，你还没睡啊？”已经快12点了，平时在家里，张起灵这个时间早就睡下了。
“等你。”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吴邪，张起灵吐出两个字。
“嘿嘿，胖子太会侃了，输了还不肯放人。”吴邪灿笑，随手拿了之前就放在床沿上的衣服走进浴室。
“吴邪。”张起灵似乎是考虑了很久，才叫住他。
“……怎么了？”吴邪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平时这种发生在下斗前夜的场景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张起灵，你在塔木托时对我说，我不该去，我认了。可这次，你要再敢赶我走……我就……我就！
别看他内心奔流不息，事实上，他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咆哮，他怕张起灵把他一脚踹墙上，扒也扒不下来。
张起灵没有马上回答，他的沉默引得吴邪更加焦躁不安。但这三年来的经历教会了吴邪等待，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个愣头小子一样，先控制不住情绪跳过去拽着他衣襟，质问他。
“明天小心点。”张起灵丢下这五个字，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似的，往床上一倒，睡觉去了。
留的吴邪一人惊愕地立在原地，半天才把他说的话给消化完。
唉？唉！小哥的意思是……他不赶我走了？
这一念头刚浮现砸脑海里，吴邪就一阵晕眩，心里顿时乱得像有一百头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一样，与此同时，有一股甜丝丝的感觉从内心深处钻了出来，就好像吃了蜜糖，甜滋滋的直想咧嘴巴。
他这是认同我作为拖油瓶存在了？
呸呸呸，什么拖油瓶！吴邪连忙摇头，小爷虽然体力上赶不上这些怪物，智商还是有点小用处的。
心里头窃喜不已的吴邪偷偷露一只眼睛去看床上的闷油瓶，他安安静静地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好像刚才没有说过话似的。
“嗯。”不管张起灵看不看得见，吴邪连连点头，笑着答应：“小哥，我们一定会完好无缺回来的。”
张起灵好似是睡过去了，并没有回答他。
“那小哥，晚安了。”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吴邪、张起灵、胖子、解雨臣和黑眼镜一起在酒店里吃的自助早餐，小包和小李一大清早就被小花打发去准备行李和车子。等到吴邪他们办了退房手续出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敞开着车门在等了。
“小邪，你这趟出来，杭州和长沙怎么办？”“砰”地一声把旅行袋扔进行李箱，小花边问边钻进路虎的副驾驶座，随手打开导航仪。
“皮包和陆川暂时管着。现在还没到旺季，况且上次刚刚料理了瓢子，他们还不敢马上就有动作。”吴邪面不改色地坐到后座，张起灵看了他一眼默默坐到他旁边。
从这里开到目的地，大约还要三天的时间。一开始是由小包开车，随后胖子、小李、解雨臣轮了个遍。一开始还能看见繁荣的都市大楼，开到后面就只剩下了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时而掠过几群鸡鸭，到了最后连田地都没了，千篇一律地只剩下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后半程吴邪时梦时醒。
车子一个颠簸，把正在打瞌睡的吴邪给震醒了。他茫然地抬起脑袋，左右环顾了一圈，眼前还有些发虚，胖子圆滚滚的后脑勺特别明显。
“哟，小天真，终于醒了啊？”胖子一边开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调侃两句：“你这一路睡得可真舒服，看看，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吴邪下意识地抹了下下巴，眨巴眨巴眼睛，就看到半车子的人都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正准备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制住了。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扣住他手臂的东西动了动，缩了回去。那个东西贴着吴邪的背而过，吴邪立刻感觉像是有一股电流似的串上他的脖颈，皮肤上根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邪，多好的待遇啊。”小花靠在椅背上，透过前车镜冲着吴邪微微一笑：“可怜我都不敢睡，生怕撞到窗玻璃上去。”
“唉唉，花儿爷。”黑眼镜一听这话，立刻不怕死都凑上去：“你不如坐到瞎子这儿，枕头、被子、床单，一应俱全。”
“滚！”小花冲他龇牙，同时晃了晃手机，作势就要砸上去。
“小、小哥……”吴邪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睡觉的时候，竟不知何时把脑袋枕到了张起灵的肩膀上，想来也是怕他被颠得撞上前座，张起灵才扣住他的肩膀。
张起灵抬起眼看了吴邪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插着双手，低着头靠着椅背眯起了双眼。和张起灵住过一段时间的吴邪是知道的，他在斗上的作息其实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在他的记忆里，他以前每次看见张起灵，他不是浑身浴血，就是闭着眼在睡觉。
因为平时在斗里守夜最多的人就是他，就算偶尔可以歇息他也必须保持着高度警觉，可能是知道到时候的消耗量很大，他才会抓紧每分每秒让身体休息。
这个在斗里强大的如同天神一样的男人，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也是一个需要休息、吃饭的普通人？
吴邪每次想到这一点都感觉心疼，但他并不愿意表现出来。他和张起灵都是男人，心疼什么的，他总觉得说出来实在有点娘。
眼睛在车厢里绕了一圈，他伸手拿过自己的登山包，“哗啦啦”在里面一阵翻动，他们是出来倒斗的又不是出来旅游的，自然找不到什么毯子之类的东西。吴邪想了想，最后从里面拿出一卷一卷的纱布，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它们裹好，垫在张起灵的后颈。
“小哥，别老是低着头睡，对颈椎不好。”吴邪小声地在张起灵耳边念叨。
张起灵动了动，随后直接无视了背后的包裹，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吴邪的肩膀上，全程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吴邪立刻就傻眼了，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噗哈哈哈！”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这一幕，黑眼镜没憋住立刻就笑开了。
嘿，没想到这哑巴张还会撒娇……
他笑了半天都没停下来，边笑边说：“小三爷，这下了斗还得靠哑巴张，现在可就要委屈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了。”
这句话一出立刻逗乐了一整车的人，不过他们可不敢这么正大光明，一个个捂着嘴吧，缩在自己的位子里，肩膀笑得直打颤，车里满是抽气声。
吴邪顿时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你才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你全家都小细胳膊小细腿！
这一路上整整开了三天两夜，到了后面全都是山路，颠得屁股都快裂了，不过颠着颠着到后面也麻木了。
“哎呦喂，我的小少爷啊！别睡了！到了到了！”
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吴邪迷迷糊糊地被胖子大嗓门吓得打了个哆嗦。车子已经停下了，车厢里只有自己和胖子。
“胖子，他们人呢？”吴邪直起身，“啪嗒”原本盖在身上的衣服落了下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小哥的蓝色连帽衫。
“前面没路了，我们得上山。小哥在前头探路。”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冲他招手，吴邪连忙揉揉脸，背起自己的登山包跟上前头胖胖的身影。
下了车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到了绝路，此时正停在太行山的半山腰。正前方是一座高峰，周围还有些小路，但都被植物覆盖着，车子开不进去，只能留在这里。
胖子胖归胖，身手却敏捷，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吴邪抬头往山顶望，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只好用手搭了个凉棚。
山势很高，并且地幅辽阔，植被遍布，从地标上来看，他们要找的斗，很可能就藏在这座高峰之中。
“哗啦哗啦”砍伐、拨开植被的声音清晰可闻，张起灵穿着灰色的工字背心，拿着黑金古刀走在山峰的小道上，温暖的阳光笼罩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给他苍白的肤色增添了一分暖光。
黑眼镜则跟在他旁边，两个人一边向上走一边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当然只是黑眼镜一个人在说，张起灵只是听着然后负责点头和摇头。
“小哥！”吴邪看了看，他落得有些远，他连忙套上登山绳，仰头叫了两声。虽然他现在的体力比起三年前好了许多，但就算他现在打着赤脚追恐怕也赶不上他们的进度，还是让他们先停一停。
张起灵立刻就听到了，往山下看了看，低头和黑眼镜说了几个字，随后蹲下身，手掌撑在岩石边缘，轻巧地几下就跳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张起灵走到吴邪面前，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吴邪忍不住想要再次赞叹此人的非凡运动能力……
“胖子不是说要……”吴邪一边回答一边伸出手，但视线所及之处却没有目标，手指晃了晃又停住了。唉？哪里还有胖子的影子？
“小天真，胖爷我只是说小哥去探路了。”胖子局促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吴邪讶异地回头，却见胖子，小花他们正坐在树荫下，前面放了些食物，一派悠闲从容，根本没有要登山的意思。
“小邪，哑巴和瞎子只是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就回来，你别着急。”解雨臣明显知道是胖子搞的鬼，却也不点破，只是无辜地笑着顺便捉弄吴邪。
吴邪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我很快就回来。”看着吴邪呆若木鸡的傻样，张起灵的眼里隐约带着点笑意。
笑笑笑！吴邪忍不住冲着他龇牙咧嘴。妈的！怎么着怎么着，就看老子好欺负？！想小爷我现在也是道儿上赫赫有名的吴家小三爷，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好捏的软柿子了呢……
“你自己小心点。”虽然有点郁闷，但吴邪还是不忘叮嘱一句。叮嘱完了又觉得自己唠叨婆妈，耳根立马红了一圈，可话说出来又不能再收回去，只好详装虎着脸转身就往胖子那里走。
虽说表面看起来吴邪似乎在生气，但事实上，这只是个表象而已，他倒是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仔细想想，现在他吴邪也就只能在这些人面前，才能肆意笑骂。
第二十五章
张起灵和黑眼镜很快就探了路回来，没有经纬仪他们很难确定精确的位置，但通过在至高点的判断，这一座山正位于太行山龙脉之中，沿途也有些丢弃的工具和生活用品。
众人补充了体力，张起灵依旧打头阵，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登山。沿途的一些藤蔓植物此前已经被张起灵和黑眼镜砍去了不少，虽然山势陡峭，但小花买的登山靴抓地性非常好，一路上还不算走得太过于吃力。
不过俗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登山和平地上走大不相同，刚开始大家有的是劲儿，胖子还有闲心有闲力用他那破铜锣嗓门嚎上两嗓子“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走到后半截是只剩下了喘气声。此时小花带来的伙计立刻派上了用处，小包以前练过健美也当过兵，同样的路走下来，他还是脸不红气不喘，当下就要把吴邪的背包拎过去自己背着。
“不用了不用了……”吴邪连忙挡着背包摆手，并不是说他不信任小花带来的伙计，只是这几年下来他很少能去相信一些人。况且登山包里都是能救命的东西，他不想离身，更不愿离身。
小包抓了抓头发，小花让他来之前就嘱咐过他，他也看得出来吴邪是他们这些人里体力最差的，原本想说帮他减轻一点负担，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
张起灵原本走在最前面，听见后面有声响，便转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开口：“瞎子。”
“好嘞。”黑眼镜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几步跨上去，顶替了张起灵领头的位置。张起灵折回头，走向吴邪。
“嘿，花儿爷，后面的路还是让瞎子来带吧。”黑眼镜笑嘻嘻地凑近解雨臣：“哑巴得看着他媳妇儿。”
解雨臣没应他，只是歪着脑袋，手指点点小包：“小三爷不需要就算了。”
“小哥？”吴邪看张起灵过来了，立刻自动忽略了一边的小包，转头面向他。
张起灵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去拿吴邪肩上的登山包。
“真不用！”吴邪连忙拉住他：“我自己可以。”他可不想再被人笑话是下斗菜鸟一只了。自张起灵离开的这三年他可是一天都没有荒废，也带着伙计下过斗，以他现在的体力，这点路是绝对可以独自走下来的。
张起灵见他坚持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黑眼镜开路，自己则走在吴邪身边。
接下来又是连着两个小时的行军，虽然中途休息过一会儿，但因为不到一丈远处就是呈90度的悬崖峭壁，众人就算是休息也不安心，还不如一鼓作气等到了半山腰再说。
“花儿爷，地标已经很接近了。”小李拿着经纬仪越过其他人走到解雨臣旁边。上次下斗的秃子自然不会有如此精准的地标，这个斗的经纬度是吴邪根据帛书、风水图以及他所说的方位推断出来的。
不过这个推断与实际之间差距有多远，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张起灵环顾四周，看了看山势，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等。”随即双手攀着岩石，往上爬了好几步。
“小哥，接着！”吴邪从后腰拔出黑金短刀，高高地抛给张起灵，同时还不忘嘱咐：“小心点！”
张起灵点点头，嘴里咬着黑金短刀，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几次攀爬，身影就被凸起的岩石挡住看不见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当身边毫无依凭，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身体逐渐会有种轻飘飘，似乎马上就要腾空而起的错觉。吴邪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就不由地觉得脑子有些晕，连忙摇摇头，调整姿势。
“小天真，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个鸟来。”胖子靠着岩壁坐着，一边大喘气一边还不忘招呼吴邪。
“是啊，小三爷，你再看就得看成一座望夫石了。”黑眼镜靠在解雨臣旁边，“嘿嘿”笑着，一天到晚也不知在笑些什么，也就小花能忍受得了这种伙计。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张起灵就探脑袋出来，做了个让他们上来的手势。
“成，那瞎子先上。”黑眼镜装模作样地在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随后搓搓手掌，将小包递给他的爬山绳往腰上一系，两手扳住突起的石块，脚下一蹬，一下子就窜出去两三米。
不一会儿功夫，登山绳就甩了下来，正巧落在解雨臣的手边，只听得黑眼镜在上头喊了两声：“花儿爷，拉着绳子，瞎子在上面候着你！”
一听这话，解雨臣立刻就翻了个白眼，翻完了才想起来那个死瞎子根本就看不见。
“小邪，你先上去。”解雨臣把登山绳扔给吴邪：“胖子，你在下面顾着点。”
一听这话，吴邪立刻就哭笑不得，感情他们还把自己当成那个“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了。
好吧好吧，和他们这些不寻常的人比比，他还真就是个普通的人。
不二话，他将登山绳往自己的腰间缠绕了好几圈，取出登山镐，狠狠地一下，就把坚硬地岩壁敲出一个洞来。有张起灵和黑眼镜在上面拉，胖子和解雨臣在下面候着，吴邪轻轻松松就爬上了陡峭的崖壁。
随后自然不用赘述，除了在拉胖子的时候，因为他体重太重而造成了小小的意外，其他都很顺利。直到上了半山腰上的空地，所有人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总算不用再走那不到二丈宽、表面凹凸不平的石头路，可以说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其实，太行山有很长的一段是已经开发为旅游景点的，但却与他们的目标位置相距甚远，权衡利弊，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条尚未开发的捷径，这才走得万分艰难。
“唉，小哥呢？”原本张起灵也在上面接应他们，可等吴邪帮忙把胖子拉上来之后，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哑巴去确定盗洞的位置了，斗就在这下面。”黑眼镜踩了踩脚下的地面：“这里是太行山的西面，太行山有众多河流发源和流经，山环水抱，从山势上来看……极有可能是个王侯墓地。”
“又是王侯墓？”吴邪心里打了个疙瘩，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别人三辈子都不见得碰得上的好事儿，落到他头上就变成了家常便饭。云顶天宫，西王母墓，无论哪个说出去，都是能够吓死人的主。
而这一回，又是王侯墓。虽然其中陪葬品丰富，但其中的凶险也是成几何倍数上升的。
“嘿，小天真，行啊！”胖子完全没往危险的地方想，一说到“王侯墓”他脑袋里也就只剩下冥器了：“看哥哥这回给他狠捞一把。也让那些埋在地底下一两千年的古董好好见见天日！”
“小邪，能知道是谁的墓吗？”解雨臣向来都很理智，自然不会被冥器诱惑了眼睛，也不会被凶险吓破了胆子，他更关心地是如何在损伤最少的情况下从斗里带出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而墓主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生平、喜好、性格，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墓穴的建造。
战国陪葬风尚存，若此人生前是一名武将，上阵杀敌千百且性格暴虐，墓穴里自然会以车马军士为主，陪葬者众多，机关等也都较为凶险。若此人是个文士，那墓穴之中相对会安全一些。
吴邪摇摇头：“战国长达254年，是至今为止分裂对抗最严重也是最持久的朝代之一。当时中国还没有统一，除了战国七雄之外，小国君主，诸侯王将数不胜数。不到斗里，谁都无法知道具体情况。秃子他们上次来，都是些老手，他当时跟着老板最得力的手下，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凶险。”
“看来他们手里一定有这个斗的地图，知道如何避开机关。”解雨臣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挥了挥手：“先在这里扎营，等哑巴张找到盗洞，晚上再下。”
第二十六章
根据地底墓室的结构，张起灵找到了此前秃子下去的那个盗洞，但可能是他们出来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意外，盗洞几乎全部塌方，他们只得另辟蹊径。
“啧啧，这可是炸药炸出来的啊。”黑眼镜往盗洞里面探头探脑，大块大块不规则的岩石堵住了洞口，一看就不是自然塌方形成的。
“那个秃子没说在斗里碰到什么东西，要么这个盗洞不是他们打的，要么……”吴邪危险地眯了眯双眼：“就是他有意不告诉我们。”
“王侯墓里要说什么怪东西都没有，胖爷我是绝对不相信。”胖子摸着下巴，胖胖的身体挤进不算宽敞的盗洞，东摸摸西摸摸：“**们这不会是三进宫了吧！”
“我们得换地方进。”解雨臣“啪嗒啪嗒”快速地按动着手机键，头也不抬：“不管是什么时候炸开的，周围土层都已经不紧密了，再在原处打盗洞太危险。”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张起灵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站起来，没有目的地似的在盗洞附近走动起来，走着走着，就走远了。
“小哥？”吴邪的视线一直都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他，生怕他走着走着又丢了，连忙追上去。
张起灵没有应声，又走出挺长的一段距离，环顾周围，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在丈量尺寸，随后在某一点蹲下身，低着头道：“从这里进。”
吴邪一直都觉得张起灵这个人很神奇，自家爷爷还要靠三寸丁帮他找墓穴位置呢，他是根本什么都不需要，整个人都搞得跟金属探测仪似的，指哪儿哪儿就有斗。
其他人听到吴邪的指示，纷纷拎着装备跑过来。小包和小李从登山包里掏出工具，将几截长约四五十公分的金属小棍组装在一起，配上土铲头，立刻从张起灵指出的地方往下下铲。
“别打过头了。”解雨臣看了看情况，不忘嘱咐一句。王侯墓和其他普通墓穴有很大的区别，通常在外墙就会装有防盗设施，比如在砖墙里填埋毒砂、红油、强酸之类，一旦被外力破坏，就会立刻毁掉墓穴内的一切，有的甚至能够反方向喷出，取盗墓者的性命，这是最为歹毒的防盗手段。
小包和小李手脚很快，又有胖子和黑眼镜帮忙，几乎才两个小时不到的功夫就打好了一个直径三米，深度有五六米左右的圆形盗洞。
透过泥土已经能隐约看见墓室顶部的砖石结构，他们却没敢再下铲，而是小心地从洞内爬出，生怕因为体重等原因破坏墓室内部的平衡系统。
张起灵在腰间系了一条绳索，从盗洞的边缘缓缓滑下，双脚触及墓顶，整个身体却依靠在盗洞边上接力，吴邪在上面看顾着绳子，人没下去，心却早已经飞下去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盗洞深处，看起来比张起灵还要紧张。
“通通”墓顶有一定的厚度，并且凹凸不平，是将高密度的石头打磨成砖形，然后垒出来的，脚敲击在上面，只能发出很沉闷的声响。
张起灵拽了拽腰上的绳索，示意吴邪放松一些，踩实地面之后，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在地面上来回摸索，在反复按压几下之后，突然立起两根奇长的黄金手指。吴邪看着他的动作，心脏不知怎么地就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吊在半空之中。
只听“咔嚓”一声，石头上被开了两个指孔，几块碎石子迸裂出来，张起灵双指夹着石砖往上一提，整块砖就被他完完整整地拔了出来，但墓顶并没有穿，里头还有一层。张起灵如法炮制，拆掉了附近的好几块相邻的石砖才把摞在底下一层的砖石给夹出来。
没有浓硫酸，也没有毒砂。虽然绝对相信张起灵的功夫，没有十二万分的把握他不会去开这个口，但直到看到他安然无恙地从坑里爬上来，吴邪的一颗心才落回了胸腔里。
有了突破口，接下来的工作自然就更方便了。小包和小李大刀阔斧地敲碎了旁边的石砖。才敲开，一股浓重的怪味和粉尘气立时扑面而来，他们只能重新爬上来，待怪味散了一些，才带上防毒面具继续工作，不多时便开出一个能容一人轻松进入的大口。
此时天色还未暗，自古就有“鸡鸣灯灭不摸金”的古训，众人原地分散开，一边准备工具一边休息，等墓里的空气滚一遍，有毒物质排干净了，他们再下地。
胖子也是闲着无聊，用之前吃剩下的一点食物和烧东西用的铝锅做了个陷阱，捉了两只小鸟，用细绳子绑了扔进墓里，过了半刻提溜出来依旧活蹦乱跳。
既然这斗里没什么有害空气，他们便也不再等了，众人依次跳进坑里，吴邪拿着狼眼往那黑黝黝的洞穴里使劲照，纵向深度并不高，也就十来米。照例是张起灵打头阵，上头的人提着绳子，一点一点把他放下去，没一会儿工夫就觉得绳子一轻，看来是到底了。
吴邪不想去打扰张起灵，只是扒着洞口，伸长了耳朵使劲儿听，下面有几声很轻地脚步声，看来没什么情况。
张起灵在有限范围内走了一圈，如果盗洞塌陷处通到的是主墓室，那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是配殿或者耳室，但狼眼手电所照射之处空空旷旷的什么都没有，连墙壁都看不见。
他正准备走得远点看看情况，就听见上面传来吴邪的叫声。
他再用手电照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便举着狼眼按照之前规定的信号晃了三下，很快上面的人就依次爬了下来。
最先下来的人是解雨臣，他的动作很轻巧，像是猴子似的，“刺溜”一声就到了底，连绳子都没怎么特别晃动。随后是胖子，简直和解雨臣正好相反，绳子被他的体重拽着，摩擦在尖锐的岩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要不是知道这直径不到10毫米的登山绳足以承受600公斤的重量，真担心会不会给拉断了。接下来依次是小包和小李，吴邪排在倒数第二个，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这三年来他并没有只求安安心心做个古董店的小老板，经过锻炼的身手比以前好了许多，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下到了地下，而黑眼镜殿后。
众人齐聚，张起灵习惯性趟雷，提着黑金古刀走在最前面，往后是解雨臣、小包、王胖子、吴邪、小李和黑眼镜，依次排开。吴邪前后看了看，觉得自己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尴尬，又不明地有些气结，快行几步跃过几个人直接站到张起灵身边。
“你到中间去。”张起灵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没什么起伏。
吴邪并没有理睬他，作为回应他从腰带上拔出黑金短刀，反握在手里，就要往前走。
“吴邪。”张起灵一把拉住他，叫完他的名字也不继续说话，就是拉着不让他走。
洞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吴邪知道张起灵正看着自己，但他不知道他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小哥。”吴邪挣扎了一会儿也脱不开他的钳制，忍不住说：“别把我当个娘们儿一样护着，这几年没有你，我不也这么过来了？”
这句话说的有点冲，搞得自己像个哀怨地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儿似的。呸呸呸！什么破比喻！吴邪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况且，我想站在你身边。最后这句话他觉得说出来也太娘气，都到嘴边最后还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吴邪隐约听到张起灵似乎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动了，摆出一个后拽的动作：“到我后面去。”
吴邪自己也清楚想要短时间内和张起灵并驾齐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张起灵肯定不会放着让他趟雷不管，况且在这斗下，和他争吵是绝对不明智的行为。胖子、解雨臣和黑眼镜难得没有插一句嘴，估计也是想等着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原因，就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吴邪撇了撇嘴，最后还是选择站到了张起灵身后。
第二十七章
总算是达成了统一意见，众人不再多言，将其他的狼眼都给关了，就留下张起灵和黑眼镜一头一尾两个。狼眼的电光打亮了黑黝黝的地下，即使只有不大的一块区域，也多少能增加一点心理安慰。
他们走了一段路，才逐渐摸到了这间墓室的墙壁，触手凹凸不平，手电光照上去却并没有特殊的花纹，和墓顶一样，都是用石块砌成的。
“到头了。”张起灵最先停下来，用狼眼去照面前堵着路的砖墙，墙上有很明显的阴阳花纹，可能是一幅石雕。小包、小李和胖子各自开了手电去照，光线亮了，大半副石雕也渐渐显露出来。
看起来像是一堵断龙石，两侧和底下都有细微的裂缝，石料内夹杂有各种矿石，从材质上来看极有可能是用坚硬的花岗岩所制。整块石头长有三四米，高度根本无法估量，最上面的地方都被黑暗笼罩着，狼眼也很难看清。
从光线能够照得到的地方看起来，这上面应该刻得是一副祥瑞图。和吴邪视线齐高处刻有饕餮纹和细云雷纹，再往上能够看到仙鹤，龙凤等造型的图样，远处还有云山雾绕的宫殿，似乎是想要表现天界的繁盛景象。
“妈的，这人是准备飞天啊！”胖子骂骂咧咧地凑上去，两只眼睛都快粘到石壁上：“小天真，你来看，这玩意儿不是鞋子吗？”
吴邪连忙凑过去细瞧，嘿，早就说过胖子二归二，却粗中有细。胖子手指的地方，是战国时期人们常穿的一种麻鞋，前端尖头半圆形，侧视呈缓坡状，这工匠的雕刻技艺不可谓不精湛，鞋子的外包锦面，鞋边的麻绳编结都雕刻的一清二楚。
这人都能飞到祥云上面去，还真是飞天了。
“小哥，这能有办法开吗？”胖子习惯性寻求张起灵的帮助，他那两根黄金手指，胖子可是见识过厉害的，随手那么一摸就能摸出个璇玑来。
“没有机关。”解雨臣没有参与到他们观赏雕刻的行列当中，而是擎着手电去查看门与墙壁的接缝，听到胖子的问题，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扇门只能从里面开。”
“只能从里面开？！”胖子大惊小怪地直嚷嚷：“干啥？粽子能起尸也就算了，居然连机关都能摸，那岂不是快赶上胖爷我的智商了？”
吴邪在旁边听得忍不住就想吐槽。这胖子跟谁比不好跟一只粽子比智商……
“那胖爷你的智商还真是让人捉鸡啊！”黑眼镜半真半假地嗤笑了一声：“你看，这门上雕的是羽化升仙图，是墓主人脱离肉体凡胎，荣升仙界的通道，外头人怎么能开？”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说明这后面绝不会灌有毒砂。”吴邪点点头，同意黑眼镜的解释。
门内灌毒砂是一种极为歹毒的防盗手段。工匠先在石门后造出一个狭小的空间，用布包装满毒砂悬挂其上，随后封闭石门。石门一旦关闭，布包内的毒砂就会灌满这个有限空间，一旦石门被二度开启，毒砂便会立刻喷涌而出，将盗墓贼毒死。
吴邪看完了视线所及之处的雕塑，学着解雨臣的样子去查看门缝，光线所及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伸手上去摸了一把，不同于石头粗糙的手感：“缝隙上似乎是涂抹了松油，应该是为了增加润滑度，以防这门卡死。”
“那小三爷，要把它撬开吗？”小包一边说一边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几柄撬杆，准备动手。
“不行，这么大的石头，别说是你一个人，就是我们都上也撬不开。就算撬开了，底下也顶不住。”吴邪摇摇头：“用撬的还不如用砸，既然这门还要开启，门壁应该不会太厚。砸的时候也要小心，就打穿中间这一块，以两边作为支撑，如果全打穿了，恐怕这石头会往下落。”
张起灵在旁边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说干就干，小包和小李轮番上阵，几下就撬出了一个小豁口。原本照胖子的意思是上炸药得了，但由于这道门的宽度较窄，炸药的量很难精准，这一炸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这扇门的整体塌陷，最后思虑了片刻还是不得不放弃。
不过正如吴邪此前猜测的那样，石门并不是特别厚，虽然是由坚固的花岗岩所制，但在现代工具的作用下，很快就溃不成军。
两千年没有人到过这里，这一锤子一锤子敲下去还是搞得整条墓道都烟雾腾腾，能见度瞬间较低为零。
“咳咳。”吴邪连连后退，眯着眼一边咳嗽，一边用手去挥。
他还没能看清墓道里有些什么，就见站在自己前面的几个人纷纷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盯着正前方，用文艺一点的话来形容就是呆若木鸡。
吴邪看着奇怪，凑上去一瞧。
面前是一条大约可以三人并行的墓道，在及脚跟的地方，一溜排摆放着几十盏长明灯，此刻正幽幽地冒着蓝光，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墓道另一头。
吴邪心里一抖，背后的汗毛立刻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原本是没什么特别稀奇的，长明灯亮，大半是石门破裂，氧气灌入点燃了白磷。
真正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条墓道左右两边的墙壁。他曾经下过诸多的王侯斗，也见过用于类似的通道，宽敞的墓道两边或彩绘、或雕刻天界祥瑞图和墓主人受神引导成仙经过。
不管怎么说，脱胎换骨，羽化成仙总归是件高兴事，可像这个墓主人这么做可是太不厚道了。
左右两面墓墙上镶嵌着几十个人的尸身，与他们正下方的长明灯一一对应，左边一纵列统统身着战国中期常见的黑色兽面壮胸黑色甲，头戴盔，手握剑柄，右边一列则穿胡服戴兽帽，手执弓箭。两列尸身统统右手握拳按胸，身体探出墓壁向前倾斜45度，下半身与墓道相融，摆出恭迎君王的传统姿势。
“这皇帝还真气派，死了还找那么多活人给他陪葬。”胖子震惊过后，“啧啧”数声：“他真要走这通道，难道不会瘆得慌？这些人也真傻，摆明了是来活祭的，也不跑路……”
吴邪扫了他一眼，缓缓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听过没？他们真当自家主子能成仙，他们是心甘情愿作的祭品。”说到这儿，他心下一紧，不由自主扫了眼张起灵。嘿，这位大爷倒好，由始至终都在和墓顶聊天，眼角都没往他这里瞟一眼。
罢了，也算是他自作多情。默默在心里喟叹一句，吴邪收回视线，凝在墓墙两边的尸身上，汉人、胡人……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都抓不住。
“老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一回事，走不走，一句话。”解雨臣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当然要走。”黑眼镜“嘿嘿”笑了两声：“神仙道该是最太平的，要是这儿还不干净……”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猜得到接下去的意思。
“走吧。”张起灵收回和墓顶缠缠绵绵的视线，直起身往墓道的方向走了几步，经过吴邪身边，轻轻说了一句：“跟紧我。”
第二十八章
“喂，小天真，这些东西……该不会起尸吧？”胖子走在后面，手里握紧了枪，小眼睛东瞅瞅西瞅瞅，墓道很长，一路上只听见他们“空空空”的脚步声：“胖爷我觉得不太对劲啊……”
吴邪原本一直跟在张起灵的后面，专心致志地去踩他前一步踩过的石砖，并没有留意墓道周围的墙壁，这会儿被胖子说了，他下意识一抬头，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一开始还能够容纳三人并行的墓道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变窄了，这一抬头，两边鞠躬的死尸直直就戳到他眼前。
吴邪狠抽了一口气，下意识去寻前面那个人的身影。
张起灵捏了捏他的手掌，示意他镇定一点。
张起灵没有任何应激反应就说明他暂时还没有察觉到危险。这墓道可能自修筑开始就呈梯型，而并非是由于机关启动而导致两侧墙壁向中间靠拢。
吴邪低低舒了一口气，刚刚被吓了一大跳，此刻因为张起灵的安抚逐渐镇定下来。可冷静下来他就觉得此事有些奇怪，或者说不合乎常理。
有谁见过把成仙道建的这么狭窄的？万一走一半被卡住了怎么办？这墓道还看不见尽头，越往后通道越狭窄的话，那些镶嵌在洞壁两边的尸身岂不是要撞到一起了？夫妻对拜都没见过靠得这么近的……
吴邪正胡思乱想，却听得胖子还在后面嘀嘀咕咕：“真他妈的太憋屈了，这成仙道怎么这么让人汗毛倒竖呢，胖爷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确实，吴邪也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要说是在殉葬坑里有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倒是正常，可在这里怎么也会有这种感觉？张起灵在前面开路却走得很慢，估计也是察觉到了前路凶险。
莫
非……是受了两边殉葬者的影响？由于此时的墓道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为了防止碰到两边的人像，他们都选择了侧身而过。吴邪伸长了脖子去仔细观察面前这具穿着战国铠甲的殉葬者。
殉葬者身上全黑，就像是碳化了一样，整张脸都被埋在头盔之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喀拉！”吴邪正看得入神，却忽然听见一声异响，乍一听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砸在地上，在冗长的墓道里发出一连串的回声。
“哗啦——咔！”黑眼镜、小花、小李小包他们反应奇快，尾声还未消逝，他们已经举起枪拔开保险栓，对着声音的发源之处。
“喀拉喀拉喀拉”的声音还在持续，并且越来越大，原本只是起源于这条墓道的某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小角落，这会儿却突然连成了一片。
“操！起尸了！”胖子眼小聚光，很快就注意到了墓道中的异动，一边大声叫嚷着，一边举起手中的M16，就是一梭子打过去。火光大放，子弹出膛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数十倍一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只有脚下长明灯发出的幽幽蓝光，局限了他们的视野，这会儿听到胖子的叫声，大部分人都打开了狼眼手电，立刻看清了眼前的形势。
那些原本下半身被封闭在墙壁中的士兵，此刻正挣扎着要破石而出。“喀拉喀拉”的声音正是源自他们从墙壁内脱出的大幅度动作。
“妈的，什么成仙道，这他妈的就是修罗道！”胖子骂骂咧咧地又是一梭子打过去。却不知道那些士兵的身体是用什么打造的，子弹在上面擦过迸裂出了好看的火花，但除了阻碍他们一秒钟的动作之外，屁点用处都没有。
“快跑！”张起灵大喊一声，拉着吴邪就往通道深处跑。这些殉葬者连起尸时间都是算好了的，几乎同时开始往石壁外面挣扎，越往里跑墓道越狭窄，也就越危险，但他们已经没有退出去的时间了。
张起灵提着黑金古刀在前头开路，右手紧握着刀柄，手臂上青筋迸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些殉葬者刚挣扎出来就被一下劈掉半个脑袋。
“小哥！前面还有多远！”胖子扯着脖子狂吼，举着枪托子对准劈头盖脸迎上来的殉葬者就是狠狠一砸，当子弹挡不住的时候，这枪还没烧火棍好使。那些东西真跟铁铸得似的，这边用尽吃奶的力气砸下去不见得能把他敲晕，但对方那铁臂一挥，被砸到了不死也半残。他既没有黑眼镜强劲的腿力，也没有解雨臣以柔克刚的巧劲，躲得甚是狼狈。
“哗啦！”张起灵没功夫回答，踩着岩壁飞身而起，一刀斩落，直将那东西斜45度角劈成两半。
“加把劲儿啊！”吴邪一矮身躲开对面扫过来的钢刀，抬手立起黑金短刀就狠狠地扎在对方的左胸上：“快到头了！”这一嗓子叫的都快破音了，他刚刚被那东西撞了下胸口，这会儿还剧烈地疼着。
张起灵解决了他那里一批殉葬者，回身就拉吴邪，把他往自己后面拖。
“小哥！我们到头了！”吴邪一下子就看到长明灯光线的尽头，那里黑黝黝一片，他立刻将狼眼转过去，竟是一个拐弯口！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到拐弯口之间只有大概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虽然不知道那些殉葬者会不会跟过去，但有新的通道就一定会有转折。
“你先过去！”张起灵一脚踢飞一个殉葬者，连头也没回。
吴邪哪还用他吩咐，一边跑一边从登山包的侧袋里摸出几根**，心里估摸着等所有人退到洞里，只要把洞口炸毁就能堵住那些殉葬者的攻击。据他猜测，这些殉葬者可能是僵尸之类的东西，一闻到活人的气息就会起尸。
他正估摸着该放多少根**才合适，却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他下意识一低头，只见整块青砖竟被他踩得翻转了起来，底下露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空间。
吴邪大惊失色！竟是翻天斗？！他连惊呼都还来不及出声，整个人就因为失重而急速下落。
“吴邪！”张起灵大吼一声，向着吴邪合身扑来，此时吴邪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张起灵堪堪只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哥！快放手！”吴邪目呲欲裂。翻天斗，顾名思义，这块长板只有中间有轴固定，任何一边增加重量，它都会像跷跷板一样整个儿翻起来，转180度再恢复原状。
他在下面看得分明，已经转了大半圈的青石板正在往下关闭，青石板可比普通的石板厚重很多，这一下下去，可能会把张起灵压扁！
“胖子！”吴邪大叫，想让上面的人把张起灵拉上去，下一秒却见张起灵合身一滚，随后他原本被挂住的身影一松，被地心引力拉得直往下落。
光线在自己的头顶迅速消失，耳边只剩下“砰！”石板紧紧合上以及胖子在上面大叫的声音。
身体急速下落，耳边狂风猎猎作响。
“小哥。”吴邪下意识抓住了身边唯一的热源。
“别怕，有我在。”
第二十九章
张起灵在看见吴邪从翻板处掉下去的时候，差点连心脏都吓停了半拍，脸上一贯淡然的表情被打破，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并不是面瘫，就像他明明会说话，但道儿上的人都爱称呼他“哑巴张”一样。只是他在这个人世间，不知道看尽了多少次潮起潮落，生命更迭，即使他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但能够触动得到他心里最深处那根神经的人和事，寥寥无几。
他并非不爱笑，只是不知道哪里可笑，他也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而已。
在他如今仅剩下的那些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拨动了他的心弦。那个人曾经说过，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他也曾经说，小哥，欢迎回家。
而现在，这个人正一脸惊恐地注视着自己，他的脚下裂开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身体呈现一种完全失重的状态被地心引力拉着往深渊坠落。
“吴邪！”张起灵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手脚快过脑子，一脚踢开已经逼至身前的殉葬者，借着反弹力向吴邪合身扑去。
兔起鹘落间，张起灵抓住了吴邪的手腕，而他自己的半个身体也几乎已经趴在了墓道外面，吴邪重重地颠了一下，但好歹是抓住了。可下一秒，他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更甚于之前的惊恐神色。
“小哥！快放手！”吴邪冲着张起灵急叫，胸腔震动，引起连锁反应，本来就抓得不够牢，这一声又往下落了几分。
张起灵暗自咬着牙，额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他知道吴邪眼中的恐惧从何而来，也清楚自己的背后正在发生什么，但要他放手，这绝对做不到！
“胖子！”吴邪又叫了一声，焦急的情绪已经完全盖过了原本的恐惧，他甚至拼命挣扎起来，想要脱离张起灵的钳制。
张起灵听得到墓道里胖子的叫声，甚至连他死撞过几个殉葬者向自己冲过来的脚步声，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张起灵眼神一黯，一瞬间他就已经下了决定。
如果他当初还能再跑的快一点，他还能够有办法顶住青石板，但现在，以他现在的姿势，已经不可能了
他双腿猛地往回一收，弓起上半身，张起灵纵身跳下了陷阱。
“砰！”几乎是在他整个人落入黑暗的一瞬间，青石板重重合上，头顶的光线瞬间消失。
一般的翻天斗下面都是陷阱，若是平地，一般倒置有利刃，若是河水，则是漩涡或者养殖吃人的怪鱼。刚才他悬在翻天斗旁拉住吴邪的时候，光线照射进入，隐约有水面波纹反射，况且他没有听见水声轰隆，看来定是最后一种可能。
“吴邪，抱紧我。”张起灵在空中快速调整姿势，将他尽可能和自己贴到一起。吴邪依言而做，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张起灵立刻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入水前的准备动作。
“小哥。”他感觉吴邪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服。
“别怕，有我在。”话音刚落，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姿就如同奥运跳水选手一般，落入水中，溅起点点水花。
一下子入水的冲击力非常大，吴邪和张起灵被砸下去好几米深，巨大的压强冲撞的吴邪脑壳阵阵发疼。一入水，吴邪立刻放开张起灵，如同游鱼一般平滑出去，脑袋一朝上就拼命踩水。
“哗啦——”水花四溅，吴邪从水里探出脑袋，忙不迭喘了两口气，同时拼命咳嗽，把不慎呛入气管里的潭水吐出来。这水也不知道是活水还是死水，都隔了几千年了，不晓得喝下去会不会拉肚子。
张起灵则明显比吴邪要从容许多，除了浑身都给打湿了，一点不显得狼狈。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洞穴内很暗，即使是夜视能力极强的张起灵暂时也无法分辨周围的情况，但呆在原地绝对不行。他一把拉住吴邪，两人奋力朝一个方向前行。
可还没划出去几步，吴邪突然顿了顿，下意识抓住张起灵的手：“什么声音？”
陷阱里很安静，之前只能听见他们划水的声音，但现在，他隐约听见“哗哗——”的声响，由远及近，像是有什么大型的动物正迅速往他们这里逼近。
“快走。”张起灵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已经能够逐渐适应陷阱之中的黑暗。这个陷阱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倒扣的大碗，碗口就是水潭，岩壁呈弧形往上延伸——连河岸都没有。
没有光线，潭水也不通透，张起灵看不见水下的情景，只能听见越来越响的水声，正无限逼近于他们的所在地。“你先上去！”他反手迅速将吴邪推向岩壁，吴邪连忙手脚并用，勉强抓着岩壁上的突起，“哗啦”一声，出水而起，岩壁上的凹凸本就不深，更何况他又背着登山包，水的重力拉得他险些又跌回去，幸好张起灵在后面撑了他一把。
吴邪顾不上自己还没完全站稳，就伸手要去拉张起灵。
但此时，水声已经无限逼近，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就见张起灵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小哥！”吴邪大吃一惊，一激动就要往水里跳。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腾起来就被他立刻压了下去，他现在跳下去有什么用？只能给张起灵添麻烦罢了！他手忙脚乱地去摸腰带上挂着的狼眼手电。
几千元的东西就是质量好，进了水也丝毫不影响其功效。
刺目的光线立刻铺撒开来，照得不大的一片水潭波光粼粼。
吴邪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异常，水面波纹呈“八”字往后急退。一条红色斑纹的大鱼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张着大口就扑向被它撞得几乎快退到潭水另一边张起灵。
冷森森的白光下，怪鱼的个头足有鲨鱼那么大，圆滚滚的身体上布满了红黑两色的不规则斑点。
我操！食人鱼也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吴邪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要让胖子那厮看到又要高呼古代人牛逼哄哄了。还真他妈的这些古墓里全是变异品种。
那头怪鱼在水里游动的速度很快，鱼鳍鱼尾迅速摆动，溅起了好些水花，局限了吴邪的视线。它有好几次逼近了张起灵，虽然张了大嘴没能咬着目标，但仗着自身的体重好几次把他砸到了水面以下，要不是张起灵身手敏捷，只怕此时早就已经给嚼成渣渣了。
妈的，他是老子的人，谁准你动的！吴邪暗骂一句，背包里是有枪和子弹，但现在情况已是，十万火急，他只好随手抄起挂在皮带扣上的军刺，对准那个大脑袋就狠狠地扔过去。
这一下砸的准，吴邪用肉眼都能看出它的硬脑壳上被砸出了一个凹坑。
那鱼似乎是一下子被砸懵了，原地愣了一秒，随后果断放弃面前的猎物转身向着吴邪的方向飞扑而来。它张着大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吴邪都能清楚地看见它牙床上一排排细密的尖牙正泛着森森银光。
第三十章
“小哥！接着！”吴邪趁着张起灵脱困的瞬间把黑金短刀稳稳地抛了过去。
就是这几秒钟的耽搁，那头怪鱼的大嘴已经扑到了面前，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吴邪“操”了一声，条件反射迅速矮身，怪鱼一口扑空，身体重重地撞在岩壁上，“轰隆”一声，整个岩壁立刻剧烈地震动起来，碎小的石块“噗咯噗咯”直往下落，吴邪险些就被震下去，他连忙抓紧了突起，并将身体尽可能贴近岩壁以保持平衡。
此时张起灵黑金短刀在手，攻击力“刷刷刷”呈几何倍地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吴邪都不知道张起灵是怎么做到的，就见他从水中一跃而起，举着手里的短刀直扎向那头怪鱼的双眼。
怪鱼虽然在暗不见天日的水潭里生活了千年有余，视力肯定早就退化了，但就和其他的动物一样，那两块软肉果然还是它的弱点。这一下扎下去可狠了，它一吃痛，立刻舍弃了挂在岩壁上避无可避的吴邪，拼命地摇头摆尾想要把攀在自己脑袋上的张起灵甩下去。
鱼鳞上滑溜溜的，张起灵找不到着力点，没几下就被抛出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那头怪鱼立刻跃向着他落水的地方。一时间，吴邪只能看见水面剧烈起伏，水花四溅，时而能见那怪鱼的鱼鳍露出水面，再被潭水淹没，他焦急地大叫张起灵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张起灵此时正在水下同那头怪鱼纠缠，那头怪鱼的力气极大，在水里又相当于是它的地盘，一个摆首，一个甩尾就能卷起漩涡。张起灵与它缠斗，体力消耗的非常严重，但幸亏黑金短刀的锋利程度堪比黑金古刀，那条怪鱼的身体上被破开了不少伤口，鲜血迅速蔓延，潭水立刻被染红了一大片。
吴邪看不清潭底的情形，只能通过水面波纹和时起时伏的怪鱼身影来掌握水下的大战的情况，他拿着M16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开枪，就算不论后座力，他也担心会误伤张起灵。水面上很快就铺开了大量的鲜血，如果是人出血量到达这个程度八成就嗝屁了，但看水面以下战斗依然激烈，估计那血都出在怪鱼身上。
不过吴邪也不是傻瓜，和鱼在水底下斗，就跟龙在地上和地头蛇斗，水的压强大，又没有氧气，再这么下去，率先缴械投降的肯定是张起灵，就算战斗力足够，由于无法换气在如此剧烈的动作下他也撑不过两分钟。
水面还在沸腾，偶尔能见怪鱼的身姿起伏，但一直也没有看见张起灵从水里出来，吴邪越来越着急，距离张起灵下水不过几十秒钟的时间，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
“小哥！”吴邪忍不住大叫一声，视线退化的生物听力一般都非常敏锐，对光线也会非常敏感，那头怪鱼立刻做了个上浮的动作，这一下正好把张起灵一同给带了上来。
“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张起灵显然听见了吴邪的声音，虽然没有做任何表态，但立刻松开那头怪鱼的鱼鳍，缓缓沉入水潭之中。
一时间水潭里只剩下怪鱼扑腾的声音，等了几十秒，那头怪鱼显然也觉得奇怪，怎么到口的猎物不见了？鱼鳍和鱼尾拍打水面的动作逐渐放缓，只能听见它游动时发出的“哗哗”声。
眼见时机成熟，吴邪抄起手里的狼眼手电，狠狠地扔向远处。“哐！”手电重重地撞在对面岩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灯光也跟着闪烁了两下。
“哗——”水声大起，那头怪鱼像是获得了什么讯号，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飞驰而出，趁着这个空档，吴邪连忙把张起灵从水里拉出来。张起灵一出水，攀上岩壁也是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摒着嘴巴闷声咳嗽了几声，生怕再把那头怪鱼引回来。
狼眼手电的光时明时暗地闪烁，怪鱼大概自从定居到这水潭之中，就没见过这稀罕玩意儿，使了劲儿地拱着它往石头上撞。
得了空闲，吴邪自然是无所顾忌，反手从背包里取出M16，在张起灵的帮助下上膛，将枪把顶着自己的肩头，对着它就是一通扫射，只听几下枪响，那头怪鱼终于翻了白肚皮，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鲜血染红了大半水潭。
“小哥,你怎么样？”确定它已经死透了，吴邪才得了闲回头去看张起灵，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不自觉觉得喉咙发紧。
黑色的发被水浸透了，此刻正服帖地垂在张起灵的眼睛前面，潭水此时正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滑落，凝在下巴处。吴邪不自觉盯着那颗水珠，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晰地“啪嗒”一声，水珠由于重力原因而落入衣领里。
被那声一惊，吴邪恍然回了神，一抬头就见张起灵那双幽潭一般的黑眸正盯着自己，他直觉脑袋里“轰”地一声，血液倒灌统统冲上了他的脑门。
妈的，现在自己看起来绝对蠢透了！吴邪连忙轻咳了一声，视线东飘飘，西瞅瞅，不知道该停留在何处，偶尔抬起眼角偷瞄张起灵一眼，见他还盯着自己，立马像是被抓了包的小偷一样立刻调开视线。
眼神毫无焦距地晃了一会儿，吴邪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刚刚在问什么，也不知道刚刚和那头怪鱼搏斗小哥有没有受伤，一时间焦急的心情占了上风，他顾不得窘迫，连忙去查看。张起灵的冲锋衣上被划开了好几个口子，有缕缕鲜血渗透出来，但看起来是皮外伤，血已经止住，没什么大碍。
“小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吴邪环顾四周，距离他们落下来的地方垂直距离要有好几米，岩壁虽有凹凸，但并不适合攀登，更何况翻天斗一般都是受到重力才会打开，他们就算能够爬到最上面，徒手也打不开这青石板。
“这水潭并不是死水，下面应该有出水口。”张起灵淡淡地回答。
吴邪点点头：“可这条怪鱼盘踞在此这么多年，如果通道足够大恐怕早就游出去了，这里的水潭这么狭隘，水声极轻，波动很轻微，即使有出水孔，恐怕也很窄小，我们不一定能游出去……”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听得头顶上传来几声异动，奇怪地抬头去看，可还没等看清什么情况，脑袋就被张起灵猛地往下压，紧贴着他的胸口。
“轰——”一声巨响，整个水潭连带着岩壁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吴邪险些就被震出去，幸好张起灵在他腰上一拉，才把人给拽回来。
紧接着，上头接连落下来了好几块石头，重重地砸进水潭里，水花立刻溅了吴邪和张起灵一头一脸。
“小天真！小哥！”巨响过后，胖子的大嗓门立刻从头上传来，吴邪顾不得被张起灵压着的脑袋，下意识循声抬头，却立刻被白色的粉尘糊了一脸。
“我操，你这个死胖子，用炸药之前不能先说一声吗？！咳咳！”烟尘呛进了气管里，吴邪边咳边骂，刚才那一抬头是条件反射，谁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双眼又疼又酸，生理性盐水立刻涌了出来。
“嘿嘿，胖爷这不是救人心切嘛！”由于这个陷阱上面小，下面大，简直就像是个天然的大喇叭，把胖子不着调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听得人耳膜阵阵发疼。
张起灵没想到吴邪会立刻抬头，手上没用多大的力，现在看吴邪这副惨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扑哧”轻笑了一声，不过吴邪只顾着揉自己的眼睛，压根就没听见。
想必要是让他知道他错过如此难得的一幕，绝对要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别揉，等会儿上去之后用矿泉水冲一冲。”张起灵拉住他的手。
“小邪，你没事吧？”是解雨臣的声音，声音好听就是不一样，根本不像胖子，“轰轰轰轰”搞得像是打雷。
“我没事！”
吴邪刚回答完就听见黑眼镜在上面紧接了一句,却不是对着他们说的：“花儿爷，我说吧，有哑巴在小三爷安全的很。”
“滚！”解雨臣这下可谓是没有好气。
上面很快放下来一根登山绳，吴邪的眼睛睁不开，只好由张起灵拉着，游到登山绳底下。
“抱着我，”张起灵一边说一边把吴邪的手往自己身上带。
吴邪虽然略感不好意思，但想想他现在的情况，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上不去，权衡利弊，他索性牙一咬，心道反正他算是半个伤员，更何况又不是没抱过。
双手一抄就搂上了张起灵的脖子，张起灵先将登山绳往吴邪和自己的身上绕了两圈，随即托起他的双腿，缠在自己腰间，吴邪就以一个堪比无尾熊的姿势被一点一点地拉了上去。
第三十一章
“哟，小天真这专座好啊，冬暖夏凉，还绿色低碳无公害。”胖子的嘴一向没个把门的。
张起灵自然不会理他，轻轻拍了拍吴邪的背示意他们已经到了。
“滚！”吴邪红着脸撒了手，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只好冲着胖子破口骂了一声：“要不是你这个不靠谱的胖子，小爷我至于这样嘛！”
解语花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吴邪和张起灵两个人被白灰喷了一脸，现在看着都跟在面粉堆里滚了一圈似的。
张起灵从登山包里拿了两瓶矿泉水，自己身上的白灰也顾不得弄，先帮着吴邪洗眼睛，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吴邪终于能睁开双眼。
他环顾四周，眼睛里还有轻微的异物感，视物稍有模糊，但已无大碍。
“噗、哈哈哈哈！”这回黑眼镜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靠着墓壁大笑，一边笑还一边不忘说话：“小、小三爷，你这回可是成了名符其实的兔儿爷了！”
他一发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所有在场的人都跟着一同笑起来，半天还没有收场的意思，连一向面瘫的张起灵嘴角都攥了浅浅的笑意。
吴邪自然是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一人扔了一枚白眼，转头去看四周。
这里离他落下去的翻天斗大概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正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升仙道被他们用**给炸塌了，把所有的殉葬者统统堵在了那一头，按照解雨臣的说法，这些人早就已经脑死亡，只是身体始终保持着机能，他们不会思维，除了动用蛮力一无是处。
而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件墓室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墙壁上雕刻着壁画，但整个墓室都空荡荡的，一眼望到头——没有出路，结合成成仙道，就像是一个呈丁字形的墓室结构。
“这是什么地方？”吴邪一边问一边举着狼眼手电，去照周围的壁画。
“不知道。”解语花“啧”了一声，显然在张起灵和吴邪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简单地检查过了：“这个墓邪得很，升仙道居然没有连着明殿，这到底是让谁成仙？”
“成仙？”黑眼镜吃吃笑了两声：“我倒了这么多的斗，还从没有见过在升仙道上设机关的，这是得有多恨这墓主人，成仙前都得先让他栽一跟头。”
吴邪没空搭理他们，擎着手电正仔细查看墓壁上的四幅壁画。
四幅壁画都很大，几乎顶天立地，也幸亏狼眼手电的可视范围开阔，否则一时间也难以看全整副壁画。
正对着吴邪的墓壁上刻着许许多多的人，简单的几笔勾勒出高台和一个个人形。
由于战国时期雕刻技术已有较为完善的发展，线条虽略显粗糙，但能高台以下似乎雕刻了两类人，左边的一组用纵横线条表现出身着铠甲，头戴盔，用一根较粗的线条表示他手里拿着刀剑，右边一组则是头戴毡帽，身着皮袄，背后绑着长弓，排成两个阵营，都低着头。
右手边高台上则用夸张的手法雕刻了一个比底下那些人高大了好几倍的男人，他穿着的衣服上用阴阳双刻绘制了几条龙样的图纹，应该就是墓主人，他的双手展开，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这应该是一幅“君王授受”图。
吴邪转过去看第二幅。
这一副壁画就更好理解了，完完全全的战争场面。战国是中国古代政权纷争最严重的时代之一。这幅壁画更是将其表现的淋漓尽致，血肉横飞，刀光剑影，一地的死尸堆积，死尸身上都穿着奇怪的服饰。
之前那幅壁画上所刻绘的墓主人依旧占据着壁画的大块面积，他正举着手中的剑作高呼状，周围将士欢呼雀跃，明显是打了胜仗。在壁画角落的位置则刻绘了几座倒塌的城池，应该是被剿灭的小国家。
可吴邪觉得奇怪的是，他和那些将士的身上穿着的并非战国时期常见的黑色兽面壮胸黑色甲，而是胡人常穿的胡服。
据他了解，战国是最早出现胡服骑射的国家，有这个壁画作为参照至少能把墓主人的身份缩小到战国中后期。
第三幅壁画是一副劳作图，图上无数壮实的男人正举着斧头凿子，似乎正在建筑什么工事，他们的背后是绵延千里的城墙，蜿蜒、延伸着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壁画的尽头。
前几幅壁画都比较容易理解，但最后一幅却让吴邪大为疑惑。
既为王，生而荣贵，死的时候更是举国哀悼，百官朝拜，但这副壁画上却只雕刻了一间偌大的宫殿，精美的横梁，摆设和家具。宫殿内一人萎靡在地，瘦骨嶙峋，身上着龙纹袍子。
莫非这皇帝……是饿死的？
吴邪摸着下巴思考，胡服骑射，征战外族，修筑“长城”，最后竟是饿死寝宫。几个线索一串联，吴邪立刻知晓了墓主人的身份。
“墓主人应当是赵武灵王。”将所有的壁画再度审视一遍，他已经有了定论：“战国中后期的赵国君主，原名赵雍。”
“这赵什么王，是不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来着……”胖子抓了抓脑袋，支吾了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肉手：“那个什么的嘛！”
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上，众人瞪了他一眼，决定不听他胡侃，把视线集中到吴邪的身上。
“赵雍，谥号武灵王，在位四十五年。他亲自征战沙场，灭中山国，败林胡、楼烦两族，辟云中、雁门、代三郡，并修筑赵长城，在位期间推行胡服骑射的政策……”吴邪缓缓道：“在古代‘灵’字为贬义谥号，因为在公元前296年，赵国遭逢沙丘之乱，赵雍被幽禁于宫殿之中，最后是饿死的。”
“沙丘之乱？”
“饿死？”
小包和胖子几乎是同时发声，但问出来的问题侧重点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吴邪点点头。眼看现在被困在这里，尚未找不到出路，吴邪的眼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们索性先坐下来休息。
黑眼镜和张起灵自然而然先去检查周围的情况，其他人则围坐一圈一边补充体力一边听吴邪科普。
“这也是赵雍自己造的孽。”吴邪抓了抓脑袋：“违背宗制，废嫡立幼，才招致了这场祸事。”
“赵雍原先立大儿子赵章为太子，后来因为他宠幸吴娃，便废了赵章，立吴娃的儿子赵何为太子，没想到吴娃很快就死了。赵雍虽然将王位传给了赵何，但心里觉得对不起大儿子，便想封他为安阳君，让两个儿子并立为王。”吴邪边说边叹了口气，像这种兄弟残杀的戏码，历史书里遍地皆是。
“不久之后，赵雍和惠文王赵何到沙丘游览，赵章觉得翻身的机会到了，便借赵雍的命令召见惠文王，但被相国肥义识破。赵章只好率兵与惠文王的卫兵交战，结果败退，他退到沙丘的主父宫，寻求赵雍的庇佑，赵雍还真的接纳了他。惠文王的臣下李兑想请示赵何，这是继续打还是不打？但公子成却不同意，他觉得赵何心软，一定不愿杀他的父兄，到时候赶杀赵章的罪名便会落到他和李兑的身上。于是他擅自下令诛杀了赵章，随后围住主父宫，赵雍在里面断水断粮三个月，最终结果自然是饿死了。”
“嘿哟，这赵雍还真够憋屈的，感情是被自己的儿子给弄死的！”胖子咂咂嘴，感触颇深的样子。
“那也难怪了，这墓室看着挺大，却处处透着点诡异。”解雨臣笑了两声，靠在墓壁上：
“这赵何肯定心里不忿，才造了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地宫。”
“嗯。”吴邪点点头：“虽然赵武灵王墓在陕西省灵丘县早已被开发，但看来那里是个虚冢的可能性比较大。在这个墓里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不管到哪里都要小心。”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张起灵和黑眼镜打着手电走过来。
张起灵习惯性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到吴邪身边，吴邪连忙递水过去。
“这墓室里有暗门。”黑眼镜嘿嘿一笑，挨着解雨臣坐下。
第三十二章
说到暗门，自然是用巧簧机关所触发，一般背后都是空的，虽然战国时期对砖的烧制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在这个斗里，他们一路走来，还是以石头砌墙为主，吴邪也猜不出张起灵是用什么方式推断出这墙后有暗道的。
张起灵所指出的暗道，正是最后一幅壁画，赵雍在寝宫里被饿死的那一幅，只是吴邪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张起灵所说的暗门。
“这里是个触发机关。”张起灵伸出奇长的两根手指，贴着石墙细细摸索：“但找不到开门的暗栓，应该是装在了这扇门的背后。”换言而之，也就是无法从外面开启。
接下去张起灵就没有再说话，其他人看他表情严肃自然也不敢多话，一个个屏住呼吸，像是怕对他造成什么干扰。
很快，移动的双指就停在了墓墙的某一处，张起灵立起食指和中指只听“咔嚓”一声，砖墙上就被破开了两个洞，碎石落了一地。
“你们退后。”张起灵淡淡地说了一句，直到其他人统统退到两米开外，他才屈膝半蹲做了个准备动作，随即只见他的两个手指用力一夹，迅速往后收，整块石砖就“哗啦——”一声脱离了整块墙面，白灰立刻从空洞里喷了出来，但这只是石块摩擦是产生的粉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稍等了一会儿，小包和小李两个人在解雨臣的指示下用锤子撬开了整面墙。墙的背后是一个非常宽阔的走道，深不见底，宽度大约有这间墓室的三分之二左右。
吴邪一看到这种墓道就觉得心里发怂，狼眼手电照射过去，煞白的灯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样，能见度极低，只能看见自己脚下的一小块区域。
“还真是大手笔啊……”黑眼镜啧了一声，探了帮个脑袋进去查看情况，吴邪怀疑他的那副墨镜上是不是装了红外线扫描仪，这么黑他也能看清楚？
“怎么样？”解雨臣见他把脑袋缩回来，便问了一句。
“看不清楚。”黑眼镜“呵呵”笑着说：“里头挺空旷的，还有丝丝凉风。”
废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吴邪暗地里扔了个白眼，他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弯着腰贴着地面随手扔了出去。
“空空空空”石块砸着地板一路上跳跃过去，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众人的脸色却立刻都变了。
这间墓室底下是空的？地面很薄，从这种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可能承载得了他们的体重，只怕一踩上去就会塌，跟纸糊的没什么差别。
“妈的，这墓主人是要我们学小飞侠彼特潘还是学壁虎爬墙啊。”胖子忍不住骂骂咧咧，这里的所有人当中，就属他最重，其他人都还能攀着墙壁爬过去，难不成让他学个皮球，增大触地面积，就这么滚过去？
“恐怕还没那么简单。”解雨臣也抄起一块比刚刚大了不少的石头，凌空扔过去。
“嗖嗖嗖——”只听得眼前的黑色空间中传出了密集的箭矢破空声，随后是一连串的落地声。刚刚抛过去的是石头，如果是个人，恐怕早就被扎成刺猬了。
“操，这莫非就是古代的感热系统？”胖子目瞪口呆。
“什么感热系统？石头又没热量。”吴邪摇摇头，他下了这么多次地，倒还没有见过这么先进的科技防盗墓装置：“我猜可能是一种空气触发机关，两边的墓墙上凿了许多小洞，里头装上箭矢，人走经会带过风或者堵住洞口原本的气流，进而引发箭矢发射。”
“这也太高级了。”胖子嘀咕了两句。
“现代人和古人相比，在脑容量和智慧上并没有太大发展，所以千万别小看古人。”解雨臣扭了扭脖子，将两只手掌插在一起绕了一圈，随即从后腰抽出几根金属棍，“咔吧咔吧”几下就将其组装在了一起：“一般的墓道里只会设置一重机关，看来这赵雍的墓里说不定还真有些好东西。”
他扭动着身躯做了一个柔韧性极好的下腰动作，随即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给他腾个地儿，然后把登山绳绑到自己的腰上：“行了，这里交给我，我过去看看情况。”话音还未落，吴邪就见他把棍子往地上一戳，犹如耍杂技一样，从墓道的这一头腾空翻了出去，接着凌空一转，脚已经踩在墓墙上。
原本撑着地面的棍子一下松开撤回，在空中舞出一片影花，在自己失去平衡的一瞬间，棍子撑到他脚踩的洞壁上，把他再次弹起。
解雨臣就如同一个精灵，在幕墙上极快地翻转跳跃，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所有的箭矢都擦着他的脚底过去，半分都没有碰到他。
吴邪长大了嘴，就算他在四姑娘山看到小花耍过，可再看到他还是忍不住要感叹一句牛逼哄哄。解语花的这套功夫堪称倒斗绝技，他身姿又好，看着真是妖孽。
黑眼镜看得高兴，还忍不住吹了两记口哨，跟戏园子里看戏似的。他也不学乖，过会儿等碰到解雨臣，免不了又是一通头槌。
或许他是乐在其中？吴邪不靠谱的乱想。
解雨臣很快就闯过了机关重重的墓道，他的声音从墓道的那头传过来，由于空旷，而显得有些飘忽。“过来吧！”登山绳的那一头同时被扯了两下，解雨臣应该是找到了固定的地方。
张起灵拿起登山绳的这一段，抬头看了看墓墙，随即像是猴子爬树似的，三两下窜上去，将其固定在一个水平位置，随后他跳下来，拍了拍吴邪的胳膊，示意他先上。
吴邪将背包的袋子紧了紧，两只手先抓住登山绳，张起灵托着他的身体将他朝外送了送，随即吴邪将两只脚也缠了上去，登山绳由于他的体重儿略微往下弯，他以一个卖猪仔的姿势挂在半空当中。难看归难看，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吴邪艰难地动用四肢，往解雨臣的方向努力，中途还不忘苦中作乐。嘿，等会儿轮到胖子了可有的他好受。
张起灵可能是担心他的情况，从吴邪开始爬他就一直盯着他，等吴邪的身影被黑暗所隐没，他才转头示意黑眼镜殿后，随即，他抄紧了背包，往后退了好几米，随即一个助跑到了墓室边缘，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脚在空中来回飞踏了数下，随后轻巧的落地。
只听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吧”声，张起灵再次跃起，又以同样的方式落地和接力，什么工具都没有，轻而易举地到达了对面，当然，如果之前没有解语花先过去破坏了箭矢发射的机关，就算他再怎么身轻如燕，也躲不过疾飞的箭矢。
此时吴邪也到了，他一下来就看到张起灵最后一个潇洒帅气的单膝落地动作，顿觉得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果然说得一点也没错。
此后自然不必赘述，小包和小李都是常下地的好手，登山攀岩对他们来说都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只是区区不到十米的一段登山绳。而黑眼镜不愧是道儿上和哑巴张齐名的高手，他也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只身一人就到达了墓道的这一边。
唯一有些惊险的自然是胖子，他的那个庞大体型摆在那里，登山绳又不是钢筋水泥，被他的体重拉下去一个大大的弧度，他险些就要触到地面了。事后据胖子描述，其实他一路过来撞碎了好几块地板，看见底下都是亮闪闪的刀子。
吴邪不由庆幸他落下去的地方是一个水潭，否则就算张起灵一起下去了，也不过是多个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