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又死了一个
“解先生,我这边结果出来了。尸体上的DNA与你曾经出入你家里的那个人皮屑样本是完全不附合的。他们是两个人。”
“知道了,谢谢你郑医生。”
“不客气。”
小花放下手机,按了静音,然后放到了旁边。浴室里水声哗哗响,完全掩盖了他接电话的声音。他双手抱胸靠坐在床上,目光静静地看着浴室门,眼神却和刚才没有太大的变化。
片刻后,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拉门打开,黑瞎子只围了一条浴巾走了出来。
小花微微一笑,很柔和地望着他。黑瞎子也笑了笑,他走到床边,把湿漉漉的头撞进小花的怀里。
小花就抱住他,同时拿过另一块干净的浴巾擦他的头发。黑瞎子就用鼻蹭着他的脖子,双手也环住了他的腰。
小花将身子坐正了一点,以方便他将自己抱住,一边擦一边问:“真的不考虑搬过来吗?”
“不了。”他一笑,“我毕竟不是这里的主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小花就笑着故意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那我给你个名份好不好?你当了解小九爷的人,只要侍候得好,正宫娘娘的位子永远给你留着。”
黑瞎子大笑,双手一用力,小花就整个人软绵绵地掉入他怀里,黑瞎子将他一翻身,让他仰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想造反吗?即使是逞口舌之利也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小花却不反驳,反而将他身上的浴巾一扯,扔到一边,抱住他的脖子在耳边细声细声地道:“那就罚我吧——狠狠罚我——来吧!”
黑瞎子微微一怔,将他抱紧:“花爷,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
“又乖又听话又温柔,还会挑逗我了。”
“不好吗?”
黑瞎子就将他推开,望着他朦胧的漂亮眼睛。小花微笑着回视着他。
黑瞎子却渐渐将笑容收敛,指尖指着他唇边的笑容,“告诉我,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
小花笑容不变:“黑爷有多少是真的,我就有多少是真的。”
“花儿,我对你是真的。”他很认真。
小花笑容淡淡:“我也是。”
“其他——”黑瞎子继续道,“我不能保证。”
小花眼神一滞,继而道:“什么是其他?”
黑瞎子就在他旁边躺了下来,玩着他额边的一络短发,“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问你什么?”小花仍然不多说一个字。
“我们重逢快三天了,除了在床上亲热,好像没有真正好好谈过。”
“那你说吧,我听着。”
“还是你问吧。”
“我问什么,你都会答什么吗?”
黑瞎子却说:“不一定,我尽量吧。”
“好吧。”小花坐了起来,但神色仍然很温柔,“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不许生气。”
黑瞎子一愣,也起身:“当然,我怎么会对你生气?你问。”
“第一个问题,你把齐羽安葬好了吗?”小花淡淡地开口。
黑瞎子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去拿床边的墨镜,但是小花突然把他的手按住了,“说了要坦白的,不要戴眼镜。”
他也没有坚持,笑笑答道:“是的。我把那个骨灰盒安葬了。”
“葬在哪儿了,怎么往返这么快?”
他又静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在遵化,皇陵旁边,怎么样,风水好不好?”
“好。”小花微笑点头。
然后,两人异样地沉默下来。这是很少有的现象,他们都是多话的人,很少会冷场。
黑瞎子突然伸出手,转过小花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第二个问题呢,花儿爷?一次性问完吧。”
小花微闭了一下眼睛,再重新睁开来时,眼神已闪着清冷,“我会死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在。”
“那吴邪和秀秀会死吗?”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又怎么保证我不死?”
“吴邪有哑巴在身边,他不会有事。”
“秀秀呢?”
“我真的不知道。”
“秀秀对我很重要,她是我的亲人,她只是个女孩子,‘你们’就不能放她一马吗?”
黑瞎子皱眉:“什么叫‘我们’?”
小花却不回答,继续顾自说:“既然你可以和他说让我没事,为什么不能把秀秀也带进去?不就是为了钱和公司,为什么要杀人?”
黑瞎子一把捏住他的肩膀,怒道:“你不相信我?”
小花吃痛,他仰起头,吸着气却仍然语气平静:“说出你的诚意来,黑爷,我就相信你。”
“如果我说不出呢?”
“那就算了,说了不生气的。”小花平静地说,“你不是习惯用笑来掩饰吗?怎么现在这么沉不住气了?”
黑瞎子咬了咬牙,终于脸上也现出了一个笑,但没有了墨镜的掩饰,他的笑,没有了以往的无所谓和痞相,反而有点微苦,“既然不相信我,把我叫回来干什么?”
“因为我太想你了。”小花眼眶微湿,柔声说,“我爱你,黑爷。”
黑瞎子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右手的力道却放松了,小花却并不趁机躲开,他仍然纹丝不动,脸上有自嘲的神情。
“听到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很愉快?”他笑,“你可以把我以前对你不好的地方,全部都报复回来。”
黑瞎子这下真笑了,他一把将小花抱住,把他狠狠地压倒在身下。
“这是你蛊惑我的新招术吗?”他吻他的唇,扯掉他的衣服,“很有效,我真的有点乱了。”
“我很荣幸。”
“不,是我的运气,能遇见花儿爷。”
“当有一天我和齐羽面对面用枪指着的时候,但愿你也能这么说。”
黑瞎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小花盯着他,带着情欲的眼睛却充满了犀利,追问:“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他却一片坦然:“说了会为你挡子弹,不会食言。”
小花抿嘴:“你敢死在我面前试试看。”
“你也一样,花儿!恩!”
“啊!”小花忍不住喊出了声,脸色一片粉红,一把抱住身上的人,咬着他耳朵喘气着说,“等吴邪他们回来,我们四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们不是在杭州吗?一个电话就来了。”
“他们在长白山。”
“什么?”
吴邪醒来的时候,头剧烈地疼着,用尽力气睁开眼睛,感到了一点极暗的晕黄的光。
“吴邪!”一声怆心的呼喊,下一秒,他被一个人死命地抱住了。
尽管头疼欲裂,而且还不甚清醒,但吴邪还是本能地大喊了一声:“小哥!”声音很微弱,虽然他已用尽了全力。
“吴邪,你终于醒了。”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小哥——”他吃力地应着,“我醒了,我没事,小哥。”
“吴邪。”
两片熟悉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伴随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吴邪心中一颤,忙使劲地侧开脸,睁大眼睛:“你受伤了?”
“没有。”
这时候,他才总算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四方的石室,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旁边是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盖已经打开了,屋子的另一边和棺盖上满是凝固的血迹,在另一边的墙角有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恶臭和刺鼻的血腥。
而光亮,则来自两边各自一盏长明灯。长明灯早就熄灭很多年了,里面的鲛油也早就冰冻,看得出来,是重新再点上去的。
“吴邪,这里只有这间可以有光。”张起灵解释,“我们只有一只手电筒。”
吴邪将视线转过来,轻声问:“你碰到粽子了?”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淡淡地说:“有一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他说得淡然,但想也知道,看他满身的血污,就知道有多惨烈。
“受伤了吗?”
“没有。”他重新抱住他,“吴邪。”
吴邪知道他说谎,但因为衣服穿得厚,一时也不好检查,只好作罢,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心绪都平静下来,张起灵才放开了他。
“有没有不舒服?”他问。
吴邪摇头,问:“我们怎么出来的?”
张起灵停了一下,才回答道:“石门开了,我把你抱出来的。”
“石门怎么会开的?你找到开门的机关了?”
“没有,应该是齐羽开的。”
吴邪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他开门了?”
张起灵低头从腰间拿出了一把短匕首,因为装备都在胖子那里,他们身上只是带了匕首和手电筒。
“我用刀划开了假陈文锦的脸和脖子。”他毫无语调地说。
吴邪愣住,随即明白了。这是最快也最简单的方法。
现在假齐羽和假陈文锦是朋友已经无可怀疑了,甚至还可能是一对深爱的恋人,做出陪葬这种疯狂的事,两人的感情一定不简单。而小哥则在最后关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是——毁坏尸体!
假齐羽那么变态,说不定就在某一处欣赏他们的死状,那么他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所以他们的命保住了。
吴邪看着闷油瓶拿着匕首的脸,刀刃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闪着一片极端冷酷的光芒,虽然说得轻巧,但他知道,闷油瓶对待尸体的手法一定很残忍。
一个人在性命悠关的时候,为了活下去,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如果不残忍,假齐羽也不会轻易地把门打开。
庆幸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是绝不敢冒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有小哥在,他是占不到便宜的。
“吴邪?”
“你做得很对。”吴邪给他一个微笑,伸手拥抱他,“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们还都一起活着,真好。”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闷油瓶一定做过许多血腥暴力的事情,不然他不可能活到现在。无论对待人还是粽子,他的手上不可能不沾有鲜血。只不过在吴邪面前,他尽量不显出自己非人性的一面,他怕看到吴邪望着自己陌生而恐惧的目光。
张起灵从口袋里拿出半块巧克力,放到他手心中,“先吃点东西,你再休息会儿,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吴邪捏着巧克力不说话。这一刻,他才发觉,原来形势还是很严峻的。
他们没有装备没有食物,所有的财产,只有一把手电,两人随身带着的防身匕首,以及各自口袋的几块巧克力和牛肉干。
如果他们在斗里不出去等着胖子的救援,那么就意味着没有水,这些满发着奇怪味道的地下水,他们是不敢喝的。
如果他们出去,那么可以喝雪水。但是从山顶到雪线,起码要走三天,雪山上鲜少动物,他们没有食物,仍然会冻死饿死。
吴邪把巧克力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递给张起灵,“小哥,你也吃一点。”
然而,张起灵却重新用包装纸包好放进了口袋里,“我不饿。”
吴邪黑了脸,突然一下子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将自己嘴里没有化掉的半块巧克力送了进去。
好吧死闷油瓶,最讨厌你这种装淡定的伟大行为了,别以为我没听到你肚子在咕咕地叫,这都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饿。就算情况很危急,也犯不着给老子装蒜。
不就是渡气嘛,我也会啊,不就是嘴巴对嘴巴嘛,有什么难的?刚才害得老子乱感动一把,又哭又晕的,别提多丢人了,这回也要让你感动感动。
结果——当然是闷油瓶子不但把巧克力吃得干干净净,顺便把某人的嘴巴也吃得过瘾。
于是吴邪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明明要做一件很感人的事情,最好让闷油瓶可以感动得眼泪汪汪,结果却在自己再一次窒息求饶中作罢。满嘴里微苦的巧克力味道,却相视而笑。
虽然情况还是很不乐观,说不定最终他们仍然会死在这里。但是比起刚才争分夺秒的绝望来说,现在无疑是天堂了。无数次在这种暗无天日满是腹臭的地方经历过,吴邪也没有很久以前那么不适了,反而如若无人之境,再加上闷油瓶在身边,心情反而异常地平静。
他们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东西,一些小食物,蜡烛,手电筒,以及两人随身带的两把匕首,让吴邪郁闷的是,所有的神仙草全部都在胖子的包里。不过看闷油瓶和常人没有不同,他才略略放心下来。
其实离上次毒发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吴邪还是很担心的。
他们把东西放在一个小包里,张起灵走到棺材边,看了一眼棺材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碧绿通透的玉如意,以及一卷保存得完好无缺的竹质书卷,递给吴邪。
吴邪张口结舌:“小哥,你和胖子呆久了,也染上他的爱好了。”
“我不要,给你。”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可以卖个好价钱,也有研究收藏价值。”
吴邪刚想说我才没那么贪财呢,但转念一下,心中又忍不住地一阵感动。
他明白闷油瓶的意思了。有了这些东西,尤其是竹质的书卷,一定会引起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有了这份好奇心,他就会增强出去的勇气。因为无论是钱还是书卷,一定要出去后才能好好享受。向来视拓本为命的他,金银珠宝或者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这些书卷完全可以让他爱不释手,那是无论如何都会拼尽了老命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吴邪。”张起灵拉他,“我们走吧,假齐羽只是用王盟来引我们到这里,现在大家都一无所获,估计他早就离开了,王盟也不太可能在这里,我们尽快离开才是。”
“恩。”
虽然还是担心王盟,但比起两人现在的处境,尤其是没有神仙草在身边,小哥的情况更是让人揪心。此处非长留之地,对方要和自己斗,还远远没完,犯不着把命搭在这里。
“我们还是从温泉那边走。”吴邪走出石室,四下张望了一下,指着一边,“看,这是我们来时的路。而且虽然胖子不可能在等我们,估计他会留下东西放在那里。”
张起发点头,没了胖子,他不再打头,和吴邪并肩走着。幸好这儿的地道很是宽阔,不像一般的墓道又小又窄。他们只开了帽子上的矿灯,没有开手电,毕竟只有一支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突发情况,要在这个墓里绕多久。
矿灯十分暗,只能照见十几米的地方,四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浓浓的硫磺味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叽叽咕咕的声音,不知道是水声还是动物的声音,吴邪尽量去忽略掉那种发毛的感觉,只是感到闷油瓶拉着自己的手很紧很有力,不由得和他一起加快了脚步。
他们刚才来的时候,走了大半天的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后来因为小哥临时将自己转到了另一间石室,所以还是绕了一些,吴邪的头还是有点疼,脚也很浮,毕竟他有过短时间的休克,但是他并不吭声。
张起灵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个,他拉着吴邪走得很快。
现在离开这个地方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没走半个小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因为光线太暗,吴邪看不清楚长长的墓道前面有什么,所以差一点被他突然停住而一个趔趄。
“小哥——”
“吴邪前面有人。”
“啊?”
突然,张起灵猛地一下子就把手中的狼眼手电筒打了开来,因为电池还很充足,所以光速非常的强烈,吴邪就感到一直如白昼般的光芒朝又黑又深的墓道照了过去,在很远的尽头,有两个左右的墓室,在光线打亮的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墓室门口,脸朝着他们(或者是背朝着),因为太远了,实在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是一个人!
吴邪惊呆着,只见张起灵手中的手电筒仍然稳稳地照着,丝毫没有打灭的意思。这和汽车的尾灯是一个道理,你手中的光束越强,对方反而越看不清你在哪里。
可是吴邪却看清了,虽然那人影离他们很远,但是的的确确是个人,他大约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胖瘦适中,双手自然下垂,脚站得笔直,头颈也是笔直的,很有可能正面对着他们,但令人惊讶的是,明明有如此强光照过去,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似的,连避都没有避,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田间的稻草人,就等着他们走过去。
吴邪一阵发毛,因为这个人个子不高,而且又远,看上去就像个少年,吴邪在一瞬间觉得有点眼熟,他似乎认识这个小子。
问题是,这个人是人吗?是个大活人吗?为什么明明有如此强烈的狼眼手电照过去,他仍然一动不动呢?别不是个雕塑吗?
他刚想对张起灵说话,却见张起灵朝自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再细看,吴邪再望过去,却见那人竟然动了,只见他伸出了右手手臂,朝他们僵硬地上下移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招呼他们过去。
吴邪没有动,他不知道要不要也伸出手臂招呼一下,像大街上一样大喊着喂兄弟你干嘛呢有事吗之类,这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在这鬼气森森的墓道里,就绝对不是正常了。
只见那人招了两下,也不看他们的反应,转过身,就朝着右边一个墓室像飘一样地走了进去。
“他要让我们去那个墓室里。”张起灵低声说,“吴邪,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因为不管他们去不去这个墓室,这是他们目前必走的一条路,他们要出去,还是得穿过这条墓道,但是刚刚被关住差一点闷死的经历提醒他们,不能轻易地再次落入陷井。
然而吴邪还是呆呆的,并不回答,张起灵见他神色有异,紧皱着眉,似乎正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吴邪?”
“小,小哥。”吴邪像突然惊醒过来一样,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那个人——他,他是王盟!”
张起灵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吴邪的声音直发颤:“我不会认错的,我认识这小子这么多年了,我认得出他,绝对是王盟无疑。原来……他真的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叫我们过去干嘛?”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为了王盟而来,此时见到了,本该感到高兴。可是这鬼气森森的场面,又仿佛一切都很不对劲。
“王盟他是不是死了?他的灵魂在指引我们过去?那个墓室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吴邪喃喃地问。
“不可能,我把手电打过去后,死人惧光,一定会有反应,而不是一动不动。”张起灵摇头,“这也不是幻觉,他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难道——他也中了毒?是和你不一样的毒?可以让人变得像僵尸一样?”吴邪咽了一口口水。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毒,但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可能。”
“是什么?”
张起灵深吸一口气:“他装神弄鬼,故意的。”
一听之下,不知是不是小哥特有的淡定平静语气,还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吴邪原本瞬间忐忑不安的心情总算安静了下来。其实他并不是怕,他这几年也下过几次斗,粽子什么的,各种各类见到不少,可是当得知对方是王盟时,他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惶恐。而今闷油瓶却说对方绝不是鬼,而且有可能在装神弄鬼时,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死小子竟然给我玩这一套!”他恨恨地说,“把他带回去后,好好教训他一顿,扣他半年的工资。”
张起灵望了他一眼,吴邪虽然嘴上在骂着,但听得出来,他对王盟的感情很深,不是一天两天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多的朋友和故人离开,王盟却一直都陪着他,尽管不起什么大作用,何况这次明明是他连累了王盟,这次千里迢迢来长白山也显而易见。如果此时硬把吴邪拉走,不去趟这个混水,万一王盟有个不测,吴邪一定会不安心的。
他暗叹,这次来长白山,实在做了太多的错事,一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最气人的是,明明知道有危险,是陷井,还是要冒然前来,只因王盟在对方手中,他们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没有办法了,王盟已经出现,他们不可能再回头了,拼了命也得把王盟带出去。
“走吧。”他低声地说,“我们慢慢地走过去,你紧贴着我,不要走散了。”
“……小哥。”吴邪朝前方看了一眼,却没有动,“我知道,我们现在很难做选择。但是如果你选择绕,我就跟你绕道走,没事的——”
“那你不是白来了吗?”
“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了假齐羽和假陈文锦的关系,回去细细查一查,总能查出线索来。”
张起灵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如果要绕道走,那么务必再会多上半天的时间,何况谁能说这不是敌人的另一种策略呢,故意在前方设路障,让他们绕道走,会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既然对方还要玩下去,我们绕不绕道都一样。”他突然沉声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得选择,走吧。”
“小哥。”
“没事,我会带你出去的。”
张起灵脸色清瘦苍白,目光却锐利有神,吴邪默然点了点头,右手按了按腰间的匕首:“走吧。”
张起灵不再言语,拉着他紧贴着墙璧。他的右手两根特殊的手指一寸一寸地从石璧间贴过去,仔细地观察着任何微小的变化。这次不能像上回那么大意,如果有机关,一定要第一时间查出来。
然而,他们都快走到墓室门口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等到走得近了,才发现墓室门里飘着一丝淡淡的朦胧的光芒,大概里面的长明灯也是亮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王盟点着的。
张起灵已经摸到了门口,又细细地查了旁边的情况,仍然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个针孔摄像机,他也会发现的。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一长一短的呼吸声。
因为视线呈直角型,所以没法看清楚墓室里的情况。张起灵将吴邪拉在身后,对他做了一个有异样就逃跑的手势,吴邪凝重地点了点头。
只见张起灵突然放开了他,然后飞一般的侧过身,站到了石室的门边。他没有进去。只是看着里面。
他的瞳仁中,仍在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一点变化也没有。
虽然他向来面瘫,但吴邪自认还是可以从小哥脸上看出点迅息来,只是这一次好奇怪,之前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此时,却见他仍在冷静异常。
他甚至还站了一会儿,没有离开没有冲进去,也没有让吴邪逃。看来,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吴邪。”只见他转过头,平静地说,“你过来吧。”
“怎么?是空屋吗?”难不成王盟把这儿当成家里,又来玩这一手。
“不是,王盟在里面。”
什么?在里面还这么淡定?但看闷油瓶又知道没什么危险,于是他就也走了过去,站到门口,一眼望进去。
屋子并不大,或许很大,但现在有点挤。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屋中放了一些东西,显得挤了。三具黑漆漆的大棺材!
王盟的确在,他正缩在墙角里,抱膝坐着,就像他平时的窝囊样一样,抬着那张平凡无奇但是略带稚气的脸,眼神中有着胆怯的惊恐之色。
他也在看着门口,看到了吴邪。像往常一样,他在静默了五秒钟后,裂开嘴带着哭腔依赖地喊了一声:“老板!”
吴邪有点蒙了。这是什么情况?要不是因为在斗里,要不是眼前这三口大棺材,他一定认为还是在自己古董店里。
王盟像平时一样苦着脸对他喊:
“老板——什么时候可以涨工资?”
“老板,我老娘又让我去相亲,那个女人比我大了五岁,太老了!”
“老板,午餐的伙食太差了,咱们能改善改善吗,我还在发育呢……”
“老板,老板——”王盟喊着,像平时一样,双眼望着他,就像碰到了千难万难但实际狗屁都没有的事情,“是你吗?老板?我是王盟,老板,你不记得我了吗?这里太可怕了,我要回杭州,老板!”
“王盟,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我不是来了吗?我就是为了救你才来的,走,咱们回杭州去,回去再说。”
吴邪心酸,嘴里应着,下意识地想走进屋子去,张起灵却一把拉住了他,“吴邪!”
他一惊,看向张起灵,张起灵用力朝他摇了一下头,他困惑地皱起眉,又去看王盟,只见王盟还是蜷在那里,抽泣着,一点出息也没有,向他伸着双手,“老板……你……你过来,我好害怕……我走不动了,你来扶我一把,老板!”
“吴邪你别过去,你就站着和他说话。”张起灵附在他耳边,“你听我的。”
吴邪愣着,但脚步却停了,他的手紧紧被张起灵拽住,想过去也不行。
“王……王盟,我们就这么说话好吗?你刚才不是能走吗?你过来,我带你出去,好吗?”他像哄小孩般吃力地说,“老板不怪你,回去后也不炒你,我给你涨工资。……这儿太可怕了,有这么多棺材,咱们赶紧走吧。”
“不,老板,我太害怕了,我起不来……我怎么这么胆小,我太没用了老板……”王盟呜呜地哭着,“我知道老板一直都看不起我,一心想炒了我……老板我一直都知道!”
“没有的事,怎么会呢,我雇你一辈子!你怎么会没用呢?这些年来,我的铺子都是你在帮我打理的。我东奔西走的,从来不管你,把你圈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又整天骂你,我很过意不去的。”吴邪试着又想伸出脚步,“来,过来,我们一起回去,你别这么胆小了,我以后有许多事情要让你办呢。”
“老板你不怪我吗?我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是我要和你说对不起,连累了你和你的家人!我去过你家了,你父母和奶奶身体很好,什么事也没有,我派人保护他们了。大家都等着你回去,你奶奶可想你了,你不想吗?他们还盼着你娶媳妇生孙子呢,快跟我回去吧,啊?”
王盟一听,突然嚎陶大哭,抱着膝盖泣不成声:“奶奶……爸妈……奶奶——是我不好,我要回杭州去!我想家了!老板——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吴邪转头对着张起灵轻声说:“小哥你别担心,我没有入魔,他也是正常的。王盟向来胆子小,他肯定是受了威胁,我有信心能说服他的。你让我过去吧,我把他拉出来——要不然你过去,我在这儿等你们。”
张起灵看了看他的背后,这石室没有门,如果他一旦离开吴邪身边,那么万一门后面突然出现状况,他可能是来不及救吴邪的,到时候大概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们一起过去。”
“行!”
于是两人小心地迈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去。棺材成品字形,王盟正好坐在最上面那具棺材的左边墙角。因为棺材把屋子塞得很满,所以要绕过去。其实如果有危险,要倒退出来,是很难走的。张起灵朝棺材里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吴邪,我们不能过去!”他停住脚步,“这三口棺材是给我们三个人准备的,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我知道,可是——可是——”
吴邪看着墙角边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王盟,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们就隔着三具棺材相望。然而吴邪终究还是理智的,他知道此刻是不能再前进了。
“王盟,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想法,也知道我们一旦过去,说不定都会死在这里。可是王盟我不怪你,老板从来都没有怪你。你要是还念一点旧情,你就出来。我向你保证,我和小哥会拼了命地把你送出去!对方无论是谁,有我们在,你不要怕好吗?”
他诚恳地含泪说,“等出去后,我再也不让你搅和进我的事了,我给你另外找份最好最平淡的工作,或者把你和家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你说怎么都行,总比你在这儿和我们同归于尽要强是不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老板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让你们死啊,你就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不行吗?”王盟全身在微微哆索,看来是真的怕得可以,他摊开手掌无助地喊,“我没有力气了,老板。我好难受……全身好痛……我也中了毒,你救救我老板——你过来救救我吧!快过来,老板!快!”
他一边哭着一边两只手掌向他伸过来,两只手的中指微微向上伸出,还在不住发抖,就像害怕到了极点。但是吴邪却立刻一怔,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猛地一把推开张起灵,绕过两口棺材就冲了过去,冲到了王盟面前,用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右手。
“吴邪!”
张起灵也万万没有想到吴邪会突然冲过去,只好也马上紧随其后,差不多同时冲到了王盟面前,而吴邪此时已经拉着王盟的手弯下了腰,王盟的动作很快,就在吴邪俯身的时候,他的左手一勾,突然将吴邪的脖子勾住,硬生生地将他的脑袋拉到了肩膀处。
张起灵一惊,也迅速地伸出手去,一把就掐住了王盟的脖子,王盟立刻闷哼一声翻起了白眼,但他的手臂却仍然很用力地死命地勾住吴邪,几乎把吴邪的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正在张起灵想发狠的时候,同一时刻,就听到吴邪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在说:“小哥你维持这个动作但不要用力,让王盟说话,他没有携持我,他只是有话要说!”
张起灵一皱眉,手上略松,但仍然紧扣不放,王盟大口地喘了一下气,把嘴巴紧紧地贴着吴邪的耳朵,他说得很轻,但是以张起灵的耳力是听得到的。
他飞快地说:“老板,我身上有炸药,等一下我会引爆,炸弹我做了手脚,威力并不大……你们马上躲到对面的那个最远的墙角去……到时候不要往外冲,因为外面可能还会有陷井。到时候我身下的石板会炸开,你们跳到下面的石室去然后赶紧朝右跑……那边离门口很近……我的家人就请你帮忙照顾了……老板我向来都很没用,这一次我很勇敢吧?我是不是很勇敢?”
“王盟!”
“快!快跑!”王盟突然大吼一声,用力地把吴邪推开。
张起灵一把就把吴邪抱住了,然后两人飞速地躲到了最远的一具棺材后面,张起灵将吴邪抱紧怀里,整个人紧紧地贴着墙角,吴邪挣扎着望过去,就看到王盟用身体抱住一团东西,蜷在墙角,然后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随着一阵碎石碎木乱飞,像鞭子一样地打在身上疼痛难忍,衣服也都被打得支离破碎。
吴邪满脸是泪,可也知道不容有半刻的伤怀,两人不顾身体疼痛流血,在滚滚的浓烟中,跑到了王盟所在的墙角,王盟早就粉身碎骨,浓雾中根本看不到他的尸体。而在他刚才坐的墙角处,的确有了可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张起灵先跳了下去,吴邪也马上跳下去,被张起灵接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狼眼手电还能用,果然是一件敞开的空空的石室,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出了石门拼命地朝右跑去……
第二十三章 长相守,到白头
一天以后。正是正午时分。长白山皑皑的雪光映照着落山的太阳,反射着炫丽的色彩。两人全部都仰躺在一处背风的雪地上,天气极冷,身上的衣服又都破了,几乎要把身体冻僵。
但是天是天,地是地,有雪,有云,有石头,有阳光。所有的一切都是宁静的,安全的。他们,跑出来了!
“吴邪?”身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
他回头想调出一个微笑,眼泪却还是流下来,赶紧擦去,因为很容易结成冰柱。
张起灵的脸色也很苍白,神色松了松,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吴邪伸手去掏口袋,那里还有半块巧克力,他们需要吃点东西,然后马上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在这里躺着会冻死的。
可是他一伸进口袋里,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他拿出来,发现上面写着:
“老板,兄弟们都没事,我把他们偷偷安置在吉林的一个小村庄里,地址是XXXXXXX,你派人把他们接回来就行了。老板,你要小心点,要保重!我真的知道得不多,那个人也没让我看过他的脸,我不能帮到你太多,你不要骂我,可不要扣我工资啊!下辈子,我还做你的伙计,我一定不再偷懒,我会做得很好的!”
吴邪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擦着:“王盟你好勇敢,你一点也不胆小,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下辈子要是有缘份,你来做老板,我来给你打工,你也不能扣我工资——”
那个手势,是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事实上,手势是他的,每次有客户上门,一翻说辞后,吴邪做这个手势,就表示让王盟闭嘴,一切听他的,生意会很顺利。这不是行内暗语,而是他们两个自己才懂的暗号,王盟见他不肯过来,只好用了这个手势,吴邪一见之下就明白了,才会冲过去。
王盟虽然有点懒,有点贪财,有点小狡猾,但他向来都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吴邪一直都很相信他,直到此刻也是。
但吴邪却也并不知道,王盟从小就爱鼓捣小玩意儿,手工做得很好。高中时为了赚钱,他就偷偷自己做鞭炮卖钱,对火药的强度以及用法研究过一段时间。这次他身上的炸药,他私下做了一些紧急的改装,让它听起来声音大,但威力小,力道控制得很好,仅仅只是将石室炸开了一个洞——还有将自己炸死!
他知道,就算出去,也活不长了。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对方也不会放过他的。
“小哥,小哥,我们走了。”吴邪将纸条小心地贴身放好,转身去推张起灵,“我们不能在这里,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必须找个热一点的地方,不然天色一暗就完了。”
他之前都沉浸在悲伤里,没有想到其他,照理闷油瓶是不可能一点行动也不采取的,而现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却见闷油瓶侧躺在自己身边,紧皱着眉,手脚缩成一团,脸上有一丝痛苦的神情。
“小哥!”他大惊,从雪地里崩了起来,身上有伤,差一点疼得晕过去,却还是一把抱住了闷油瓶,“小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你受伤了?”
受伤都受了,但都是小伤,问题其实并不大,血也凝得很快,而张起灵的表情,明显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小哥!”他颤声地紧紧抱住他,“小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你快醒醒!”
张起灵眼皮动了动,将眼睛睁开一眼,微弱地说:“吴邪——我没什么——你,你先走——你先下山,小心点——我会赶上来的。”
“不!你少来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走!”吴邪终于哭了起来,“小哥,我陪着你。我哪儿也不去!我陪着你!”
他说着,就仍然躺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搂着张起灵,与他并躺在雪地上。
“你——你有完没完?”张起灵气得推他,“你要留在这里,王盟不是白死了吗?你下山去找人,我不会有事——很快就过去了!”
“小哥这里不是室内,你已经毒发了,我知道这毒一次发比一次久,上次足足有三个多小时,现在肯定更久,在这种地方你怎么熬得住?……你别想把我骗走!我不是以前的吴邪了,我没有那么好骗了!”
他说着四下望了望,求生的本能让他脑子迅速地转着,然后,他立刻跳了起来,将身上的破衣服全部都脱掉,用外套裹住了张起灵,又将里面那几件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做了一条又粗又结实的布绳子,这才弯腰将张起灵和自己牢牢地绑了起来,做成了一个拖曵式的简易单架,架在了肩榜上,一步一步地在雪地里朝外面拖。
“小哥,你放心,这次我带你下山去!”他只穿着背心冷得直发抖,“那么多死亡考验我们都停过来了,他娘的我就不相信我们会死在这个地方!”
“吴邪,停下!你这样子,根本走不了多远,我们都会死的!我让你停下听到了没有?”
张起灵低吼一声,用尽全力从雪地上滚了一下,把吴邪往后一拖,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张起灵把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将衣服脱了下来,给他穿上,然后硬把他拉了起来:“吴邪,你听话。”他大口喘着气,“你不是向来都很听我的吗?我命令你立刻下山去,我不会死的!你别傻了!”
“你才不要傻了呢,就算我现在下山去,离雪线有好长的路,我肯定也活不了!小哥,你每次都这样,一有危险就把我赶走,这次我说什么也不听你的。”吴邪却说什么都不肯妥协,“我知道说这话太恶心,就让我恶心一把吧。要死,咱们死在一块儿,总比我一个人生不如死要好!”
“你——”张起灵气得无语,就算再无希望,也总比在这里白白等死好。
他抬起右手,本想去狠抽他一记,但是身体实在太疼太难受了,现在正是毒发的最高峰期,而且一次比一次难以忍受。他刚刚已经咬牙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此时扬起手来却使不劲,只觉得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摇晃起来,使得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一晃,就向旁边跌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小哥!”
吴邪大叫,本能地扑过去,想把他抱住,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又哭又喊的太激烈,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雪崩,上面的雪块突然纷纷地打落了下来,吴邪忙一边用身体护住张起灵一边躲闪着。但他也已经很累了,怀里还抱着个人,重心不稳,也跌倒在地上。随着坡度滚了两圈,刚停下来,突然觉得身下一空,随即向下直堕下去。
一个大雪坑!吴邪也来不及细想,本能地用身体将张起灵抱住,尽量动用雪块的阻力,贴着雪璧滑落下去。
此时上面各种大的雪块纷纷滑落,有些还坚硬如铁,打得他眼冒金星,脑袋上都是粘粘的血水,几乎让眼睛都睁不开,本来就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现在这样一来,估计这个大雪坑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了。
终于,他们坠了地,幸好雪很松软,不是很疼,但如果疼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了。张起灵被这么一震,又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发现四周全部都是高出许多的雪墙,吴邪仍然把自己牢牢地抱着,他满头都是血,眼睛虽然睁着,却不甚清醒,只见他喃喃地不住地在喊:“小哥,小哥——我们都不要死!我们要活着——”
“吴邪。”尽管全身疼得如万蚁蚀骨,但他仍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坐起,将吴邪的头和身体都用衣服裹住,然后抱着他尽量缩到了角落里,一个个大雪块从高处滚落砸下来,砸到他们头上时,他就一挥手,硬生生地将雪块拔开。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雪块才停止掉落,但是他们也几乎快陷进了雪堆里。张起灵先将吴邪放到了雪堆上,自己则再吃力地爬到他身边。吴邪已经是半昏迷状态,说着糊话,发着低烧,张起灵除了紧紧地抱住他,也别无他法。
他抬头,虽然雪坑被填了一些,但离顶上还很远,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身上的毒还没有过去,估计是过不去了。他见过吴鸢发作的情形,到了后期,不靠外在的药物,根本没法熬过去。
不过此时他也不觉得很疼了,生命的力量正一点点地消散,连疼痛都开始麻木,所有的一切都在离他而去。
这下子,是真的要断送在这里了。他不怕死,他活得够久了,可是他怀里还有一个吴邪——
一个小时后。
“喂,这儿有一根绳子,是用衣服拧成的!这是吴邪的衣服!”
“小心,花儿爷,有个大雪坑!估计刚刚雪崩过,让我来!”
“瞎子,看到什么了吗?”
“诶!我找到他们了——情况不太好——不过看样子是死不成了,呵!”
“吴邪!我是小花,吴邪!”
吴邪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了温泉水咕咕的声音,还有浑身上下暖烘烘的舒服感觉。
当然疼痛也是免不了的,伤口处因为知觉的恢复,疼得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这都表明,他还活着,他被救了。
“吴邪,你醒了。”
是小花那张漂亮又自信微笑的脸,温泉边很暖和,所以他脱了外套,粉红色的衬衫,白色的背心,以及一条米色的修闲裤。乌黑的几络留海垂落在修剪得很精致的眉毛上面,眸光晶莹流动,充满了美丽的生命力。
这小子,就算跑到长白山这种一毛不拔的地方,也不忘记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吴邪想还他一个微笑,但是却笑不出来,他心里有太多沉重的事情了。
“小哥——”他吃力地张开嘴,发出的第一个词语仍然只有最重要的闷油瓶。
“哑巴不就在你身边嘛,放心吧小三爷,他没事,不过还没有醒。”回答的是黑瞎子,他坐在不远处在火上烤着食物,一边回答一边指了指吴邪左边。
吴邪忙吃力地转过头去,果然,闷油瓶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他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但是却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身上的伤口也都很好地处理过来。
以前每一次,都是闷油瓶比自己先醒,因为他无论在体力还是精力上,都远远超过自己,但这一次……
“小花。”他挣扎着想起身,“小哥中了毒,神仙草在胖子那儿。你可不可以赶紧下山去拿,胖子可能是在旅馆里。”
“你放心吧,已经给他熬了汁服下去了。胖子走的时候,在这里留了一些装备和食品,那个奇怪的青草也留了点,你就别担心有的没的了。”小花把他重新按了下去。
黑瞎子也说:“这次是胖爷大给力啊,我和花儿爷虽然本来就打算来的,但是可没这么快。要不是胖爷一个电话,我们现在刚上路呢。”
吴邪皱了一下眉:“胖子什么时候给你们的电话?”
“今天上午。”
“不可能吧。”吴邪想了想,“他和我们分开才两天,山上没有通讯设备,就算是赶到旅馆也要四五天的时间,他怎么做到的。”
小花回答道:“他应该是连夜不停地赶路,四五天的路缩短到了两天。人的爆发力一旦到了危急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不过现在估计也瘫在旅馆里了。”
“那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笨蛋!”小花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们用直升机的呀,飞了几个小时就到了。只不过最麻烦的是这儿不能停飞机,这巨大的震动和声音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我们在半空中用降落伞下来的……也幸亏早了一步,要是再晚几个小时,你们两个可真的成苦命鸳鸯了。”
“谢谢。”这一声低沉的谢谢,却并不发自吴邪之口,而是来自已经睁开眼睛的张起灵。
“小哥你醒了!你觉得怎样——”吴邪激动地喊,忘了自己浑身是伤,本能地想起身扑过去,但是用力太猛就不由得哎哟一声,又载倒了下去。
他们并肩躺得很近,张起灵伸出手,很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吴邪。”
尽管语气仍然平静,但眼睛中那一抹充满喜悦的光彩却再也无法掩藏。
“好了,亲热的时间以后有的是,来,吃东西吧,瞎子你好了没有?”
“OK!丰富的中华料理马上就到!”黑瞎子一边应着一边从火堆边过来,像变戏法似的一样一样地放在吴邪旁边的地上,“腊牛肉,花椒鸭,水晶肘子,炒鲜蔬,对了,还有花儿爷家御用厨房做的煲汤,小三爷,哑巴,你们可要好好补补。”
吴邪已经被小花扶着坐了起来,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满头是汗:“你们……到底是来救人还是来旅行的?这种东西都带着?”
“没事啊,都是现成的,我走时候在厨房里拎了一包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好久没有吃好东西了,不过就算一时找不到你们,我们自己也可以吃的嘛,反正也不费功夫。”小花笑嘻嘻地说。
吴邪看着他的笑容,又见黑瞎子把闷油瓶也扶了过来,四人坐下,黑瞎子立刻很殷勤地给小花夹了一大块肉,两人眉来眼去,倒似乎比以前又好了十倍。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小花和黑瞎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的感情变好,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一想到丧心病狂的假齐羽所做的一切,又搭上了王盟一条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看样子小花还不知道假齐羽的事,要不要和他讲,会因此而影响他们的感情吗?
“吴邪。”耳畔,传来张起灵的声音,他转头,从小哥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想的,“别多想了,先吃东西吧。”
“恩。”
他知道闷油瓶的意思,无论怎样,命是小花和黑瞎子救的,就算假齐羽再坏,他们也不应该迁怒到瞎子身上,瞎子如果存心和假齐羽是一伙的,就不会来救了,更何况瞎子也不一定知道真相。
但是以瞎子的聪明,他会不知道?他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这一切,只能回去以后再说,现在在这里,只会引起争执,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们四个人,在这件事情里,已经逐渐建立了很牢固的友谊,但愿可以一直这么愉快下去,吴邪真的不想有任何的不快搀进来。
如果没有什么解家,吴家,老九门,恩怨,情仇,只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年轻人,那该有多好。
吃完东西,四人合计了一下,张起灵虽然伤得比吴邪重,但是他恢复的速度却比吴邪要快,以目前的情况,大概只要休息一天就可以赶路了。小花的装备拿得很足,不用担心在路上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因为没有了直升机,所以必须还得靠人力走下山去,胖子现在一定还在旅馆里等着,吴邪也急于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我得去给三叔打个电话,王盟把伙计们的地址告诉我了,得让三叔派人去跑一趟。”他说起王盟,止不住地心酸,回去后,该如何向他家人交待?
此次之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而且还白白把王盟牺牲了,所幸的是知道了假齐羽与假陈文锦的关系,总算是有了一丝突破口,但只是知道了些许的真相,而并非可以对对方造成有力的反击。
黑瞎子虽然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明显得话少了许多,吴邪没有多说,他也就从不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倒是小花,却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吴邪,你知道我们看到你们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吗?哑巴是真的不要命了,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裹在你身上,还把你抱在怀里,尽量不让你受寒。要不是张家特有的体质,估计他现在已经是冰雕了,成为人体标本永远供人瞻仰了。”
吴邪不安地去看闷油瓶,张起灵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黑瞎子兴致勃勃地说,“我把你救起来的时候,你全身僵得像冰条一样。小三爷,你将来可要好好地待哑巴,这么痴情又死心眼的人现在都绝种了。”
吴邪脸红地瞪了他一眼:“你少来了,换成你也一样。”
“怎么可能?我哪有像哑巴这么死心眼,再说了。”他搂了一下小花,“花儿爷也没有像小三爷您这么天真啊,明知道是圈套还钻?”
小花不动声色地拔开他的狼爪,笑眯眯地问:“那黑爷说说看,如果换成咱们,会是个怎么情形?黑爷的意思,遇到了危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以免两个都做无谓的牺牲是吧?”
“您看您又误会我了,什么阴谋诡计,在咱们面前都是浮云嘛。以花儿爷的手段,怕是连长白山脚下都没到,就已经踹了他们的老窝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言,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小花家的客厅里互相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吴邪一开始还插几句,后来也不说话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和张起灵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色。
入夜以后,吴邪从浅梦中醒来,火堆只剩下很小的光,温泉水在咕鲁咕鲁地响,他侧过身,看着躺在旁边的闷油瓶,小哥的眼睛闭着,他的睫毛不长,但是又密又有精神,即使不睁着那双令人心动的眼睛,也总是很好看。吴邪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又怕吵醒了他,就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了。
闷油瓶的伤比自己要重,虽然他总说没什么,但是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转过身,又去看另一边,黑瞎子用手枕着头仰躺在地上,这个人在睡觉时都戴着墨镜,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醒的。因为心里总有那么一层隔骇,虽然他对瞎子印象不坏,但是一时之间却做不到像以前一样自然地打招呼,既然对方一副装睡的样子,他也没有必要去客套了。
只是小花和他之间,却好像变得比以前更——
想着,吴邪下意识地去看小花睡的地方,因为他和闷油瓶受了伤,所以还是轮流守夜的。本来是黑瞎子守前半夜,但此时瞎子躺下来,应该是小花守了,说实话,虽然是分前后半夜,要是黑瞎子识趣一点,就该守全夜,他以前向来都不让小花做任何苦差事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点不一样了呢。但此时小花却不在。
火堆快熄了,小花的睡袋是空的,火堆边也没有人。小花去哪儿了?
他心中一阵焦急,下意识地坐起了身,忍着伤口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想着还是问问黑瞎子,怎么搞的,平时对小花最上心,现在人不见还在呼呼大睡,但还未张口,却看见温泉洞口闪着一丝火花,他一惊,就轻声轻脚的走了过去。
果然是小花。他正懒洋洋地倚在洞口拐弯处的岩璧上,原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可能只是睡不着,或者守夜气闷了,到外面去透透气。
而让吴邪觉得惊讶的是,小花竟然在抽烟。火花是因为他一边抽一边还在玩着打火机。
“小花。”他轻喊。
小花并不意外,吴邪的脚步声他早听到了,把手中的打火机灭了,借着从洞里映出来的微弱的光,对着吴邪笑了笑,“怎么醒了?不舒服?”
“不是,睡不着。”吴邪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烟抢了下来,弄灭了火,“不是不抽烟的吗?对嗓子不好。”
“偶然抽一次,没什么影响。”小花装作不高兴地说,“你看你,这烟很贵的,多可惜,我带得不多呢。”
“你连直升飞机都能指挥得动,还心疼这烟?”
“呵,你别笑我了。”小花扭着头,“百万富翁也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一些看似很普通的事情,说不定反而是最难解决的。”
吴邪就在他对面也倚着墙而站:“那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半夜三更在这儿抽烟,能和我说说吗?”
“你得了吧,干嘛这么严肃,我随便说说的,快去睡吧,我也进去了。”
吴邪一把拉住他:“你没话和我讲,我有话和你说。”
小花只好站住,回头笑道:“亲爱的,已经很晚了。乌漆抹黑的咱们在这儿不好,万一你那个哑巴醒了,岂不是怀疑我勾引你?”
“我还怕你不勾引我呢!我什么事都和你说,你为什么老把心事藏在心里?既然这样,你不说我来说好吗?我真有话和你说!”
吴邪在最后加重了语气,小花只好耸耸肩:“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和瞎子久了,这痞子语气越来越像他了。”
小花笑了一下:“是吗?我们也不是很久,你难道忘了,还是你把他介绍我认识的,上半年的事。”
吴邪低下头:“对不起小花,你心里会不会气我,当初我不该把他带到你面前,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么多事。”
小花却语气淡淡:“没有。我认不认识他,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发生的,我和他的事与这事无关。”
“本来无关的,但现在有关了。”吴邪顿了顿才说,“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干的吗?”
“我已经知道了吴邪,你不用重复。”小花的语气陡然变冷,“不过这一切和瞎子没有关系,假齐羽所做的一切与他无关!你不会让他父债子偿吧?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这一次,没有他,我也救不了你。你现在说这话,未免太寒心了吧?至少,我绝对是相信他的!”
吴邪不语,黑暗中小花的脸色不是很看得清,但这语气,却实在太不像解语花了。尤其是那句“我绝对相信”,吴邪简直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假的,解语花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因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说过,相信别人,等于自杀。在他那样的怀境下,太多人想要让他死,这二十多年来,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从来不会吐露心声。
“小花你不要激动,我没有不相信他,我一直都把他当朋友。”吴邪沉声地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直说。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被动下去了,王盟死了,三叔的生意也完了,还有小哥和堂妹的毒……小花你能理解吗,我吴邪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仇人,但是这个人的仇,我结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的!——我当然明白没有所谓的父债子偿,何况他们也不是亲父子,我不会迁怒于瞎子,我一直都把瞎子当好朋友,现在也是!”
“那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可是,我现在需要瞎子一个表态。无论他是选择帮我还是帮他那个所谓的义父,我都能接受,或者他选择退出,谁都不帮,我也遵重他!但是我需要一个答案,我不想再这样含糊下去。身边有这么一个与敌人关系这么密切的朋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因为我反而会非常忌殚他,他的存在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危险,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小花一笑,“让我去问他的立场,是吗?”
吴邪却紧盯着他:“你问过了吗?”
“没有具体问过,不过我觉得你想太多了,他肯定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么说你没问?”吴邪叹气,“小花,我需要他自己说,而不是你觉得。”
“你不相信我?”
“是你不相信你自己,不然,你半夜三更在这儿干什么?你抽什么烟?”
小花拒绝回答。
吴邪站直了身,走到他面前,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对不起,小花,我知道我的语气不好。可是如果你碰到我这样的事,你是看到小哥中毒的情况的,如果我还能很冷静地忍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不是逼你,我了解你和黑瞎子的感情——”
“你不了解。”小花声音也低了下去,刘海遮住了他的额头,“因为我自己也不了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们不是像你们一样生死与共过,也没有你们如此地一心一意为对方付出。我们一边相处着,一边却把心都藏起来。刚才吃饭时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反过来我们碰到你们的情况,我想我说不定…说不定……会扔下他走的!而他,也可能会这么做!碰到死亡,我们都没办法像你们这样坦然。”
“你不会的!”吴邪打断他,“他也不会!你们都是我朋友,有些事,外人看得更清楚。不管你们平时的人生观念是否自私,但是在要紧关头,你们一直都没有真正去做伤害对方的事情,不然他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呢?他完全没有必要回来了!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选择相信他,我也是,小哥也是相信他的。但是——有些话我们一定要说出来,摊了牌了,做事才更方便,不然一直这么下去,大家心里都隔着一层膜,反而会不舒服。”
“恩,我知道。”
“小花,我本来是想让你去说,因为我觉得你们熟,瞎子可能会看在你们感情的份上,把天平倒向我们这边。呵,说到底,我也是舍不得他这个朋友,万一他真的与我们敌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不过,我忽略你的感受了,要不然,我自己去和他说——”
小花猛地抬头:“你和他说?”
“是,也没什么,就问问他的想法呗。还有——不管他的答案什么,小花,感情没有对和错,本身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已经需要很大勇气,能走在一起太不容易了,所以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就不要动摇。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我不为难你,真的,你想和他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只有这件事,我需要黑瞎子一个立场!因为我再也输不起了!”
“我明白,吴邪,我没有反对。何况,我也不是置身事外的人,别忘了假齐羽也想要我的命,至少我爷爷做了调包计才把他卷进来,他对我们解家也不会有什么手软,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说不定,他更恨我呢。没事,我刚才有点失态,对不起了,我会和瞎子说的。”
“小花,你不用勉强。”
小花笑了起来,把他轻轻推开:“我没有勉强。其实我们没有像你说得那么好,不过是感觉到了,好则聚,不好则散。我向来都这样的,现在也不例外。我刚才之所以激动,是因为自尊心有点受伤,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一桩生意败了,你却来怀疑我的伙计,让我不舒服罢了。”
吴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小花仅仅在刚才一瞬间表现出了稍许的真情实感,现在又把自己给掩盖起来了。
“好吧,如果——如果不行的话,还是我来,让小哥来也行啊,他们说不定比我们更好讲,他们两个有许多话都不告诉我们呢。”
小花没有回答,他突然蹲了下去,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小花?”
“吴邪,在说之前,我想提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吴邪。”小花的声音又低又闷,“我们下山以后再说。在山上,大家都是伙伴,要互相照顾。说得太早,有了嫌隙,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吧?”
吴邪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身影,瘦削的肩膀微微地缩在两边,整个身子却完全静止不动。吴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泪,不过就算是流泪,也肯定是心里流,小花是不会轻易在人前示弱的。
他知道小花喜欢瞎子,可以说很喜欢,但这一瞬间,他却又担心了,小花似乎是太喜欢瞎子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瞎子的立场又是这么尴尬,而吴解两家却已经势必和假齐羽水火不容,如果最终假齐羽真的死在了他们手里,瞎子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不是亲父子,至少也有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瞎子虽然看上去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不是绝对的坏人,他不可能狠心做到视若无睹的。到时候,他和小花的关系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吴邪也蹲了下来,他伸手按住小花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到时候,假齐羽如果死,只能死在我手上,你不要动手!”
小花一怔,将头抬起来,吴邪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小花的声音一点感情也没有,“没关系,大不了就这样而已。”
洞口吴邪与小花的谈话,隐隐地传了进来,张起灵睁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然后就坐了起来。他看着对面仍然一动不动枕着头的黑瞎子。
他静静地开了口:“你决定了吗?”
黑瞎子没有说话,他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似乎静止了。
张起灵冷淡地看着他,又问了一句:“你决定好了吗?”
过了许久,黑瞎子这才将头微微一侧,笑了一下:“说什么呢,半夜三更,扰人清梦!”
“做朋友,还是敌人,只能选一样。”张起灵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决定是什么?”
“你这个死哑巴怎么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都听不明白?决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决定?”黑瞎子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好无聊的问题,都懒得理你。”
张起灵看了一眼温泉洞口,冷冷地说:“他们不能再经历任何打击了,如果你成了敌人,我不会对你手软的。”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死心眼——”黑瞎子摆摆手,“烦死了,谁要做你们的敌人?什么好处也没有!小花儿的打手和粉丝都遍布天下,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东躲西藏的,你不知道他有多狠,我可拿他一点也没撤,好不容易把他给哄到手了,你以为我很容易么?再说,有你哑巴张在,我几个脑袋也不够玩的,所以做敌人一点也不划算,我像这么不会划算的人吗?你跟小三爷久了,也变成张天真了?”
张起灵看了看他,嘴角微微一弯,然后就重新躺了下来,“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改了。”他说,“做朋友,就是好兄弟!”
四人在洞里休息了一天,然后收拾好东西,一行四人开始向山下出发。
一路上虽然仍然是辛苦,天气也不好,阴阴地下着雪,但毕竟比起来时要轻松很多,除了特别险恶的地方,其他时候还能开开玩笑说说话什么的,黑瞎子也没多大变化,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会开吴邪的玩笑,也会调戏一下小花,小花也好像将昨晚的谈话忘了,两人吵吵闹闹的,凭添了不少热闹。
晚上照例是睡账篷,张起灵和黑瞎子轮流守夜,吴邪担心小哥的身体,但他却说没什么。有时候半夜醒来,吴邪偷偷望出去,会发现两人都很沉默地坐着,小哥皱着眉看着夜空,黑瞎子却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瞬间,吴邪觉得他的身影很是沉重,丝毫没有白天那股子洒脱劲。
吴邪就缩回账蓬,却见小花背对着自己睡得正香,他一开始以为小花装睡,就趴过去仔细看,谁知道小花还真的睡得很熟,那不是可以装得出来的。小花在下山的过程中,一直处在很放松的状态,几乎是太放松了,好像完全不把所有的一切放在眼里,倒真像来旅行似的。
吴邪不知道小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黑瞎子是怎么想的,其实以现在的情况,答案不言而喻,瞎子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他这么喜欢小花,就算勉为其难,也不可能为了那种所谓的恩情而放弃小花,又不是在演那种又老又土的电视剧,还要来个痛苦煽情的大离别。
所以,这大概就是小花放松的原因?可是吴邪怎么就觉得,这两人几乎是在透支,要把以后许多快乐的心情都在这几天的下山过程中都透支出去了呢?
不过吴邪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两人的事情,他的睡眠很不好,在睡袋里翻来翻去,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许多不想看到的画面,会看到王盟望着自己的眼睛,会看到一片狼藉的铺子,虽然现在三叔接手了,但是吴家真正成了空壳子。那些财物,王盟是没办法留住的,他能那么多兄弟藏起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吴邪向来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以前发生那么多事,再痛苦也没有打垮他,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也越来越少笑了。更多的时候,他也开始发呆,或者在梦中皱眉。他不知道自己在睡着的时候,闷油瓶也会怔怔地看着自己,思絮会飘得很远……
很多时候,他们都回不去了。年纪越大,事情越多,烦恼也越多,几乎越来越没有快乐的理由。也难怪比他们活得都久的闷油瓶,话那么少,几乎从来都不笑,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痛苦,虽然痛的感觉可能会麻木,但是笑的感觉也一样会麻木。
阳光渐渐地从账篷外照了进来,吴邪的眼睛被刺得有点疼,他看到小花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问他:“天亮了?”
“是啊。”吴邪笑道,“今天可以下雪线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到旅馆和胖子会和了。”
小花也朝他微笑,他说:“早上好,天气不错。”
“来。”吴邪起身伸了个懒腰,“咱们去做早饭。那两个家伙累了一晚上,现在大概还没醒呢。”
他们走出账篷,却看到黑瞎子已经在火边热气腾腾地把面煮好了,张起灵则刚刚把他们的账篷拆掉,理好了旅行包。
“你们出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吃饭。”
雪光映得黑瞎子的墨镜都闪着光,他一边说就走到小花面前,一副殷勤侍候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把手放在心口做卖萌状了:“小花儿昨天睡得好吗?要不要洗把脸?我帮你把雪水温好了呢,还是先漱个口?你今天精神不错嘛,比昨天更好看了些,这些天辛苦了吧,回去后哥哥给你好好按摩按摩。”
小花侧着脸弯着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然后伸出手掌,懒洋洋地说:“牙膏,杯子,毛巾——按摩倒不要,不过我腿酸得很,你把东西都拿到我手上来就行!”
“我背你去吧,小雪池就在那边,水可清了。”
瞎子一边说一边还真地把小花背了起来,小花也不客气,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蹭蹭:“乖,哄爷高兴了,赏你一吊钱!”
“我可不要钱!我就想听花儿爷给我单独唱一曲,给我看个专场,就满足了。”
“那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嗓子不好,等回去后,爷给你唱段《游园惊梦》,那可是我的拿手戏,你有耳福了,这戏我都已经不开场了。”
瞎子却转过头朝他笑着说“我要听那个晚上你独自在花园里唱的那段好听的戏文,听不出是哪一出,反正真不错,那晚的小花儿也最美。”
小花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好啊,看你的表现!”
“我的表现向来是满分,不然你问问小三爷。”
“别胡扯了,水都凉了,快走!”小花打了他一下。
吴邪就站在张起灵旁边,看他们旁若无人地走远了,这才回头看着张起灵,张起灵却安慰他说:“我问过瞎子了,他会帮我们的。”
“恩。”吴邪嘴上应着,却看着远去的背影,“可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太刻意了。”
“别想了,你先吃饭,我把东西收拾。”
“你昨天值了一晚上,怎么不睡啊?你们两个都是铁打的?我们还有两天的路呢,你的伤又没好。”吴邪硬把他按下来,“这些我来,你要么吃东西,要么给我去睡觉!”
他知道闷油瓶考虑到自己归心似箭的心情,宁可累点,也要尽快地下山,但是现在看着小花瞎子的情况,吴邪却又不是滋味起来了。
“小哥,下了山,就回到世俗的世界里,我们所有的人,该面对的都要面对,该处理都要处理,虽然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离山下越近,我反而很难过。”他也坐下来,“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但我一定会尽力。为王盟讨个说话,还有——你和吴鸢的毒,我说什么都要拿到解药的!”
“吴邪。”张起灵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吴邪吓了一跳,不过一想此刻旁边也没有人,再说瞎子小花他们如此肆无忌殚,他们也没有必要太过掩饰,当下也立刻回抱住了闷油瓶的腰。
“吴邪,如果你最终拿不到解药,你会怎么样?”
吴邪抬起头惊道:“不,一定会拿到的!”
张起灵望着他倔强固执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把他搂进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吴邪——”
吴邪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眶有点湿湿的,他最怕闷油瓶这种要说不说的语气,就像有许多的心事和无奈,却不肯说出来,这让他感到自己特别的无力。
“小哥,我们什么都经历过来了,一次一次的生死存亡,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我说得自私点,既然瞎子决定帮我们,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联系到假齐羽,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必要躲了,是该面对面的时候了。只要抓住他这个人,就一定会有解药,你就会有救了。”
“吴邪,如果他要你用生命来交换呢?”张起灵忧心地问。
“我不换!”吴邪却立刻摇了摇头,“小哥你放心,我没有这么傻,如果我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你死了,或者你死了,那还要解药干什么?”
“吴邪!”张起灵低头用额头抵住他额头,“你能这么想就好——千万不要用命去换——”
吴邪回抱紧他,硬咽地说:“小哥,我的命是你一次一次拼了命换来的,我怎么会不珍惜?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也是,咱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多,谁都不要放弃!小花和瞎子也是。不管多大的难题,总能解决的,大家一起活下去,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玩,一定会比现在更开心!”
“吴邪,看这边!”突然身后传来小花的声音。
吴邪一愣,忙回头,他还被张起灵抱着,来不及放开,就听到卡擦一声,是相机拍下照片的声音。
小花手里拿着他的粉色手机,笑嘻嘻地站在他们不远处,还得意地晃了晃。
“好好地拍什么照?”吴邪好笑地站了起来,“你倒有兴致。”
“为什么没有?长白山风光这么好,不拍照太可惜了。”
吴邪好笑地四处望望:“这里哪有什么风光?你会不会取景,要拍去远点的地方,雪山下天池边,你看这儿光秃秃的,还有我们的账篷和乱七八糟的行李,一地的东西,面都糊了,太难看了。”
“怎么会呢,这样才特别,景区全国的人都在拍,我们不去凑这份热闹。在这里,才是独一无二的。”
小花把他拉过来,拿手机到他眼前,吴邪看到手机屏幕上,在账篷和雪地边,他和闷油瓶两人互相依偎着,他当时吃了一惊,回过头,脸上有微微的惊疑,但并不是很明显,却有一种略为忧郁的表情,眼睛也是湿润的,看上去十分的自然,还真有几分小帅,比那些故意笑着说茄子打V字型的造型好看了不少倍。而闷油瓶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向手机,他的目光仍然淡淡地映在自己脸上,相片是不会说谎的,小哥的眼中满满都是温柔。
吴邪脸上微微一红,就去抢手机:“把照片发给我,然后你把它删了记住没有?”
“这怎么行啊?”小花把手机藏在背后,笑着说,“我把你们拍得这么好,就让你白白拿去,我可是个生意人,一点好处没有的事我不做的。”
“那你要什么?”吴邪没好气地。
“暂时没想过,等我想到了,你答应了,我再把照片给你。”
“你这不是敲炸嘛,你什么也缺,还想从我这里拿什么?”吴邪恶狠狠地说,“小心我趁你睡着时拍下你的果照,发你到网上去,看到时候谁损失大。”
“喂,你太狠了吧?这种事你也做?”
两人正斗着嘴,黑瞎子也笑嘻嘻凑上来:“小三爷,你不用传网上,直接传我好了,到时候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我的条件很简单,小花提什么条件,我就在这条件上再加一倍。”吴邪得意地说,“看看到时候谁亏谁赢,谁才是真正的生意人?”
小花却不以为然:“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就行了。今天晚上开始,我就不和你睡同一个账篷了。”
黑瞎子在他背后说:“那是,和小三爷睡太危险了,不如和我睡——”
小花回头瞪他:“你想得——唔——”
话没能说完,因为黑瞎子突然一把搂住他的腰,俯头就吻住了他的唇,为了防止他反抗,黑瞎子很有经验地用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嘴唇却是不离不弃地完全地粘住了他的,很深很用力地吻他。
就在吴邪错锷得不知道该对这两个过于豪放的人怎么反应才好时,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卡察”,相机落拍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吴邪忙回头,却见张起灵手里也拿着一只手机,对着小花和黑瞎子拥吻的场面,不紧不慢地刚刚拍好。
吴邪哈地大笑了出来,他跑到闷油瓶身边,看他的手机,果然刚刚那副香艳的画面已经被拍了下来,因为黑瞎子穿了一身黑,小花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登山服,而他们的背影恰好正是白雪皑皑地连绵不断的雪山,小哥又刻意把焦距调近了,拍得别提多清楚了。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前段时间给小哥买了一只新手机,又把基本功能教了他,本来是想和他可以及时联系的,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了大用处。
小花已经把黑瞎子推开,气呼呼地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张起灵道:“哑巴,你故意的是不是,看不出你闷声不响的,一肚子坏水,把照片还给我!”
张起灵却不回答,扬了一下眉,却把手机放到了吴邪手里。
“吴邪!还给我!”小花怒道。
吴邪一边笑一边摇头。
小花又气恼地回头看黑瞎子:“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是不是?南瞎北哑,果然有默契!你不帮我就算了,还给我落井下石。”
黑瞎子立刻无辜地举起双手:“冤枉啊,就是眼里只有小花儿一个人,越看你越好看,忍不住就亲下去了,我根本不知道哑巴有这么坏坏。喂,死哑巴,把照片拿出来!”
他装出恶狠狠威胁的样子,张起灵根本不理他,站起身去收拾东西了。
黑瞎子忙让小花安心,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样子,屁颠屁颠地随着张起灵去收拾东西了。
小花只好对吴邪说:“好吧,我们交换吧,我把我手机的这张给你,你把那张还给我。”
可是吴邪却一下子把手机藏到了背后,连连笑着摇头:“不行,太亏了!这价值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和小哥那张根本没什么,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手上这张可不一样!堂堂全国最年轻最富有的解家小九爷,在雪山之巅和竟然和一个道上向来很神秘的黑瞎子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亲密行为,你知道卖点有多大吗?到时候,商业界,盗墓界,都会掀起喧然大波,简直是最甜蜜的八卦新闻!这么好的商机,光是卖给那些娱乐杂志,我就赚翻了。”
“吴邪!你到底给不给?”
小花的脸竟也有点红了,羞涩的小花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扮女孩子时出现过,只见他一下子扑了上来,把吴邪扑到在雪地上,两人身上弄了一身的雪。但吴邪的身手倒底稍差一点,片刻后,手机就被小花硬抢过去了。他很得意地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吴邪气得想去抢回,谁知道小花却将左手一搂,硬把他搂了过来,“吴邪,给花儿爷笑一个!”
“什么?你少调戏我!”
“看这边!”小花淘气地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吴邪望过去,却见小花已经扬起右手用摄像头对着他们并肩而立的两张脸,卡擦一声也拍了下来。
“哈?”
小花放开他,把手机翻转,调出了刚刚自拍下来的照片。
两张同样年轻的脸庞,在雪山的映衬下,一个眉目如画,一个斯文俊秀,头发上还沾着雪花,满脸的轻松和笑意。
“小花?”
小花低头,把自己的那只手机也拿出来,将刚刚拍下的吴邪和闷油瓶的照片用蓝牙传到了闷油瓶的手机上,又把闷油瓶手机上自己和黑瞎子拥吻地照片以及他和吴邪的合影也传了过来。
“好了,还给你,大家手里都有证据,别弄花样了。”小花把张起灵的手机塞到了吴邪手里,“我们认识这么久,好像没有合影过,这张算是留个纪念。”
吴邪却微笑道:“只是刚开始而已,以后多得的,算什么纪念?”
“说得也是,不过既然出来,多拍几张总是没错的。”
小花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起手来,卡察卡察地对着不远处两个正在收拾东西的人狂拍一阵,黑瞎子发现他在拍,便忙站起来,很配合地做出又酷又帅的动作来,看他们玩得这么欢脱,吴邪也忍不住地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悄悄地对准了闷油瓶。
其实他有许多闷油瓶的照片,以前在下斗的时候,他最喜欢偷拍闷油瓶,长白山也拍过许多张,那时的小哥谁也不理,总是一个人坐着,他不敢靠得太近,只好偷偷的拍,大多都又远又模糊,没有像这次这么近。
虽然雪山上不用开闪光,但是张起灵也感到了他的目光,直起身转过了头,恰好让吴邪抓住了他眼中那抹难得的隐隐的温柔的笑意,手指忙一按,将这个表格定格了起来。
白色的雪山,深蓝色的闷油瓶,精致而无暇的五官,以及那专属于自己全部全部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突然感到心中一酸,那眼眶的泪就要流出来,他忙将头一低,把手机小心地放进口袋里,然后掩饰地走到火堆边,说道:“你们不吃了吧?我收拾掉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照得白雪奕奕生辉,雪山上一片宁静详和,等下过了雪线,游人就会多起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随便笑闹了。
不是纪念,只是开始。吴邪坚定地对自己说。未来,还有许多许多的这么美好的岁月在等着他和他的朋友们。
———— 第二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