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众人沿着黑漆漆的通道走了许久，与前面他们所经过的墓道一样，墓壁的石头里似乎是含有吸光的矿物质，即使开着狼眼手电可视范围也极其狭窄，他们只好摸着墓墙往里走。只是这墓道弯弯曲曲的，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
一开始吴邪还能记得他们拐了几个弯，每个弯道大约的角度和每一段墓道的长短，但走到后面，就糊涂了，如果不是这条墓道始终只通往一个方向，没有任何岔路，他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不知不觉中被误导进入了别的通道。
“这事儿不太对劲。”解雨臣停下脚步，透过莹光手表看了看时间：“我们至少走了三个小时，就算我们的步子再慢，也走出去得有八九公里了，早超出了主墓室的位置。”
“会不会我们一直都没有按照直线距离走，这墓道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说不定我们再走着走着就得走到地心里去。”小包是个急性子，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
这一路上走过来，伸手不见五指，地底下又特别的冷，穿了冲锋衣还是感觉有阴风一股子一股子往脖颈里面灌，走了这么久别说明器，就连墓室也没看见一个，他早就有些耐不住性子。
“我们说不定正围着一根柱子绕圈子。”黑眼镜嬉笑了两声，伸手抚着墓壁：“这夯土做的墓墙，比石头还硬，可惜我们也没带些米醋在身上。”
“谁说没带。”解雨臣轻哼了一声，似是不满意黑眼镜的诋毁：“我的人准备的装备，怎么会少的了这个……只是……”
吴邪自然明白他的“只是”，没人会在下地的时候带一缸子醋，显然储备有限。一般的墓穴都只会在入口处覆上一层夯土层，还没见过谁这么大手笔，整条墓穴统统都用夯土来打造。
既然怀疑有问题他们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往前走，大家索性统统席地而坐，暂时休息。只是这墓墙异常的棱角突起，简直不像是墓墙，就像是随随便便打造出来的临时通道，墙面粗糙不说，上面还布满了凸起的棱角，这些棱角很尖锐，还长短不一，他们只好稍微走远一些休息。
“小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吴邪自然而然坐到张起灵的身旁，为了节省电量也为了放置燃烧的火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几个人坐得很靠拢，在一片浓黑中交谈。
张起灵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现在的吴邪看不到，才勉为其难的开口：“这情况有点奇怪，脚下的路是平的，我们应该没有绕到原来的路上。”
可是他们一路摸着墓墙走过来，也没有发现断面，那就说明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碰到任何岔口，如果不是墓道有问题，那就是他们的视觉出问题了，明明通道就在眼前他们却熟视无睹，可究竟是什么样牛逼的机关能让他们这么多人一同中招？更遑论其中还有闷油瓶这样的斗中好手？这个墓的设计者真可谓牛逼哄哄，汪藏海都可以拱手让贤了。
说不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关，就是这墓道真的足够长呢……
那也不对，战国时哪有那么庞大的精力和财力可供他修筑如此巨大的陵墓，更何况就他们刚才一路所见，惠文帝对他老爸还是心有不忿的。
“哎哟喂，扎死你胖爷我了！”吴邪正在这边东想西想，突然听得胖子在那里大吼了一声，吓得他连忙开了腰畔扣着的狼眼手电去看。
就见胖子正抖着浑身的肥肉，胖胖的右手伸到背后去揉后腰，那地方正对着墓墙上一个尖锐的突起处，看来是他嫌腾空坐着不够舒服，挪着挪着就靠到墙壁上，结果被扎了个正着。
看他一副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逗得吴邪直想笑，正想侃两句，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那闷油瓶子说，墓道是正常的，但墓壁呢？他们一路走过来，因为墓壁上挂满了尖锐的棱角，他们的手并没有持续接触在上面，而是隔段隔段的碰触，会不会就是在他们的手没有触及墓壁的时候错过了通道？
这个念头一出，吴邪就觉得有道理。仔细想想，夯土层又不是石头，哪来这么多棱角，就算是工匠直接在山体里面打出的空间，按照道理也不该打得这么粗糙。而且这墓壁里不知道是有什么矿物晶体，灯光照在上面大部分都被吸收，致使他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像是“鬼打墙”。
“鬼打墙”通常意义上并不是什么人走不出去的情况，而是因为视野范围内没有参照物，自以为一直在沿直线走，其实由于人的双腿有长短，而始终在往一个方向偏转，只要空间范围够大，终究会走到原地。
吴邪把手电调到最大档，但还是只能看见一小段墓墙，其他人见他行为古怪，便也纷纷拿了狼眼手电去照射墓墙，当手电灯光连成一片时，总算是能够看到墓墙上较大的一片区域。
正如他们触摸到的那样，墓壁上连着成片成片的棱角，有大有小，一个接着一个，几乎看不见一块平整的墓墙。在光线笼罩的两三米的范围内均是如此，这些棱角在白色冷光的照耀下，没有折射出任何的光线，依旧是黑漆漆的，就像是他们在之前成仙道看见的那些僵尸一样。
吴邪想了想，让他们聚拢过来，将手电依次由上至下排列。
“这墓墙有弧度。”黑眼镜几乎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吴邪、解雨臣和胖子却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幸亏小花准备充足，让小李从背包里拿出水平仪——其实就是简单的墨线和墨斗的组合。
人眼难以看出的弧度在仪器的标注下显露无疑。大约在五六度左右，如此细微恐怕也只有黑眼镜可以一眼看出来。
而正是这细微的角度，这条墓道的玄机立刻就能够破解。
这条墓道是一个类似于“鬼打墙”和“悬魂梯”原理的叠加。墓壁上特殊的结晶体吸收光线，将盗墓者的可视范围缩小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之内，然后在视野外，墓墙以普通人难以察觉的角度形成两个特定的弧度。
一是墓壁纵向的弧度，由于墓内缺乏光线，盗墓者只能倚着墓墙走，这个与地面产生的细微弧度给盗墓者以墓道时而向上时而向下的错觉，二是墓壁的横向弧度，这个弧度便是引诱盗墓者不断在原地打转，始终找不到出口。
正是前者抓住了盗墓者的注意力而使他们忽略了后者。而墓壁上那些高低不平的棱角就是为了防止盗墓贼靠到墓壁上休息而发现其弧度，同时也可以避免他们摸到墓壁上的出口。
谜题既然解开，接下来只要地毯式搜查过去，立刻就能找到出口。但吴邪觉得有些奇怪。总的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很坑爹也很浪费人力和精力的机关，适当的弧度、空间，缺一不可，如果真说“困”，大概也只困得了一人单枪匹马跑来盗墓的盗墓贼，像他们这样一来就一大帮子，很快就能够看穿这其中的诀窍。
但吴邪也只来得及想一想，就听见他们说已经找到了出路。
是个说隐蔽很隐蔽，说不隐蔽也很不隐蔽的入口。由于人们多只注意得到视线以下的位置，更何况这个墓道内能见度低，他们之前都忽略了离他们头顶二米远处的一道暗门。
这是一道铜门，黄铜所制，嵌在夯土墙中，手电光照不到整扇门的全貌，只能看见上面雕刻着一些比较粗简的花纹，门缝间布满了泥灰。一侧的夯土墙上有一处凹槽，内部设有撬棍式的闸门。
这是一道千斤闸，吴邪看一眼就知道。
常常用于古代的城防工程和宫廷贵族陵墓建造之中，开启方式不可谓不简单，只要有足够的力气拉动闸门，连接门体上方的锁链就会将整扇门吊起来。一般的千斤闸即便不是很大，也需要几个人一起拉动闸门才能开启，更何况这是一道嵌在半空中闸门，无处落手，能使出来的力气还不到平日里的一半。
第三十四章
夯土比一般生土要坚硬许多，也不知道凭借当时的人力是如何调配出来的。黑眼镜拿出登山绳做了个绳套，一甩手，绳套就圈住了撬杆。
“试试看。”黑眼镜拉着绳子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看见了连忙上去帮忙，胖子自然是在最后压阵。但由于登山绳无法固定在撬杆的最顶端，时常会滑到它埋在墙体中的轴部，他们这么多人的力气统统无法使对地方，只怕铜门还没打开，这根撬杆就先要被他们给拉断了。
“还是得先做固定。”吴邪拍拍胖子，让他蹲下来，正准备爬到他肩膀上，却被张起灵拉了一下。
“我来。”张起灵解下黑金古刀放到一边，慢慢后退了两步：“吴邪，站到一边去。”
吴邪连忙拖着胖子往旁边退了一大步。在斗里，小哥的话就是圣旨，还不存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种特殊情况。
“小哥要干吗？”胖子站在旁边和他咬耳朵。千斤闸根本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够打开的机关，因为它不存在任何技巧，关键就是力气要大。他也不是说小哥的力气不够，开玩笑，能随随便便拧掉海猴子脑袋的人，他认第二，这里就没人敢认第一。
……只是，这可是一整扇的铜门啊！
吴邪根本没有听见胖子在说些什么，自从张起灵解下黑金古刀之后，他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样，眨也不眨。
黑眼镜似乎是猜到张起灵要做的事，也不等他吩咐，自觉地走到距离墓壁大约半米左右的地方，侧身单膝跪地，偏着头，露出右肩。
“哑巴张，你可悠着点。”黑眼镜“嘿嘿”一笑：“你也不想带着个伤员到处跑吧。”
解雨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张起灵则瞟都没瞟他，只是退到三米多远处，身体微微前倾，随即右脚一踏，整个人像是看见猎物的蛇一样，极快地飞蹿了出去。
“啪！”
一声重击，吴邪只见黑眼镜的肩膀猛地一矮，紧接着又是一耸，张起灵就像是脚上安装了弹簧一样，整个人腾飞起来，以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极具压迫力的姿势扳住撬杆，猛地往下按压。
“哐——”黄铜门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接缝处立刻溢出许多细小的白灰，瞬间迷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咔——轰！”紧接着又是一声重响，整个墓室瞬间晃动了几下。原本紧阖的黄铜门，此刻正缓缓地向上抬起，一点一点露出里头的空间。
张起灵漂亮地翻身落地，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看来这一下也是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仅凭他自己的体重，自上而下的重力加速度，再加上超凡的臂力，竟真的凭借一人之力打开了这道千斤闸！
吴邪连忙走上前查看，还好，除了掌心破了点皮，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小三爷，你家小哥没啥事，有事儿的是瞎子我。”黑眼镜缓缓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墓墙上突起的棱角，虚靠着喘气，右边肩膀都是塌的。他一边喘气一边说话，声音里带着笑，实际上却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张起灵那一下跳起来的力都是黑眼镜给的，他在底下给张起灵当踏板，没给踩吐血都是好的。
这种感觉胖子深有体会，在陨玉下的那次，张起灵只是要借力进入陨玉，都快把他给踩吐血，这次更是不用说，也就黑眼镜能扛得下那一下。
黑眼镜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左手搭在右肩上“卡啦”，只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撞击声，他的肩膀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他虚握了几下手，笑道：“哑巴张，你欠我一次，出了这个斗别忘了付我医药费。”
解雨臣看着瞎子，几下把他拉过来，伸手摸了摸骨头的位置，还好，只是脱臼。
“等会儿注意不要多用力。”他忍不住叮嘱一句。
“是，花儿爷，保证完成任务！”黑眼镜嬉皮笑脸地站得笔直，行了个帅气的军礼。
又该挨打了。吴邪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句，这黑瞎子怎么每次都不学乖，就喜欢撩着小花的逆鳞上。
“嗯。”没想到解雨臣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去看黄铜门开启后的空间。
这一声柔和的应答声，惊得胖子和吴邪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啧啧！吴邪默默感叹了两声，也凑上去。
黄铜门此时已经抬升到了顶点，露出了一个能够容人直立通过的空间。吴邪踩着墓墙上的棱角，攀爬上去看门里面。
正如他所预料之中的那样，几番周折，他们终于到达了赵武灵王的明殿。
明殿是墓主人生前家中堂屋的布置。赵武灵王是王，他的寝宫自然是布置得富丽堂皇。
粗略估计，光是这间明殿就该有百十个平方。正中摆着一张雕花红木大床，两边的原本色泽鲜艳的帷幕由于时间的流逝而显得黯淡无光，左侧和右侧各立了一面类似于镶玉屏风的隔断，左边的隔断后是书桌，桌上叠放了一些雕花木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和明器，其中包括陶制的鼎、豆和鬲等，右侧的隔断后面空间更大，墙上悬挂了不少冷兵器和一些猛兽的兽首。
进了明殿，就等于是进了二等宝库。胖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嘴里啧啧作响，手里摸着这个，眼里瞧着那个，哪个都舍不得放弃。小包和小李却是不敢多动，得到解雨臣的同意之后，才敢挑东西往包里塞。
“胖子，别拿大件青铜器。”吴邪看他饥不择食，连忙提醒一声：“这种东西在市场上有价无市，你拿回去只能用来镇纸。”
“得嘞，胖爷知道。”
吴邪的心思本就没在明器上，他一门心思只想找到记载有“长生”的锦缎，索性就在书房里来回转悠，毕竟是千年前的墓穴，即使没有空气流通，书桌和器物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积了一层薄灰。
赵武灵王崇武为尊，明殿里几乎没有什么文字记载的东西，他转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锦盒里倒是装了一些小件玉器和青铜器，吴邪随手挑了几个卖相好，容易出手的放进包里。
看来还得去耳室看一看。他一边想一边从隔断后面走出来，刚想和张起灵说一声，头一抬，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大冬天站在冰天雪地里，还被一大盆冰水当头浇下。
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因为积了一层灰而略显陈旧的明殿此刻居然焕然一新，帷幕鲜艳，红得就像是天边的火烧云那样。这明殿中异常阴冷，吴邪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惊的，地上不知何时竟被铺上了一层厚实的兽毛地毯，简直就像是到了深冬。
可明明他们下地的时候是大夏天！吴邪大惊失色，僵立站在原地脑子半晌转不过来。张起灵呢？胖子呢？小花和黑眼镜怎么全都不见了？！
他张了张嘴，可还没等出声，眼睛一瞟，就见床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很轻微。但对于现在草木皆兵的吴邪来说，和大地震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吴邪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反手从腰后抽出黑金小刀，杵在身前，谨慎地猫着腰向前走了一步。
距离近了，看得比刚才更清楚一点，透过半透明的帷幕，可以看见大床正中拱着一个长圆形的东西，有点像是一个人卷着被子的造型。
吴邪下意识又走进了一步，刚想凑近了看。没想到那个被团瞬间震动了起来，这次的动作比刚才大得多，简直就像是过电一样，原本卷得死紧的被子由于这连番的震动而松散了开来，可还没抖动几秒钟，就像被谁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突然停止。
吴邪连忙朝后退，翻身躲到床架子后面，整个人半猫着，单手扒着床架，背后瞬间冒出了一大片白毛汗。我操！战国古墓里出了个会动的也就算了，这一会儿动一会儿不动的，算什么情况！
第三十五章
吴邪连大气都不敢喘，咬着牙半蹲在床架子后面，竖着耳朵去听背后的声音。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极轻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时断时续，时有时无，仔细去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爬动的细小声音。
吴邪一竦，脑子里不由闪过录像片中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从镜头前爬过的身影。
不会的，这里又不是格尔木疗养院，怎么可能再出现一个……
吴邪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想把自己的思绪从那上面扯开，但越是想避开却越是回忆的清晰。眼前仿佛正是出现了那录像带中的情景，昏暗无光的疗养院大厅，木质的地板上布满了灰尘和污垢，陈旧的墙壁由于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泛出了奶黄色，破碎的墙纸边缘卷翘起来，布满了视线。
大厅的正中伏趴着一个男人，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衣服，蓬头垢面，凌乱的发上布满了杂物，他正手脚并用着慢慢从眼前爬过，动作缓慢但坚定。他前伸的手骨瘦如柴，就像是两根鸡脚爪，上面满是污泥和紫黑的伤痕。
突然，他似乎是感觉到了镜头的存在，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颤颤巍巍地直起双臂支撑起自己瘦弱的身体，向着镜头的方向极度缓慢地转过脑袋。
先是杂乱的头发，然后露出半张脸。就在他的脸即将暴露在镜头下的一瞬间，吴邪打了个哆嗦，整个思路瞬间被拉了回来。
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已经停了，吴邪整个身体都就僵硬了，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眼角余光可以看见一只枯瘦的手，正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左边肩膀。
这只手异常干瘪，皮肤皱巴巴地叠在一起，使得五根手指显得又细又长，就像是弯钩一样，此时这只手还在不断收紧，长长的指甲正一点一点掐入他的肩膀之中。
“啊！”吴邪大叫一声，动作快过脑子，右手抄紧了黑金古刀就挥了上去，但谁曾想那只手的主人也是反应迅速，另一只手瞬间抓了过来，把吴邪的右手抓了个正着。
巨大的手劲掐的吴邪痛呼，手腕像是要被折断了一样，左肩和右手全被制住，吴邪避无可避地对上了那个人的脸。
如果那还可以被称为脸的话。
大脸盘上满是皱皮，层层堆积在脸上，就像是被强酸融化过一样，原本该是眼睛和鼻子的地方只留下了三个黑窟窿，唯独他的嘴，没有嘴唇，能直接看到他的牙床和牙齿，他张着大口，三十二颗牙齿上布满鲜血，对着吴邪的脖颈就当头咬下来。
吴邪大惊，急中生智，曲起膝盖就去踢他的命根子。那东西反应极快，迅速放开吴邪，用手去挡，但就是这一下给他瞅准了机会，吴邪大叫一声，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揍过去，那人虽然迅速格挡，但毕竟是慢了半拍，被他这记右勾拳打得踉跄了几步。
吴邪立刻挣脱他跳起来就跑，但还没跑出墓室就觉得后脑勺猛地一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小哥……吴邪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两个字，便倒在墓室之中不省人事。
“吴邪……吴邪……”
谁，谁在叫我的名字？吴邪觉得脑后钝痛，明明想睁开眼，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吴邪……醒一醒。”
……小哥？吴邪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却觉得口干舌燥，嘴唇沾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
“吴邪……”声音由远及近，可明明在耳边回荡，他却无法确定正确的位置，就好像脑袋里四面八方各安装了一个喇叭，形成了环绕音效。
小哥……他想去抓那个发声的人。这个人，是张起灵。他要抓住他，不能让他再走了。
“吴邪！”
“呃！”吴邪痛呼一声，刺眼的灯光从眼皮间射入，晃得他无法睁眼。
“唉，天真醒了！天真醒了！”胖子破铜锣般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异常顺耳，耳边有纷纷杂杂的脚步声，也有人在说话，但那些都不重要。吴邪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抬了起来，那个人的手臂很软，胸膛却很硬，喷在自己额头的气息温热而熟悉。
“小哥？”吴邪尝试着开口。
“我在。”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回应，那人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撞击耳膜，一下一下像是直接打在心上。
吴邪睁开眼，只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先前的墓室。依旧是罩着一层薄灰的明殿布置，床架上的帷幕也恢复了陈旧的颜色。
他此时正靠着张起灵坐在黄铜门附近，四周围着胖子，解雨臣，黑眼镜，小包还有小李，每个人脸上挂满了担心。
“小邪，你感觉怎么样？”解雨臣连忙把水壶递给吴邪。
吴邪摇摇头，他动了动左手，之前被掐住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刚才所经历的那些应该是真实的。
“天真啊，你刚刚这是怎么了？要不是小哥眼疾手快把你敲晕，你现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吴邪愣了愣，难道说只有他一个人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切吗？他连忙坐直了身体，将刚才发生在这间墓室里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描述给其他人听。
“抓住你的手的人是我。”听完吴邪的话，张起灵沉声补充。
之前吴邪去左侧隔间找帛书，张起灵就一个人站在殿中查看周围的环境。还没等他走完一圈，吴邪就从隔间里出来了，表情不是太好，张起灵就估计他没有找到想要的，正想走上去。吴邪却好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迅速躲到床架子后面，连黑金短刀都拿了出来。
张起灵觉得奇怪，便走过去，才伸手想拉他，却见吴邪执着短刀就刺了过来，张起灵淬不及防只能先制住他，没想到吴邪居然毫不留情地直踢他下身，他连忙格挡结果被吴邪挣扎着逃了出去，万般无奈之下，张起灵只好先打晕他。
吴邪目瞪口呆地听着自己堪称古怪的行为，不休说，又是他中招了。
吴邪、吴邪、吴邪……怎么他就这么招邪气？
唉，等等……吴邪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坐起来，回头就去看张起灵。
果然，张起灵的左边脸颊红了一大块，同样不休说，是被吴邪揍出来的。
之前那一下是吴邪生死关头，肾上腺素上升，爆发潜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抡的，虽然张起灵格挡了一下，但还是被揍了个正着。
胖子见吴邪注意到了那个伤，忙不迭调侃：“没想到小天真你也真能耐，这里有本事把小哥揍成那样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了。要是我们，肯定得被小哥一巴掌拍到墙壁上，撕也撕不下来。”
他的话立刻逗笑了一圈人。吴邪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低声跟张起灵道歉。张起灵捏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见大家都笑够了，吴邪也没什么大碍，解雨臣才抬抬手示意时间：“我们进来快有三十个小时了，明殿都已经查看过，看来这次我们非得进寝殿开棺材不可。”
其他人纷纷开始收拾东西，正准备走，吴邪却是脑内灵光一闪，忍不住开口：“等等！”
“怎么了？”解雨臣诧异地停下脚步。
“我们是五点半下的斗，现在过了三十多个小时，也就是快第二天凌晨了。”
“还有两分钟到十二点。”小花扫了一眼手表。
“刚才我就在想，鬼打墙的墓道其实困不住盗墓贼，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吴邪边说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凌晨十二点，一天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刻，也是魑魅魍魉大行其道的时刻。
也不知是不是被吴邪的这句话所影响，周遭的空气似乎瞬间阴冷了下来。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声音回荡，时轻时重，时有时无。
吴邪一开始以为只是他的错觉，在安静的地方待久了，听觉敏锐的人会听到空气中压强差产生的轰鸣声，这是很正常的。可过了一段时间，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很多人在耳边低声唱歌。
他使劲儿去听，却听不清歌词，连音调似乎也很飘渺。
而解雨臣不愧是自小学习音律的人，他很快就听了出来，并且脸色大变，沉声道：“是咒术。”
第三十六章
战国时期，佛教尚未传入中土，当时正是以西王母为首，四方神、人神为代表的多神论时代。
而楚国，又与其他六国不尽相同。出国早期的权力是由卿大夫、国王和巫社三分，其祭祀活动极其频繁并且仪式复杂，基本上到了战国后期就已失传了部分。
而所谓的咒术，原本是指道教应用咒语祈求神明、诅咒鬼蜮的一种方术。被认为可以感通天地、役使鬼神，达到除邪消灾、逢凶化吉的目的。
“花儿爷！快看！”解雨臣话音刚落，就听小包突然叫了起来：“门开了！”
他抬手指着正前方，那里原是一堵石墙，此刻却“轰隆”作响，巨大的石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抬起，露出底下黝黑的通道，那念诵往生咒的声音就像是突然被开闸放水一般，
“哗——”地一下冲了出来。那声音一下子比之前放大了好几倍，“咪哩嘛啦”地念得人心烦。
正当所有人的视线被这道突然出现的石门所吸引，只听身后“哐当”一声，众人悚然回头，他们进来的那道黄铜门竟不知何时砸了下来，黄铜门重逾千斤，这一下砸得狠了，直接嵌进地板的夯土层中。
“这斗里可真是高级，这可是堪比声控系统了。”黑眼镜嬉笑了两声：“难怪这千斤闸的闸门要装在外头，这道门只怕不是用来拦盗墓贼的，而是用来堵住里面的东西不让他出来。”黑眼镜的话说完，其他人都是一惊。
这里面该是个什么东西？连咒术都压不住他。
仔细一想，黄铜门也好，鬼打墙也罢，甚至是装满了箭弩，石板薄如纸张，底下满是陷阱的墓道，说不定都是为了能够困住这墓主人，不让他离开自己的陵寝。
赵武灵王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害，死前怨气冲天，以古代人迷信神鬼的角度而言，做出这类事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我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胖子“啐”了一口，反手从背包里拿出M16，熟练的检查枪膛和子弹：“胖爷我给他一梭子，管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得给打成蜂巢！”
“胖子！别冲动！”吴邪连忙拉他一把：“活人进去更容易诈尸，你悠着点。小哥，现在该怎么办？”他习惯性地看向张起灵。
“你们都先别动，我去看一看。”张起灵提起黑金古刀，就要往里走。
“小哥！”
张起灵微微摇头，他常年处于斗下，身上早就沾满了阴气，处于阴阳两界的分隔线上。
“我和你一起去。”黑眼镜吹了记口哨，“咔嚓”一声，掏出腰后的手枪，上膛。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那黝黑的后室，外室的吴邪等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只怕听漏了什么声音。
可是隔了很久，却没有听见什么特殊的动静。胖子有些心痒，探头探脑地直往里面瞧。
“我操！”胖子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破口大骂一句，抄着枪就冲了进去。
吴邪和解雨臣连忙紧随而上，同样也是大吃一惊。这间寝殿比外面的明殿还要大上好几倍，四个角上的灯烛正幽幽闪着蓝光。整间寝殿由原石打造而成，几乎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和打磨，手法非常粗糙并且凌乱，像是匆忙间打造的。
诺大的寝殿正中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木，一眼望过去长有十来米，宽度也至少在五米以上，颜色灰白，用石头打造，侧面没有棺盖和棺身的接缝，像是连成一体的。
一般王侯墓的规格是两椁三棺，而这副棺材明显比普通的要大上不少。
而最令吴邪和解雨臣吃惊的是，以棺材为圆心，直径约为十米的大圆上围坐着一圈尸体，细细数过去，整整有二十四人。肉身早已干瘪缩水，肌肉萎缩呈现紫红色，他们各自套着一身奇怪的服装，脸上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盘腿而坐，右手弯曲置于胸前，干枯的手掌虚虚展开落于左膝之上。
为了超度这棺内恶鬼，他们竟统统死在这里！甚至在死后千年，他们临终时所念奏的驱邪咒术还在循环往复地镇压着墓主人！
“他们没有到达寝殿。”张起灵沉声道。
确实，寝殿中没有其他人踏足的痕迹，看来那份战国帛书极有可能是他们自耳室得到的。
“没开过棺材最好！”胖子举起枪，将枪口对准那副棺材：“里面的明器胖爷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其实，看这阵势，就该料想得到棺材里的主儿该有多凶，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这趟来就是为了开这赵雍的棺材！收藏在耳室中的帛书上既然记载了长生的讯息，显然随同赵雍一起到棺材里的更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张起灵做了个“后退，准备”的手势。吴邪立刻后退了几步，拿出枪上膛，举起枪口对准棺材，不管到时候什么东西跳出来，不由分说先给它一梭子再说。张起灵上前几步，伸长了两根黄金手指就去摸棺材的边缘，来回摩挲了几下，随即就立起手指用力一戳，几块白灰
“哗”地一声散开来。原来这副棺材上并不是没有缝隙，而是在合上棺盖之后被人用石灰重新给封上了。
小包和小李对看了一眼，立刻走上去，将撬杆的一头插入张起灵戳出来的缝隙之中，两人同方向用力，憋紫了脸，将整个身体全部压在撬杆上，才听“哐——”地一声重响，棺材盖被撬地弹跳了一下，灰色的粉末立刻喷溅开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吴邪觉得那念诵咒术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响了一些，之前还能把这声音忽略成背景音乐，现在却是清清楚楚地直钻入耳朵。
不出所料，里面依旧是一层石椁，张起灵依样画瓢，和小包还有小李配合，连开两层棺椁。
随着棺盖被一层层开启，咒术的声音逐渐变大，从一开始要费力去听到现在就好像是身处于楚国祭坛之上，周围全部都是潜心诵咒的信众。
“哐——”倒数第二层玄武岩所打造的棺盖被打开，露出了最里面的一层棺木。也难怪这棺椁的外观这么大，每一层石椁和棺材都有几十公分厚，最里面的这副棺材比普通的大了整整一圈，以青铜打造，棺盖上面刻绘了一些粗糙的不成形条纹，汇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由于保存完好，外面的几层棺木隔绝了空气，青铜棺上没有丝毫铜锈，干干净净的就像是刚铸出来的一样。
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被那副保存极度完好的棺木所吸引，吴邪却不自觉一抖。驱邪咒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了，几乎可以被称为是震耳欲聋，“嗡嗡嗡嗡”地震得人心烦意乱。而更让吴邪心神不宁的是，那咒术里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声音，之前由于轻所以被他们忽略了，但现在咒术的声音大了，那个被盖住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仔细去听，有点像……有点像是什么野兽在嚎叫一样。
此前没有留意也就算了，可现在一注意到，吴邪顿时觉得满脑子都是那种痛苦的嚎叫声，听得他背脊一阵阵发凉，他下意识看了眼周围，想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却没想到这一看，立刻吓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那二十四个咒术师的尸身竟不知何时动了起来！而其他人由于注意力都在那副青铜棺木上竟都忽略了身后的粽子！有好几具已经完全直立，距离胖子和解雨臣他们还不到两米！
“胖子！”吴邪大叫一声，立刻调转枪头对着那爪子已经伸到胖子后颈的粽子就是一枪。
“我操！喇嘛也诈尸？！”胖子眼疾手快地一缩脖子，举着M16的枪托子就一脑袋砸了过去。
“我靠！他们不是喇嘛！”吴邪下意识吼回去。这胖子也真是太没常识了，就认得和尚和喇嘛，没头发的是和尚，有头发的就全是喇嘛吗？！
其他人被吴邪和胖子这么一嚎才大梦初醒，再顾不得那具青铜棺，连忙将枪头转向那群不知何时诈尸的粽子们。
第三十七章
一时间火光四溅，偌大的寝殿里亮若白昼，满是子弹蹦出枪膛“乒乒乓乓”的响声。
“别用枪！”解雨臣抽空高喊了一声，手中棍子狠狠一甩，打飞了一个粽子：“会打中自己人！”这寝殿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别看它有好几百个平方，但挤上二十四个粽子和七个大活人，还要加上子弹，刀棍飞来甩去，再大的地方都得显局促。
张起灵如战神临世，他快跑几步，翻身一跃，腾空而起，黑金古刀自上而下挥动，轻而易举地就斩下了粽子的头颅，随即又是一个拧身，一脚将逼近的粽子踢飞出去。
吴邪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去管其他人，将枪当烧火棍使，把着枪托一敲一个准，但他毕竟也就一把枪，两只手，一口气围上来三只粽子，他立马有些应接不暇，捉襟见肘。
“我操！”吴邪一个不留神立马被撞在背脊上，差点吐出一口血，痛得他大爆粗口。那些粽子看着没什么威慑力，手里又没武器，但他妈的撞在身上感觉就跟撞铁块上一样，不用说，背后肯定得青紫一大块。
还没骂完，吴邪就觉得背后一阵阴风，下意识一缩脑袋，眼神往上一瞟，就见面前杵着一只干瘪的枯手，坚硬的墓墙硬生生被捣出一个大洞，那粽子的脸就贴在距离他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两只眼洞此刻正对着吴邪。
吴邪大叫一声，脚意识地一脚踹了过去，谁知那粽子的筋骨像是用钢筋水泥铸的，情急之下的一脚本就没有章法，没把它踢飞倒是踢得它踉跄了一下。吴邪此时已经退到了寝殿边上，背靠着墓墙避无可避，只能看着它脚下乱了章法，被地心引力牵着，合身扑向自己。
擦嘞！当初在鲁王宫，他是一头撞进了青眼狐尸怀里，这回倒好，粽子都来投怀送抱！小爷我要抱软绵绵的妹子啊！
“啪！”吴邪正在心里哀嚎，眼前突然伸出一只脚，一击正中那粽子的胸口，它立刻就飞出去，撞到墓壁上，摔得粉碎。
“吴邪！”张起灵连忙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反手一刀就削掉了一只粽子：“到我后面去！”
吴邪哪还敢托大，连忙乖乖地抄着枪背对张起灵而立，张起灵在前面挡掉了大部分进攻的粽子，而吴邪则护着他的后背，一边给还没死透的补上一下，一边将包抄上来粽子打飞。
随着他们不断的砍杀，往生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解雨臣、黑眼镜和胖子那里已经解决了大半。张起灵跃起，一刀解决了最后一只粽子，往生咒立刻停了下来，原本吵闹不堪的墓室瞬间安静下来，连吴邪之前听到过的嚎叫声都一同消失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略显急促的喘气声。
几个人顿时将视线投向了那副诡异的青铜棺木。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镇鬼符啊。”黑眼镜见多识广，一看那青铜棺上雕刻的奇怪图纹立刻嬉笑了两声。
张起灵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他则以黑金古刀傍身，伸手去摸这副棺材。
其他人看他如此谨慎，也不由感觉有些紧张，下意识屏住呼吸，重新托稳了枪托，棺材还没开，但都已经紧张地出了一声冷汗。
张起灵将手伸进去，沿着棺身摸了一圈，然后停在某处，吴邪只见他的手臂一紧，随即就听见“咔”地一声轻响，棺盖弹跳了一下，张起灵眼神一紧，右手托着棺盖的边缘猛地一抬，足有上百斤的青铜棺盖就被他单手抬了起来！
从缝隙间，吴邪看见一只紫黑色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抓向了张起灵的胸口！
“砰！”张起灵猛地后退了好几步，棺盖再度重重地砸了下来！
但已经晚了，上百斤的棺盖就像是从内部爆炸了一样，突然四分五裂，被气流冲击着炸向四面八方。
其他人根本措手不及，后退都来不及，吴邪常年在斗下也算是累积了些临场应变的经验，总算是眼疾手快地侧了侧身，虽然避过了要害，但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其中一块青铜砸中了胳膊，他清晰地听见骨头“喀拉”一声，手臂剧痛，并立刻就肿了起来，不休说，肯定是骨头断了。
墓主人此时已经从青铜棺中立了起来，骨瘦如柴，身体还保持着他死时的样子，皱巴巴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泛出诡异的紫黑色。穿在身上的锦衣颜色鲜艳，但大的不可思议，就像是挂在竹竿上的床单一样，随着他的脚步，“哗——”地一声全落了下来。
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几个大窟窿，嘴巴张的老大，牙齿一颗颗清晰可见，他伸长着手臂，指甲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着，只几秒钟的功夫就伸出了一米多。
张起灵先发制人，一跃而起，双手执着黑金古刀就直劈他的胸口。
“哐！”黑金古刀就像是敲在了钢筋上，带出火光一连串，却连一条缝儿都没劈出来，倒是他这一下把自己的位置给暴露了，那粽子操着奇长无比的指甲就挥了过去，张起灵连忙将刚刚打开时落在旁边的石棺盖子一脚踢过去，没想到那粽子视若无睹，手一招，就跟切豆腐似的，石头一块块地落了下来。
“我操，这他娘的是什么变异粽子！”胖子骂骂咧咧地抬起枪就是一梭子，直打在那粽子的脊背上，但这子弹射过去就跟打在铁板上没两样，居然还给反弹了出去，贴着小包的脑袋就扎进了他身后的墓墙之中！
“这粽子死的时候怨气还真重！”到了这种时候，黑眼镜还不忘坏笑，举着手枪就对准那粽子的脚后跟，打不进去不要紧，能钳制他就好。
吴邪咬着牙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这样自然是没办法帮忙，能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他随手拔出黑金短刀，拿在手里防身，冲到青铜棺旁边，就去翻棺材里的东西。
只要拿到东西，到时候人一跑用**轰了这墓室，他就不信这粽子还不给炸得粉身碎骨。
“小邪！”他还没翻几下，就听小花在后面大喊一声，他心道不好，头也来不及回，缩身就躲。但他能躲哪儿去，半圈还没转完，那粽子的长指甲已经戳到了他的眼前，那只粽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知道吴邪要掏他棺材里的东西，居然放弃了张起灵直接来抓他。
那张脸就跟吴邪此前在梦境里看到过的一样。
就跟被强酸淋过了似的，即使是第二次看到吴邪依旧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心脏都停滞了一拍，他只能瞪着眼看着那脸扑向自己。
“吴邪！”张起灵大喊一声，助跑两步，借着墓墙的弧度，整个人腾跃至半空，黑金古刀破空而下，狠狠地砍在那粽子的身后。这下大概是用力用的狠了，那粽子被砍得一个踉跄，他瞬间扭身，手就挥了过去。
张起灵立刻拔刀想挡，但他一拔之下竟然没能把黑金古刀给拔出来。
“快放开！”吴邪急切地大吼，他看得分明，刚才那一刀可能是砍进了粽子的肋骨之间，他一扭身，两根骨头便卡住了黑金古刀。
这一下连张起灵也没有料到，也就是这一秒钟不到的耽误，那粽子的长指甲已经挥至他脸前，他此时再撒刀已经晚了，虽然退得够快，但胸口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拉出几道又长又深的血痕。那粽子的长指甲里血红一片，还滴落下不少小块的皮肉。
“小哥！”吴邪情急之下，双腿飞踹，竟将那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的粽子给踹飞了好几步，黑眼镜、解雨臣和胖子立刻对着他的面门就是数枪，直打得他血肉横飞，整张脸统统都烂了，但他原先就长得恐怖，打烂了倒比之前还稍稍顺眼一些。
此时张起灵一口气已经缓了过来，他低着头，握拳站在那里，长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胸口模糊一片，被划拉开的衣服下显出了他惨白的皮肤，左胸口上那只黑麒麟不知何时显露了出来，踏火焚风一般立在他的肩膀上。
吴邪看着他脚下一动，整个人像是一只充满了攻击力的大型野兽，如利剑一般破空而来，双足在墓壁上连踏数下，随后用力一蹬，整个人跃至半空，双腿弯曲，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只粽子的肩头。
粽子被他压得一个踉跄，身体立刻往下矮了好几分。
吴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只能瞪着眼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张起灵的每一个动作。
那是一种单纯的杀戮。
张起灵仰起上半身，五指掐住那粽子的脑袋往后扯，双腿绷紧，两个膝盖像是铁钳子一样夹紧了他的颈项，上半身保持不动，随后腰部用力扭转。
只听“咔嚓”一声，那只粽子的脖子被扭过整180度，就像是被拧过了头的螺丝一样。
张起灵一个翻身，潇洒落地，折断了脖颈的粽子立刻软软地倒在地上。
吴邪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第三十八章
张起灵的这个动作显然杀伤力巨大，寝殿里静谧一片，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珠子盯着张起灵，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一记绝杀中反应过来。
“啧，哑巴，够狠的啊。”黑眼镜走上来踢了踢那只粽子的脑袋。颈骨折断，只剩一层皮吊着的脑袋软趴趴的呈现一种堪称诡异的角度。
“小哥，你的伤！”被黑眼镜这一打岔，吴邪才反应过来，一骨碌从棺材边上爬起来，但他
显然忘了自己的断手，才触地立刻痛得“哎哟”了一声。
“小邪！”解雨臣连忙丢了枪几步跨过来，迅速从吴邪的登山包里掏出急救设备，还不忘丢几卷绷带、云南白药之类的东西出来。在刚才的那场大战里，不少人受了伤，轻一点的只是淤肿，重一点的都是伤筋动骨。
胖子皮糙肉厚的倒都是些皮外伤，吴邪断了胳膊，只能他粗手粗脚地帮张起灵包扎胸前的伤口。
“胖子，别忘了给小哥打破伤风针！”
“止血的药再多撒点！”
“唉唉！绑带缠得太紧了！不好活动。”
“哎哟！”吴邪嚎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着正给自己上木板固定的小花。
“还远程遥控？”解雨臣轻哼了一声，手下半点没收力，立刻痛得吴邪哇哇大叫：“你管好自己就差不多了。”
“嘿嘿，咱们小天真越来越像小媳妇儿了。”胖子笑了两声，胖胖的手灵活地给绷带打了个结。胖子的手有多糙，但全程张起灵愣是半声没吭，直听到这句，才抬起头看了吴邪一眼，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你丫说什么废话呢……”吴邪原是底气十足地吼了回去，可一晃眼对上张起灵黑黝黝的双眼，立刻撤了气，嘟囔道后面就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因为张起灵一个眼神就窝囊地把话都给吞了回去，吴邪自觉有些窘，连忙转开视线。
“唉，你们看！”没想到这一恍倒还真给吴邪看着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粽子的脑袋歪着，嘴巴里露出了个会闪光的玩意儿。
掏出来一看，是个汤团大小的白玉，那粽子之前张着嘴也没有瞧见这东西，估摸着原先应该是卡在喉咙口的，刚刚被黑眼镜一脚给踢了出来。
“哟，原来赵武灵王不是被饿死的，而是被噎死的。”黑眼镜立刻就笑了，人在死后是无法吞咽的，既然这块玉是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显然说明是还活着的时候吞下去的。就跟白雪公主吞的那毒苹果似的，不过这粽子颈骨都被折了，肯定是活不过来了。
“嘿，藏在墓主人肚子里的肯定是个好东西！”胖子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拿了就要看：“小天真，你快给估个价。”
吴邪单手拿在着细细端详，从材质看就是比较普通的白玉，虽说是块古玉也算是冰种，但水头一般，真要说最值钱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它的工艺了，打造的如此圆润，以战国时的工艺来说很是难得，但他们不是考古的，这点工艺价值对他们而已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不过……吴邪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甚至开了手电，迎着光亮去看，除了看出玉面上有一条细细的划痕之外，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他感觉拿在手里的分量不对，一般的玉没有那么轻。
“这玉要么就是中空的，要么里面就藏了东西。”吴邪用盒子装好了，塞进自己的包里。
墓主人已经被解决了，其他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几个人对着那只面目可怖的粽子实在没有什么休息的心情，在寝殿里兜兜转转了几圈，倒还真给他们找到了配殿的入口。
配殿一般都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左右连接着两间耳室，胖子就跟狼进了羊窝一样，两只眼睛发着光就扑到明器里去了。
吴邪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心里知道，这一次的倒斗就该接近尾声了。和此前他去过的地方比起来，这赵武灵王的墓可称得上是轻松。
这赵武灵王的陵墓构造奇特，所有的机关看起来都不是针对盗墓贼的。想来赵何对于将自己的父亲饿死这件事深感恐惧，古代人迷信，对生死轮回，恶鬼索命之事深信不疑，这才布置了一层又一层防止他诈尸的机关，镇魂咒也好，二十四名咒术师也罢，都是为了怕他化为厉鬼出来索命。
况且他们这一次的下斗阵容不可谓不强悍，简直可以称为“黄金圣斗士”，黑眼镜和哑巴张原本就是道上闻名的一把手，再加上解家小九爷和摸金校尉王胖子。
一路下来，反观他们几个人，几乎都没有受到什么重大的伤害，以前每次出斗他们都至少得在医院里躺上个十天半月，这一次，恐怕是能够免了。
“小天真！”吴邪刚想坐下休息就听胖子在那里大叫，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个劲儿地晃着自个儿的胖手。
“怎么了？”吴邪一头雾水的走过去。
“你来看。”胖子连忙拨开地上的一堆青铜器，示意吴邪去看石板上的凸起。
那是一只龙玺，底座长宽各是20公分，上半部雕刻了一条出水飞龙，材质奇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一眼看上去和旁边的石块差不多，但颜色又有区别。
吴邪只看了一眼，立刻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瞬间被冻结了。他绝对不会看错，这是一块陨玉！和他们当初在西王母墓里看到的那块陨玉一模一样，和鬼玺的材质更是毫无二致。
这赵武灵王果然和“长生局”有关！
吴邪如同着了魔一般，伸手就去拿，但着龙玺却好似是跟地面镶在了一块儿似的，纹丝不动。
“胖爷我刚刚就想去拿了。”胖子摆摆手：“但也没拿起来，牢得就像上了502似的。”
吴邪感觉奇怪，俯下身去仔细打量，手电光能够清晰地映照出龙玺和地面接驳的地方，说明并非天然一体，只是古人用什么特殊的手法将它们合在了一起。
“胖子，让小哥来试一试。”
“好嘞。”胖子立刻冲着外头大吼了一声。
其他人被他这一吼全都赶了过来，每个人的登山包都是鼓囊囊的，显然收获不小。
张起灵杵着黑金古刀单膝及地，俯下身体，伸出两根手指去摸那块龙玺附近的石块，一点一点地摸索过去，时不时停下来换个角度，吴邪的视线都没落在他的手上，而是盯着他的脸，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眉宇也微微皱了起来，便知道这块龙玺没那么好拿，不由有些担心。
“怎么样？”解雨臣看不懂张起灵的表情，但看得懂吴邪的。
“龙玺连着阵眼。”张起灵又摸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
“阵眼？”吴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别说阵眼了，他们一路上过来根本没看出这是个阵。
“啧。”黑眼镜倒是一听就懂了，颇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难怪这墓穴的朝向和地理位置都如此奇怪。我们都忽略了，这个墓穴的风水确实是个王侯墓，能保后世子孙大富大贵，哑巴当初指定下铲的地方应该是耳室或者陪葬室，但事实上我们下来的地方却在外围。并不是哑巴算错了，而是这陵墓结构被改变了，使它变成一个用于镇压的阵法。”
黑眼镜这么一解释，吴邪立刻就听懂了。
这赵何不单在陵墓中设置了防止赵雍诈尸的机关，连这整个墓穴竟都是为了镇压他而打造。这就是为什么怨气冲天的赵雍出棺后，战斗力却不高的根本原因。
而小哥所说的阵眼，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取出了这块龙玺就相当于是破坏了这个阵法。
“阵眼一破，整间墓室就会立刻坍塌。”张起灵缓缓补充一句。
以龙玺作为阵眼，如果赵雍复活，自然会先去取自己的龙玺，到时候墓室坍塌同样能将他压在底下。
赵何这相当于是上了三重保险。
第三十九章
张起灵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了吴邪。
“不管怎么样，这枚龙玺一定要带出去。”吴邪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开张起灵身上的长生，若是无法破坏这枚龙玺，他们等于是白来了这一趟。
其他人面面相窥，一时间整个陪葬室安静了下来。
张起灵说得很明白，如果取出龙玺，墓室就会坍塌，他们免不了会被困在里面。但吴邪的意思也很明确，他是铁了心地绝不空手而归。
“呵，那也容易的很。”突然，解雨臣突兀地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的没一丝犹豫：“小包，小李，你们和瞎子还有胖子去找出路，来路我们是绝不可能再回去了，去找当初秃子他们打的盗洞，实在不行，就反打盗洞出去，让瞎子定位。小邪，你和张起灵就等在这里。”
“小花……”吴邪刚想说你不用管我们，但看到解雨臣笑吟吟的表情却怎么都说不下去。
“天真，别担心，赵雍都死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大手一招，几个人纷纷退出了陪葬室，分散开去寻找出路。
张起灵没动，依旧保持这先前那个单膝跪地的动作，只是微微抬起头，黝黑的眼透过头发丝凝在吴邪的脸上。
吴邪连忙笑了笑：“小哥，这墓室这么大就算是塌方也得塌一会儿，况且还有小花胖子他们在上头接应……”
“吴邪。”张起灵开口，打断了吴邪的话，他定定地看着吴邪：“你和他们一起上去。”
吴邪一愣，突然就明白了张起灵的言下之意。他要自己和胖子他们一起在地面上接应，而他则一个人面对塌方的墓室。
“不要。”吴邪冷静地拒绝。
“你在下面也只是个拖累。”张起灵不再看他，转身靠着墓墙坐了下来。
“我知道。”吴邪轻笑了两声，落寞这种感情像是涨潮的海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先不说我身手怎么样，即使我在这斗下摸爬滚打了这几年，依然还是不能和你相比，更何况……我的胳膊还断了，恐怕，连跑步都跑不稳。”
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用陈述的口气说着每一个字。
“或许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你的脚步。”吴邪轻叹了一口气，学着张起灵的样子倚靠着身后的墓墙，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墓顶：“我一直不知道，如果真的破了你身上的长生局，你是否还要继续去寻找你的过去。和过去相比，现在，甚至未来对于你而言是不是根本没有价值……”
“吴邪。”张起灵支起上半身，吴邪的平心静气让他感到慌乱无措，无端从心底里弥漫而上的恐惧感就像是一只大手正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你说得对，我现在这样也只能是拖累。”吴邪慢慢贴着墓壁站了起来，整个人颓废地垂着肩膀，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张起灵，这一次，我听你的，我在洞口等你。但是……”
张起灵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吴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相信吴邪所说的，“他现在只是个拖累”这句话是真心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吴邪的眼中看出了妥协后的坚决。
“但是……”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出：“龙玺被取出之后，这间墓室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们谁都不知道……”
既然当初赵何构建了这么一个歹毒的阵法，决计是有把握不让赵雍逃出去的，所以事态只会比他们想象当中的更加严重。或许龙玺一取出，整个墓顶就会瞬间压下来，把里面的人统统压成肉泥。
“张起灵，你一定要出来。”吴邪正视张起灵，表情严肃，已全然没有刚才那副落寞的模样。
张起灵下意识点了点头。
“小邪，已经找到出口了。”正在此时，解雨臣冲进陪葬室，神情有些紧张：“是秃子他们上次进来的那个盗洞，洞口塌方，瞎子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我们要抓紧时间，洞穴的结构已被破坏大半，一旦这间墓室震动肯定会引起连锁反应。”
“好。”吴邪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站在一旁的张起灵。
这个吴邪，是长沙吴家当家小三爷。
但张起灵分明听见他从自己面前擦身而过，留在自己耳边的一句话。
“如果你食言，小爷就下来陪你。”吴邪的身影完全消失，陪葬室立刻恢复了此前的安静。
第四十章
张起灵站在原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贴近了那块龙玺，黄金二指沿着龙玺底座的外围细细地摸索了一圈，刚要下指，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
墓顶漆黑一片，凭着他的夜视能力也只能看出上面黑灰一片，似乎是和墓墙相同的材质。
他略微想了想，手指移开了原先选定好的位置，向外围退出去几公分。
“喀拉”“喀拉”“喀拉”连下数指，地上立刻被破开了好几个指洞，围着龙玺构成一个圆形的大圈。
做完准备工作，张起灵直起身向外退出去好几米远，单手执着黑金古刀，微倾上身，做出了一个冲刺的动作。他突然抬起手，用力一挥，沉重黑金古刀就像是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哐”地一声钉在墓室的地板上，原本和地板紧贴的龙玺立刻被砸飞出去。
几乎是在古刀脱手的瞬间，张起灵在墓墙上狠蹬了一脚，并借着这股反弹力，整个人如同离弦的利箭飞扑，单手拔出入石三分的古刀，又顺势就地一滚，接住被击飞的龙玺。
龙玺脱离，整个墓室立刻剧烈地晃动起来。原本看似坚硬的墓顶就像是被快刀切过的豆腐一样，大块大块的石头“哗啦啦”地向下直落。
张起灵敏捷地闪身避开落石就往外面跑。
其他人此时早已到达了洞外，即使早有准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震动吓了一跳。吴邪更是心神不宁，扒着洞口就眼巴巴往里头瞧。
“小邪！你别靠得那么近！”解雨臣一看就急了，这盗洞原本就不结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该塌了。
吴邪躲开解雨臣来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我就在这里等他。”
这一拉一推间，斗里又剧烈地震了好几下，盗洞壁上瞬间就裂开了好几道黑黝黝的缝隙，不少的碎石掉了下来，墓道里更是不用说，半边已经完全塌方，勉强留出三分之一的通道，并且墓道上方还在不断地落下更多的石块。
“天真！你别犯浑！”胖子骂骂咧咧地冲回来，一把拉了吴邪就要跑：“小哥一定能出来的，你要相信他！”
“小哥！”胖子话音未落，就听吴邪突然抬高音量大喊了一声。
胖子连忙回头去看，黝黑的墓道里，只见张起灵像是孙悟空附身似的，身手灵活，快速地避开了下坠的巨石，以一种堪称鸟人的速度往外冲。
牛逼哄哄啊……胖子几乎看呆了，心想自己要是能有他一半的身手就好了，管他什么斗，不是都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张起灵的速度固然够快，但塌方的速度比他们所预料的更快。他才跑到中途，墓道的塌陷已经十分严重，几乎已经找不到路，头顶上还跟下大雨似的拼了命地往下落石头，再不用几十秒整条墓道都会被巨石掩埋。
“张起灵！”吴邪一把甩开王胖子，拔腿就往墓道里直冲。
“小邪！”解雨臣大惊失色，想都没想就要追。
“花儿爷！”胖子赶紧将人拦住，这万一再搭进去一个，把他这身肥膘全削了也赔不起！
“放开我！”解雨臣边吼边挣扎，对着胖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黑眼镜三步两步走上来，抬手冲着解雨臣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你清醒点！”他一边吼一边扣着解雨臣的后颈就往自己身上压：“有哑巴在，小三爷不会有事的！”
果然，张起灵见吴邪居然跑进来，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足下一踩，飞身跃起，踏着一边尚未塌陷的墓墙一个翻身就越过已经完全坍塌的部分，随着他这几步借力的动作，墓道立刻“哗啦哗啦”碎了一地，他的身后已经被乱石所淹没，灰雾刹那间弥漫了整条通道，能见度瞬间降低为零。
吴邪一心都在张起灵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其他，但张起灵却似看得清楚，吴邪头顶正上方的石块正剧烈地晃动，整个儿凸出，眼看着就要砸下来，他猛然加速，纵身一跃，合身扑向吴邪。
吴邪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猛地迎面撞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那个人护着他迅速往外滚。
周围全是巨石落下的“轰隆”巨响和烟雾弥漫，但吴邪的眼中只剩下了面前的那个人，耳朵里也充斥着他急促的呼吸声。
张起灵的脸上满是细小的划痕，乌黑的发上落满了白灰，只有那双瞳仁还同以往一样，漆黑而深邃，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但以往总是波澜不惊，每次都呕得吴邪想吐血的眸子，此刻却是波涛汹涌，喷涌而出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几乎把吴邪当头淹没。
胖子、小包和小李眼疾手快，三个人一同扑过去，像是拽麻袋一样，一人拎头，两人扛腿，飞快地把他们从盗洞里给拖出来。
“轰！”五个人还没跑出去几步，就听得身后一阵巨响，一时间地动山摇，再回头时，面前只剩下了一堆废墟。
整个陵墓全都塌了，那些已成行尸走肉的殉葬者恐怕也被永远地埋在了里面。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他们在邯郸火车站分手，胖子信誓旦旦地说过段时间去杭州看吴邪和小哥。不过据吴邪事后估计，大概是惦念着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
胖子把从赵雍墓里淘出来的明器也统统交给吴邪出手。他三年定居在巴乃，在北京的势力自然今非昔比，也幸亏吴邪这几年混得挺有出息，交给他，胖子一点儿也不担心。
三天后，吴邪和张起灵回到了杭州小古董店。
王盟早早地就开了车来接他们，一眼就看到自家老板吊着个胳膊，吓得他连忙丢掉手里抽了一半的烟，跑过去接行李。
“老板，你这又是怎么了啊？”王盟纳闷，怎么自己老板每次出去都得带一身伤回来，这次不是有张小哥跟着吗？
“什么怎么了？就是骨头断了。”吴邪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将右手拿着的登山包递给王盟，一边递一边还不忘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小声嘱咐：“小心点儿。”
“得嘞。”每次自家老板回来，总是不忘这么叮嘱一句，王盟闭着眼都能够猜到这里头是什么。
三个人回到车里，王盟将东西放进后备箱，随意扫了一眼，立刻看到那一大包一大包的战国时期明器，嘴张的老大，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嘿嘿，老板，张小哥，你们真厉害！”王盟一通傻笑，他在古董店呆了这么久，也难得能看到时代如此之早，数量如此多的明器，自然手痒想要去摸上一摸。
“瞧你那点出息。”和张起灵和解了，吴邪自然心情大好。他原本准备带着张起灵去楼外楼“搓”一顿，但王盟说他已经叫好了楼外楼的外卖，正在往古董店送的路上。吴邪连声称赞王盟机灵，当场就许诺要给他加工资。
在车上吴邪打了个电话给皮包，一来告诉他他们已经回到杭州了，二来也顺便问问道上的情况。大概是他走之前，大刀阔斧料理了瓢子和龙四的缘故，这段时间道儿上倒是风平浪静，偶尔的不安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吴邪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疑惑。
那个暗地里的人设好了陷阱，也成功地套住了吴邪这个冤大头的人，为何迟迟没有动作？按理说不应该啊。他端了他的老巢，抢了帛书和二响环，谁能够咽得下这口恶气？这个人如果不是涵养功夫好得出奇，就是另有所图。
嘛！不过现在张起灵在杭州，吴邪倒是安心不少，对这件事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兮兮。只要有小哥在，他吴邪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盟一边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小古董店的情况，一边开车载着两人回了古董店。
一进门，吴邪就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
嗯，王盟这小子果然没偷懒，虽然没什么进账，但打扫的还算是干净。
“行了，今天就给你放假，你先回去吧。”吴邪摆摆手，反正现在也不是旺季，古董店没什么生意，开着门也不过是做个摆设，还不如早早关门歇息。王盟得令，立刻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小哥，我们先吃饭。”看小哥还杵在门厅那里，吴邪连忙把人拉进来，塞进沙发里，一边开了电视让他看，一边把楼外楼送来的外卖放进微波炉里热，口感虽然比不上楼外楼现做的，但在家里吃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电视里正在播报太行山部分坍塌的新闻。自他们从医院出来之后，媒体就一天照三餐报告进度，据说中央派了不少地质专家钱去勘探情况，但由于毁坏严重，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怕赵雍和那些铜皮铁甲的殉葬者早就被压成泥了。
其实让历史的一切掩埋于沧海桑田之中，比什么都好。
吃过饭，吴邪单手也没办法洗碗，先统统收了丢在水池里。从赵雍墓里倒出来得龙玺和那块汤圆大小的白玉还在他的背包里，他自然是心痒难耐。
两人连卧室都没进，就先进了书房。开了日光灯和台灯，从背包里把龙玺拿出来的一刹那，吴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当初在墓里没来得及细看，现在终于有时间能够好好打量。
由于张起灵是连着墓室的地板一起把这块龙玺给撬出来的，这会儿上面还粘着一圈青石板，吴邪让张起灵用凿子把石板敲碎了，整块龙玺才显出其全貌。
皇帝老儿用的国玺自然是比普通的官玺要奢华许多，这枚龙玺的个头比鬼玺要大上一大圈儿，灰黑色的玺身上透着淡淡的纹路，一看就知道是陨玉所做。它的底座长宽大概在六七公分左右，玺高十厘米见长，上下分为三块，下三分之一是底座，其余的部分由能工巧匠雕刻成了一条出水龙的形象，龙尾拍起的水花、龙身上细密的龙鳞，甚至连龙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算是近现代雕刻的，也堪称是一件工艺品。
“小哥，这些压阵的仙物是只要取走就可以，还是得完全毁坏了才能起作用呢？”吴邪将龙玺轻轻放在书桌上。根据他此前的推论，只有彻底毁掉这个长生的阵法才能解除张起灵身上的尸化，而仅仅取走部分压阵的仙物，只会使长生局不稳，加快尸化的速度，那也就是说，张起灵离尸化更近了一步。
他至今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些陨玉，怕就怕哪怕他取走了所有的仙物，却因为无法摧毁，而导致张起灵尸化提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扔到青铜门里。”张起灵摩挲着龙玺，淡淡地回答：“那里有个虚无空间。”
“虚……”吴邪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就是那团灰色的东西？”墓墙上那个会随着张起灵的鲜血一张一缩的大黑洞至今都让他记忆犹新。
“那是混沌。”张起灵难得耐下性子来解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青铜门后就是万物的世界。”
万物既万千世界，换个角度而言，又相当于虚无，那里是完全不同于现实的另一个世界。
张家还真他妈的疯狂……吴邪脸色阴晴不定，将龙玺推到一边，转而从包里拿出装着白玉的木盒。
不管再看多少次，吴邪都敢说，这块玉实在是不值什么价钱，若不是从赵雍喉咙里掉出来的，他恐怕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吴邪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还得从那条细缝入手。
“小哥，咱们恐怕得把它刨开来。”吴邪一边说一边转身去拿工具，这是一份非常需要耐心和细致的工作，如果这块白玉里面真的裹着什么，过了那么多年，强行把它弄开难保不会使里头的东西毁于一旦。
“咵——”吴邪这头还在翻找，就听得背后突兀地响了一声，他连忙回头，就见张起灵已经捏碎了外头裹着的一层白玉，一块浅棕的薄布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吴邪无语地看着张起灵。
“你的手不能乱动。”张起灵无视他的眼光，将手掌上碎玉拂去，把那片帛书送到吴邪的眼前。
一眼望过去，这块帛书并不大，完全展开大概也就只有两块豆腐干拼起来这么大，手感较为柔软和细腻。棕色是这块锦缎最初的颜色，估计因为藏在玉石里，赵雍的棺椁又有超好的密闭性，几乎完全隔绝了空气，上面没有留下丝毫时间的痕迹，就跟新的一样。
做古董生意的，尤其是吴邪这种，尤其钟爱于拓本和帛书的人，一看到这种用古文字记载的事物，就跟老鼠看到了米缸似的，他都顾不上用石膏绑了半点动弹不得的左手，笨拙地从抽屉里拿出镊子和放大镜，开了台灯，就要去看。
“吴邪。”没想到放大镜还没凑上去，他的手就被张起灵一把捏住。
“怎么了？”
“先拍下来。”张起灵淡淡地回答。
对哦！要是左手能用，吴邪一定先拍自己一脑瓜子。他怎么给忘了，得先留一份备份，以防万一。更何况帛书上的字这么小，就算他解读得出也不一定能看清，而用现代的电脑技术，能够把字体等体放大，到时候辨认起来轻松的多。
吴邪连忙去卧室拿单反相机，当初就是为了拍这些东西，才特意去买的。
第四十二章
“咔咔咔”，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吴邪拍摄了好几张，包括鬼玺上下左右六个面也全都留了影像资料。
“小哥，你先去洗澡，小心伤口不要碰到水。”吴邪挥了挥自己的左胳膊：“我这样子是肯定没办法帮你换药了，明天我们去医院。”
张起灵默默地点点头，熟门熟路地绕出书房。吴邪的主卧里有单独的浴室，但张起灵的客房里却没有，只能用客厅里的，不一会儿功夫，外面就传来了阵阵水声。
此时吴邪正在把照片导入电脑之中，听见水声，下意识一抖，原本 “传输中”的字样由于他这一动立刻变成了“传输中断”，他“啧”了一声，重新把歪掉的插头摆正。
外头的水声还在持续，吴邪僵硬地坐在电脑椅上，明明眼睛是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闪动的绿色进度条，脑子里却像是过电影一样，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他们在邯郸宾馆里的事。
浴室门开，张起灵光着上半身撑在门上，肩宽腰窄，胸肌和八块腹肌的轮廓清晰可见，却又不是肌肉虬结吐出，而是恰到好处。他的皮肤白皙，衬得胸口的三道抓痕鲜红如血，狰狞无比，却又充满了诱惑之美，踏火焚风的黑色麒麟盘踞于张起灵的左胸口上，给他增添了几分野性……
我操！真他妈的魔障了！吴邪嘀咕了一句，悻悻地站起来，将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合上。
古董店难免是要谈些生意的，这属于“商业机密”的范畴，当初在重新装修的时候，吴邪考虑到这点，特意给书房和后厅装了隔音墙和隔音门。
书房的门合上，隔绝了外头的水声，吴邪这才觉得此前口干舌燥的感觉似乎是压下去了些，这时喇叭里“嘟”了一声，显示已经传输完成。他连忙收了不知飘忽到哪里去的思绪，打开照片，一张张细细看了起来。
中国在秦始王时期统一了汉字，此前每个国家、甚至每个地区虽然都有各自不同的语言和文字，但区别都不是很大，通篇看下来，吴邪也能够猜出个大致意思。
但这一次，他却是一头雾水。
帛书上一共有四十九个字，乍一看似乎是战国时代的文字，但再仔细去辨析，吴邪却发现自己并不认得。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以前背诵英语词汇，一个英文单词看着眼熟，但因为这个词和印象中相类似的词语有一个字母的区别，翻译出来的意思就会大相径庭。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找一些相关的资料来看，却听得门闩“咔嚓”了一声，吴邪抬头，就见张起灵正顶着一头湿发站在门口。
“吴邪。”张起灵叫了他一声。
“小哥，你来的正好，快来看一看。”吴邪连忙站起来，让张起灵过来。
张起灵一声不响地坐到椅子上，吴邪习惯性拿了他搭在肩膀上的干毛巾帮他擦头发，边擦边问：“小哥，你看得懂这些文字吗？”
张起灵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这是一种古文字。”
“有多古？”吴邪见他搭了腔，连忙接着问，要知道把这个瓶盖子启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这只闷油瓶子自己开了口，他立刻打蛇随棍上。
张起灵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夏商时期。”
“夏……”吴邪张了张嘴，他早就猜到这份帛书上的字迹该是在战国之前，但没想到竟是这么早，夏朝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世袭王朝，由于距今要有四五千年的时间，鲜少有人去研究这一块儿。
“可是……”他挠了挠头发，颇为不解：“丝绸是战国之后才有的东西，上面却记载着夏商朝时使用的文字……莫非，这个赵武灵王，也是从谁的墓里盗来的原版，然后有誊抄了一份藏在玉石里面？”
自周朝开始，殡葬程序就逐步繁琐，在秦始王时期达到顶峰，想想看，虽然至今为止秦始王的陵墓还没有找到，但据历史记载，秦始王陵“墓高50余丈，周5里余”，占地达56.25平方公里，其中容纳了江河湖海和上万宫殿。
但再往前推，对于陵墓的规格却不会像当时那么复杂，赵武灵王为一国之主，能够找到夏商朝时期的陵墓却是十分有可能的，只是当时是否有如此完整的防腐技术，毕竟赵武灵王时期距离夏商二周也有不下于千年的时光，这份帛书的正确性和完整性有多少，却是难以估量。
吴邪眼珠子转了转，正想上网发邮件问问当时裘德考手下的高加索人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可以推荐，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
他一低头，就见张起灵一双黝黑黝黑的眼珠子正定定地瞪着自己。
“去洗澡。”张起灵见吴邪注意到了自己，二话不说，拉着吴邪完好的右胳膊就往门外走。
“唉唉，小哥，我再看一会儿！”吴邪连忙出声，但张起灵根本就不为所动，握着他的手就跟铁钳子似的，虽然不疼，但就是掐的极紧，不管吴邪怎么挣扎都脱不出去。
“明天再看。”张起灵头也不回。
看来他今天是绝对逃不出去了，吴邪只好连忙换台词：“那……那先让我保存了关电脑！”
张起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说的是实话，还是准备糊弄他。
“真的真的，小哥你相信我！”吴邪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连忙站直了发誓。
张起灵也不说话，只是瞪了他一会儿，才慢慢放开手。不过他也不走，双手一插，抱着毛巾靠在门框上等他。
擦！吴邪知道张起灵是铁了心的，虽然他也猜不到他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保存了文件，关了电脑，将碎玉、帛书、龙玺统统都锁进保险柜里，才乖乖地被张起灵从书房里给拖出去。
走进客厅，吴邪才恍然，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之前一直窝在书房里，书房的窗户上被他装了天鹅绒的隔光窗帘，他不知不觉在里面呆了好几个小时而不自知，现在都已经临近午夜了。
把吴邪拉上楼，张起灵就跟完成任务了一样，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回客房。
“小哥，晚安。”
关门的动作停了一下，张起灵轻轻地“嗯”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吴邪只觉得浑身舒坦，就跟在云间一样。
王盟这小子真不错，小爷不在店里还记得帮小爷我晒被子。吴邪“嘿嘿”傻笑了两声，卷着被子在柔软的床上滚了两圈，床和被子上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就像是那天在车上，闷油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并不是说这种味道有多么好闻，但就是干净，有一种笼罩着全身的暖暖的安心感。
嗅着这股味道，吴邪慢慢地沉入梦乡。梦中，阳光肆虐，笼罩着那个清瘦的背影。
第二天早上吴邪醒来的时候，王盟已经开店了，不过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客人，他正趴在玻璃柜上打瞌睡。
“臭小子，日上三竿了还睡，也不怕变成猪。”吴邪抬手就是一巴掌，他显然忘了自己也才刚醒。
“哎哟！”王盟本来就没睡熟，立刻夸张地喊了一声，搞得跟吴邪虐待他一样。
“嘘！”吴邪却是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压低了声音狠狠威胁他：“别叫这么响！要是把小哥吵醒了看我不抽你！”张起灵睡觉很浅，即使是在小古董店里，却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警觉性。有不少次，吴邪只是爬起来去厨房倒杯水喝，门一开一关都会吵醒张起灵。至此以后，吴邪总是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往屋子里放个热水瓶，尽量减少他醒来后的动作。他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减少惊醒张起灵的次数，他甚至想过去为客房换个隔音墙，但要换的话就要大兴土木，他又怕张起灵会多想。
“老板，人家张小哥早就起来了。”王盟连忙掰开吴邪意图谋杀的手，同时还不忘丢个白眼鄙视下自家老板：“今天的早饭都是他买的。”
买早餐？吴邪愣了愣，在他的印象里张起灵不该是地上九级伤残？还是那胖子又糊弄他？
“吴邪。”张起灵从书房里转出来，正好看见吴邪单手“迫害”王盟的样子。他连衣服都没换，只是在晚上睡觉的短袖白T-shirt外罩了一件睡衣，米黄色的底，衣摆上绣着两只小熊，左手因为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而没有套进袖子管里，随着他的动作，空空的袖管一荡一荡。
“吃早饭。”张起灵转身往厨房走。
“我……我去洗脸……”吴邪下意识答了一句，灰溜溜上了楼。
看着放满了一盆子的热水，他倒是纠结了，这也不能怪他不是，一只手挂着，他不方便绞毛巾嘛。但不洗肯定又不行，他现在这张“隔夜脸”肯定是“油糟糟”的，不用见人了。
要不干挫一下算了？
吴邪瞅着挂在毛巾架上的浴巾，正犹豫着，浴室的门却突然“啪”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小、小哥？”
张起灵慢腾腾走过来，从毛巾架上拿下吴邪的毛巾，双手执着浸进台盆里，上下扯动了几
下，待毛巾吸透了水，他才捞起来，对折两次，双手一前一后分别用力，挤去一半的水。
大约是一旦下斗，手上功夫是重中之重，张起灵平时很注意保护。他的手很白，没有土夫子因为常年接触地下而已嵌入指纹中的灰黄色，更没有老茧，吴邪的毛巾是深蓝色的，两相交错，再加上晶莹的水珠做点缀，显得白色更白，蓝色更艳，简单之极的一个绞毛巾的动作，让他做来简直堪称美景。
张起灵将毛巾打开，抖弄几下递给吴邪。
“哦哦……谢谢……”他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说出口，才把吴邪从刚刚的美景中给唤了回来，吴邪连忙应声，同时感觉脸上一阵臊得慌，只好低下头去接。
张起灵极有耐心地看着他洗脸，两遍三遍，直到耳后脖子都擦干净了，才把毛巾晾回原处。
“吃饭。”张起灵率先走出浴室。
第四十三章
张起灵买的早餐是烧饼油条，吴邪有好一阵子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在长沙的时候，伙计总是爱买一些比较洋气的早餐给他，像是面包、三明治之类的，他原本吃东西也就不太挑，伙计们也总换着花头给他买，他也就习惯了。
回了杭州之后，吴邪睡眠不好，晚上睡不着，要到清晨的时候才能眯一会儿，王盟便也都是到了中午才来叫他起床，一般一天也就吃两顿，更何况王盟时不时会带些他父母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过来，倒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早点的问题。
“小哥，你起得还真早。以后早餐让王盟那小子去买好了，你再多睡会儿。”吴邪就着豆浆啃大饼油条，嘿嘿，还别说，和记忆中的味道差不太多。
张起灵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否定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唉，小哥，这个大饼在哪儿买的，味道不错哎。……我跟你讲哦，我以前在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食堂里有早点卖，像是煎饼、千层饼、麻球、豆腐脑这种应有尽有。那会儿的食堂大叔据说还是从外面专门请过来的，他做的大饼外脆内酥，香气四溢，五毛钱一个，我一顿能吃两个！一个得有碗口这么大。”吴邪兴高采烈地和张起灵分享他的经历，如果不是手上还绑着石膏，他肯定忍不住要手舞足蹈。
“一块五。”张起灵突然答了一句。
“啊？”吴邪一愣，张起灵这一句话插得没头没脑，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老板，张小哥是说，这大饼现在一块五一个。”王盟算是败给自己老板了，平时看着他挺精明的，怎么一对着这张小哥CPU就跟烧坏了似的：“况且，这大饼哪里好吃了，偷工减料。”王盟皱着眉头硬啃下一口：“干巴巴的，又没味道。老板，我看只要是张小哥买的，你都觉得好。”
“就你废话多！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吴邪被王盟侃得老脸一红，抄起纸巾捏成一团就往他脑袋上扔。不过还真别说，物价涨幅还真是快了点，不过几年的功夫就翻了三番，工资都还没上涨这么多呢。
“老板，我看店去了啊。”王盟将最后一块大饼全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碎渣：“碗我过会儿来洗。”
“嘿嘿，我请的这伙计好吧，多有自觉。”看着王盟走远了，吴邪才忍不住窃笑了两声。现在像王盟这种，任由老板欺压的伙计真的是不多了。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没有说话。
“唉，小哥，这帛书上的古文字，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这话一说出口，吴邪就忍不住想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忘了，张起灵早就丢了记忆，既然他昨天已经确认并不识得这些文字，那现在恐怕也是不可能有线索的。
果不其然，张起灵摇摇头，显然这种文字实在太过于古老，即使是他这个斗王，也都不曾涉及过。
“看来还得问问小花才行。”吴邪边说边去摸手机。赵雍的墓里既然有陨玉制成的龙玺，还有那份记载着长生局的帛书，想来这份从他喉咙里掏出来，还被仔仔细细藏于白玉之中的帛书上面记载的内容更是关键。说不定只要解读出来，他们能够更快地破除这个长生之局。
电话响了好几声，小花才接起来，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显然睡眼惺忪。吴邪连忙用简单几句话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解雨臣沉默了一会儿：“小邪，夏商时期的东西，先不说研究的人多不多，只怕一出世，就会在考古界和古玩界引起天翻地覆的联动效应。”
这个对于在古董一行侵淫多年的吴邪自然是知道的。他们这一行出世距今最远的古董也不过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礼器和食器，还都有价无市。虽然这些人对夏商时期的文字并无多大兴趣，但难说他们不会对其中记载的事情感兴趣。要是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届时又不知会翻出多大的波涛。
“你先把东西扫描给我，解家有不少人脉，我可以去问一问。”解雨臣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小邪，虽然现在有张起灵在，我并不是十分担心。但你自己要长个心眼，你去赵雍墓的事情，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小心黄雀在后。”
吴邪沉默着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解雨臣看不见他现在的动作，连忙答应：“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小花所说的这个黄雀，想必就是那个引他入局的“神秘人”，只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倒是让吴邪有些奇怪。不过自从他们捣毁了那个地下基地之后，他就一直派伙计死盯着他们，目前还没有反馈过来什么特别的消息，看来这个“神秘人”应该是觉得时候未到。
“小哥，我们现在也只有等了。”吴邪晃了晃手机，忍不住轻笑：“也好，反正我们现在两个都是伤员，我挂着个胳膊，也实在是不方便跟着你们斗上斗下的跑。”
“你可以在斗上等我。”张起灵面瘫着脸，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我才不要呢！”吴邪连忙拒绝张起灵的提议。笑话，他好不容易才走近这场硝烟的漩涡，现在让他全身而退，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再说了，你们要是万一折在斗里了，我怎么办？”说这句话的时候，吴邪带着半开玩笑半试探的意味。
“你可以帮我们收尸。”张起灵每次说这种话都跟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语调没什么起伏，估计就算在他旁边放一个声波检测仪，上面显示的线条都是毫无波澜的。
吴邪紧紧地一咬牙，双眼下意识地一眯。这通常是他光火前的前兆，不过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帮你们收尸，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去地狱来得好。”吴邪弯了弯嘴角：“要是你跟胖子下去，他一定嫌你闷。”他现在的表情绝对可以用“愉悦”二字来形容。
“吴邪……”张起灵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张起灵，我们能不要再说这个了吗？”吴邪回视张起灵，明明像是在笑的，但他的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你只要记住，不管你是生是死，我吴邪都不会放你一个人。”
张起灵不由一怔，定定地看着吴邪。他的眼神很坚定。
如果说吴邪以前是不知者无畏，那现在，就是在考虑了所有后果之后的一往无前。这种一往无前比无畏更可怕。
这可以说是吴邪的成长，也可以说是张起灵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在没有记忆的这几十年里，他习惯于只身前行，单人单刀去面对所有的险阻，说的通俗一些，也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之所以会被吴邪称之为“失踪专业户”，也是因为即使是和吴邪、胖子、吴三省一起下斗，他也总是丢下他们孤身去做他需要完成的事。救人也好，放血也罢，只是他“顺手”而已。
说的不好听一些，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同伴”。
所以，即使是在吴邪想尽了一切方法，想要帮助他解开长生局的当下，他张起灵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这件事“与他人无关”，即使这个“他人”是吴邪。或许，正因为是吴邪，张起灵才更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来。
在他的想法里，吴邪就该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古董店小老板，过着和普通人相同或者相似的生活。他不该牵涉进这场九门的战争里，也不该为了他张起灵置生死于度外，他应该游离于所有的纷争之外，继续他的天真无邪。
如果，他不是张起灵。如果他和吴邪不是在斗中相遇，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这恐怕便是因缘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