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决战（上）
强悍如张家，在被嫉妒和嗜血冲昏头脑的的人类面前，也最终难逃被消弭的命运。
守了五千年的历史，那段由胜利者所书写，而被淹没在时间洪流之中的历史，到了今天，也是时候该画上句号了。
“小哥！去把那个水晶头颅拿回来！”吴邪猛地推搡了张起灵一把，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已经做了决定，而这个决定不容任何人辩驳！
西王母也好，张家也罢，他看见的那算往事，即使它真的代表了张家屈辱的过去，代表了负担在“张起灵”这个名字上永久的枷锁，这些也已经统统和他的小哥没有丝毫关系了！他吴邪会把它们永远地带进坟墓里！
即使此后生命中的日日夜夜，他都必须承受来自西王母国千百万人哀嚎痛哭，即使张起灵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恢复记忆，怨恨诅咒他，他也绝不会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分毫。他的小哥已经经受了不知多少年的折磨，被责任所累，为记忆所苦，那剩下的那些就由他吴邪一个人来背负。
张起灵并不知道吴邪在昏迷期间得到了怎样的讯息，但他从来不会怀疑吴邪的决定。确定怀里的人只是受到了冲击并没有受伤，他微一点头，拎起脚边的黑金古刀，飞也似的冲向祭祀坛正中的擎天一柱。
“你要干什么？！”张海客蓦地大吼一声：“快阻止他！”吴邪刚才毫无缘由倒下去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有些棘手，如今见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执着地盯着那个水晶头颅，让张海客心中的不安更深了一层。他同样不知道吴邪看到了什么，但他清楚吴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连他这个张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的一切正在向着完全失控的方向迅速推进！
顺手从身边的伙计手里夺过枪，张海客顾不得枪口对准的目标是张家的现任族长，而他现在在做的又是一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扣动扳机，子弹立刻从枪膛内激射而出。
“砰！”完全没有对准瞄准器，张海客又是仓皇之中开枪，不过几毫米口径的子弹自然没有长眼睛，从张起灵的身侧擦过，嵌进墙壁里。张起灵则丝毫不为所动，子弹擦身而过，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伏低了上半身奔跑着向水晶头颅所在之处逼近。
“开枪！”
自家老板一声令下，张海客身侧的四个伙计立刻举枪射击，密集的子弹瞬间封锁住了张起灵前进的道路。张起灵迅速一个折身，身形一矮，一脚踢起墙壁上落下来的巨大泥壳挡在自己面前。
“小哥！”吴邪的心脏立刻悬了起来，他勉强撑起四肢，却颤抖得厉害。被西王母脑电波冲击对他的负荷显然过大，不单单是大脑在瞬间接收到了大量的讯息，身体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晕眩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却感觉比高三体能测试时一口气跑三千米还要累，四肢发软，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心急如焚。张起灵再牛叉也是人，和他以前看过的那些黑客帝国里的主角可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强大的“漂浮”能力能够躲开子弹，他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如果被打中……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吃胖爷我一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胖子大喝一声，他双手抓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拖来的厚石板，撩起来对着其中一个亚裔当头砸下！
“哐！”石板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白色的的烟尘瞬间从断裂处弥漫开来，只见那人动也没动，只有一只胳膊伸在外面，大臂上的块状肌肉绷得如同石头一般，拳头上沾满了不少白灰。
胖子一呆，“卧槽”两个字还没溢出喉头，眼前一闪，铁锤一般的拳头就挥了上来。
被那一拳狠狠击中的时候胖子的脑袋还没有转过来，他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撞在肚子上，身子立刻不受控制轻飘飘地就要往后倒。他连忙快退了几步想要稳住重心，但两向力道根本无法相互抵消，他几乎是立刻就一屁股摔到地上。
疼痛的感觉迅速传递到了神经末梢，被击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好像瞬间移了位，胖子猛咳了几声，险些把才吃进去还没消化的午餐肉和挂面全部吐出来。
“胖子！”
“王老板！”皮包和阿根离得最近，立刻想要跑过去帮忙。
“喊什么？！喊魂呢？！”没想到胖子大手一挥，将两人迅速扫到旁边，他“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横眉倒竖破口大骂：“胖爷我不发威，你他妈的当我是HELLO KITTY！想当年胖爷我力战群雄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猫哪儿玩泥巴呢！”他一边骂，一边瞪圆了小眼睛死死盯着刚才一拳将他揍飞的亚裔：“小天真，你顾着点小哥！这人就交给胖爷我了！”
那人似乎不太听得明白胖子一口贼溜的京片子，但看他的架势，他也能立刻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从动物进化而来的人类血液当中，残留着决斗和杀戮的动物本性，尤其是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那人显然对于这样的战斗非常感兴趣，歪了歪脖子，脖颈的骨头在他的作用下“咔吧”作响。
“胖子！”吴邪立刻急了，先不说胖子半百的年纪，他就是正当壮年也不见得是对方的对手，人家枪林弹雨，经过特殊的训练，胖子单枪匹马不是把脖子往对方身上送吗？！
吴邪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口中还不停地大喊着：“皮包！阿根！去帮忙啊！”他的话音未落，胖子已经冲了上去！
左勾拳！右勾拳！迅速蹲下身一个飞扫！胖子好像被特技演员附身了一般，胖胖的身体灵活地左旋右转，一连串的攻击将那人逼退了好几步，皮包和阿根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没想到啊，不单张小哥牛叉，连王老板也有两把刷子！嘿，这几招舞得那叫个虎虎生威！
但吴邪却知道胖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占据优势，那个亚裔并没有被胖子的气势所压倒，虽然看起来他被压制着只能一味防守，始终在向后退，但却轻松地避开了胖子的正面攻击。他有条不紊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把胖子的攻击看在眼里。
连连挥空好几拳，胖子气得后槽牙直痒痒，刚才凭借着一腔怒火，肾上腺素剧烈上涌，结果使出吃奶的力气却都跟用锤子砸空气一样，抡了两下，他立马就喘上了。
“吁！吁！”吹了两记口哨，那人兴致盎然地前后弹跳几步，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扭了扭脖子。他双手虚握，一手护着下颌，一手护着腰肋，摆出典型的攻击姿势。
“啊——”胖子大喝，胖腰一缩，拳头紧捏，他仗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枚导弹一般猛地撞向对方。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就很短，碰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对方显然一时间也有些发懵，但他反应奇快，右足退后一小步，双臂一夹，迅速压制住胖子的圆脑袋，迫使他停下冲击的动作，但胖子的体重实打实地摆在那里，那一下冲击的力量里还要加上加速度，不免被胖子撞出去好几米。
那人退出去好几步，终于重新掌握了平衡，两人之间的对峙顿时陷入僵局。
“兄弟们！上啊！”胖子压着嗓子嘶吼一声，不知道在招呼谁。他扶着上半身，双臂撑开，一手顶着对方的下颌，一手死掐着他的胳膊，恨不得下一秒就揪块皮肉下来。而胖子的脑袋则被对方铁钳一般的双臂夹死了，大半张脸涨得血红，双眼充血得厉害，他能够清晰地感觉流进太阳穴的血脉正一突一突地胀痛。
黑花番外 《新技能get√》
银装素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街小巷装饰一新，店门上悬挂着传统双色组合而成的雪花圣诞花环，店铺外伫立着翠绿色的圣诞树，上面缠绕着无数闪烁的彩灯，随着一定的节奏跳跃闪动，直映得用金银色包装纸包裹着的礼物晶莹剔透，好像自带发光器一般，吸引着街上行人的眼。
帅气的小伙子环抱着身边美丽的姑娘，闪烁的霓虹灯映照在彼此的脸上，耳边是传统的圣诞节音乐，跳动的音符好像牵引着彼此的心跳，雀跃而又欢快。
多么富有节日气氛的场景，似乎一闭上眼，就能够闻到烤火鸡的香味。不过以上景象，仅限于西方国家，和本文，毫无关系。
“黑眼镜，这么大冷天的把我叫出来干吗？！”吴邪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在人行道上跺脚，一边说话，一边有白气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瞬间就把眼镜镜片给糊了。
真是太冷了，吴邪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他真怀疑鼻涕是不是都流出来而他尚不自知，黑眼镜前两天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大概是脑子被西北风刮坏掉了，一个电话打给吴邪，让他陪他出来逛街，还让瞒着他家小花。吴邪向来是个表面是个老好人，内心却是个小奸商，嘴上不好意思推却，心里却早早地就把念头打到了自家小哥身上。
就吴邪家闷油瓶的个性，别说出来逛街，就是串个门子都会被张小哥冷峻严肃的气质给一声不响地堵回去，但黑眼镜这回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居然获得了哑巴张的首肯，吴邪一下子没了挡箭牌，只好哑巴吃黄连地“被”约会了。
“小三爷，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黑眼镜撸了两把风中凌乱的黑毛，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圣诞节……嘛。”吴邪才张口，一股冷风猛地灌进喉咙里，害他打了个嗝。
放眼四周，今年的圣诞节比往年更没有气氛。原本就是从西方传过来的节日，刚流行的几年还会有不少店家、小贩售卖圣诞帽和圣诞老人装，但最近节日的气氛则是越来越淡了——南方到了年底气温低，冷风一股股的吹，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把耳朵或者鼻子冻掉，但却不会下雪，除了一些蜜恋期的小情侣们会耐着寒冬在街上溜达，其他老夫老妻们往往宁愿围着自家餐桌吃晚餐，看电视。
“小三爷不和哑巴张过圣诞？”
你都把我拉出来了还过个毛线圣诞？吴邪偷偷翻了个白眼，口上却说：“过尼妹的圣诞，小哥连生日都不过了还过什么圣诞节？”
“也不准备礼物？”
“有小爷在要毛线礼物？”吴邪眼睛眼也不眨地回了一句。话一出口，吴邪忽地“嗷”了一声，原本还有些疑惑这一下可算是了然了——黑眼镜这是拖着自己给小花买礼物来着。
“结婚前我总想着，给媳妇儿带点礼物吧……”黑眼镜忧郁地推了推眼镜：“结婚后想，唉，还是给媳妇儿带点礼物吧……”前一句雀跃不已，后一句怎么听怎么都似乎带了点无奈。
“拉倒吧你。”吴邪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夫老妻了还玩儿这套，你怎么不给小花在斗里淘点什么？”
“小三爷，你是贴吧逛多了吧。”黑眼镜相当鄙视地扫了他一番：“你见谁把斗里淘出来的东西往自个儿身上带的？不嫌晦气？”
“原来黑爷你这么讲究。”
“我是不讲究，可这事儿挨着媳妇儿我就不能不讲究。”
两人一边插腔打诨，一边走进新开的商厦。
大约是新开张不久，借着圣诞节招揽人气，商厦里到处都悬挂着彩灯、纸片和装饰品，倒是挺有几分节日的气氛，中央空调跟不要钱似的大开，里头暖意浓浓，吴邪总算是不打哆嗦了。
“上哪儿去？”吴邪指着电梯旁边的楼层指示牌，眼前花花绿绿一大片，他原本就是不怎么关注品牌的人，指示牌上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中英文，直看得他眼花缭乱，一眼望过去，他就只认得ZARA、CK之类。
“那些东西小花才看不上。”黑眼镜扫都不扫一眼，手指冲着吴邪弯了弯，两人在底楼绕了一大圈才找着下底层的电梯。
“之前和一个买家交易，他说这底下有间手工作坊，价格不便宜不过东西不错。”黑眼镜神秘兮兮地弯嘴一笑。
吴邪“哦”了一声。说到手工作坊，那无外乎就是些艺术品之类的，但小花会喜欢这些东西吗？吴邪口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要说艺术品，那绝对是斗里的东西值钱也精巧，干嘛非得到这种地方来买……黑眼镜的脑子果然是抽筋了。
吴邪一直抱着以上念头，所以当他跟着黑眼镜走进那间狭小的店铺的时候，他惊得险些掉了下巴，随后转念一想，立刻自叹不如，果然是黑眼镜了解小花。
这并不是如吴邪所想是一家艺术品贩卖商店，虽然她也能够被称为是工艺品——这是一家卖毛绒类商品的店铺，包括了帽子、被单、围巾、手套、浴巾这一类冬季用商品。
当然价格牌上价位也能让人咋舌，这个咋舌的含义与以往不同，就好比你在杭州买一套花园私房，要几千万也只能说是昂贵，但如果一块普普通通，在街边小贩手里2块钱一条的毛巾狮子大开口要你上万，就忍不住要咋舌了。
据说是全球仅此一家，仅此一件，全手工制作，但一条围巾要价几万也让吴邪隐隐感觉有些蛋疼。
“小三爷，你看这怎么样？”黑眼镜戳了戳吴邪的胳膊。
“我看看……我的爸爸是围巾，我的妈妈是围脖，我的外婆是帽子，我的外公是手套……这什么玩意儿？”吴邪捏着展示柜前的木牌，一边念上面刻着的宣传词，一边努力消化这复杂的关系。
“服务员。”吴邪这头还没消化完，黑眼镜已经招呼上了：“这有没有粉色的？”
“先生，我们的商品都是全球仅此一件的，而且杏色正是今年的流行色，显得大气婉约……”服务员这边还在解释，黑眼镜已经“嘶”了一声。
“能定做吗？”
“可以，但是……”
“今天能好吗？”
我不认识这货。吴邪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寸。
“小三爷！”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就被黑眼镜一把拽住了后衣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吴邪默默哀嚎两声……就算她又是帽子、手套、围脖、衣服的多功能皮草，那也值不了十几万啊……
黑眼镜，你这么败家，你家里人知道吗？
“可惜没有粉红色。”黑眼镜显然只是象征性地问问并没有真的征询吴邪的意见，他拨弄了两下就准备让人打包。
“你决定了？”吴邪觉得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价格虽然是贵了点……”
亲，不是贵了点，是很贵好嘛？！
“不过她可是皮草……”
“那是人造皮草。”吴邪很无力地补充一句。
“那客户说是真皮草。”
我家搁床上的那玩意儿才是真皮草好嘛，亲！
“先生，您好，这件商品是人造皮草，所以请勿机洗。保修卡在包装里，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找我们。”收银小姐礼节性地微笑，将卡还给黑眼镜。
吴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喀拉喀拉”龟裂的声响。
“买亏了买亏了买亏了……”直到出了商厦门吴邪都听见黑眼镜在背后默默地碎碎念。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呢，亲。
当天晚上，解语花收到了人生当中最奇葩的一件圣诞节礼物，不过因为是粉红色又很暖和，所以虽然模样奇葩了点，小花还是表示他很喜欢。
直到第二天……
“瞎子，你买的这玩意儿怎么褪色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决战（中）
而黑眼镜和解雨臣已经各自对上了两个白人。
那两人身上的冲锋衣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健壮的身躯上裹着紧身的白色短袖T-shirt，块状的肌肉像是砖头一样壁垒分明。解雨臣和黑眼镜和他们相比，简直像是小鸡，被人拎着脖子就能够提起来。
“吁！”黑眼镜不甚在意地吹了记口哨，缓缓将冲锋衣的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两截胳膊：“倒斗可不是光壮实就有用的。”
与他面对面那位光头俄罗斯人估计听得懂汉语，但他显然并不理解黑眼镜的理论，只当他是在给自己个儿壮胆，他挑着眉毛笑了笑，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好心劝你还不听，真是冥顽不灵。”黑眼镜同样回应了一个笑，不过话音未落，他已经一跃而起！
“啪！”右腿横扫，重重地击向那光头的面门，但那人的反应也是奇快，右腿往后半步，上半身微弓，双臂交错，牢牢地挡下了这一记攻击。
黑眼镜早已料到这一招，身体微转，左腿顺势一勾，自下而下去撩那人的下巴。在西方格斗术当中，需要重点防御的两处正是下颌和腰肋，前者若被重击能够使人短暂晕眩，黑眼镜正是趁着他抬手防御的功夫，攻击此处。
但那光头的临场应变能力同样非常迅捷，双臂一展，借着黑眼镜的那一脚而来的冲击力迅速向后退出去两步，同时扬起上半身，黑眼镜的脚尖堪堪擦着他的下巴而过，看似致命的一击却意外的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黑眼镜一击落空，立刻一个后空翻轻巧落地。
双方都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沉默着注视着对方，妄图从对方的姿势当中看出破绽。两相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这个对手相当棘手。如此念头同时浮现在交战两人的脑海当中。
“哼。”黑眼镜一扬嘴角，再度先发制人！足下一点，借着那一下的反弹力，他伏着上半身，尽可能使得身体与地面保持平行，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对方逼近，双手猛地在地面上一拍，整个身体腾空倒钩而起，发起一连串有力的攻击。
黑眼镜的手臂上有伤，禁不住连番的击打，为了防止被对方看出端倪，他的攻势以腿为主，飞快弹动和踢踏的双腿迅捷并且有力，每一下都舞出“呼呼”风声。
光头被他这一连串的攻击逼迫得连连后退，手臂被震得又痛又麻，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硬生生挨下对方重重一踢，随即他迅速一弯手臂，大掌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黑眼镜的鞋跟，往边上一扭。
黑眼镜应变得也极快，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摁，借着这股旋转的力量迅速一个扭身，左腿顺势跟上，重重一扫，鞋面立刻吻上那光头的脸颊，上面的金属薄片还在对方的脸上擦过，划出一条血红的伤口。
“啪！”
“哒！”
一击罢，两人各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眼睛却虎视眈眈注视着对方。
而另一边，此时却激战正酣。
“哗——”银色长棍在空中划开一道闪亮无比扇面，切割着空气发出呼啸声，解雨臣脚下重重地一踏，棍尖及地作为支撑点，带动着他的整个身体自半空中一划而过。
解雨臣将那白人甩在身后，轻巧落地的一瞬间，反手一舞，银棍“刷——”地一声横扫而去。
“哐！”金属声自脑后而起，冲撞的大力顺着金属长棍震荡而来，解雨臣立刻松手，一个旋身换成左手执棍，简单的一个动作迅速化解了冲撞带来的冲击波，也使得他再度掌握了主动权。解雨臣手腕一转，银色的棍子在他的手中仿佛充满了生命力，一个小幅度地落下再抬起，贴着对面那人的手腕，一击扫在他的腰肋上。
“唔！”那白人立刻后退了一步，单手扶着伤处闷哼了一声，显然被打得有点疼。
解雨臣勾了勾嘴角，银棍在身侧一挥，舞出一片银辉。
奔跑，垫步，加速！解雨臣手中银棍一翻再而撑地，口中轻斥，身体如同苍鹰一般拔地而起，斜刺里绷直了双腿和脚面，狠狠踏向那白人。
对方迅速格挡，绷紧了的臂上肌肉显示着这一击力量之大，不过他也仅仅只是摇晃了一下身体，随即立刻握紧了双拳，怒喝一声将解雨臣弹开，并迅速挥动铁锤一般的拳头，攻向解雨臣。
与这种人正面迎战显然是不明智的，解雨臣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家伙，一边身形灵活地东躲西藏，拳风数次擦着他的脸颊、头发而过，但都被他躲了开去。
解雨臣身姿轻盈灵活，比起防御他更擅长攻击，顽猴一般敏捷地交替着攻防，走三打四，直逼得那白人捉襟见肘，顾头不顾腚。但在力量上，他却全然不是那白人的对手，倘若每次攻击都能够躲过也就算了，但就是能够闪避99%的正面攻击，总还是有那么一两次得硬生生扛下来。
“唔！”解雨臣只是一个闪躲不及，就被那白人一拳击中胸口，瞬间飞了出去。不过解雨臣的应变能力也丝毫不容小觑，他立刻翻转手中的银棍，“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吱——”金属在石板上划拉出去一条深深的痕迹，发出令人倒牙的尖叫声。
解雨臣利用这一个支点，迅速调整了身体的平衡，以一个不算太优雅但也并不失分的姿势稳稳地落在地上。
粗粗地喘了一口气，胸口尖锐的刺痛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解雨臣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蹙起了眉心，之前被水麒麟砸了一下就留下了内伤，原本想着已经不疼了该是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被对方一拳正中此前的伤口上，虽然没办法确认，但据他长久以来的经验，肋骨估计是断了。
不过……
解雨臣下一秒就精神奕奕地站了起来，身板依旧挺得笔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一击的影响。他解雨臣，这一辈子最学不会的就是示弱，更何况在如此情况紧急的时刻，张海客的战斗力和他们这边原本差距就不大，张起灵、吴邪又都是重伤员，实在不能太过依赖他们。
解雨臣用眼角余光一瞟，黑眼镜和他的状况差不多，正处于僵持阶段，接下来看得就是敌我双方的持久力了。
哼，解雨臣冷笑一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对手身上。
他继承解家至今，堂堂道儿上解九爷，还会怕了谁不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战（下）
张起灵飞快地一个闪身，避开张海客挥过来的拳头。
拳风擦着黑色的发尾而过，张起灵眼神一冽，右手微抬，“啪！”双臂猛地相互击打，伴随着撞击声疼痛和麻痹的感觉瞬间从相贴的那一点弥漫开来，张海客不动声色地朝后跳开一步，警惕地瞪着面前依旧面无表情的族长。
张起灵沉着一张脸，虽然从他扑克牌一样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那双黝黑得厉害的双眸却显示着他现在心情不佳。两人交手，一击之后张海客很自然地退了一步，以避免冲击，张起灵则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好像钢铸似的，但他蓄势待发的身姿却清晰明白地代表了他的决定。
“族长。”张海客深知他绝不是他的对手，但要他就这么将那个水晶头颅拱手相让他也绝对做不到。他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那石柱顶上的水晶头颅，一边试图用语言说服张起灵：“张家穷尽几代人在找的就是这个东西，你作为族长难道要破坏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吗？”
张起灵没有作声，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张海客的一举一动。
“族长，张家繁衍能力低下，如果这次不能还原长生局，张家很快就会消亡！”张海客的话语里带上了几分情绪，对于张起灵的无动于衷，他显然非常不满。
“张家早该消失了。”
原本以为依旧得不到张起灵的回答，张海客正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想到他却开了尊口，而他的答案更是出乎张海客的意料。
当初张起灵代表张家召集九门进行“史上最大规模的盗墓活动”时，他以为这个族长多少还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责任以及他所背负的使命。但他没想到的是，那次盗墓活动由于政府的介入而最终不了了之，这个族长也因为张家遗传的“失魂症”发作而失去了记忆。
这几年，他和张海杏背井离乡，就是为了找回这位张家族长。但由于失魂症一旦发作没有特殊刺激便无法逆转，他们便一直埋伏在暗处，看着张起灵被陈皮阿四扔进墓穴里作人饵，看着他重走老路，鲁王宫、汪藏海墓、西夏王陵，甚至西王母国，就在他们以为大事将成的前夕，他却意外地跟着陈文锦进入了陨玉之中。
那个地方保存着张家自诞生以来所有的历史，超载的数据对尚未恢复记忆的张起灵造成了莫大的刺激和负担，不但没能使他恢复记忆，反而将他彻底格盘。
张海客和张海杏气得几乎吐血，但他们当时并不适合现身。吴邪和胖子之后带着张起灵到了广西巴乃，找到那张照片，甚至此后和霍仙姑合作进入张家古楼，也是他们在背后操作和引导的。
直到张起灵进入青铜门，他们以为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十年以血喂养长生局，更何况又是张家族长的麒麟血，至少能再保他们家族此后四五十年的稳定。
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开青铜门，取压阵仙物，破长生局，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这个程咬金名叫吴邪。
“你疯了！”张海客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为了保住张家，多少人牺牲、多少人隐姓埋名、多少人一辈子都在扮演别人，他却轻描淡写的一句“张家早该消失了”就要把这一切全部抹去吗？！双手微微颤抖，拳头攥得死紧，张海客死死盯着眼前被称作“张起灵”的男人。
“你不配做张起灵！”
“小哥他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狗屁张起灵！”雷霆般的怒吼顷刻间打断张海客的厥词，吴邪不知何时已经能够站起来，虽然他站得有些歪歪斜斜有些勉强，但他却靠着两条腿站立在张起灵身侧。
“是你们硬要把‘张起灵’这个名号套在他脖子上！”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气流在他的肚子里滚了一圈，再直直地破咙而出：“从老子把他从青铜门带出来的那一刻，张起灵就已经死了！他是我的闷油瓶，他的生死由我来决定！！”
气沉丹田再喷薄而出。吴邪怒吼完，立刻觉得脑子一阵晕眩，似是有成千上万个小人正坐在他的肩头、攀住他的衣角，下了死力气要把他往地上拽。
他的这番言论石破天惊，别说是张海客、张起灵，就连激战之中的解雨臣、黑眼镜、胖子都纷纷转过来看着他。
“……可以啊！”胖子先是张大嘴巴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忘冲着吴邪比出一个大拇指：“小天真，好样的！”
黑眼镜更是吹了记口哨，痞痞地笑着接口：“哟，小三爷，颇有当年花儿爷的风范啊。让瞎子我刮目相看！”
解雨臣狠狠瞪了他一眼。
“哼。”张海客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张家人一向自视甚高，自认是神族的后裔，他精心计划了这么久，却被一个普通人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他自然是满心不服。
不过，他还没输！他也绝对不会输！张海客眼角一挑，瞬间攻向明显体力不支却强撑着不倒下的吴邪！
张起灵微眯双眼，反应奇快地向侧前方跨出一步，半挡在吴邪身前，可还没等拔出黑金古刀，他就感觉自己的背后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完全没有料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冲击，张起灵一个踉跄冲出去两步，眼前蓦地一闪，张海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冲卡死了去路。
“哼。”吴邪勾着嘴角轻笑了一声。
张海客突袭失败，愤愤地退回原处，双眼死瞪着吴邪，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剥皮拆骨。
小样儿，跟我玩儿！真当我吴小佛爷这两年是白在道儿上混的？
刚才张海客冲着吴邪扑上来的时候，吴邪有一瞬间的紧张，但他立刻就猜出了他的意图。不过就是围魏救赵的伎俩，打着攻击他的噱头，其目的是为了让张起灵回防，到时候他就能比张起灵更快一步拿到水晶头颅。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现九门当家吴邪。
吴邪也清楚，他把张起灵推出去的举动其实是相当冒险的，他虽然猜到了张海客的意图，但不能保证对方的目标就一定不是他。如果张海客是真的一门心思想要吴邪的性命，毫无防备的他就等于是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敌人的刀口之下。
这是一场博弈，赌注便是张海客对张家的重视程度
张海客和张起灵出生于同一个年代，他们经历过相似的沧海桑田，看过雷同的风景，张起灵会养成他如今淡薄的性子，张海客也不至于会养成愤世嫉俗的性子。或许他们所呈现出来的态度似乎截然不同，但从吴邪的观察来看，他们看待普通人的角度却相距不远。
看淡了生死，看惯了变迁，对他们而言，这个世界上不过分成两种人，张家人和非张家人，而他们对这些非张家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在张海客眼中，他吴邪也不过是成千上百的普通人中的一个。或许因为他和张起灵的关系，他会比其他人更显眼，但这并不会抹消他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所以比起他的性命，吴邪想，他更在乎的是能够保住张家天赐长生秘诀的水晶头颅。
结果吴邪赌赢了，轻而易举。
“小哥，张海客就交给你了。”吴邪压低了嗓音嘱咐张起灵。
虽然比起他，攀岩走壁这种事情是小花更加擅长，但是……吴邪用眼角扫了眼他们的站位，距离石柱位置最近的是他和张起灵，其次是胖子、皮包还有阿根他们，黑眼镜和解雨臣都在外围，尤其是小花，他所使用的武器需要更多的施展空间，已经自觉地跑到了离他们较远的角落。
比起身手，吴邪自认绝对不是张海客的对手，万一被打趴下了还要连累小哥，不如就由他去拿那个水晶头颅。当然十米高的石柱他是绝对爬不上去，不过只要能拿下来，用什么方法都没问题。
张起灵沉默着阖首。吴邪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脑后猛地袭来一阵冷风，他连头也不回，拿出以前高中考50米冲刺的速度冲向祭祀坛中间的石柱。
第一百三十六章 西王母之死
跑！跑！跑！
吴邪闷头往前冲，双脚迅速地前后交替，大口大口地呼吸，冷空气从他大张的嘴里拼命灌进去，刺激得喉咙痒得厉害，却怎么都咳不出来，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飞了起来。
耳边满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嗬——嗬——嗬——喘得好像一台破败的风箱。身后不远处就是金属撞击和扣动扳机的声音，子弹在耳边擦过，吴邪顾不上躲避，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那个水晶头颅！
张海客几次都试图突破张起灵的拦阻，想要抢在吴邪的前面拿到水晶头颅。但他原本的身手就比不上张起灵，再加上三心二意，结果就是被张起灵按着连揍了好几回，连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张起灵的手有多重，从小就作为炮灰陪练的张海客比谁都清楚，眼看着吴邪已经跑得远了，他怎么赶都追不回来，张海客这才收回视线，死死地盯着张起灵。
虽然此前完全没有料想到会出现目前的局面，但张海客向来有准备后招的习惯。他眯了眯双眼，一边观察张起灵的动作，一边微微侧转身，摆出一个标准的起手式。左手向前，宛如太极的手势，右手平展，手背向上，五指微扣，摆出标准“请”这个动作的反手势。随着他的移动，原本藏于衣袖中的袖珍枪滑了下来，卡在他的手心处，寻找适合的开枪时机。
眼看着那根石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吴邪边跑边卸下登山包的背带，挂在自己的臂弯上，另一只手则一把拽下外套的拉链，几下就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挂满水的潜水服，迎面而来的冷风猎猎地打在身上，吴邪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伐却更加迅捷。
解雨臣一棍子挥开那名白人，眼一转就注意到了张海客的动作。枪身是黑色的，祭祀坛内又只有昏暗的烛光照明，他右手摆的位置正好处于张起灵的死角，张起灵不会注意，但他的方向却因为反光而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解雨臣立刻示警，但为时已晚，张海客已经扣动了扳机。
“小邪！”耳边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吴邪的脑子一瞬间有点蒙，他下意识回头，肩膀上瞬间一烫，下一秒疼痛迅速泛了上来。
“唔！”疼得一个趔趄，吴邪本就处于冲刺的状态，虽然因为解雨臣一声及时的叫唤，而避免击中要害，但也因此打破了原本已经到达临界点的平衡，脚下一绊，他一脑门栽了下去。
祭祀坛的地面用最普通的石头锻造的，更何况这里头供着的又是被他们折磨致死的死对头，由于生怕她的灵魂在死后依旧徘徊不去，这间祭祀坛的工程打造得异常粗糙，地面上还保留着最初铲动后留下的痕迹，满地棱角突出，毫无规律也不平整。
吴邪这一跤跌得非常厉害，由于惯性他贴着地面擦出去好几米，薄薄的一层潜水服早就被擦破了，整个身体左侧，从肩膀开始，一路沿着手臂、大腿擦开了一大片伤痕。
摔倒的一瞬间，吴邪只来得及双手高抬护住头部，也亏得他这一反射动作，才避免了脑袋和尖石冲撞的可能性，但代替他脑袋撞上去的是他的手，左手手背上被开了一个大口子，瞬间血流如注。
吴邪疼得一龇牙，被擦伤的地方一疼过后立刻变得火辣辣的，好像正放在铁架子上用火灼烤，而且也不知是不是联动效应，脑袋里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出来，又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地挤进去。
吴邪咬着牙支起上半身拼命抬头，那石柱就竖在自己面前不到三四米的地方，明明从他现在的角度看过去绝对不可能看清楚那枚水晶头颅，但奇怪的是他就是看见了，透明的外壳中间包裹着鲜红的麒麟血，血管一鼓一胀，仿佛红宝石一般吸引着吴邪的视线。
飘渺的声音在脑海里忽远忽近，一直都有人在耳边讲话，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扯着嗓子嘶声力竭。吴邪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但她能从她的语气当中听出她的不甘心，她的恨，她的怨气冲天。
吴邪拼了命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只为了能够再接近那个声音一点。
“吴邪！”
“小佛爷！”
“小天真！”
“小三爷！”
有谁在后面喊他，他统统听不见，好像身体里安装了一个信号屏蔽器，除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以外，其他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在了外面。周遭的风景全部像是打上了一层马赛克，在视线当中黯然褪色，模糊不堪，只衬得那团鲜艳的红色越发突出，越发艳丽。
水晶头颅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个水晶头颅的上下颌骨正微微张开，再闭合，再张开。
她在说话。那上下开合的幅度太小，吴邪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那个女人的声音钻进耳蜗，震动着耳膜，吴邪才意识到，她确实是在说话，或者说她在喊叫，撕心裂肺得好像失去了同伴的孤狼。
“没有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开他们！！……不要！！”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上天会惩罚你们！会把你们统统变成妖物！”
凄厉的惨叫声震得吴邪一哆嗦。
那是西王母生前留下的最后的记忆。眼睁睁看着族人在自己的面前受刑，被肢解、被蒸煮，被碾压，她的每一声喊叫中都充满了痛苦、绝望以及怨恨。吴邪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惨绝人寰的往事，但仅仅是从她的叫喊声，还有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吴邪深深地体会到了她当时的绝望。
她的绝望，她的无力，她的脆弱。
她只是一个女人，虽然被上天赋予了极长的寿命和无穷的天赋，但这并不能掩盖她只是个女人的事实。
她柔弱的肩膀扛不起一整个国家，更扛不起神族后裔的名号。
临死前，她的恨和痛与死去的族人的怨汇合，并终于化成了实质，长生的力量转化为诅咒的力量。
凡是以她和她的族人血肉之躯所构建出来的长生局，所有获得长生的人都将要面对尸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是代价。
当一个人想要获得些什么，他就必须先失去相应的东西。
而尸化，就是长生最后的代价。不生不死，无生无死，生生世世、世世代代都必须要承受妖魔化的代价。
而她的诅咒，最终应验了。后世凡是想要获得长生的人，鲁殇王、铁面生、西夏万奴王、霍玲、陈文锦……不管是孜孜追求的，还是被迫承受的，在他们人生的最后，每一个人都尝尽了痛苦。
但当时的西王母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千年以后西王母国几经辗转、体系最终分崩离析，由于外族通婚，麒麟血的浓度逐渐降低，为了保证自己天赋的血统和不老的能力，张家祖先居然像那些曾经用铁蹄和拳头蹂躏他们的夏朝人一样，动用了长生局。
兜兜转转，诅咒最终还是落到了张家人头上。
如果不破坏长生局，曾经辉煌于历史长河中的张家，将最终灭族于西王母临死前的诅咒。
不要。不可以！决不允许！！
“啊！”吴邪大吼一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他握紧拳头支在地上，硬是撑着疲软酸疼、近乎麻痹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一手抄起登山包里的M16，顾不得被子弹擦伤正流血不止的肩膀，对准石柱顶上的水晶头颅就扣动扳机。
子弹倾泻而出，火光四溢。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打出去多少颗子弹，只知道有几颗真的打中了，水晶头颅在石柱顶上移动了两下，终于一头栽了下来。
它落下的那瞬间，吴邪亲眼看见那空洞的眼眶里滚落下一颗透明的水滴。
还有那在耳边的一声极低极低的“谢谢。”
吴邪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原来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她始终活着。包含着悔恨与负疚的心情，活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灭亡
时间终于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所有的打斗全部停止，那颗被击坠的水晶头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弯弧，宛若天边坠落而下的星辰，牵动着祭祀坛内所有人的心弦。
“哐当！”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宛若播放慢镜头一般的动作在实际时间当中却连一秒钟都不到。
水晶头颅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如同玻璃杯摔碎时发出的清脆爆裂声，随即整颗水晶头颅就像是跳水选手绷紧身体坠入水面的那一瞬间，自相触点开始，呈发散状迅速龟裂，破碎，瓦解，飞溅的碎片“噼里啪啦”落得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血浆一部分向着四面八方爆裂，一部分则从碎片的正中极缓极缓地流淌开来，如同寒洞中盛放的血色莲花，极其艳丽，却也极其残忍和血腥。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能木讷地立在原地，看着它在面前摔得粉碎。
张起灵感觉脑子里猛地一轰，他很难用语言去阐述这种改变和感受，但隐约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一样了，就好像身体里的某个事物在那一瞬间迅速膨胀，再立刻如同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消退。
“不！”张海客凄厉地大喊一声，随即就像是被抽了魂儿一般，膝下一软，竟直直地跪到了地上。从吴邪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神色茫然得可怕，双眼毫无焦距地注视着远方，双唇小幅度地颤抖着，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由于巨大的打击而使得他怎么都发不出声儿来。
吴邪转过身看着他，心下有些不忍，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毁了这个水晶头颅，这个举动所会带来的连锁效应是他当时根本就无暇考虑的。而现在，张海客这幅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情。
如果说张家人有信仰的话，那他就相当于是毁了他们的信仰。
“张……”吴邪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刚想开口劝他。
张海客却蓦地抬起头来。他的样子吓了吴邪一大跳，张海客的额头上布满了一条条青筋，双眼死死地瞪着他，目眦欲裂，盛怒之下，导致气血上涌，眼睛里更是血红一片，吴邪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戈壁滩上的孤狼。在道儿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吴邪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危险，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开张海客的视线范围。
但已经晚了，只见张海客嘶吼一声，如出弦的利箭一般纵身跃向吴邪。他手心里藏着的袖珍手枪在昏黄的烛光下拉出一道极其危险的弧度。
“小天真！”胖子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畔，吴邪愣愣地看着张海客的脸在面前迅速放大。眼角余光瞧见张起灵、解雨臣都拼了命往他这里赶。
赤脚直追。脑子里不知怎么闪过以上四个大字，吴邪一瞬间还挺想笑的，但视线却被张海客挡住了。就算刘翔在这里，也赶不上了。
张海客手中的枪已经举了起来，吴邪正考虑着自己应该摆个什么姿势才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避开要害，就蓦地觉得脚下一空，身形一歪，好像有谁在下面拉了他一把似的，一下子栽到地上。
“砰！”子弹从他的脑袋上空飞驰而过，嵌进不远处的石壁里面。
张海客震惊了，吴邪也震惊了，两者震惊的居然还是同一件事情。
如此近的距离，吴邪是怎么避开子弹的？莫非他也像黑客帝国里的主人公一样，拥有超凡的漂移天赋？
吴邪表示，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个正常人，自己是啥时候变异的他也不知道，莫非在某个不可考的夜晚真有外星人虏他做过实验？
当然，以上都是开玩笑。
毕竟距离太遥远。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偌大的祭祀坛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是地震前的预演，所有能够被称作是参照物的物体都在快速并且大幅度地晃动，原本紧挨着墙壁的灯奴被震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这一连串的变故是张海客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原本就处于攻击的状态，被地面突如其来的震动震得根本站不住脚，只能先收了攻势以保证自己的平衡。而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张起灵已经赶到了吴邪身边，他毫不二话地将吴邪朝自己身后一拽，随即抬起脚，一脚将张海客踢飞，随即被紧接着冲上来的解雨臣又踹了一脚。
“小哥！”吴邪张大嘴，呆愣地看着张起灵的举动。
“快走，这里要塌了。”张起灵完全不看被他踢到一边的张海客，回头一把拽了吴邪，和解雨臣一起就往祭祀坛他们进来的那个口跑。
两个人跑出去还没几步，就见黑眼镜、皮包和阿根他们当头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子。
“门口封了！已经封了！”胖子挥着胳膊，嘴里大声叫唤着：“快跑！快跑！墙壁、墙壁移过来了！”
吴邪听了一愣，但立刻就明白了胖子的意思。
黑眼镜和皮包他们个儿高，腿长跑得快，胖子说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跑到了他们身边，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
乍看之下，吴邪还以为那些灯奴活了，撒丫子往他们这边跑，揉揉眼睛再一看才发现，原来活过来的不是灯奴，而是整片的墙壁，此时正跟下头装了滚轮似的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往他们这头逼近。
“从上面走。”张起灵一扯吴邪的胳膊，带着人往祭祀坛深处跑。
这里既然可以照射得到月光，那势必在祭祀坛里的某处，有一条与地面相联系的缝隙。
吴邪边跑边回头向其他人分派任务，几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达祭祀坛的另一头，迅速左右分散开来，在墙壁上寻找这条可供逃生的沟渠。
那些特种兵显然也知道雇佣他们的张海客大势已去，而现在他们正和吴邪他们拴在一条绳子上，那名亚裔作为代表，立刻走上前来以不熟练的中文与吴邪攀谈，试图说服他让他们加入。
吴邪原本就没有非置人于死地的嗜好，更何况此时多一份助力就多一份生存的希望，他几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派给他们搜索的任务。
“小哥……”一边摸索墙壁吴邪一边用眼角扫了张海客一眼。
不知是不是被张起灵那一脚把脑子踢坏了，他坐起来之后完全没有此前的疯狂，而是呆愣地坐在原地，就跟被抽了发条的木偶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远远地盯着地上的那滩碎渣和血渍。
“我们是不是应该……”
“别管他。”极其难得，张起灵居然主动打断了吴邪的话，他连头也没回，只是将手指贴在墙壁上迅速上下移动。
“可是……”相对于张起灵的反应，吴邪反倒是有些不忍心。张海客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么地让他想起了当初张起灵把他一个人留在长白山上时，他那时候的心情也是这般，简直就好似天塌了似的。
“吴邪。”张起灵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吴邪：“这就是张家人的宿命。”
比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死在祖先的葬身之地。
吴邪猛地打了个哆嗦，蓦地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张起灵。
“我不是张家人，我只是你的闷油瓶。”看着吴邪的双眼，张起灵一字一顿地回答。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直到张起灵从墙壁上找到那条用于透光的缝隙，架着吴邪准备爬的时候，他才醒悟过来。
他抓了抓脑袋，暗骂一句，这挨千刀的张起灵，平时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哑巴，可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影帝模式，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吴邪，我们得从这里上去。”张起灵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取出两把登山镐，示意吴邪和他一起往墙上钉脚蹬。
吴邪连忙接过来，顺便打开狼眼手电抬头查看。由于祭祀坛所在的位置与地面之间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为了防止光线在投射过程中遇到阻碍，通道修建得相当宽敞，供一个人在其中上下进出完全没有问题。
但由于其构造和折射光线的原因，缝隙内的通道修建得七拐八绕，一眼望过去能看得清的路途并不长，如果一路上都要依靠脚蹬才能够前进……吴邪回头望着向他们逼近的活动墙壁，额头上冷汗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吴邪。”可能是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张起灵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担心。”
别担心你妹啊……吴邪深深地感觉到自家“斗中一哥”说不定也有不怎么靠谱的时候，再十几分钟，他们就都要被压成肉饼了。
“我来吧。”解雨臣撩着袖子迅速走过来，黑眼镜就跟个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看来那边都没有什么发现。
吴邪皱了皱眉，口上没有说什么但他免不了为解雨臣担心。虽然他深知小花攀岩走壁的功力，但这条通道直上直下，垂直距离至少得有好几十米，解雨臣再牛逼，毕竟也抵挡不了地心引力。而且他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时间要是拖得太长了，他们这些人同样避免不了成肉酱的结果。
“大不了咱们两手准备……”胖子一边出主意一边让那几个俘虏把他们背包里所有能拿的工具全部都拿出来：“花儿爷就施展他神奇的功力在前头为咱们开路，到一个结点就挂登山绳，小哥和黑眼镜这种同样牛叉的就用登山绳往上爬。天真，咱哥几个就委屈委屈在底下钉脚蹬。反正胖爷我一身神膘，就算这活动墙挤过来了胖爷也能替你挡一挡……”
吴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起灵在旁边接了一句：“吴邪，你上去。”
上去你妹！
“不，胖子说得对，你和黑眼镜先上去，到时候还能拉我们一把。”吴邪飞快地在脑海中权衡利弊。
那几个人虽然是张海客雇来的，但现在既然已经解除了雇佣关系，又和他们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按照道理来说，虽然不能完全信任，但还不至于当中翻脸，再者不好好利用劳动力也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你们两个。”吴邪点了两个欧洲人：“先开始钉脚蹬。小哥你跟着小花后面，随时帮一把，那个手断了的，跟着他上去，你也跟着一起上。”他拍了拍另一名亚裔：“你照顾下自己的队友。”得到那人的肯定答复，吴邪立刻安排黑眼镜给他们垫底。
被夹在当中，前面是小哥，后面是黑眼镜，料想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就是……吴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被他留下来的欧洲人，要不是看他们身强力壮，他一点都不想把他们放在身边。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上头出事，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还是在这里好处理些。
他扔了个眼色给皮包和胖子，两人都回了他一个心里有数的神色。
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过他们这队伍里没有女人，只有面临生死的选择，要喊累那就只有去阎王那儿喊了。
墙壁运作得“轰隆轰隆”作响，原本要好几个体育馆才能拼凑出来的巨大祭祀坛已经被堵上了一半，机关却没有任何停止运作的意思，依旧毫不停歇地向吴邪他们的所在之处逼近。
出路脚蹬已经钉了长长的一条，几个动作快的已经爬上去继续第二轮的工作。
“小天真，你先走！胖爷我断后。”王胖子狠狠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冲着吴邪吼了两声。
在这个夏朝祭祀城里呆了好几天，又爬水道，又下水的，胖子的脸本来就不干净，这会儿被他一抹立刻变成了只花脸猫，脸上黑一道黄一道，活像刚刚从地道里爬出来的煤矿工人。潜水服也不知道在哪儿划破了，肚子和胸口上裂开了道大大的口子，白花花的肉都从缝里面漏了出来。但其实这个样子的胖子，真的很帅。
吴邪点点头，下意识看了眼祭祀坛，看看有没有人或者东西落下。头一回就见张海客还保持着之前被张起灵一脚踹飞后的模样，颓然地跪坐在石柱旁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眼看着墙壁就要挤到他的跟前，还无动于衷。
“张海客！”吴邪的手都已经抓到了脚蹬上，却还是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小天真，这种人自己找死，你就别管他了！”胖子焦急地在后头催促。其他人都已经上去了，他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真想给张家祖宗陪葬吗？！
“我只救想活的的人。”张起灵曾经说过的话，蓦地映在吴邪的脑海里面，黑底白字，无比清晰。怪不得小哥走的时候看都不看他一眼，是因为他知道张海客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吴邪的脑子一瞬间有点发懵。为什么？
下一秒，他从脚蹬上跳了下来，向着张海客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胖子，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
“天真！！”胖子被他的动作狠狠地惊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再伸手居然没能拉住他，急得他在原地直跳脚：“你疯了啊喂？！”
“张海客！你他妈的装什么死人！”顾不得胖子的叫嚣，吴邪几步冲到他面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揪着张海客的衣领一把将人从地上扯起来：“跟我走！”
张海客既不反抗也不动作，就像是被卸了关节的木偶，任由吴邪拖着他往前走。
就算长生局破了，张家到底还是张家，盛名上千年的家族总是要个主事儿的人。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闷油瓶是肯定不可能了，张海客倒是一心为了张家，要是由他继任下一代“起灵”也没什么不好。
“快快快！”胖子很快就迎了上来，架起张海客的另一只胳膊，帮吴邪一起拖。
“胖子，我不是让你先上去吗？！”这回换成吴邪忍不住咆哮。
“你他妈的不走，胖爷我怎么能走！”胖子毫不客气地吼回去：“胖爷我早在巴乃就说过了！我这辈子活到今天这个份儿上，早就活够本儿了！小天真你干啥都别想丢下我！”
简直是强词夺理……吴邪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真没见过寻死死一个不够，还要凑一双的。
他知道胖子的为人，也清楚他的意思，腹诽的同时，心口不由分说地涌上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直往脑袋上冲，眼眶立刻就红了。
如果说，当初他是因为旺盛的好奇心，辜负了所有人的良苦用心，把自己陷进了一个巨大的局里，在这几年，他依次丢了自家三叔、丢了解叔，丢了潘子，甚至还险些丢了自己和张起灵。
他曾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但有得必有失，有失同样必有得。
这些年，他最大的收获，便是得到了一段刻骨铭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和一段同舟共济、与子同袍的友情。
“咱哥俩儿走一个！”胖子“嘿”了一声，做了个手势，同时肩膀一耸，将张海客大部分的重量都转移到自己的肩膀上。
吴邪微微一笑，高和了一声。他这辈子值了，大部分人都能够得到的，他得到了，大部分人得不到的，他同样也得到了。
有多少人穷尽一生，求而不得。而他所付出的的代价和他所收获的东西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吴邪
胖子和吴邪一人一边架着张海客的胳膊攀着脚蹬往上爬，不可谓不辛苦，不过幸好张海客似乎在那个水晶头颅碎裂之后就陷入了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之中，他最多就是像块瘦肉，增加点负重量，若他挣扎起来，那胖子和吴邪可真是要够呛了。
活动的墙越来越向他们靠拢，不知是不是错觉，吴邪隐约觉得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像是被海面波浪一样被拱过来的灯奴眨眼间就冲到了脚下。
那些灯奴一个个高昂着脖子，整张脸惨白，皮肤下的却又透露出一条条青灰色的神经，脸颊两侧和嘴唇涂得红艳艳，就好像是抹了鲜血上去。
吴邪一下子没有心理准备，愣是被灯奴的这副尊容吓得心脏漏跳了好几拍，鞋子在脚蹬上一滑，险些跌下去。
“天真！”还是胖子眼疾手快，将张海客往墙上一拍，胖手一揽，拖住了吴邪的胳膊肘，抬头，立刻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得紧：“怎么了？”
“胖子！你看……”受了惊吓的吴邪还没能立刻缓过来，他撇了胖子一眼，没再敢将视线往下放，只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往脚下点了点。
“怎……”胖子下意识一低头，立刻也大叫了一声：“卧槽！它们怎么成这幅摸样了？！”
它们刚进祭祀坛的时候，闪光弹照亮了中间的大部分空间，所以吴邪并没有再第一时间发现围坐在墙角的一圈灯奴，但胖子心细，第一个就注意到了。第二次再数灯奴个数的时候，胖子也曾经一盏盏看过，他敢用他北派摸金校尉的名誉发誓，那些灯奴虽然胖，但绝对没有这样子的！
“胖子，我们还是……”吴邪才说了没几个字，眼光一扫，就觉得脚底下白白红红的东西突然间多了起来，虽然他的第六感觉立刻警告他不要去看，千万不要去看，但人眼的广角原本就大，吴邪只是略微偏了偏脑袋，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就突兀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由于墙壁的推进，脚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那些白脸红唇的灯奴，它们保持着脸朝上的姿态，双手高举托着灯烛，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它们青白色的脸，以及，从眼角、鼻孔、嘴角处缓缓流淌下来的鲜血。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吴邪还是再度被吓得不轻，恍惚间他仿佛感觉正走在阴曹地府的奈何桥之上，脚下徘徊着的是黄泉中起伏、无法投胎转世的恶鬼。
“天真！你还愣着干什么？！”胖子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赶快架起张海客：“再不走，我们也变成肉饼了！”
吴邪打了个激灵，从恍惚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顾不得去考虑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立刻移开视线，一边临时抱佛脚，嘴巴里“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地乱念，一边死命将张海客的胳膊拉起来勾在脖颈上，迅速攀着脚蹬往上爬。
身后轰隆声愈发嘹亮，背后凉飕飕的，似乎已经感觉到墙壁上深藏着的阴冷的怨念。吴邪咬着牙拼命往上，他隐约能够听见胖子在扯着嗓子吼些什么，但和那个轰隆声叠在一起，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吴邪的手很快就被墙壁上的尖锐石块划开了不少口子，两条腿酸得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但他此刻完全顾不得这么多！出口近在咫尺！
视线当中已经能够看见缝隙的拐角，距离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有不到三四步的距离，吴邪的眼睛熠熠发光，可能是生的希望给予已经进入极限状态身体以新的动力，他立刻觉得身体似乎轻快了起来，双手和双臂瞬间充满了力量。
小哥！
吴邪面露喜色，他伸手攀住更高一级的石块，正准备往上，却突然觉得脚踝剧烈地一疼，一股大力蓦地将他死死往下拽，原本已经攀住石块的手一松，整个人立刻就往下落。
这一下疼得太突兀，也太剧烈，吴邪“啊”地痛呼了一声。但他的反应也是奇快，右手脱离石块的同时，他猛地一个耸肩，挺身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根脚蹬，随着身体猛地下坠的力道，掌心立刻被割开，顿时血流如注。
吴邪一低头，就见那灯奴不知什么时候竟尾随着他爬了上来，烛台早就被撞掉了，现在死死抓着他脚踝的是一只青黑色的手，完全不同于它身体的肥硕，又细又长，瘦骨嶙峋。短短时间，那灯奴的脸已经被从五官中流出的鲜血所覆盖，只有圆滚滚的眼珠子还圆睁着，好像死不瞑目似的直勾勾瞪着吴邪。
吴邪脑子当中闪过的第一个反应是，卧槽，又起尸了？！第二个念头是，卧了个槽，又是我？！
人在极度惊恐下，脑子也会跟着打结。就像现在的吴邪，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是应该挣脱而不是跟犯抽了似的和那灯奴大眼瞪小眼。
“小天真！”还是王胖子反应迅捷，单手挂着石壁，飞起一脚，猛踹在那灯奴的肩膀上。
吴邪“嘶——”了一声，冒了一脑门子冷汗。
骨头断了。而且在胖子“雷霆重击”下，那灯奴，不现在应该是粽子，居然纹丝不动，就跟铁焊出来的似的。
“胖子！你先把这小子弄上去！”瞬间分析了利弊，吴邪将张海客往胖子那边托了托：“去找人来帮忙！”
“卧槽帮你妹啊！”胖子同样急出了身汗，他一边咒骂一边试图掏皮带上挂着的匕首。活动墙已经快贴到他的肚子上，并且还在不断地向前移动，底下“克拉克拉”作响，浓烈的恶臭传上来让人作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
而那些灯奴显然也知道自己再留在此处的后果，一个个昂着青白色面无表情的脸，伸长了手臂，跟水鬼抓替身似的，往吴邪和胖子身上招呼。
“麻痹，你在这儿的结果只能是陪我一起死！”吴邪也火了。他承认他很感激胖子在危急关头的不离不弃，但并不表示，他真的要胖子为他陪葬！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吴邪！”正当胖子和吴邪僵持不下之时，头顶上突然传了一声急吼。
吴邪下意识抬头，只见张起灵宛若天神下凡，双手一撑自转弯角一跃而下，手脚并用地落在比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矮上半个人的脚蹬上。
没有任何一句废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张起灵单手抓脚蹬，另一只手则捏住了那灯奴的手腕。
就见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五指猛地一收，那青黑色手腕就在他的手中“噼里啪啦”地碎成了一块块，吴邪立刻感觉脚踝一松。
张起灵一脚把那灯奴踹翻，单手拉着它的下盘往上一提，将它横过来卡在两面墙壁之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的脑门上就被挤出了龟裂的缝隙。
“走！”张起灵立刻回过身，抬手托了一把吴邪的手肘，并揪着张海客的后衣领，将他从胖子和吴邪之间扯过来，像是扛沙包一样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没了负担一身轻松，别看胖子体型硕大，但一涉及到逃命的事情，立刻化身猿猴“嗖嗖嗖”几下就窜了上去，一着陆便马上俯身过来拉吴邪。
“快上去！”张起灵皱着眉头低吼了一声。
吴邪乖乖听令，两手单脚颇有些困难地往上爬了两步，抓着胖子递过来的手，胳膊再一使劲儿，眼看半个人已经耸了上去，胖子却突然一抖。
“小哥！”
吴邪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他蓦地回头。
只见张海客那厮不知何时居然清醒了，原本迷惘无焦距的双眼瞬间被戾气和凶狠所替代，他用胳膊肘一把勒住了张起灵的脖子，整个身体完全脱离了支撑，完全挂在张起灵的身上。
张起灵倒也反应迅速，右手一抓保持平衡的同时立刻肘击他的腰腹。那几下撞得非常重，要是普通人被这么来两下估计能吐出隔夜饭，但张海客却好像是吃了秤砣死了心，咬紧牙关狰狞着一张脸，眼看张起灵的脸色被勒得惨白，他也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他这是要把张起灵拉下去陪葬！这个念头瞬间涌进吴邪的脑袋里，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
“张海客！”声音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吴邪两眼通红，抄着匕首就饿狼扑虎一般猛地跃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章 向着未来
吴邪脑子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是当他双眼聚焦后所能够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张海客从半空中坠落，满脸愤恨的背后却藏着一丝释然，他很快就落入了灯奴堆里，身形瞬间被淹没。
随后吴邪就感觉后颈一疼，紧接着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此时活动的两面墙壁已经靠得相当近，之前那具被张起灵用来支撑的的灯奴连头都已经被挤掉了，身体上布满了龟裂纹，不断有黑红色浓稠的液体从碗口大小的洞还有缝隙里往外淌，恶臭弥漫。
张起灵视若无睹，将吴邪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扶着他的后腰，右手攀着脚蹬，整个人尽量贴近墙，以免吴邪的脑袋撞到另一边，他几下跃上去，胖子及时拉了他一把。张起灵背着人前脚刚窜进岔道，后脚活动墙壁就挤了上来，“轰”的一声与他们此前爬上来的那面墙合为一体。
胖子无言地看着被张起灵扛在肩头的吴邪，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别告诉他。”张起灵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扔下这几个字，便继续沿着岔道前行。
胖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一向鼓噪的他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调节气氛，最终只能缓缓摇头，紧随其后。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了解吴邪的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看着吴邪成长的人，但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吴邪对于张起灵的感情。
张海客勒住张起灵脖子的时候，胖子是最先看到的，他先是惊讶了一下，但又很快就镇定下来，准备将吴邪拉上来之后再去帮忙，毕竟被掐住脖子的那个是最会折别人脖子的张起灵，在斗里连血尸粽子都对他没有半点辙，更何况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张海客，实在是没有必要太过担心。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吴邪接下来的动作。吴邪几乎在回头的一瞬间，就被张海客的动作触了逆鳞。他完全没有顾忌现在身处的环境，大吼一声，就拔出黑金短刀腾身扑了上去，胖子想拦结果却没赶上。
墙壁与墙壁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80公分，为了能够停下身体下坠的动作，吴邪只能打开手臂和腿利用与墙壁之间产生的摩擦力来支撑他的身体，并且缓解他下冲的力道。
“嘶——”潜水服几乎是立刻就被尖锐的石头磨破了，鲜血糊了一墙，吴邪却恍然未觉。刚才被灯奴攥过的地方骨头已经断了，完全不能够使劲儿，他只能用膝盖去顶，另一只完好的脚则狠狠踏在窜得最高的一只灯奴脑门儿上，双手撑着墙同时使劲儿，在墙壁上猛地一撑，强行把身子拔起来，猛地扑向张海客！
“你去死吧！”吴邪咆哮，目眦欲裂，他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一下就割开了张海客的胳膊。张海客吃痛，下意识一缩手，吴邪立刻抓着他的脖子猛地将他从张起灵身上扯开。
这一下太猛，吴邪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也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几乎是在张海客落下去的同一时间，他也一同往下栽！
“吴邪！”张起灵连忙一捞，将人拦腰抱住，并迅速在他的脑后按了一下。
这一幕看得胖子在上面心有戚戚然。他很难去形容心里头蓦地升腾上来的那种感觉，很闷，像是有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堵在心口上，巴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跑上几百圈儿，再嚎两声。
吴邪很善良，他可以原谅任何人。即使张海客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情，甚至连王胖子、解雨臣个个都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将他碎尸万段，他还是可以一点都不计较……为了张起灵能够顺利脱离张家，他可以把所有的伤害都抛诸脑后。
而唯一，他绝对不能够容忍的，就是有人伤害张起灵。
任何人、任何方式，只要有，他就势必要把他们统统铲除干净。即使，必须由他亲自动手。
张起灵扛着吴邪这个伤员在狭小的缝隙间穿行，动作却不见任何迟缓，胖子跟在他后头，喘得连老命都快没了才勉勉强强跟上他的脚步。
一看就知道解雨臣很有开路的经验，沿途除了留下简单的记号为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还为他们铲除了不少麻烦，他们爬着爬着隔三差五就能看见一两具耗子或者毒蝎的尸体，还新鲜着，显然是他们的杰作。
接下来的路途也不再赘述，不知道爬了多久，胖子只记得头顶上一片漆黑，还有七拐八弯的通道，以及耳边粗重的喘息声。吴邪在中途醒了过来，二话不说就非要从张起灵的背上下来，但考虑到脚踝的受伤情况，他的提议最终还是被驳回了。
不过显然吴邪对此很不满意，也许是因为已经脱离了危险，他的神经也有些放松，像是刻意要和张起灵作对似的，他斜着脑袋，手脚也不用力，就这么虚虚地挂在张起灵的脖子上，整个身体都往下坠，好像下一秒就会脱力落下万丈深渊。
胖子看了他好几眼，吴邪都视若无睹。
结果还是张起灵看不下去了，他用眼神示意胖子先走。胖子立刻不怀好意地冲着两人“嘿嘿”淫笑了几声，在张起灵的眼刀劈过来之前，像被孙悟空附身了一般脚下窜的飞快，胖胖的身体在缝隙里灵活地扭动，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吴邪打定了主意这次绝对不先说话。
“……吴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张起灵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他还隐约听见张起灵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难、得、啊！张大闷油瓶！吴邪用鼻子“哼哼”两声不去理睬他。
“手抓紧，不要掉下去了。”
居、然、还、在、意、图、逃、避、话、题！吴邪继续撇着嘴不应声。
“……我再也不捏你了。”
还是平平淡淡、冷冷清清的音调，吴邪却神奇地从里面听出了些妥协的意味。
由于张起灵是背着吴邪，现在的条件也不容许他把人放下来，他只能转头和吴邪讲话，刘海有些长，盖住了大半眼睛，竟是有些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的模样。
吴邪一看立刻就乐了。不愧是吴家长媳，真懂事儿！
吴邪眯着眼，在张起灵的侧脸上“吧唧”一口：“你可答应我了。”手一指，点在张起灵的鼻头。
“嗯。”张起灵的脸上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
心结解开，吴邪立刻收紧了手臂和双腿，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张起灵的背上：“那就走吧。”
向着外头灿烂夺目的阳光，向着我们共同的未来，出发！
“小哥，长生局已经破了吗？”
“嗯。”
“那你的尸化呢？”
“只要把压阵仙物丢到青铜门后的虚无空间里，尸化就会终止。”
“后遗症呢？”
“依靠身体本身的机能会慢慢恢复。”
“张家怎么办？”
“长生局破，世界上便再没有张家。”
“麒麟血呢？”
“可以当杀虫剂。”
“……所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嗯。”
“小哥，等出去了我给你点个炒猪肝补补血。”
“一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终章
随着西王母的水晶头颅在千年前的祭祀城内分崩瓦解，代表了一个时代完结。
20世纪50年代初，吴家盗血尸墓，从中带出一张战国帛书。
而接下来所有的故事，都由这张帛书开启。
谁也没能想到，这片残破的战国帛书背后竟然隐藏着一场精心策划、覆盖了整整5000年的远古迷局；引发了延续半个多世纪的“史上最大盗墓活动”。它的存在，甚至影响了“老九门”上下三代人，可以说它成就了一个时代，也最终毁灭了一个时代。
有太多的人死了，张启山、霍仙姑、吴老狗、陈皮阿四……有的寿终正寝，有的孤独终老，还有的人妻离子散、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但同样还有许多人活着，陈文锦、张起灵、吴三省、解连环……他们中有的人被家族疾病所扰，不断地失忆、不断地寻找，却最终一无所得；有的人化为鬼魅，还有的人扮演了一辈子的别人……他们再难走到阳光底下，因为他们早已经抛弃了人世间。
直到吴邪出现。
2003年，张家最后一代起灵和吴老狗的独孙吴邪在吴三省的楼下相逢。一把龙脊背、一个擦身无形之中改变了这两个男人的一生，也最终改变了整个故事的发展、以及结局。
张起灵自以为他解决了一切，代替吴邪走到青铜门后，却不曾想，这个举动代表的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六天，两个男人，同一个梦想——只求能与你白头。
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最没有难度或者最不屑的梦想，却激励着这两个男人携手踏遍中国大陆，毫无畏惧地迎着风风雨雨、生生死死、义无反顾地朝前走。
最终，张家亡，长生局破，太多的历史谜团被埋没，有太多的人扼腕叹息，但对于吴邪、张起灵和他们身边所有的朋友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呐，小哥。你有白头发了，下午我们一起去理发店。”
“好。”
一个关于长生的故事已经落幕，而关于吴邪和张起灵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全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