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2月11日

药香 by cc小夕(96 – 110)

96

忠叔抬头盯着张起灵,想看看他神色是不是就如语气那样绝决。对上那双冰冷幽深的眸子,心中的不忿再也忍不住,“小主,你是宁国国君,怎么可以被儿女私情束缚?更何况他是男人,是药香谷的人。老奴很感谢他给你解了血蛊,但是他不可能成为宁国国母!”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接近破嗓的咆哮,他不甘心!一手教导起来的小主,继承了自己一身本事更是超过自己无数的小主,注定成为天下君王的小主。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撤了后宫?

他不期望这个冷冰冰的小主能后宫三千,但至少要让宁国后继有人啊。但是,他都做了什么?居然纵容吴邪烧了昭日殿,居然直接就杀了苏凌宁。这个不是再向天下人证明,宁国国君不爱女装爱蓝颜吗?

“血蛊?哼!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这个。”冰冷的声音像一把利剑,生生砍断了忠叔的思绪。

一瞬间,他想不起来张起灵说的是什么,等他反应过来刚才一气之下说了什么秘密之后,愤怒全然化为无力。这次是真的要失去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人了,都说虎毒不食子,偏偏他对张起灵做的就是毒虎都不做的“食子”。

“忠老,我再说一遍,以后我的事情你不用插手。以后没有我的手谕,不得再出练武场。”

这是对他最后的劝告,张起灵受够了他用各种责任来压迫自己。这么些时间自己能忍受着坐在这个位置上,那是因为目前必须借助这些权势来摆平以后道路的障碍。等到时机成熟,他便会带着吴邪远离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青林,宣苏凌桁进宫。”

不再理会一旁已经愣住的忠叔,吴邪已经去了聿津,自己必须在他到达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他不担心苏凌桁会背叛,那个女人的死恰好是栓住他最有力的一步。

所有事情再吴邪被抓的那天就渐渐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失误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九门背后的那个人,由自己亲手抓出来!

忠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了文林殿,等回过神已经到了练武场。看着空旷的场地,想着才带着小主回到宫里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靠着自己强硬的手段,为他训练出了第一批可用的人。

月露,王盟,青林以及在暗处保护着张起灵的人。他不怪张起灵免了自己的职,身为帝王,应该把权利全部握在手中。但是,他不能接受张起灵是因为自己插足了他与吴邪之间的事情才免了自己的职,都说红颜祸水,怎么这蓝颜也是祸水?

“谁?”

“不愧是宁国第一人,这样都被你发现了。”

忠叔浑身戒备,看着屋子拐角处的人影。他主管着皇宫的警卫,他知道要这样不惊动任何人出现在这里是多么难的事情。看这个人也不像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还真是从外面潜进来的?

“阁下找我有事?”

“关于聿津的事……”

黑影飘飘忽忽消失在原地,忠叔连忙追上。他有种预感,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会错,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事情就复杂了。

97

庆乐园厢房内,解雨臣朝里看了看,临时找来的侍女正在为床上的人换衣服。他知道吴邪很厉害,从来不敢随便招惹,今天他是真正知道了他是厉害到什么地步了,连假死药都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了苏凌桁。

要是哪天,自己惹急了他,一副假死药下去让别人以为自己真的死了,然后再把自己活埋了……解雨臣越想越恐怖,打定决心,以后坚决不惹吴邪。

“公子,好了。”小侍女低着头出来,一张小脸煞白。想想也是,叫人家一个小女孩帮一句“尸体”换衣服,怎么会不害怕?

解雨臣掏出一个锦袋放到她的手里,“今天的事情出去不要乱说,晚上你在过来。”

床上睡着的就是传说被赐死的苏凌宁,苏凌桁才把她从牢里接出来就被召进宫,他一心想要救她出来,当然不能再把她送回将军府。理所应当的,苏凌桁就把阿宁送到解雨臣这里。

解雨臣坐在床边,看着被褥里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想象着她跟张起灵站在一起的场景,不觉一阵恶寒。张起灵那个人本就该是吴邪的,任何人在他旁边都是非常奇怪的场景。

可惜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偏偏有了这么一个爹,又被教出了这么一种性格。做了一件非常不正确的事情,张起灵本来就不是好惹的,更何况是被他一直宠着的吴邪。

据说那药得过了今晚才能消散,解雨臣看看天色,尚早,似乎还有时间去唱台戏。掩了门出去,盘算着要唱哪一出才能赶在苏凌桁回来之前下台。

刹那芳华里,婉转水袖间的珑玲绣线,谁起舞弄轻烟,掬起凉薄里无尽的寒冰。一曲终了,没由来的一阵惆怅。坐在镜子前,解雨臣透过那张妖媚至极的脸看不到自己。

都说谢家小爷讲事理,懂分寸,年纪轻轻便挑起了解家庞大的产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自己有多苦,像是之前那次,自己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了与苏凌桁之间的事情。

殊不知那晚他整夜没睡,满脑子都是他无奈伤痛的叹息。不是真的坚强冷漠,只是习惯了伪装。就像化了妆,解家堂堂当家之主也可以在戏台上眼眸流转。

“在想什么?”脑海里想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透过镜子看他。

解雨臣慌忙别开头,他知道苏凌桁不喜欢他戏子的打扮。

“别动!怎么了?”苏凌桁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按住他的肩膀,替他取下满头繁重的凤冠。

今天的解雨臣很不对劲,苏凌桁知道。从来没有在这个倔强的人脸上看到那样脆弱的表情,他总是很理智,以很强势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看过他稳重,机智甚至是狡诈的样子,唯独今天不小心看到的,他对着镜子里自己露出的那种凄凉的表情没有见过。

见到他那样的表情,苏凌桁心中一痛,那颗心不由的柔软起来。这种因为解雨臣才会有的心软,是不是就是爱呢?因为真正的爱着他,所以不想看到他一个人对着镜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解雨臣呆呆的看着替自己卸妆的人,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脸颊,那种柔柔的触感像是直接摸到了自己的心上,激起一波一波的酸意。盯着他俊俏的脸,看他不同以往的严肃心疼,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刻,解雨臣真正相信了他说过的话。

“你,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笨啊你?不爱你爱谁?”

“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我从来不骗你。”

“那你……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恩,一直陪你!”

苏凌桁放下手中的湿巾,像对待易碎物品一样捧起解雨臣的脸,温柔的吻了吻他。

不带任何情欲,是充满的怜惜。他知道,这一次他看到了真正的解雨臣,没有假意的坚强,也不是逼不得已的心狠。他看到的是那个会害怕,会寂寞的人。他向自己要一份承诺,一份可以爱他的理由。

98

情到深处,爱不悔。

苏凌桁才醒过来,连忙转头看身边是否睡着那个人。看到他靠在自己臂弯里恬静的睡颜,觉得幸福不已。

这是第一次,解雨臣愿意被自己抱着睡觉。之前虽然已经对自己爬他的床的举动习惯了,但那真的只是两个人睡在一起而已。只要自己稍微靠近,他就会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要是不离他远一点,他能盯着你看一晚上。

“媳妇,起床了。”捏捏他的小鼻子,苏凌桁很满意解雨臣对自己的信任。

搭在他胸口的手指动了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睁开眼睛,似乎还没有睡醒,呆呆的看着苏凌桁。解雨臣脑袋有些糊涂,他不记得自己找了侍女啊,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轻眨几下眼睛,看清楚了那人是谁,惊得解雨臣连忙后退。这一动,扯到了腰,酸涩感袭遍全身,痛得他想骂娘。昨天晚上的事情如皮影戏一般涌入脑海,解雨臣脸色一阵青白。最后索性闭了眼睛不看苏凌桁。

“害羞也没办法呀?你不起床了?”苏凌桁恢复了本性,他可是心情很好,伸手替解雨臣揉揉腰,顺便摸摸弹性十足的双丘。在解雨臣爆发之前收手规规矩矩的抱着他,蹭着他丝滑的长发。

“昨天还抱着人家睡得那么香,起床就不认人了。”语气十足十的委屈,就像被解雨臣抛弃了一样。这明显是恶人先告状,也不想想昨天是谁趁虚而入的。解雨臣气结,不想理这个脸皮厚的人。

“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你!”苏凌桁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他相信解雨臣能懂。他们两个都是太要强的人,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没有信任可言。

所以,即便是承认了彼此喜欢也不见得能彼此信任,谁陪谁到永远这样的话,基本都是场面话而已。这些规矩,苏凌桁清楚,解雨臣也知道。所以之前两人在一起,大部分不过是图个舒心,没想过以后。唯独这一次,苏凌桁动了真情,他愿意相信解雨臣,说矫情一点,就算是解雨臣要害他,他也死而无憾。

“滚去烧洗澡水,老子要起床了!”解雨臣把头扭到一边,闷闷的说。

要是以前,苏凌桁肯定直接就顶回去了,但今天,他只是揉揉解雨臣的脑袋。他听出来了,解雨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肯定听进去自己刚才说的话了,这样就好。

“阿宁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梳妆台前,解雨臣梳着自己半干的头发,看苏凌桁在一边写写画画。见他头也不抬不高兴的撇撇嘴,把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丢给自己,他倒是轻松了。当他不知道呢,苏建文那个老家伙正到处找苏家小姐的尸体,保不准就查到这里来了。

苏凌桁终于写完,走到窗前把信递给候在门外的叶泽,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走回解雨臣身边。从身后环住他,埋头在他的颈间,在他光洁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吴邪去聿津了,最近我比较忙,你帮我安置一下阿宁。”

吴邪给了阿宁一条生路,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既然这样,他自当是要帮着他,这一次去聿津,表面上只是王盟跟着去了,背地里可是下了血本的。

苏凌桁不得不佩服张起灵,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偏生有了这么一个弱点,幸好两人都是人中之龙,不然他们非得一个害死一个。

“色瞎子放开我!你!”才洗干净身体,苏凌桁的手又不规矩起来。

解雨臣红着个脸左躲右闪,可他的手像是长了眼睛,总能粘上来,初尝情事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诱惑,不一会解雨臣只剩下躺着喘气的份。

苏凌桁轻笑一声,顺手剥了松松垮垮的衣服,抱起香喷喷的解雨臣放到床上。

“你……等等,阿宁……哼……”

“不管她,专心!”

99

“陛下。”青林站在一边低声唤道。张起灵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捏捏眉心靠在椅背上。

“说吧。”一向是冰冷的声音今天却透出了一丝疲惫,没有吴邪在身边,他总刻意会忘记休息。不是不累,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那空空的房间。

青林看看张起灵,本想劝他休息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陛下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只要是吴大人不在,他总是在文林殿呆着的。

“吴大人明天就能到聿津,一切顺利。前天有人引忠老出去,是个男人,不是之前监视的任何一个。”

“哦?”张起灵挑眉,自己已经下了旨,忠叔却还是出了练武场,看来这个神秘的人来头不小。既不是苏家的人也不是目前掌握的九门的人,难道还有第三方力量介入?

“继续监视,另外聿津那边多加几个人,至于这个神秘人,告诉解雨臣,让他去查。再有,叫解雨臣防着苏凌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苏凌桁拼了命的保住苏凌宁,他不怪他。但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让这个女人捅了篓子,那可不是要了他们兄妹的命就能解决的。

这一次吴邪去聿津,是当做鱼饵了,张起灵很是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那边确实是出了问题,如果真的是天灾人祸,他可以派其他人去。但是很明显的,是有人为了引开吴邪做了手脚。

虽说他不在乎天下人,但也不能让天下人为了自己白白牺牲。而且,这是一个好的反击机会,正好能引出藏在背地里的人。他们想方设法的要把吴邪拉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这一次就顺了他们的意。他倒是要看看,他张起灵的人是不是那些杂碎说碰就能碰的。

“露月,追香可能行?”

追香是用来跟踪和寻找目标人物的最好手段,忠叔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从得到的情报来看,他是跟着那个神秘的人。找到他就很有可能找到那个神秘的人。露月跟着吴邪学了这么长时间,应该难不倒她。

“回陛下,吴大人走之前交代过,请陛下放心。”

露月不得不佩服吴邪的细心,走之前他交给自己一只隼,那是一种极其厉害的鸟,擅于飞行,经过训练后是最好的追踪者。

跟着吴邪的这段时间,露月学到不少东西,追香就是其中的一项,单是认清各种味道已经让露月筋疲力尽,还好自己有些天赋,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学了个八九分。越学越佩服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吴大人,只是稍稍一闻就能分辨出来,甚至能说出各种香料的配料。

“恩,追踪忠叔。”

张起灵有感觉,这次出现的这个人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说不定就是那个背后的操纵者。离真相越来越近,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让他不太舒服。握紧了吴邪给的梳子,想着是不是该偷偷去看看他。

100

马车摇摇晃晃,吴邪有些昏昏欲睡。果然是不该太放纵自己,现在算是尝到后果了。捶捶酸软的腰背,吴邪掀开帘子问赶车的王盟,“到了没有?”

一天前他们就进入了聿津的地界,因为下雪,路不好走,硬是走了一整天都没有到。吴邪原想骑马的,那样走的快一点。奈何才上马就腰酸背痛,差点跌下来。没有办法,只得继续窝在马车上。

“马上了,已经能看到城墙了。”

吴邪顺着王盟的手看去,远处黑黑的一道墙在满地的雪白中很是显眼。围绕城墙,一条白色的缎带泛着光。

吴邪眯起眼看那晶亮的缎带,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就是聿津河。这条河流算是聿津的母亲河,城里的大多数人家都是喝的这条河的水。这次聿津的瘟疫来的蹊跷,吴邪很怀疑是有人在这条河里做了手脚,“王盟,叫他们小心。”

这一路很平静,连个小小的刺杀都没有。要不是早遇到那些事情,吴邪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奉旨来治理瘟疫的了。如今已经看到了城门,不管有没有危险都该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次出行,除了王盟,其他的随从都是从禁军那里调过来的。

当然,背地里还有没有人,这个就不是吴邪关心的了,他只要做好诱饵,保护好自己就行。其他事情交给张起灵就好,他的男人绝对不会让他受伤害,这点他很有自信。

“聿津城主余音恭迎吴大人,吴大人辛苦了。”才下了马车,旁边便跑来一个小老头,笑眯眯的满脸褶子。

吴邪呆愣了一秒,连忙作揖,“余大人客气,都是为了聿津百姓。”

这小老头看起来不怎么样,但确实是个人物,从聿津得了瘟疫却没有人暴乱就能看出这个城主不简单。

吴邪自然是不会找自己晦气,规规矩矩办了事才好。余音小眼睛一眯,朝吴邪憨厚一笑,搓着手小心的问他是否愿意到他府上住下。吴邪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住进了城主的府上。

一天劳累,余音也是个精明的人,安排好了一切并不在打扰。吴邪也乐得清闲,洗了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伸展被张起灵和马车折腾得酸涩的身体。

“咳!吴大人,陛下的信。”王盟不自然的收回目光,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吴邪半敞开的领口处,原本是白皙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清晰可见。王盟自然是知道那是怎么来的,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

吴邪听说是张起灵来的信,心里一阵感动,自己不过离开两天,他的信就跟着自己屁股后边来了。可才展开信读了第一句,吴邪便不高兴了,忿忿拉起敞开的衣领,缩进被子里把自己捂个严严实实。生气归生气,吴邪还是鼓着腮帮子接着看信。

“王盟,照着信上说的做。”把信扔给王盟,吴邪闷头就睡。信才到手,吴邪忽然有大叫一声,“不准看第一句!”

可是已经晚了,王盟憋着笑转身隐入黑暗。他知道陛下紧张吴大人,没想到居然能紧张到这种地步。

陛下来信是交代之后要做的事情,可第一句说的是:“吴邪,洗完澡衣服要好好穿,不准让其他人看见。”

王盟能想象陛下写下这句话时严肃的样子,他知道这件事情对于陛下来说很重要,但是他就是觉得好笑。那个男人霸道成这个样子,连看一眼都不准,那自己已经看了好几眼……

王盟脑海忽然滑过张起灵暴怒的样子,这下他笑不出来了,希望他不要追究自己才好,他可不要被那把黑漆漆的刀砍。

王盟打着冷战办事去了,吴邪蒙着头生闷气。想着想着倒是忘记了为什么生气,脑海里只有张起灵冷峻的模样。吴邪悲哀的发现,自己想他了。

“睡觉睡觉,过几天不就能见了,烦死了!”嘟嘟囔囔的,吴邪终于抵不过疲倦,沉沉的睡去。

101

因为聿津河的流入,聿津成为宁国不可或缺的粮仓。也因为这个,聿津还是宁国有名的商业城市。可是如今,这里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临街的商铺家家大门紧闭,若仔细听还能听到悲痛的哭声。

余音带着吴邪等人慢慢的走在大街上,脸色沉重。这一次的瘟疫来的太快,来不及防备已经蔓延,而且感染的多半是平常人家。这样一来,各种店铺作坊想要继续运营是不可能的。

吴邪边走边看,从刚才他就一直很在意空气中那种淡淡的腥味。那种味道像是伤口感染后的味道,但是仔细一闻又有些不同。

“王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城里太安静了,如果说是有人刻意的放了毒,引自己出来,肯定会留下人来观察。可这几天下来,吴邪跟着余城主去了不少病人的集中地,非但没有人啦找麻烦,反到是让吴邪发现而来不少被放毒的井。他不能再等了,这个虽然不是瘟疫,但时间长了死的人多了会真的引发瘟疫。

“余大人,请为我准备好一间大屋子,还有火炉若干。”吴邪朝一脸悲戚的余音轻声吩咐,这些病人确是中毒不错。解这种毒不难,需要的只是时间。

余音听到吴邪的话,小眼睛精光乍现。这么些天来,他按着陛下的吩咐带着吴邪走遍了各个暂时的收容所,吴邪只是看,甚至询问病人的情况。他还以为这个人只是凭借了一身的好皮囊获取年轻帝王的信任,听他刚才的话,这分明是有了办法。

“下官一定照办!”吴邪无视他语气中的激动,只是看着远处的高山若有所思。

余音吩咐完毕转头就看见吴邪盯着远处的山看,凑上前解释道:“那座山就是聿津河的发源地,山上有一个大洞,水就从里面出来。百姓都说山上住了龙王,那个洞就是龙宫的入口。”

“哦?这样啊,那我岂不是该去拜拜龙王?”吴邪闻言挑眉,之前一直没有找到下药的地点,如果是在聿津河的源头,那就好说了。无论如何,那个所谓的龙宫自己是该去看看。

“吴大人,需要我去看看么?”王盟低声询问,吴邪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一座山。

那座山必然是要有蹊跷。吴邪回头瞪一脸紧张兮兮的王盟,他算是受够了这个包子脸的侍卫了。这些天来,他秉承了良好的品质,对张起灵这个主人的命令是执行得分毫不差。

不准他这样不准他那样,连睡个觉他都要看着自己裹好被子才行。现在他这么一说,肯定又是因为张起灵规定的“不准出城”。

“明天我们一起去,你懂药吗?”一句话成功的堵住了王盟的嘴,他的确不懂。

要是不准吴邪去,就算那里真的有问题,自己也看不出来啊。王盟犹豫了一阵,还是妥协了。他也不想看到聿津再有人死去,也许是因为没有了亲人,在看到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痛哭流涕的时候,原本冷漠的心有些动容。

脑海你忽然浮现出叶泽那张冷冷的脸,要是去食人森林的那次自己就那样死掉了,他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为自己哭?

102

残阳如血,印在张起灵黝黑的眸子里,像是给他染上了一道血色。分明的棱角,紧抿的薄唇,半边身子染着夕阳。苏凌桁感到了久违的压力,张起灵现在这个样子太像了,像那晚在那个山顶看到的如修罗一样的他。

苏凌桁悄悄退了一步,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离得远了些,迫人的压力小了些,苏凌桁偷偷的叹气。还是吴邪在的时候好,也只有他才能敛住张起灵的锋利。

“就这些?”一直低头看手中情报的张起灵忽然抬头淡淡的看着苏凌桁,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凌桁不高兴的瞪张起灵,什么叫“就这些”?已经很多了,明明自己都看着半个时辰,居然还嫌少?

“能查到的就这些,对方对我们做事的手段很熟悉,不仅是这样,对我们的势力布置也很清楚。”

那个神秘的人果真对得起“神秘”二字,不管是解家还是息辄院,动用了全部的力量也只能查到一些表面上的事情,对于识清他身份的信息,那是一点有用的都没有。苏凌桁越查越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张起灵也是倒霉,居然被这样的人盯上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又看了一遍信息。苏凌桁无聊的在一边打瞌睡,这些天他就像个陀螺,要查神秘人,要负责聿津那边的事情,整日整夜都不能好好休息。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肩膀酸涩,忽然想起了解雨臣。每天忙完了回去看他,虽然还是嘴上不饶人,但总会红着脸给自己捏捏肩膀。想到他绯红的脸颊,苏凌桁心底一暖,傻傻的笑了。

“回去吧,做好该做的。”不适时宜的冰冷声音插进来,苏凌桁一惊,险些掉下椅子。

不满的瞪张起灵,才想骂几句,看到他的表情后改变了注意。身体上前单手挑起张起灵的下巴,笑得淫荡。夕阳暖暖的打在张起灵脸上,暖色的阳光模糊了他的线条,在这一刻,有种说不出的柔美。特别是那双眸子,像星辰散落。

苏凌桁心中暗叹,怪不得吴邪能一气之下烧了床,要是这个人是自己的,说不定自己能杀了睡在自己床上的女人。

“看陛下也是个美人,趁吴大人不在,苏凌桁倒是不介意伺候陛下。”说完还用手捻捻张起灵的下巴,一脸的坏笑,似乎真的有这种打算。

被调戏的人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太阳终于挣扎着落下,最后一丝阳光消失,眼睛很没有适应忽然变暗的光线。苏凌桁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一点都不含糊的砸在门外的地板上。

“咳!张起灵,你狠!”

青林吓呆了,看着苏凌桁嘴角的一丝血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陛下脾气不好,但是也不至于下重手啊,特别是对这个苏将军。他一直以为,苏将军跟陛下算是朋友的。

“将军,您不要紧吧?”苏凌桁立马站起来要进去跟张起灵拼命,青林见状连忙拉住他。让他进去了还得了,不是他不相信苏将军,他就是觉得要是两个打起来,肯定是苏将军输。

“哼!不就是被摸了下巴吗,这么小气!”被青林拉着,苏凌桁也乐得有个台阶下。他不是真的要找张起灵拼命,他可不想死,虽然张起灵还真的很……俊美,但是血性太重,还是自家的媳妇好。又漂亮,又温柔,身子软软的,抱起来舒服。

青林看着先是一脸愤恨,现在又一脸陶醉的苏凌桁,心想着该不是被陛下给打傻了吧。才想拉他去看看大夫,苏凌桁又凌乐颠乐颠的走了。青林无奈的摇头,真是怪人。

103

风有些凉,青林缩了缩脖子,感叹自己真的是被养娇气了,才是这样的温度居然也觉得不舒服。朝里看看,陛下披着外套垂头看着手里的小黄鸡。原本是很喜感的画面,青林却觉得很心酸。

他知道陛下在想谁,每天处理好公事,陛下总会坐在案桌旁看着手里的东西发呆。有的时候是小黄鸡,有的时候是小梳子,有的时候是前几天王盟那边来的信。正好今天是该有信来的日子,陛下这么晚没有睡,应该是在等信吧。

像是要应景,窗外“扑啦啦”落下一只隼,青林认得那种鸟,据说是吴大人养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能把一只鸟养的这么听话,居然认得人。第一天送信的时候,陛下还在文林殿,青林本想取了信送过去,哪想他才靠近,那只隼便拼了命了啄他。忙活了半天也没能取得信,倒是一人一鸟都受伤了。

从那以后,青林知道了,那只鸟只认陛下。在陛下靠近的时候居然还会主动伸出腿,露出爪子上的小竹筒方便他取信。

小竹筒里依然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每次看完,陛下的表情都会变得柔和一点。那里面讲的肯定都是吴大人的事情,青林常常这么想。

张起灵攥紧了手中的纸,努力平息着胸中翻滚的不满。每两天王盟都会把这些天的发现及吴邪的动作寄给自己,之前的还好好的,这一次居然说他们要上山!

如果可以,张起灵恨不得扒了吴邪的裤子好好打他一顿,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做事情的时候不要这么让自己担心。信是昨天写的,也就是说,吴邪现在已经上山了。

“青林,露月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陛下,没有,所以的点都很正常。”

很正常更让人不放心,既然吴邪已经出发,证明聿津那边确实是有人故意放毒。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些人都没有动静,不知道是在等什么。张起灵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这次的事情处处诡异,稍不留神就能钻了别人的套子。

“明天你去接吴邪回来。”张起灵决定让吴邪回来,只有他在自己身边才能毫无顾忌的去做。

“是,那么……”

“计划改变,先观察着。”

收回吴邪这个大大的诱饵,化攻击为防守。有关吴邪的事情,他一点险都不想冒,宁愿花费一些时间去弄清楚这些事,也不要吴邪再呆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青林领命退出去,张起灵低头沉思,理清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神秘出现的人,短短的时间内便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节奏,先是聿津忽然有了灾情,之后几乎所有大臣联名让吴邪前去聿津。

之后是忠叔的消失,张起灵毫不怀疑忠叔对宁国的忠心,他这样忽然的离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个神秘人会做出有害于宁国的事,第二种恰好相反。而苏建文,自从苏凌宁死后,他一直很安静,整天品茶下棋。

张起灵捏捏眉心,虽然已经是凌晨,自己还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想起之前自己因为批改奏折没有按时休息,吴邪气冲冲的来揪人的模样,张起灵柔和的表情,走向一边的软榻躺下。吴邪说的,他要好好遵守,不然那个小人儿发起飙来可是不好哄的。

104

四周一片漆黑,偶尔有水滴的声音。黑暗中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摸索着前进。忽然一阵淌水声想起,夹杂着小小的惊呼。

“吴大人,没事吧?”王盟焦急的拉起跌落在水里的吴邪,黑暗中也看不见他是否受伤了,只得紧张的摸索着他有些冰冷的身体。

“没事,只是滑了一下。”吴邪拍拍王盟的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之前发现这个洞穴便带了人一起来查看,看似简单的洞穴在他们进入之后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才是几个转弯,他们就跟其他人分散了。要不是王盟一直拉着他,吴邪估计自己早就迷失了方向。虽然他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还有彼此做个伴,在这个黑漆漆的山洞里也不觉得可怕。

确定了吴邪没有受伤,两个又开始顺着崎岖的通道前进。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淌水声,回荡在甬道里,说不出的诡异。

“王盟,我困了。”

“啊?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不用,这里到处都是水,难受!”

黑暗中两人一问一答倒是驱散了那种徐徐侵入的悲伤,王盟之前还没有发现,直到他认识到吴邪完全是在没话找话的时候,仔细一想才明白,他这样是在驱散那种因为长时间的黑暗和单调的水声产生的不良情绪。

这个人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却是比谁都精明,总是用别人不注意的方式就解决了事情。想到这里,王盟不禁对吴邪更佩服了一分。

“哎,你跟叶泽恩爱过没有?”

“咳!吴大人!”王盟差点被吴邪的问题吓死,虽然之前的问题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但是这个似乎……

“别害羞嘛,告诉你哦,我有一种药可以……”

吴邪还煞有介事的靠近王盟压低了声音,细细说了一遍春晓的作用。之前给了解雨臣,不知道最后用了没有。那可是他最得意的媚药,看着叶泽那冷冰冰的样子,不知道吃了春晓会变成什么样子。

吴邪说完,王盟一阵沉默,“吴大人说的是真的?”

黑暗中王盟看不见吴邪兴奋的样子,他就知道王盟肯定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的,其实他很想对张起灵也用用这个,奈何他有麒麟印,什么干扰他的东西都没有效果,可惜了。

“等我们出去了,我给你,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哦。”王盟含糊应着,脑海里不禁浮现某人双眼微醺,脸颊嫣红的样子。看来还不错,还得想个办法让叶泽吃了那个药才行。

吴邪又开始乱七八糟的说一些话,王盟虽然总是被他弄得哑口无言,但总会打起精神来回应。这个地方诡异的很,不知道这黑漆漆的路还要走多远,要是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岂不是很憋屈。

“等等!情况不对,先停下来。”吴邪忽然拉住王盟,声音紧张起来。

两人静心听了一会,吴邪忽然拉着王盟蹲了下来。头顶呼呼飞过去一大群东西,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王盟按住腰间的剑,紧绷着身体戒备着。过了好一会,四周安静下来,王盟伸手想拉起吴邪,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心顿时就凉了半截,连忙站起身来四下搜索,除了冰冷的岩石和水,没有吴邪的身影。

“吴大人?”王盟试着叫了一声,并没有回应。敛了心神,继续朝前走。

此地不宜久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确定的是吴邪没有事情,王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能肯定吴邪没有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去,只有到了外面才能联系到陛下。

105

都城城外的庄园,小小的院子里像是没有生气,连一丝灯光都没有。一个黑影几个纵身间落入院子,左右看看,闪身进了漆黑的屋子。如豆的灯火亮起来,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好些了?”解雨臣放下手中的食物,漫不经心的问着屋子里的人。

苏凌宁从暗处走出来,脸色虽然苍白,却比前几天好多了。看着眼前漂亮得不像人间之人的解雨臣,她笑笑,笑得疲惫,“谢了,还好。”

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解雨臣打量着这个看不透的女人。吴邪给的药自然是不用担心,他之前试过,这个女人没有了内力,那种药似乎真有独特的功效,散尽了她的功夫。这样也好,省得他还得找人来看着她。

苏凌宁也不怕解雨臣的打量,大大方方的坐下,打开他带了的事物不慌不忙的吃起来。动作间透出从容不迫的气质,一切都那么的自然。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解雨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她对面,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

这个女人他一直搞不懂,之前的事情已经查清楚,她进宫并不是苏建文的主意,但是那个老狐狸也没有阻止。他们两个的关系还真的是奇怪,相互利用又相互帮助。 

轻轻放下筷子,苏凌宁看着解雨臣,许久不说话。末了,又执起筷子,垂着头拨弄着碗里的饭粒。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解雨臣也不急,陪着她一起沉默。

“女人总要为自己考虑,不是么?”叹息般的说出一番话,解雨臣冷哼一声,这样的解释他可不相信。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之后也见不到你了。”

这个女人他看着实着心烦,可是没办法,苏凌桁整日忙的不见人影,之前说好了帮他安置这个女人,现在不过是履行承诺而已。等到事情结束,他才不管这些烂摊子呢。短暂的停留,解雨臣起身离开。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苏凌宁目光闪烁,抿紧了嘴唇。

城外森林,一声尖啸划破天际,带血的羽翅拼命的扑闪着向远处飞去。寂静的森林里独有厚重的喘息,凌乱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飘扬。露月看着远去的影子,咬牙掉头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胸口像要裂开一般,喉头涌起腥甜,嫣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忽然凝聚,露月闪身到树后面,“咄咄“两声,泛着幽光的暗器没入树干。

“该死!”低声骂了一句,露月屏住呼吸蹲下身来,死死的盯着前方漆黑的树林。生死之间,她能想到是那只远去的鸟儿,希望它能顺利的带回信息。不一会,两个身影落到前面的空地。

“跑了?”其中一人走到树干前查看了一下暗器,发现并没有血迹,转头朝身后的人问了一句。

站在他身后的人蒙着脸看不清样子,听到那人的提问了不说话,提着剑站在那里,盯着某处,杀气暗涌。露月暗叫糟糕,那个提剑的人不好对付,看他的样子是发现了自己。试着运转内息,四肢百骸一阵刺痛,险些没忍住叫出来。

“怎么了?”见同伴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某处,那人便靠过去,警惕的看着那处。忽然提剑的人动了,几乎是一眨眼的瞬间,那人已经略出去,直扑露月所在之处。

锵——!露月架住那人的剑,原本就受了伤,这么勉强一动,不禁气血翻腾。

一击未果,那人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身,长剑往上一挑。轻灵的一击,却是暗含了凌厉的杀机。露月连忙后退,哪想身后是苍天的古树,退无可退,侧身迎了上去。又是一番打斗,露月一招一式早没有了之前的准头,那人却是招招致命,动作干净利落。

“哼!”那人冷哼一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打落露月的剑,一剑刺下。鲜血顺着银色的剑身流下,面无表情的抽出长剑,转身走人。另外一人连忙跟上,不再看躺在地上的人。身体渐渐冰冷,露月睁大了眼看着渐渐散开的乌云,看着那半遮半掩的明月。

“吴……”声音微弱,最终消散在冰冷的夜里。月光倾洒,掩不住一地的血腥。是谁在生命的最后仰望天空的明月,呼喊从未敢想的思念。终其一身,可曾留住你一丝的怀念?

106

“陛下,事情有变。”顾不得现在还是陛下雨大臣们议事的时间,青林闪身出现的张起灵身侧,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恐慌。

“怎么?”青林一向是稳重的,如今这样慌张,难道是……张起灵暗自握紧了拳头,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不顾殿前诧异的大臣们,转头死死的盯着青林。

“吴大人失踪了。”声音不大,却震的张起灵脸色苍白。底下的大臣不明所以,只看见陛下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宣苏凌桁进宫,今日之事改日再议!”冰冷的声音夹杂着隐忍的怒火,大臣们虽然奇怪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发话,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青林垂首站在一旁,计较着收到的信息。身前隐隐传来迫人的威压,青林运足了内力抵抗那越来越重的煞气。

“青林,说清楚。”

“刚收到来信,吴大人进入洞穴后再也没有出来,连同了一起前往的一队人马均是下落不明。”

“这么急叫我来干什么?”戏谑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青林身体一轻,感觉那沉重的压力散了些。刚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不过是那么一会,衣襟都被冷汗打湿了。

苏凌桁在看到张起灵那双泛红的眸子时收起了玩笑,按照他的经验,张起灵这个样子肯定跟吴邪有关。吴邪去了聿津,自己最近忙着查神秘人,聿津的事情是交给了青林。转头看青林,从他的表情就能判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事了?”

“你留下主持宫里的事情,我要去聿津。”不带感情的声音淡淡额吩咐,不顾苏凌桁一脸的诧异起身朝外走去。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甩出去一枚印章,“如果我回不来,宁国就是你的。”

张起灵的身影随着尾音消散,苏凌桁盯着手里那枚印章,忍也忍不住的想骂娘。被张起灵这样随手扔给自己的是宁国玉玺,他当真不在乎这个位置么?他视皇位为蝼蚁,怎么就能随手甩给自己这个烂摊子?

苏凌桁捏着冰冷的印章,嘴角挂起玩味的笑。不过……既然张起灵把这个交给了自己,要是不做一些事情岂不是对不起他?

宽阔的管道上,有人策马飞驰。矫健的黑色身影如紧绷的弓,蓄满了凌厉的杀气。

张起灵顾不得前方是否危机四伏,听到吴邪失踪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管他是否会害得天下生灵涂炭,他要的只是每天能在吴邪身边,看着他温暖的笑容,听他轻灵的嗓音。张起灵从来不为天下人活!他要的从来只是那个人而已。吴邪,等我!

张起灵在路上策马狂奔,苏凌桁捏着玉玺坐在文林殿里沉思半晌,终于站起身朝外走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至少得找回当今陛下先稳住局势,以后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将军,露月来信。”叶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带血的白绫。

苏凌桁瞳孔一缩,接过血迹已经干涸的白绫,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剧变,“叶泽,通知各部按计划行动!”

叶泽领命,抬起头来看了看苏凌桁,神色间似有犹豫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身形消失在暗处。苏凌桁捏紧手中的布条,眼里掩不住的震惊。

如果,如果露月查到的事实,那么这一切的事情可真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从很多年前开始,这些人都是那个人的棋子。怒极反笑,苏凌桁勾起嘴角,眼里是嗜血的光。他到是要看看,那个布下了惊天阴谋的人是否真的能得偿所愿。

107

一路狂奔,张起灵终于在第二天天明之前进了城。到了这里,张起灵反而冷静了下来,靠在高高的城墙脚下,右手按住左肩闭眼感受了一下。那个刺有麒麟的地方传来有力的心跳,张起灵能感觉到,那心跳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吴邪的。深吸一口气,飞身朝城后的山上掠去。

城里的戒备似乎更严了,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味,看来吴邪走的时候已经开始给人治病。张起灵灵巧的躲过一批一批的巡逻兵,这么严密的巡逻,看来这个城主也知道了吴邪失踪的消息。他也不傻,没有明目张胆的寻找,以免打草惊蛇。

来不及想太多,一个闪身,张起灵迅速的朝远处行去。他要赶在天亮以前进入那座山。整装的士兵没有发现张起灵,也没有看到随着张起灵身后一起消失的黑衣人。一切都紧张而又有序的进行着,黎明的聿津天边泛起火红的朝霞,给沉寂的城里铺上了一层血色。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吴邪勉强撑起身子,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靠在身后的岩石上缓了缓才再次站直身体。不知道这一次又是碰到了哪里,前方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亮光就这样照进来,吴邪不适的眯起眼睛。待能看清楚了,发现前面是一间布置的还算漂亮的石室。

吴邪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慢慢的挪到门边,探进身观察着这个奇怪的地方。感觉了一下,似乎没有危险。吴邪便不客气的坐到了石床上。

“吴大人好本事啊,那样的幻境都能破了。”忽然有人说话,吴邪警惕的看向四周,没有人。

看来这个地方也不安全啊,右手拇指和食指不动声色的抹了抹,吴邪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不慌不忙的说:“廖赞了,碰巧而已。”

“呵,吴大人真是谦虚,也罢,你就先休息吧。”说完那人便不再说话,四周又静下来。

吴邪闭着眼仔细的感受了一下,这个房间很古怪,似乎专门克制了凤舞一样,在这里,他只能是一个普通的人,所有感官都不再出色。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吴邪神智有些恍惚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和衣躺在硬邦邦的床上。

脑袋有些痛,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之前看到的幻像又一次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吴邪虚弱的勾起嘴角,这样的幻觉还真是狠,真实得有些过头了。在幻境里,张起灵举着刀砍向自己,如果是被别人这样直接砍,吴邪觉得自己一定会砍回去。但是那个人是张起灵,所以他没有动,就在刀要砍刀自己的时候,张起灵刀锋一转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吴邪当时就笑了,幻境无非就是让自己看到内心最恐惧的事情,如果是张起灵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不定还真有点效果,但是这个幻境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没有用。那些人算错了他最怕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轻易的被他破了幻境。

都觉得张起灵冷血无情,唯一的弱点是自己。那么没有人知道,看起来最无害的自己才是最无情的那个。吴邪没有弱点,没有什么能作为要挟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张起灵也不行,他吴邪不怕张起灵死,他死了自己随他去就是。但是张起灵不会,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好好的活着,所以,张起灵的弱点才会是吴邪。

吴邪自嘲的笑笑,一直不觉得自己这种极端的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这一次看来,多亏了自己这奇怪的想法,不然非得被那些幻境弄得崩溃了。不过就算是破了幻境,那同“张起灵”一起掉下深渊的那一摔还真的摔得很疼,吴邪迷糊间翻了个身便被痛醒了。坐起身来便发现房间里又多了一扇门,没想太多,吴邪便走了过去。

经过那么些事情,吴邪算是明白了,这个洞穴只是药削弱自己的力量而已,并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吴邪便不怕。接下来的路还算平坦,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到是吴邪摸着那冰冷的墙壁的时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让吴邪很是疑惑,难不成这里的墙还跟自己是亲戚关系?

108

张起灵在黑暗中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隐隐约约间听到有人叫他。在这个地方他不敢掉以轻心,之前的种种机关险之又险,现在出现的这个声音说不定又是什么奇怪的幻觉。

张起灵握着刀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人正小心翼翼的靠近,张起灵微微抬起了手臂,那是一个攻击的姿势。

“瓶子?”

来了,虽然看不见,但张起灵闪身上前,黑金刀狠狠的砍下,在临近时又忽然偏开。沉重的黑金刀被扔到一边,张起灵紧紧的搂住跟前的人。

“吴邪!”真的是吴邪,他就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人没这么容易死。现在在他怀里,自己终于找到他了,真好。

“咳,瓶子,你弄疼人家了。”吴邪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轻轻推了推张起灵。

听到吴邪的话,张起灵连忙放开他,拉着他的手腕仔细的摸索着他身上是否有伤。手摸到他胸前一片濡湿,张起灵的心沉了沉。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怒气,吴邪反手拉住他的手,“伤不重,那边有间屋子,我们过去。”

握着着那个起灵的手有些凉,让他想到了吴邪才把精魂给他的时候。隐隐的,张起灵知道发生了什么,失去精魂,对吴邪果真是一个很大的伤害。张起灵一手撑着吴邪,一手揽住他的腰。

黑暗中的路不太好走,吴邪软软的靠在张起灵身上,鼻息间都是血腥味。张起灵一俯身,抱起吴邪快步走过去。

重新回到了有光线的地方,张起灵连忙放下吴邪检查着他的伤口。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稍稍松了口气,发现那么怕疼的人今天居然很安静。疑惑的抬头看他,正好对上吴邪带笑的眸子,“你就不怕我是假的?”

“不会是假的。”

不知道怎么的,在刀就要砍到他的时候,张起灵忽然就感觉到了害怕。他有种感觉,要是真的这样砍下去,自己一定会后悔。那种感觉不会是被刻意授予的,那更像是一种本能,因为太了解,所以连他的呼吸都知道的本能。

张起灵相信,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吴邪。

“咳,这么……确定?”

“吴邪!”扶住吴邪摇摇欲坠的身体,张起灵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起来。

看着吴邪嘴边那一道纤细却扎眼的血迹,张起灵只觉得心脏都要炸开。吴邪眼前一阵模糊,喘息了一阵压下翻腾的气血。颤抖着抚上张起灵紧皱的眉毛,冰凉的指尖想要抚平他的眉。

“瓶子,回去你给我烤兔子吧,很久没有吃过了。”

“恩。”轻轻抱起吴邪在怀里,拉过他冰凉的手握在手里。张起灵有种不好的预感,吴邪的手太过冰凉,好像生命一点一点的在流逝。他想问,却又害怕得到答案,只能收紧了双臂,想把自己的温暖度给他。

“吴邪,你看着我。”感觉不到怀里人的气息,张起灵微颤的抬起吴邪的脸,看见他苍白着脸,长长的睫毛在投下阴影。心跳几乎停掉,张起灵愣愣的看着吴邪微微低垂的脑袋,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不敢相信的伸手搭上他的脉搏,还好,还有心跳。

“呵,高兴得太早了吧。”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嘲笑声,一声低鸣,黑金刀已经被横在张起灵跟前。一双黑瞳如鹰般盯着那扇微微打开的门,一个黑影斜斜靠在哪里。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提醒你,你身后的人怕是支撑不住了。”黑影语气轻佻,不慌不忙的说着。

张起灵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吴邪越来越冷的身体禁锢在怀里。

“别这么看着我,你看那边有一条路是不是。带着他出去,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是我吓唬你,你在这样耗下去他肯定死。”

张起灵飞快的瞟了一眼另一条路,路的尽头有微弱的光。等他回头时,那个门边的黑影已经不见。

“瓶子,咳……”怀里的人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张起灵连忙放下刀握住吴邪的手,因那人而起的强烈杀气消散在吴邪那声轻轻的呼唤里。

看着怀里的人有些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安心的弧度,张起灵再也忍不住,漆黑的瞳孔外侧红光隐隐显现,以他们围中心,刮起阵阵旋风。可再强的煞气也镇不住吴邪流逝的生命,张起灵急红了眼也只能徒劳的抓住吴邪渐渐冰凉的手。

他明白吴邪的笑代表什么,吴邪是在跟自己告别。

“吴邪,你答应我的!”

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吴邪,告诉他,他舍不得他死,不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一起走完一生的人,现在却要留他一个。悲伤至极化为愤怒,张起灵甚至想掐死这个先毁了誓言的人。

“我不准你死!”

紧紧的抓着吴邪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他恨,到底是遇到了什么,让吴邪受伤?又是谁,布置了这么多想要取了吴邪的性命?他自诩为能保的住吴邪一世的安宁,现在看看,躺在他怀里渐渐失去气息的人,是谁?

“我没想过会在……在你之前,咳咳……在你之前死……”

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冰凉一片,晶莹的泪滴到吴邪的脸上,和着他的血,画出一道艳丽的红痕。

吴邪怔了怔,笑得更开了,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张起灵怀里伸手去拿被扔到一边的黑金刀。张起灵拉回他的手放到怀里,替他拿起刀,看着他。

“我要死了,所以我要先杀了你。”

吴邪还是笑,琥珀色的眼眸一寸寸扫过张起灵的眉眼,带着浓浓的留恋。那样子,却是一点伤心也没有,像是看透了生死,连带着张起灵的也一起。

两人静静的相互看着,眼神交织,透着浓烈的悲凉。沉重的黑金刀被一点一点的举起来,慢慢的靠近张起灵的心脏。

“起灵,我们说好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刀刃刺破带血的衣襟,嫣红的血流出来,顺着刀身沾染了吴邪白净的手。本该是刺骨的痛,张起灵却一动不动,任凭刀一点一点没入。抬手抚上吴邪苍白的脸,张起灵忽然笑了,薄薄的唇微微上扬,魅惑众生。

吴邪,我从来没有想到,张起灵于你是这样的重要。自以为自己是多么的爱你,现在爱知道,相较之下,还是你更爱我一些。宁愿为我承受了失去精魂的痛,宁愿为我出了药香谷,宁愿为我被锁在那个人声鼎沸却是冰冷无情的宫里,宁愿……

宁愿在死之前亲手杀了我也不要一个人先走。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用在担心分离。你愿意为张起灵而死,那自己还有什么遗憾?

“吴邪。”低哑的嗓音带着释然,周围暴戾的气息也平息,石室里静悄悄,唯有血滴落的声音。

张起灵牵起吴邪的另一只手放到嘴边轻吻,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脸。刀刃一寸一寸没入,张起灵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煞气透过肌肤离心脏越来越近。血越流越多,浸湿了两人身下的石床,晕染了一大片。

“唔!”心脏忽然一阵刺痛,那痛竟然比利刃割开血肉还要激烈。

张起灵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刀刃,痉挛着弯下身体,咬牙忍耐着蚀骨的痛。

“瓶子?你怎么了?”

吴邪的声音平淡的在头顶响起,这一次,张起灵却没有回答。依旧俯着身,有些单薄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瓶子?你……”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把黑色的刀穿过了吴邪的脖子,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鲜血止不住的从他的嘴里流出,可是吴邪还是在笑,笑得风轻云淡,笑得虚无缥缈。

“原来你不想跟我一起走啊,那么张起灵,你好好活着,最好能忘了我。”

一切发生得太快,前一刻还是爱情见证的黑金刀此刻成了斩断宿命的利刃。吴邪眼睛渐渐失了焦距,空洞的看着张起灵,只是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放下,好像真的不怪他对自己刀剑相向。

张起灵身体一颤,手中的刀却毫不留情的转了一个圈,更多的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脸。黑色的眸波澜不惊,苍白的脸上血迹斑斑,他面前的人是那个让他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人,握着黑金刀的他这样淡然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张起灵沉默着,木然的看着吴邪,好像失了魂魂,就只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吴邪慢慢的闭了眼,垂了头,发丝凌乱。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张起灵像是梦中惊醒,死静的眸子动了动,看不清楚是怎样的情绪。单手扶着已经僵硬的吴邪的身体,缓缓的抽出黑金刀,刀身与骨骼摩擦,发出诡异的声响。

黑色的眼睛闪了闪,盯着吴邪脖子上那个可怖的伤口,随着渐渐抽离的刀身,张起灵面如死灰。

终于,刀刃完全拔了出来。看着满脸满身血渍的吴邪,张起灵微微上前,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印上一吻,放平他冰凉的身体,头也不回的走向那条有光的路。

109

张起灵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充满血腥味的石室里空气微动,像平静的湖面山投入了一枚石子,漪涟扩散。一个身影慢慢显现,站在吴邪的尸体旁边,看着张起灵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就是你的本事?”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回荡在空旷的石室里,像是自言自语。

半晌,已经死去的吴邪动了动手指,脖子上可怖的伤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一会,吴邪已经睁开了眼睛,慢慢做起身来。

“想不到还是被看穿了,明明只差一点的。”熟悉的嗓音明明就是吴邪,但是那口气却是很陌生。

那人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吴邪,脸色平静,“算了,至少是伤了他。”

吴邪微微一愣,连忙跪下,朝那人恭恭敬敬磕了头,“属下无能。”

“自己废了左手。”听到发落,吴邪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废了左手。

手起手落,丝毫没有犹豫,被斩落的左手躺在地上,痉挛着。吴邪苍白了脸,紧咬着牙不让惨叫溢出唇间。那人淡淡的瞥了一眼冷汗直冒的吴邪,抬脚离开。

直到那人离开后,吴邪才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可以帮我解开吗?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又是一个吴邪,被金色的绳索绑着,笑盈盈的站在那只断臂之前,看着倒地的吴邪。断臂的吴邪挣扎了一会,嘴唇微微一动,好像是念了咒语。金色的绳子脱落,系在吴邪腰上。

绳子松开了,吴邪活动了一下手臂,好奇的看着那根漂亮的绳子,“奇怪啊,这个绳子是什么做的?”

不能说是不惊奇,那根绳子就好像有生命一样,会听命令,更有趣的是,被它绑上居然像是被下了药,一点力气都没有。断臂的吴邪无奈的看着一脸好奇的正在研究绳子的吴邪,轻轻咳了一声,“劳烦吴大人先帮我止血。”

“哦,你看,我都忘记了。不过之前你是不是很像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做诊金?”吴邪放弃了研究那奇怪的绳子,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在看到了那人的脸之后,他睁大了眼睛,眼里全是兴奋的神采。

“大人问吧。”

“说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吧。”吴邪捏捏那人的脸,发现并没有面具之后又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看到他皱起的眉头表情更疑惑了。研究了半天,吴邪终于着手收拾他的断臂。

“如吴大人所见,张起灵杀了吴邪。吴大人也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会认出此吴邪非彼吴邪吗?要说是我自己漏了破绽,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我就是吴邪,无论性格,声音还是样貌,甚至连身上的味道都不可能是不同的。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张起灵忽然就认出我了?”

断手处的血被止住,吴邪抬头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盯了好一会。忽然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说:“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你是假的,但是……张起灵能。”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变成我的?”

“吴大人还记得你来时那道漆黑的通道么?那些石头上涂了一种药,那种药能采集触碰它的人的任何信息,我靠那种药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加上之前你中的幻境,那也是我收集信息的方法。它让我知道,在张起灵要杀你的时候,你会是什么反应。”

吴邪单手抵着下巴,歪着头皱着眉头思考。怪不得之前觉得那面墙有些奇怪,怪不得那个幻境没有给自己造成大的伤害。这一切原本就是冲着张起灵来的,之前这个假的吴邪要杀张起灵却不是一击即成,而是选了这么个慢悠悠的方式,难不成接下来还有?

“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那目的到底是什么?”

“吴大人该走了。”假吴邪不再讨论这个问题,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张起灵消失的那条道路走去。系在吴邪腰上的金色绳子忽然一紧,勒着他就跟上了吴邪。

通道里还是一片漆黑,现在吴邪看清楚了,这种黑不同寻常,那些墙壁上确实是涂了东西。之前自己之所以没有发现,除了光线之外应该是自己被他们做了手脚。想到这里,吴邪心底那种奇异的感觉更加深刻了,这次的对手似乎对药香谷的人很了解,他到底是谁?

假吴邪失血太多,脚步不如之前的轻盈,浅色的衣物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吴邪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人的狼狈,眼神冷了几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之前被绑着,隔着一层看不见突不破的膜看这人用刀刺进张起灵的胸膛,看着他的血流了一地,看着他原本颜色就浅的薄唇变得苍白,看着他着被“吴邪”所伤之时的诧异和之后的了然到最后的平静……

吴邪心如刀绞,曾一度以为,那把黑金刀就要穿透他的心脏,吴邪甚至做好了杀遍天下人的准备。还好,他的瓶子没有让他失望,在自己都分不清那人和自己区别的时候,还是认出了他是假的。

捂上心脏的位置,之前自己一脸的平静,那是因为心太疼所以身体没有了力气。刚才张起灵忽然捂住了心口,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疼所以才认出了那个是假的?

110

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小院,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月光,草木上晶亮的是晚上结成的霜。风动影过,惊掉了一路的冰霜。

解雨臣推门而入,不出意外的,在微弱的烛火下看到了素衣的苏凌宁。灯下美人,回眸间尽是数不尽的风情,饶是解雨臣这样见惯了风月,见了苏凌宁也不觉有些惊艳。

解雨臣放下食盒,摇摇头暗自叹息。如此美人,吴邪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要是真的烧坏了哪里,岂不是可惜。

“公子?”苏凌宁出声轻唤,被关在这里数日都是解雨臣送了食物来,虽然不及家中的锦衣玉食,苏凌宁觉得在这里过的也很好。对这个俊美不凡的解雨臣更是有一分感激之情,要是他与自家哥哥没有点什么,这样的妙人儿怕是能成为老天的宠儿,逍遥一辈子吧。

不动声色的拨了拨香炉,徐徐青烟飘散。淡淡的香充满房间,解雨臣警惕的看着那小小的香炉,他不记得他送了这个女人熏香,也没有人来报,说有人接近了这个院子。这奇怪的香是从哪里来的?

“解公子不必这样防着小女,一个被废了武的人还能打过你不成?”

幽幽的叹息,包含了多少真心,有谁能知道?一时间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静得让人有种能听到熏香燃烧的声音的错觉。解雨臣也没有多想,静静的思索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直到苏凌宁放下了筷子,收拾好了碗筷,他才回过头来准备离开。

“公子这些天也累了,就留下来陪陪小女可好?”苏凌宁在一边巧笑嫣然,含水的眸子里印出烛火跳动。

解雨臣暗叫不好,却完全提不起气,先是四肢,慢慢的是听觉,之后喉咙一阵刺痛,唯独留了眼睛,让他还能看到。解雨臣暗惊,这样的毒可真是诡异得紧,无色无味还封住了他大部分的感官。

“对不住了。”苏凌宁扯过桌布盖住解雨臣,以一个弱女子之身扛起他破窗而出,动作凌厉,完全没有失去功力的样子。

眼睛被蒙住,解雨臣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情况,比起接下来的事情,他更好奇的是这个女人的功夫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吴邪的药他不怀疑,他也亲自试过,那时的她确实是没了内力。才几天的功夫,有谁能避开周围的暗桩给她送那些奇怪的药?

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解雨臣心底一紧,真的……是他?那他撸了自己是什么目的?为了得到解家?为了拖住不让自己去救吴邪他们?还是……为了皇位?耳边似乎又听到那天那个人认真的话语,他说他说的是真的。解雨臣无奈的笑笑,他们之间的信任,到底有多少?

几乎是同时,庆乐园淹没在一片火海中,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闻讯赶来的苏凌桁看着被烧得焦黑的园子,握紧了拳头,眼里狂风暴雨般,杀气泠然。

“将军,小……苏凌宁不见了。”

叶泽站在苏凌桁身后,表情同样的冰冷。他们的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但总是有人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扰乱。聿津那边还没有消息,派出去继续追踪神秘人的人也全部暴尸荒野,现今,位于都城的庆乐园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解当家的也下落不明,叶泽看着眼神越来越危险的苏凌桁,绷紧了身子,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叶泽。”

过了良久,叶泽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话。冬末的夜里,寒风吹过庆乐园的断臂残骸,卷起黑色的漩涡,掩埋了罪恶的证据。叶泽看见了,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过的人焦黑的尸体,散发着恶心的焦臭,宣誓着他们的不甘。

见惯了生死,叶泽也不觉得残忍,可他眼光落在最远处的一具尸体时,完美的气息瞬间有些凌乱。

太像了!那个身段,就算被烧到变形也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要不是确认那个人在聿津,他估计会冲过去好好看看。紧了紧拳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叶泽转身单膝跪地,微微垂着头,还未开口,苏凌桁便先替他说了:“你要去聿津?张起灵都栽了,你去有什么用?”

跪着的身影微微一震,叶泽呼吸都有些急促。深吸了几口气,把头垂得更低:“请将军成全!”

他不是不知道聿津的危险,当今陛下是怎样的存在他也知道。知道又能怎么样,这段时间以来,若不是还存在着一丝理智,自己早就奔到了聿津。到了那里能做什么他不知道,但至少,离他很近,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因为看到相似的身影而心如刀绞。

“带着这个,照着计划行事,不可鲁莽!”

眼前忽然多了一块小玉牌,叶泽诧异的抬头,正好对上苏凌桁犀利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把剑,狠狠的砍在叶泽紧绷的神经上,一瞬间的刺痛拉回了他的理智。

苏凌桁满意的收回目光,这一次的事情的确是在意料之外,但是事情并没有失去控制。刚才叶泽的反应完全是乱了心智,要是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了聿津,非但不能救出人,很有可能连他自己都陪进去了。

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身影,脚步虽然有些急切,但没有失去分寸。苏凌桁眯了眯眼,叶泽的心情他能理解,这园子的主人现在也是下落不明,虽然知道那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制服的,但是……

“将军,还有一个幸存者。”

一个人被抬到了苏凌桁面前,这人显然是运气非常好菜躲过了一劫,他大部分身子都被烧了,焦黑一片。

苏凌桁仔细一看,这人似乎是园子的管事之一,他依稀记得这人武功还不错。能弄成这个样子,显然是纵火之前被人先下了毒手。那人被抬上来,努力伸着蜷缩在一起的手指想要拉住苏凌桁,变形的脸上焦急不已。苏凌桁微微前倾,贴上他的嘴边。

“毒……下毒……失五感……”声音细弱蚊蝇,断断续续说了一个字便歪了头。

毒?失五感?按照这个人说的,他们是先被人下了毒,失了五感才中了招?苏凌桁皱眉,他还以为他会告诉他解雨臣的下落,没想到就说了这么几个字。

低头凝思,已经派出人去查他的下落,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整理思路。张起灵去了聿津,留他在都城做个接应,他可不能连这点事情都办砸了,那多不好意思。

没有在理会那片焦黑的土地,苏凌桁渐渐隐入黑暗中。

晨曦微露,一队人马朝聿津绝尘而去,队伍前面那白色的骏马如一道惊鸿,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驰而去。管道两旁的灌木之后,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远去的队伍,一个闪身影了去。

装潢奢华的房间内,轻纱飘摇,馨香弥漫。宽大的床上一堆艳丽的戏服微微鼓起,戏服盖不住的地方,露出一截莲藕般的手臂。

有人上前掀开艳红的戏服,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汗水布满微红的脸颊,发丝贴在削尖的下巴上,长睫微颤,慢慢睁开眼,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