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长江以南,有一座风景优美的古城。
清俊的山水和悠久的历史赋予了古城很多独特的的人文景观。西泠印社便是个中翘楚,古典园林绿荫叠翠,端庄秀雅的明清建筑坐落其中,社内珍藏了数千件篆刻艺术品中的精粹,令人叹为观止。
却很少有人知道,孤山路的后面,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小巷两旁都是青砖叠成的民宅,巷口开着一两间小店,平时也十分清静。小巷深处,一栋民居的门口,退色了的匾额上刻着一行瘦金体的大字:“西泠侦探社”。
透过这家侦探社一楼的玻璃窗,你可以看到一张红木桌案,房间里没有开灯,阳光透过窗棂,照到空气中的灰尘缓缓落在桌面上。桌子后面,一个年轻人靠在椅背上正酣然沉睡。
他叫吴邪,是一名私家侦探。他当这个侦探并不是自愿的,他家祖祖辈辈都做的是古董生意,他从小就认为自己会继承祖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志愿竟然受到了家人的阻挠。
这件事发生在吴邪十六岁那年。那天他中午离开学校,到他三叔的古董店里蹭饭。高中那几年正是男孩子生长最快的时候,吃东西特别凶,肚子里好像有无底洞一样。吴三省一见到他脸立刻就黑了:“臭小子又来蹭饭了,老子都要被你吃穷了。”
店里的伙计可不敢怠慢,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了上来。几个人围桌吃饭,吴邪一边低头猛吃一边还要听三叔唠叨:“别光吃米饭,多吃点核桃仁,那个是补脑子的。”
吴三省可没有吴邪那么大胃口,吴邪盛第二碗饭的时候他就吃饱了,他一边点起一颗烟,一边看着吴邪闷头吃东西,忍不住问道:“大侄子,你跟三叔说实话,考大学的事你有多大把握?”
吴邪含糊地说:“应该差不多吧。”
吴三省听了心里美滋滋地,他知道他大侄子从来不把话说满了,他说差不多意思就是能考上。他高兴地问:“那你学什么专业?”吴邪随口说:“当然是学考古了。”
吴三省一愣,冲口而出:“不行。”
吴邪也愣了:“啊?”
吴三省质问:“你学考古干吗?”
吴邪愣着说:“接管家里的生意啊?”
吴三省板着脸:“不行!”
吴邪大愕:“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吴邪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问他三叔:“太爷爷就是卖古董的,爷爷也是卖古董的,你也是卖古董的,到我这怎么就不行?”
吴三省也不予解释,但是态度非常坚定:“反正就是不行。大侄子,你上大学学别的专业,都不用担心钱的事,三叔给你出钱。但是学考古就是不行,一分钱也不给!”
吴邪都被他给弄懵了。从他懂事开始,一直认为自己日后必将接管古董店的生意,所以他从小就对这方面特别用心,没想到三叔竟然等到他十六岁才想起来说,根本就没打算把生意传给他。吴邪感到有些迷茫:“不让我卖古董,那我以后靠什么过活?”
吴三省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除了做古董生意,你想干什么都行。你可以当个建筑师,律师或医生,干什么不吃饭?”
吴邪愣了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对吴三省说:“那我要当一名侦探。”
吴三省满脸黑线:“什么?”
吴邪点点头说:“你不是说干什么都行么?我要当一个像福尔摩斯一样的私家侦探!”
吴三省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当私家侦探老子还送你上大学干吗,不过他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好反悔。叔侄俩斗着气,谁也不服输,只有三叔的老伙计潘子陪着笑一个劲往吴邪碗里夹菜。
转眼间,吴邪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他果然学了建筑,可是他没告诉三叔的是他的毕业论文的题目是“陵墓建筑的设计理念与开发措施”。毕业后他没找工作,租了间便宜的民房,当真开起了私家侦探社。对此吴三省虽然不爽,但是也没怎么管他。吴邪觉得他和他三叔在比耐心,吴三省在等着吴邪什么时候当侦探当腻了找一份真正的工作,而吴邪在等着吴三省最终看不下去他整天不务正业,把他招入自己的店里。
其实当私家侦探也很容易,只要在报纸上打打广告,总会有一些小生意找上门来。吴邪为人又讨人喜欢,只要是见了面的顾客很少有谈不下来的生意,再加上支出又少,所以维持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毕竟生意冷清的时候为多,这两天侦探社里就很安静,也没有老公怀疑妻子偷情,也没有有钱人寻找走失的宠物。吴邪清早起来没事,泡上一杯茶,坐在办公桌前,随手翻了翻那些没解决的旧案子,百无聊赖中把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很快竟然睡着了。
阳光下,他睡得正香,窗口却突然投下一个黑影,从他身上一掠而过。
“乒乒乒。”吴邪被响亮的敲门声惊醒。来生意了?吴邪急忙喝了一口浓茶提神,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人,个子不高,面色枯黄,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质西服,里面是印着格子花纹的衬衫,没打领带。那人略显紧张,说话的时候,双唇间露出一颗偌大的金牙:“你好,请问是小吴同志吗?”
吴邪忙把他让进屋里:“我就是。”
那大金牙用力和他握了握手:“敝姓金,我是博物馆的管理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吴邪给他沏上茶。大金牙一口气喝了半盏,舒了口气,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对吴邪严肃地说:“首先你要保证,今天的谈话,绝不可以告诉别人。”
吴邪郑重地表示,保护客户的隐私是他一贯的守则。大金牙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探测任何一丝虚伪。吴邪摆出这几年历练出的淡定姿态,坦然地回望。几秒钟后,大金牙似乎觉得他过关了,收回了目光,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不知道你见没见过这个东西。”
信封里是一张信筏纸大小的照片,照片上拍的是一张薄薄的东西,乍一看像发黄的旧报纸。吴邪见了却不由微微一惊:战国帛书。
一尺来宽的丝帛,原先的乳白色经过氧化变成了淡金色,呈现出华贵的光泽。漆黑的墨迹历经千年仍然鲜亮如初,古朴的字体,笔画飘逸而传神。这片帛书不仅是一件珍稀的古文物,更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吴邪开始对大金牙的来意产生了疑问。自从这家侦探社开业以来,所有上门的顾客都是冲着他私家侦探的身份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与古玩界的关系。然而这个大金牙却带着这件帛书给他看,到底出于什么动机?他掩饰住激荡的心情,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摸着下巴问道:“请问这是……”
大金牙解释道:“这是一片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帛书,是我们博物馆近期准备展出的一件文物。你可以看出来,这张帛书是不完整的,它只是一张更大的帛书中的一小部分。然而,这上面文字的意义却非常有价值。如果能找到帛书其他的部分,将会是一件重大的发现。”
吴邪聚精会神地听着,大金牙继续说:“所以我想调查这张帛书的出处,可是却遇到了阻碍。这张帛书是一个富商的收藏品,借给我们博物馆展出的,但是我问他帛书的来处时,他却含糊其辞。”大金牙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对我不太信任,反正就是不肯告诉我。我又没有其他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只好找你帮忙。”
“那富商掩饰文物来历的原因之一可能是文物来历并不合法,不过这不是我的关注所在。我只想知道找到帛书的其余部分而已,不想搅出什么风波,所以你调查的时候也尽量低调些,别惹麻烦。”吴邪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大金牙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定金。”吴邪打开信封看了一眼,一边窃喜这月的生活费又不用愁了,一边又对大金牙的大方感到怀疑。按说这事是大金牙在私自调查,应该是他自己掏腰包才对,而他一个博物馆的管理员能拿得出多少钱?大金牙猜到他的心事,苦笑道:“你放心,我在博物馆工作多年,也负责收购民间的文物,在财务方面还是有一点自由的。”他转了转眼睛,说道:“事成之后,另有重谢。”说着他用手指在桌面上薄薄的灰尘里写下了一串数字。
数额之大起初让吴邪感到有些意外,但是他转念一想,和这张帛书的价值相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他想了想,把第一个数字从1改成2,只是翻了个倍而已。大金牙面露难色,两个人讨价还价了几次,终于达成了协议。
“关于帛书的出处,我已经收集了一些资料,但是还没来得及整理。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明天你来拿?”大金牙提议。吴邪点头。大金牙考虑着说:“资料在博物馆的办公室里,博物馆早上九点开门,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在那之前来找我。早上八点钟,大门虽然还没开,可是保安都已经来了,你跟他们说你找金主任,他们就会让你进来的。”
第二章
吴邪早上八点准时来到了博物馆门口。本来,取一些文件不需要花那么长时间,可是他故意来得早了一些。这家历史博物馆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小时候三叔带他来过无数次,对这里的长期展览品他比管理员还要了解。长大之后,虽然收入微薄,他仍然每年都交会员费,并在这里度过了很多个没有案件、没有约会的周末。可是他从没有在博物馆还没开门的时候来过,一想到他能在没有旁人干扰的情况下独自欣赏整个博物馆的收藏,吴邪就感到兴奋不已。
博物馆的建筑十分宏伟,门口矗立着十二根高大的圆柱。吴邪走上几层理石阶梯,来到入口的玻璃门前,对里面挥了挥手,引起了一个穿制服的保安的注意。吴邪解释了自己的来意,保安果然毫不犹豫地替他打开了门,可能大金牙早已吩咐过了。茶色的玻璃门为吴邪打开了一条缝,吴邪闪身进来后,又在他身后紧紧关闭。
吴邪走过空空荡荡的售票处,走过无人把守的检票口,来到宽敞的前厅。博物馆分上下两层,但是在前厅部分上下两层是相通的,站在一层,仰头可以看到穹形楼顶,楼顶华丽的吊灯和高度落差很有威慑力。一楼和二楼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巨作。吴邪绕过吊灯下方的花坛,走进了展厅。
为了方便展览,博物馆内部的空间被分割成很多小块,从一个展区走到另一个展区,虽然直线距离很短,但实际距离却很长。吴邪走过古青铜器展区,看着那只生满了铜锈的古鼎,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三叔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这件展品能卖多少钱,那件又能卖多少钱。童年的回忆令他心头一暖,吴邪独自笑了笑,走向了下一个展区。
他走进了狰狞的古兵器展厅,四顾无人,终于鼓起勇气,伸腿越过红绒围栏,从展览架上摘下了那柄羡艳已久的古剑。他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在他脸上映出一道光影。他持剑在空中劈了几下,摆了几个武功高手的造型,满足地叹了口气,儿时的梦想又完成了一个。他听到似乎有人来了,连忙把剑放回原处,蹑手蹑脚地跑了开去。
接着他走过古丝绸展区,瓷器展区,古币展区……下一个是古希腊文化展区,吴邪知道,一走进展区的门口,就能看到一个特别的雕塑,一个赤身的男人站在山坡上,肩膀顶着一块圆形的巨石。那人显得很吃力,被巨石压得抬不起头来。吴邪记得小时候曾问三叔这是谁?三叔回答,那是西西弗斯,他永世推着巨石上坡,但是巨石接近坡顶的时候就会滚下来,他必须从新把巨石推上去,周而复始。吴邪当时哈哈大笑:西西弗斯是傻瓜么?三叔微笑道: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可是今天西西弗斯气质有些不同。他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但是他身上的巨石却消失不见了!吴邪愕然望着眼前这一幕,揉了揉眼睛,巨石仍然不在。吴邪疑惑地左右看看,这里是博物馆最靠后的地方,平时这里游客最少,清早保安也没到这里来。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吴邪满腹疑惑地缓缓绕到西西弗斯的另一侧,却被吓得跳了起来。
雕像的另一侧,西西弗斯的巨石落在了地上。巨石下面,是两条人腿……还有两条胳膊。一片凝固的血从巨石下面溢了出来。
吴邪猛地捂住了嘴,差点就要吐了。他转过头闭上眼睛,头脑一阵一阵地发晕。过了几秒钟,他稍微冷静了一些,这才睁眼重新打量这具尸体。
首先看到的,是淡棕色呢子的裤子和褐色的皮鞋。然后,是棕色西服的袖子,金色的腕表……等一下,这身装扮他见过,这不是大金牙吗?
吴邪仔细地看了一下,的确是大金牙的装扮无误。尸体的头部和胸腹如踩扁的蟑螂一样压在巨石下面无法辨认。他最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其他的展品都一如原样,没有丝毫可疑的地方,监控录像头在天花板的一角也没有移位。他这才开始大声呼救。
保安赶来的很快,警车来的也很及时。三十分钟后,展厅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刑侦人员,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次次照亮了轻松很多的西西弗斯。吴邪作为目击证人被留在现场,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边。忽然,他在穿警齤服的人群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冲上去一把把他揪住,喊道:“老痒!”
老痒转身见到吴邪不禁一愣,口吃着说:“老吴?你、你在这干什么?”
老痒是吴邪的中学同学,也是最铁的哥们之一。大学那几年几乎没给吴邪带来什么变化,但是读了警校的老痒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如今他警帽下的脸棱角分明,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很有几分威严。
吴邪无奈地把事情的经过给他简单解释了一遍,老痒愣了半晌说:“你、你要是晚起、起半个小时,我们就能在、在单位喝、喝杯茶再来了。”他拽过一个年轻警员,对吴邪介绍道:“这是我、我徒弟,录你的口供。”
吴邪把他在此出现的缘由对年轻警员讲了一遍,但是省略了战国帛书那一段。不知道为什么,吴邪还不想供出这一条线索,也许他会和老痒私下商量。他对他和大金牙会面的缘由一带而过,那位仍然略带生涩的年轻警员似乎仍在适应抱着笔记板写字的姿势,根本没有注意。
巨石被几人合力推开,大金牙惨不忍睹的尸体被放在轮床上推走了。吴邪觉得自己该退场了,离开之前想和老痒打个招呼,却发现他靠墙站着,目光锁定在展厅门口。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展厅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色套裙的女人。女人个子中等偏高,留着褐色的短发,眼波流盼间,一蹙一笑都充满了自信。她脚下的凉鞋,鞋跟的高度令人感觉有些危险,然而她走动的时候,轻盈得好像足不点地,如穿花蝴蝶。紧绷的小腿曲线完美,裙摆下修长的大腿令人浮想联翩,还有那强壮的肩膀,完美如同希腊雕塑,必定是长期坚持锻炼的结果。
吴邪和老痒一样,为这女人的气质倾倒,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正在和几名警员谈话,隐约听到她自我介绍说:“我叫阿宁,是博物馆的代理馆长。”她从容不迫地回答了警方的问题,并从精致的手袋里拿出名片递给警员。她环视了一下展厅,发现此时几乎所有男人都忘了手中的工作,痴痴地看着她。她一笑转身,婀娜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老痒忽然舒了口气,悄悄对吴邪说:“这个女、女人不简单。”
吴邪也感到纳闷:“博物馆的馆长我见过,是个老头啊,这个代理馆长是哪来的。”
老痒说:“老、老馆长病了,在国外住、住院呢。”
吴邪笑着说:“这个新馆长也不错啊。”老痒摇头否定:“高、高攀不起。”
吴邪告诉老痒他先走一步,老痒随意地对他挥挥手。大金牙的死令吴邪颇为感慨,他忽又想起大金牙预付的定金,觉得受之有愧,因为他还没开始工作,雇主就死了。可是要是把这笔钱还给人家,这个月的房租又无着落。吴邪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大金牙怎么看都像是个讨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如果他还有遗属,他就把那笔钱还给他的亲人;如果大金牙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那吴邪就把钱留下,日后清明节多点香火作为报偿。
主意已定,吴邪不禁又想起了那张战国帛书。如果没有意外,战国帛书昨夜就应该摆入了展柜中。见过了帛书的照片后,吴邪很想亲眼目睹真身的风采,再说平时每次博物馆来了新的展品,吴邪也总是抢先一睹为快的。吴邪见没人注意他,溜溜达达地来到了古文字展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壁上刻满了蝌蚪文的龟甲,紧接着,在展厅的中心,吴邪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四方形展柜。他兴奋地走了上去,可是一看,却不由怔了。
展柜里的战国帛书,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赝品。虽然与他见过的照片是同样大小,上面的字迹也似乎相同,但是那经过千年的沉淀,丝帛上华贵的光泽呢?笔画间古朴的美感呢?吴邪对文物的直觉在心底嘶吼: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可是他的理智又不敢相信。昨天他只是看过照片而已,可是当时他觉得帛书是真品。今天看到实物怎么会觉得是假的?难道昨天是摄影效果造成的错觉?抑或……真的帛书在昨夜被人换掉了?
吴邪觉得这是一个重大发现,不敢耽搁,连忙折回去与老痒商量。老痒听后半信半疑:“你、你确定?”
吴邪为难道:“这我也不敢打保票,不过你请专家鉴定一下很快就能有结果。”
老痒思考着说道:“如果你、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会、会不会与金、金主任的死有关?甚至是、是有人为了偷、偷取帛书,才杀、杀了姓金的?”
吴邪迟疑着说:“帛书虽然珍贵,但是这博物馆里值钱的文物多的是,为什么偏偷帛书不可?不说别的,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只铜鼎,价值就比帛书高出百倍……”
老痒骂道:“屁、屁话,谁、谁他妈偷、偷铜鼎,搬、搬也搬不动。”
吴邪忙改口:“好吧好吧,那就说那边那只玉杯,在拍卖会上,至少与帛书一样值钱。”
老痒也觉得蹊跷,但却摆摆手说:“瞎、瞎猜也没用,我先找、找人鉴定、定帛书的真伪,别的事自、自有分晓。”
吴邪点了点头,这时那个年轻警员忽然走了过来,在老痒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老痒疑惑地看向门口,可是没等他说话,身边的吴邪却惊喜地招呼道:“小花!”
解语花英挺的身形站在展厅门口,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好多警员都充满戒备地看着这个擅闯案发现场的人,吴邪忙走上去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带着他走到一边,问道:“你怎么来啦?”
小花把手机揣进口袋,说道:“我有一件收藏品今天要在博物馆展出,我回家的路上见到这里围着很多警车,来看看怎么回事。”
吴邪一愣:“收藏品?你说的难道是……战国帛书?”
小花也感意外:“就是战国帛书啊?怎么了?”
吴邪冲口而出:“原来你就是那个富商!”小花经营着本市最大的夜总会,经济实力颇为可观。只不过大金牙所说的“富商”一词令吴邪想到的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完全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身边的挚友。
吴邪惊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收藏古玩了?”
小花说道:“我的投资顾问成天吵着要我多样化投资、多样化投资,听得我都烦死了,就从别人手里买下了那张帛书。这只是一项普通的投资而已,我等着它升值,然后把它卖掉,没有什么特别的。”
吴邪不禁苦笑,小花对古玩没有兴趣,战国帛书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财产,如同他购买的房地产一样。古董和艺术品都是长线投资的很好选择,而且小花的做法很聪明,买下了帛书后,他没有把帛书藏在家里,而是借给博物馆展出,这样不但省去了保养这件脆弱文物的费用,更提高了这件收藏品的知名度,以后的卖价自然会更高。博物馆也能从展览帛书收益,委实是两全其美。
吴邪满怀歉意地对小花说:“有个坏消息告诉你,你的帛书可能被人偷了。”
小花脸色一沉:“真的偷了?”
吴邪无奈地耸了耸肩。
小花立刻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为它买了保险。”
吴邪失笑,小花总是保证自己处于不败的立场,这种能力也算神奇。
“那张帛书是从哪儿买的?”吴邪问他。
小花皱着眉回忆到:“有个家伙继承了一笔遗产,清点的时候发现了那张帛书,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吴邪有些失望,看来小花不是对大金牙故意隐瞒,而是这帛书的来历本来就不很清晰。他又问道:“那你一定找人鉴定过了吧,帛书是真是假?”
小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荒唐,不禁笑道:“当然鉴定过了,要是假的我还拿出来展览?”
第三章
这时老痒走了过来,小花和老痒客气地互相点了点头。吴邪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小花和老痒同姓解,论起来还是远房的堂兄弟,可是这两个人却不熟。小花幼年丧父,从那以后就与本家亲戚很少走动,反而因为其父生前和吴三省交好,小时候常与吴邪一起玩耍。在吴邪心里,小花和老痒都是他的兄弟,然而这两个人本来就有血缘关系的同族兄弟,见了面却好像陌生人一样生疏。
老痒咳嗽了一声,找借口退场:“你们先聊,我、我先去问问那些保安,每天晚上都、都有人守夜,怎么死、死了人都没、没人发现。”小花也打着呵欠说:“我也回家睡觉去了,有事来电话。”
这两个人都走了,吴邪也没道理留在原地,从展厅退到了楼道里,没想到楼道里的人比展厅还多,原来,所有的保安人员都被集中在了一起等待传讯。他们穿着相同的制服,表情却各不一样,有的人显得惶惶不安,有的人则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吴邪一眼就发现其中有一个保安与众不同,这人身材十分肥硕,制服紧紧绷在身上,胸前的扣子都快系不上了。他的面相十分粗犷,胡子刮得不是很干净,两眼精光四射,不时向四处打量。他站在一边没有与别的保安交谈,但是刑齤警问他话的时候,他简短的回答流露出一口京腔。
吴邪虽然来过博物馆上百次,但是从来没注意过这里的保安人员。尽管如此,他还是立刻感觉到这个胖子绝不是普通的保安。这里的保安人员虽然长幼不一,但是是清一色的本地人,由于平时的工作很枯燥,使他们的表情也变得略显呆滞。但这个人则截然不同,首先他粗壮的身材就显得鹤立鸡群,其次他的装束虽然有点不修边幅,但是举手投足颇具将相之风。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吴邪心里充满了疑问。一名警员盘问了他几句话,那胖子回答完了,转身就要走。警员连忙把他拦住,说还有话要问。胖子借口推托,警员就是不让他走,胖子悻悻然地站在一边。
那警员转身开始盘问其他的保安。胖子趁他没注意,开始缓缓向出口移动,几分钟后,他都已经快蹭到出口了,那警员忽然一回头发现了他,大喝一声,胖子突然撒腿向门口跑去。
他这一个动作瞬间打破了现场的宁静。原先,大金牙的死因未明,破案工作处于收集线索的阶段,还没有明确的调查方向。然而胖子逃跑这一动作,成为了这个案子的第一个疑点,立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即使不是在命案现场,一个大肉球穿着紧绷的衣服在路上飞奔,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一时间好几名警员立刻丢下了手上工作,开始在胖子身后狂奔。吴邪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根据胖子逃跑的方向,吴邪推断他一定是想绕过博物馆后边的一排办公室,从东侧的后门逃出去。可是他一定不知道,公齤安局离那个入口只隔一条街,现在那门口一定堵满了警车!突然吴邪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疯魔附体,突然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胖子疯跑过一条空空荡荡的楼道,身后警齤察的喝令声不断。他一口气跑到后门,可是向玻璃窗外一张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想原路回去,后面雷子已经追了上来。正在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忽然旁边通往二楼和地下室的楼梯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轻人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招呼他:“喂!”
胖子有些疑惑,他从没见过这人,可是身后雷子马上就要追到,他也没时间再想了,一把推开门跳进了楼梯口。那年轻人飞身往楼下跑去,胖子怒道:“老子是要逃命,不是自投罗网,往下跑有什么用,难道挖洞挖出来?”吴邪已经跑到了楼梯的转弯处,对他轻声道:“这是最快的出路。”胖子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几步跳了下去。
博物馆的地下室漆黑一片,吴邪打开了钥匙链上的小型手电,昏黄的灯光照出一条狭窄的楼道。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大喊:“封锁所有出口!”吴邪胸有成竹,拉着胖子,两个人一路往东,闪进了楼道尽头的一扇门内。
二人闯进了一件整理文物的工作室。房间里摆着四张大木桌,桌上摆放着没有整理好的文物,上面蒙着白布,乍一看死气沉沉的,倒好像停尸间。
现场的刑齤警本来人数就不多,追到楼梯口他们就不得不兵分两路,有的去了楼上,只有几人来到了地下室,而到了地下室又不得不分头行动。一名警员打开了吴邪二人藏身的工作室,拨开了电灯。房间里一片死寂。他四下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常,转身刚要离开,忽又弯腰向木桌下看去。桌下也什么都没有。警员转身离去。他走后,吴邪和胖子长吁了一口气,从柜子后面钻了出来。
两个人等到别人的脚步声都走远了,吴邪对胖子悄声说:“帮我把这个柜子挪开。”
胖子很疑惑:“挪这个干吗,难道柜子后面有密道?”
“密道你妹,快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高大的柜子移开了一道缝,只见柜子后面的墙壁上方,赫然出现了一个露出天光的小小窗口。
通风口!胖子大喜,不过立刻又担忧道:“就胖爷我这身条,够呛啊。”
吴邪看了他两眼,也有点拿不准主意,不过还是鼓励道:“别担心,你一定能过去!我先上,替你在外面放风。”说着扒着窗边作了一个引体向上,推开通风口早已腐朽的铁栏,轻盈地钻了出去。
胖子在下面大骂:“什么放风,你不就是怕老子卡住害得你也出不去吗!胖爷偏要钻出去叫你见识见识。”
吴邪的心思被说破,也有点不好意思,在外面督促道:“快点!快点!”不多时胖子的双手从通风口伸了出来,扒着地面拼命往上爬,大脑袋和上半身也钻了出来,可是果然不出所料,胸部以下的部分在通风口完全卡住了。他吸一口气,挺胸收腹,就往前移动一寸;可是一松气,就立刻又滑了回去。
吴邪看着他努力地一点一点向上蠕动,仿佛看着一块圆圆的棉花糖试图通过投币孔,着实有些惊心动魄,忍不住双手扯住他的上衣,一只脚蹬在通风口旁边的墙壁上,使劲把他往上拽。几秒钟后,吴邪突然感到手上力道一松,胖子如同炮弹一样从通风口里弹了出来。
两个人在地上打了个滚,都有点晕头转向。此时他们位处于博物馆后面的小道,平时这里只有卸货的卡车在这里停靠,今天早上更是空无一人。胖子一见天光就开始撒丫子狂奔,吴邪连忙扯了他一把,指着一条岔路说:“往这里拐,这边人少。”
胖子一头扎进岔路里,那根本不是路,而是两栋建筑之间形成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胖子一边跑,一边解自己衣服的扣子,吴邪大惊:“你干什么!你裸奔老子可不陪着你!”
胖子大骂:“谁他媽裸奔了,这衣服太紧,老子施展不开。”说着他两把扯掉了身上的制服丢在一边,光穿着件背心,赤着两条手臂,果然速度变快了。跑过了这条岔路,前面又是一条僻静的街道,胖子带着吴邪做了个急转弯。
刚才一路都没遇上人,吴邪警惕心有点放松了,可是拐进这条街道时,路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高瘦的人影!胖子跑得急,占地面积又大,风风火火地冲过去,眼看就要撞到那个人身上了。吴邪急忙喊道:“小心!”可是就在两人要撞在一起的一刹那,那人突然轻灵地一闪身,把胖子让了过去。
吴邪也因为惯性一时收不住脚步,一直冲到那人身边,他为胖子的莽撞感到羞愧,忍不住问那人道:“你没事吧?”那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吴邪想起身后还有追兵,急忙又跑掉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身穿一件深蓝色连帽衫,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背上背着一个长条状物,看似一件武器,不过也可能一卷画轴或是一把胡琴。
第四章
吴邪跟着胖子七转八转,来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两个人实在跑不动了,纷纷停下来扶着膝盖直喘。
胖子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问吴邪说:“小……小同志,老实交待,你……你哪路的。”
吴邪也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叫吴邪。”
胖子似乎觉得吴邪这个名字挺特别,笑了两声:“为……为什么帮我。”
吴邪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觉得你肯定不是杀人犯,不想让你惹上麻烦。”
胖子喘着气说:“你怎么知道,说不定那人就是老子杀的。”
吴邪骂道:“谁他媽杀了人还装成保安到现场报到?你自己说你有那么缺心眼吗?”
胖子嘿嘿笑了几声。吴邪问道:“你坦白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胖子挺起胸脯笑道:“看在你帮我逃跑的份上,对你透露齤一点吧。我是相中了一件展品才来的,假扮保安踩点子,没想到,怎么这么背,上班第一天,竟然遇上了杀人案,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全市的雷子都他媽来了,密密麻麻跟蚂蚁一样。老子有案底,怕被认出来,这才着急逃跑。”
吴邪愣着说:“原来你还是个逃犯?”
胖子满不在乎:“逃犯算什么?那个英雄好汉没经受过当逃犯的磨炼?关公关二爷,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都当过逃犯。胖爷我是个侠盗,你懂不懂?”
吴邪哭笑不得,说道:“你不就是个偷艺术品的贼么,说实话,你是不是奔着那张战国帛书去的。”
胖子忽然脸色一变,打量了吴邪两眼,拱了拱手说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走。吴邪一愣,这人变脸怎么这么快,不由对着他的背影大叫:“喂!”胖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柳荫摇曳的小巷深处。
吴邪仍坐在地上,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很是遗憾。从一开始他就大致猜到了胖子的身份,觉得他也许掌握了有关帛书的更多信息,说不定两个人合作能有更大的收获。没想到他对帛书二字这么敏感,一句话就把这家伙说走了。
没办法,吴邪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费力地站起身来。时间还早,他对帛书的事越来越感兴趣了,想多知道点这方面的消息,又不知道到哪里去问。要说这种事情,他三叔是行家,可是三叔不会让他参与古玩方面的事的,少不了又是一顿骂。要不然私下问问潘子吧,也不行,潘子虽然对他好,可是还是和三叔一个鼻孔出气,最后肯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三叔,结果还是一样的。
想来想去,他打了个电话,买了两条好烟,坐在一家咖啡店门口等待。没过多久,一个穿着T恤衫、牛仔裤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什么事啊,小三爷?”
青年名叫王盟,在古玩界负责一些跑腿的工作,地位虽然不高,但是接触过很多人。吴邪帮过他的忙,他基本上是吴邪的线人。王盟很乐意和吴邪打交道,不仅因为能赚点急需的外快,更是为了和吴家拉上点关系。吴邪吩咐他多留意一些,有没有人收买战国帛书,或者有帛书打算出手。王盟满口应承,收起了烟,吴邪又添了一小沓现金。
目送王盟离去后,吴邪慢悠悠地溜达回家。本以为这几天要忙起来了,谁知道随着大金牙的死,到手的案件又冰消瓦解。要是打算退还大金牙的定金的话,还是早点回家的好,以免错过其它的生意。他回到侦探社门口,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手感意外地轻松,也没有听到锁匙转动的声音。
吴邪微讶,难道今天早上忘了锁门?不会的,他记得离家前检查过门锁。或是有人来了?只有三叔和潘子有他这里的钥匙。他从门口听了听,屋里寂然无声。他小心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个大胖子悠哉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地上散落着几个购物袋。茶几上堆着一袋热包子,水蒸气已经在塑料袋上凝结了,还有几瓶啤酒。
胖子见他开门,很热情地招呼:“呦,小吴,回来啦。”
吴邪愕然看着自家的门锁:“你是怎么进来的?”
胖子不屑地摆摆手:“就你家这破锁,还能难得倒胖爷?”
吴邪恍如梦中,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胖子对面:“侠盗先生,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胖子笑道:“你是不是不乐意我刚才走的比较突然,那没办法,你突然提起战国帛书,我都不知道你的底细,怎么跟你沟通?更何况我刚刚还看见你和警齤察同志聊得挺起劲。”他拿起一瓶啤酒,在桌沿上猛地一撞,瓶盖啪地飞掉了,他把酒瓶递给吴邪:“于是我去调查了一下,没想到你竟然是吴三省的侄子,这样咱俩可有的聊了。”
胖子感叹地说:“话说回来,你不在你叔店里,跑到这里开私人侦探社,潜伏的可真够深的了。”
吴邪苦笑,今天才知道,老子原来在潜伏。
胖子说:“胖爷在你们这儿人生地不熟,遇到你也算有缘,帛书的事,我觉得,咱俩可以切磋切磋。”吴邪仍是不说话。胖子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也罢,也罢,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胖爷是干什么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上个月我做了一票买卖,收获的东西里,就有这么一张帛书。开始我并没把它当回事,后来我看报纸,新闻上说那家博物馆将展出一张战国帛书,我一看照片,就觉得和我的那张是一起的。古玩这东西,残片不值钱,但要是凑成一套,那价值就得翻倍。尤其是我看到专家给这张帛书估价竟然达到了六位数,尽管其中有炒作的成分,诱惑力也够大了。胖爷我一时心痒难耐,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吴邪心里一动:“你是说,战国帛书你也有一张?”
胖子点头。
吴邪伸手道:“拿来看看!”
胖子着恼:“那玩意儿一碰就碎,怎么能带在身上?”
吴邪:“照片你总有吧?快拿出来!”
胖子无可奈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吴邪。
屏幕上的照片,果然是另外一张战国帛书,与大金牙的那张的确非常相似。吴邪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过了一会,胖子忍不住了,问道:“你看什么呢?照片上还能看出花来?”他凑过来看着吴邪的眼睛,片刻惊讶地说:“你不是在看上面的字吧?”
吴邪一把把他推开:“别吵。”
胖子更加惊讶:“你真的看得懂上面的字?”吴邪斜了他一眼,这是他小时候为了继承家传事业而自学成才的一项专长。胖子看着他如获至宝:“咱俩的合作太有价值了。”
“这上边写着什么呢?”胖子很是好奇。
吴邪皱着眉说:“你的这张帛书,是一整张的下半部分,每一行字的上半截都被去掉了,读起来很困难,不过大概是形容古时王室的一场出行。”
胖子想了想:“那博物馆里的那张是上半部分?”
吴邪摇头说:“也不是,这两张帛书的内容完全不连贯,它们中间至少还有另外一张。”
胖子有些失望:“还有一张?这第三张上哪儿找去?要想凑齐一套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吴邪说:“你忘了,你这张是半截的,上面还有一部分不见了,也就是说就算所有帛书还都流传在世没被破坏,我们所缺的也不仅一张而已。”
胖子有些灰心,随即又说:“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先把博物馆那张偷到手再说。”
吴邪道:“你来晚了,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什么!”胖子大惊:“你是说博物馆的那张已经被偷了?”
吴邪点了点头。胖子勃然大怒:“什么人敢劫胖爷的胡!”
吴邪警告他说:“就算没偷也你也不能偷,那张帛书的主人是我兄弟。”
胖子一愣:“你认识收藏那张帛书的人?”他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看在你面上,老子就不打那张帛书的主意了,这样吧,我们把所有的帛书凑齐了以后,咱们按比例分红,比如说吧,假设帛书一共有四张,胖爷提供其中一张,就分四分之一的利润。”吴邪忍不住笑了,这胖子倒真会变通。
胖子见他心情似乎不错,趁机问道:“小吴,你看,这两天外头风声这么紧,胖爷不好抛头露面,咱俩又是合作伙伴,要不然我在你这儿借住两天?”
吴邪想了想,总比放他在外边惹事强,再说了,这个胖贼逾墙越舍如入无人之境,想不给他借住自己能拦得住他吗?于是便说:“你随便,那间是客房,不过好久没人住了。”
胖子大喜:“那没什么,收拾收拾不就得了。”
事情商议已定,两个人开始吃胖子买回来的包子。胖子一边吃,一边吹嘘他的英雄事迹,吴邪半信半疑地听着。吃完饭后,胖子到客房去收拾他的房间,吴邪在客厅抱着笔记本调查有关帛书的信息。就这样一下午转眼就过去了。正当吴邪感觉双眼发酸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吴邪走到门口,从门镜往外一看,不由一惊,忙跑到客房门口对胖子低声说:“是老痒!你快藏起来,别出声。”胖子正在叠衣服,一听此言连忙把东西全都塞进旅行箱里,一脚踹到床底下。吴邪掩上客房的门,走回客厅,把正门打开。
老痒站在门口,警帽夹在手臂下面,手里举着一个U盘晃来晃去,见了吴邪笑道:“老、老吴,你、你的小辫子,落在我、我手里了。”
吴邪心虚,但是看老痒的态度,不像是认真的样子。他把老痒让进房间,老痒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瓶胖子买的啤酒,用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将瓶盖打开。他刚要说什么,忽然看了一眼茶几上胖子和吴邪喝空的酒瓶,奇怪地问道:“你、你一个人,怎么喝、喝这么多酒?”
吴邪背后汗毛直竖,敷衍道:“正好渴了,多喝了几瓶。”老痒忽然又看到包装包子的塑料袋,不由惊呼:“还吃、吃了五斤包子!”
吴邪冷汗直下,道:“你有正事没有,管我吃什么呢?”
老痒道:“我有、有正事,我怕你变、变成饭桶。”吴邪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使劲往后勒。老痒被勒得直翻白眼:“袭警,有、有罪……别闹了。”
吴邪这才放手,老痒拿出U盘,说道:“认、认识你这么久,没、没想到你还是个武功大、大师。”他把U盘插进吴邪的电脑,很快,一幅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
画面是俯瞰的角度,镜像是博物馆的古兵器展馆。摄像头安装在展厅天花板的一角,从那个角度,画面中央正好是展架上的古剑。几秒钟后,只见吴邪从画面左边走了进来,左右打量了一下,还抬头看了看摄像头,然后满怀敬仰地越过红绒围栏,从架子上摘下古剑,满足地端详了一阵后,先摆了一个夜战八方,又摆了一个灵蛇出洞,最后还来了个哪吒探海。
吴邪脸上有些发烧。他做出那些幼稚举动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被监控录像拍摄下来,但是他没想到这段录像会被当作命案的证据送到公齤安局,被那么多人看到。
老痒笑道:“你、你在我们局里都、都出名了,连局长都、都看了这段录像,挺、挺欣赏你,说下、下一代的李连杰,就是你了。”
吴邪灰着脸:“你们局里的人都是没事闲的。”
老痒笑了一阵,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不过,你、你看这段录像,有、有没有什么异常。”
吴邪微微一愣,还有什么异常?不就是我一个人在博物馆里发傻吗?
老痒指着屏幕的右上角:“你、你注意这。”然后他开始重新播放录像。
录像开头,展厅内空无一人。几秒钟后,吴邪走了进来,摘下古剑,开始耍弄。吴邪一直注意着屏幕的右上角。正在吴邪自我陶醉地翩然舞剑的时候,忽然,只在一秒钟内,那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脚。
吴邪忍不住惊呼。由于摄像头倾斜的角度,右上角只能拍到展厅的出口和一小段楼道。那双脚在那窄小的空间走过,右脚、左脚,然后又消失在画面外。
这不可能!吴邪大惊。当时博物馆还没开放,整个建筑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而且虽然吴邪似乎自己玩得很开心,但是他因为怕被人发现而随时保持着极高的警惕。这个人在展厅外面走过,除非他能像猫一样走路不发出声音,不然吴邪应该能听到的!
老痒低声说:“画面上只、只拍到了这人的双脚,膝盖以上全都在、画面外边。而且他的裤脚和、和鞋子,和博物馆保、保安的制服完全不、不一样。”
吴邪呆呆地看着屏幕。老痒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博物馆里只有他和保安。这个像幽灵一样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和大金牙的死又有什么关联?如果他是杀死大金牙的凶手……吴邪想到他就那么悄然与自己擦身而过,不由不寒而栗。
老痒叹道:“这个人,在所、所有其它录像上,都没拍到。要、要不是我们把你舞剑这一段、看了好多遍,估计也不会看、看到这双脚。”
第五章
吴邪忙问:“那发现尸体的展厅呢?”
老痒叹了口气,懊恼地说:“那个什么古、古希腊,监控系统两、两年前就坏了,因、因为没、没有值钱展品不、不怕偷,而且两侧相连的地区都有、有摄像头,所以一直就没、没修。”
吴邪仍然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其它的摄像头都没拍到这个人?”
老痒道:“博、博物馆那么大,不能每、每个角落都拍到,更何况夜、夜里还有运、运动觉察器,白天有、有保安。不过、这人居然避过了几、几百个摄像头,也真、真他娘的不可思议。”
吴邪惊叹着让身体陷入了沙发的靠背。他想象着一个人凭借着敏锐的感官,迈着沉稳的步伐避过所有人的目光,所有摄像头的监视,悄无声息地穿越整个博物馆,不留一丝痕迹,然后像影子一样消失在门口。
老痒看着吴邪,说道:“本来我想问、问问你,知不知道这、这人是谁,不过看你、你这样子,比我知道的还少。”他也向后坐倒,把脚搭在茶几上,仰头灌了几口啤酒。“还、还有一件事我想、想不明白,为什么用、用石头压、压死。”
吴邪没有好的答案。老痒说:“那块石、石头,一百五十多斤重,又那么圆,一般人根本举、举不起来。要是两个人,倒有可能。”
吴邪问道:“巨石上有指纹吗?”
老痒道:“有,还真有,至少有几、几千个。”
吴邪这才想起来,西西弗斯的巨石放在参观者能触摸到的地方,好多人见到都忍不住想摸一下,自己可能也摸过。而且能在封锁的博物馆里杀人并且溜走的家伙估计不会笨到在凶器上留下指纹。
“杀、杀人的方法有很多,干嘛要弄、弄得这么复杂。”老痒叹道。
吴邪出了一会神,说道:“会不会是什么象征意义?”
老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吴邪说道:“在西方,用石头压死或砸死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刑罚。在旧约圣经里,有些罪行必须处以这种死刑。适用的罪行有很多,不过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出轨和信奉巫术。”
老痒愕然道:“真、真的假的?”
吴邪说:“当然是真的。那时候哪个妇女要是出轨了,左邻右舍的人们就会聚集起来用石头把她砸死。”
老痒打了个寒颤:“太……太残忍了。”他思考了一阵,说道:“你说的也、也许有道理,我还不了解死者的私、私生活。”他站起来开始往门外走,吴邪起身送客。
老痒走到门口,转过身来,扫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和包子的包装袋,忽然把手沉重地按在吴邪肩上。
“老吴,”他说:“我信、信得过你。不过,你、你也得小心点。”说罢,他的目光像利剑般投向吴邪身后紧闭的客房的门。
吴邪心中一凛。老痒一笑,举起手里的酒瓶把酒一饮而尽,看了看啤酒的牌子说:“不、不喜欢燕京,你以前从没买过。”说罢将酒瓶随手丢进垃圾桶。
老痒走后,胖子也从客房钻了出来,从窗口对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不喜欢爷的酒,趁早就别喝啊!”吴邪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老痒刚走,吴邪的手机又响了,拿出来一看,是王盟。吴邪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喂,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王盟愣了一下:“啊?什么消息?”
吴邪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的那件事啊!”
王盟恍然大悟:“哦,那件事还没打听到,不过,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王盟那端背景有车声,他似乎正站在街上。吴邪对王盟的行动能力又失望了,估计他的信息没多少价值,心不在焉地问:“谁?”
王盟兴奋地大喊:“朗风!”
吴邪等了一秒,无精打采地问:“朗风是谁啊?”
王盟说道:“就是陈皮阿四的那个手下啊!”
吴邪又隔了一会:“陈皮阿四是谁?”
“小三爷!”王盟大失所望:“你怎么连陈皮阿四都不知道!他可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啊!”这小子似乎对他的小老板的无知程度非常无奈:“按辈分算,他比三爷还长一辈呢!”吴邪莫名其妙,这不能怪他啊,从小吴三省就把他与古玩界完全隔离,他怎会知道这些人是谁?
王盟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陈皮阿四有好几年没动静了,他的手下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你说会不会跟帛书有什么关系啊?”
吴邪感到疑惑:“陈皮阿四以前偷过博物馆吗?”
王盟哧地笑了一声:“没有,那些老辈的人都很低调,不会干这么引人注目的事。可能只是路过吧,我看见朗风的时候,他正在商店挑箱包呢,去广西的火车票从口袋里露出来了,日期是今晚,不知道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吴邪一时也理不清这件事的重要性,便嘱咐王盟继续留意,放下了电话。他和王盟通话的时候胖子一直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此时忙问:“你刚才说什么?陈皮阿四又出山了?”
吴邪很奇怪:“你也知道陈皮阿四?”
胖子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双手叠在大肚子上,两眼转动不停,思忖着说:“知道,我的一个哥们,在他手上吃过亏。这老家伙怎么又出山了呢?”
吴邪道:“出山也是昙花一现,今晚就去广西了。”
胖子一惊:“什么,他今天就回广西了?”得到肯定后他连道了几声奇怪,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胖子思索了一会,走到吴邪面前说:“估计你不知道,那老陈头的老家就在广西。”他随手从吴邪桌子上堆积的诸多文件里抽出一张废纸,翻过来在背面开始画图:“他把房建在瑶寨附近,建筑风格和当地的居民一个样,轻易谁也看不出来。这事儿被我那哥们听说了,他寻思老陈头在江湖上浮浮沉沉了一辈子,估计存了不少好货,于是下定决心偷他一笔。”
吴邪看着胖子,只见他拈起一根圆珠笔,在白纸上随意勾勒,没几分钟,一张苗寨的示意图便跃然纸上。吴邪心中暗暗称赞,别看这胖子没念过几年书,但是画图的水平连他这样的专业人员都心悦诚服。
胖子指着图纸说:“我那哥们就是太轻敌了,他以为那地方在大山沟里挺偏远,挺落后的,估计没什么防盗设备,没想到那姓陈的老小子在他家前后附近到处都设下了机关,那哥们还没摸到房子的边儿就中招了。”胖子叹了口气:“他从广西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临死前把这张图纸留给了我。”
“陈皮阿四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帛书八成就是他的人偷的,如今帛书到了手,他们当然可以打道回府了。”胖子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宣布说:“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到广西去一趟,把帛书偷回来!”
吴邪愣着说:“你怎么偷?陈皮阿四防范的这么紧,你那哥们都遇难了,你去不也是白搭?”
胖子说道:“不错!这间寨子前后左右都不能靠近,不过陈皮阿四忘了,房子还有底儿哪,他在土里又不能安机关,咱们只要打一个洞通到仓库底下就行了。”
吴邪听着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只觉得不太可靠。
胖子继续说:“陈皮阿四的房子建在山坡上,周围都是极为茂盛的丛林,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根本不需要挖多远,当地土质疏松,也不会弄出多大响动。”
“等一下,”吴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问:“你说‘我们’?”
胖子看着他:“对呀,你跟我呀。胖爷平时都是个独行侠,但是看到你小吴同志表现良好,有勇有谋,决定招你入伙。”
吴邪哭笑不得:“你别做梦了,我可不跟你去。”
胖子忙解释说:“别着急拒绝,我不是让你去偷东西,那可是技术活儿,就算你想去我也不能让你去。我只是让你帮忙打洞而已,我估计好了,我们从这个山坡后面开挖,要是胖爷一个人,估计得挖半个月,要是两个人的话一个星期就搞定了。挖好洞以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胖爷带出来的东西咱俩三七分成。”
吴邪无奈地说:“我不会去的,这事要让我三叔知道,非打死我不可。”胖子笑着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外行人,看不起我们这样的梁上君子。不过你也不用有心理障碍,你可以完全不参与偷东西的过程,你只是去帮忙挖土的,你就当你是去瑶寨参观了一趟,顺便疏松广西的土壤。”
吴邪苦笑,我自欺欺人也没个好点的借口?可是胖子说:“陈皮阿四从博物馆偷帛书,甚至还有可能杀了人,这已经破坏了规矩。他那样的人,用正常手段是没法追究他的责任的,等你那雷子哥们联络广西的雷子发动警车来到山里的瑶寨,证物早就转移了。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咱哥俩出马。”
吴邪很奇怪:“你怎么这么确定是陈皮阿四偷了帛书?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啊。再说就算是他偷了帛书,他也可能把帛书寄放在别处,不一定立刻带回瑶寨。你要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挖洞,最后却发现帛书不在瑶寨怎么办?”
胖子否定道:“不,帛书应该是被他带回了瑶寨。这帛书的残片任意一片并不足以让人动心,老陈头冒险行窃博物馆一定是因为他像胖爷我一样,拥有帛书的其他残片,不然这世界上可偷的东西多了,他不会大老远从广西来一趟。他拿到帛书后,最大的可能性是先和其他的残片收集在一起。当然,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事,要是帛书真的没藏在瑶寨,咱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俗话说贼不走空,真没帛书的话其它的东西多少也能捞几件,也算完成我哥们的遗愿了。”
吴邪叹了口气,这胖子就是想借机捞一笔。不过他分析的也有道理,这个线索放弃太可惜。他前后思量了一番,说道:“好,我就和你去一趟。要是真的找到帛书,应该还给小花,你偷出来的别的东西我一件也不要,我只有一个条件,要是找到帛书的其他残片,让我看一下就行了。”
胖子一愣:“什么,你只想看一下?”
吴邪点了点头:“我只想知道上面写什么。”
胖子失笑:“行,想不到你这个小同志还挺会假装清高,只怕你见到胖爷捞到的宝贝就会反悔了。”他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所需的东西,对吴邪说道:“胖爷的行套都带在身上,你这两天准备一下出远门的衣服什么的,咱争取后天动身。”
第六章
这两天里,吴邪不止一次后悔他做出的决定,有种被胖子拉上了贼船的感觉,可是此时站在瑶寨门口,心里又忍不住感到有些兴奋。一路上两边陆续出现了依山而建的民宅,不远的前方有一条石路,斑驳的石阶的尽头就是白石搭成、饱经风雨的寨门。吴邪深吸了一口湿润清新的空气,抬头看看了偏阴的天空。耳边没有车马的喧嚣,只有宅内偶尔一两声犬吠和瑶族妇女的说笑声。放眼望去,不见了城市里布满油泥的街巷,取而代之的是鲜绿的植被和艳丽的民族服装。
瑶寨的居民早已习惯了外来的游客。两人补充了供给后,来到饭店吃饭,饭桌的桌面是塑料的,上面花卉的图案已经磨损了。饭菜极清淡,除了盐和姜以外没放什么别的佐料,偶然发现一片红红的干辣椒就让人觉得得很稀奇了。可是就是这样,两个人还是吃了不少,因为计划下面一个星期都吃不上正经饭了。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外人的缘故,给他们喝的杂粮米酒度数很低,像水一样,吴邪觉得喝多少也不会喝醉,可是却有一种甜香。
两个人吃着喝着,打量着门口经过的行人,胖子不禁感叹道:“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啊,小吴同志,哪天胖爷赚够了钱,打算退休了,说不定就搬到这儿来住,娶一个温柔善良的瑶族美女,每天种种田,养养鸡,悠闲地度过余生。”
吴邪不以为然地说:“还没开始创业就想退休了?”
胖子说:“谁说不创业?我有个朋友,在大兴安岭那块儿种地,两年之内就赚下了百万家身。”
吴邪嗤之以鼻:“你吹牛好歹也得靠点谱,说的这么夸张谁相信?”
“是真的。”胖子嘿嘿一笑:“不过,他种的不是粮食。”
这时两个身材窈窕,穿戴着民族服饰的少女从门口走过,胖子的眼神向往地跟随着她们。吴邪叹了口气,估计胖子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就没打击他,不然他想在瑶寨养老,瑶族姑娘可能还想进城呢。
趁天还亮着,两人离开了瑶寨,走进了山中。胖子手上有极为详细的地图,所以也不用向导。二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瞄见半山腰上的一座木楼。
这一片山上,只有这一座楼房,楼房四周都是极其茂密的参天古木,从远处望去,茂盛的丛林似乎要把小楼吞进山体之内,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也难怪没有别人在这里建房。木楼的墙壁是褐色的,原先的油漆早已掉光了。排满灰色瓦片的房顶已经有些倾斜,说明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地基的轻微塌陷已经对楼房结构造成了破坏。一楼被树木挡住了,二楼有一排五个窄小的窗户,似是挂着窗帘,黑乎乎的看不到屋里。胖子观察了一下山势,选定了一个地方,带着吴邪走进了密林。
时间虽然仍是下午,密林里却显得异常昏暗,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四周寂静无声,连鸟叫都听不到。茂密的树木令人寸步难行,两个人身上连砍刀都没带,只好拿出准备挖土用的铲子,将拦路的藤蔓锄开。一边走胖子一边给吴邪打气:“今天运气已经不错了,我前年来广西的时候,树林里的蚊子铺天盖地的,树上还有看不见的小青蛇,比那筷子也粗不了多少,剧毒无比。”
吴邪觉得这林子里静得出奇,不由疑惑地向身后看了看。身后的树林延绵不尽,和前面的景色毫无区别。胖子笑道:“看什么呢?你放心吧,走了多远胖爷心里有数。”两个人走了一会,胖子拿出罗盘校对了一下,宣布到地方了,指着树干之间的一个空隙让吴邪看。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瑶寨在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吴邪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觉得这个地方没有完全与世隔绝。
胖子指着山上说:“陈皮阿四的房子建在山坡上方,我们从下面挖,直接能挖到他脚底下。”事先二人已经对这个工程做出了详细的计划,横挖多少尺,纵挖多少尺,挖到深处用什么样的木条做支架,都早就设计好了。由于地道不需要直径太宽,两个人轮流挖掘,胖子先挖,叫吴邪在附近放风。两个小时后吴邪回来时,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齐腰深的洞,看来胖子这一身肉也不是白长的,有膀子力气。胖子休息时,吴邪就接手挖洞。这样两个人轮流工作,一个人挖洞,一个人运土,到了清早时,地道已经发展到了好几米深。
吴邪爬出地道时,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刚刚照进丛林里。这一夜他断断续续地只睡了几个小时,脑子却十分清醒,并不觉得疲倦。也许胖子说的对,在这个谧静的丛林里,没有俗世的喧嚣,人的心灵似乎得到了纯化,感觉不到平时的劳累。胖子烧了一小锅热水,让吴邪擦擦脸,从他手里接过铁锹,爬进了地道里。
吴邪摘下手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指节,暗自庆幸这次买的手套质量不错,手掌上并没有磨出水泡。他耳中听到地道内胖子挖土地声音:嚓、嚓……谁知道没挖几下,胖子突然惊呼:“咦,小吴同志,这底下怎么好象有一个洞?”
吴邪觉得奇怪,回头问了一句:“什么?”胖子又挖了几铲,惊叫道:“这下面真的有一个洞,你来看看。”吴邪拿起手电钻进了地道,胖子肥硕的身躯挡在前面,很难看到地道深处的景象。胖子为了让他看得清楚些,努力把身子贴到地道的一边,吴邪这才看见,在地道的尽头果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胖子趴在洞口喊了一声,里面回声袅袅,看来空间还挺大。吴邪也觉得挺稀奇,说:“说不定是个天然洞穴,正好在我们挖掘的路线上,可能能节省我们不少时间。”胖子又下了几铲,把洞凿大了一些,足够一个人通过,用手电往里照照,竟然照不到尽头。
“这个洞还真够大的啊。”胖子又往下方照了照,发现下方是个陡峭的斜坡。他叫吴邪退到洞口,从装备中拿出两根登山索,一端拴在树上,一端系在二人腰间,两个人钻进地道内,从漆黑的洞口垂吊了下去。
长长的绳索挂在黑洞的入口,两个人的体重使绳索在泥土里刻下了两道深槽。绳索穿过过吴邪腰间的环扣,吴邪一手将绳索的末端带在后腰以增加环扣上的摩擦力,另一手拉着身前的绳索,一点一点地把身体垂入洞穴,洞口凄迷的晨曦在上方离他越来越远。当他进入洞穴的那一刹那,阴凉的空气如同一池冷水般浸过了他全身,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胖子在他身边,完全没把垂吊当回事,一只手拉着绳子,圆滚滚的身体在空中直打转。忽然,他的手电的光柱掠过了洞里的一件东西,胖子惊奇地一拍吴邪的肩膀:“小吴,你快看,那是什么?”吴邪把绳索在手上绕了两圈固定住身体,转身向洞穴底部看去。胖子手中摇移不定的灯光下,洞底出现了两个高大的泥塑。
泥塑的形象是两个神像,头上生角,眼如铜铃,面貌狰狞,约有两人多高。两人垂吊到洞底,脚踏实地后,解开身上的绳索,才发现泥塑后面是一扇拱形的门,门里一片漆黑,似乎是某种通道。“原来是两个门神。”胖子惊叹道:“这里好像是个庙。可是庙干吗要建在地底?”
“这不是庙。”吴邪看着深不可测的通道轻声说:“这是一个墓。”
“什么?”胖子不敢相信,可竟又一想吴三省的侄子不至于见到墓都不认识,不禁感到毛骨耸然,连忙提出反对意见给自己壮胆:“这怎么可能呢?这要是个古墓的话,陈皮阿四不可能不知道,谁TM把自己家的房子建在古墓的正上方,半夜要是飘上来个鬼魂啥的怎么办,多闹腾得慌。”
吴邪从小听吴三省讲过无数土夫子的传奇,可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古墓里。那深幽的墓道似乎对他发出无穷的吸引力,似乎他内心的某种欲望正被唤醒。
“也许陈皮阿四正是因为这个古墓才在这里建房。”吴邪轻声说:“我三叔跟我说过类似的故事,有的时候发现古墓后,在附近建房作为掩饰,实际上从屋里下盗洞打到古墓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墓掏空。”
胖子嗤地一声笑了:“你这纯属瞎掰,真有这么盗墓的倒也有可能,不过陈皮阿四已经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还不早就把该偷东西偷走了,谁偷完东西还老在这儿住着。”
吴邪想想也是,问道:“那你说陈皮阿四为什么要把自己家建在古墓上?”
胖子挠着头说:“说不定他相中了这片风水,想等自己死了以后也埋这儿?”
吴邪大笑:“真那样也不用在墓顶上占着啊!死了以后再搬进来不就得了?还是他家里有什么特殊设施,哪天一蹬腿,直接从上面掉下来,下面有棺材接着。”
胖子点头认可道:“这是个好设想,可以申请专利。”忽然地上一样东西映入了吴邪眼帘:“胖子,你看,那是什么?”
胖子走过去,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惊奇地说:“好像是骨头,也许是陈皮阿四吃剩下的羊蝎子,他把这儿当成垃圾堆了。”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那堆东西,一副类似肋骨骨架的东西翻了过来,从下面滚出了一个人头骨。
“是死人?”吴邪感到一阵恶心。
胖子研究了一下那个骷髅,判断道:“死了有年月了,皮肉都烂掉了。”
吴邪皱着眉说:“要是正常死亡,头发不会烂掉,而且骨头也不会这样堆在一起。尸体这个样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把皮肉啃掉了。”
胖子感叹道:“广西的耗子也太凶了。”吴邪摇头,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会有人死在这里?”
胖子也有些惊疑不定,但是他看着黑黢黢的墓道,挽了挽袖子,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说,咱们得进去看看。真要是你说的那种情况,那这个墓说不定直接通到老陈头的房子底下。”
吴邪点了点头。胖子走到墓道口,抬脚刚要往里迈,看着墓道中的黑暗心里又有些发怯,脚悬在半空又缩了回来,回头跟吴邪商量:“小吴,下斗属于你们家祖传技术的范畴,还是你先来。”
吴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小时候听三叔潘子他们讲了不少倒斗的恐怖故事,那时候经常吓得他整宿睡不着觉,可是现在也分不出是真是假了。他定了定心神,心想不就是个墓么,不能在这个死胖子面前露怯,双手握紧了唯一的护身兵器–挖土用的铁锹,带头走进了墓道里。
谁知,他一脚刚刚踏进墓道入口,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哭号!吴邪浑身一激灵,从墓道里跳了回来,再看身边的胖子时,他也吓得脸色煞白。
那一声哭喊响过以后,墓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静,四周鸦雀无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吴邪和胖子不觉背靠背贴在了一起,两个人的手电不停在黑暗中乱扫,除了泥塑投下的巨大怪影之外没有任何移动的东西。
半晌,胖子紧张地问:“小吴,你也听见了?”
吴邪点点头,那声哭号只维持了一秒钟,要不是两个人都听见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胖子骇然道:“好像是女人哭,也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
吴邪忍不住说:“你确定那是人吗?”
胖子用铁锹的木柄撞了吴邪一下,警告道:“你可别胡说啊,你胖爷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吴邪苦笑了一声,不经意往盗洞里看了一眼,冷不防大叫了一声,拉着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胖子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拿着铁锹在身前挥舞,慌乱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吴邪紧紧拉着他,盯着墓道惊叫道:“里面有人!”
吴邪无意中看向墓道的那一刹那,原本空空荡荡的墓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女人身穿白衣,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她脸上,看不清相貌,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女人就站在离吴邪不远的地方,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天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么近的。
“在哪儿?在哪儿?”胖子连声问。可是此时墓道里又恢复了漆黑一片,在吴邪吓得大叫的时候,他眼前一花,女人突然又不见了。“你确定你看见了?”胖子问道。吴邪不住点头,心口腾腾乱跳,话都说不出来了。
胖子静了一会,忽然轻声说:“小吴,你看会不会是这么回事。”吴邪见胖子似乎有什么理论,忙洗耳恭听。胖子轻声说:“陈皮阿四房子底下有一个古墓,他在这儿住了二十年,如今古墓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你说他会不会是绑架了附近寨子里的少女成天在古墓里寻欢作乐?”
吴邪转过头瞪着胖子完全说不出话来。真不知道这人的脑瓜里装了什么,遇到这种情况竟然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陈皮阿四好歹也是一代宗师,而且年龄至少也有七八十岁了,谁到了这种年龄还这么能折腾?
胖子却越想越觉得他的结论合理,握紧了铁锹郑重地说:“小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了江湖道义,这事咱们遇见了不能不管,走,咱们过去看看。”吴邪哭笑不得,不管这个古墓的真相是怎么回事,胖子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最不可能的,可是已经来到这儿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第七章
两个人并排来到墓道口,正打算进去的时候,墓道深处突然掠过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墓道当中倏然穿过。这回胖子也看见了,急忙拉住了吴邪:“你瞧!”
“是你朝思暮想的瑶族美女吗?”吴邪问道。虽然那女人移动的速度很快,没看清楚,但是怎么都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
胖子挥挥手叫他别吵,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墓道,胖子眼睛紧紧盯着白衣女人消失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门。墓道足有二十多米长,两侧还有数个拱形的门,不知通往何方。两个人极为小心地从墓道里走过,一点一点靠近了女人消失的门口,互相一点头,胖子大喝一声跳了过去,手电的灯光笔直打进门里。
墓室里寂静无声,也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口棺材端端正正摆在墓室中间。
两个人怔在门口,半晌,慢慢踱入了墓室中,吴邪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知不觉地放轻了脚步,似乎害怕惊扰到什么。两人绕着棺材在墓室里走了一圈,丝毫没有白衣女人的踪迹,墓室也没有别的出口。
“这可奇怪了。”两个人回到墓室门口,胖子纳闷地自言自语:“哪儿去了呢?”吴邪没回答,二人的目光不由聚焦在墓室当中的棺材上。“难道爬到棺材里去了?”胖子突然问道。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诡异。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半晌胖子颤声说:“小吴,我看这事儿有点邪门,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吧,到上面重新研究研究地图,换个地方下铲。”吴邪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墓穴。
可是当他们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个白衣女人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好像一直跟在他们背后一样,就站在和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这时可以看清楚了,在她湿津津的头发下面,两只灰蒙蒙没有瞳仁的眼睛嵌在苍白的脸上,塌陷的鼻梁下方,是一张长满了獠牙的嘴。吴邪和胖子同时发出一声大叫,紧接着胖子手中的铁锹一挥,结结实实地拍在那女人脸上。
那女人发出一声嚎叫,急速退回到了墓道里不见了踪影。胖子那一铁锹拍得极为瓷实,那女人的脸都变形了。“有鬼啊!”胖子大叫。吴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要拯救瑶族美女吗?怎么下手这么狠?”胖子大怒:“不许污蔑温柔美丽的瑶族姑娘,哪个瑶族姑娘能长得这么寒碜,真长得这么寒碜,打死也不冤。”
吴邪暗自胆寒,没想到三叔他们说的那些粽子鬼怪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他还没做好勇斗恶粽的心理准备,一推胖子说:“咱们快走。”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向来的方向跑去。
墓道是直的,尽头就是他们爬进来的洞口,吴邪还清楚地记得微弱的阳光从洞口透进来的样子。可是他们一直跑完墓道的全场,眼前却仍然是一片黑暗。“奇怪了,咱们挖的那个洞哪儿去了?”胖子站在两个泥塑神像之间,茫然问道。吴邪往身后一看,大叫了一声,那个白衣女人又出现了,就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可能那个洞被浮土给埋上了,不管了,咱们往上爬吧!”胖子一下扑到土坡上,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土坡很陡不好爬,吴邪问道:“洞不见了,咱们留下的绳子呢?”“管不了了,先爬上去再说。”胖子把手电衔在了口里。
胖子把手指插进泥土里,往上爬的正欢,忽然觉得身边有点太过安静,叼着手电转过头含糊地喊道:“小吴?”身边吴邪不知踪影,忽然他只觉得有人抓着他的裤腿,低头一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紧紧贴着他的大腿,脸的一半显得有些扭曲。那个白衣女人紧紧抱着胖子的大腿,胖子魂飞天外,狠命一踢,白衣女人消失不见,可是他也失去平衡,从土坡上滚了下去。
胖子的身体失去控制地向下翻滚,途中只听有人“唉呀”了一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吴邪就落在他旁边,一边呼痛一边骂道:“你发什么神经,把老子都撞下来了。”
胖子忙说:“刚才那个女鬼就抱着老子的腿!我看这个女怪物作风不太正派,生前一定也是个不检点的人。”
胖子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快帮胖爷找找,刚才我手电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此时墓穴里一片漆黑,只有吴邪手里的手电发出淡黄色微弱的光。
吴邪用灯光在地上扫了几下:“你看,这不是吗。”一只熄灭的手电躺在地上。胖子刚要伸手去捡,忽然手电旁边的地上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裙子,裙摆下是一双女人的脚。
吴邪也看见了,大喝一声挥起铁锹拦腰向那个女怪砍去。胖子一把抓起手电称赞道:“好样的,快把你在博物馆用的那些招数都拿出来。”谁知那女怪挨打以后丝毫没有退缩,猛地冲吴邪扑了过来,双手一下搭在了吴邪肩上。
那张丑陋的脸离吴邪不到一尺,吴邪吓得浑身都僵了,铁锹太长派不上用场,他拼命想把女怪的手从自己肩头拉下来,可是那双手湿漉漉的怎么也握不住。吴邪感到那冰凉的十指渐渐在自己脖子上收拢,心想这下完了,忽然只听梆地一声,那女怪的头突然向一边歪了过去,抓着吴邪的手也松开了,胖子握着铁锹站在他面前。
胖子大怒,用铁锹指着白衣女怪说:“合着这娘们刚才只不过是在试探咱们!这回要来真格的了,让她见识见识胖爷的厉害!”
吴邪跳到胖子身旁,紧握铁锹,和他一起面对白衣女怪,心想两个打一个,再厉害的女粽子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可是正在这时,那女怪突然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号叫,然后身边的胖子忽然向后翻倒了过去。吴邪一惊,只见胖子倒在地上狂喊挣扎,另外一个白衣女怪紧紧缠在他身上。
第八章
吴邪连忙挥铲向胖子身上的女怪拍去,可是这时,原先那只女怪也扑了上来,气势比开始凶恶的多,陈吴邪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口咬住了吴邪肩膀。吴邪痛得大喊,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挣开,一眼看见泥塑神像在旁边,带着女怪狠狠向神像撞去。他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女怪差点被他和神像夹扁了,这才松口放开了他。
肩膀的伤钻心地痛,吴邪心头火起,转身看着面目狰狞的女怪,想起三叔讲过的那些故事,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力气,端起铁锹向刺刀一样向女怪当胸刺去,一锹把女怪钉在了身后的泥像上。铁锹深深插进女怪的胸口,女怪狂叫着,口中吐出大量污血,双手拼命向吴邪抓来,可是铁锹的长度使她够不到吴邪。吴邪把全部体重压在铁锹上,用力往前一顶,只觉得铁锹上传来清脆的手感,女怪的胸骨和脊柱全都折断了,上半身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吴邪松手,女怪颓然倒地,整个身体几乎被铁锹截成了两段。
这时候胖子也解决掉了袭击他那只,赶到吴邪身边:“小吴同志,不错,挺能干,看来组织吸收你是正确的决择。”他脖子上全是血,刚才被女怪咬了一口,亏着肉厚,才没咬到致命结构。吴邪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女怪尸体,只见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女怪的脸。吴邪突然觉得女怪的脸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走过去轻轻用铁锹拨开长发,只见刘海下没有了青面獠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女人的脸。
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人!”他的声音直打颤。我杀人了!吴邪惊恐地向后退去。这怎么可能!胖子从后面一下拦住了他。
“不是人!”胖子厉声说:“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伤口,可能是人咬出来的吗?”
吴邪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伤口鲜血直流,女怪的獠牙造成了十几个深可及骨的血洞。胖子脖子上的伤也是一样。吴邪稍微放心了些,这些女怪的确不是人,至少袭击他们的时候不是。
“没时间多愁善感了,小心你后面!”胖子忽然一指吴邪身后。吴邪一回头,只见深幽的墓道里,两侧的墓门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一个的白影,长长的黑发遮住了面部,双手低垂,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
“天啊,又出来了这么多!”吴邪欲哭无泪。
胖子两腿也有些发抖:“就算胖爷好容易来广西视察一遭,也不用这么夹道欢迎咱们啊!小吴,你祖上就是倒斗的,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绝招?”
吴邪慌乱地说:“有时候我们用糯米、黑驴蹄子,可是今天也没想到会遇到斗,都没带来啊!”他忽然从衣服领子里摸出一件东西:“这是我三叔的护身符,不知道管不管用。”他拿着护身符对女怪直比划,没想到女怪不但不怕,反而前进得更快了。
胖子惊道:“看来这些粽子和你三叔有仇,会不会是你三叔的老相好啊?她们估计是冲着你来的,你可别连累我。”
吴邪无奈,指着墓道的另一端:“我们进来的地方肯定是出不去了,我们要是能从这群粽子中间冲过去,墓道那一头可能有出口。”
胖子点点头:“好,就照你说的这么办。”
吴邪看着渐渐靠过来的粽子,深吸了一口气,挥起铁锹低着头向她们冲了过去。可是他还没跑几步,忽听身后“哧”地一声,紧接着光明大作,他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胖子把外衣脱了,缠在铁锹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形成了一个火把。
胖子舞动着这个火把大喝一声向女怪们冲了过去。他经过的地方,火焰噼啪作响,女怪纷纷大叫着向后退去。胖子瞬时间就冲出去好远,吴邪见了,急忙跟在他后面,用铁锹打退了好几个扑上来的女怪。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怕火?”吴邪敬佩非常。胖子边跑边说:“老子怎么会知道?碰碰运气罢了,好多东西都怕火。”两个人一直跑到墓道尽头,冲进一个拱形的门,一看却傻眼了。
这是一间墓室,跟他们刚才进的那间没什么两样,中间放着一个大大的棺材。两人迅速在墓室周围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出口。
“这下完了。”胖子看了看手里火把,火焰已在逐渐熄灭。他把火把放在墓室门口,所有白衣女怪都徘徊在门外,却因为火的缘故不敢进来。吴邪也把外衣脱了扔到火上,以延长火焰燃烧的时间。“还能坚持几分钟,快想想办法。”这时二人都正经了起来。要是火焰烧完还想不到出路,二人只能负隅一战了,面对这么多凶恶的粽子,结果不甚乐观。
突然胖子好像发现了什么,说道:“小吴,你听!”吴邪静下来一听,除了墓室外的鬼哭狼嚎之外,墓室里面竟然也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声音很低沉,有点像沸水,又有点像诵经声,声音时大时小,一波一波地如同潮水一样。吴邪听了片刻忽然发现:“好像这个声音大的时候外面的粽子就比较凶,声音小的时候粽子就老实一点。”
“不是吧,难道这里面的东西在控制外面的粽子?”胖子大感惊讶,片刻迟疑着说:“要是我们把这东西弄死了,是不是粽子也就能解决了。”
“这个理论很容易证实。”吴邪点头道。说完,他把手电放在棺盖上,双手放在棺盖旁边,回头看着胖子。
胖子见状,笑道:“行动派,胖爷喜欢。”说罢也把双手放在棺盖上,棺材的盖子很大,一个人推动恐怕不太容易。
胖子悄声说:“咱们数一二三,数到三就一起推,警惕着点,里面要是出来什么东西,别客气,上家伙。”吴邪点点头。胖子轻声数道:“一……二……三!”数到三两个人一起发力,棺盖刚刚向一侧移动了一寸,就怎么也推不动了。
“怎么卡住了,小吴,使劲呀!”胖子一边喊一边闭着眼睛用力推。千钧一发,吴邪紧张到了极点,同时也觉得很奇怪,棺材的盖子明明看起来是活的。突然他抬眼一看,不由吓得大叫了起来。他和胖子对面,棺材的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苍白的手,紧紧地压着棺盖。
胖子也吓得大叫了起来,一分钟前,墓室里还只有他和吴邪两个人,突然怎么会变成了三个人?吴邪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抬眼看向那双手上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却忽然惊讶地说:“小哥,是你?”
胖子还没恢复过来,正在手忙脚乱地抄武器,听到吴邪这句话惊讶得合不拢口:“你……你认识这人?”
吴邪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但是今天遇到的怪事太多,脑子都已经麻木了:“认识也说不上,他就是咱们从博物馆跑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小哥啊,那时你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他。”
胖子很感诧异:“有这回事吗?”
吴邪看着那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问这句话了:“小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九章
那人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径直向墓门走去。真是个闷油瓶,吴邪想道,不过话少也好,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和胖子的经历。那闷油瓶走到墓门口,完全无视门外张牙舞爪的粽子军队,摸出一小瓶液体浇在吴邪和胖子点的火堆上,火焰立刻烧得更加旺盛了起来。
“小哥你……你从哪儿进来的。”胖子一直没放开手里的铲子,和闷油瓶保持着安全距离,警戒地问道。他似乎对闷油瓶人类的身份有点怀疑,其实连吴邪都有点犯嘀咕,这间墓室唯一的入口被堵住了,这人突然就像幽灵一样地冒了出来,真难说他是人还是鬼。而且吴邪刚才看到,这人的十指纤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更是比别人都长了一截,还有刚才他和胖子两人合力推棺材都推不动,那人看似也没多费力,竟然轻易把两人的力道都抵消了,真不知这双手臂生有多大力气。
闷油瓶什么也没说,往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胖子和吴邪往那个方向一看都傻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墙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暗门。不过两人也同时松了口气,看来闷油瓶是人,不然他要是个穿墙而过的鬼魂,肯定是很难应付的那种。
只见闷油瓶站在棺材的一侧,两指点在棺盖上,好像在感受棺材里的振动,一边侧着头听着棺材里发出的声音。他听了一阵,忽然从背上把那个长条状的东西摘了下来,他打开外面包裹的粗布,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长长的黑色古刀。然后他轻轻一手按着棺盖,翻身跳到了棺材上面。本来棺材的盖子被移开了半寸已经有些倾斜了,但是他跳上去时,不但没发出任何声响,而且竟然丝毫没影响棺盖的平衡。
闷油瓶跪坐在棺材上面,右手中的古刀垂直对这棺材,左手轻轻扶着刀身。棺材里传来阵阵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吴邪和胖子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突然,闷油瓶一刀笔直向棺盖刺了下去,巨响之中,坚硬的楠木层层破裂,木屑飞溅。黑金古刀在棺材里直没至柄,里面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还有撞击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
闷油瓶猛然把刀拔了出来,一股粘稠的黑水从棺盖的裂缝里溅出。巨大的棺材开始摇晃,闷油瓶站在上面却稳如泰山。突然,棺材的盖子破裂了一个大洞,一颗白色的头颅和一双手臂从里面冒了出来,可是可以看到,这个白色怪物的胸口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滚滚黑水正从里面流出来。那怪物的五官都好像常年被液体融化了一样模糊不清,眼睛成了两个浅浅的凹陷,只有嘴的地方还留有一个黑洞,皮肤的质地好像放在水里泡软了面团,黑色的粘液不断从身上滴下来。
闷油瓶双手握刀,横着向那怪物的脖子砍去。本来看这一刀的走势那怪物的脑袋就要搬家了,可是却听一声巨响,黑金古刀停在了半空,只见那怪物竟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刀刃。闷油瓶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变化,一人一怪隔着一把刀在半空僵持。
那个怪物为了增加用在刀上的力量,慢慢从棺材里探出身来,随着它的高度渐渐上升,吴邪不禁瞪圆了眼睛,只见这怪物手臂下边将近一尺的地方,竟然还生着一副手臂!这第二副手臂紧紧握着棺材的边缘,借力与闷油瓶对峙。
黑金古刀锋锐无比,随着两边力道的增加,渐渐切入了怪物的掌中。怪物的背弯得像弓一样,好像一根压缩的弹簧,全身的力气都蓄在双手上,可是闷油瓶一步也没有退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忽然闷油瓶猛地把刀向旁边一抽,黑金古刀截断了怪物的十指,黑光划过的地方,还削掉了怪物的一块头皮。
怪物发出了一声呼啸,身体猛然拔高了数米,脑袋触到了房顶又折回来,吴邪和胖子目瞪口呆,原来这妖怪身上还长了好几对手臂,发育程度不一,整个身体一节一节地好像一条巨大的蜈蚣。这个庞然大物在墓室当中挺立,好像一条昂起了头的蝮蛇,蛇头对准了闷油瓶。
闷油瓶横刀立在墓室的一角,当怪物俯冲下来时,轻巧地侧身避开。随后,只听见黑金古刀和怪物的利爪撞击的声音,那怪物每次向闷油瓶出击,闷油瓶总是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避,黑金古刀削下来的怪物的皮肉溅得墓室里满地满墙都是。吴邪心里十分感激,因为无论闷油瓶如何躲闪,他一直守着那个离吴邪他们最远的角落,吸引着怪物的注意力,以免波及他二人。
终于,那个怪物胸前的创口消弱了它的战斗力,它的动作放慢了下来。闷油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趁它行动稍作滞缓,扬手一刀砍向怪物的脖项。可是怪物猛一抬头,刀砍偏了,嵌入了怪物的肩膀。怪物痛得猛然抬起了身体,闷油瓶紧握着刀柄,被带得腾空而起,忽然从怪物头顶翻了下来,古刀狠狠插入怪物脑后。怪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后就瘫软在地上了。
吴邪和胖子都看呆了。吴邪觉得在这之前见到的那些怪事都不算什么,居然有人能杀死这样的怪物,这才是今天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闷油瓶看也不看他们两人,自顾自地擦掉刀上的血污,重新将古刀包好。吴邪看见那怪物的尸体一半瘫倒在地上,另一半仍然浸泡在棺材里。那棺材的体积也没那么大,真不知道怎么能容下这怪物的身体?难道棺材下面有个洞?
吴邪忍不住好奇心起,想凑过去看个究竟,可是他刚向前迈了一步,闷油瓶却立刻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吴邪急忙收步,可是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东西突然从棺材里的污水下窜了出来,猛然扑向吴邪脸上。
这事吴邪后来想起都后怕,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反应那么快,猛地一低身,竟然把那个东西让了过去。那东西移动的速度极快,落地以后,只见一条白影在眼前一闪,就不知怎么爬到了天花板的墙角上。吴邪转头一看,那东西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墓室的房顶上,形状象个尚未出生的胎儿,身体白的像是透明的,在灯光下几乎能看见蓝色的血管,还有半透明的头部里搏动的脑子。
那东西在墓室顶上倒挂了几秒钟,高度让人有些够不着,胖子单手举起铁锹像扔标枪一样想去打它,吴邪连忙避开标枪的投掷范围。可是胖子还没来得及扔,那东西突然弹跳了下来,迅速在地上窜了好几下,吓得胖子和吴邪直跳脚,然后一头奔向闷油瓶进来时用的那个暗门,在黑暗中跑没影了。闷油瓶平静地走过去把暗门关上。
“那是什么玩意儿?”胖子忍不住问道。闷油瓶没理他,向墓室门口走去,跨过即将燃尽的火苗,站在门口,望着深邃的墓道。墓道的地面上如同一个大型的殉葬坑,布满了数不清的身穿白衣的女尸,有老有少,面目鲜活,好像刚刚死去一样。
吴邪心里一阵悲凉。他转向闷油瓶,轻声说道:“小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出去?”闷油瓶转头看着他。吴邪低下头说:“我们俩是误打误撞撞进来的,现在只想回去。”闷油瓶抬起手,指向吴邪进来的方向。吴邪刚想说:那个入口已经被封住了啊!却突然看见,墓道尽头,他们挖的土洞透进了一片白光。
哪怕是最微弱的光线,在完全黑暗的墓穴里都格外显眼。吴邪一把拉上了胖子,不敢多看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女尸,一路跑过墓道的全长。头顶,他们挖的洞口安然无恙,温暖的阳光从洞口洒下来,让人心中充满希望。两个人留下的绳索也都在。吴邪兴奋地回头,却见到墓穴深处,闪烁的火光中,闷油瓶默默转身遁入了黑暗。
不知道这人追寻的是什么,吴邪想。他抓住一根绳索,正要往上爬,却看见胖子望着闷油瓶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想什么哪?”吴邪拍了他一把。胖子回头沉吟着说:“我觉得,有可能,咱们不用回去了。”
吴邪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回去?难道你还要继续往下走?你忘了刚才咱俩差点死在这?”吴邪难以置信地看着胖子脖子上的伤口,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哪有伤口还在流血就又想回去送死的?胖子笑了笑,低声道:“这小哥是个高人,跟着他准没错。你要是说咱们在博物馆外面就遇到过他,那他八成也是找战国帛书来的。这个墓这么危险,他也未必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团结力量大,到时候有什么好处大家分。”
吴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胖子的想法对他来说完全不理智。他瞪了胖子半天,终于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可要回家了。”胖子苦笑了一下,低声说:“别忘了咱们的目的是找到所有帛书,这小哥的目的估计也是这个,这样咱们要是不和他合作,就必须站在对立面,你刚才见过这小哥的能耐,你觉得哪种关系对咱们有利?”吴邪还是难以信服。胖子无奈地拍拍他的肩:“算了,你要是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吧,胖爷我可要找那小哥去了。”说着,他转身就走,态度坚决。
吴邪一个人,手里抓着通往地面的绳索,呆呆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胖子的背影。跟上胖子,不知还会遇到多少恐怖的事。可是同时,那深邃的墓道里好像有某种力量正在召唤着吴邪。三叔从来不让他接触与倒斗有关的事,尽管他一再声称,无论真相多么可怕,自己都能承受。他真的能承受吗?也许,是证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