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桃花潭公园满池碧叶,八月熏风,可见一塘子红莲。
两人寻了张靠近池边的长椅,面前池内几只蜻蜓点着涟漪展翅而起,宠物狗在远处的草坪间上蹿下跳,汪汪着抓蜻蜓,观荷人群从桥头散步到桥尾——正是夏日黄昏。
白宇当然并非带他哥来看风景,也没那工夫,这一路两人的目光就没从对方身上挪开,好不容易找地方坐下,贴靠着一触碰,又顾忌场合,白宇只能轻轻扯住他哥的衣服角,用这个动作来印证一句“不会丢下你”。
朱一龙的表情比方才重逢时柔缓许多,至少眉头松动、川状不再,眼内有光,晶亮地映着另一人。他不开口,不知从何开口,眼下视线黏糊又浓稠,描绘着他弟的模样——少年气落定那人眉梢之间,又从眼眉绽出细微可见的成熟。十八了,他哥想,还是这么瘦。温煦的暖风涤荡着浇灭心头愁苦,路上想过的许多事都变得不大重要。见着人了就好。
“热么?”他哥问。
白宇晃晃头。
“渴么?”
白宇又晃了晃脑袋,顺势接下去:“也不饿不困不累。”
抢答完所有,话题被终结。朱一龙叹了声气,扬手弄了弄白宇的耳发。
“我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白宇咕哝着,低声说,“下次你要是再这样自作主张不理人……”
他一滞,抬头望着朱一龙的脸,脸色黯下,委屈巴巴的:“……好像我也不能怎么样。”
朱一龙的手在白宇的耳边停住,然后耷拉着,右手搭在两人身后的长椅间,随即扭身坐正。没过脚踝的青草刮起浅浅的绿色浪潮,他看着塘中夕阳碎影,说:“S大。”
白宇愣了愣,问:“S大?在S市么?”
朱一龙点头,他侧过脸,张口要说什么,被白宇拦下,一根食指戳着他下巴:“不准说对不起。”
朱一龙翕动着唇,话被他咽下去。白宇继续说:“之前和你查学校的时候不是一起看过设计类院校嘛,当时也看了S大,确实不错,同一个专业的话,也许相同的分,选S大会更保险,你妈妈是不是也考虑到了这一层?”
“她只是想去S市定居。”朱一龙淡淡道,“顺便掌控我后半辈子的人生。”
白宇用肘撞他哥,问:“别这么说。那你上我这儿来,她不知道?”他里面色一惊,“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朱一龙摇头:“该吵的都吵过了,选了S大,她算达成目的。刚好篮球队的朋友打电话到家里,问我要不要去旅游,她同意了,当然,她不知道你在西安,也不知道我让朋友帮忙打掩护,中途就和他们分开了。”
白宇瞪他:“说了半天,还不是偷跑出来的。”想了想,他弟歪歪脑袋,问,“那你待多久?”
朱一龙猝而收敛神色,身体向后靠了靠,刘海被风吹得胡乱飞舞,他苦笑了下。
“一周。一周后,我就要去S市,她已经先过去了,在那边等我。”
白宇愣神,半晌才眨眨眼,“哦”了一声。
“小白?”
“哎,我突然饿了!”白宇捂肚子,拿出手机查,“想想吃啥,晚上住哪儿好,我外婆这边管我没那么严,加上高考完了,我陪你在外面玩一周应该没啥问题,等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你呢?想吃什么?这次我是主人,我带你刷遍大长安。虽说没有延化怪味粽那种奇葩美食,但还是有很多……”
白宇连珠炮说着,没个停顿,他哥根本插不上话。
这话题转得略生硬,他弟脸上那抹落寞和失望转瞬而逝,仍被被朱一龙所察。伤春悲秋留给七天后,眼前该玩玩,该吃吃。这么久了,是该松弛神经、卸下防备,体验体验高考后的极乐夏日。
他哥点头,总算笑了:“都听你的。”
白宇咬了根冰棍,在一棵老槐树前盯一群蚂蚁搬家,时不时往对街瞅。刚才吃了晚饭,走到路上发现一家店,哥俩互觑一眼,心知肚明似的,也不立马戳穿,他哥把自己那小型旅行箱推到白宇手间,让他弟去马路对面等。
“将军!”
树下的大爷一记象棋飞炮,声音吓了白宇一跳。面前的蚂蚁四处逃窜。夜色笼罩,对街那家店门打开了门牌灯,“成人//用品”四个字上镶嵌着无数红色小灯泡,一节节亮起。他哥出了店门,跨越斑马线,手里拎了个小袋子,白宇啃完冰棍,从树后乍然现身,埋头想把那袋子给勾过来。
“买了啥,给我看看。”
朱一龙惊了,撇开手将袋子飞速拿远,说:“还在街上,看什么。”
“悄悄看一下嘛,万一你买错了怎么办?”
朱一龙耳朵红了,左右躲闪:“没买错。”
“看看!看看嘛,就看一眼!”
“……别闹,白宇你好好走路。”
逗他哥这项活动,还是他弟拿手。两人就这么抢抢躲躲,走完好几条街。住处方才吃饭时订好了,一间民宿,离钟楼很近,电话里房东挺热情,他哥第一次听他弟说陕西话,一个电话学会了“谍活(厉害)”和“制搭卧搭阿搭(这儿那儿哪儿)”,之后在那琢磨着自言自语,打算入乡随俗,结果被他弟嫌弃发音嫌弃了一整顿饭。
民宿是简约温馨风,设备少了点,舒适度是够的。空调一开,白宇丢了钥匙累瘫,他哥刚在地上打开行李箱,白宇的脑袋就一股脑栽在那人后背。
“我没电了。”白宇抱上去,闭眼哼唧,“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我就长你身上了。”
朱一龙推不开这个大型挂件,干脆让他挂着。挂件被拖着在屋里走来走去,最终朱一龙想起买的那袋东西,刚从包里拿出,白宇猛然睁眼,一手抢过。
得逞!白宇哈哈狂笑,蹬着腿儿在床上翻开看。
一一清点物品,在手中研究把弄。刚才还英勇无畏呢,等搞清楚那些东西干啥用的,他又有些大脑发热了。
“研究清楚了?”朱一龙问。
白宇把东西砸回他哥怀中,卷起凉被在床上翻两圈,给自己裹成毛毛虫,他弟一手撑着头,说:“当时你说,东西没准备好,我年纪又太小。那现在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那我呢?我怎么样?达标了么?”
朱一龙瞥他一眼,说:“怎么?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称斤轮两卖了?”
白宇眨巴眼,继续皮:“那你说,我值多少钱一斤?”
朱一龙认真思索,说:“嗯,瘦了点,卖不出好价钱。”
毛毛虫发动进攻,双手轻掐上他哥的脖子,说:“你还敢嫌我!赶快把全部家底拿出来,我还怕我亏了呢。”
两人又闹腾出一身汗。他哥找出干净的浴巾,抓着他弟丢浴室,打开淋浴调水温。
“我没带内裤出来。”
“明天给你买几条,先穿我的。这条我没穿过。”
“……这颜色怎么有点粉?”
“……”
哐哐。
他哥迅速关了浴室门,白宇在里面笑了起码五分钟。
想来意识到今晚得发生什么,白宇洗完出来不再那么闹腾 ,整层皮肤带了几道红,他没穿上衣,浑身就一条短裤,背脊淌着水,坐在沙发上吹头发。轮到他哥洗,白宇怔了下神,电吹风热气滚烫,他按合开关,也挺干脆,给自己剥了个溜光,直接钻凉被了。
朱一龙洗完出来,发现灯都被关掉,周围一片漆黑,床上那坨毛毛虫横着占领全床,他哥问:“关灯干什么?”
他弟说:“那这、这是得拉灯啊。”
“……”朱一龙说,“你先让我吹个头,关了灯我看不见。”
最后白宇允许留一盏小壁灯,他弟由横躺变为竖躺,滚到墙根,结果后脑咚地磕上,他“哎哟”一声,床陷下几寸,朱一龙把他捞回,揉揉后脑。白宇侧头枕在朱一龙腿上,脸朝内,他使起坏,往里挪了挪,基本贴着他哥的腹部呼吸,他这么一动,凉被滑开一大半,精瘦的背像张锋利的弓,雪白漂亮的臀峰隐约露出肉色,凉被另一头是两条不安分的大长腿,白宇安静地躺着,散发着一种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明艳与青涩。
“哥,我挺怕疼的。”白宇说,“但如果是和你,我就不怕了。”
朱一龙低头看他,抚摸着他的耳朵和脖颈,又用指头在他背上慢慢划圈,白宇则用鼻子顶了顶他哥微隆的底裤,想起什么事,他睁眼,说:“我还没试过用嘴,你让我试试呗。”
朱一龙没答,他弟将凉被一抬,罩过脑袋顶,再哗地抖开,风钻进来,凉被柔顺地抚过两人身体,白宇说:“你教我。”
这就把脑袋钻下,在凉被里拱出一座山。
朱一龙皱眉,想拉他起来,被那人撇开手,他弟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能怎么教学,学霸也束手无策。
白宇说:“你不教我,万一我咬到你怎么办?”
“……”
这小孩儿。
朱一龙叹气,只能慢慢躺下,又将被子往上掀,免得他弟呼吸不畅。
“那你先不用含很深,就像……吃棒棒糖那种。”
白宇半信半疑,小心翼翼扯开他哥的内裤,滚烫的东西一瞬拂过他的脸颊,他像被灼了一下,浑身徒然发烫。微张开嘴,先吻,再用舌头舔裹上去。只于尖端浅舔,钻入鼻腔的是沐浴露的清新味道。他哥这东西本就半硬,在白宇嘴中仍有威胁力,肉刃上下出入口腔,带着雄性应有的征伐和劲悍,朱一龙按着白宇的后脑,也没用力,只慢慢压住他的头,让东西能一点点进得更深。
白宇的脸涨红了,某个瞬间他松了口,像是戳到喉咙,他俯身剧烈咳嗽起来。朱一龙轰地把凉被丢一边,双手捏按着白宇的脸颊肉,含太深是会不适,朱一龙瞧他弟发懵的样子,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两人即刻调转方位,朱一龙将白宇压在身下,吻上他的唇,用舌尖搜刮他的口腔,抚弄着让他安稳下来。
可能白宇心里惦念着今晚一定会怎么着,以至于身体紧绷得厉害,等他哥抬起他的两条双腿折弯出形状,白宇的紧张感更甚,他吞咽着,竟脑袋一歪,眼睛死死紧闭,咬住下唇,如同英勇就义。
朱一龙问:“你怎么了?”
白宇闭着眼睛说:“你让我想起每次抽血,护士拿着针管向我靠近的时候。”
他哥说:“我手里又没针。”
白宇说:“但你挺着枪啊。”
……靠。
朱一龙用手轻拍了下白宇的下巴。
开黄腔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他哥在拆东西,刚才店里买的,食指抹了点润滑油,白宇呼吸一紧,抓了枕头盖脸上。他哥的食指先进去了一个关节,白宇的两条腿儿抖了抖,他哥没再往里弄,又涂了涂润滑油,只用一个指关节的长度轻轻抽插。
见白宇并未反抗,也不说疼,于是他哥又跃跃欲试第二根,软肉内壁裹挟着手指,括约肌努力适应这条艰涩的道路。刚才一根指头白宇没动静,两根指头整根没入,待摸到肉球似的前列腺,枕头下骤然闷出一声,有点像哭音。朱一龙愣了,瞬间拿开白宇脸上的枕头,发现他弟眼角迸了好几滴生理性眼泪,从脸侧直直滑下,朱一龙慌了,捧着他弟下巴,问:“疼?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白宇揉揉眼,说:“小视频到底是不是骗人的,真的可以这样么?”他睁开泪目,咬紧唇,“哥,要不你硬来吧。”
折弯的两条腿被放下了,朱一龙抱着白宇,将他按进怀里,说:“那怎么行?算了算了,今天先就这样。”
白宇昂起头,说:“别啊!真没啥,我不疼!”
朱一龙严肃说:“第一次,不可能一下子就成功,我没经验,你也没有,受伤了怎么办?而且你太紧张了,搞得我也很紧张。”
白宇趴在他哥肩头,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有形的甜蜜,被深爱、被尊重,像个漩涡,温柔却不凛冽,他一头溺进去,就此溺毙都值。白宇的睫毛还挂着泪,被他一把蹭掉,念及朱一龙那东西尚挺着,总需排解,他弟默默低下头,用双手接替着抚弄。朱一龙望着白宇,那人脸上晃动光影,一格格的闪烁,他弟做了个抿唇动作,表情怎么这么苦兮兮,估计在自责。于是下一秒,他哥火热地吻过去。
朱一龙的体力可是得过运动会3000米亚军认证,白宇帮他射了一次,那人还能将白宇浑身吻个遍,再给白宇口一发,又带白宇重新洗澡,最后将他压在瓷砖,只用性器磨蹭他的股间,快速模拟着交媾。
水花冲进白宇的口鼻,他用力抹了把脸,一股灼热的精液喷在他后方穴口,他抖了下身体,他哥射出的东西和水流一起淌过他的大腿,再进入下水口。热气蒸腾,镜内朦胧。朱一龙抱着他,两人做着彼此唯一的浮木,承受着热水的洗刷。直到白宇转过身,一跳,双腿跨着抱紧他哥,终于复活过来。
“哥,你应该没生气吧。”
朱一龙给他盖好被子,调了下空调温度,问:“我生什么气?”
“就……没成功。”
朱一龙瞥瞥他,说:“你当这是期末考试,还要跟我复盘一下?”
白宇说:“万一一直成功不了怎么办?”
朱一龙笑了,说:“你是在暗指你不行,还是你哥不行。”
白宇拱进被窝,摇旗呐喊:“怎么可能!我很行!我哥更行!”
朱一龙揍他的屁股:“睡觉。”
说起复盘,白宇的确悄悄复盘了下。归根结底是紧张,就怕这种紧张发展成心理阴影,如同有人总学不会戴隐形眼镜,因为已经先入为主让眼睛产生了排斥反应。
要放下紧张,就得时刻保持心情愉悦,正儿八经地投入享受。所以第二天,白宇把这事放一放,先带他哥去玩。景点推荐由他负责,鉴于他也是个三年没回过老家的人,当导游不太靠谱,冤枉路没少走,小时候爱吃的饭店也有几家关门大吉了。他哥倒是毫不在意,全程跟随,心情颇佳。
华清宫、兵马俑、小雁塔、古城墙。
城墙上可以租自行车,他俩租的是双人自行车,从永宁门出发,冲着远方那颗鸭蛋似的暖阳一路急奔,衬衫飞扬。白宇想起从来没和他哥拍过照片,可他又不爱那种中规中矩的游客照,非要玩些搞怪的,导致每张都拍成新式表情包,笑得前俯后仰。路上遇到一群老外问路,这俩才参加完高考,知识储备尚在,其中一个金发女性忽然问他们是兄弟么?或许不用母语,或许这里远离延化千里之外,白宇摇头说不是,自豪地说是boyfriend,那女性瞪大眼,又问朱一龙真的么?朱一龙笑笑,说不仅仅是boyfriend,还是lover。金发女性叹了句OMG,说你们很勇敢。
白宇乐了,心情被放飞,傍晚吃火锅时,竟点起了白酒。
他就抿了二两,但也满脸红彤彤,朱一龙没喝,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深夜白宇叉腰站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盯着墙上的中国地图。
朱一龙走过去扶着他的腰,问他在看什么。
白宇指了地图上其中一个点,说:“这是L城。”然后又指向另一点,“这是S市。”
他用手指量了下距离,摇头晃脑地说:“怎么这么远?!”
朱一龙说:“坐火车确实远,坐飞机就没那么远了。”
白宇转过身,脸上溢出几分醉,嘟囔着耍赖:“……哥,太远了!”
朱一龙一愣,白宇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朱一龙叹气,想带他弟去洗澡,没想到白宇捞过朱一龙的后脑,两片唇直挺挺覆住他哥的嘴。他哥扬起头,边吻边把白宇的腰抱起,这次的吻行进得水到渠成,没那么多目的性,也没有一定要怎么样,自然少了紧张感,仅仅这样磨蹭着嘴唇,酒精加成下,也能很有感觉。
朱一龙将白宇抱进浴室,白宇啄着他哥的额头、脸颊、下巴, 简直亲吻狂魔附身,每一下都吧唧响。
“哥……”白宇勾着朱一龙的脖子,急切地说,“再试试吧,我肯定不哭,也不说疼。”
朱一龙蹙眉,用指腹刮着白宇的耳垂,问:“突然这是怎么了?嗯?”
“因为你……就要走了啊。”白宇抱住他,“我不想你走……”
他弟来回呢喃。
“你别走……别走行不行?哥……”
朱一龙僵住身,大概这些话借着酒精白宇才敢说,白日成倍的快乐抵不过骤减的一周时限,地图上两点相距的长度透过比例尺无限放大,他们之间将隔着什么:千山万岭,大半个中国。
两人还没脱衣服,喷头已然打开,朱一龙摸着白宇的脸,罩在无尽的水汽里。倏忽之时,他开始剥白宇的衣服,短袖短裤都很好脱,白宇异常顺从,听话地举手抬脚。他哥自己还没脱,湿漉漉的衣服浸着皮肤肉色,朱一龙拿起喷头,给白宇洗身体。他洗得挺细致,最后一项工序,他让白宇背过身,手扶盥洗台,也是之前在网上偶然看到的,将热水器的喷头拆下,只留细细的水管,接着将这头抵住后穴,可以让温水慢慢灌进肠道,多试几次能起到灌肠作用。
白宇拧眉,好像是有些放松下来,于是半闭着眼,全身心交付。
洗完后朱一龙用浴巾裹着将白宇横抱起,重回那张大床,换了新的浴巾垫在床上,朱一龙推着白宇慢慢躺倒,仔细亲吻他的身体。完全不像昨晚急着下一步和扩张,他只先取悦白宇,极尽耐心地拉长前戏,正面吻完,再将白宇翻过,吻他的蝴蝶骨、后背以及纤细的腰肢。然后他让白宇略微张开腿,保持趴跪,在方才用水润过后面的基础上,他哥的舌头从臀瓣间的穴口舔了进去。
白宇猛地醒了,酒意差不多蒸发殆尽,他急忙转身,喊着:“哥,怎么能这样!不行!你快拿开!”
他哥按着他弟,让那人别乱动。
“趴好,乖。”
白宇鼻子发酸,脑袋咕咚栽进床单。他哥还在舔吮,舌尖滑溜溜的,伸到很里面。白宇浑身战栗、又热又潮,怎么能这么做。必要时朱一龙的另一手摸到白宇前面,套弄着他半勃的性器,很快让尖端湿乎乎。
像身处热海,白气缭绕,极乐之台近在眼前,足以飞升成仙。
昨晚的润滑剂二度登场,这次顺了很多,他哥摸到前列腺也没让白宇疼出声,反让那人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
套套开了封,戴上后朱一龙捞近白宇的腰,他试探着挺腰,进入一点,白宇知道这不再是手指,当即抓着床沿闷哼了声。还是很紧,要慢慢操开,就像正比例函数,每次都比上一次多进去一点,等白宇完全适应,再整根完全插入。
“哥……”白宇慌神了,“有、有点涨……”
朱一龙呼了口气,不行,他根本动不了,这么挤压着自己也难受。重新抽出,他抱着白宇转身,让他跪坐在自己身上。
“你要不……自己坐上来?”
白宇攀着朱一龙的肩膀,他迟疑片刻,似是懂了,便改为蹲坐。朱一龙半躺下,白宇嘶嘶几口凉气,果真把握着平衡,让朱一龙那东西挤入自己的穴口。和刚才后入的感觉完全不同,没那么涨,不适感也少了,他一坐到底,两腿忽地一软,震惊说:“我卡住了哥……”
语气可怜又可爱。
他哥哭笑不得。只能抬抬腰帮他,然后逮着他的手让他找到舒适的节奏上下颤动。大床嘎吱嘎吱响,白宇起伏着身体,肠道被火辣刁钻地摩擦,他头快裂开,以前从未有过的欢愉弥漫大脑,只用手和嘴,根本享受不到这种被插入的快感。
他尝试着用括约肌去吸紧他哥的器官,他哥眸色渐深,双手掐着白宇的乳尖硬粒,又摸着他的后颈,拉他下去接吻。
白宇趴下后,朱一龙抓着他的腰肢迅速翻身,将白宇的腿扛过自己的肩,浅尝辄止已过,他俯下去,用唇触着白宇的鼻尖。
“舒服么?”
白宇望着朱一龙,脑子晕晕乎乎,说:“还、还行……唔!”
话音刚落,他哥猛地插进来,几番大开大合地冲撞。白宇一震,只这么几下,他感觉自己快射,但又射不出东西,于是在矛盾中沉沦。这次是那种刺痛,虽然润滑和开拓都做过了,可真正这样快节奏地撞击,还是让他疼得叫出来。
“哥……好、好深啊……不行……我不能……”
他凌乱地叫嚷,碎音冒着尖,那种刺痛的难受感只持续几分钟,不断地深插让他意识模糊,前列腺的那一点被飞速猛顶,太快了,但又有爽感缓缓袭来。他小腹间的性器高高耸立,尖端涨红着流出汩汩液体。两人都在剧烈喘动,他哥换了好几个角度,不知疲倦地摆腰。
朱一龙记录着白宇高潮前的表情,占有他、楔入他,越深的交合,越能冲淡离别之苦,却改变不了事实和时间。他哥狠狠吻着白宇的唇边痣,忍不住捂着他弟的眼,悄悄拂了拂自己的眼角。
白宇说好不哭,泪却流进了脖子根。等后穴产生麻木感,所有的难受渐渐减退,他重新睁眼,看着光晕下的朱一龙离他很近,肌肤拍打让水声扩散,情欲一波波上岸。很难为情,却又对这样的亲昵举动抵抗无能。
此时他似乎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他这辈子、下辈子、乃至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白宇被折腾得头晕目眩,不知他哥究竟抓着他做了几次,无法计算,到最后快昏厥过去。
朱一龙抽出性器时,下面带出了点红色血丝,他皱皱眉,对刚才自己没能掌控好力度而懊恼,又对怀中这人恍如献祭般的迎合产生怜爱和满足。他哥仍然轻柔地吻着白宇,那人已经睡了,做完清理,朱一龙又出去买了点消炎药,回来喂着白宇一点点吃下去。
之后的几天,他们基本待在屋里,最多出门解决吃饭问题,其余时间,都在床上过。
聊完该聊的,白宇开始查S市的天气,说明天会下雨,让他哥多穿一件长袖。
早上七点就要坐机场大巴,这晚白宇根本不睡觉,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两人靠在床上。
白宇说:“哥,你买笔记本电脑么?”
朱一龙转头看他,说:“过去了就买。”
“那连了网就可以每天视频。可如果上大学了,肯定得住校吧,你总不能在寝室天天跟我视频。”
朱一龙说:“怎么不行?拉上蚊帐不就完了。”
白宇说:“你就不怕室友说你奇怪?天天跟一个男的视频。”
朱一龙说了句似曾相识的话:“我为什么要去管别人怎么想?”
白宇揽着他哥的腰,说:“……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吧。”
朱一龙抿紧唇,半晌,他点头:“好,我知道了。”
“一放假我就去找你,我会努力攒钱,尽量坐火车。”
“我给你攒,你坐飞机。”
白宇笑了:“……你怎么这么败家!”
笑完他神情又定住,重回他哥怀抱,说:“你困么?要不你眯一会儿。”
“不困。”他哥打开手机看时间,“也就还剩一小时了,我也不睡了。”
白宇挠挠头,突然拽着他哥起身。
“那我带你去吃早饭。”
西安有早市,商贩们骑着车,货品和蔬菜直接摆地上,六点之前已经人潮涌动。其实两人并不太饿,随意吃了点,穿行走过热闹的集市,听着城市被这些劳作之人唤醒。天气阴沉,但S市的雨下不到西安来。
没地方去,他们只能去车站等着。白宇这会儿情绪安静下来,盯着他哥取票、收拾行李,他看见什么东西,忽从朱一龙手里拿了身份证来审视,他哥寸照也这么帅,白宇淡淡笑着,说:“大学肯定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朱一龙怔了怔,用手弹白宇的额头:“明明喜欢你的也不少。”
白宇哼一声,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收拾钥匙的时候,那枚子弹头又露了出来。
白宇说:“你还留着呢。”
“嗯,又没坏。”
白宇摸了摸,叮当作响,说:“下次送你更好的。”
两人坐在候车室。广播中的女声不断地播报车次,等播到七点整的机场大巴时,他们周围推着行李箱的旅客纷纷站起。
白宇没动,朱一龙也没动。他们等待所有人走光,直到广播女声催促第三次,朱一龙才慢慢转头,说:“那我……”
白宇迅速“嗯”了声。
朱一龙拍拍他的头:“别这样。”
“我没啥啊。”白宇推推朱一龙,“你走吧,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朱一龙望进白宇的眼:“好。”
白宇终于站了起来,朱一龙朝着空旷的检票口徐徐走。他总是回头,白宇挥挥手,让他赶快走。
亲眼看着他哥上大巴,白宇塌下肩膀,这些日的蓄力池没了,整个身体都很空。
他拿出手机。
朱一龙刚坐下,手机就震了。他打开窗户想找找白宇,但这个位置已然看不见了。
——哥,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朱一龙连回好几条。什么注意身体少熬夜,否则开学作息倒不过来。什么把自己养胖点,免得会不习惯L城的辛辣伙食。输入框满满当当,回的全是一堆有的没有。
发过去后却没等到回音。车辆慢慢驶动,阳光照进窗户,旁边的旅客拉上了窗帘。
世界黑下来。
朱一龙呆怔地坐着,几秒后,他重新打开手机,又回了一句。
——我也很想你。
白宇站在车站门口,手机收到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扬起头,头顶的天空连通着,和他哥看的是同一片,幽蓝而辽阔。
他忽然意识到,高中三年再怎么漫长,此时此刻已经成为过去,消匿成撕掉的日历纸张,变为相簿中的浮光掠影,一去不回。
他和他哥,从狭小的延化走进更大的世界,如两股泉水翻山越岭、历经磨难,挤入另一片浩瀚无尽的汪洋大海。泉水不再是泉水,少年不再是少年。唯独天空海洋亘古不变,烙印心底的那份克莱因蓝,仍是灵魂深处最渴望、最挚爱的一方净土。
净土之巅,小丑抱着玫瑰,玫瑰支撑着小丑。迎着风,逆着光。
他们的信念是相同的。
“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第二十六章
L大是个“人外有人”的世界,三大校区,本科生超过两万人,每年都有学生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这里不用凭借一张卷子的分数定输赢,不必拿着高中优等生当谈资,优秀的评价标准更加宽泛现实。有些人忙得晕头转向,分分钟拿出高三备考架势,无目的、跟风性地瞎忙活,两个月不到立刻被打回原形,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庸庸碌碌。
实际上白宇也是,以前把目标定在这儿,真正达成了,发现横亘眼前的仍是一道险要的天堑,若不学会磨平棱角、变得精明,天堑永远变不了通途。
他被分在玄武校区,住的六人间宿舍,除了睡他上铺的小钱和他同样的计科专业,其他几人,都是生工院的。又经历一次拼宿舍,但已经没人会像当时秦超那样主动交朋友、传递零食,就连军训也只有短短三天,只需在操场懒散地走走步子。
入住宿舍第一件事是开网,大家想拼钱,六人合用一个号,30块钱一个月。六根网线像蜘蛛网似的交叉着连接半空,龟爬网速别提开视频,抢个课都是场恶战。
朱一龙比白宇晚开学几天,自暑假分开,两人每天电话不停,细到一日三餐,白宇能在电话里单口相声两小时。开学之后更甚,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向他哥尽数汇报,生怕落下什么精彩瞬间。他希望和他哥每时每刻互通悲喜,仿佛只要对话不停,那种磨人的、渗透骨髓的思念便没有机会将他吞噬殆尽。熄灯后的深夜电话不太好打,改发手机QQ,经常他弟聊着聊着瞌睡来了,手机砸脸上,闭眼睡晕过去。
L大宿管很严,每晚熄灯断网,宿管部时不时会来查寝点人头,每天早上生活老师九点准时进门逮那些睡懒觉的。白宇高中就睡不够觉,到了大学仍然睡不够。大一课程相当满,最令众人叫苦不迭的一门——高数。高中时白宇曾靠一瓶驱蚊水拉近同学关系,没想到大学他又靠着几本高数笔记和他上铺的小钱产生了那么点作业情谊。
小钱全名钱彦君,大大咧咧的北方男孩,玄武校区社交达人,跨系交了不少朋友。小钱挺有眼力见儿,没多久看出白宇有对象,搞得还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异地恋。他没具体问,但丧这种情绪容易人传人,惦记着白宇期末考前的高数笔记,小钱咬咬牙,得让他这下铺兄弟阳光起来。
第一步,带白宇去参加学生会。
银杏大道排了好几队递交申请表的,小钱口若悬河:“我都打听清楚了,L大学生会最牛的,一个是文艺部,一个是外联部,秘书部也不错,但你头顶没点人脉,不好进。我已经过了文艺部的一面了,你看你,要不跟我一起混?”
白宇环视一周,并未跟随小钱去凑热闹人头堆,穿过拥挤的学生队伍,他走到一张无人问津的桌前,秋风萧瑟,收报名表的同学正趴桌上呼呼大睡。垂落而下的白色布条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新媒体部。
白宇问小钱:“这儿怎么没人?”
小钱抱肘,皱皱眉,说:“你还真会挑,冷门中的大冷门,别提了,学长说搞不好明年新媒体部就要灭亡了,谁愿意去经营一个快倒了的江山啊?”
新媒体部,主要运营学校论坛、编辑各类视频和网宣工作。校论坛现如今被广告帖和垃圾水帖灌满,毫无流量可言。每年校内的宣传视频都是前一年的微加工,网宣的活儿全被隔壁宣传部抢完了。名存实亡,小钱那话没说错。
大概懒得去别处排队争名额,白宇抽出那位瞌睡同学压在手臂下的申请表,匆匆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院系。
面试直接免了,白宇当晚收到合格短信,第二周就被叫去开例会。占用一间狭小的教室,加上白宇,整个部内就七个人。想来习惯这种萧索景致,部长草草发言、分配任务、散会。白宇没被分配到任务,会后抓着部长问了几句。部长让他跟文艺部的一起布置晚会现场,负责一下音频收集和播放工作。白宇想了半天,又问:“要不,那论坛……大家再一起搞搞呗?”
他这话一出,旁边五个同学均诧异地抬头。满眼写着: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白金刚果然忙起来了。
下铺床上摆了折叠桌,笔电斜躺散热器上,今夜生工院有晚课,小钱又去文艺部搞彩排,网速无人抢,白宇争分夺秒地开视频。
S大彻夜不熄灯,也无人查寝,白宇羡慕嫉妒恨。眼瞧他哥睡的是上铺,每次镜头一开,先是一片白花花的墙壁,镜头摇晃几下,朱一龙冷不防入镜,模糊像素也磨灭不了他哥的美貌值,那人很喜欢冲着镜头猛眨眼。卖萌不自知。
白宇愣神看了会儿,直到他哥挥挥手,说:“你刚刚说什么?论坛?”
回归正题。
他弟刚才表了壮志雄心:“哥,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一学期之内,让我校这个濒死的论坛起死回生?”
他弟的方案,首先,清理垃圾帖,这个挂一下防水墙能解决一半,但还需要人工操作漏网之鱼。再来,改一改死气沉沉的外观,UI设计和课程挂钩,白宇就当课外演练。最后,需要制造话题。有话题没流量也不行,只能先用马甲顶帖,鉴于朱一龙给不了技术外援,就让他哥当个工具人注册马甲不停地回帖子。
“你这是想让我精分成不同用户自己跟自己对话?”
“这只是生产内容,活跃气氛,咱秉承不造谣、不干黑心事的宗旨。”白宇说,“就像生活中有人吵架,那确实能够吸引路人强势围观,要是吸引来了意见领袖,那更能点燃话题。等话题度够了,就做一些线上活动,什么抽奖啊团购之类的,线上搞好了,再衍生到线下。”
朱一龙沉吟片刻,说:“想法可行,但你说你们部门人力物力都不够,你一个人运营这么多事,你是要把自己累死吗?”
“还好还好,你弟我,乐在其中,失败了也没啥,反正明年这部门也快散了。”白宇耸耸肩,小声说,“我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我就特想你,哥。”
朱一龙怔了怔,透过镜头细小地叹气,这话题不能深入,否则又要陷入没完没了的伤感。
他哥同意当工具人,论坛的修复工作渐渐步入正轨。制造话题可以让小钱帮忙,那人常说文艺部水深火热,每天面对翻云覆雨的宫斗场面,能写好几部狗血大剧。这段时间网上流行那种直播帖,小钱随便开了几个818的匿名楼,一周内,流量动了起来,老旧用户纷纷上线。哪里都不缺爱吃瓜的,宫斗战场迅速转移到网上。白宇的方案不错,一个月后,生活版已经被明星八卦和情感交流占满,置顶的明星演唱会门票踩楼活动,超过了一千条回复。
另一个被人工置顶的,是校草评选帖。
之前的校草毕业了,大二大三都将目光投向大一。校草也要分区,哪知玄武区区草投票中,白宇榜上有名,甚至已经被投到第二。也不知谁偷拍的,其他上榜的同学附带运动照或正装照,唯独白宇这张,格格不入地穿了件格子衫、老头拖鞋,正坐在秋日凉亭中帮女同学修电脑,可能表情过于认真,收获一堆评价诸如“他好有烟火气,让人想接近”、“想疼爱这个弟弟”、“嘴角的痣很性感”、“他有没有女朋友啊姐姐好喜欢这一款”……投票结束那日,白宇遥遥领先第二,顺利夺下区草名号。
这下可好,走哪儿都被调侃。哟,区草。哟,白区草。甚至他哥都在电话里叫他区草了。白宇无语,马上把那个校草评选帖给锁了。
忽想到什么,他在电话里质问他哥:“是不是你在给我恶意刷票!靠,我要封你的IP!”
“当然没有,你哥从不搞歪门邪道,这说明你确确实实讨人喜欢。”
咋听着有点酸。
搞论坛运营占据了白宇大部分生活时间,起死回生,颇有成效。偏偏这档子事不会一直顺利,比如那个明星演唱会门票的赠送帖,外联部最后少搞了一张票,白宇自掏腰包给补上了。比如论坛团购移动硬盘遇到泰国发大水,硬盘产业链大涨价,最后退单了不少,部门经费不够,白宇又填了点亏空进去。
这两件事让他干劲大减,也意识到万事不能急功近利,老白现在只管他的学费和食宿费,生活费由他自己想办法,生活之余,他还要存钱去S市,所以不能再乱动小金库了。
他和他哥约定过,每个月存多少钱,他哥在接稿画画,已经挣了点钱,白宇更不能掉队。他问小钱有没有兼职介绍,小钱人脉广,给他推了几个:卖牛奶、卖手机、做家教。
结果卖一天牛奶挣80块,卖手机把嗓子说哑也只比卖牛奶多挣一点,做家教稍微好一些,但会花费更多的业余时间准备教案和作业反馈。
小钱看出白宇拼过头,说让他先缓缓,哪能有人学习挣钱两不误,还要忙着跟学生会周旋,铁打的都扛不住。
白宇刚从学生家里回来,躺在下铺雷打不动,脑子嗡嗡响,粗略估算了下这个月的开销。小钱从上铺冒了个脑袋,问:“我多嘴问你一句,你CAD制图作业画了吗?”
白宇揉着太阳穴:“什么制图作业?”
小钱瞪大眼:“明天要交的啊!上个月那老师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了,说不交的直接期末挂科。你别告诉我,你一点儿都没画?”
白宇醒神了,猛地坐起身。腰酸背痛也顾不得了,他狂拍小钱的床:“把你的给我抄一下……”
小钱说:“我就画了一半,没画完,你确定要抄么?”
“没画完你还敢交!”
“那……那我也努力了啊,怎么也比你交白卷强吧?”
白宇翻着桌上的教材,又拷贝了作业放进U盘,穿上外套就准备出门。
“快熄灯了,你去哪儿?”
“去网吧做作业。”
“……去网吧就能把作业做出来了?”
当然不能。
白宇进了个包厢,无视周围的网游砍杀声,路上给他哥发了条急救短信,眼下还在等回复。心路历程让他想起高一时他被黄老邪为难,要在规定时间内刷完高难度的竞赛数学题。他哥那会儿跟他不熟,却义不容辞地帮了他一把。
真是久远的回忆。
23点50分,他哥上线了。
完全没问前因后果,只让白宇把作业发过去。
“你是不是要睡了啊?”白宇撑着下巴问,“还剩十分钟,能把你喊起来也挺不容易。”
“没。”朱一龙说,“明天没课,几个室友在联机打实况,根本顾不上我,估计他们会打到很晚。”
“那你快帮我看看。”
“在看了,你以后又不搞工程设计,怎么还选了这门课?”
“抢课没抢上,被小钱坑去选了这门。你看你能行么?”
朱一龙瞥了镜头一眼,说:“你哥什么时候不行。给我点时间,可能……需要两小时左右。”
白宇笑了,揉揉眼,眼睛实在疼,他打了个呵欠,浑身都疲。
“你画,我等着你,但你别把视频关了,我要就这样看着你,提神醒脑。”
朱一龙意识到什么,问:“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学校论坛不是已经恢复流量了么?”
白宇半闭着眼,回答:“看你都给咱们的小金库添砖加瓦了,那我也要努力呀,至少先把来回的路费挣出来吧。”
朱一龙蹙眉,说:“不是说了,我帮你攒,或者我过去看你。”
“那怎么行?搞得像你养我一样,说好了,共同努力。”
朱一龙盯着他,说:“什么我养你、你养我,根本不用分这么清楚。”
白宇睁开眼,他坐直身,按压了下肩膀,说:“好啦,这个问题pass,咱先解决作业行么?”
他哥垂着眸,鼠标戳戳点点,说:“我争取画快点,完事儿了你赶紧回去睡觉。”
“睡什么啊,寝室都关门了,你弟我只能在网吧将就一晚上。”
“白宇。”
白宇都懂,他捧着电脑摄像头,噘嘴隔空轻轻啵了一下。
“哥,我不辛苦,我真的不苦。我一想到这是在为我们俩以后努力,我整个人都特别振奋,我是男人,我也需要这点动力促使我前进,行么?”
朱一龙闻言沉默,半晌,他点点头。白宇松了口气,起身出去买了个咖啡,回来继续监工他哥画图。
等图的过程中,他发现五壮士QQ群里留了段秦超和姜桦的对话。那两人是把群组当私聊窗口用了,又或者故意将生活近况往群里汇报,指望着某个人能看见。
秦超说,他前不久去参加剧场考试了,门槛不算高,只要会背贯口,基本都能过。但能坚持下去的人太少太少,坚持了也不一定有好结果。每周大清早七点就要去天桥下练习,北京最近可真冷。之后一群人挤在一间屋里学段子,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很罕见,大部分是社会人。他还认识了个摇滚乐队的鼓手,叫和尚。和尚爱听相声,秦超闲暇之余也会去心房客看和尚的乐队live。和尚有句至理名言,人这一辈子,只有心无旁骛地认真干一件事,才有可能干好。都是追梦人,这句话还挺能互相鼓励的。
很少见秦超用这种正经口吻说话,每个人都被生活的齿轮压着走。气喘吁吁,再不可能游刃有余。
他们五个人,正分隔天南地北。
[长安一碗面]:想你们了。
圣诞节那天学生会有聚餐。
以往新媒体部还得和宣传部拼桌,今年论坛崛起有功,白宇这颗新星被主席团的邀去坐主桌。酒,得喝;主席副部长,得说好话。小钱在文艺部学精了,给白宇介绍这个介绍那个,但这种沾染官气、迷恋特权的形式,还是让人不舒服。
喝完一摊白宇就想走,小钱没拉住他,任由他边挥手边大步穿越人行道。
这条街夜市丰盛,有不夜城之称,建筑层叠耸立,道路由低到高升起坡度,是专属于L城的味道。白宇孤零零地坐在公交站前的长椅间,看着对街一群男男女女谈天说地,本是平平无奇之景,但看了一阵,白宇忽而脸上一愣。那群男女中有个染了黄毛的年轻人,高高瘦瘦分外眼熟,白宇噌地坐起,红灯甫一亮,他顺着逆行的人流小跑至对街。
他没看花眼。
……他看见了陶也。
那群人进了个酒吧,地段隐秘,灯火中闪着牌子“之乎者也”,里面乐声聒噪。不似寻常酒吧,白宇刚进门,接待员一把拦住他,说:“80块一位,可以免费点一杯饮料,之后酒水自费。”
白宇摸了下兜底,只剩100了,他递过去。
接待员又问:“猴、鹿、熊,去哪个厅?”
“什么?”白宇没听懂。
那接待员笑了。
“弟弟,第一次来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他审视了下白宇,“还是大学生?那你肯定走错了。”
不远处有几条红色走廊,不同走廊对应不同的厅室。四周迷离灯火闪烁,耳畔流淌靡靡之乐。来这酒吧的基本是男人,等在走廊中的男性有的在抽烟,有的靠墙玩手机,偶尔四处张望什么。墙上的图绘渲染了许多暧昧不清的肢体图案,乍一看,并无性别之分。
白宇涌耸了下喉结,问:“刚才那群人去的哪个厅?我是他们的朋友。”
接待员收敛神情,翻了下记录册,说:“猴厅。”
到这一节点,白宇明白这是什么酒吧了。之前他就略微听闻,L城算是国内城市中对同性//LIAN接受度较高的城市,夜晚降临,许多无处安放的灵魂会选择这片流光绚烂的不夜之都。不同的动物厅室意味着不同的体型和嗜好,白宇穿越那条情迷走廊,尽头处空间开阔,嘈杂的人声伴着音乐鼓点,舞池迸发着炽烈的荷尔蒙味道。扭动、磨蹭、招摇过市。
白宇仔细打量三五成群的人,找到刚才那个黄毛并不困难,陶也坐在沙发背脊,灯光舞过他的头顶,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陶也笑了下,低头抿酒。
也就是抿酒转头那一瞬,他看见了白宇。
脸上的笑骤然消失,甚至产生了那么几丝惊慌,他缓缓站起来。
白宇推搡开几个站不直路的上班族,从缝隙钻过去,陶也变化挺大,除了头毛颜色,穿着打扮也和往日迥然不同。
陶也惊异道:“你怎么……”
“刚刚在对面看见你了,第一眼还以为我认错了。”
陶也眨了下眼,平静说:“……这L城不挺大的么,这也能被你发现。”
“哟,也哥朋友啊……”沙发另一头有个穿皮衣的卷毛男性笑呵呵地说,“一起玩呗,今晚的Hunting还没开始呢。弟弟怎么称呼?没关系,别怕,一回生二回熟,哥哥们带你……”
陶也一把推开那人,嘴里冒了一个字:“滚。”
乐声太吵,闹得耳膜疼。两人的对话尚未继续,白宇兜里的手机震了。是他哥,白宇先摁掉。过了三十秒,他哥又打来了。
陶也有所察觉,他撇撇眉,指了下左边那扇门。
白宇犹豫片刻,陶也又说:“你先接,放心,我不跑。”
那扇门后是卫生间,一合上门,隔开了噪音世界。白宇心跳飞快,点开接听键那一秒像在做坏事。
“……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已经聚餐完了?”
“啊,对。”白宇挠着耳边发,说,“才下公交嘛,刚刚按错了,不小心挂了你电话。”
他这谎言才扯了一句,隔间门轰地被打开,里面奔出两个互相搂抱的纹身男人,醉得不轻,其中一个男人扬声叫道:“老公!今晚咱们不用小白瓶好不好!”
白宇:“……”
他哥:“……”
这叫什么。说谎是会遭报应的。
“白宇,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朱一龙那声音,像狠狠咬了下后牙槽,语气凉得很。
一字一句听得他弟后背发汗,忙不迭说:“不是,哥,我没……你听我说……你你你……你让我脑子先转一下……我组织一下语言……”
白宇一回头,看见陶也跟了进来,那人伸手,问:“要帮你解释不?”
“之乎者也”酒吧二楼有个吹风口,专设的吸烟角,此时白宇趴在栏杆前,听陶也跟朱一龙解释了快二十分钟。
“都说了是意外碰见的……没,没带他乱玩。怎么可能?我说你脑洞还挺大……”陶也看了眼白宇,继续说,“嗯,会帮你把人送回学校。哎,知道了,是我的错。好,嗯,我先跟他说。”
挂了电话,陶也掐了下眉心,说:“解释完了,但龙哥还在生气,过会儿你自己去哄吧。你说你,跟着我进来干什么?”
白宇从栏杆处直起身,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陶也,你又在干什么?”
陶也眯了下眼,他肘部轻靠栏杆,不急不缓地说:“没什么,就如你所见。电大的课不多,我每个月来这里一次。陶味彻底关门了,我爸只能去菜市场租个小门市,生意大不如前,我一下课就得去帮他们。人嘛,总有想喘口气的时候吧,我也不可能做个真正无欲无求的人。你不用管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白宇顿了下,问:“……Hunting的意思,是约//PAO么?”
陶也“嗯”了声:“差不多吧。都什么时代了,总不能还让我为一个已经远走他方的人守身如玉?那也太不合常理了。”他又厉色道,“但是你,你不准再来了,有猎奇心理也不行。这个群体虽然值得同情,可也有不少坏人。走吧,我赶紧送你回学校。”
两人沿着蜿蜒的楼梯往下一步步地跳,白宇的声音慢慢传来:“秦超的留言,你看了么?”
等了快一分钟,陶也在黑暗中轻声说:“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陶也送白宇坐上出租,那人叮嘱司机开慢点。车辆启动,后窗看过去,有人从“之乎者也”的店门走出,一个模糊的男性背影给陶也递了支烟,又搂紧他的腰。陶也并未反抗,车身渐远,他们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
前方司机热唱:“嘿哟哼嘿哟,飞砂风中转。人被风浪冲,聚也许苦短。”
不论贫富贵贱,人就是颗风中飞砂,脆弱得很,一辈子都得做身不由己的事。
街边挂了不少圣诞快乐的彩灯。12月走到头,新一年又快到了。
白宇听了一路蹩脚的粤语歌。他捏紧手机,不知怎么,鼻子竟有点发酸。
第二十七章
元旦期间,有场硬仗要打。春运火车票一票难求,有经验的抢票先锋早在12月底摩拳擦掌,白宇这种没经验的,完全不知抢票可怖之处,以为只要小金库到位,世上没有买不到的票。
他想得挺美,除夕之前赶到S市,陪他哥辞旧迎新,过完情人节再从S市回延化,借学校实习之由糊弄一下老白。路途漫漫,L城去S市,火车要颠簸三十多个小时。他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抢票第一关就碰了钉子。
排队民众自带小板凳,都是老手练家子,晚七点一到,票贩子已经垄断了一大半票量。几条长龙队伍,前方的都在喊“没票了没票了……”,白宇和小钱晕头转向地排了好几队,去S市的火车每天只有一个班次,等白宇趴到窗口前,雾气冲上镜框,得到的回答却是连硬座都不剩。票贩子们各自为营,戳着小树枝在地上写怎么抢票,那口才不亚于公选课唾沫横飞的老教授。
白宇这下急了,计划全部打乱,他哥接了电话也跑了趟火车站,殊不知S市的战场比L城激烈三倍,什么叫大规模周期性人类大迁徙,穿着御寒装备的人群眼冒金光,纷纷预备站通宵。朱一龙说要不试着通宵排一下,偏偏这时他哥正在重感冒,寒风中站一晚上,还要不要命。
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小钱找黄牛搞到了回家的卧铺票,但牛叔一听白宇要去S市,直接回绝,说:“你那票太难了,买不上的。”
……怎么就摊上了一条最难相见的路线。
晚上监督他哥吃药,白宇叹气,说:“要不到时候去蹲一下站票,反正我年轻,站三十多个小时也没啥。”
朱一龙轻轻咳嗽几声,低缓着声音说:“就算你站着过来,回程的票现在也抢不着,我看还是错开这个高峰期,三月初我来找你。”
白宇躺进被窝,电话焐得热烘烘,耳根很烫。室友们在看电影,《人在囧途》,名字挺应景,白宇听他们笑得前俯后仰,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他兀自翻了个身,像炸毛小猫般揉了揉脸。
不能把坏情绪传染给病号,哄完他哥睡觉,白宇坐起身,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打开电脑,东逛西看,郁结难纾。没多久,几声叮咚音效敲响,论坛突然收到了一条站内信。
是条招人信息,以往这种小广告无视即可,但这条消息接连发了好几天,那id不像新注册的,白宇点开那个叫“伸缩弹簧”的信息,发现该人注册时间在几年前,也就是说,是已从L大毕业的学长。
这条招人信息没有出现在论坛公共区,只发给白宇一个人,说明这人是瞅着白宇来的。
有那么点好奇,白宇加了这个人的QQ。
好友请求瞬间被通过,那人的打字速度也是光电之势,不等白宇开场白问几句,那人三两下把自己交代清楚了。
他说他叫申索,L大计科系毕业,学校论坛的最初雏形,就是他搞的。他毕业后论坛无人接手,逐渐荒废,没想到等了这么些年,今年等来了个大一学弟将论坛重拾旧日风采。申索说对白宇颇感兴趣,问他想不想业余做点兼职。
听起来怪怪的。白宇还没来得及拒绝,申索又解释说自己是搞独立游戏工作室的,团队在S市,眼下急需人。白宇迟疑了一下,盯着S市的字眼看了许久。申索问:“L大的兼职是不是老掉牙的那几样,卖牛奶卖手机,要么搞家教?一学期恐怕回家的路费都赚不够。”
白宇回复:“如果你想招人做软件开发,找大四快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不是更快?”
“毕业生,要价高,咱们也是小团队,现在还招不了太多的固定员工。这样吧,我先发给你几个反汇编的程序,如果你能很快做出来,我立刻给你三百。”似是觉察白宇思考太久,申索发来几条补充,“别老担心我骗你,骗你我图什么呢。再说了,系里的老师都认识我。”
申索这人出名,倒是没撒谎。当年系里的风云人物,甚至连任了三届学生会主席。学生会荣誉栏里留有那人不少丰功伟绩,再问问老师和学生会学长,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想必手里的两把刷子是真的。
申索发给白宇的几个任务,做起来不难,三天就搞定,但白宇嗅出一些不寻常的气味,这做的不是开发,而是外挂。
这年头外挂不稀奇,申索做的这个是驾校代约,每天几千人报名,高价贩卖名额从中赚差价。随后他又发来类似考试报名、购物代拍之类,赚钱模式换汤不换药。其实这些实属灰色产业,驾校那头最多屏一下高频访问IP,对代约之流尚未采取措施。白宇做了一周,钱是拿到手了,但总觉着赚得不踏实。
他问申索,有没有不那么投机取巧的兼职。
申索在对话框里笑了几分钟,说:“有是有,但比这个累十倍。游戏代练,做不做?如果要做,你得分整个寒假给我。”
白宇回:“我过年要回家,不能保证每天上网。”
申索说:“那好办,如果你愿意,来S市找我,我们有专门的代练部,打卡上班的那种,包住。大学生嘛,以后回馈父母的机会多得是,假期还得有效利用一下。”
白宇打了一堆省略号:“申哥,你逗我吧,现在去S市的火车票早就卖光了。”
申索说:“我之前在L大联系的大一新生正好不来了,你若有意向,我让他把票转给你,还是来回的火车票,一月底来,三月初回。”
白宇愣了。瞟着信息框那几个字,心底的空洞像被人一砖一瓦砌起坚固堡垒,慢慢填补之前巨大的失望和遗憾。老天爷果然还是帮他的。他摸着键盘的双手微微抖了抖,深吸一口气,眼下天灵盖都快冒热烟了,这水里来火里去的滋味真够刺激。
申索又问:“爷们儿点,一句话,来么?”
说走就走。
第二天火车票到手,去时坐硬座,回程躺硬卧。
这件事白宇没告诉朱一龙,他想好了,直接杀过去,看他哥什么反应。做戏得做足套,白宇每天在电话中扮演一个可怜巴巴的异地恋受害者,演技滴水不漏,再一点点套出他哥期末考的时间。白宇比他哥早考完,火车到站那日,他哥应该还剩最后一门。
这几天白宇坐立不安,想着临近的日期,心痒难耐,吃饭打水都能傻笑出声。以往他明明不爱逛街,这回第一次体会到购物乐趣。他买了一大堆零食,又入了同款球鞋、毛衣、领带、刮胡刀,恨不得把他哥缺的生活用品统统操心一遍。
火车是晚上十点发。前后摩肩接踵的人群聚集深夜站台,望过去像一群焦躁的蚂蚁。
扛麻袋的、抱小孩的、说着方言粗口的,还有像白宇这样的大学生。整个车厢堵满了人,白宇放完行李坐上位置,基本处于不能动的状态。
多半不能喝水,一条围巾裹在身上,背包抱在胸前,对一米八三的高个子来说,脚伸不直太痛苦了,他根本没法睡。要不是一颗赶着去见他哥的心吊住他的命,估计坐完这趟,他人就废了。
天南地北的人群乘上了同样的旅途,眼前扩大着世间百态。过道也坐着人,泡面味是最浓的,山寨机大喇叭放着网红歌曲。白宇挂着随身听,刷完半本武侠小说,时间才过去十小时。他半梦半醒,看着朝阳倾洒玻璃窗,车头沿河而行,绿水青山悬浮眼界。已然累到没知觉,尤其是腰。但白宇眯着眼,和太阳遥遥相望,这一刻,脸上暖融融。
他和他哥的距离正在徐徐缩减,第一次翻越千山万水,他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次旅行。
剩余的时间,睡睡醒醒,要么听旁边人胡侃。等过去二十多个小时,最初上车的那种兴奋感减弱了一半。凌晨时分申索发来住宿地址,询问白宇到哪儿了,需不需要人接。
白宇回:“早上七点到,我先去找一个朋友,晚上和你碰头。”
申索发了个微笑表情,说:“是找对象吧?之前看你犹犹豫豫的,一听有火车票就答应得这么决绝,我就猜你来S市目的不纯。行吧,对象晚上也一起带来,申哥请你们吃宵夜。”
S市属于北回归线以南,靠海,冬天比L城温暖。白宇揉着腰下车,也顾不得休息,咬了几口汉堡便钻入早高峰地铁人流。数着站名,北门下车。
白宇记起他哥说考试在下午,早上会去院里的大教室自习。
存完行李,白宇踏上开荒S大新副本之路。他哥给的这坐标忒广阔,光是找工业设计院白宇就转悠了快半小时。连蒙带猜,见人就问,走了无数冤枉路,找得快缴械投降了,白宇拿起手机,刚调出拨号界面,面前的一间教室门忽然被风吹得大打开来。
几个女生出门接热水,吱呀一声,半敞的教室门缝间,有人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伏案写东西。白宇顿住了。
喉咙发起一阵痒,他不舍得眨眼,生怕一眨完人就没了。直到确认不是幻觉,他才缓缓垂下手。
那人穿了件褐色毛线高领,新剪了头发,颈窝处的发根齐齐整整。水杯冒了缕白气,专业书挡住他大半个身体,不知感冒好没好,脸上仍然戴着严实的口罩。
戴口罩也不会让白宇认错。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也不立刻打扰,选了张离他哥三个位置远的后方座位,慢慢坐下去。
教室极其安静,备考的同学们奋笔疾书。白宇随便掏出笔记本,假装涂涂画画,依葫芦画瓢勾勒了个他哥的后脑勺,画技毫无长进,又被他狠狠涂掉。他重新托腮坐定,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哥。那种既期待他哥转头,又希望自己能多看久一点的矛盾心理滋扰着他,他就这么定定地坐着,咫尺可触的距离,跨越了多少个日夜深宵。
做梦一样。
朱一龙除了偶尔仰头滴一下眼药水,其余时刻还是高中时的老样子,一学起来一个姿势保持到底。
要让他哥自己发现,恐怕得等到天荒地老,白宇努努嘴,正想悄悄溜过去之时,忽瞧见周围有两个女生倏地站起,拿着专业书你看我我看你,那两人凑到朱一龙桌前,询问他能不能给她们讲几个知识点。
白宇皱皱眉,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朱一龙抬头,略微愣了愣,可能不太适应这种场面,但依然绅士地有问必答。他声音放得很小,透过口罩声调更加低沉。笔尖唰唰划动纸张,重要的地方说两遍。起初只是两人排队请教,可能快到饭点时间,又吸引了另外几个备考的,有男有女,统统凑过来,一下成了整间教室最热闹的风暴眼。
白宇扶了扶额头。得给他哥颁奖——助人为乐头号奖。
随即咬咬牙,他弟干脆也抱着包凑过去。
什么工程力学,设计透视学,术语五花八门,白宇身形瘦薄,能挤到最前,正巧前方的同学移位了,他赶紧补上,恰好蹲在朱一龙的身旁。
他哥讲完一大段,周围的同学尚在凝思,白宇捧着脸,清清嗓,小声说了句:“确实确实,这位同学,讲得真不错。”
朱一龙瞬间收声。
翻书的动作才做了一半,手势停了。
教室回归静谧,接下来的几秒钟,类似一个长长的慢镜头,长到仿佛循环了一整个轮回转世。他哥渐渐下移视线,撞上蹲在他身旁的白宇的眼——他弟满面风尘仆仆,衣服皱巴巴的,围巾歪歪扭扭,眼角倦意浓郁,眸色却无暇清亮。明明个头那么高,蹲在地上竟小小一团,宛如一只刚刚找到回家路的野猫。
顷刻间,朱一龙噌地站了起来。书、本子、笔袋……掉了一地。
白宇吓一跳,“哎哎”两声,弯腰给他哥逐一捡东西。午间铃响了,请教的同学结群四散,白宇吹了下书册封面的灰,保持蹲着的姿势,将书递还给朱一龙。
他哥还傻站着,白宇够了下他哥的胳膊,说:“你拉一下我……我腿麻了!”
朱一龙动了动喉结,使力将白宇整个人捞起,他试图张口,却没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完了,他哥这是发条卡壳,不会转了。
赶快重启。
白宇乐了,拍拍他哥的胳膊,扯扯他哥的衣服角,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只剩惊吓了。”
朱一龙瞪着白宇,收拾课桌的动作也不利索,白宇哈哈直笑,帮助他哥整理书包。
他哥发问的声音在颤:“……干什么还骗着我?”
白宇给他哥背好书包,说:“没骗你,是真的没买到火车票,但是后来发生一些事,反正又搞着票了,哎呀能不能等会儿再说这个,我又累又饿,哥,你可怜可怜下我呗?”
朱一龙眼中卷着细微的波涛,长睫微眨,视线漩在白宇身上。半晌,他舒了口气,嘴角总算勾起一道弧。
白宇走在他前面,蹦蹦跳跳的,这儿也看一眼,那儿也张望一下。S大空气好,朱一龙带他弟吃食堂,这个时间段很多院系已经考完放假,工业设计院算是最晚的一批。他弟每个窗口都去晃悠,还给食堂大妈热情打招呼,选个肉不忘对比两地物价,咂咂嘴,说果然S市更贵。
吃饭的时候白宇简略地讲了讲来这里的事,他哥沉默地听,一个劲儿给白宇夹菜。
“你也吃啊,你是要考试的人,来来,猪肝补补脑。”
朱一龙说:“脑子都被你搅乱了,补了也没用。”
“那可不行,多少女同学仰仗着你啊,我刚才挤都没挤进去,这见你一面,怎么还得排队。”
朱一龙盯了盯他,说:“只是在一起上过专业课,其实并不熟,有几个同学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
“好啦。”他弟戳了坨肉堵他哥嘴里,“排队就排队,你弟我领的是爱的号码牌,和她们不一样,是吧。”
朱一龙低头,桌椅下,他弟的一条长腿伸过来贴着他哥,两人对视几眼,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不知笑点在哪,反正傻乐个不停。
朱一龙的室友都回家过年了,宿舍就剩他一人,他也收拾了一些回家的装备。白宇打开行李,拿出给他哥买的东西,一件件往那人怀里塞。
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哥审视着那堆东西,说:“这边又不是买不到。”
他弟埋头边找边说:“那是我第一次给你买嘛。”
朱一龙放下这些大包小包,拽起地上的白宇,说:“……你歇歇吧。”
奔波一路,朱一龙看得出白宇压根儿没好好睡觉。
白宇问:“宿舍门锁了么?”
“锁了。”
“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
朱一龙笑:“应该不会。”
白宇呆愣片刻,终于扑腾着张开双臂抱住他哥。一抱就不撒手,身体软下去,累,太累了,哪儿都疼。但是很值。白宇搂着朱一龙,说:“哥,我每天都在想你。”
“嗯。”
白宇抓紧他,说:“……我太想你了。”
朱一龙揉揉他的后脑,说:“下次别再偷偷来,你如果再晚一天到,我就回家了,你找不着人肯定急得慌。而且你不告诉我,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白宇埋着脑袋,深深呼吸。他点头。说:“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朱一龙亲了下白宇的脖子,说:“我马上要去考试,你先到我床上睡一下。”
白宇抬头望了望,说:“我知道,那张床吧,每次你都在那儿跟我视频。”
他沿着爬栏杆上去,一个蹦跶钻进他哥的小床铺,说:“我能躺么?”
“怎么不能?”
他弟迅速搜索周围的东西:“会不会被我检查出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他哥也爬上一半的栏杆,扯了被子给白宇盖上,说:“别闹腾了,快休息。”
白宇比了个大字,闭眼,不满足,指指嘴。
朱一龙轻笑了声,俯身下去,在白宇的唇上重重压了几秒钟。
白宇伸手就想把他哥抓上来,被他哥撇开手,两只手被塞进被窝按好。
“等我回来。”
白宇心满意足地躺着,听他哥收拾书包、装笔袋。床铺很暖和,开了电热毯,床单被套都是他哥的熟悉味道,清新又上瘾。
等他哥悄悄带上门,白宇扭了个身,打着呵欠摸到了他哥枕头下方的一本坚硬的画册。
他抽出那本东西,翻开看。小丑和玫瑰,许久不检查,又画了这么多了。
他翻得很快,翻到底时察觉画册的最后描摹了些其他的。他怔忪,之前在延化看过的那些没有眉眼的人脸都进行了仔细地艺术加工,每一张神态迥异,但每一幅白宇都在笑。
白宇自己都不知道他能露出这么多不同的笑。
浅笑、大笑、捂嘴笑,无辜至极的,得意洋洋的,神采飞扬的。
每一张纸面他哥都写了好几行重复的英文。有的用了连笔,有的是端正的一笔一划,有的带了点艺术字特效。
全是一模一样的字母。
White、White、White、White……
白宇将那本画册贴在胸口,任由爱意温暾流淌,时间像被按了个暂停,他要细细品味。
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算什么。
此时此刻,上天入地他都甘愿。
第二十八章
申索给的地址是个老旧的二手别墅出租房。
小区内明艳的三角梅贴墙而生,夕阳钻入树梢缝,渐熄渐灭,地面交错着光怪陆离的树杈影子。昨夜下了雨,路上水坑无数,行李箱碾过这些水坑,白宇停步,回头见他哥指了指那藏匿在三角梅丛中的一块四方形标牌。牌上有锈,依稀可辨出几个字“S.S工作室”。应该没找错地儿。
没等哥俩敲门问询,大门轰地打开,顶着寒风,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一手拎一大袋垃圾,径直往门前硕大的垃圾回收箱里塞。男人个头挺高,仿佛听闻动静,他蹙眉望了眼过道。白宇盯了盯这男人的模样,L大学生会荣誉栏里贴过申索的照片,眼前人多了些沧桑感……和照片大致七成相像。白宇清清嗓,插兜歪了下身子,试探性问:“……申哥?”
男人狐疑地打量一阵,忽然瞪大眼,一口京腔:“哟,小白!”
随即咧嘴一笑,他走过来友好握手,沾染了些社会人习性。他从怀里掏出烟盒,抖了根凑到白宇面前:“抽吗?”
“啊不用,谢谢。”白宇摆手,想起并非孤身前来,指头往后戳了戳,说,“还有,这位是……”
称谓的措辞想了好几种,硬是没在第一瞬间得出一个完美答案。朱一龙推着行李箱走到光火下,申索瞟了他一眼,三两下明了,他重重点头:“明白了。别干站着,都先进来吧。”
印象中的地下游戏工作室,一般分为两类。一种是代练代打,一种是打金刷材料,几十台主机乌压压地陈列,24小时运转无停歇,就算是自动读外挂式,几天做下来也会耗尽体力和精神力。
申索的这个工作室倒是不太一样。目前室内四十台机,团队就剩八个人,年龄分布在二十岁后半,学历本科毕业生。几年前工作室成立伊始,搞的是技术开发和游戏发行,那会儿团队也曾怀揣热血梦,反正人年轻,足够挥霍资本,都梦想着有朝一日做出一款理想中的游戏。可没做一半,成员跑光了,挣不着快钱,饭都快吃不起了,空着肚子谈什么理想。于是申索换了方向,改做这种接单类的地下工作室,一做就做到现在。
成员们挺友好,没什么混混气息,普普通通的技术宅。厅内的收音机回荡着相声段子,是那种夹杂气流声的字正腔圆。申索挠着头懒洋洋地介绍,左边是脚本区,右边是代练部,代练分为国服和外服,外服有硬性要求,因为给外国老板刷金,英语水平得过关。兼职的话一天工作八小时,吃住都在这里,一个月两千五。
申索带他们上楼,空房就剩最后一间,上一个打工的刚搬走,进屋前申索抱了个水桶,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只要一下雨里面就漏水,让白宇多担待。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厨房厕所楼下公用,窗户需关严,因为有时流浪猫会来挠玻璃。
申索靠墙抱肘,说:“可以带家属住,但是平时吃饭得你们自己解决。”
对此他并不多问,也省得白宇费力解释他和他哥的关系。
白宇点头:“行,谢谢申哥。”
朱一龙进屋后全程没说话,待申索合上门出去,白宇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坐,拍了拍,还行,比学校宿舍的床软一些。白宇瞥瞥他哥,说:“在想啥?”
朱一龙干站着,听漏水声断断续续,噼啪打在盆中泛着涟漪,壁灯昏黄,墙上交汇着细长的两道影。他平静地问:“你认识他多久了?”
“申哥么?”白宇耸耸肩,算了算,“一个月不到吧?”
朱一龙瞪他:“一个月不到,他让你来,你就敢来?”
白宇歪头:“……大部分原因不是赶着来看你么?”他站起来,捶了捶他哥的肩,“是不是怕我被骗?知道你想的啥,来之前我也觉得他这个工作室不大正规,可申哥在校内风评不错,刚刚溜达一圈看了下,他们的脚本都是自己写的,小作坊,也不算暴利流,我感觉能学到东西。”
朱一龙扯了扯白宇的衣服领,声音不紧不慢,但那别扭劲儿是卯足了。他说:“你还叫他哥。”
……哎哟。
白宇一愣,顿时抓着朱一龙的手,眉眼乐弯,说:“不是吧,这醋你也吃?那我不叫他申哥叫啥,叫老板么?行吧让我想想,要不还是叫他学长。”
不管叫啥,根本不重要。白宇满心满眼盛着高兴,之后又想到什么,问他哥:“你过年不回家能行么?”
朱一龙叹气,反扣着白宇的手,抚摸他的指骨,说:“我妈忙着做生意,不经常待在家,过会儿我发条消息就行,本来我也打算这个寒假继续出来接稿画画。”
白宇眼睛一亮:“那就是说,你能在这里陪我了?”
朱一龙淡笑,说:“你学长不都发话了,可以带家属。”
白宇双手捧着他哥的脸,一压一扯的,说:“那现在咱叫什么,久旱逢甘霖,小别胜新婚?”
朱一龙抿紧嘴,眼融着笑,白宇的手移到他哥后脑,顺势用力捞过来,捉住唇。怀抱也被臂膀拥紧,贴近胸口,越亲越舒服,覆盖了脑畔激涌而出的牵肠挂肚。这个吻很甜爽。两人吻着转了个圈儿,后退几步就是床,白宇栽下去,朱一龙启开他的唇,舌尖顶上去。
砰砰砰。敲门声响了。
申索喊:“小白,出来撸串儿!叫上你家属!”
白宇在下方发笑,笑音闷闷的,他扬声回了句:“知道了!”瞧见他哥眼中深潭般的光燃了又灭,便昂身吧唧一声啄了下他哥的脸,说,“走吧,我确实饿了。”
小庭院里支棱了个棚架。吃烧烤、喝啤酒,自给自足。椅子不够,有的人咬着串儿干脆蹲在门边,申索寻了几个灯笼,在庭院高高挂起,以此增加一丝年味。可黑灯瞎火间,几道灯笼红光幽幽,反而渲染出一种诡异的恐怖气氛。
团队里基本是过年不回家的,也有本地人带女朋友来蹭夜宵。喝点小酒,免不了忆起往日峥嵘岁月,每个人都有故事,像炉中烧红的炭火,燃完就剩些灰渣子。灰渣子故事能疗愈疲惫的成年人,失恋失意的,怀才不遇的,缺乏上进心的,都搅和着酒精一齐把情绪往肚子里咽。
白宇和这些朋友边聊天边碰杯,可能因为他哥在场,他兴趣高涨,安然放开自己,一解压抑心头的苦。以前总有人说高考完就解放,进了大学又盼着早日经济独立,真正摸爬滚打成了社会人,后背那座大山能压弯一根板正的脊梁骨,要往前走,多难,时不时得放弃自我和自尊。
眼下有所共情,白宇捏扁啤酒罐体,转眼又喝空了。还想再开下一罐,被人拦截住,手中多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白宇瘫回座椅,捧着玻璃杯一口口抿,再冲旁边的朱一龙乖巧地笑,眼神都迷离了,他弟酒量还是这么差。
这时申索搬了个板凳坐到朱一龙身边,显然想找他聊聊。要从朱一龙嘴里撬出话,不容易,申索不愧过来人,先从S市美食天气入手,慢慢过渡到朱一龙就读专业,再旁敲侧击他未来要做什么。一旁的白宇已经闭眼,靠倒朱一龙肩头昏睡过去,气氛到达某个温点,致使朱一龙并未推拒申索的问话,索性答了一些。
申索拎着啤酒罐,摇了摇,问:“你虽然学工设,但目前接的活儿和设计又没什么关系,会不会比起设计,你更喜欢画画?”他顿了顿,解释说,“几年前我们那游戏夭折,除了资金问题,还有一个是找不到合适的画师,当时好的美术人才不多,所以各方面没能继续下去,挺可惜的。看得出来,你和小白感情不一般,我这些年见过一些互为同性伴侣的朋友,也有现在事业搞得风生水起的。我看小白对游戏这方面很感兴趣,你有没有考虑过,毕业以后和他一起创业?”
朱一龙微怔。肉味滋滋作响,撸串的朋友集体蹲坐在炉子旁,这一方空地只剩他们三个人。头顶的红灯笼摇啊摇。
“也不是非要创业,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现在隔这么远,总有一天得大学毕业吧,毕业之后呢?是你去他的城市,还是他来你这里,又或者你们一起去其他的地方,这些你想过么?你比他大,他叫你一声哥,那你总要尽快开始做这方面的打算。”申索一口饮尽啤酒,感慨地说,“当初我也有过一段异地,大学那会儿想得天花乱坠,毕业了一定要怎么怎么着,但是让女朋友完完全全迁就我,有时候……挺不现实的。果不其然,一毕业,我们就分了。”
申索喝完这罐啤酒,话题点到为止,他拍拍朱一龙的肩,自己起身去炉子那边加入抢肉大队。
朱一龙转过身,白宇睡得歪斜,双手拖着他哥的胳膊,眼皮微跳,这样大概睡不安稳。朱一龙静静审视他的睡颜,半晌,抓起他往背上扛,这家伙不到七十公斤,颠两下,那人直哼哼,一把攀上朱一龙的背,两手两脚不自觉勾紧,嘴里黏糊糊地叫哥哥,整个人毫无防备。
实则白宇并没睡深,潜意识知道他哥在照顾他,于是耍赖到底。由着他哥给他擦脸擦脖子、脱鞋脱衣服,他一个翻身滚到墙根侧卧,这床勉强躺得下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人,他哥睡在外,正好挡风口。
滴答,滴答。室内还在漏水,恍惚间白宇以为自己睡在哪里的水帘洞。
睡睡醒醒,白宇再次睁眼时天蒙蒙亮,窗帘外腾起阴沉的深蓝之光。他揉了揉酸涩的脖子根,睁眼瞧着朱一龙向内侧躺,一手垫在耳下,睡得安静无声。
白宇向那头缩了缩,耳朵贴上他哥的柔软枕头,鼻尖近在眼前,他伸出手,戳他哥的脸,目测睫毛长度,再用食指比划了下英气的眉峰,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下那人的眼角。这都没把他哥弄醒,他继续啄着朱一龙的鼻梁,吻像下坠的雪花,轻飘飘拂落,睡意给彻底折腾没了,他弟准备使使坏。
整个身子往他哥身上爬。他哥稍稍动了下,侧身变为平躺,这下更方便白宇贴上去,热乎乎的身体,碰哪儿哪儿着火。白宇趴在他哥身上,偷亲行为上瘾,然而尚未吻尽兴,下方的朱一龙乍地睁眼,熹微晨光间,两人四目相触。
他哥眸底波纹缭绕、欲色渐浓,只朝左一歪头,就将白宇的唇牢牢吸住。
手腕被制,白宇脑子一晕,眼前天翻地覆,他被摁下去,摔进黑洞洞的被窝。他哥这擒拿手白宇这辈子是没法破解了,朱一龙绵密地吻着他,右腿卡进他两腿之间,生物钟给两人都带了点晨勃效应,白宇被吻得发痒,唇齿间在笑。
他哥停了停,问:“睡醒了?”
“嗯。”白宇细声说,“下午在你宿舍就睡了挺久,现在很精神。”
是了,人精神,下边儿也精神着。
“……”朱一龙的喉结滚动一下,说,“我没带东西。”
白宇眨巴眼,坏笑:“我带了,还买了新的。”
好家伙。
隔壁是杂物室,没人,隔音或许算不上百分百安全。白宇捂着嘴,牙齿咬着腕关节,太久没做,开拓工作又有了类似第一次的难受感,他双腿环绕他哥的腰,一被硬物入侵,他哥啪啪撞了三下,床猛烈地抖几抖, 床脚的木桩子不安分地摇晃起来。
“……等等等等。”白宇抠着他哥的手臂,说,“不行不行,这床不结实,搞坏了咋办?”
朱一龙拧紧眉,用手按了按床榻,确实有坏掉的可能性,他问白宇:“要不,站着做?”
这就一前一后起身,室内刚好有处墙面凸出来一截,白宇撑住雪白的墙壁,腰部被搂着往后一带,臀缝微撅,他哥按着白宇的胯,顺从方才的润滑路线,深顶进去。白宇想叫又不敢叫,化到嘴畔成为嘶气和喘音,屋内那漏水声砸在眼前,颇有节奏,肉声拍打顺应水落频率,仿佛一时间身体和那些水滴融为一体,蒸腾着体验入盆荡漾的极致时刻。
站着被插几十下白宇就受不住了,两条腿不停地打颤,朱一龙抱住他,保持深入在里的姿势停着,他哥扳过白宇的下巴,缠吻上去,口中湿热,双方舌头搅动,深顶进体内的器官也在最里处慢慢碾着搅动。
白宇闷哼着,太磨人了,像有人用羽毛撩拨心房心室,死去活来,却又不让他哥立刻出去。因为不愿空洞袭脑,不想孤单一人,世界末日之前,这是最舍不得的瞬间。白宇呜咽几句,叼着朱一龙的下唇狠狠咬上一口。借力打力。
留了牙印,朱一龙放开白宇的唇,将他重新按回墙沿,白宇的额头触碰着冰凉墙面,后脑被他哥轻轻掌控,一下一下,额头也小幅度撞起墙。白宇埋首向下望,朦胧中看见自己的性器被人握住飞速套弄,他情不自禁摆动腰肢,配合他哥深入动作,自己那东西溢出东西,尽数进了他哥的手心。
他哥还没射,白宇又被翻了个身半抱起来,双脚悬空,身体被腾着往上一抛、一接。他慌忙扒拉着朱一龙的肩,吓一大跳,但继而又被抛举着颠簸几下,眼冒金星。靠,好深。
“哥哥……”白宇吻着他哥的耳朵,“别、别做太狠……嗯啊……”
天亮了还得上班。这会儿白宇满脖子吻痕,背上皮肤红了好几道。他们重回床铺,只让白宇躺下,他哥在床边最后动了十几下,热腾腾射出去。
两人未喘匀气,额头对额头,呼吸一深一浅地喷薄。白宇摸摸自己的下巴,有些小小的胡子根,朱一龙也有,他弟同样伸手撩撩那些扎手的根,朱一龙旋即抓紧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
白宇看着他哥,懒散着问:“你是不是……少跟我说了一句话?”
朱一龙蹭进被窝,白宇趁机钻入他怀里,两人扣得紧紧的,磁铁式粘合。他哥沉吟片刻,窗户外天光渐亮,时针分针笃笃笃行进着走,和心脏逐步合上拍。
是有句话该说。
他哥揉着白宇的耳发,用白宇才能听见的气音说:“哥哥也爱你,小白。”
白宇的寒假兼职之旅就这样拉开序幕。
白天,他先入代练部学操作,等流程学会了,下午和脚本组的进行双人汇编,以实战积累经验,晚上偶尔带团带老板。他哥则在卧室里接单画画,两人都没单子的时候,傍晚选择出门约会。
溜冰场你推我撞,电玩城打机掰头,找出一家又一家隐藏美食店,不厌其烦地刷着他哥常坐的公交车和地铁路线。
时光罅隙中,白宇产生些许恍惚,如果当时他们一起考入L大,日常或许就是这样,时间那么宝贵,他们会拥有和分享更多的美丽人生。
唉。但现在这样,也不算太糟。
申索喜欢带大家在房子里搭伙做饭,加点川渝火锅底料,没有做不出来的菜。可惜火锅底料对付不了年夜饭,除夕夜还是叫了外卖,点了一桌像模像样的。另外,白宇卧室的床垫加固了一层,总算经得起折腾。这样导致白宇天天穿高领遮脖子,不过欲盖弥彰之举,经常在咖啡间遇着申索,那人高深莫测地感叹:“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白宇端咖啡的手抖了抖。
年前工作室丢了一批废旧机器,白宇工作台前方的墙面空了出来,申索让人重新刷漆,本想买点画框装饰,可忽想到房间里有个专注画画一百年的,就问朱一龙能不能给这面墙画点东西。
涂鸦墙,简直是他哥的拿手技能。是夜,趁团队伙伴们死气沉沉地加班之时,白宇和他哥摆弄了一地美术道具,朱一龙买了些花花绿绿的丙烯颜料,准备给这面墙增彩添色。
“你想让我画什么?”
白宇盘腿坐着思考,说:“反正不能画小丑和玫瑰,那个只能给我看。”
朱一龙笑了笑,说:“那你有什么其他想法?”
“要不……”白宇抬头说,“哥,画极光吧。”
“极光?”
“对,高中的时候我就特想去看极光。最远的,冰岛的那种极光,多酷。”
朱一龙俯身蹲下,在颜料里挑挑拣拣,说:“行,极光的话……”
“这题我会!”他弟得意地抢出一管颜料,“绿色!对吧?”
朱一龙接过白宇手中的丙烯颜料,戳了下那人额头,之后站起,用这种绿先在墙上画了三个点,再向上延长出几道惹眼的光束。
白宇托腮:“可是光用绿色,怎么能画出极光那种梦幻的感觉呢?”
朱一龙绘完绿色基底,俯身又从那堆颜料里寻出另一管。他说:“用蓝色。”
“啊,又是这种蓝。”
“对,克莱因蓝。”
很奇妙,加持了蓝色漆面,将刚才的绿汇入无尽的星空底盘,当真调配出类似极光的颜色。
白宇拍拍裤腿站起,接着指挥:“天上必须下点雪,雪地里有一间木屋,屋子里点着灯,周围是无尽的黑色树林,除了木屋的主人,并不会有其他人来这里,嗯……屋子里的人们正在庆贺新年。”
白宇说什么,他哥就画什么,如同逮着神来之笔的马良画匠。北极之地昼夜消失、皑皑白雪,沉寂的生命缓缓苏醒。荒芜冷漠的地球极地世界,也有曼妙多姿的飘带划破宇宙天际,生命轻盈舞动,犹如木屋内永不熄灭的灯。
极光有时限,但画没有。
白宇渐渐不说话了,就这么盯着他哥画。不远处加班的伙伴们察觉这方动静,纷纷踩着拖鞋站在这面墙的几米之外,他们愣着神,强烈的色彩浮动可以牵引人的五感,仿佛眨眼间会被吸入这面墙中。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有点想家了。”
又有谁接了句:“嗐,我早就没有家了,前几年的地震……”
话到这里哽咽住。
最沉默的是申索,他一口口吞吐着烟,一瞬不瞬地望着这面墙。
朱一龙绘完最后一笔,浓烈的油墨味给这面墙中世界带来了真实感,他瞥瞥身后这些有家不能回的人,说:“你们每个人在墙角署个名吧。”
白宇点头,说:“对对,至少今年今日,此时此刻,是我们这一群人一起过的年。”
不过是互知姓名的陌生伙伴,在这个被电脑机器塞满的奇异空间内,竟凭空生出另一个足以疗伤的家。
申索最先上前,在墙角写了名字,身后的人接连紧跟其上。
转眼墙角堆满署名和新年祝福。
雪夜中的木屋狭小而温暖,承载着温柔的人,和他们的理想港湾。
二月末,申索又找白宇和朱一龙喝酒,一口一个“小朱小白”叫得亲热。
他包了两份红包,塞进哥俩手中。他脸上飞着几抹红霞,和哥俩热情碰杯,说:“我申索交你俩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喝着喝着呛了几口,白宇拍拍申索的肩,申索吸了下鼻子,泪光闪闪,又用手抹去,他说:“我决定了,过段时间啊,就把这个团队散了。”
白宇一愣,朝一旁看了眼他哥。问:“为什么?”
“以前我眼界太高,活得特别自我,看不上其他人,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结果一次惨痛的创业失败就让我止步不前,丢了感情丢了朋友,顺便也丢了自己。其实吧,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开外挂,写脚本,接单子,赚一些小钱,浑浑噩噩度日,连父母都不敢见。”申索苦笑着说,“我现在能想起来最满足的日子,一个是在学校办论坛,一个是跟伙伴开发搞游戏,苦是苦,快乐也是真快乐。我觉着,那种快乐的初衷不能丢,丢了的话,人就是个冷血无情的赚钱机器,没动力,活着有什么意思。但大部分人都这么活,所以有意思的人越来越少。”
朱一龙问:“那你之后准备去哪里?”
申索咂咂嘴,说:“北京吧,先回趟家。然后再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干什么。是回归独立游戏开发者,还是找个公司充实一下。不去试试,不知道明天什么样。”他向后仰了仰头,说,“我啊,也想住在一个能看见极光的小屋子里。”
申索喝得迷迷糊糊,被其他几个人抬去了卧室。白宇和朱一龙坐在庭院,低头默不作声地燃了几根仙女棒。绽开的火舌照亮两人的眼,白宇画了个2011,又写了个zyl520,很快很迅速,但他哥读明白了。
“东西收拾好了么?”
“嗯。”
白宇戳灭仙女棒,没好气地嘀咕:“……怎么一个月过得这样快?”
他哥摸摸他的头。
白宇挪开脑袋,抓了抓头发,暴躁地说:“不然我不走了!就在这儿待着!”
说什么胡话。朱一龙笑着搂住白宇的肩,说:“我之前订了打折机票,早就说好了,三月换我去看你。”
这话总算有那么点安慰效用。
白宇说:“那你要尽快来。”
“好。”
两人的手指在空气中碰撞。碰着就握紧,舍不得分开。
还剩最后一根仙女棒。
他们双手共持,小心翼翼点火。
风很大,但火顺利燃放,中心的猩红光点向下剧烈贪婪地吞噬,他们守护那缕火丝持续一段和平的时刻,转瞬归熄不见。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