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胖子!”吴邪放开了绳索,快跑了几步追上了他。胖子转身对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离开,哪有吴三省的侄子见着斗不下的?”他拉了吴邪一把,指着前方闷油瓶消失的方向说:“快走,不然就被落下了。”
两个人重新走进最后一个墓室,巨大的棺材、怪物的尸体仍然横在墓室当中。闷油瓶见他们两个又回来了,并不显得特别惊讶,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吴邪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刚才还求他指一条出路,这么快就反悔了!而且他和胖子在墓里都显得很没用,遇到危险还是免不了会给小哥添麻烦。闷油瓶此时正在打量棺材前面一块矮小的石碑,刚才打斗时已经弄坏了。他伸手把石碑上的尘土抹去,显露出一排明刻的古文字。吴邪无意中看了一眼,不由大为震惊:“这不可能!”
胖子忙问:“怎么啦?”吴邪指着石碑上的字慌乱地说:“这是战国时期鲁国的文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难道从小学的历史知识都是胡扯?鲁国在山东,鲁国的文化怎么会发展到广西?吴邪觉得整个世界观都被推翻了。
胖子凑过去问道:“你确定吗?这上面写了什么?”吴邪说:“当然确定了!这上面说着棺材里装着一个鲁国的贵妃呢。”闷油瓶本来完全无视他二人的存在,听到这却突然看了吴邪一眼。
胖子失笑:“这鲁国国君的审美观是不是有问题啊。”随即他一把抱住吴邪的肩膀,对闷油瓶说:“小哥,别看咱们这小兄弟觉悟不太高,见了粽子就想跑路,可是人家是文化人,还能认识这石碑上的字呢,咱们仨人结伙,你肯定不会吃亏的。”吴邪听他这么一说大感窘迫,一把把他推开斥责道:“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他瞄了一眼闷油瓶心说:小哥也认识啊。这一点从刚才闷油瓶的表现就知道了。
胖子看了看那盛满污水的棺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铁锹伸进去搅和了几下,大喜道:“这里面有东西!”他从铁锹从棺材里面捞出了一个玉手镯,空出铲子里面的黑水,先伸到闷油瓶眼前:“小哥你要不要?”连吴邪看着都恶心,闷油瓶当然连理都不理他。胖子正合心意,把那手镯擦了擦就塞进了背包里,然后又用铁锹在棺材里继续搅动。
这时闷油瓶默默走到墙边坐下,双手搭在膝头,目光斜斜向上看着墓室的房顶。吴邪很是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也许小哥只是在沉思?吴邪不敢打扰他,把破坏的石碑碎片收集了起来,希望能拼出完整的字迹。
吴邪忙了一会,侧头一看闷油瓶已经换了个姿势。他侧身坐在墙边,褪去了外衣的一只袖子,对自己的手臂不知道在做什么。吴邪看了一会,才发现他竟在包扎伤口。地上放着一堆带血的纱布,他正把新的纱布慢慢缠在自己手臂上。用单手往另一条手臂上缠纱布本来很不方便,可是闷油瓶却丝毫没有想让别人帮忙的意思。而刚才他挥刀与怪物搏斗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还刻意保护着吴邪和胖子。吴邪心里暗叹,虽然自己跟这人同行多半只能给他添麻烦,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帮他完成他此行的目的。
这时胖子已经把那个棺材搜刮的差不多了,满足地坐在一旁休息。他从随身带的口袋里掏出压缩饼干,递给闷油瓶,闷油瓶摇了摇头,胖子便打开自己吃。吴邪研究了一番石碑上的字,又看了看闷油瓶进来的那个暗门,忽然自言自语:“这个墓室不符合那时对嫔妃的墓葬规矩,很可能只是个陪葬墓,不知道主墓室在哪里?”
他说完了这句话,立刻感到闷油瓶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他身上。吴邪感到有些惭愧,他曾对闷油瓶说他们是误打误撞撞进来的,可是他对古墓了解的太多了,闷油瓶现在一定以为他是故意骗他。闷油瓶看了他一会,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的墙角,右手双指在墙砖上轻轻叩击,片刻之后,在某个特定的位置用力一推,只听墙的四周发出一声轻响,整面墙壁忽然悄无声息地向一边滑了开去,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闷油瓶在通道门口站了一会,用手电往里照了照,便走了进去。胖子急忙跟在他后面。吴邪只好也走了进去,可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暗中似乎仍隐藏着白衣女尸幽怨的目光。他急忙跟上胖子,没走几步,忽然听到头顶一阵微微响动,抬头看时,头顶除了石砖什么也没有。吴邪连忙抓住胖子:“你听,什么声音?”胖子侧耳听了一阵:“是风。”吴邪疑惑:“风?”他把手套摘下来,伸手在空中感觉:“摸不到有风啊。”胖子一把把他的手打落:“别瞎想了,小哥都没着急呢,肯定没事。”
通道是弧形的,一路在慢慢转弯,两边的石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残破的字迹,吴邪粗看了一下,似乎是代表距离的标志。不久前方出现了一道石墙,闷油瓶摸索一番之后,又打开了一道暗门。
这又是一件墓室,大小形状与那间王妃的墓室差不多,一边也有一道门,只不过墓室当中的棺材比第一个小了一圈,放置在一个石台子上,而且盖子已经破裂了。
吴邪从没见过这么小巧的棺材,看这大小,里面放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都很困难,估计是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小孩,让人心中顿生怜悯。闷油瓶站在墓室门口停了一会,忽然转身对身后二人说:“你们该回去了。”
一路上闷油瓶一个字也没说过,见到这个棺材竟然开了金口,这句话当然很有震慑力。胖子一愣:“小哥,别介呀,刚才那个大个的咱都见识过了,这回遇到这个小的,难道还能比大的更厉害?”闷油瓶脸色一寒。吴邪有点动摇了,拉着胖子轻声说:“听说夭折的小孩容易尸变,也许小哥说的对,咱们跟着可能只能给他添麻烦。”胖子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对闷油瓶说:“小哥,你别担心,我们哥俩可能不如你,但是绝不会拖你后腿,你只管干你要干的事,不用管我们。”
闷油瓶不再说什么,转头走进了墓室。胖子跟在他后面,看着那个墓室中央的那个微型棺材笑道:“这么小的棺材,起尸又能怎么的?再说里面兴许还不是夭折的小孩呢,也许是那个鲁国国君的宠物一类,说不定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死蝈蝈。”吴邪哭笑不得,抹掉墓碑上的尘土说:“是夭折的小孩没错,这上面写着呢,出生一个月不到就死了。”
自从进了这个墓室之后,闷油瓶就一直在研究墓室的墙壁,双指不断在墙上摸索。吴邪知道他是在寻找暗门,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着急,似乎一分钟也不愿在这个墓室里多呆。同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们现在已经走过两间墓室了,根据墓道转弯的弧度,这两间墓室似乎建立在一个环形的路线上,而如果这个环是完整的话,这条路上应该还有六到八个同样的墓室。
真是这样的话,整座墓不知道该有多大?吴邪暗暗心惊,三叔倒过这么大的斗吗?而这个环的中央,应该是主墓室,又要怎样才能到达那里?正在这时,吴邪余光中望见一个白点,他仔细一看,只见一个浑身雪白的婴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墓室门口。
婴儿体积很小,让人初一看并不觉得多么可怕,而且它孤零零趴在墓室门口的样子,反而让人感到有些同情。胖子也看见了,惊奇地喊道:“哎呦,小粽子?”他话音还没落,眼前黑影一闪,闷油瓶已经冲了上去,一刀斩掉了婴儿的头,婴儿的尸体瘫倒在地,好像个被弄坏的娃娃一般,头滚在一边,满腔紫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唉呀,小哥你……”胖子愣着说。总觉得杀死一个这么无害的小粽子有点残忍,不过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闷油瓶一直以来这么淡定,见到这么小的一只粽子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吴邪也站着发愣,忽然发现另外一个小小的婴儿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身边的墙上。
这个婴儿的眼睛是睁着的,五官还算端正,向壁虎一样趴在墙上,回头看着吴邪。吴邪看着那双小眼睛,并不觉得特别害怕,只是觉得有些诡异,不由自主地开始慢慢往胖子和闷油瓶那个方向靠拢。他还没走两步,婴儿突然张大了嘴,哇地一声,一股粘稠的液体从它口中向吴邪喷来。
吴邪大出所料,身体一僵,紧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了,在空中斜飞了出去,落地滚了一下,竟没伤着。闷油瓶滚倒在他身边,吴邪这才知道是小哥刚刚护着他躲开了一击。他刚刚站的地方,婴儿口中的粘液落在地上青烟直冒,片刻就烧出了一个浅坑。
吴邪大骇,这东西要是落在人身上那还得了!闷油瓶一落地立刻就提着刀站了起来,手起刀落,斩下了婴儿的头颅。难怪小哥会这么紧张!吴邪连忙站起来,却发现更多的婴儿从棺材上的裂口爬了出来,像老鼠一样瞬时间就变得到处都是。“跑!”闷油瓶拎着刀喝道。胖子离门最近,一头冲进了墓道里,路上看见了一个婴儿,趁它还没吐出胃里的酸液,一铁锹把婴儿的头拍扁了,可是它嘴里的粘液还是溅了出来,一滴落在了胖子手上,瞬间手套就烧透了,痛得胖子大叫不止。
第十一章
闷油瓶把吴邪让到身前,自己在最后挡住不停蜂拥上来的婴儿怪物。吴邪和胖子没有长武器,基本上只有逃命的份了,只有闷油瓶仗着身法灵活,还能躲开婴儿的攻击,偶尔消灭一只。胖子和吴邪感到不好意思,逞强冲上去杀这些婴怪,很快身上就多了不少烧伤。
可是三人消灭婴怪的速度远远不及它们出现的速度快,他们不得不在墓道里边战边退。这个墓道与吴邪他们初次遭遇白衣女尸的墓道相似,是直的,两旁有数个拱形的门。墓道的尽头也是一个拱形的门,吴邪离那边最近,抽空往那里一看,不由微微一愣,门外似乎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正对着墓道的方向,摆放着一面小型的八角铜镜。
三人慢慢被逼得退到了拱形门外,闷油瓶忽地回头一看,对那面镜子皱了皱眉,对吴邪和胖子说道:“无论如何,不要进那间有镜子的房间!”这时,吴邪已经被逼到了门口,一只婴怪已经向他张开了口,吴邪无处可藏,只好跳进了那间墓室,可是听到了闷油瓶的话,吓得躲过粘液立刻就跳了出来。
胖子那边情势更险峻,好几只婴怪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他左冲右突,怎么也躲不开了,情急之下,把背包缠在铁锹上,抡圆了像链子锤一样向婴怪砸去,婴怪确实被砸飞了,可是粘液在空中喷出,吴邪和闷油瓶身上都溅上了不少,瞬时衣服上多出了几个烧熔的圆洞,皮肤也跟着感到剧烈的疼痛。
“小哥,抗不住了,必须得退到这间房子里了,在门口比较好防守。”胖子喊道。闷油瓶厉声说:“不行!绝对不能进那间房间!”胖子无奈:“这间房间到底有什么不对?你要是说镜子有问题,咱把它砸了不就得了。”
闷油瓶还没来的及说明,吴邪那边已经抵抗不住了,一只婴怪的粘液喷到了他左臂上,瞬时衣服袖子就烧毁了,里面的皮肉由正常肤色变为深红变为灰白。吴邪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直下,无可奈何地闪进了拱形的墓门之内。
“小吴,你怎么样?”胖子喊了一声,跟着也跳了进去。二人身在门中,一开始提心吊胆,以为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可是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们刚刚松了口气,突然,空气中飘来一阵类似汽油的味道,拱形的门下方竟燃起了熊熊烈火。
吴邪和胖子都愣了,这火是谁点的?烈火越烧越旺,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火墙,把闷油瓶阻隔在了外边。吴邪着急地大喊:“小哥!”却见闷油瓶纵身从火墙当中跳了过来,在地上翻滚了一次压息了身上的火苗。
“小哥,你没事吧?”吴邪捂着伤处,赶到闷油瓶身边担忧地问道。闷油瓶拄着刀跪坐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吴邪感到无比愧疚,都怪我们太没用,小哥明明不让我们进来,到最后还是进来了。
可是这间房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那些婴怪都被阻隔在火墙外面,它们不敢进来并不是因为怕火,而是应为那里的火势之盛,那些小小的婴孩要是想穿过肯定会先被烧焦。
吴邪和胖子不禁暂时松了口气,身上的烧伤疼痛难忍,两人倒很庆幸找到了这样一个避难所。没想到,两个人刚想休息一下,门口的火焰突然蔓延到了房间里来,火焰仿佛沿着一条导火索,一路把房间分割成了两半,紧接着是四瓣,越烧越旺,房间里的温度立刻升高了很多。
整个房间如同一个大烤箱一样,热气蒸腾,干热的空气和烟雾熏得人双眼刺痛,吴邪本能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此时,房间四周一片火海汪洋,外面还有那些婴怪,似乎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这样!”吴邪和胖子想把火焰扑灭,砖缝里却好像灌满了燃料一样,怎么也扑不灭。“难道老子真就TM断送在这?”连胖子的骂声都掩饰不住绝望。闷油瓶忽然站了起来,挥动古刀,哗啦一声砸碎了墙上的那面镜子。
原来镜子不是铜的,而是玻璃的,上面涂了一层黄铜色的涂料。而在镜子后面,吴邪看到了一个他万没想到会看到的东西:一架电子摄像机。
吴邪心里一阵恍惚。原来想活活烧死他们的,不是早已死了千年的墓主,也不是墓穴里的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忽然他们头顶响起了一阵笑声,声音有些飘忽,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人笑着说:“被发现了?本来想再让你们多烧一会儿的。把武器丢到门外,面朝门跪下,手放在脑后,不听话,就放更高温的燃料烧死你们。”
吴邪他们还在犹豫,突然,墓室里的火焰全都往上蹿了一窜,房间里又多添了几处火焰,空气变得炙热难忍,在同一个地方站久了,脚下能感到地砖的热度透过鞋底。吴邪早已出了一身大汗,汗水使伤口更加疼痛。那个声音又笑着说:“听说这种燃料浓度过大会爆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了。闷油瓶带头把古刀扔到了门外。吴邪和胖子也把铁锹扔了,其实这么蹩脚的武器扔不扔都一样。三个人试图按照要求跪下,却做不到,因为地面实在太热了,只好在地上蹲着,双手叠在脑后。过了几分钟,除了门口那道火墙外,其他的火焰都熄灭了,但是空气中的热度还没有消退。
身后一声轻响,仿佛打开了一道门,吴邪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三个人穿着隔离服走了进来,他们手里都抬着猎枪。
胖子一见到他们,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的神情大喊:“同志们,你们来的太好了,我们哥俩上山采药,不留神掉到这个洞里了,还出来了好多女鬼怪物什么的。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等你们来解救我们,枪就不用了吧。”
吴邪听了心里恨得慌,这时候耍什么贫嘴,你是嫌他们杀我们不够快?闷油瓶连头也没回。三个人拿出绳子把吴邪他们绑了起来,用枪逼着他们,让他们进暗门。他们似乎能看出吴邪是最薄弱的环节,用枪顶在他背上,让他走在最后。闷油瓶冷眼看了看这几人。若要他在几秒之内把他们三人制服,完全可以,但是在他们对吴邪开枪之前却做不到。
三人被迫走进了墓室后方的暗门内。暗门内是一排向上的台阶。吴邪双手被绑在身后,沿着台阶向上走去,走了一阵以后,惊奇地发现,台阶的尽头竟然是—野外。
在墓里惊心动魄,似乎过了很久,但是见了天光才知道,时间竟然还不到正午。阳光稀稀落落地从古树的枝叶间洒下来,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为之一爽。从凌晨时分进斗到中午被人逼上死路,这也算倒斗界失败最快的一次纪录了吧。
第十二章
俘虏他们的那三人纷纷脱下了隔离服和头盔。只见为首一人四十出头,是个秃瓢,脸上还带着一副眼镜,别看脸上油光光的,身手却很是灵活,听说叫华和尚。第二个人高马大,相貌平平,双拳的指节异常粗壮,名叫叶成。最后一人看上去三十出头,年纪最轻,面相也最善,吴邪觉得这人最有可能对他们手下留情,他叫郎风。
这三人逼着吴邪他们慢慢往山上走去。虽然仍在密林里,但是一路上短小的灌木和藤条似乎被清理过了,可能有人经常走这条路。吴邪一路想找机会逃跑,可是猎枪的枪口一直戳在他背上。吴邪一回头,总是能看见华和尚那张四眼带着阴笑的脸。
上坡走了一会儿,陈皮阿四的木楼渐渐出现在了眼前。近看这座木楼比想象的大得多,因为从远处看时,木楼的很大体积都隐藏在树林里。木楼分前后两排房间,至少开一个小旅店或者小学校都不成问题,只不过破败的很严重,部分的墙已经倾斜了,有的地方干脆产生了破洞。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几年这房子肯定就会倒塌。听胖子说陈皮阿四一辈子积攒了不少财产,吴邪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住在这么委屈自己的地方?
华和尚等人把吴邪他们推进了后门。房间里没有灯,黑暗得和墓穴里也没什么两样,竹质的地板在脚下吱嘎作响,竹板的缝隙之间积了厚厚的尘土,让人觉得可能墓穴里还更干净些。叶成用枪指着胖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倒斗的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胖的。”胖子一昂头:“胖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到北京扫听扫听,提到王胖子,没有人不知道!”叶成愣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他又看着吴邪,而那个华和尚更是眯了眯眼睛,似乎对吴邪很有兴趣。
吴邪心里有点紧张,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第一次倒斗竟然就被抓了,实在太给三叔丢脸了!更可悲的是,下斗本身就是个极大的意外。而且他也不知道,三叔和陈皮阿四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要是两人以前有交情,这些人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要使他们原来就是仇人,那说实话自己只能死得更惨。
他还没想好,胖子那边已经嚷嚷开了:“你问他?我告诉你,吴三省你总知道吧?那是他的亲叔叔!吴家的人你敢动吗?还不快把绳子解了,好好放我们出去!”
吴邪差点气晕,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华和尚他们听到吴三省的名字果然吃了一惊,华和尚盯着吴邪问道:“你真是吴三省的侄子?”吴邪无可奈何,只得默认。叶成和华和尚窃窃私语了一阵,华和尚笑着说:“就算你是吴家的人,那也没什么,吴三省肯定不知道你现在在这儿,不然他绝不会让你擅闯陈家的地盘。”吴邪哑口无言。华和尚笑道:“你叔也真没教好你,连老爷子相中的斗都敢动!我就在这儿杀了你,永远也没人知道。”
最后,只剩下闷油瓶没自报身份了。郎风用枪捅了捅他,他一点也没反应。吴邪明显地流露出焦急的神情,想替他回答,却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没想到华和尚却笑着说:“别着急,我们知道他是谁。”他诡笑着对闷油瓶说:“哑巴张,老爷子说留着你太危险了。”说罢他对郎风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
郎风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抬起了枪口。吴邪急忙挡在闷油瓶身前,喝道:“住手!”他紧盯着华和尚说:“你要想杀我们,早在墓里就把我们烧死了,到现在才动手,一定是留着我们有用。你要是敢动小哥,我们死也不会跟你合作。”
华和尚一时失笑:“你跟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他?”吴邪一愣:他怎么知道我和小哥素不相识?随后猛然醒悟,这些人从木楼里一定能听到他们在墓里的谈话声。在地下维持监视装置不容易,但是监听就容易多了,只要有通风口一样的小通道连着墓穴和木楼,他们说话的声音就会像电话一样传到木楼里。他在墓道里听到的奇怪风声,一定就是空气流过这些管道发出的。
吴邪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快说吧,虚张声势是没用的。”胖子在一边搭话了:“小吴同志说的对,别看我们哥儿仨认识不久,但是今天同生死共进退,你要是杀了我们一个,还不如三个都杀了,不然留下的那个不折腾死你们绝不罢休。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要是真的留着我们有什么用,那也别绕弯子了,要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吴邪本来和人谈判心里也没什么底气,有胖子跟他站在同一立场立刻让他觉得说话硬气了多。华和尚几人见他们态度坚决,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几人眉来眼去,嘀咕了一阵之后,华和尚对吴邪说:“其实,这件事只跟你有关系,要不是因为你,在墓里就把你们烧死了。”
吴邪很是惊讶,本来在三人中,他的出现是最被动的,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变成了关键。却听华和尚说道:“我们没杀你的原因,是因为你能读懂墓里的那些文字。”
吴邪忍不住瞄了闷油瓶一眼,暗想小哥也能读懂啊,闷油瓶默不作声,吴邪也决定装傻没说破。华和尚道:“我们脚下的这个墓其实很大,你们看到的其实还不过十分之一。你们走过的那几个墓室都是陪葬用的,这些墓室在主墓室外围像行星一样围成一个圈。真正的主墓室在圆圈的中心,可是我们一直没办法进去。”
“你们已经见过的那些机关和怪物,和主墓室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尝试了无数次,都无功而返。后来我们注意到,进入主墓室的途中有很多古文字,我们看不懂,不知道对攻破这个斗有没有帮助。”华和尚对吴邪笑道:“这里,就用得着你了。跟我们下斗走一趟,把那些文字破译出来,不然,就杀了你这两个朋友。”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说谎。读得懂战国时期鲁国文字的人固然极少,但决不是一个也找不到,陈皮阿四在二十年中,怎么也能找到了几个研究这方面的人,怎可能干等到今天凑巧吴邪掉到斗里才想起这个办法?虽然吴邪不愿意把自己和一只兔子相比,但是守株待兔这一词形容他们的做法非常恰当。
可是吴邪也想不出来他们为什么会编出这么拙劣的谎言,总之,事情绝对不是他们说的这么简单。他略微权衡了一下,决定将计就计:“那很容易,不过你得先放了他们俩,我一个人跟你们下去。”
华和尚哈哈大笑:“你有什么权利和我们谈条件?”吴邪说道:“你们完全看不懂那些文字的内容,怎么知道我破译的对不对?我要是理解的出点偏差,让你们在斗里走错了路,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死谁活呢。”华和尚大怒,举起枪托在吴邪脸侧狠狠砸了一下。吴邪被打得一趔趄,站稳身体后,向一边吐掉口中的血沫,嘲讽地笑道:“要想杀我,最好现在就杀,不然到斗里就晚了。”说着他走上去用胸口顶着华和尚的枪口。
第十三章
华和尚他们完全没想到吴邪态度会这么强硬,一时都沉默了,连胖子都愕然看着吴邪,木楼里鸦雀无声。吴邪知道,此时华和尚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杀了不服指挥的吴邪,还是接受他的提议放了胖子和闷油瓶。吴邪脸上强作镇定,其实心在胸腔里狂跳。如果华和尚真就这么一枪把他毙了……三叔,侄子不孝……半分钟后,吴邪平静地说道:“放了他们,留我一个人质就行了。我跟你们一起下去,总不会故意指错路,难道我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华和尚一直盯着吴邪,心里也很矛盾。放了哑巴张显然是纵虎归山,平时他决不会这么选择。可是吴邪的威胁也的确成立。他对吴邪不熟悉,可是他知道吴三省是个软硬不吃的狠角色,吴邪要是有半分像他三叔,肯定说到做到。要是不放了这两人,吴邪说不定真闹个鱼死网破,那就得不偿失了。相反,就算放了这两人,只要吴邪还落在他们手上,估计这两人也不敢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他考虑了良久,忽然点了点头。他对叶成和朗风一挥手:“放他们走。”
那两人似乎有点意外,但是没有争辩。他们把吴邪三人押到木楼的前门,给胖子和闷油瓶松了绑,让吴邪看着他们从门口走向密林深处。吴邪身上的绑绳一直没有解开,华和尚的枪也一直没离开他背后一秒。
闷油瓶走出门外,站在日光下,忽然侧过头来向身后问道:“陈皮阿四在哪?”华和尚等人都是一愣,一时竟然回答不出,半晌华和尚才有些勉强地笑道:“老爷子在休息,关你什么事?”
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不住担心地回头看吴邪。吴邪差点说:看什么看,舍不得走就给老子回来!要不是因为你这混蛋,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闷油瓶也默默回头瞥了他一眼。吴邪看到他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突然露出了一个傻傻的笑容:“小哥再见。”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很傻。
叶成和郎风看着胖子和闷油瓶离去的方向,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奸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暗想:就算走出了这楼也走不远,外面布满了老爷子设下的机关。
胖子和闷油瓶走了,楼里只剩下了吴邪一人和华和尚他们面面相觑。华和尚他们把吴邪押到木楼中的一个特殊的房间,叶成走到房间当中,掀开地毯,露出地板上的一个暗门。他把暗门打开,下面是一条竖井,竖井一边有一架梯子。果然陈皮阿四在这里建房就是为了下这个斗,可是为什么在这里滞留了二十年没走?
华和尚松开了吴邪手上的绑绳,反正他一个对三个,绝对逃不掉。吴邪顺着梯子慢慢走下了竖井。竖井的侧壁上全都是整齐的凿印。梯子是铁的,上面生满了暗红的铁锈,但是每个横阶的中间全都磨的锃光瓦亮,而且还微微下陷,似乎二十年来,经常有人从这里走过。
既然知道进不了斗,为什么还要如此频繁地从这里出入?吴邪心里充满了疑问。这个主墓室又是什么样子?让陈皮阿四花了二十年时间研究的斗一定非同一般,吴邪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有些激动。可是根据华和尚的形容,主墓室一定危险无比,现在自己手无寸铁,到下面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竖井的正下方,是一个圆形的洞口。梯子一直穿过洞口,插向下面的一个空间内,吴邪一步步爬了下去。华和尚和其余二人仍在竖井里没有下来。
吴邪走下梯子,此时他身处于一个圆形的墓室,墓室的房顶是穹形的,上面除了竖井的那个洞外,全都是繁复的壁画,描绘的是夜空的星象,乘云的仙人,还有很多祭祀的场面。吴邪惊叹不已,虽然这些壁画已经因为多年的氧化而变得黯淡无光,但是仍然可以想象完好的时候该是多么壮丽。忽然他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些凹凸不平,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正踩在一张人脸上。
吴邪吓得跳了起来,可是他落脚的地方,地面仍然坑坑洼洼,他脚下仍然是一张人脸。这时他才发现,整个地面竟然是数千个人头拼成的,所有的人头脸都朝上,圆睁着双眼看着房顶的画面。人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陶瓷,五官在瓷面上刻画得细致入微,但是在陶瓷破裂的地方,腐烂的骷髅露了出来。整个地板都是用这样的人头拼成的。
吴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由自主地不断移动位置,可是无论站在哪里脚下都是狰狞的人头。这时竖井里传来了笑声,原来华和尚他们三个早就料到了他的这种反应,正等着看他的笑话。
吴邪好容易才镇静下来,刚才对壁画的赞叹心情一扫而空。这个墓主不知道该是多么凶残的人。他所处的地方好像地狱底层,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首和头顶飘逸传神的壁画产生强烈对比。华和尚三人随之也跳了下来,但是他们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环境,踩在人头上,一点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墓室中央,摆放着一只近米高的铜鼎和几件较小的铜器。吴邪看了看华和尚几人,努力地平复了心情,尽量无视地上的人头,慢慢向铜鼎的方向走去。厚重的三足铜鼎是圆形的,外面刻印着饕餮纹。吴邪小心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铜鼎冰凉的边缘,然后往鼎内看去,果然在鼎的底部发现了铭文。
吴邪用手电照向鼎的底部,一排排奇形怪状的文字映入眼帘,每个深具象形特征的字如同一小幅图画一般,凝聚了古人的智慧。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吴邪开始全神贯注地阅读这篇铭文,但是过程非常缓慢。即使是一门外语,长时间不用还会生疏,更何况这种生僻的东西。
过了一阵,叶成不耐烦了,问道:“怎么还没看完?”吴邪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人们所认识的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有限的,你知道吧?每次发现一篇新的铭文,上面都会出现很多以前从没发现过的新字,必须要联系上下文猜测着解读。”叶成这才无话可说。
其实吴邪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虽然他认识胖子和闷油瓶时间都很短,但是他总觉得他们不会真的就那么走了,肯定会尽量回来救他。那小哥给他的感觉是不会放任无辜的人走上死路,这个认识同时也让他感到十分愧疚—要不是因为他,闷油瓶根本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而那个胖子给他的感觉是就算不为了救他,为了主墓室的明器也肯定要下来看看。反正不管怎样他们都很有可能会跟着下来,他拖的时间久点,他们就更有可能追上来。
第十四章
阅读完鼎底的铭文后,再看墓顶上的壁画,画中的情景立刻变得清晰了很多。结合着壁画和铭文,吴邪了解到了以下这个故事。
战国时期人们十分注重对祖先的祭祀。那时人没有遗照可以观看,牌位也还没发明,所以在祭祀先人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指定一个活人作为死去祖先的代表,叫做“尸”。这个“尸”往往是被祭祀的祖先的直系子孙,在祭祀典礼中,扮演祖先的角色接受进献。在祭祀仪式中,人们拿些酒肉给“尸”,“尸”代表被祭奠的祖先享用祭品之后,典礼结束,又恢复到本人的身份。用死者的子孙作为死者的代表,可以让祭奠的人们在仪式中悲思有所寄托。
铭文上说鲁国有一位国君,即位后不到一个月就暴病去世了,号鲁凌公。鲁国历史上有三十多位国君,吴邪并不记得其中包含这个人物,也许是在位时间太短,也许他不是真正的国君而是亲王之类。在壁画上,他身穿开右衽的袍服,头戴冠冕,相貌威严,但是表情却显得很死气沉沉,旒紞下深陷的双眼令人觉得阴森可怖。
鲁凌公死后二十年,人们祭奠他时,指定他的嫡孙为尸接受祭拜。这个王孙名叫“移”,当年二十多岁。祭祀的那一天,整个家族聚集在庙堂,移入座后,人们捧出盛满美酒的铜壶和烹熟的牛羊肉进献给他。可是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变得昏暗无光,空中飞来了形态各异的怪鸟,人们惊恐地抬头看着天上的异象。这时,移的相貌也发生了变化。在壁画上,在这一幕之前,移的面貌画得有些模糊,总之平平无奇,但是在这一幕之后,他的面貌竟然变得和鲁凌公一模一样。
铭文上没有解释,是不是移被死去的鲁凌公附体了。在祭典仪式结束后,移的相貌表情一直和死去的鲁凌公一模一样。不久,一个巫师出现在故事里,移带着这个巫师以及上千奴隶,用马车承载着大量储备向西南进发,对他怎会有财力去组织这样规模浩大的行动却只字未提。
那个时期流传下来的故事神话成分很多,可是这个古墓真的出现在广西对吴邪来说才是真正的神话。人们接受新的知识总是建立在已知事物的框架上,而吴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段文字和他所了解的战国历史联系在一起。
阅读过鼎底铭文的最后一个字,吴邪自然而然地伸手试图捡起地上一个体积较小的铜壶。令他意外的是,他捏住铜壶的柄,却无法把它从地上拿起来。铜壶好像粘在地上一样。
“别动!”叶成突然紧张地叫道。吴邪一下僵住了。华和尚阴笑着说:“那就是进入墓室的关键。”
吴邪仔细观看铜壶底部,发现与地面之间有一条缝隙,连接地面的地方落有一圈少许细微的灰尘和铜锈。可以看出,这个铜壶虽然拿不起来,但是是可以转动的。古鼎周围一共有八件铜器,每一件的下方都八个刻度。
吴邪一下明白了,八件铜器,每一个都可以转向八个不同方向,这就好像是一把八位数的密码锁,随机开启的可能性只有1/64。这个鲁凌公不想让人轻易进入他的墓穴吴邪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留下1/64开启的可能性,完全用土埋了不是容易得多。
除非,鲁凌公还是希望有人把他的墓打开。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吴邪问华和尚:“你们试着打开过这个机关吗?”华和尚苦笑着点头。吴邪问:“发生了什么事?”华和尚把头向叶成他们的方向侧了一下,说:“以前我们有很多人,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吴邪感到一阵寒意。叶成和朗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具体怎么回事?”
华和尚缓缓说道:“我们第一次下来的时候,我们中间有一个很懂机关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机关或密码,给他一段时间他都能破译。我们决定让他碰碰运气。那个人带着仪器在这里呆了几个小时,最后终于破解了密码。他按照他的想法转动这几个铜器,然后……”华和尚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出现了一个门。”
朗风接着他的话头说:“门后是一条石阶,我们顺着石阶一直往下、一直往下,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走到了一个房间。”说到这里,他们一行三人脸上都露出一种如醉如痴的表情。朗风笑笑说:“该怎么形容那个房间呢,反正就是你想要的一切都在里面,数不尽的美玉,数不尽的青铜器皿,够人一生享用不尽。”吴邪一愣。华和尚看了朗风一眼说道:“然后,事情突然就不对了。”
“我们都在拼命地把那些陪葬品装进自己的背包,所有人都像傻了一样大笑,争夺根本没有意义,因为陪葬品多的要下来好几趟才能运完。但是突然,一个人好像愣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突然拔出刀捅进他旁边的人的肚子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们都猝不及防。那人捅死一人以后又去捅另一个,我只得开枪把他打死了。”华和尚淡然说:“可是另外一个人又好像疯了一样,挥刀向同伴冲了过来。我只好也杀了他。”朗风不禁露出了一丝悲伤的表情:“他们就好像突然……疯了,毫无缘由地袭击别人。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面的明器多的我们所有人花用一辈子都用不完。那几人都是我十几年的朋友,前一分钟还好好的,后一分钟就反目成仇……”
“我们很快就意识到一定是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影响到了他们,把他们变疯了。我们急忙离开了那个房间,顺着阶梯一路冲了上来,转动铜器关上了暗门。出来才发现,我们竟然一件明器都没带上来。”华和尚苦笑笑:“我们下去的时候是十一人,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八人。”
“那个懂机关的人坚持说密码没有错,于是我们等了几天以后,带着防毒面具,还有辟邪的东西,再一次进入了墓室。我们同伴的尸体在墓室里已经开始腐烂。这一次我们小心了很多,一分钟也没放松警惕,然而很快,又有人疯了。”
“奇怪的是,这种疯狂的变化毫无征兆,没疯的人都也任何感觉,我们都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机制使他们产生这种变化的。我们都带着防毒面具,手套,墓室里的东西我们都没直接碰过,也没听到异常的声音。疯了的人完全不受控制,我们必须在他们造成更大破坏之前杀了他们。”
第十五章
华和尚说到这,朗风忽然插口说:“那我们也不该……”华和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朗风没再说什么,只是愧疚地低下了头。华和尚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疯了,好像是一种传染,我们第二次逃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剩下的人是不是已经被传染了,只好把他们关在了下面。”
吴邪愣了一会儿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华和尚为了隔离那种使人发疯的力量,把自己的同伴打入了死牢,任他们一个个发疯,自相残害。他后背一阵发凉,华和尚冷冷地问他:“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吴三省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也会这么做。”
吴邪心里很抵触,暗想我三叔才不会。华和尚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再下去一趟。”吴邪忍不住问:“下面那么危险,还下去干什么?要是连命都没了,再多的明器有什么用?”华和尚哈哈一笑,另外两个人也笑着看着他,吴邪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华和尚说:“怕死就不会干这一行了。这个墓室里装着一个土夫子毕生梦寐以求的宝藏,谁见过了也不可能放弃。再说,我们倒完这个斗就可以收手了,以后一辈子再也不用冒任何风险。”
吴邪无奈地说:“可是我们就算再下去也是死,我虽然能看懂这些铭文,但是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华和尚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我们当中原来也有一个能看得懂战国文字的人,他给我们解释过铭文的意思,的确对我们的处境没有多大帮助。但是下面的墓室里有更多的文字,那个人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死掉了。”
吴邪暗自叫苦,看来这些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而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他们贪欲的牺牲品。“你准备好了吗。”华和尚问道。吴邪无奈地点了点头。华和尚蹲下身来,开始轻轻转动地上的青铜器。
地面下的齿轮发出脆弱的轻响,八件青铜器皿被缓缓转动,吴邪真希望这里的机关禁受不住千年的腐朽,突然在此时坏掉,但是事情没有按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第八件铜器转动到位后,墓室边缘地上的人头开始滚动,令人毛骨悚然。穹形的天棚也开始转动,上面画着的夜空斗转星移,半分钟后一切都停了下来,墓室的东南角出现了一个小门。
华和尚三人表情肃穆,对吴邪一指,让他在前面走。吴邪硬着头皮拿起手电走到门口。离门口还有好几米远,他就忍不住收住了脚步――门内趴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尸体双手向前伸着,好像至死都在试图从墓道里爬出来。门很窄,尸体把门口整个堵住了,吴邪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碰那具尸体或者从尸体身上踩过去。
他身后的叶成也走到了门口,似乎有些恐惧地往门里看了看。吴邪暗想他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当时怎么能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叶成蹲下身把尸体推到一边,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死人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是老程。”
那死人胸前、双臂上都有多处刀伤,死状惨不忍睹。吴邪贴着墙从尸体旁边绕过去,可是不远前又是好几具尸体,只是所幸没把路完全堵上。吴邪小心翼翼地绕过尸体,沿着门口的石阶缓缓向下走去。他身后,华和尚几人搜出了死者身上的弹药带在自己身上。
吴邪听到身后叶成和朗风窃窃私语,似乎在数着路上发现的死者。只听他们走到最后惊骇地说:“少了一个!”“是阿岐……没看到阿岐的尸体!”“也许他没死……逃出来了!”“那怎么办?”他们似乎对有人有可能生还非常恐惧,也难怪,凡是活下来的人肯定与他们结下了血海深仇,真要是有人从墓里逃出来,以后他们即使是抱着金银财宝,也再别想睡安稳觉了。华和尚听着心烦,怒喝道:“没看到尸体又怎么样!说不定他死在墓室里面了。”他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那两人才不说话了。
这个深邃的墓道两边是整齐的方砖,石阶带着微微的弧度向下延伸,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随时提防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占据他的思维。就这样他们一直往下走,石阶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一直走了四五层楼的高度,前方才出现了一扇门。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手电的光往里看了看,门后的墓室里罗列了很多陪葬的青铜器,大小不一,也有一些人俑。墓室的一个角落整齐地停放着三具尸体,应该是第一次下来时遇难的成员。他们所说失踪的那个阿岐,仍然没看见。吴邪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墓室。
华和尚没有说错,这个墓室里陈列着一个盗墓贼毕生梦寐以求的一切。这个墓室里并没有棺椁,只是用来陈放陪葬品用的,各种各样的青铜器和玉器整齐地排放在地上,墙角伫立着四个人俑。数以百计的玉器散发着奇幻的光彩,有的是饮食器具,有的是各种造型的花草动物,吴邪惭愧地发现有些玉料他见都没见过,走在当中,好像走过一片玉的森林。
工艺精美的青铜器传述着帝王的尊严。在穹顶墓室的时候,吴邪曾觉得杀死几千奴隶、把人头铺在地上不仅是极度残忍的做法,也是一笔很大的花费,不过按照当时的生产能力和人命的卑贱,那几千奴隶的性命可能还不值这里的几件铜器。
自从吴邪进入墓室的一瞬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些明器吸引了。的确,这里的每一件明器都价值连城,然而吴邪从小就醉心于文物的研究,哪怕不能带走,只让他看一看,弄懂这些精美的文物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突然,吴邪命令自己收住心智。不能看――他告诉自己。不能让这些东西分散了精神。那些人就是因为被这些东西吸引住了才不知不觉被弄疯的,他可不能让那种使人发疯的力量乘虚而入。现在他手里连武器都没有,真要是像那些人一样疯了的话,华和尚一定会在一秒钟之内杀了他的。
华和尚、叶成和朗风也纷纷走进了墓室。一进来以后,他们立刻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站在房间的三个不同角落里,随时把另外几人保持在视野中和猎枪的射程内。吴邪无语地站在墓室当中,不知道这几个互相猜忌的人怎么能一起共事。
“快看看,”华和尚催促他说:“好多青铜器底下都刻着字,快告诉我们什么意思。”吴邪暗想这里明器那么多,什么时候才能看完,正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声音及其轻柔,让人刚好能察觉到它的存在,却需要好一阵才能辨别它的来源。声音仿佛按着某种陌生的节奏,好像老式钟表沉静的嘀嗒声,而又不是那么规律,时起时落,扣人心弦。
“琴声?”朗风忽然说。其余几人这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什么,不禁脸上变色。在这封闭了千年的古墓里,是谁在黑暗中奏琴?
吴邪心里一阵发毛,刚开始听到别处传来声音还以为是小哥和胖子来找他了,可是他两人似乎不会有这种雅兴。但是那声音又确确实实是琴声,带着浑厚的共鸣,如细雨般敲打着人们的耳膜。
“是谁?”叶成颤声问。“难道是……”朗风惊恐地说。“不可能!”华和尚立刻打断了他。他自己也不安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你们这个朋友……平时很爱弹琴?”吴邪小心翼翼地问。“爱弹个屁。”叶成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装神弄鬼,让我看见他,大不了再杀他一回。”
“阿岐如果活着,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杀了我们,而不是躲在角落里弹琴。”华和尚冷哼了一声。他侧头听了一阵,然后提着猎枪,来到了墓室的一面墙旁边,把耳朵凑到墙侧,片刻说道:“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他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双手在墙上摸索,不一会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自己推了推,没有效果,对叶成说:“你过来试试。”
叶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按吩咐来到了墙边,放下猎枪,双掌放在华和尚指的方位,猛力一推。石墙发出吱嘎一声,似乎在他的掌力下有所松动。叶成后退了半步,略弯下腰,双腿呈弓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大喝了一声。石墙啪地一下,竟然下陷了半寸。华和尚和叶成合力继续推动石墙,虽然阻力很大,但不久竟然推开了一道暗门。
吴邪目瞪口呆。原来这样也行,根本不管启动这个暗门的机关,靠蛮力把暗门推开,这与开一辆推土机下斗有什么区别?这扇暗门打开后,那隐约的琴声变得更加清晰了。华和尚往门后看了看,咧嘴一笑,招手让朗风和吴邪过来。
吴邪跟在他们后面走进暗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暗门后是一间更大的墓室,墓室里的陪葬品比上一间还要丰盛,四壁画满了生动的壁画。唯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墓室里放置着很多一人高的青铜雕塑,如云南石林般矗立着,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和手电的光,让人无法看清墓室的全貌。几人在林立的雕塑间缓缓穿行,互相既不敢离得太近,又不敢被别人落下。忽然,吴邪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移动的黑影,不由吓得猛然转身。
别人都被他的突然举动吓到了,纷纷转身看着他。吴邪看着一座青铜雕像后面迟疑着说:“刚才好像……有人从那里跑过去。”华和尚等人沉默了一阵,慢慢向雕像走了过去,绕道雕像后面一看,什么也没有。华和尚冷冷对吴邪说:“你不是故意一惊一乍,找机会逃跑吧!”吴邪无奈地说:“你真这么想,就别信我。”几人回身刚要继续前行,忽然发现墓室中明显少了什么。
刚才朗风站着的地方,现在变得空空如也,四处都不见他的踪迹。华和尚和叶成叫了他几声,也没人答应,墓室里静得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实在太安静了,吴邪忽然意识到,那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叶成刚要到处去找,却被华和尚按住了:“别乱动,小心中了埋伏。别看朗风那小子平时蔫头耷脑的,鬼点子多着呢。”叶成低声问道:“那怎么办?”华和尚略一沉吟:“见好就收,这次咱们已经走的比以前都远了,摸上几件值钱的东西,剩下的以后再作打算。”叶成也有这个想法,立刻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这时,墓室的一角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众人急忙转身,只见一个人影从雕像后面站了出来,穿着和朗风差不多,只是低着头。叶成失声道:“朗风?”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叶成大吃一惊,忍不住抬起了枪杆。那人视若无睹,缓缓向他们走来。吴邪很是惊骇,这人不是朗风,难不成是被关在墓穴里一个多星期的阿岐?他苦于手里没有防御的兵器,忍不住慢慢向后退去。华和尚沉声问道:“阿岐,是你?”
那人不言不语。虽然他离吴邪他们距离尚远,却让吴邪心里发毛,因为他的动作显得很不自然,走路的时候好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似乎他的身体不属于他自己。叶成喝道:“你别过来了,再往前走,我就开枪了!”阿岐毫不理会,仍然继续走了过来。叶成手里的枪响了,可是就当枪口喷出火舌的那一刻,阿岐忽然闪到了一座铜像背后。叶成一连开了两枪,忙着重装子弹,华和尚在这机会也朝那个方向开了枪。
震耳的枪声在墓室中回响。吴邪本来也紧张兮兮地看着那边,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吴邪猝不及防,刚想拼命挣扎,却被他身后的人一把夹住了双臂,动弹不得,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这个人拖到了一座青铜雕像背后。
吴邪魂飞天外,拼命想拉开捂着他嘴的手的时候,突然却摸到了一双长长的微凉的双指。吴邪一愣,小心地侧头往后一看,闷油瓶淡漠的双眼正看着他。
吴邪大喜过望,闷油瓶见他听话,便放了他。吴邪发现闷油瓶迅速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眼,似乎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见他无恙,便轻轻把他按在铜像后面,自己侧耳听着华和尚他们的动向。枪声一落,华和尚一回头,发现吴邪竟然没了,不由又惊又怒。叶成恼道:“让这小子趁乱给跑了,早知道刚才就该打死他。量他也跑不远,咱俩找找。”说着在附近的雕像周围走了几圈。
眼看就要找到吴邪所在的雕像后面了,闷油瓶已经握紧了刀柄,华和尚突然说:“别找了,打死他又能怎么样?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走吧。”叶成也被这间墓室搞得心里发毛,听他这么说,放下了枪,和华和尚快步按原路走了回去。
闷油瓶和吴邪待他们走远,从铜像背后走了出来,吴邪一眼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站在墓室当中,两手拿着两把猎枪搭在左右双肩上,正在那东张西望,墓室里阴森诡异的气氛对这厮一点也没影响。胖子一看到吴邪,不由笑道:“天真无邪小同志,想不到你还真有点骨气,组织没白吸收你。你看,大部队来接应你来了。”
吴邪见到他也很高兴:“你们还真来了。你们行动可真隐蔽,我一点也没发现。”胖子笑道:“那当然,别忘了胖爷我是干什么的,要是连你都能发现,那还了得了。”吴邪笑道:“咱们快走吧,这里实在太恐怖了。”说罢抬腿就走。胖子一把把他拉住,鄙夷地说:“你这人真不禁夸,刚夸你有种你又想当逃兵,我们哥俩都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胖爷我好容易进一趟古墓,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视察一番。小哥也是这个意思,是吧?”胖子看向闷油瓶,后者虽然不说话,但是看表情就知道他没想这样就走。
第十六章
吴邪很着急,对胖子说:“这里实在太诡异了,你刚才没看见,那个叫朗风的突然一下就不见了。”胖子大笑:“你说那个朗风啊,是教胖爷一拳打晕了,拖到那边放着呢,瞧把你给吓的。”说着他走到安置朗风的地方想证明给吴邪看,可是往那里一张望,不由大呼奇怪:“哎,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没影儿了?”
吴邪也走过去找了一番,没有结果,不由猜测道:“也许是你打得太轻,他自己醒了爬走了。”胖子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不会吧,老子挺使劲的啊?可能是半天没吃饭,饿得没力气了。”胖子很快放弃了继续追究这个问题,拿着一杆猎枪递给吴邪,笑着说:“路上从死人身上捡的,可惜死人身上没子弹,不过朗风身上有不少子弹。怎么样,会用吗?不会胖爷教你。”
吴邪接过猎枪,闷闷地回答:“会。”他打量着手中沉重的双管猎枪。这种猎枪的特点是可以迅速发射两枪,但是两枪之后就需要重装子弹。这种枪多为狩猎大型野兽所用,杀伤力不小,但是需要手动装子弹很耽误时间。如果目标是一个一个地出来,那么这种枪完全可以应付,即使是成群的目标,如果持枪的人很多也可轻松剿灭。华和尚他们原先有很多人,所以选择这种枪还算合理。
胖子意气风发地说:“有这玩意咱可硬气多了,还有什么样的粽子教他尽管放马过来。”吴邪分辩说:“可是你不知道,这墓室里有一种能让人发疯的东西!华和尚他们好几个同伙都是这么死的,这东西防不胜防,咱们有枪有什么用?”胖子半信半疑:“有那么邪乎吗?你可别危言耸听啊。”忽然他发现闷油瓶已经离开了他们,独自向墓室的另一端走去,忙说:“你看,小哥都觉得没事,你瞎担心什么?”不由分说拎起吴邪后领追了上去。
吴邪真是无可奈何,原来世界上不仅有逼良为娼,更有被迫倒斗这回事。他被胖子推着跟在闷油瓶后面,抬头看着闷油瓶背刀的背影,吴邪忽然有点想继续走下去了。不知道小哥要找的是什么,自己这一路上一定要多关心小哥,少给小哥惹事。闷油瓶一直走向墓室尽头的一个小门。刚才阿岐就是从这里出来的。闷油瓶来到门口,静下来观察了一阵,就走了进去。
门后的墓室跟刚才两个都不一样,没有堆成山的陪葬品,反而布置得好像一个供人居住的房间一样,空间很宽阔。一个巨大的棺椁停放在墓室当中。除了棺椁以外,第一件映入吴邪眼帘的东西,就是一张古琴。
一张台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古人穿戴的衣帽,材料色泽鲜亮,仍然闪耀着丝绸的光泽。吴邪很是诧异,这些纺织品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该烂成泥巴了,怎么能保持的如此完好?胖子走过去弯腰打量着那些衣服,感叹说:“战国时候的人也太TN矮小了,这些衣服怎么能穿得下,只能给女人穿。”他伸手去拿那些衣服,吴邪刚要阻止,他已经将一件袍服拎了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说:“只够给老子当个肚兜。”令人意外的是,那件袍子结实得很,没有像吴邪想象的那样裂成碎片。
吴邪走向那张古琴。琴前面放着石凳,好像等着人坐下弹奏。琴身通体漆黑,七条蚕丝编成的雪白琴弦显得异常耀眼。吴邪小心地坐下,轻轻用手指触了一下琴弦,琴弦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想象的那样脆弱。吴邪又稍加用力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振颤,但是意外地没听到任何声音。
吴邪感到很奇怪,眼前明明看到琴弦震动,但是就是听不到琴声。这怎么可能呢?吴邪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试探自己是不是聋了。琴弦振颤产生声波,必然会有声响,这是物理定律,就算琴身坏了,也肯定会发出一点声音,怎么可能这样寂静无声?
胖子却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弓,弓身上雕刻着盘龙,线条流畅霸气,边角处更点缀着晶莹的绿宝石,做工精美绝伦。胖子爱不释手,伸手一拉弓弦,却拉不动。胖子不信邪,拿好架势猛力一拉,脸都憋红了,弓弦却纹丝未动。胖子大为不满,把弓扔到一边抱怨道:“什么破弓,估计早就老化了,两千多年,都成化石了,拉不开。”
吴邪忍不住一笑。正在这时,只听“乒”地一声,吴邪和胖子都吓得浑身一震,只见他们进来时走过的门竟然完全不见了,石壁上严丝合缝,一点也看不到门的痕迹。吴邪一愣。闷油瓶本来在看那具棺椁,见状却突然行动了起来,闪电般冲到墓室的另一端,那一道墙上原来也有一道门,这时两边的石壁正在向当中合拢,闷油瓶双臂在门两边一撑,对吴邪他们喊道:“快跑!”
吴邪和胖子一见这架势,连忙向闷油瓶的方向跑去,可是吴邪没跑两步,忽然察觉到天上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掉了下来,地面上同时多了一些斑斑点点,好像下小雨一样。吴邪本能地躲开落下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地上竟然爬满了无数绿色的小蝎子。
那些小蝎子在地上爬动,更有无数蝎子正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掉下来,令人头皮发麻。胖子骇然道:“怎么是绿色的?”闷油瓶说:“有剧毒,蛰到就死。”胖子骇然,急忙把衣服拉过头顶,一阵风似地向闷油瓶那边跑了过去。闷油瓶死死支撑着石门,墙内的机关嘎嘎作响,仿佛齿轮在无法转动,错位时发出的摩擦声。等到胖子和吴邪钻过了石门他才松手,石门在他们身后乒地一声牢牢关闭。
“这怎么闹的。”胖子惊喘未定:“咱们回不去了?”吴邪皱眉道:“就算石门能够打开,那些蝎子也一时不会散去。”胖子很纳闷:“好好地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咱们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吴邪急忙辩解:“我只碰了那张琴啊。”胖子道:“老子也只碰了那张弓啊。”吴邪不语,刚才石门关闭的一瞬间,他向墓室里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在墓室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无声地矗立在棺椁旁边,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是阿岐?
吴邪忽然想到,刚才逃跑的时候,他和胖子是背向墓室的,然而小哥一直是面对着墓室,应该也看到了那个人影。他刚想问闷油瓶,却看见闷油瓶正看着胖子,面无表情,手却伸到背后把古刀抽了出来。
吴邪大惊,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一刀向胖子喉咙刺去。吴邪心里一凉,完了,小哥疯了!饶是胖子反应敏捷,此时也被吓懵了。没想到闷油瓶一刀迅若流星,在胖子脖子旁边一晃就收了回来,随之一个小绿东西掉在了地上,原来是一只蝎子,身体已经跟毒尾分了家。
胖子在原地僵着,半天才长吐了一口气开始大声喘息,边喘边伸出大拇指说:“小哥,好刀法!胖爷不被蝎子蜇死也要被你吓死了。”吴邪也被吓得不轻。闷油瓶默然看着这两人。这时,吴邪突然看见自己袖子上也爬着一只蝎子,正顺着他的衣服往上爬,忍不住大叫一声。闷油瓶见状,忙伸出奇长二指,轻轻替他把蝎子掸掉。
胖子差点吐血,大叫道:“小哥,咱可不带这样的,你跟我哥俩认识时间一样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刚才胖爷身上有蝎子,你竟然动刀,吓得胖爷心脏病好悬没犯了。可是天真身上爬了蝎子,你却用手,那么TND温柔。”
吴邪听了这番话,很无语地看着胖子。闷油瓶也看了胖子一眼,低头沉默了一阵,似乎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干脆径直走开了。他身后吴邪埋怨胖子说:“你这人真是,锱铢必较,小哥刚才只不过是离我比较近,不好用刀而已。”胖子抱怨道:“那他为什么老离你比较近?”
第十七章
他们现在身处于一个狭窄的隧道内,隧道微微弯曲,闷油瓶没理会他们,已经消失在拐弯处。胖子急忙拉着吴邪跟上,刚跑了两步,却突然停下了。他们面前,一排高大的战马静静地伫立在墓道中。这些战马从头到脚都披着青铜和皮革混制的盔甲。战马后面是一辆马车。
胖子惊叹道:“鲁国小子真能玩,连马都要埋在墓里。”说着他纵身一跃,翻上了马背,向前方一挥手:“冲啊!”吴邪扶额。胖子在马背上扭动了一下,对吴邪说:“天真,你也上来试试,稳当着呢。”吴邪摇头,但是禁不住胖子再三鼓动,转头看看闷油瓶已经没影了,双手一撑马鞍,纵身跃上了马背。
胖子哈哈大笑,但是没笑两声,忽然整个人陷了下去,原来他骑的那匹战马不堪重负,突然塌了,整个马匹哗啦一声散了架。胖子从战马的碎片中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地上马匹的残骸中,白森森的骨头从盔甲中伸了出来,这些战马竟好像是活马制成的。马车的背后,身披青铜铠甲的人俑手持兵刃,排着整齐的队伍。
吴邪和胖子从人俑队伍中间走过,想到战马体内的白骨,估计这些人俑也是真人的尸体做成的,不禁毛骨悚然。两个人越走越快,从正常行走变成了小跑,胖子嫌吴邪太谨慎,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吴邪差点摔倒,用手一扶一个铜甲士兵,那人俑随手向后倒去,落地摔断了脖子。
两人一路跑到隧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前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离他们比较近的地方,手电的灯光笼罩着闷油瓶清瘦的背影。闷油瓶的前面,黑压压地站着几百人。
吴邪震惊地打量着面前的景象。他们所处之地仿佛一个广齤场,数百名身披盔甲的人俑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他们以数十人为一组站成一个方队,一共有九个这样的方队,每个方队前面,五彩的旗帜安静地悬挂在高大的旗杆上。士兵之间是战马和战车,最中间是一辆高大的马车,上面覆有华盖。
吴邪觉得他仿佛走进了古时的战场。这个墓穴规模浩大,堪与秦始皇陵媲美,而秦始皇的兵马俑好歹是泥做的,而这里的人俑,估计都是真人。墓室的规模是有限的,不能排放更多的兵马,但是墓室的四壁上全都画满了列队的兵马,仿佛是墓室中实体的延伸,放眼望去,无穷无尽,仿佛要把来客淹没在弥漫的硝烟中。
一开始,吴邪以为墓室里只有闷油瓶一个人,闷油瓶站在整个兵阵前方,仿佛独自在与整个军队对峙。可是忽然,寂静的兵阵内闪过一个黑影。整个兵阵死气沉沉,毫无动静,突然出现活动的东西特别容易吸引人的目光。有人躲在那里。吴邪连忙一拉胖子,两个人悄悄向那个方向包抄了过去。
士兵的队伍非常整齐,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盔甲,在灯光下棱角分明的轮廓全都完全一样。打破图案的规律的是一个人影,紧紧缩在一辆战车的车轮边。吴邪早就看到了他,先是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从他侧面走了过去,等到绕到他前面,才突然转身抬枪对准了他:“别动。”那人一愣,突然跳起来向侧面跑了开去,没跑两步却突然提了下来,举起双手向后慢慢倒退。胖子在他面前举着枪笑着慢慢逼近。这时候已经能看清楚了,那个人就是朗风。
“这小子,快说,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比我们还快。”胖子揪住了朗风逼问道。朗风几乎没怎么抵抗,如实交待说:“我本来和华和尚、叶成在一起,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晕了,醒了过来的时候躺在地上,头疼的要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晕晕乎乎的。我站起来,忽然看到一个人在我面前,是阿岐!我怕他记恨我们把他关在墓穴里,我的枪又没有了,于是就向一旁跑去。墙上有一道门,我以为是我们进来的那道,结果竟然不是,我跑错了路,又怕回去撞上你们,只好一直走了下来。”
胖子想起自己把他揍晕的事,嘿嘿一笑,又说:“再问你,陈皮阿四为什么在这儿住了二十年?”朗风一愣,慌张地说:“我不知道。”胖子怒道:“你不是他的手下吗?怎么会不知道?”朗风惊惶地说:“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凄凉的嘶鸣打破了墓室的沉寂。那声音凄婉悠长,连绵不断,飘忽地回荡在墓室上空。所有人都不由停下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忽然,吴邪的目光定住了。在兵阵的前面,一个身披铜甲的人俑竟然把右臂抬了起来,它的手里握着一只牛角号,气流从本来应该了无生气的口唇中传出,变成了呜咽的号角声。
突然,它身后所有的人俑身上发出一阵微响,尘埃和铜锈从它们的僵硬的关节中落下,他们手中青铜长矛的矛尖在空中微微震动。闷油瓶突然一扬手,一把匕首几乎是笔直地向那个人俑打了过去,一下把它手里的号角打落了。可是为时已晚,整个方阵的人俑都活动了起来,一个个好像刚刚获得生命的木偶,纷纷活动着四肢,举起了武器。
“看!”朗风忽然指向另一个方向大叫道。吴邪转头,只见兵阵中间的覆有华盖的那辆高大马车中竟有人影晃动。吴邪和胖子都把手电的灯光聚集在那个方向,一张人脸从车里探了出来,对他们冷冷地望了一眼。朗风惊叫道:“是阿岐!”
吴邪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阿岐的脸,不由心里一悸,只见这人的眼窝深陷,目光极为阴冷,简直不像个活人。他不禁有点佩服朗风,以前竟然和这样的人共事,不害怕吗?可是朗风此时却浑身战栗:“阿岐,变了……”吴邪低声说:“废话,任谁被关在墓室里一个多星期也会变得不一样。”朗风争辩道:“不,阿岐,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第十八章
吴邪莫名其妙地看着阿岐,那人深陷的眼眶,僵硬的表情,的确让他想起另外一人,但那是谁?阿岐坐在华盖下,望着眼前的兵马,口中念念有词,吴邪侧耳去听,却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可是这时,远处立正的人俑却齐刷刷地转过了身来,面向他们。在阿岐的念诵声中,那些人俑突然迈开步伐,分成两队,一队向吴邪他们,一队向闷油瓶冲了过去。
胖子大骂了一声,抬起猎枪向最前头的人俑开了一枪。吴邪真没想到,他一个做贼的枪法竟然极准,一枪正好打到那个人俑的脸部,可是那个人俑竟然只是剧烈地向后仰了一下,随后就又舞动着长枪向他们跑了过来。吴邪大惊,这种猎枪的威力连发疯的野猪都能阻一阻,活人挨上一枪毙命,这些人俑怎么这么禁打?人俑的步伐非常规整,与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无二,面对着他们让人忍不住产生逃跑的冲动。胖子又连开了几枪,吴邪也很配合地向同一个人俑开火,那个人俑在身中数枪,几乎完全被打烂的时候才倒下。
墓室里一共有九个方阵,而现在只有一个方阵的人俑被激活了,显然有人在控制它们。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马车上的阿岐。阿岐面色阴冷,嘴唇一张一合,但是他的语声已经被人俑的脚步声盖住了。他在做什么?他又怎会知道如何控制这些人俑?吴邪心中一凛,他突然想起了阿岐的表情像谁,正是壁画中的鲁凌公。但是这怎么可能,世界上难道真有借尸还魂这种事?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都能解释了。穹形墓室的壁画的意思分明是,鲁凌公的灵魂在祭祀仪式上占据了子孙移的身体。如此来说,华和尚的那些死去的同伴并没有发疯,只是在墓室里被鲁凌公控制了。吴邪本来还奇怪,那些人都有枪,就算要自相残杀,为何用的都是匕首而不用枪,不过如果是鲁凌公操控着他们的身体的话,不会用枪就说得通了。
人俑已经冲到近前,锋利的长矛从头顶刺下来,吴邪和胖子连发数枪,但是这种猎枪一次只能打两颗子弹,打完就要重装,他们连装子弹的时间都没有。胖子一发狠,一把抓住一个人俑手里的长矛,一脚踹在人俑肚子上,人俑那么顽固,竟然被他一脚踢飞了,要换作真人,肠子估计都得断了。胖子夺得长矛在手,掂了一掂,对吴邪喊道:“小吴,接着!干他娘的!”说罢,长矛向吴邪隔空抛来。吴邪一把接住,暗自感激,猎枪此时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他们也只能用冷兵器拼死一搏了。
闷油瓶的情况比他们好的多,黑金古刀所到之处,人俑如枯木般四分五裂,尸体的碎块瞬间洒满了一地。可是他却不恋战,眼睛扫了一眼吴邪这边的状况,拖着刀向阿岐所在的战车奔来。胖子见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对吴邪大喊:“掩护小哥!”吴邪连忙点头,跟着胖子向闷油瓶的方向跑了过去,把追在他身后的人俑全部截了下来。
吴邪从来没有真正和人短兵相接的经验。那些人俑戴着头盔,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洞,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他硬着头皮举起长矛迎了上去,枪法他是一点也不会,只能抡起来当棍子来使,他使足全身力气把长矛抡在一个人俑脸上,脸都被砸扁了,可是人俑照样举起长矛向他刺来。吴邪急忙闪身避过,将矛头扎进人俑的胸口,人俑毫无反应,可是长矛头上的倒刺却被人俑的铠甲挂住了,拔也拔不出来。吴邪大急,旁边别的人俑又冲了上来,很快他就被逼进了死角。
闷油瓶摆脱了人俑的追赶,箭一样冲到战车前面,古刀横挥,高大的华盖向一旁颓然倾倒。阿岐坐在战车中,见状突然向后跳去,从战车中跳了出来向远处跑去。闷油瓶飞身跃过战车,几步就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他领子把他按在地上,轻松得如同苍鹰捕捉野兔。然而他却没杀他,只是用刀柄在他脑后敲了一下,似乎想把他敲晕。
吴邪已经被团团围住,好几把矛尖都对准了他,情急之下只好冲到一个人俑身边,长矛难以转弯,那里是进攻的死角。可是他突然感到背后的衣服被一把大手紧紧抓住,紧接着双臂也被抓住了,他两边的人俑架着他的双臂,他面前的人俑举矛向他胸口刺去。吴邪一闭眼,心想这下完了。没想到一声枪响,古尸碎片撒了吴邪一脸,原来胖子在危急时刻赶了过来,几乎是贴着人俑的脑袋开的枪,距离太近了,人俑的头被轰掉了一半。
闷油瓶按住阿岐后颈的穴位,又用力砸了他两下,阿岐头破血流,却一直保持着清醒。阿岐被按在地上,却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闷油瓶,脸上挂着狞笑,口中所念的咒语忽然放大了声音,语调也变的更加急迫。墓室的另一角忽然也响起了凄凉的号角声,然后人影闪动,又一个方阵的人俑活动了起来。
敌人的数量瞬时增加了一倍。胖子开枪的时候,背后露出破绽,被人俑一矛头扎过来,饶是他躲得快,也在肋下划破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转身应战的时候,吴邪又落单了。吴邪情况非常狼狈,边打边跑,胖子对他直喊:“到我这边来!”
吴邪答应了一声,可是刚要动,忽然肩膀一阵剧痛,吴邪猛然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骇然之下一看肩头,竟被长矛的倒刺钩住,铜刺深深扎进了肉里。吴邪感觉自己好像古时狩猎被围剿的猎物,一下被扎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忍住疼痛抓着长矛想要挣脱,可是抬眼看时,周围已经围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十几个人俑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十几把长矛举在他头顶。
这时闷油瓶忽然手起刀落,一刀捅进了阿岐后背。阿岐身体突然一僵,脸上的表情从凶狠变成迷茫,然后慢慢瘫软了下来。热血从他身下蔓延开去,霎时间,墓穴中变得安静了。
吴邪仍被戳在地上,本以为自己要死在乱枪之下,不禁用手护住了头脸,可是锋利的长矛最终也没落到他身上。他抬头一看,所有的人俑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又变成了没有灵魂的雕塑。
吴邪急忙忍痛把矛头从肩膀拔出。一边,胖子推开几个僵硬的人俑,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从远处就可以看到他的衣服残破不堪,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闷油瓶轻轻把古刀抽出,甩了下刀上的血,目光淡淡掠过这两人,但是没看他们的眼睛。吴邪按着肩头汩汩冒血的伤口,心里一阵难过。我们谁都不想杀人,可是小哥为了救我们却别无选择。
第十九章
阿岐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忽然一人从旁边走了出来,跪在阿岐身边,竟是朗风,刚才情况危急,差点把他都忘了。朗风连枪都没有,一见到人俑赶紧躲在了一辆马车下面,连大气也不敢出,竟然安然无恙。
“小哥,你说刚才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小子被这里的阴魂附体了?”胖子坐在地上,打开背包,一边从里面拿出手巾撕成条包扎伤口一边问,看到包里的饼干还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两块。闷油瓶还没来得及说话,朗风却大喊一声,从阿岐的尸体旁边跳了开去。
阿岐的尸体伏在地上没动,然而在尸体上方,却缓缓升起一片红色的烟雾。手电颤抖的灯光中,烟雾渐渐形成一个人形,深红色好像流淌的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那阴冷的眼神现在吴邪已经熟悉非常。隐约间,可以看出那人穿着古时的衣帽,颌下蓄着一缕长髯。
天啊,吴邪惊呆了。这是幽灵吗?鲁凌公的鬼魂?虽然听着倒斗的故事长大,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面对这种离奇的事。可是如果不是鲁凌公的幽灵,他又没有别的方式理解眼前的景象。这些想法刚刚在吴邪脑海中一闪而过,闷油瓶却已拔出古刀,劈头向鲁凌公的幻影砍去。那片红雾被黑金古刀一分为二,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众人不禁松了口气。黑金古刀就是厉害,除妖降魔,连鬼魂都能砍!可是他们还没高兴几分钟,目光就被远处一个跳动的影子吸引了。
这间墓室不仅中间的地面上摆满了人俑,四壁上更是画着千兵万马,一望无际,给人身处沙场的错觉。然而,就在壁画中旌旗招展的战场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快速地移动。这个人影在平面的图画上,竟然能在不同层次的风景内穿梭,一会在众兵马前面,一会又在兵马后面,一会又隐藏在兵马中间。
胖子惊叹了一声,对着那个人影连开了两枪,墙上的壁画被打出了两个大窟窿,然而那个人影却躲在背景里不见了。胖子和闷油瓶两人提着兵器小心地靠近墙壁。壁画上毫无动静。胖子骂了几声说道:“大不了把这几面墙都烧了,看他还往哪儿躲。”
他话音未落,一片红雾忽然从墙壁的高处跳了出来,如流云般凌驾在半空。闷油瓶手握刀柄,刚要飞身而起,那红雾却如闪电般坠落,在半空中消失了。红雾消失的地方,朗风呆呆地站在当地。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朗风。他们都看见,红雾消失的那一瞬间,是钻到朗风身体里去了。朗风惊恐地摇晃着双手向后退去。吴邪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扶他,他却大喊道:“别过来!”
突然,朗风因为恐惧而睁圆的双眼瞬间变得空洞,整个人好像僵住了。片刻,等他再动起来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异常阴冷狠毒。
“不好,快抓住他!”胖子大喝一声,已经向朗风扑了过去。但是已经晚了,墓室中回响起恶毒的咒语,一时间,号角声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所有的人俑竟然都活动了起来。
吴邪粗略数过,每一个方阵差不多都有九九八十一人,因为方阵里包含车马的缘故可能人数略有出入。墓室里一共有九个方阵,就是有七百多个人俑,而己方只有三人。这些人俑哪怕只是一人出一拳,也够他们死无全尸的了。吴邪轻轻叹了口气,实力相差这么悬殊,真不知道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耳边却响起胖子的喊声:“小吴!别发愣,打仗指不上你,快把你的枪和子弹都给我,你想办法让那小子发出不声音!记住,别杀了他,他要是死了,那个鬼魂就会附上我们。”吴邪一愣,脑子里想像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闷油瓶突然也回头喝令道:“快按他说的做!”
吴邪精神微微一振,至少自己不是完全没用。他把自己的枪和子弹都摘下来扔给胖子,胖子凌空接住直接挂在身上。吴邪从地上捡起一根被闷油瓶打掉的铜矛,缓缓向朗风走去。
他们周围,大量的人俑蜂拥而上。没有生命的人俑机械地围着他们,一层又一层,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吴邪身后,胖子的枪声,古刀与铜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然而吴邪两侧,却没有一个人俑。胖子和闷油瓶为他挡下了所有追兵。
两个人想挡住数百人是几乎不可能的,黑金古刀砍翻了一批人俑,尸体还没落地就被新的人俑取代了。一柄长矛向闷油瓶刺来,闷油瓶身边没有退路,只好一把抓住,一刀切断人俑握矛的手,然后横刀砍掉了人俑的头颅,最后又把左手剩下的半根长矛插进另一个人俑的胸口。
有他们保护着,吴邪的目标只有朗风。与人俑不同的是,朗风身上并没有盔甲,也不会身中数枪也不感到疼,虽然打架实在不是吴邪的强项,但是吴邪此时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他突然向朗风冲了上去。朗风比他矮,但是比他结实的多,在他扑上来那一霎那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就把他摔到了地上。
吴邪肩上的伤口疼痛无比,可是他跟本没功夫去想,倒在地上一把将长矛扎进了朗风的小腿,朗风立刻倒在他身边,两人扭打在一起。朗风身手敏捷,爬到吴邪身上双手紧紧扼住吴邪的脖子,吴邪居然屈膝狠狠一脚踢在他胸口,把他踢到了一边。
吴邪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刻把膝盖压在他胸口,想也不想就在他脸上揍了两拳。24小时之前,吴邪还认为自己身上一点暴力因子也没有,可是现在小哥和胖子都在拼命为他争取机会,肾上腺激素刺激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但是停——他命令自己停手,他的目的仅是让朗风停止念诵,并不是要打死他,不然鲁凌公的灵魂很快就会占据他们其中另外一人。
吴邪略一思索,忽然扯下手臂上包扎伤口的布条,用力塞进朗风口中。朗风拼命挣扎,双手抓向吴邪脸上,吴邪仰着头,借自己手臂略比朗风长的优势勉强没让他抓到眼睛。吴邪手指被朗风咬破了好几个地方,可是他仍然疯了一样往他嘴里塞布条,一直到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忽然,墓室里安静了。朗风被吴邪狠狠按在地上,嘴里塞满了破布,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咽声。所有人俑都停止了动作。吴邪按着朗风,心口狂跳,不住地喘息。半晌,胖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在吴邪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好样的。”然后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了。吴邪微微侧头,只见胖子的手扶着地的地方,鲜血顺着袖子不停地流下来,身上好几处皮开肉绽,脸上也满是血污。
“下一步怎么办?”吴邪一边控制着朗风一边问。胖子说:“把明器捞够本儿了,回去。”吴邪一直按着不断挣扎的朗风感觉有些吃力,受伤的右肩更是让他力不从心,对胖子说:“你帮我按着他点儿。”胖子摇头:“你按着挺好,胖爷缓会儿。”吴邪急道:“你什么也不用干,坐在他身上就行。”胖子一笑:“那可不行,胖爷这泰山压顶,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
吴邪心里着恼,朗风又挣扎不止,吴邪累了,肩膀又疼,忍不住用膝盖狠狠在他胸口顶了一下,想叫他老实点。可是朗风被他顶了一下之后,忽然身体一僵,头往后一抬,然后就不动了。
吴邪和胖子立时愣了。开始胖子还说:“别松手,怕是他有诈。”可是过了好久朗风都没动静,吴邪提心吊胆地还按着他,胖子伸手一探鼻息,早没气了。
第二十章
死了!吴邪大惊,连忙松手向后退去:“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胖子显然很生气:“多半是你把布条塞的太紧,堵住了气管,憋死了。”吴邪急忙辩解:“不会的!窒息也没有这么快,五秒钟之前他还喘着气。”他心里很是恐惧,如果朗风真的是他失手弄死的,不但他杀了人,而且再有人被鲁凌公附体也全部是他的责任。
他慌乱地看向走到他身边的闷油瓶,后者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轻对他点了点头。点头的意思也许是“你放心”,或是“我知道”,反正吴邪看到了以后,立刻安心了许多。吴邪自己心里有数,朗风是自己死的,鲁凌公因为不能利用朗风控制人俑,就夺去了他的生命。
“我们快离开这儿。”闷油瓶轻声说。黑暗中,吴邪感到他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原来那个有古琴的房间走,可是没两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就放开了。胖子在后面问:“那个房间不是有蝎子吗?”过了片刻又问:“咦,小哥,你把什么东西抹我身上了,湿湿的,是血?要是口水可不行啊。是尿我就弄死你。”紧接着吴邪也感到微凉的双指抚过他颈畔。小哥把血涂在我们身上是什么意思?更重要的是,小哥哪里伤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闷油瓶推开人俑的重围,一言不发地走向墓室门口。然而还没走到一半,胖子突然抬头叫了声不好。吴邪也抬头一看,只见墓室上空,一团红雾静静地飘浮着,没有特定的形状,只是一团烟雾。
闷油瓶一见,长刀一横,左臂把吴邪拦在身后。吴邪发现小哥的双臂和古刀形成了一个很长的屏障,而自己正处于屏障之后的安全地带。胖子也紧张了起来,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周围是数不清的人俑。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与红雾僵持了几秒,每个人心里都在计算着,红雾冲下来,只需要一瞬间,而墓室的门口还很远,且不说,门是关闭的。即使闷油瓶能找出开门的机关,时间也不够,至少还有一人肯定会成为借尸还魂的受害者。所有人都沉默着,隐约意识到了结果,却还不愿承认。忽然,胖子开口说:“哎,小哥,胖爷跟你商量件事儿。”吴邪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是和胖子同来的,胖子有事怎么不找自己?
却听胖子说:“根据胖爷我的分析和推断,这个阴魂不散的老鬼今天肯定是要再附上咱们当中的一人。我觉得很有可能,他会看中了胖爷的这身神膘儿,因而决定来附我。事情要是真的这么发生了,小哥,请你不要手软,一刀给咱一个痛快。天真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把他安全带出去。”
胖子突然说出这么悲壮的话来,吴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听他又说:“相反呢,小哥你也有可能被附体,如果真的是你被附体了,我也不会客气的,肯定会帮你做个了断。别怪胖爷无情,主要是吴邪是被我撺掇来的,我必须为他的性命负责。”
闷油瓶一言不发。吴邪想了想:“那要是我被附体……”胖子怒道:“别胡说,这老鬼也不会挑好的,有胖爷和小哥在呢哪儿轮得到你了?”
吴邪有点郁闷,自己笨,连幽灵都看不上眼?不过眼前这个情势,的确至少有一人会被鲁凌公附体,附体以后,这个人就算完了,因为不管是被同伴杀死,还是像朗风那样被控制住被鲁凌公杀死,结果都是一样,他们还没找出能在不杀死这个人的情况下把鲁凌公逐出体外。三个人里肯定会牺牲一个,吴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麻了,似乎还无法真正理解这件事的含义。
那团红雾在空中漂浮了一阵,忽然向三人头顶俯冲了下来,看苗头竟然真是瞄准了吴邪。闷油瓶往吴邪身前一挡,向红雾一刀砍去。红雾被他一分为二,飞向他身后,他的刀上却没感觉到一点阻力。
闷油瓶仍保持着挥刀的姿势,他知道逃避也是无济于事。他缓缓回过头去,只见吴邪愣愣地看着他。
闷油瓶挥刀的一刹那,吴邪亲眼看见那片红雾隔过闷油瓶,飞入自己体内。忽然他觉得身体变得很沉重,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手握长刀的闷油瓶,第一个反应是:不、不要杀我!
闷油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古刀在手,却迟迟没有挥出。刀锋上的寒光令吴邪心惊胆战,随即他看到自己的手脚不由自己控制地移动,慢慢离开了闷油瓶和胖子身旁。他背对着那两人,慢慢离他们远去,紧接着,恶毒的咒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吴邪怎么也无法制止它。他身后,墓室里不同的方位响起了号角声。
大批的人俑像海潮一样向闷油瓶和胖子涌了上去,前面的人俑即使被砍倒,后面的也立刻冲上来,几秒钟后,两个人就完全淹没在青铜盔甲的海洋里,人已经看不到了,从表面上,只能看到无数青铜长矛不住向同一个方向刺下。
吴邪惊恐地从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悔恨无比。小哥刚才为什么没杀他?难道是因为看出了他心中的恐惧?他真是后悔,如果自己当时能勇敢一点,这一切也许都能避免了!忽然,闷油瓶从人俑群里翻了出来,站在人俑的肩膀上,黑金古刀挥落的地方,人俑头颅翻滚。吴邪仓皇无助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看懂他的眼神。
他知道闷油瓶可以做到的,虽然距离很远,但是闷油瓶扬手一刀,一切就结束了。然而闷油瓶没有这么做,相反他只是不停地挥刀砍向人俑。时而他的身形被人俑覆盖,时而他又逃出重围,但是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人俑的数量都好似没有减少,只有他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小哥,你杀了我,就不用辛苦作战了啊!
但是他的身体却不由他指挥,转身向墓室外走去,转身进入隧道的一刻,又回头看了看混战的场景。胖子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闷油瓶的身影仍隐约可见,他向吴邪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依然平淡。吴邪失魂落魄,身不由己地走出墓室之外。
墓室外是弯曲的隧道,吴邪又看见了被胖子坐塌的战马。胖子现在还在不在了?吴邪真恨不得能捡起一根长矛戳向自己的喉咙。他看着自己走向隧道尽头,在关闭的石门附近触动了一个机关,石门应手而开。面前的墓室,地面上仍然爬了不少绿色的小蝎子,奇怪的是他走过的地方,蝎子竟然纷纷散去,没有一只爬到他身上来。
凄凉的号角声和兵刃相接的碰撞声不断从从那边的墓室里传来。吴邪看着自己慢慢走到古琴前,坐在石凳上,左手抬起,轻轻按在琴弦上,丝制的琴弦轻轻陷入指尖的肌肤,右手轻轻在琴弦上一拨,古琴立刻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悠扬的琴声如涟漪般从他指尖散开。吴邪已经绝望了。胖子和小哥都要因他而死。而他自己呢?求死不得。鲁凌公的鬼魂要是不放过他,难道他就一直被困在古墓里?他真希望鲁凌公也将他杀死,这样和小哥和胖子死在一起,至少有个伴儿。然而鲁凌公却没有丝毫放弃他的意思,在厮杀声中悠闲地抚琴。
吴邪很努力地尝试着摆脱鲁凌公的控制,他试着想让自己的手按自己的想法移动,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相反他只能看着自己如同木偶般轻轻拨弄着琴弦。那边的墓室仍然传来声响,这证明小哥和胖子至少还有一人活着。如果他们死了,人俑也就没必要继续厮杀了吧。可是这一点也丝毫不给吴邪带来任何安慰。声音停止只是迟早的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古琴拨出了最后一个音符。隔壁墓室的打斗声停了。
吴邪感到自己抬起了头,看向门口。那里,一个清瘦的人影缓缓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