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久前,王盟偶然结识了一个叫黑风的家伙,后来才知道,他和另外几人是外省流窜来的毒贩,初来乍到,想在古城打出一片天下。因为王盟对此地比较熟悉,便托他物色适当的交易场所。一来二去,王盟跟他们混得熟了。
当天,他和黑风相约在一家小旅店碰头。说是旅店,其实只是一个在市区很乱的区域里一个很简陋小楼,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正经人决不会考虑在那里存身。中午时分,王盟和黑风先后到了平时见面的房间。王盟已经找到了几个还未开发的场地准备晚上带他去逛逛。
两个人在房间里吃吃喝喝,看着录像,不久,又来了一个人。这人叫豹哥,黑风对他似乎有些畏惧。像往常一样,豹哥带来了一个棕色皮包,里面是黑风今晚将要分售的货品。黑风佯装热情地请豹哥一同坐下来吃饭,豹哥一脸不屑地拒绝了。在这几个人的集团里,黑风的地位应该是最底层的。王盟并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只知道大哥的绰号叫邵霸天。
豹哥走后,黑风很不痛快,对王盟大发了一通牢骚,然后拼命灌酒。王盟本以为他逞逞口舌之快之后就一切照常,没想到这人竟然喝醉了,在沙发上倒头便睡,怎么叫也叫不醒。难怪豹哥看不起他,原来他就这点出息,连毒贩都看不起的人,其品行可想而知。
王盟对这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感到非常无力,等得实在无聊,用随身带的折叠刀削了几个水果解渴。又过了一阵,黑风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王盟觉得烦闷,便离了旅馆出去闲逛,却没发现他的刀落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王盟离开旅店的时候大概下午三点。他暗想黑风要是自己醒了,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给他打电话,结果半个电话也没等来。四点半的时候王盟溜达回来了。旅店里一切如常,王盟上了二楼,他们的房间房门紧闭,王盟一扭门把,门却是没锁。
王盟推门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黑风斜在沙发上,从前胸往下满身是血,一把小刀就插在他胸口,眼睛仍然睁着,可是早就没气了。
王盟脑子一片混乱,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几步,这时却看清了,黑风身上的刀好像就是他王盟随身带的折叠刀!赶紧一摸自己的口袋,刀果然不见了。王盟悔恨交加,有点想把自己的刀拔出来,可是却发现黑风胸腹间挨了好几刀,浑身鲜血淋漓,尸体情状非常恐怖,王盟伸了伸手又不敢。
慌乱之际,他有点想喊人帮忙,但是猛然想到,警方调查黑风死因的时候肯定会查出他贩毒的行径,而自己不能和他拉上关系。他又想到给豹哥报信,但是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知道他们肯定把他当成头号嫌疑犯,不由踟蹰。可是自己要是什么也不说,岂不是更显得可疑?他左右为难,意识到不能在这里久留,便匆匆离开了旅店。可是跑到了街上他也无处可去,满城风声鹤唳,只好来投奔吴邪。
吴邪听完他的诉说,一时没有回答。根据王盟的叙述,案发时他根本不在场,所以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吴邪想了想说:“我明白了。我的态度没有变,你还是应该去报案。我会帮你调查这件事,但我也不能保证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王盟惊慌地说:“我要是去找警齤察,他们会说我涉嫌贩毒把我抓起来的。”“你还想怎么样?”吴邪微微冷笑:“你以为我能罩你吗?”片刻又说:“看守所现在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盟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半晌站起来说道:“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把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去自首。”他对吴邪深深鞠了一躬:“小三爷,谢谢你,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相信我没杀人的人。”
吴邪却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低声道:“别谢我。无论这件事结局如何,从此以后,吴家和你撇清关系,我会忘了曾经认识过你。”王盟一愣,颤声道:“小三爷……”吴邪轻轻挥了挥手,表示多说无益。热泪涌上眼眶,王盟用手掌抹了一把。
“好好想想你要对警齤察供认多少罪行,要是报得太轻了,我还没查清案情就把你放出来了,你还是会落到毒贩手上。”吴邪轻声说。王盟忍泪又鞠了个躬,转身悄悄离开了。
王盟走后,吴邪锁上门,走到红木桌案旁边坐下,呆呆地看着窗外。他觉得自己还是太不成熟,虽然对王盟态度冷漠,但是心里感情的变化却翻天覆地。他知道他与王盟断绝关系是王盟咎由自取,但是心情却如一团乱麻。这种程度的事三叔肯定经常遇到,但是从来不见三叔像自己这样乱了阵脚。
可是反过来想,吴邪又觉得三叔和自己的出发点是不同的。三叔不会和手下产生太深的感情,而吴邪多少把王盟当作一个朋友。他本以为王盟会和他坚守相同的立场,这不是朋友应该做的吗?可是王盟却背叛了他。尽管如此,想到如果自己无法找到开脱王盟的证据,王盟可能真的会为一件他没做的事情受到制裁,又不禁深深忧虑。
吴邪对着窗口发呆,过了不知多久,闷油瓶从他身后走了过来,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他。吴邪没什么反应。闷油瓶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的门,又回头看了看他。然后从电饭锅里拿出锅胆,从柜子里拿出米袋,又转头看着他,试探的目光似乎在说:我们今天还做饭吗?还是你还要为王盟的事再纠结一阵。
吴邪茫然看着闷油瓶,突然忍不住笑了。自己真是没用。小哥也听到了王盟的事,却一点也没像自己这样慌乱。好吧,吴邪承认,小哥可能不关心王盟。但是小哥是关心吴邪的,他知道吴邪正为此事着急,可是他也知道,光坐在这发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还是要按部就班地来,日子还得过,何况吴邪已经想到了入手的方案。吴邪笑着走到厨房去帮忙,心想什么时候我能像小哥这么淡定就好了。
王盟第二天白天去自首,第二天晚上,吴邪把下班后的老痒约了出来。两个人坐在小酒馆里,老痒听吴邪解释了来意,不由笑道:“我说那小子为、为什么来自首,原来是你、你挑唆的,把看守所当、当旅馆了。”
吴邪叹道:“我认识他也好几年了,一直把他当朋友,没想到他粘上了‘毒’这个字,我以后再也没法信任他了。要是真能帮他脱罪,就算是最后送给他的礼物吧。”吴邪心里伤感,当时要不是王盟通报他陈皮阿四去广西的事,他根本遇不到小哥也救不了文锦。虽说要一刀两断,心里却总是想起王盟的好处。
老痒对吴邪的伤感嗤之以鼻:“老吴,没看出来,你的感、感情还挺脆弱的。过几年那小子磕药过、过量死于非、非命的时候,应该知道你、你还曾想拯救他。”他回想了一下那件凶杀案的侦破进程,笑着说:“不过这、这个案子,还真有、有点有趣的地方。”
第十一章
去旅馆的路上,吴邪暗暗把已知的情况整理了一下。这个案件的确有几个耐人寻味的地方。
皮包里本应是毒品,但却变成了白糖。会不会豹哥给黑风的就是白糖?应该不会的,因为他们毕竟是一伙的,又想在这个城市站住脚,黑风要是把白糖当作毒品卖给别人,被识破后,再也没人会从他们手里购买毒品了。说明毒品是豹哥走后被人换掉的。
而知道黑风等人在旅馆碰头,并携有毒品的人肯定不多。但王盟说他们已经如此接头几次,所以还是有人能摸到这个规律的。
偷走毒品的人不是把毒品偷走了事,而是用白糖代替了毒品,似乎不想让黑风立刻发现毒品失踪。同样在皮包里的一千多元现金没丢,可能也是因为钱少了容易被发觉。
凶器是王盟无意中落下的折叠刀,说明杀人应该是临时起意的,否则凶手会自带凶器。换掉毒品,杀死黑风,这两者不会没有关系,很可能是一人所为。
晚上九点,小旅馆的灯亮着,门面十分朴素。从玻璃门口向里望去,前厅空无一人。二人推门进去,门口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吴邪本以为会在这里遇到小柳,那个年轻而精干的姑娘,没想到从前厅后面的办公室迎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这女人年近三十,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容妆很精致、大方。那女人客气地笑着:“两位,住宿吗?”
老痒出示了警官证,那女人微微变色,回头向后边喊道:“老宋!”一个中年男子从后面绕了出来,正是旅馆的业主宋亚隆,原来他今天刚刚从外地赶回来。
老痒作了自我介绍。宋亚隆表现的客气近于谄媚:“解警官,这么晚了,还查案哪?”老痒点点头:“还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虽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言,语句中还是出现了异常的停顿。他介绍吴邪:“这是我搭、搭档。”
“请问这位是……”老痒看着那女子问道。宋亚隆忙说:“这是我秘书。”看着那两人一本正经的表情,吴邪极力掩饰着一丝笑意。这秘书真是尽职尽责,晚上九点还陪着老板。也从来没听说过秘书管自己老板叫“老宋”。不过这种事也算寻常,吴邪和老痒都假装没发现。
吴邪替老痒提问:“我们有事想问小柳姑娘,她今天在吗?”宋亚隆一愣:“小柳啊,她回家了,平时她也只有白天在,晚上另有别人值班。”吴邪点点头:“听说小柳才17岁,就能照顾这家生意,真不简单。”宋亚隆也不禁感叹:“是啊,那孩子真能干。”女秘书却默不作声。
吴邪想了想,又说:“听说您太太这两天在乡下母亲家里?”宋亚隆答道:“是啊,我丈母娘病了。”吴邪又问:“老人需要照顾,为什么大女儿回了乡下,把小柳留在城里,而不是反着来?毕竟小柳才那么年轻啊,而且这是您的生意,您太太自己打理不是更方便?”
宋亚隆冷不丁被问住了,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半晌讪笑着说:“实不相瞒,我太太最近情绪有点反常,总是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生意上的事指望不上她。”吴邪点点头,又问:“您丈母娘患的是什么病?”宋亚隆面露惭色:“不太清楚,老人家身体平时其实挺硬朗。”而后又自己解释说:“不过,人老了嘛。”
吴邪暗想,这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和外遇双宿双飞,他夫人情绪不反常才怪。随即又想,宋亚隆夫妻关系这么紧张,小柳却仍不得不在这里给他看店,可能这姐妹俩在经济上都依赖他。
吴邪又问:“案发当天住在这里的房客还在吗?”宋亚隆见话题不再针对着他,暗中松了口气,苦笑着说:“唉,本来有三个人的,这件事一出,谁也不想住这儿了。现在就剩一个人了,我帮你叫他。”宋亚隆拿起电话拨打客房的号码,不久,说那人正在房间里。
走上破旧的楼梯,吴邪二人来到旅馆的二楼,一眼就看见一间客房的门开着,那名房客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那人很客气地自我介绍,把二人让进房中,窄小的房间里没有多少家具,却摆放着很多绘画材料和画板,原来这人是个画家。
以艺术创作为生本来艰难,吴邪本想说些“这些画真漂亮”一类的鼓励的话,但却发现所有的画板都是空白的,唯一开始创作的一幅画也只完成了一半。吴邪只好直接切入主题:“昨天案发的时候,您有没有察觉什么反常的事?”画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真是无可奉告,我昨天白天都不在旅店里,傍晚才回来的,警齤察来了我才知道杀人的事。”
“哦,您白天都去哪儿了?”“在城里到处走,寻找灵感。”画家有些惭愧地扫了一眼墙角里空白的画板。吴邪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又轻声问:“案件发生之后别的客人都搬走了,您为什么没有搬走?”
说到这里画家突然笑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是奔着这个城市优美的风景来的,来这儿已经半个月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风景是看了不少,可是拿起笔却什么都画不出来。昨天听说旅馆里发生杀人案的时候,我非常震惊,毕竟这种事很少发生。没想到这种心情下灵感一下就来了,我又开始画画了!”他指着那幅还没完成的画说:“这一张就是我昨天开始画的,不把它画完,我是不会走的,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创作的感觉。反正那个人的死和毒品有关,我又不沾那东西,所以我也不害怕。”
原来这幅画是被谋杀案启发的,怪不得主色调是艳丽而叛逆的深红色。然而,血一般的色彩里是一张少女娇美的面容,不过只画出了个轮廓,看不出是谁。吴邪不禁问道:“为什么画里有个女孩?”
画家笑道:“你看不出是谁吗?是小柳啊!就是前台的那个招待。”吴邪一愣:“为什么要把小柳画进来?”画家笑道:“那是因为我昨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在旅店外面看到了小柳,不久之后就听说了谋杀案,脑海里一下把这两个图像联系了起来。少女的清纯无辜,和谋杀的残忍,我想表现的就是这两种情绪的强烈反差。”
吴邪恍然:“原来是这样。”又问:“您什么时候见到的小柳?”画家回忆着答道:“我傍晚溜达回来,快到旅店后门的时候,看见小柳正走上一辆公共汽车,不过她没看见我。”吴邪有些诧异,连忙追问:“那时候是几点?”画家非常肯定地答道:“4点55分,那路车总是那个时候到站。……怎么了?”
吴邪和老痒正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发楞。在监控录像上,小柳下午4点45走进了旅馆的前厅,直到晚上六点都没离开。画家是从后门进旅馆的,然后就直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如果他一直走到前厅,就会惊讶地发现小柳正坐在那里。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小柳吗?”吴邪问。画家似乎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茫然说:“我觉得我不会看错啊。虽然当时有点背光,我没看清她的脸,不过她穿的是小柳的衣服不会错。”
“小柳的衣服?那件制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裙子。画家摇头道:“不是,是她下班后经常穿的一条裙子,样式很特别,她照着时装杂志的样子自己裁制的。我还以为她提前下班了呢。”“那你当天晚上没再见到她吗?”“警齤察来的时候,我又见到她了,她又穿上制服了。可能是中间出去办事了吧,女孩子爱漂亮的年纪,也许出门的时候不愿意穿制服。”画家显然不认为小柳有什么可疑,毕竟在他眼里,这个女孩是纯洁无辜的。
第十二章
离开旅馆的时候,吴邪问老痒:“你们已经见过小柳的姐姐了吗?”老痒摇摇头:“通过电、电话,准备明、明天去见。”吴邪笑道:“我也去。”老痒笑着骂道:“你这人真、真麻烦!我还得陪、陪着你。”抱怨了一阵以后又说:“你怀疑……梅志,可是为什么呢?”吴邪没回答。
“梅志要毒品,她完全可以买……买啊。”老痒说。吴邪点点头,未置可否。老痒叹道:“还跟我掖、掖着藏着。算了你、你还是早点回家,明天还要开、开好几小时的车呢。”
第二天一早,吴邪和老痒在警齤察局门口汇合。老痒带了一个叫小李的年轻警官。吴邪把自己的车开来了,下车与老痒商量路线。老痒见吴邪的车后座的窗户开着,刚一靠近,一只大狗的脑袋突然从窗口伸了出来,狗的鼻子是黑的,两只耳朵直直地竖着,体形威武矫健,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
老痒吓了一跳:“这、这狗哪、哪来的?”“我三叔家借来的,它叫笨笨。”吴邪伸手抚摸着笨笨的头。笨笨眯着眼睛显得很享受,但是只要老痒或小李一靠近,就立刻双目圆睁,警惕的目光和不时露出唇外的利齿不怒而威。“它叫奔奔?”小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威猛的狗怎么会起这么可爱的名字。“是笨笨。”吴邪认真地强调着去声的发音。
“你、你要带这狗去查案?”老痒难以置信地问,不等吴邪回答,又说:“别、别告诉我它能缉毒!”吴邪笑了,摸着笨笨的头说:“它可不能缉毒,它只能缉肉骨头。是不是呀,笨笨?”笨笨被摸舒服了,仰头汪地叫了一声,好像在回答吴邪的话。小李扶额,不过发现吴邪看他连忙把手放了下来。
吴邪从车里拿出两页纸,递给老痒说道:“这是我想出的应该问梅志的一些问题,可能对查案有帮助。”老痒接过来和小李一起看,问题竟然有二百个之多,一下就感到有些头晕。前几个问题是:“你在哪里出生”、“你的学历是什么”、“你和妹妹平时关系怎样”……这些问题似乎对了解嫌疑人有帮助,但是又跟案件没什么直接关系。
一直读到第57个问题:“你最喜欢的韩语歌手是谁?”老痒一看,连忙说:“这个问题没、没用,赶紧划了。”小李忙掏出圆珠笔把该问题划掉。下面的几个问题又恢复了正常。第88个问题:“葡萄和凤梨哪个比较好?”这回老痒一把抢过小李手中的圆珠笔,亲手把那个问题划掉了。
越往后不着边际的问题越多,老痒将的格外荒唐的问题划掉后,还剩下150多题。小李忍不住问:“问这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干什么,真的对破案有用?”吴邪挠挠头笑道:“也许有用,反正你用问问题的借口帮我拖延一段时间。”小李看不透吴邪的想法,要不是吴邪跟解队长关系铁,又在帛书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真有点不相信他。
两辆车一前一后,慢慢驶出了城区,一路上笨笨一直把头伸在窗外享受凉风吹拂的快感。三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镇。警车行驶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村民们一个个不由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怔怔地站在路边观看。虽然已经得到当地派齤出所的指点,小李还是下车问了好几个人,才弄清楚小柳和梅志娘家的确切地址。
青青的豆角秧爬满了篱笆,几只粉蝶从墙头飞过。梅志家所在的一排民房显得格外幽静。白天年轻人都出去上班了,家里只留下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
梅志正站在院子里喂鸡,由于事先通知过,见到他们来了,并不显得十分惊讶。如果说她妹妹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梅志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她才21岁,看起来像个学生,吴邪很难想象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妻子。
仔细看去,她的眼圈黑黑的,头发有些蓬乱。婚姻的不幸使她的精神遭受了很大打击。吴邪惭愧地想,自己像她这个年龄的时候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通过期中考齤试,而梅志却要面对人生的巨大转折。梅志的母亲听见外人来了,站在门口,但是没走出来。老太太穿着朴素,虽然脊背佝偻,但是双目炯炯有神。
自从他们走进院子的那一刻,梅志一直有意无意地瞟着吴邪牵着的那条德国牧羊犬。满地的小花鸡笨拙地乱跑,牧羊犬对其视而不见,四爪扣地,气势沉稳。小李说明了此行的来意,梅志不动声色地请他们进屋,吴邪却没跟着他们进去。梅志不解地看着他,小李挥了挥手说:“他有他自己的事,别管他。”
平房里大部分的摆设都十分陈旧,墙角里布满了灰尘,很多东西似乎有几十年都没变了。然而客厅却摆着一台崭新的液晶电视和一套真皮沙发,连茶具都很高档,似乎都是一年之内购置的。梅志虽然穿着普通的居家衣服,但是佩戴的首饰都价值不菲。
小李对老太太很是关照:“大娘,听说您身体不好,我们还来打扰您,真过意不去。”老太太苦笑了一下:“你们执行公务,怎么能说打扰呢。我也没什么大病,这两天老是心慌,幸亏闺女孝顺,这两天一直陪着我。”
小李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关于旅店的事,梅志对黑风在旅店的所作所为一问三不知,并坚持她在案发前两天就回到了乡下,这些天一直没回去。老太太本来已经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听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又走回客厅说:“你们就想问这些啊?这点事电话上不都说过了吗,还大老远跑一趟?”小李无以作答,看了一眼老痒,发现他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目光正审视着这母女俩,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拿出写着200个问题的那两张纸。
老痒坐在崭新的皮沙发上一言不发。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吴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从那个画家说在旅馆后看到一个形似小柳的人,吴邪就开始怀疑梅志,但是老痒想不出梅志为什么要把毒品换成白糖。如果梅志也吸毒,她现在仍有经济能力购买毒品,黑风等人可能还会给她点优惠,何必铤而走险。可是如今见了梅志,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们有所隐瞒。
吴邪根本没有走进房间,他一直带着笨笨在院子里,让笨笨在院子里到处嗅。善解人意的牧羊犬很听话,在每个角落都认真地嗅过了,不时对主人摇着尾巴,它深信主人能明白它的意思。梅志坐在屋里,目光却不时飘到窗外观察着吴邪和牧羊犬的动向,后来吴邪牵着笨笨走出了院子,梅志更显得心神不宁,回答问题时显得心不在焉。老痒忽然有些明白吴邪要干什么了。
第十三章
吴邪写的问题刚问完了一半,老痒的手机突然响了,收到了一条短信。老痒接起来一看,立刻打断了小李的问话,示意两个人应该走了。小李对访问的突然终止感到很意外,忍不住问:“怎么了?”老痒没回答,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有话不能当着梅志的面说。小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梅志则好像一下紧张了起来。
临走前老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小李虽然不懂解队的想法,但是已经学会了配合,翻开了印着那200个问题的两张纸,念出了印在最后的一行字:“我们会再和你联系的。”
老痒带着小李根据短信上说的地点,在一个小山坡上找到了吴邪。吴邪正坐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和笨笨闹着玩,用力揉着它身上厚厚的毛。威猛的牧羊犬在主人面前完全放松了,露出了天真活泼的一面,扑到他身上把他按倒,使劲舔他的脸。
吴邪哈哈大笑。老痒很是无奈,暗想怎么在我属下面前跟个小孩似的,不由责问道:“你、你多大了?”吴邪从地上爬起来,摸着笨笨的头笑道:“告诉他你多大了?”“汪!汪!”笨笨振奋地大叫了两声。吴邪伸出两根指头对老痒笑道:“两岁。”
吴邪拿出一个大纸包,里面装的是饭店里烹饪剩下的肉骨头。笨笨闪电一般地把纸包从吴邪手里夺走,叼到一边,两下撕破了纸袋,骨头散落了一地。吴邪擦了擦手,对老痒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再回去。”
老痒哼了一声,回头看了看,从这个山坡正好可以监视梅志家,而且非常隐蔽。他转身对小李说:“你、你先回去吧。”小李此时也察觉出可能有重要的事情马上要发生,忙说:“我也不走!”老痒和吴邪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不太愿意带着他。小李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你们休想甩掉我!老痒无奈,只好说:“那也行,你去把警、警车开走,开远点,然后自己悄、悄悄回来。”
小李回来时,吴邪躺在山坡的草地上,笨笨躺在他身边,露出白肚皮给他抚摸,不过小李一靠近就翻过来了。老痒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他们身边放着很多零食,饮料,好像野餐一样。
当小李也将一盒便当吃下肚时,老痒突然举着望远镜说道:“那女的出、出来了!”吴邪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起一个带长焦距的数码相机。小李也急忙拿起望远镜,只见梅志快速地走出家门,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回头,似乎担心有人跟踪。
仔细看去,她手里拿着一把短铲。她走过了好几个邻居家,来到了路边一棵大榆树下,再次确定四周没人,然后对着榆树树根注视了很久。终于,她好像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把树下的土壤挖开,挖到一定深度时用手伸到土坑里摸,不知摸到了什么,露出放松的神情,最后又把土填了回去。这一幕全被吴邪拍了下来。
梅志走后,吴邪等人来到大榆树下。那片土地明显被翻动过,小李迫不及待地用手把土刨开。吴邪看了看小李暗想,我车后备箱里装着洛阳铲,不过还是别拿出来吓着小同志了。地下一尺多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粉末状物。三人心头充满了成功的喜悦,吴邪拍着老痒肩膀笑道:“怎么样,给你做一盘糖醋鱼?”笨笨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这一切,对地里挖出来的东西毫无反应。
人赃俱获,梅志被缉捕归案。回城之后,小李敬服地看着吴邪:“你怎么知道是梅志偷了毒品?”吴邪笑道:“最开始引起我怀疑的是小柳。旅馆的监控录像上,小柳的工作服在上午的时候,袖子后面不容易看到的地方粘了一片深色的污渍,好像是油漆。但这污渍在下午就不见了,我怀疑她换过衣服。黑风身被数刀,凶手身上肯定溅上了很多血,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她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污渍才换的衣服。”
“旅店里的画家说他在下午近五时在车站看到了小柳,其实他只看到了一个穿着小柳衣服的女人。身材和小柳相近,又能接触到小柳的衣物的人,只有梅志符合这些条件。而她为什么好端端要换上妹妹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又怎么了?”
小李恍然大悟:“你觉得这两姐妹杀黑风的时候,身上都溅上了血!”吴邪点点头:“让我怀疑她们的还有一些其它原因。小柳说四点半左右黑风房间传来喊叫,可那时候王盟正在黑风房间,黑风已死而王盟并未喊叫,我假设王盟是无辜的,小柳似乎就做了假齤证。而且,在整件事当中,梅志的处境让我感到她是唯一一个心怀杀机的人。”
小李一愣:“心怀杀机?”吴邪微笑:“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小李似乎无法理解,不过又继续说了下去:“梅志谎称不在现场,但是只有她妈给她作证,老太太为了保护女儿什么都会说的。毒品不在旅馆,应该是被梅志带走了,于是你故意带笨笨来……梅志一定从小柳那儿听说我们有缉毒警犬,就把笨笨当成缉毒警犬了,所以会很紧张,我们走以后,她会克制不住,想去看看她藏的毒品还在不在……高明!可是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不干脆带真的缉毒警犬?”
吴邪挠挠头:“即使是带真的缉毒警犬来,也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找不到赃物,而且我也不确定这一招是不是真能管用,不敢麻烦你们。还有,如果梅志把毒品藏在离家较远,比较公共的地方,即使找到了赃物她也完全可以声称与她无关,虽然令人难以信服,但是毕竟不是特别有力的证据。”
小李点点头:“还是这样好,罪证确凿,她想赖也赖不掉了。可是她要是把毒品藏在家里怎么办?你根本没进她家啊。”吴邪笑道:“你们用缉毒警犬把旅馆搜了个遍,小柳肯定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梅志,她知道我们要来,绝不会把毒品藏在家里的。”
第十四章
原来,一切都起源于梅志不幸的婚姻。她和宋亚隆背景相差悬殊,这样的婚姻肯定不是完全基于爱情的。但是,每个女孩都渴望被宠爱,她被宋亚隆的猛烈追求迷惑了,以为用她的青春能守住这个男人的心。而且,“学得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不如嫁得好”—梅志这个原本平凡的女孩,婚姻似乎是改变人生轨道的唯一机会,风风光光地嫁给宋亚隆之后,她的确成为了左邻右舍眼红的对象。
没想到男人的见异思迁竟然发生的这么快,他们结婚还不到一年他身边就有了别的女人。梅志的反对在宋亚隆面前显得那么无力,但是他又不想离婚,梅志不知道是不是他认为自己年轻,老实,适合为他生育下一代。她可以主动提出离婚,但是她却没有把握能分得到多少财产,因为她对宋亚隆拥有多少财产并不了解。拿着微薄的瞻养费,回去过清贫的生活,成为乡里乡亲的笑柄,这种结局她也无法接受。
在长期的愤怒、无奈、仇恨之中,杀意最终在她心底萌生。她觉得阻止宋亚隆和外遇鬼混的唯一方式就是杀了他。宋亚隆要是死了,她岂不是可以依法继承他的遗产?她发现自己每天都在幻想怎样能让宋亚隆死掉。下毒?伪造交通事故?她觉得这些都行不通,太容易被识破。忽然一天,她心里想到一条妙计。
她知道宋亚隆曾因贩毒判过刑,也知道黑风现在在小旅馆做的交易。她知道贩毒超过一定量就会判死刑,也知道宋亚隆和现在的相好都是瘾君子。只要她能得到大量的毒品,藏在宋亚隆随身物品里,在他和相好约会的时候匿名报警,警齤察搜到毒品宋亚隆就罪名难脱。作为宋亚隆的妻子在他的物品里偷偷藏入毒品轻而易举,而宋亚隆和相好约会的地方又是些不入流的场所,警齤察突击检查也是常事,谁也不会怀疑到她。
至不济,哪怕贩毒证据不足,也会构成非法持有罪――宋亚隆锒铛入狱后,她再提出离婚,打官司时也主动多了。让伤害过她的男人饱受牢狱之灾,也能让她尝到复仇的快齤感。
于是案发那天她偷偷来到旅馆,伺机盗取毒品。她偷偷走到黑风房间门口,门虚掩着,她从门缝往里一看,黑风醉卧在沙发上,桌上放着好几个空酒瓶。她轻轻推开门,黑风没有醒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黑风身边,静悄悄地打开了棕色皮包,把那些小塑料袋拿了出来。
她把毒品拿到厨房,正遇到在那里清点食材的小柳。她带着手套,把所有毒品都倒在一个保鲜袋里,然后在装毒品的每一个小塑料袋里灌入白糖,这样黑风不至于立时发现毒品被盗,在旅馆里闹起事来。小柳听说了梅志的计划,惊恐地问道:“姐,这样行吗?”梅志强作镇定:“难道咱们永远任那混蛋欺负?”只要黑风不立刻发现,谁也想不到是她偷的毒品,这件事最终会不了了之,她可以等风声过去再陷害宋亚隆,反正宋亚隆恶习不改,她有的是时间。
小柳紧张地看着梅志把毒品换成白糖,身不由己地跟着她回到黑风房间。梅志再次轻手轻脚地走到黑风旁边,把白糖轻轻放入皮包。小柳一直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口。
没想到,黑风突然翻了个身,醒了过来。他一眼看到梅志蹲在沙发后面,眉头一皱,喝道:“你干什么?”梅志猝不及防,神色慌张。黑风低头一看,皮包的盖子被打开了,勃然大怒:“敢偷老子的东西!”他跳起身来,一把抓住梅志的头发,骂道:“臭婊子,这事找你男人说清楚!”
小柳大惊,生怕黑风伤到她姐姐,连忙扑上去想拉开他的手,可是效果如同蚍蜉撼树。情急之下,她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折叠钢刀,向黑风背上刺了下去。
她没敢用太多力气,伤口也不深,然而这一下却激怒了黑风。黑风一把把梅志推开,转过身走向小柳。梅志惶然,在黑风向小柳扑过去之前猛地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说道:“小柳快跑!”
黑风的脖子被梅志用手臂死死勒住,身体后仰,第一个反应是想拉开梅志的手臂,可是他这样做,胸口便露出了破绽。小柳知道自己跑了,梅志肯定要遭罪,谁知道这个醉汉会做出什么事。而且,这件事让姐夫宋亚隆知道了,对她们姐俩会非常不利。想到她们姐妹必须对宋亚隆再次让步,小柳心中杀机顿起,一刀刺进了黑风心口。
钢刀拔出,黑风的血溅了小柳一身。黑风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身体就慢慢软倒,歪在了沙发上。小柳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怕他不死,在他身上又补了几刀。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做,她第一刀就刺破了黑风的心脏。
杀了黑风,小柳浑身是血,梅志身上也沾上了少量的血迹。两个女人怔怔地站在尸体前面。几秒钟后,梅志害怕地用手掩住了脸,发出了一声呻吟。“冷静点。”小柳冷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害怕也没用。”她仔细听了听,楼道里没有响动。“这件事没人知道。”她告诉梅志。她看了一眼自己沾满了血的衣裙,对梅志说:“我的房间里有换洗的衣服,你快给我拿来,自己也换上。注意点,别踩在血迹里。”
梅志匆忙离开了房间。小柳在这几分钟里,慎重地检查了现场。她用纸巾垫着手把皮包扣好,放回原位。她擦掉了折叠刀上的指纹,忽然发现黑风手指间缠着一根梅志的长发,急忙把它拿了下来。
不久梅志回来了,她换上了小柳平时穿的裙子,拿了一套干净的工作服给小柳换上。小柳让梅志把血衣带走,告诉她到乡下去避避风头。自己调整心境,准备应对别人的问题。
梅志从后门离去,小柳正准备回到前厅,忽然听到前门打开。她从墙角后偷偷一看,是王盟回来了。她隐身在墙后,不知道王盟发现黑风的尸体会作何反应。没想到王盟几分钟后就迅速逃离了旅店,心里顿时产生了栽赃王盟的想法。
然而梅志被捕后却不是这么说的。她对偷取毒品的事供认不讳,但是一口咬定黑风发现了她之后,是她一个人杀死黑风的,这一切小柳根本不知情。审讯的警官很无奈:“你这么瘦小,一个人怎么能杀的了黑风?说说你是怎么杀的?”梅志说:“黑风醒过来之后向我扑过来,我抓起茶几上的刀,在他胸口刺了一刀,然后他就倒了,我怕他不死又在他身上补了几刀。”
警官说:“只刺到他前胸?”梅志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背上还有一刀。”警官问:“背上的刀伤是怎么来的?”梅志迟疑了一阵:“他是趴着倒下的,我先刺的他后背,然后又把他翻过来刺的他前胸。”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证词谁都会觉得可疑。警方把梅志供认罪行的录像放给小柳看:“你姐姐想一个人承担杀人的罪名,你忍心让她这样做吗?”小柳面无表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警齤察让她们姐妹相见。审讯室里,梅志带着手齤铐,不合身的囚服显得她的身体格外消瘦。梅志止不住泪水,半晌只能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以后,家里就都靠你了……”小柳依旧平静,走到姐姐身旁,把她的头揽进怀里,什么也没说。梅志将在牢房中度过余生,而小柳将要面对的,则是另一种牢笼。
审讯室外,老痒告诉吴邪:“黑风的指甲里,发现了一、一些皮屑,经鉴定与梅志DNA相、相符。”“那小柳呢?”吴邪问。老痒摇头说:“梅志一、一口咬定小柳不知情,我们也没、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小柳当时在、在场。”
吴邪默默看着这一幕。他根本没想到开脱王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讽刺的是,除了杀人外,梅志想嫁祸于宋亚隆的非法持有毒品罪最终竟然落在了她自己身上。吴邪觉得有些茫然,他的本意是锄强扶弱,但是怎么感觉该受保护的弱者被他亲手送上了断头台,而真正该受到责罚的人却逍遥法外。但是他没有为这件事纠结太久,梅志绝非无辜,而他吴邪只是个普通人。
王盟虽然参与贩毒,念其主动自首,又是初犯,从轻发落(王萌萌的行为已经构成贩毒罪,但是这种情况会不会判刑?作者不是律师,实在不知道,懂法的朋友请不吝赐教)。老痒一再逼问他豹哥和邵霸天等人其他据点在哪儿,王盟诚惶诚恐,发誓他真不知道,他平时只与黑风打交道。
吴邪看着老痒直笑。老痒斜了他一眼:“干……干吗?”吴邪笑道:“你就像笨笨,闻到了肉骨头的香味……”老痒一拳抡过去,吴邪连忙换了一个比喻:“你就像鲨鱼,闻到了血的腥味,不找到猎物誓不罢休。”老痒被看透心事,叹了口气:“现在抓,总比等、等他们站稳了脚跟再抓容易。”可惜仅凭一个外号是抓不到人的,轻举妄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第十五章
几星期后,闷油瓶再次踏上了征程。清早吴邪去查案了,闷油瓶仔细地关上了家里的电器,锁好了门,把钥匙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傍晚,他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向后飞驰,黑眼镜坐在他对面,带着耳机,表情很陶醉,不知道他在听什么。
一切都像平时行动时一样,可是不知为什么,闷油瓶感到一丝不适意,什么事情感觉不对,好像心里有一处空虚无法填满。经过几周的休整,他的体力和精神都达到了最佳状态,可是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忽然他的手机发出微微振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危机感,隐约意识到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哥?”吴邪发来的短信:“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闷油瓶微微僵住了。吴邪此时可能正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做好的饭菜等他回来。
“我需要离开几天。”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哦。”然后是一阵沉默。闷油瓶微微不安。他明明知道的,一般人离开家的时候,会告诉家里的人,要去哪里,去多长时间。他明明知道,但是以前从来没需要这样做过。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闷油瓶慎重地输入这几个字。
“没事。”吴邪很快就回复了:“什么时候回来?”
“一两个星期。”
“路上小心。”
闷油瓶心里默默许诺。对面的黑眼镜正注意着他,此时笑了一声,好像在嘲笑他,闷油瓶不予理睬。吴邪生气了吗?吴邪以后还会等他吗?闷油瓶又把这段对话看了一遍,似乎想从短信里看出吴邪的心思。他不想失去在家等他的人。
以前他也走遍大江南北,但从来没有注意过周围环境的好坏,不论是怒海还是荒漠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情感。现在他才开始感觉到,吴邪家里比别的地方好。有吴邪的地方比没有吴邪的地方好。
星期五的晚上,吴邪在清角蹭饭完毕,一个人走回家。小哥走了以后,这几天生活十分枯燥,在商场看到小哥喜欢吃的菜也不能卖,回家也没人听他诉说一天所见的趣事。天公也不作美,这时候下起了一场蒙蒙的小雨,吴邪急忙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辆轿车停在了他前方的路旁。吴邪本没在意,但是轿车上突然走下了三个人,挡住了吴邪的去路。吴邪一愣,只见为首的一个人抱着双臂笑道:“吴先生,天哥有事相请。”
天哥?吴邪印象里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但是只见眼前这人剃了个光头,双臂粗壮有力,左肩上刺了一个豹头。忽然一个麻烦的想法进入了吴邪脑海:天哥……豹哥……邵霸天?吴邪有点想揍人,一定是王盟把我供出来了。
“天哥找我有什么事?”吴邪问道。豹哥一笑:“一是感谢吴先生找到杀黑风的凶手,二是另有要事向吴先生请教。天哥有话,这件事解决之后定有重谢。”
吴邪差点大喊:“我不要你们的脏钱!”不过克制住了这个冲动。他摆摆手:“今天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豹哥一声冷笑:“这个恐怕由不得吴先生了。”说着他们三个人围了上来,其中有人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刀。
他们想绑架我?吴邪深深佩服这几人的勇气。看来他们真是初来乍到,不知道我三叔是谁,也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老痒是干什么的。他看了看四周,天已经黑了,又在下雨,小路上没有行人。这时候他要是大声呼喊,估计来人之前他已经被捅了好几刀了。
勇斗歹徒?一对一吴邪还有些把握。小时候他也喜欢舞刀弄棍,但是三叔不让他学,每次他提起这件事总是威胁:“好好念书去,不考上重点中学小心挨板子”,打击他的积极性。但是他还是软磨硬泡求潘子教了他几招,一般的歹徒他基本不放在眼里。不过对方有三个人,自己赤手空拳……吴侦探非常爱惜自己的生命,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这些歹徒金贵多了,没必要和他们比狠。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吴邪一笑,对豹哥点了点头。豹哥也是一笑,心里可能在夸吴邪识时务,这样双方都避免损失,飞哥还会觉得他办事得力。手下人开门,把吴邪让上了车。
上车第一件事,他们让吴邪把手机交了出来。除了担心手机被这些人弄丢,吴邪倒真不觉得怎么紧张。很明显,他们不是要害他,而是要用他,在问题解决之前是不会伤害他的。不仅如此,只要他见机行事,还可能扭转局势,掌握主动。
第十六章
他们用布蒙上了他双眼,轿车开动,开始还不时停顿,后来停顿就减少了,估计是离开了城里路口多的地方。一个多小时后,道路开始变得颠簸不平,似乎走上了土路,车窗外也变得寂静无声,吴邪暗想要不是被这些诡异的人劫持,在微雨的夜晚在野外开车兜风应该是一件挺享受的事。
车在一个斜坡上停下了。那些人解下吴邪蒙眼睛的布,让他下车。吴邪发现自己置身于半山腰的树林间,高大的树木后面隐约可以看到几间民房,一扇小窗透出昏黄的灯光。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草丛里传来隐约的虫鸣,环境谧静。
几人向平房走去,还没靠近,豹哥忽然嘬口为哨,黑暗处有人回了一声哨子,两人用暗语应答了两句。吴邪挺钦佩,这么隐蔽的据点却丝毫没放松警惕,看来这些人还是具备一定的组织能力的。他偷偷看了一下,远近没有别的灯光,这些人在这儿颇有占山为王的架势。
他们把他带到后面的一间房间。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安静地坐在桌边,那些人见了他都恭敬地低下头,叫了声:“天哥。”
邵霸天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用手掌比了比桌对面的椅子,对吴邪微笑道:“吴先生,请坐。”然后对余下的人挥了挥手,其中两人都无声地退下了,只有豹哥一直站在邵霸天身后。
眼前这个邵霸天,个子并不高,皮肤比较黑,四肢粗壮,虽然穿着高档的衣服,但是因为比例失调而无法衬托出优雅的身材。尽管如此,他身上仍然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危险气质,好像一只随时会跳起扑人的恶虎。
吴邪微笑落座。他知道邵霸天也在打量他。这个时候越是表现的从容自信,对方越觉得和他合作有价值。
一个女人捧着茶盘走了进来,给两人倒上热茶。邵霸天笑道:“这里没有好茶,吴先生,失敬。”吴邪笑道:“不敢,天哥生意越做越大,左右逢源,才真令人敬佩。”吴邪暗自庆幸,这样违心的奉承话说出来,居然没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被人绑架到山沟里来了,这时候脸要厚,心要黑,不能讲什么仁慈信义了。
果然,邵霸天没有表现出敌对的情绪,反而笑着对那个女人说:“小翠,这就是查出谋害黑风凶手的吴先生,咱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那女子年龄三十开外,皮肤却格外白皙水嫩,穿着一身孔雀绿的裙子。她似乎已经知道吴邪是谁,只是微微低头,却没有说话。邵霸天说道:“她是黑风的姐姐。”吴邪这才领悟,根据这两个人的神情判断,这女子是邵霸天的相好,黑风也就等于邵霸天的妻弟,难怪那么没出息却还被这个团体接受。
吴邪微微一笑:“王盟也是我的朋友,为他洗清罪名是我的本分。”他略作停顿后问道:“不过,天哥叫我来,是不是有别的事我能效劳?”他想快点进入主题。自从他一进门邵霸天就在仔细观察他,想从他的言行举止判断他是否能委以重任,不说他们找他来的目的,吴邪就会一直在这种危险的试探阶段停留不前。
邵霸天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对小翠说:“你先下去吧。”然后吩咐豹哥:“把东西拿上来。”两分钟后,豹哥托着一个正方形的纸盒子走了回来,将盒子放在桌面上,对吴邪微微冷笑了一下,打开了盒盖。
吴邪从坐着的角度看不到盒子里面,邵霸天用目光示意他起身看看。吴邪站起身来,走过去往里一看,背后顿时升起一阵凉意。盒子里面是一颗人头。一股恶臭从盒子里弥漫开来。
那是一颗男人的人头,竖着摆在盒子里,从上面只能看到一缕缕的短发。男人的脸已经被打烂了,分辨不出是谁,但是根据没完全打烂的地方皮肤松弛的程度以及发型来看,死者应该是一个中年人。吴邪忍不住首先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这颗头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人。
吴邪忍着恶心,不解地看着邵霸天,给我看这人头是什么意思?邵霸天摆了摆手说:“吴先生别害怕,我没有……威吓你的意思。”他叹了口气,示意豹哥将人头拿走,对吴邪说:“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当局者迷,已经被它困惑了好久了,不过吴先生连王盟的案子都能弄得真相大白,说不定这件事也能查出个头绪。”邵霸天喝了一大口茶,把这件事从头说起。
“我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是从一个最低级的混混做起的。”邵霸天微微叹了口气:“在我老家,我除了当混混,没有任何别的出路。可是我不是一般的混混,我比其它的混混都狠,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所以我当了混混的头。”
“有一次,我带人和其他的混混斗殴,把那人打死了。”邵霸天语调轻松,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死以后怕被发现,我们就把尸体分成好几块,丢弃到不同的地方,毁尸灭迹。
“我们把尸体的指纹烧掉,把脸打烂,然后把尸体的碎块丢掉,这样即使碎块被发现了,警察也无法辨认死者是谁。我们六个人,分别负责处理尸体的四肢、头部和躯干,这件事完了以后,我们自以为天衣无缝,谁也不会发觉。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因为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即使你说出去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谁知道,杀人以后的第二天,我早上刚一开门,就发现我门口地上放着一只死人的手。
“那只手被人用胶粘住了,食指向上,正指着我。见到这种情况谁都不免心里发毛,但是我也立刻意识到这只手不是我们打死的那个人的,因为这只手已经严重腐烂了,多半是哪个坟里刨出来的。
“我觉得很晦气,暗中调查了一下,可是一直没查出是谁搞的恶作剧。在那之后,也没有别的异常状况,我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几个月后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我刚打开门,门口竟然又出现了一条人腿。
“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收到这样一个‘礼物’。”看着吴邪震惊的表情,邵霸天苦笑着说:“从我们杀人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在这期间我前后收到了右手右腿,左手左腿,和一个躯干。最可恨的是,每次尸体的碎片都是在我最开心的时候收到的,比如逢年过节,我的生日,或者生意有重大发展,我往往会收到这样一份贺礼。尸体碎片出现以后,又是好几年没有动静,当我刚刚放松警惕的时候,碎片就又出现了。”
第十七章
吴邪有点同情地看着这位老大。杀人犯的神经硬度是不一般的,但是尽管是穷凶恶极的罪犯,谁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这十年间邵霸天每次遇到好事就都要提心吊胆,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亏他竟然坚持了这么久都没疯掉,一般人早崩溃了。
邵霸天苦笑着说:“你现在还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我,就会知道这种把戏是吓不倒我的。尤其是最早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只有贱命一条,根本没当回事,还说为什么送来条人腿,要是送来条猪腿还能做下酒菜……”
“哈。”吴邪被这句突发的黑色幽默雷到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邵霸天一愣,随即也是一笑。他开始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感兴趣。吴邪在这里完全处于被动,但是却一点也没显得害怕。这小子有点胆量,邵霸天很满意。他鄙视懦弱的人。
邵霸天微笑着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家有业,手下有几十个兄弟。这个人竟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随时能接近我,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尤其是我收到这颗人头的时候。”他突然目露凶光:“就在两天前。你要知道这个山庄的位置是非常保密的,做这件事的一定是离我非常近的人。”
吴邪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忍不住问道:“两天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邵霸天冷冷回答:“小翠怀了我的孩子,我刚公布这件事。”
吴邪明白了。十年内邵霸天陆续收到了好几件这样恶意的礼物,但一直没有深入追究,直到现在,他忽然有了必须保护的东西,便无法对这种挑衅视若无睹。
吴邪沉默了一阵,望了一眼豹哥,提出了一个似乎很明显的问题,他认为邵霸天不可能没想过:“你身边的人里会不会混进了死者的亲属?”
邵霸天冷冷一笑:“亲属谈不上,但他们都有可能想替那个人报仇。”吴邪很惊讶。邵霸天冷笑道:“因为我杀的那个人,以前是他们的老大,也是我的老大。”
吴邪怔了一下,彻底无话可说了。原来邵霸天的霸业踩在别人的尸体上抢来的。黑道自有黑道的规则,邵霸天夺权篡位,这种行为是江湖人不齿的。他虽然靠自己的实力活到今天,但是一旦他露出破绽,便人人得而诛之。
邵霸天这样的人,为了利益随时都可能陷害身边的人,同时,他也认为他身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想害他。吴邪不知道,邵霸天每晚睡觉的时候,梦境里会不会出现血淋淋的断肢。
“我希望你能查出这件事的主使者。”邵霸天冷冷说:“人头是两天之前出现的,当时在场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走。我带你跟他们认识一下。”
吴邪默默随他走进院子里。几个人正在树下坐着打牌。经过邵霸天介绍,他们分别是:赵洪武,钱建文,孙永乐,李洪熙,周宣德,郑景泰,王成化。
(注:给喽罗起名字太麻烦了……楼主借用了明朝的年号……他们的名字不重要,大家只记得姓就行了:赵钱孙李周郑王)
其中二人吴邪见过,是和豹哥一起绑架吴邪的从犯。邵霸天对他们淡淡介绍说:“吴先生是我的客人,在这里住两天,你们要对他客气些。”吴邪忙说:“叫我小吴就行了。”
为了方便暗中调查,邵霸天没有告诉这些人人头的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邵霸天突然找一个生人回来,看吴邪的目光充满了戒备。同时吴邪也在审视着他们,可是有一点他不明白,私下里问邵霸天:“虽然这几人那天都在场,但是不证明肇事者就是他们之一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还有人知道这个地方,那个人很可能在外界,丢下人头以后就逃了。”
“那是不可能的。”邵霸天冷笑了一声。他一边带着吴邪在平房后面漫步,一边缓缓说道:“我为了这个山庄准备了很久,如果我那天需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在这里生活三五年都不会有人知道。前一段时间风声非常紧,我一时不能露面,小翠又有了身孕,不能整天东奔西跑,我是打算等孩子生了再离开的。你别看这山庄附近好像都是原始的野林,其实三面都挖了壕沟陷阱,只有前门一个入口。郑景泰、郑天顺两兄弟日夜轮流把守着前门,他们都是有名的快枪手,想从他们眼皮底下混进来是不可能的。而从任何一个方向靠近山庄,下场只能是惨死在陷阱里。”
邵霸天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只是平淡的陈述,又似乎是一种隐藏的威胁,大概是不想让吴邪打起逃跑的念头。吴邪暗暗揣测着番话的真实性,觉得还是有可能的。要是其它三个方向都畅通无阻,把守前门也就没有意义了。
“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下,希望明天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邵霸天说。他招招手,一人从一旁试探性地走了上来,低着头站在他身旁。邵霸天对吴邪介绍:“他叫争子,这几天让他跟着你,你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问他要。”
在男人里争子绝对算瘦小的,瘦小到制衣厂都没考虑过制造适合他身材的衣服,一件最小号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空空荡荡。他神情木讷,对邵霸天唯唯诺诺。邵霸天命令他:“带吴先生去他的房间。”争子点头,瞄了一眼吴邪,转身走开。吴邪对邵霸天告辞,跟在争子身后。
争子把他带到一个房间,房间窄小得和牢房差不多,两张床靠着左右两墙,中间只有一尺来宽的间隔。其中一张床显然是给吴邪用的。吴邪指着另一张问:“谁睡这儿?”争子低声说:“我。天哥让我跟着你。”吴邪一愣,看了看争子,对这种安排感到很排斥。他能理解邵霸天想让争子监视他,但是睡觉都睡一个房间太过分了吧,虽然吴邪喜欢有个室友,但那只限于对方是小哥的情况。
第十八章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吴邪看着自己的床铺,考虑了一阵,对争子说:“你能不能给我找一身换洗的衣服?”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呆几天,总不能一直穿身上这套。争子点点头无声地走了,不久拿了一套新衣服回来。吴邪又请他帮忙倒来一盆热水。在这个不通电,没有自来水的山沟里洗澡可能比较困难,但总得擦擦身。吴邪坚持保持自己的生活习惯,是一种暗示,他是这里的客人,不是他们的囚犯。如果他把自己当成囚犯,别人也会认为他是囚犯,等他完成使命的时候就要处理掉他了。
这个问题让吴邪不由深思。邵霸天已经被碎尸案困扰十年了仍然理不出头绪,而主使者又是他身边的人,难怪他会请吴邪一个外人来帮他参谋。然而吴邪就算查出了幕后黑手又如何呢?邵霸天会再次蒙上他的眼睛把他送回家吗?他就算逛了一回桃花源,以后永远找不到这个神秘的地方?根据邵霸天的性格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这个所在原来只有邵霸天最亲近的人知道,现在知道这里的人包括了吴邪。邵霸天连自己人都不信任,怎么能相信吴邪会保守他的秘密?吴邪可不想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他不能不查这个案子,但是也不能立刻查清,必须要掌握好这个分寸。
夜深了,想到必须为以下几天保存精力,吴邪擦完澡就睡下了。闭上眼睛,血淋淋的人头、邵霸天及其他毒贩的脸孔一张张在脑海中浮现。但是吴邪并不感到恐惧,对这些人有了一些了解后,他觉得他们不一定是多可怕的对手。还是快睡吧,吴邪告诉自己。
忽然,另一人的容貌浮现在眼前。啊!吴邪躺在床上忍不住突然翻了个身。想小哥了……这几天总是这样,突然就会想到小哥,然后就忍不住想:小哥去了哪里?小哥现在在干什么?然后思绪就围绕着这个主题停不下来。吴邪辗转反侧,半天才在思念的困扰中沉入梦乡。
在陌生的床铺上很难得到休息,天蒙蒙亮吴邪就醒了。他用昨夜争子打来的水简单地洗漱完毕,走到屋外准备将用过的水倒掉。可是他刚出门,就看到了一个意外的场景。争子正坐在院子里,用洗衣板搓洗着他换下来的衣服。
“你不用这样。”吴邪放下脸盆急忙去制止他。“没关系。”争子木然说。吴邪坚持道:“我可以自己洗。”他十分不习惯这里的等级制度,争子又不是他雇的保姆,他不能像对佣人一样使唤他。争子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肥皂在衣服上搓,说道:“没事的,他们的衣服也都是我洗的。我要是不洗你的衣服,天哥会怪罪。”
吴邪无话可说了。看着一个年龄比他还大的陌生男人给他洗内衣实在有些尴尬,可是,晨曦才刚升上树梢,院子里没有别人,吴邪除了回到房间闷着只能坐下来和争子说话。
“争子,你跟着天哥多久了?”
“不知道。”争子木然回答。可能已经久到记不清楚了吧。
“天哥说你们原来的大哥是他杀死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争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你说的是龙哥吧。”吴邪点点头,尽管邵霸天没告诉他死者的姓名。争子又继续洗衣服:“我知道。”
“龙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吴邪问。争子答道:“不记得了。龙哥挺好的。可是他死了。”吴邪点点头,又问:“龙哥生前谁和他最亲近?”他想知道谁最有可能想替龙哥报仇。
争子停下手里的活,似乎努力地想了一下:“天哥。天哥和他最亲近。”然后又郑重地重复说:“可是龙哥已经死了。”
悲意忽然侵上吴邪心头。虽然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但是死在自己最亲近的副手手下简直是最凄凉的下场了。吴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很天真,不敢想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虽然三叔和潘子总是告诫他人心险恶,但是他从小到大却奇迹般的从未经历过背叛和伤害。他只看到三叔和文锦分离二十年仍两不相忘;潘子虽不姓吴,却对他好象自己的子侄一样照顾;而他的朋友们个个都可以以性命相托。吴邪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幸运了。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吴邪急忙转身,只见一个人从伙房里跑出来,像见了鬼一样一边跑一边狂喊,一直跑到院子中心一跤摔倒在地上,滚了一下后惊恐地看着他来的方向。吴邪认识他,正是守门人的郑家兄弟之一郑景泰。郑景泰的喊声惊动了其他的人,瞬时间好几人从门窗里探出头来。豹哥披着衣服从房间走了出来,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郑景泰看到豹哥,急忙爬了起来,惊恐地说:“老赵死了!”
什么!全院的人立刻都紧张了起来。邵霸天也从房间走了出来,一众人等结队走向伙房。
豹哥先进去的,然后是邵霸天,然后是吴邪和众人。一眼看上去仿佛有个人站在伙房当中。细看才知道是一具吊着的尸体。尸体脖子上系着一根粗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在房梁上。尸体吊的不高,双脚仍沾着地面,显然不是吊死的。绕道尸体背后,就看到脑后一片血迹。一根沾血的木棍就扔在一旁。
恐惧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尸体固然模样可怕,但是比斗里的粽子卖相还是好的多。然而凶手明明不想隐瞒真正的死因,却还要把尸体像展览品一样吊起来,这种残忍的心态却使吴邪心寒。
对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这场谋杀毫无预兆,他们都显得很惊恐,又不明缘由。只有邵霸天已经感到这事必然与那颗人头有关,心中震怒,不由恶狠狠地问道:“谁先发现的?”
发现尸体的郑景泰慌忙说:“天哥……是我。我每天早上去替换我哥哥之前,都先来厨房生火,没想到……”邵霸天怒道:“把你哥叫来。”
连夜看门的郑天顺出现在众人面前。郑景泰已经把赵洪武的死讯告诉了他,他也显得非常震惊。邵霸天逼问道:“昨天夜里有没有外人进来?”郑天顺惶恐地摇头:“绝对没有,豹哥他们带吴先生回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我敢发誓。”
众人陷入了一片恐慌。整夜没人出入山庄,那岂不是证明……赵洪武是自己人杀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反而不显得惊慌了。多数人脸上出现了悲容。十年前龙哥死的时候就是自己人杀的。现在同样的惨案又重演了。
第十九章
尸体的僵硬程度和皮肤的灰暗色泽证明赵洪武是午夜时分被人杀死的。吴邪偷偷问争子:赵洪武经常半夜来伙房?有人听到了他的话,替争子回答道:“老赵这人就是这样,十几年了,每天半夜总是喊饿,起来到厨房摸吃的。”吴邪点点头。赵洪武身材有些肥胖,地上还滚落着半个馒头,他们所说应该不假。
邵霸天目光狠毒地盯着他的手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邵霸天在他们面前踱了两趟,厉声问:“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像受训的士兵,大气也不敢出。他们惶恐的神情十分逼真,至少吴邪看不出什么破绽。有人看起来像在沉思,也许他们心里在想,会不会是邵霸天自己杀的,故意把他们训斥一顿做做样子?
邵霸天料想问不出什么名堂,阴沉着脸看着吴邪。吴邪不动声色,向他们借来一台数码相机,在尸体四周照了一些照片,然后轻声说:“把遗体放下来吧。”
几个人合力把赵洪武的尸体放了下来。下葬之前,尸体只好抬到阴冷的地窖存放。“别让你翠姐看到。”邵霸天冷声说。院子里,翠姐站在远处,紧张地往这边张望。她怀孕才三月,穿着宽大的裙子时基本看不出来。
吴邪轻轻对争子说:“带我去老赵房间看看。”他的话声不大,但是确保豹哥能听到,以免他们觉得他擅自行动。
赵洪武是除了邵霸天以外唯一一个拥有自己房间的人。吴邪打开他的房门,被满屋的烧杯、冷凝器等物惊呆了—难道他是个化学家?忽然想起这些人的生计,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惊讶。
这个化学家的工作条件非常艰苦。这个山庄没通水电,他给试剂加热也只能用一盏酒精灯。柜子上摆满了上百种各种药瓶还有大小不一的注射器。除了一些常用药以外,还有一些处方药,看来这个人还具备一些医学知识。
“老赵平时人缘怎么样?”吴邪一边看,一边问争子:“有没有人跟他过不去?”争子似乎还没能理解老赵的死,怔怔地说:“老赵是个好人。我们都叫他赵博士。无论什么样的货,他一试就知道纯度。平时我们生病了,他还能给我们开药。针管也是他负责消毒。”
邵霸天和豹哥走了进来。邵霸天脸色阴沉。他们刚刚问讯过其他的人,但是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这个山庄没有那么多房间,所以基本所有人都和别人共用卧室。
邵霸天和翠姐住在独立的一间房里。钱、孙、李三人睡在吴邪和争子旁边的房间。豹哥和周宣德共用一个房间。郑景泰、郑天顺和王成化共用一个房间,但是由于郑家兄弟轮流守门,所以两人只需要添一个床铺。尽管如此,没有人记得昨夜里和自己同寝室的人曾出去过。连豹哥这么警醒的人,都不知道和他同睡一屋的周宣德是不是半夜起来过。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有防备。
“那个人不是为了杀老赵。”邵霸天阴冷地说:“他是冲着我来的。”
吴邪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当年杀死那个人的时候,老赵有没有参与?”邵霸天点头承认,但是又思索着说:“但是他没有起到主要作用,只是协助弃尸而已。”吴邪默然。片刻邵霸天自己醒悟过来,茫然自言自语:“难道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他都不想放过?”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心寒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有多少人要死?
邵霸天烦躁地来回走了几趟,忽然叹了口气:“没想到真让那个算命的说中了。”吴邪微怔:“什么算命的?”邵霸天叹道:“我们进城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算命的瞎子。他其实不是瞎子,只是带着墨镜。不知道怎么让他看出我的身分了,可是他没声张,只是给我算了一卦。他说跟我来的人有的再也回不去了。”
吴邪很惊讶,世界上真有能未卜先知的人?他不由看了看豹哥,后者沉着脸点了点头。邵霸天道:“他还特地说了黑风,说他不出一月就有血光之灾,果然应验了。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江湖骗子,想骗我散财消灾,当时我只是冷笑,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可是我们进城以后就分道扬镳了,他根本没告诉我他的名字,也没告诉我怎么联系他。”
吴邪十分震惊,连黑风的死期都能算到一个月以内,这也太神奇了!世界上要是真有这样的高人,吴邪真想找到他。
不为别的,只想请他算算小哥什么时候回来……小哥要是回家,发现他不在,会不会着急?他现在还好,不想让小哥着急。小哥要是还没回来,会不会在外边遇到了什么意外?
想到闷油瓶,吴邪不禁失神。邵霸天发现了,疑惑地看着他。吴邪连忙收回思绪,附和着说:“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很多高人,那个算命的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邵霸天懊悔地说:“我当时要是多问问他就好了,也许这场劫难就能避免了。”
吴邪静静地考虑了一番,对他说:“凶手已经暴露了他的目的,不可能隐藏太久了。我们不会让他得逞的。老赵的死虽然令人沉痛,但如果困扰天哥十年的事就此能做个了断,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这句话给烦恼中邵霸天带来了希望,邵霸天不由面露喜色,赞许地对吴邪点了点头。
本来每天都是翠姐起来做饭的,但是因为伙房里死了人,邵霸天觉得晦气,不让翠姐进去,便让争子去弄早饭。吴邪很自觉,知道他们还不信任他,争子做饭的时候就坐在伙房门口的凳子上,仔细地翻看着数码相机里的照片。粥在锅里煮着,争子走出来做在吴邪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相机,半晌忍不住低声问道:“干吗老看着死人,不慎的慌。”
邵霸天叫两个人,在山庄后面挖了个坑,准备埋葬赵洪武。人心惶惶,有人请示邵霸天,弟兄们在山上太闷了,能不能下山逛逛。他们的要求其实不是特别过分,山上虽然有泉水和足够吃一年的粮食,但是一些相对的奢侈品,如烟、酒等物存得则不多,众人多日消耗,很快就快用光了。但是邵霸天厉声制止了他们,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他当然不会放他们走。
第二十章
凶手既然有潜伏十年的决心,当然不会在一朝一夕暴露自己。当天白天在一种奇异的气氛中度过,老赵的死像阴云般笼罩在所有人心头,而这些人共处了十年以上,谁都不敢相信有人能对自己人痛下杀手,然而老赵的死又是不争的事实。众人全都小心翼翼,不敢单独呆在房间里,大白天全都跑到院子里来晒太阳。
吴邪也陪着他们坐在院子里。整个一个白天众人无所事事,除了有人偶尔需要起来方便以外,根本没人离开院子。既然没有任何两人同时离开,凶手就没有杀人的机会。唯一的例外就是郑天顺,他整晚都在守夜,白天在自己房间睡觉,但而他的房间唯一的门也一直保持在众人视线内,相信他还不会傻到忘记把窗子锁好。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晚上。晚饭时像往常一样,争子把饭菜分到十数个碗里,众人分别到伙房去拿,然后就坐在院子里捧着碗吃。除了邵霸天和翠姐单独开小灶,别人都只能品尝争子的手艺。吴邪看着众人一个个到伙房领饭,他们虽然都没有食欲,但是也不能不吃,谁也不知道今后还要发生什么,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一个叫钱建文的人是最后去领饭的,原因是别人领饭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墙角大声咳嗽。吴邪早就注意到他了,白天他不时就咳嗽,似乎有些感冒。刚才他又吸了一支烟,一定是烟雾刺激气管才使他咳嗽不止。这人扶着胸口,似乎有些呼吸不畅,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不到两分钟就走了出来。
钱建文也领了一碗面汤,端到院子里坐下,但却不着急吃,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扶着胸口,不断地清嗓子,然后又是一阵猛咳。吴邪觉得有些蹊跷,一直注视着他。暮色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紧接着他手一抖把面汤全撒在了地上,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只见他似乎想站起来,却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脖子,无力地低声喊道:“救命……”然后便滚到在地。
吴邪大惊失色,急忙跑到他身边,只见他的双唇和脸颊全都肿了起来,脸色潮红,努力呼吸的时候,口哨一般的声音从他的咽喉传出。吴邪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忙对围上来束手无策的众人大喊:“快去找肾上腺素!快去!”所有人都不知所云地看着他发楞。吴邪大急:“到老赵的房间去找一种药!名字叫肾上腺素!”有几个人这才忙不迭地跑到老赵的房间。
吴邪急忙在钱建文的衣服口袋里摸索。钱建文显然是对什么东西产生了严重过敏反应,了解自己的过敏体质的人常常会把肾上腺素随身携带。但是他在钱建文的衣袋里仅发现了一瓶治哮喘的舒喘灵。老赵的房间药齤品虽然多,但是吴邪也不记得是不是真的有肾上腺素。去找药的人还没回来,钱建文肿胀的咽喉便完全阻塞了呼吸,他脸色发青,痛苦地死去了。
钱建文临死前还紧紧握着吴邪的手,好像抓着救命的稻草,但是吴邪却完全无能为力。对呼吸道完全堵塞的人做心肺复苏显然是徒劳的。吴邪怅然从钱建文的尸体旁边站了起来,回头面对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的众人。
“舒喘灵。他平时一直用吗?”吴邪举着手中的吸入器无力地问道。有人惊慌地回答:“不一直用,只是前几天开始有些咳嗽,说是气管炎,老赵给他的。”“这么说已经用了几天了?”那人紧张地回答:“是啊,昨天还用过……”他慌张地看着旁边的人似乎想得到证实,果然别人也想起来的确曾见过钱建文用舒喘灵。
吴邪点了点头,悲哀地回头看了一眼死者,问道:“钱建文以前是不是对什么东西过敏?比如说食物、药物……”有人立刻回忆起来:“青霉素!青霉素过敏!前几年发生过一次!”他们这才想起来,上次钱建文身上出现的症状和现在有多么相像,只不过上次事故发生在医院,因为及时救治才保住了钱建文的性命。
吴邪叹道:“很明显,有人在不久前把舒喘灵换掉了,换成了含有青霉素的药剂。”小小的吸入器极易隐藏,凶手可能是上山前早就预备好的。还有一种可能,赵洪武房间里就有青霉素和舒喘灵,如果凶手属于极为心灵手巧的类型,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老钱的药平时放在哪儿?”邵霸天冷声问。和钱建文同居一室的孙、李二人忙说:“他就放在门口的那个台子上。”也就是说,谁都能轻易接触的地方。
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众人不由自危。本来他们以为只要不单独和凶手在一起就能安全了,没想到凶手的手段竟然这样防不胜防。众人的情绪产生波动,有人低声议论:“老赵和老钱平时跟谁都没有过节,为什么要死?”有人甚至大声在人群里说:“要是真是自家兄弟干的,敢做敢当,有什么事好好说出来,老赵和老钱要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们可以还你个公道!”
孙永乐则有另一套想法。他紧张地说:“如果凶手不只想杀老赵和老钱……如果他的目的是杀光我们所有人,那么赵、钱、孙……下一个就是我了……”李洪熙和周宣德想到此处,也忍不住惊慌了起来。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吴邪竟有些想笑。难道这个连环杀手嫌自己的任务不够艰巨,还想杀出花样来?而且照这么算,赵钱孙李周吴,第六个该杀的不就是吴邪了吗?他又招谁惹谁了?邵霸天倒得意了,百家姓里排到一百位往后,不知杀到哪年才能轮到他。
事实绝不是这样的。吴邪偷偷把邵霸天和豹哥拉到一旁,问道:“凶手有可能是按照某种顺序行凶的,不过除非他有强迫症,应该与姓什么没关系。十年前,老钱是不是也协助处理了龙哥的尸体?”邵霸天点头承认。吴邪问:“还记得参与的人分别处理了尸体的什么部分吗?”
邵霸天突然被问到,几乎想不起来了,和豹哥一起苦苦思索了好久,才逐渐回忆起来:“当年我处理的是人头,豹子处理的是躯干。老赵似乎拿的是右手,老钱似乎是右腿,孙永乐是左手,李洪熙是左腿。”吴邪问道:“后来断肢在你门前出现的次序是什么?”
邵霸天猛然醒悟:“是右手、右腿、左手、左腿、躯干、和头。”吴邪微微点头:“如果不出所料,凶手是按断肢出现的顺序行凶的,也就是说……孙永乐很有可能的确是下一个目标。而豹哥和天哥你们是最后两个。”
邵霸天思索了片刻,说:“那是不是证明凶手一定在剩下的人当中?也就是周宣德、王成化、还有郑家兄弟当中的一个?”吴邪轻声说:“那也不一定,凶手当年为了自保,可能也参与了弃尸,孙永乐和李洪熙现在还不能排除嫌疑。”
豹哥沉声说:“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我们从此要格外小心。天哥,我今天就睡在你们外屋。”邵霸天阴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欣慰的神色。豹哥说:“吴先生,既然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孙永乐,就劳烦你好好看着他,今天你把床铺挪到他们那屋。”吴邪点头同意。
豹哥命令几人把钱建文的尸体抬走。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余下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这时,周宣德走到邵霸天面前,低声问道:“天哥,哥几个商量了一下,这个山庄老出事,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吧。”
邵霸天双眉倒竖:“我已经说过了,绝对不行!”姓周的不敢直接顶撞他,顿了一顿,又说:“可是留在这里不是等死吗。”邵霸天怒道:“怎么能说是等死!老赵和老钱就这么死了,你们就没想过找到凶手给他们报仇吗!遇到事情,只知道跑,就这么点出息!”周宣德被训了一顿,连忙唯唯诺诺退了下去,但是退下后仍对其余几人挤眉弄眼,看来还没死心。
邵霸天知道,如果他放这些人离开,凶手很可能也会借机逃脱,然后又潜伏数年不见踪迹,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不仅如此,外面风声仍然很紧,如果这些人出去被雷子撞上,一切就全完了。他忍不住对手下喝令道:“我警告你们,不经我同意,谁都别想离开这里!别忘了这山庄三面都设下了陷阱。我会告诉守夜的郑天顺,如果有人想偷偷逃走,只管开枪打死!”
吴邪默默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他回到房间,把自己的铺盖卷起来,准备搬到隔壁孙、李二人居住的房间。争子局促地站在一边。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他有点害怕,但是邵霸天没让他换房间,他又不敢擅自行动。吴邪对他说:“你也搬过来。”争子立刻如蒙大赦般开始收拾铺盖。
当天夜里,吴邪一直保持着警惕。和他在一起的孙、李二人也睡得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连晚上起夜都不敢走远,搭伴而行,在房间后面迅速解决以后就仓皇跑了回来。
直到子夜时分,突然,静夜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吴邪本来在朦胧睡着,听到这个声音急忙翻身坐起。和他同睡一室的孙、李二人还有争子也都在,几人茫然对视,连忙向门口跑去。别人也纷纷从房间里走出来。邵霸天披着衣服站在自己门口,皱着眉问:“怎么回事?”有人指着一个方向说:“声音好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众人纷纷打起手电,向那个方向走去。吴邪左右看了看,奇怪地说:“豹哥呢?”邵霸天冷冷道:“我让他留下,以免小翠落单。”吴邪点点头。他的问话提醒了别人,有人点了点人数,惊问道:“老周呢?”
果然,周宣德不在他们当中。郑天顺惊道:“老周本来跟我们一起睡,半夜起来解手,一直没回来……”有人说:“小心,前面快到有壕沟的地方了!”紧接着,走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手电摇曳的光点中,草丛里躺着周宣德血淋淋的半截尸体。周宣德的双眼半睁着,腰部以下的身体全没了,草丛里散落着带血的肉块。
见到这个场面,不少人开始转身弯腰干呕。孙永乐惊恐地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地雷。”李洪熙低声回答,用手电的灯光打亮了尸体周围散落的杂物,有一个提包,还有一些私人物品:“老周一定是想半夜逃走。”“这附近埋着地雷?”孙永乐惊问。邵霸天冷冷道:“叫你们别动逃走的心思。”
吴邪皱皱眉头,山庄四周全都埋藏地雷是不实际的,应该只有少数地区藏雷,大部分地区只是普通的陷阱而已。周宣德惨烈地中了大奖,用身体证明了地雷的威力。
“老周……太惨了……这……怎么办……”郑景泰指着草丛里尸体的碎片慌乱地问。邵霸天已经转身向回走了。“怎么办?咱们也不能过去,小心也踩着雷。”“那也不能就这样,总得给他收尸……”王成化拽了他一把:“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吴邪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然后他的视线跳过雷区,看着雷区外围的地面。今夜雨过天晴,月光格外清澄,似乎要为冤死的亡魂指引黄泉之路。
恐怖电影里最血腥的画面活生生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余下半夜谁也不可能入睡了。孙、李二人干脆不会房间了,坐在院子里不停地抽烟。吴邪坐在自己床上,围着被子,细细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争子躺在床上翻腾了一会,渐渐安静了下来,睁着眼睛发呆。
“睡不着?”吴邪轻声问他。争子有点可怜,似乎智力不太健全,吴邪不想那么可怕的场景给他心里留下阴影,希望能开导他。
争子点了点头,伤心地说:“老周明明知道山庄后面有陷阱,为什么还要逃呢。”
吴邪点头道:“是啊。”争子无心的话,却正说到了点子上。吴邪换了个话题:“争子,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争子一愣,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有我妈,还有我妹妹。”吴邪微笑:“你妹妹多大了。”争子笑道:“十岁。嗯不对……”他努力地算了一下:“我离开的时候十岁,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
吴邪笑着问他家里的事,争子欣然回答。吴邪惊讶地发现,这个一直表情呆板的人说到自己家时,脸上竟然能洋溢出那么灿烂、生动的笑容。争子开心地讲述着他母亲做的可口饭菜,妹妹小时候跟他有多好。吴邪实在忍不住问:“你出来这么多年了,就没想到回去吗?”
争子一愣,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郑重地说:“我不能回去。”“为什么?”“因为我要是走了,他们就会找到我家,伤害我妈和我妹妹,所以我不能回去。”争子严肃地说道,此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木然。吴邪沉默了。争子貌不惊人,没想到竟无怨无悔地背负着这么大的责任和牺牲。
破晓之前,孙、李二人也从院子里回来了,闷声不响地爬回自己的床位。争子在一边却已经发出了鼾声。人们抵抗不住疲惫,山庄里又一次暂时恢复了平静。吴邪倚在床上,周宣德血肉横飞的死状萦绕在他心头。
吴邪正要朦胧入睡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喊声:“火!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