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古早狗血梗,虽然有两人共同拍摄《镇魂》的背景,但,依然是平行世界娱乐圈,不要上升真人,不要上升真人,不要上升真人!
第一章
白宇醒过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个人躺在病房的床上,周围只有雪白的四面墙壁。头有点痛,他慢慢地坐起来,却发现头很沉,用手一摸,摸到在头上缠绕几圈的绷带。
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他没这个印象。前一天晚上他是在同剧组的朱一龙房间里睡的,一觉醒来就到医院了,中间发生过什么,他脑海里是连一点点的残影都没有。
病床对面挂了个时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8:25。看这窗外头漆黑一片,那应该是晚上的八点。
这也就是说…他今天整天都没去剧组?
这可不好。虽然《镇魂》很快就要杀青了,但他的戏份依然吃重,他一天没去剧组,进度势必要多耽误一天。
白宇决定先给朱一龙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可拿起来的时候他隐约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他暂时没有心思多想。因为前不久他因故盯着朱一龙的号码看了一个晚上,想不背下来都难,就直接打开拨号键输号码。
但是很奇怪,号码输完之后他发现手机上显示的备注是“朱一龙”。
啥情况,明明是“我龙哥”才对…
刚改的啊,难道记错了?还是其实根本就没有改成?
白宇心里嘀咕着,听手机听筒里的忙音一声拖着一声,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朱一龙没有接。
白宇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点不安,马不停蹄又拨了回去。
这回朱一龙接了,但依然是在忙音响了很久之后。
“喂,”白宇说话说得急,刚出声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儿哑,于是清了清嗓子,才问,“龙哥,你在哪?”
朱一龙说,“刚刚在拍戏,怎么了,有事情吗?”
他的声音有点冷淡,但白宇想着别的事情,没注意到,还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我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头还受伤了,我的沈教授,怎么也不在我身边照顾照顾啊?”
沈教授指的是朱一龙在《镇魂》里饰演的角色,沈巍,和白宇饰演的特调处处长赵云澜在原著里是一对同性恋人,剧本为了过审,把两个角色之间的爱情改成了兄弟情,但是剧组众人个个熟读原著,并不避讳原著里的爱情因素,经常会在私下里开玩笑。他们自己更是,一开始借着这种玩笑遮掩自己的心思,后来…干脆就变成心照不宣、明目张胆的调情了。
此刻说起“沈教授”三个字,白宇心里的甜蜜是超量的。毕竟昨天才是他们心意互通,正式确定关系的第一天。
可是朱一龙的反应却不似想象中热情。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白宇以为电话被挂断了,才听见他说,“你在哪个医院,我明天来看你。”
白宇这些下有点奇怪了,“你不知道我在哪个医院?”
朱一龙说,“不知道。”
白宇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等会儿我问了告诉你。”
朱一龙说“好”,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白宇说,“…没有了。”
其实是有的,这一通电话根本没解决白宇的疑惑,反而让疑惑越来越多。但他察觉到了这通电话内容中的干瘪,他不想勉强什么,心想这段时间的戏份确实熬心费力,也许龙哥是太累了,于是善解人意地把通话掐断。
过了几十秒,手机自动息屏,白宇看着它发了会儿呆,忽然福至心灵,拿起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不对。
手机壳不对,摄像头不对,手机的边框和颜色都不对。解锁进去,桌面壁纸也不对,难怪他刚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通话记录里不知怎么多了个他没见过的名字:小桃子,通话很频繁。
可这应该是他的手机没错,他可以顺利给手机解锁,大致浏览了一下,手机里存储的文件也大部分能和他的记忆对上,只是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
白宇整个人都不对了。他有种掉进一出戏里的荒诞感。
这时候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陌生男生走进来,看见白宇很惊喜地喊出声,“宇哥!你醒了?!”
白宇不认识他,头疼地问,“你是?”
男生懵了下,“是我啊,陶小乐!”
“陶…”白宇想起通话记录里的那个名字,试探道,“小桃子?”
陶小乐:“……”
陶小乐无语地承认,“是我。”
白宇忍不住吐槽,“这名字真可爱啊。”
陶小乐:“还不是您老人家的恶趣味。”
白宇打量他。挺高,挺瘦,挺清秀,但,确实不认识。他一只手来回在自己和对方之间来回比划着,言语间带上了点小心翼翼,“那,我和你,我们俩的关系是?”
陶小乐睁大眼睛:“宇哥,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白宇无奈:“你觉得呢?”
陶小乐有些怀疑,因为白宇有时会和他开玩笑。
白宇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桃子面前信誉度这么低,只好又说,“我真不记得了,我们是朋友吗?那你知不知道我怎么受伤的?剧组那边怎么说,会不会耽误太多进度?”
陶小乐有些慌了,因为白宇和他开玩笑都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往往是自己先破功。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上、上部戏不是早就杀青了吗,你说的什么剧组?”
“杀青了?”白宇皱了下眉头,“《镇魂》杀青了?”
陶小乐反应了几秒,没回答,嘴里喊着“医生医生”就风一样地卷出去了。
过了会儿,医生进来,给白宇简单检查了一下,然后竖起两根指头在他面前问:“这是几?”
白宇:“…………”
白宇用嫌弃的表情回答了,“二。”
医生又张开手心,白宇迫不及待地拉下他的手,“这是五,医生虽然我从小到大成绩都一般,但是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测智商也太过分了。”
白宇的智力当然没有受损,但根据他所说的情况,医生判断他出现了部分记忆丧失的情况,即,记忆停留在了六年之前。他告诉白宇,他出了车祸,伤到了脑袋,不过伤势不算太严重。陶小乐则气愤地补充,说出车祸是因为他在出席完活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了私生饭追车,司机为了甩掉她们,不小心把车开进了绿化带里,也受伤住院了。
白宇转向陶小乐,“那你呢?没事吧?”
现在他在知道了陶小乐是自己的助理,不过只跟了三年,不在他能记住的范围内,所以他不认识了。
“我比较幸运啦,就一点小伤,没什么事,”陶小乐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不过这些粉丝真的太过分了,简直不要命!”
白宇倒没他这么生气,反而觉得这事儿很新鲜,“我天,我竟然有私生饭了?”
陶小乐哭笑不得,“现在是该得意吗?”
六年前白宇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想象不到出入都有粉丝追着跑的生活。他当然知道私生饭不好,而且追车的行为很危险,但在他的角度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事业貌似更上一层楼,就跟天降馅饼似的,很难说没有一丝开心。
陶小乐说,当年《镇魂》播出后大火,他也因此获得了更多关注。白宇一边听他说,一边饶有兴致地在手机上翻看自己的相关信息,恰巧看见微博上有人在纪念《镇魂》开播五周年,还有好多人画图剪视频,她们自称镇魂女孩。
今天是6月13日,原来当年《镇魂》是在2018年的6月13日开播的。而在他的记忆里,他甚至还没有把它拍完。
白宇的日历里根本没有2018这个年份。他看见有个视频的结尾是他和朱一龙并肩鞠躬的画面,弹幕把背景音乐的最后一句唱词“跨越时间,我在原地”刷了满屏,一时深感怅然。他没经历过,他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所有人都在向前跑,偏偏把他留下了,倒是应了这满屏的弹幕,只是——
很遗憾,他连这首歌也没有听过。
他问陶小乐,“龙哥呢,龙哥怎么样?”
“龙哥?”陶小乐疑惑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哦,朱一龙老师是吗,挺好的啊。”他答得比较笼统,因为根本不清楚白宇问的是什么。
白宇想起之前那通电话,挣扎了一下,还是犹豫着问道,“那,我和龙哥…”
“你和龙哥?”
“…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得陶小乐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说,“就正常吧。”
白宇不明白,“正常是有多正常?”
陶小乐纳闷,宇哥怎么忽然在朱老师身上执着起来了。他只跟了白宇三年,之前拍《镇魂》那些事情全然不知,甚至还道听途说,一度以为他们两个在所谓的“解绑”之后关系不合。而且,这两年他几乎从没听白宇主动提起过朱一龙。
看着白宇攥在手里的手机,陶小乐猜测,难道是在网上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了?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在宇哥的心里,他和朱老师昨天都还是在一起拍戏的好朋友。
于是陶小乐说,“你和朱老师没什么啦,还是朋友来着。”
其实他的本意是宽慰,但白宇无心领悟,只忽然沉默下来。这是出于一种警惕的心理,他想到,他和朱一龙的关系本来就不宜张扬,说不定以前的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跟陶小乐说过。
“我失忆的事情,记得要保密,不然很麻烦,”沉默完之后,白宇叮嘱陶小乐,“睿哥…我的经纪人现在还是睿哥吧?”
陶小乐点头。
“那睿哥…”白宇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瞒着钟睿比较好,毕竟他们是很多年的工作伙伴了,“算了,睿哥那边我自己会说,但是医生那边需要你去沟通一下,知道吗?”
陶小乐再次点头,“放心吧宇哥,我明白。”
晚上白宇躺在陌生的病房里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在《镇魂》剧组的事。无论别人怎么跟他说这些事情已经如何如何远了,他都觉得那还是新鲜的,刚发生不久的,连细枝末节都清晰,他甚至记得还没拍的那几页剧本上的台词。
而他记忆中的昨天发生了什么呢?
白宇在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睡眠里梦到了,梦的范围还要广些,从他记忆里的昨天,扩大到了昨天的前一天。
那是在特调处的屋檐下,他们还是沈巍和赵云澜,并肩倚靠在身后那堵墙上,手里各自夹一支香烟。夏日午后的雨水带一种温热的潮气的扑面,檐下雨水成线滴落,在地面泛起涟漪。
朱一龙穿着沈教授的衬衫马甲,睫毛垂下,落一层淡淡的光。手上那支烟已经快要燃到底,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蒂,低头狠吸一口,于是白雾散开,藏起他线条利落的侧脸。
白宇仰起头来,看着天空眯起眼睛,喃喃地说,“这雨怎么还不停?”
朱一龙碰一下他的手肘,转头看着他问,“不喜欢下雨?”
白宇答,“湿漉漉的,不喜欢。”
朱一龙笑了,双眼弯了弯,梦境猛地亮起来。远处天空是一大片灰白的云翳,整个画面就一下子仿佛曝光失误一般,光全跑到云层上去。灰白变得极度刺眼,他那张脸反而彻底暗淡了。
白宇看不清朱一龙的五官,就只听见他的声音——
“我们来打一个赌,如果明天不下雨了,我们就都往前迈一步,好吗?”
白宇心如擂鼓,问他,“那如果还下雨呢?”
朱一龙的声音变得有点远,“那就没有办法了,谁让你不喜欢下雨。”
然后到了第二天,连续一个月都在傍晚下雨的上海,没有下雨。
那是白宇的昨天。
他们在一起了。
第二章
朱一龙前一天很晚才收工,回酒店后还严重失眠,早起上戏时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把化妆师吓一跳,一边调遮瑕盘一边调侃他说朱老师夜生活丰富。朱一龙半闭着眼睛昏昏然,闻言抱歉的抬眼一笑,“不好意思啊,麻烦您了。”
化妆师跟过大大小小的剧组,演员明星也见过不少,这么有礼貌的,算算还是屈指可数。她笑了,手上的动作也更轻些,“这有什么的,朱老师就是太客气了。”
朱一龙最近在拍一部悬疑剧,不是绝对的男一号,但难得的是,是个挺有意思的超级大反派。大反派人前温文尔雅,人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出于某种恶趣味,还娶了个当刑警的妻子。妻子深爱自己的丈夫,以为自己拥有一段人人艳羡的婚姻,可实际上,他只是在暗地里和她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并且把这种愚弄当成一种乐趣和消遣。
今天的拍摄不太顺利。
朱一龙显见的不在状态,连连NG,这是开拍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导演脾气不大好,黑了脸挥手让休息,朱一龙自己也很愧疚,让助理订了些水果和冷饮,不停地给大家道歉。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朱一龙手里拿着个小风扇对脸吹,一边深呼吸力图心静。专门过来探班的舒雅坐在他旁边,适时地把一瓶水递上去,关心地问,“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呀,要不要干脆跟导演请个假?”
舒雅也是演员,曾经和朱一龙合作过一部戏,因为性格还比较合得来,两人成了朋友。她是很飒爽的那种美女,五官不算非常精致,但凑在一起看就很舒服。最近天热,她有空就会带上自己煲的清凉解暑的甜汤过来探班,让朱一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不用,我休息会儿,调整调整就好。” 朱一龙摇了摇头,对舒雅说,“天气这么热,你还总跑过来,空下来在家好好休息不好么。”
舒雅就笑,“没事儿,在家我容易犯懒,休息一阵子人都要胖了,跑出来还能增加运动量不是。”
朱一龙说不过她,“反正你总是有理。”
两人闲聊了几句,舒雅忽然想起什么,对朱一龙说,“你有没有看到昨天的新闻?宇哥被粉丝追车,出车祸了,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朱一龙没有接话,他正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发呆。
“…一龙?”
舒雅喊了他一声,他终于收回胶着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抬眼茫然地看向她,“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已经是他今天说的不知道第多少句“不好意思”了。
舒雅好笑又无奈,把刚才说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朱一龙听完眨眨眼睛,说话略迟疑,“我…收工了想去医院看看他,你要一起吗?”
他刚刚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白宇刚刚发过来的一句:龙哥,你今天什么时候来?
白宇与整个世界拥有整整六年的巨大时差,却在历经昨晚夜不能寐的矫情之后,迅速振作起来,化淡淡的惆怅为新鲜感,看什么都怀抱极大的热情。一开始他对手机很感兴趣,但玩儿了一会儿之后有点失望:iPhone还是那个iPhone,也没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网速确实是更快了,但网速快也不是手机的功劳啊!
看来直达六年后没什么意思,如果他的记忆是停在了十几二十年前非智能机的时代,现在应该会有种手机要统治人类的错觉,那才像穿越——是的,他现在非常乐观地把失忆六年前这件事情定义成为穿越,想来确实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这个Face ID挺讨厌的,他第一次拿起手机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手机是抬起对上脸就解锁了。他还沉浸在六七代之前的Touch ID中,并且畅想过iPhone 如果换解锁方案的话会不会是屏下指纹,没想到还是用上了脸。他没概念,老觉得和当年鸡肋的人脸识别差不多。无论陶小乐怎么跟他科普说这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技术,他还是买不了账。这个时候他想到,自己现在这样在小桃子看来是不是很像某些固守成规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啊,忍不住就笑了。
后来他找到一部自己在这六年间演的网剧,兴致勃勃地打开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医生不许他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要他多休息,他就躲着看。晚些时候陶小乐出去接钟睿,回病房的时候看见白宇背对门的方向侧卧着,还听见他一个劲儿吸鼻子。
“好些了吗,小白?”钟睿问。
白宇听见声音转过来,只是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说话还带着鼻音。“睿哥,你来了啊。”他说。
钟睿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他还以为白宇的伤很严重,把白宇本人都吓哭了。
结果陶小乐说,“宇哥在看《沉默的真相》。”
钟睿:“……”
好吧,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可是好端端的怎么看起以前的剧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白宇告诉他自己丢失了近六年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更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来。钟睿一开始不相信,他觉得这个事情过于戏剧化了,看看陶小乐,又看看白宇,问,“你们串通好了拿我寻开心?又不好笑。”
白宇大呼“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然后说,“不信的话你去问医生。”
钟睿疑惑的眼神再次在陶小乐和白宇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定在白宇脸上,定了很久,一心要找他正在恶作剧的证据。可是他没有找到。钟睿的眉头不可抑制地皱起来了:“那伤势呢,严重吗?”
“医生说都是外伤,没什么大问题,但要静养一阵子。” 白宇说着,卖乖讨巧地笑了一下,“嘿嘿,睿哥,我最近接的工作多不多啊?可能都要推迟或者干脆推掉了。”
钟睿这下倾向于相信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白宇跟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个确实有些出入。具体的他说不上来,也许是看上去没那么成熟了。六年其实很长,白宇有在悄悄改变,那种改变是累积的,如果是一天一天地看着会很容易无所察觉,但现下这个意外一下子把两千多天都给抽空了,钟睿没时间慢慢适应,才惊觉原来那时候的白宇跟现在不一样。
“工作没关系,你只管好好养病。”钟睿说,“但你现在这个状况…最好就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媒体。”
白宇露出点小得意的神色,“放心吧,我早就让小桃子跟医院打过招呼了。”
他在和钟睿说话时就总是去瞄墙上的钟,这会儿又看了一次。钟睿有点奇怪,问他,“你老看时间干嘛?”
白宇还以为他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被戳穿了很不好意思,尽量作无所谓的口吻说,“哦,没什么,就是龙哥说来医院看我,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
谁知道钟睿一下子脸色都变了,声音也抬高了些,“龙哥?你说朱一龙?他怎么好端端的来看你?”
白宇懵住,不知道钟睿知不知道自己和朱一龙的事,试探地说,“就…大家都是朋友,探探病而已…”
“朋友。”钟睿用很迷的口吻把这个词复述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是“我就笑看你说谎不打草稿”。
白宇被他看得心虚,刚想说点什么,病房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钟睿挑了挑眉,颇为阴阳怪气地说,“哟,来了。”
陶小乐跑过去开门,不一会儿病房就塞满了探病的人:陶小乐,钟睿,朱一龙,还有舒雅。
白宇看见朱一龙眼睛都亮了,“噌”地坐直身体,嘴角上挑,怕是别人用手压都压不下来。他用满溢快乐的声音说,“龙哥,你来了!”
朱一龙反应平平,倒是舒雅,在一旁佯装伤心,说,“宇哥,我也来了,你怎么只看到龙哥啊?”
舒雅和白宇也是朋友,不过三年前才认识,六年前的白宇还不认识她。三年前,舒雅还是徘徊在二三线的小艺人,因为形象气质符合而且演技也不掉链子,稀里糊涂地被一部大制作的年代剧选中做女主角,而当时的另一个主演就是白宇。
白宇一边疯狂用眼神示意陶小乐,一边极尽热情地“哎呀”一声: “这不是——”
陶小乐很上道,立刻迎上去接过舒雅手上提的果篮,“舒雅老师真是的,来就来了,还提什么水果啊!”其中“舒雅”两个字是重音中的重音。
白宇无缝接过,“小雅,坐坐坐,别客气。”
说完他就想起来了,靠,舒雅,那不就是和朱一龙传过绯闻的女演员吗?他今天早上在网上搜朱一龙的时候还看到过,两人在非工作场合被拍到过一起吃火锅。
这白宇就有点不高兴了:你们朋友偶尔约吃个饭…是没关系啦,我很大方的,但是现在把人带过来医院是怎么回事?而且龙哥不是在拍戏吗,主创演员里都没有这个人,现在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不过这点不高兴又好像暂时不值得放在心上,因为他更想和朱一龙好好说说话。他现在是六年前的白宇,在六年后的所有人面前都会悄悄地感觉不自在,但在朱一龙面前不会。毕竟,朱一龙是他关系亲密的恋人。他终于可以找到安全感了。
白宇拉住了朱一龙的衣角。
朱一龙本来在和钟睿说话,内容是听上去毫无营养,实际上颇有些意味,且彼此心照不宣的“好久不见”。感觉衣服被人从身后扯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见白宇仰着张笑脸,拍拍自己身旁的床板,还说,“龙哥,坐!”
钟睿看了白宇一眼,走开了。而朱一龙选择了床旁边的凳子。
没多久,陶小乐出去了,舒雅和钟睿坐在沙发上闲聊开,朱一龙坐在凳子上,抿着唇,一言不发削了个苹果,是为逃避。白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削,只觉得他龙哥连削苹果削得都很美很优雅。
很快,苹果削完了,朱一龙递给白宇,终于干巴巴问出一句,“你的伤…还好吗?
白宇笑,“我没事儿,看见龙哥就更好了。”
他没接苹果,“啊”地张开嘴。
朱一龙却只是把苹果放进他手里。
“小气。”白宇嘀咕了一句,低头啃苹果。
朱一龙不接话,活像根木头。
白宇暗暗地笑。他是知道朱一龙的,他龙哥肯定是顾虑病房里还有其他人,所以不敢太明目张胆。可他就是想逗他。
白宇以前就很喜欢逗朱一龙,丢失的记忆更使他停留在他们最腻歪的阶段。那个阶段里,他可以对朱一龙动手动脚,可以对朱一龙撒娇耍赖,即使他们“昨天”才刚刚在一起,但在此之前他已经用玩笑的口吻说了无数次“爱你哦”。
趁人不注意,白宇想偷偷去抓朱一龙的手,可朱一龙躲开了。
他不死心,又伸手一次,朱一龙依旧。
白宇都乐了,“至于么,又没人注意咱们。”
朱一龙豁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转身就走。
白宇的视线跟着他起身的动作抬起,看他的侧影变成背影,怔怔地出神。
过了会儿舒雅走过来,说时间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他休息,让他好好养伤,又祝他早日康复。白宇虚伪地热情了一下,说,“这就走了啊,不等龙哥一起吗?”
他私心是想听到舒雅说否定的答案,这样至少证明他们关系也没那么好,可是舒雅却说,“他说他在下面抽烟,就不上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白宇听完很闹心,显些没控制好表情。他不想让朱一龙就这么走了,大脑飞速运转,在极短的时间内凑出种事后想来挺烂的方案——
白宇忽然捂住头,用上他宝贵的演技,极尽痛苦地喊疼。
果然,舒雅不敢走了,在钟睿急忙跑出去叫医生的时候扶住白宇,手足无措地问他怎么样。白宇对她说,“我没事,医生很快就来了。你先下去吧,不然龙哥该等急了。”一边说还一边想,我天,原来我可以这么做作。
可看舒雅担心的表情,他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好像不该这样利用朋友的感情。
不过目的终究是达到了。舒雅给朱一龙打了电话,说自己没有这么快下去,还要留着看看白宇的情况。
然后钟睿进来,医生进来,查体问询,好一阵兵荒马乱。
朱一龙很快也回来了,是跑回来的。
恰逢医生奇怪地说,“之前的检查结果都没什么大问题,按说不会有这种忽然剧痛的症状啊,要不明天再去做个检查吧。”
白宇立马调整演技,“谢谢医生,我又好像没那么痛了。”
他这痛来得急,走得快,又没什么道理可言,一行人紧张兮兮,七嘴八舌地让他不要掉以轻心,该检查时就检查,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只有朱一龙看着他沉默。
安定下来之后,夜又沉上几分,这次真该走了。白宇急了,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紧紧攥住朱一龙的手腕,“龙哥,我有事跟你说!”
朱一龙垂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终究是没有甩开。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白宇嘴边有千万句的话想说,不知挑拣哪一句,一时半刻讲不出话来。朱一龙似是恼了,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问他,“你装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跟我大眼瞪小眼吗?”
白宇并不意外他的看穿,他觉得他们之间有这种默契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朱一龙质问的口吻让他很委屈,他说,“谁让你就那么跑了,难道连跟我说句再见的时间都没有吗?”
既然都开口了,那就干脆说下去,“还有,你为什么要带舒雅一起来医院?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你这样我很难受,你不知道,我本来就已经——”
“白宇。”
朱一龙忽然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宇不明白,“什么?”
朱一龙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不是早就已经分手了吗?”
他们早就已经分手了,所以朱一龙才会感到生气。
从昨天接到白宇的电话,到站在病房门口,这中间,他已倾尽千百种情绪。他不知道白宇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他,还用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叫他“沈教授”。可他好像还是不懂如何拒绝白宇,白宇问他“怎么不身边照顾照顾”,他就来了。
——尽管他焦虑,失眠,还尝试了从未有过的胆怯,他还是排除万难地来了。
朱一龙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到白宇了,总之是很久。当他走进病房,看见白宇因为他的到来而欢欣雀跃时,险些以为时光倒流。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魔法,时光怎会倒流。
白宇不知道,他的若无其事,试图重现昨日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只会成为揭开朱一龙心头伤疤的那一只手。
朱一龙想,本来,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会好了。
第三章
现在有个非常残酷的事实摆在白宇面前。听见“分手”两个字,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可能!”
——可他又忘记了,这已经是在六年之后。他还是好难适应这种记忆和时间割裂的状态。
白宇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很傻。其实,有什么不可能呢?六年多长啊,一对情侣在一起又分开,这再正常不过了。
“那,为什么…”白宇整个人都蔫下来,垂着头抠自己的指甲,“为什么我们会分手?”
“你问我为什么?”朱一龙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
白宇持续垂头,头顶像长出一株枯萎的小草。他小声地说,“对不起,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一龙皱着眉看他,“不记得?”似乎是思考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半天才说,“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总之这就是事实。”
白宇觉得他这话说得怪讽刺的,猛地抬起头来,难过但又虚张声势地提高了点声音说, “你不相信我?!”
朱一龙惊讶地发现白宇的眼眶红了。他立刻想起无数次与此高度相似的瞬间,都是在他们的争吵中。白宇鲜少有声泪俱下的瞬间,争吵时伤心与愤怒的界限模糊不清,全部外化成一双通红的眼,以及分明颤抖但又不甘心落于下风的强作气势的声音。
白宇确实也有装受伤求和的前科。有一次他们吵完架,白宇去洗澡,洗着洗着洗手间里忽然传来好大声的“砰”。朱一龙跑过去,门锁一压就开,看见白宇似乎摔倒在花洒下面,可怜兮兮地伸手给他。他过去帮忙,白宇就撑着他站起来,然后,在潮湿的浴室里,一个穿了衣服的男人抱着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发生什么都是顺理成章。
这种时候白宇会贴着他的唇说,“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朱一龙往往抗拒不了。
他们都是男人,唯一不可抵赖的共同点就是惯会使用下半身思考。欲望发泄了,矛盾就似乎可以弥合。可,这样究竟是谁在委曲求全呢?明明他生气,白宇也生气,但他们常用捷径,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翻篇。后来朱一龙也学会了,因为长时间的争执是很辛苦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翻篇是逃避,终究没有意义。有时候朱一龙甚至会想,他们之间究竟是本能的欲望在主导,还是感情在主导?他不知道,但,或许白宇的答案是前者吧。
本来源头也就是那样一次欲望的冲动。六年前那个夏天的事情,其实朱一龙是可以很清楚地回想起来的。
那天,朱一龙和白宇拍了一场很惨烈的戏。夜尊——沈巍的弟弟,亲手把一截冰锥刺进沈巍的心脏,赵云澜被绑在柱子上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绝望地喊沈巍的名字,说无意义的不要。
他们都是真正打开了自己接纳角色的。白宇接纳了赵云澜,无论是原著里的爱情也好,剧本里的兄弟情也罢,总之都是情,赵云澜深爱沈巍,在冰锥刺入沈巍心脏的时候,赵云澜的心脏也生生被豁开一道大口,那份疼痛有残余,全部都留给了白宇。
那场戏拍后,一整天白宇只要有空,就会粘着朱一龙。朱一龙一刻不见,他就会满场问,“龙哥呢?你们看见龙哥在哪里吗?”
晚上,白宇跟着朱一龙去了他的房间,两人一起打游戏,但是白宇一反常态,全程玩得很安静,游戏里跟着朱一龙冲锋陷阵,阵亡了也不抱怨。几局打下来,朱一龙问他,怎么今天不苟了,还不说话。白宇坐在他身边,腿悄悄挨着他的,说没事,今天拍得有点累。然后朱一龙——或许是为了安慰他——抬起他的下巴wen了上去。
朱一龙一直没有分清楚那天晚上的自己究竟是沈巍还是朱一龙,他和白宇没有预兆地跳出了“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中,做尽了只有情侣才可以做的事情。
那之后,所有的秘而不宣都蠢蠢欲动,上升到了亟待破土发芽的地步。他们其实挣扎过很长时间。必须承认,这件事情太重大了,他们其实都没有那么义无反顾。
最终的那个赌约,是朱一龙为打破僵局,在勇敢和退缩之间选择的第三条路。人有时候会迷信命运,上天给了他们前进一步的机会,朱一龙一度把这当成“命中注定”的铁证。只不过他没想到,在分手的时候,这竟然也会变成一个被注解的理由。
如果时光倒回《镇魂》开拍之前,朱一龙可能还是不会相信自己会因此喜欢上一个男人。他是有过女朋友的,白宇也是,刚刚认识的时候他们还聊起过这个话题。白宇的前女友甚至还来过剧组,很努力地想要挽回白宇,只是白宇拒绝了。
有些事情早有预兆。假设当初他们不那么认真,仅仅把那个晚上当成一次露水情缘,不要去记挂,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此刻朱一龙很想叹气,“我不是不相信,只是——”
只是我相信了,又如何呢?
可白宇急急地打断他,“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出车祸了,撞到了头,然后一觉醒来发现什么都变了…我真的很难跟你解释,因为医生也说不清楚,你可以说我是在骗你,可是我的记忆确确实实就是停留在六年前了——”
“白宇…”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醒的时候,还以为我们才刚刚在一起。你跟我说,如果不下雨了我们就都往前走一步,然后就真的没有下雨啊,现在你怎么会告诉我,我们分手了呢?我本来希望你能来抱抱我,安慰我,我真的很讨厌六年之后的世界,你不要这么残忍——”
“白宇,你先冷静下来!”
“对不起。”白宇又向他道歉,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短暂地闭了闭眼,眼泪终于滚下来。他稀里哗啦地说,“可是明明前天,大前天,大大大前天…你还是很爱很爱我的。”
…还有,我也是很爱很爱你的。不仅仅只是在前天。
朱一龙给白宇递了一张纸巾。白宇接过来,刚要说话,突然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哭隔。然后接连不断。朱一龙坐近一点想去拍他的后背,他却往旁边躲了一下,还推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嗝——我没——嗝——没事。”
朱一龙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状况他相信无论谁来了都会手足无措。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白宇端起来一直喝,直到把哭嗝压下去,才又问,“什么时候分的?”
朱一龙诚实地说,“也有三年多了。”
“哦,那是挺久了。”白宇觉得自己刚才好丢脸,气闷地说,“那你干嘛还来医院。”
朱一龙提醒他,“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白宇不买账,怨他一来就带给自己天大的坏消息,故意刺激他,“我只是个前男友,前男友的话能是人话吗,你有必要当真?”
朱一龙竟无言以对。
白宇忽然想到什么,又忍不住了,“所以你和舒雅的绯闻是真的?你带她来看我,是不想她误会自己还和前任不清不楚?朱一龙,原来你是这么好的男朋友啊,现在你的前任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愚蠢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说这话时像个怨气冲天的小媳妇儿。
朱一龙默了默,不置可否,“我们都分手这么久了,我应该有谈恋爱的自由吧。”
白宇赌气,“你有,你当然有,你就算一年换十个,我也管不着啊!”
“…白宇。”
久违地对上白宇的小脾气,朱一龙忽然好无奈。他说,“当初是你说的,我们只是一不小心走岔了路,最后总该回到正轨上面。”
白宇一愣。他不相信他自己说这种话。虽然他在认识朱一龙之前没有喜欢过男人,但是,在决定和朱一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他是在遵从本心。遵从本心总是没错的,哪来什么岔路不岔路?
“你还说,我们是因为那个下雨与否的赌约才在一起的,这太潦草太随意了,这种半推半就开始的感情,一开始就注定不牢靠。”
“这不可能!”白宇激动地反驳他。
那是白宇最宝贵最浪漫的回忆之一,他不会抹黑它,谁也别想把他的心动抢走。
可是,朱一龙用他的表情告诉白宇,他说过,他确确实实地说过。
白宇感到难过,他这么喜欢朱一龙,可他亲自把这段感情打碎了。他轻轻地,自言自语似的说,“可是,为什么呀…”
“是啊,”朱一龙语调平平跟着他重复,“为什么啊。”
朱一龙忽然觉得自己的所有情绪都空了,没有了,他陷入一种补偿不了的空虚里。白宇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再怎么跟白宇重复过去,再怎么企图报复,让这个一无所知的白宇也品尝哪怕一点点自己的痛苦,都是无济于事。他得不到答案,也不会真正地拥有快感。
“…我都不记得了。”白宇茫然地说。
“不记得也好,都不重要了。”朱一龙也感到倦了,“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拍戏,就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白宇其实还是不想他走,但知道聊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挽留。他倔强地不肯接话。
“…我走了。”朱一龙站起来。
他以为白宇不会理他了,可是就在他快要走出病房的时候,还是被白宇叫住了。
“龙哥!”
白宇耷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说,“那些事我都不记得,就不作数了,好不好?”
其实他是不敢抬头看朱一龙。他也觉得自己讲这种话很没道理。
果然,朱一龙的回答毫无惊喜可言,“你觉得呢?”
然后,开门声,关门声,这个夜晚彻底安静了。
第四章
早上,白宇收到叶楚楚的消息,说看见他出车祸的新闻,问他情况如何。
叶楚楚是白宇的前女友——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前女友,毕竟他一觉醒来又多了个前任。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也不能算太长,但分手分得相当艰难。
艰难的主要原因是叶楚楚。那时候叶楚楚五天一闹,七天一求,死犟着要让这段感情继续下去,可白宇觉得,恋爱谈到对方总是疑东疑西,时不时就要翻看手机查岗的地步,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就一直都在拒绝。
在白宇的记忆里,最近一次见叶楚楚就是不久之前,她来《镇魂》剧组探班,再次试图和他复合。但她气势太盛了,死盯着同组的女演员,死盯着朱一龙,结果闹得很不愉快。
然而转念一想,这些又都是六年多以前的事了。白宇好奇地翻看了一下她的朋友圈,惊讶地发现她发的照片都是拄着拐杖的,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叹了口气,感到惋惜。叶楚楚以前是个舞蹈演员,而且很热爱跳舞,她的这双腿若是受伤了,她的梦想也就没有了。
不过也有好事情。那就是叶楚楚已经结婚了,现在和丈夫生活在加拿大,看上去很幸福,并没有沉浸在双腿受伤的哀伤中。而且,她发的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一张孕妇照,照片中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微微低头笑着,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亲的喜悦和温柔,曾经那个总是咄咄逼人的叶楚楚彻底变成过去的一场幻觉。
所以说,岁月啊,时间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白宇给她发消息:宝宝快要出生了吧,恭喜你啊。
叶楚楚回: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句:真的谢谢你,你也要幸福。
白宇觉得有点奇怪,但很快就被“要幸福”带偏了思绪。他想到了朱一龙。
唉,我的幸福呢?都变成蝴蝶飞走啦!
白宇消沉了好几天。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舍得和朱一龙分手?这正常吗?确定是他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事情吗?他一脸衰相地去问陶小乐:“小桃子,你看我像个渣男吗?”
陶小乐以为他又在说胡话,差点夺门而出喊医生。
白宇制止了他,唉声叹气地说,“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陶小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宇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他一眼,“你一个桃子,就不要试图理解人类的喜怒哀乐了…对了,我的ipad你藏哪去了?”
最近这两天他在狂刷《镇魂》,包括所有的花絮,醒着的时候几乎都花费在这上面。医生反复强调病人需要休息,不能整天整天地注视荧屏,陶小乐就偷偷把ipad偷偷藏起来了。
不过他不会承认,“没有啊,是不是你自己放到哪里忘记了?”
白宇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好样的,撒谎的样子一点也不心虚,我怎么没有早点把你解雇了?”
陶小乐立刻狗腿兮兮地挨上去给他捏肩捶腿,“宇哥,你看你好不容易受个伤…不是,是好不容易不用工作,就多休息休息呗。”
白宇:“我看剧不也是休息?”
陶小乐:“那也不能一直看吧,而且…”而且还只看一部,无聊不无聊啊。不过这话他没说,他觉得他老板看那剧看得心情怪波澜壮阔的,他也不敢问。“没什么,总之你谨遵医嘱。”
白宇:“呵,我有手机——我手机呢!”他在枕头底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到,怒视陶小乐,“你把我手机也藏起来了?!”
陶小乐脖子一缩,“这也是为了防止你使用电子设备超时…放心,到时间了我会给你的。”他都把老板玩手机和用ipad看剧的时间表安排好了,可以说是为了老板的健康操碎了心。
白宇感到一丝丝无力,“桃,要不我给你放假吧。”
陶小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哥,我是你助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倒也不必这么爱岗敬业。白宇生无可恋,仰头往病床上一倒,翻个身,再又翻回来,拖着戏剧的强调千回百转地哀叹,“人生啊,实在是好——无——趣——”
陶小乐建议:“实在不行您就…看看剧本呗?”
白宇:“你不是让我休息吗!”
陶小乐:“别抱着工作的想法嘛,可以当成小说看。”
白宇立刻懂了,冷笑:“我呸!都六年了,钟睿怎么还是个周扒皮!”
陶小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果然他的“不经意一提”还是演得不够好。他替钟睿解释,“睿哥只是说他手上现在好几部戏约压着,你正好有空,还能好好挑一挑,我就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工作使人苦上加苦,白宇拉高被子蒙住头,压低声音“啊——”地来了个减小分贝版土拨鼠叫,然后才问,“都是些什么类型,说来听听。”
陶小乐歪头想了想,说,“好像有一部是家庭剧,有一部是职场剧,反正基本都是现代…啊对了!还有段导的电影!”
白宇在被子里皱了皱眉,“…段导又是谁?”
“段其锋啊!”陶小乐说,说完才想起来,“哦对,宇哥你不记得了…是个前两年才崭露头角的导演啦,不过挺厉害的,第一部长片上映就斩获了当年的票房冠军,你去年和他合作过一个公益短片…”
“算了算了。”白宇打断他,把被子一掀,坐起来从旁边拿了个荔枝,拿在手上掂了两下,忽然又不想剥,给扔了回去,“心情不好,改天再奋斗吧。”
“哦。”陶小乐跟了白宇这么久,从没听他说“改天奋斗”,呆了呆,才说,“也行,睿哥也说不急。那,那就,我陪你聊聊天?”
白宇彻底服了,这是怎样一只把助理当到极致的桃啊。他无奈地问,“难道就没有大家各自安好的选项吗?”
陶小乐这才说,“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好吧,那我一边儿待着凉快去。”
白宇再次躺下了,再次用被子蒙住头,只留一条缝呼吸,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短暂地逃避一下这个他还没完全适应的世界。
“啊!!!”结果没逃避多久,陶小乐的声音忽然穿刺进来。
白宇:“……”
“又咋了?”
陶小乐说,“朱老师和舒雅老师又上热搜啦!”
还没等白宇在被子里翻完那个白眼,他又一惊一乍地“啊”了一声,“宇哥你和朱老师、舒雅老师一起上热搜啦!”
白宇立刻坐起来,气势汹汹地说,“给我看看!”
陶小乐从沙发走过来,“也没多大事儿其实,就是他们在来医院看你的时候被拍——诶!”
白宇才不要听他转述,已经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上抢走了手机。
微博上很热闹,先是有个路人在医院停车场拍到了朱一龙和舒雅共乘一车来到医院的照片,两边的粉丝撕了一波。其中有位不知何方人士,艺高人胆大,猜测说不会是去做产检的吧,由于太离谱,被追着骂了几千楼。然后,很快有人扒出,这医院就是白宇住院的地方,场面变得非常混乱。
除了“抱走不约”粉和前线战斗粉,成分复杂的网友们的其中一拨,小声地表示磕到了。磕CP的磕。
按照排列组合,这三个人一共有朱舒、白舒、朱白、朱白舒四种磕法,但大家纷纷表示朱白旧爱,朱舒新欢,新欢示威旧爱的磕法最带感。
还有一种思路,是一个写手提供的。写手也许今天实在是太闲了,迅速看图说话写了一篇同人文,文前用一段歌词作引,内容是:
“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我都会/坦然面对/即使要我跟你再耗个十年/无所谓”
而故事梗概是,白宇深爱朱一龙数年,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天,朱一龙再一次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到了他的面前。
操,白宇一想,妙啊,这首《浪费》用得多他妈妙啊,开头第二句“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数字简直精准得可怕!
太操了!!!
白宇一直看到最后一段,看见作者写:“隔着门板,白宇听见朱一龙和舒雅的笑声。可他发现自己也没有特别难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爱,也习惯了爱里面的孤独。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亲眼看着朱一龙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走进教堂,也或许不会。那个女人或许就是舒雅,也或许不是。都没关系。白宇躺回去,躺回他冷冰冰的爱情里面。他知道,哪怕这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独属于他,他都还有他的爱情。他和他的爱情,会永远在一起。”
他竟然看入戏了,一时觉得很是伤感。这个故事提醒他了,朱一龙总有一天会跟别人结婚。而他没办法像这个故事里的白宇那样,习惯,然后和自己的爱情相依为命。他想到了那一天他一定会难过死的。无论这六年里发生了什么,现在他的是六年前的他。六年前的白宇,还是希望朱一龙独属于自己。
所以,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白宇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这句话。
陶小乐凑了个脑袋过去,瞄几眼屏幕,连“啧”几声,“现在大家的脑补也太厉害了吧,一张照片就能联想出这么多,应该去拯救我国影视行业才对。”
白宇返回找到路人拍的那张照片,放大,怼到陶小乐面前问,“你觉得,我龙哥和舒雅真有不正当关系吗?”
“呃…”陶小乐觉得不对,“这样说言重了吧,人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也谈不上什么不正当关系。”
“反正就那意思,” 白宇不耐烦,“意会就行!”
“哦哦哦,”陶小乐看了眼照片,又说,“但这好像看不出什么来啊。”
“怎么看不出来!”白宇恨他是个榆木脑袋,戳戳屏幕,“睁大你的桃眼仔细看看,他俩如果在谈恋爱,会这样低头看手机各走各的吗?!”
陶小乐挺严谨,“但不是有一张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吗?”
白宇辩驳,“那只是少数情况,少数情况你明不明白!我龙哥只是比较有礼貌,不忍心一直晾着她,然后就刚好被人拍到了!”
陶小乐小小声,“那你怎么不说各走各的也只是刚好被拍到了…”
白宇简直气晕过去,“陶小乐!你给我立正站好!我还是不是你老板了!”
陶小乐老实人一个,还真就条件反射地站直了,高声道,“我错了老板,您说得都对!”
说完,陶小乐终于觉得病房里一股好大的什么味,一想,原来是醋味。他恍然大悟,眼睛睁得老大,惊呼,“宇哥,原来你——”
白宇:“?”
“喜欢舒雅老师啊!”
白宇瞬间黑脸,“陶小乐你找开是吧?”
陶小乐拍拍他的肩膀,沉痛地说,“宇哥,咱趁早算了吧,我可听说舒雅老师现在正在追朱老师,据说还挺有戏。”
“……”白宇听他这么说,反而心情好了点。他把手机扔回给陶小乐,“得了,你再自己凉快会儿去吧。”
没追到就是没追到,有我在,还能让她有戏?
他本来就想跟朱一龙多说说话,这下正好有理由,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半圈,发:差点被你骗了,原来你和舒雅根本没有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朱一龙回:这很重要吗?
白宇:当然重要!
他等着朱一龙问自己这有什么重要的,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些有的没的,结果朱一龙根本没有回。他憋得慌,忍不住又发一条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朱一龙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在看剧本,准备拍戏。
白宇怀疑:真的吗?你不是在找借口不理我吧?
朱一龙就发了一张剧本的照片给他。
白宇环顾一圈,立马也回了张照片,是自己凑在一盘荔枝旁边比个小树杈的自拍,只露半张脸。除此之外,他还十分欠揍地发了一句:剧组很热吧,真惨,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吹空调吃冰荔枝,远程给你发来慰问。
手机接连在朱一龙手里震动了两次。他收到白宇照片,先是下意识地把照片放大,让白宇那半张笑脸占据整个屏幕,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迅速地缩小,退出照片界面,然后开始发呆。
他想到很久之前,他和白宇还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随手拍一些周围的人事物,分享给对方。因为那时他们的常态就是聚少离多,只能把一部分的恋爱转移到即时通讯工具上面来谈。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所占内存大得不可思议,他仍然每换一部手机都会重新备份。其实现在他手机里仍有,只是,他再也没去翻过。
现在朱一龙有那种实感了,就是白宇是真的,真的真的,回到了六年之前,不然他微信里不会多一段这样的聊天记录。
他以前有个习惯,就是看到白宇的照片都会随手保存。而这回,他把目光转回手机,长按屏幕,拇指在“保存照片”的选项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移开了。
这时候微博发推送,显示白宇发微博了。朱一龙点进去一看,发现白宇发的就是刚刚发给自己的那张和荔枝的合照,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个推眼镜的emoji表情。朱一龙没法不自作多情,他知道白宇这是在发给他看呢,就像曾经,他也在自己发的微博下面评论一条“昨天晚上吃的火锅,早上吃的小面”一样,是报备给白宇的。这也算他们公开的交流了,只是全世界都能看到,只有一个人能看懂。
幼稚。朱一龙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
第五章
朱一龙和舒雅一起去医院的事情在热搜上挂了很久。虽然中间大家因为扒出这个医院是白宇住院的地方热闹了一下,但终究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去探病白宇的,所以很快又把目光转回到对他们恋情的猜测上去了,毕竟他们之前也被拍到共进晚餐。
舒雅又来探班的时候,朱一龙对她道歉,“不好意思啊,这次的事情是我连累你了。”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突然怯了场把舒雅给拉上,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出。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舒雅都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这种事情大家也就是闲得没事吃吃瓜,过不了几天就都忘记了。”她说着,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看向朱一龙的眼神变得既期待,又含几分羞涩,“而且,在这圈子里如果想谈恋爱,就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不是么。”
陶小乐的小道消息一点没错,舒雅是喜欢朱一龙,并且在追求他的。之所以有“挺有戏”的说法传出来,也是因为朱一龙一直没有排斥她的主动。人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他们看上去又那么般配,没人觉得舒雅会失败,只不是时间问题。
“也许吧。”朱一龙说,声音一下子了沉了下去,“但是谈恋爱真要躲躲藏藏的话,也是会很累的。”
“有句话叫‘有请饮水饱’,”舒雅立刻说,“填饱肚子是人类生存的第一要义,如果连饥饿都不怕了,还怕别的什么吗?”
朱一龙轻笑着摇摇头,倒也没有开口反驳。
舒雅隐约觉得他情绪不对,用玩笑的口吻试探,“怎么,你有经验可以分享啊?”
朱一龙挑了挑眉,“这还用经验吗,想想现在随时随地四面楚歌的情况不就知道了。”
他能有什么经验呢?若说有,大概也只是惨痛的教训罢了。
过了一会儿,副导演过来通知说马上拍他的戏份,让他准备一下。朱一龙说了声谢谢,又跟舒雅打了声招呼,就拿着剧本下了保姆车,到化妆师那里补妆去了。
舒雅朝着他远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白宇发消息给她:小雅,我到了。
实际上白宇憋屈得不行。
他合理怀疑现在医院是淡季,KPI完成艰难,才硬把他留下来住院。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了,在病房里实在有点待不住,就支开了守护神一样的陶小乐偷偷摸摸跑了出来。
跑出来,首选目的地就是朱一龙正在拍戏的剧组。可他不知道具体位置,又失忆了,想了一圈不知该问谁好,只能咬一咬牙,屈辱地打开了情敌舒雅的对话框。毕竟这个前段时间还见过一次不是。
发消息的时候白宇很矛盾,既希望从舒雅那里知道答案,又希望舒雅一问三不知,很是焦虑了一会儿。结果舒雅的回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打击他,舒雅说:你要来探班一龙吗?正好我也在,待会儿我出来接你吧。然后发了定位。
白宇盯死“一龙”两个字,又看见“我也在”,恨不得有个哆啦A梦,一扇任意门就穿过去了。
啊他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要靠情敌才能知道龙哥的消息!要知道以前拍《镇魂》的时候,大家找不到朱一龙都是第一时间来问他的,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搞什么玩意儿了!
朱一龙最近拍的是内景,在一个规模很大的影视基地里。白宇把自己裹严实了上出租车,大夏天的很像神经病,搞得司机师傅老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里瞄他。白宇发现了,就解释:“我是好人来着!就是最近脸上过敏了,晒不得太阳,您多担待。”
司机“哦”了声,似乎是放心了,跟他攀谈起来,“你去的是不是那些明星拍戏的地方啊?”
白宇随口说,“是啊,我去追星的。”
“追星?”其实司机师傅本意是想问他是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因为他印象中追星的都是年轻小女孩儿,跟后面这位不太搭嘎。
“是啊,追星。”白宇忽然兴致来了,弯起一双眼问道,“我追的明星叫朱一龙,您认识不?”
“认识,认识!”没想到司机师傅竟然连连点头,“我闺女可喜欢他了,还有个谁来着,白宇,是吧?有这人吧?哎哟那是满房间都贴满了他俩的海报!现在的年轻人啊…”他本来是想说太疯狂了,但是想到后头这位也是个追星的,就友好地改成了,“有点喜欢的东西,也挺好,是吧。”
“挺好挺好,是挺好,你闺女有眼光,哈哈哈。”
白宇听说他女儿同时喜欢自己和龙哥,很开心,下车时愣是给司机多付了一倍的车钱。
下车后他没有等太久,很快舒雅就打着把伞出来接他,并且很关心他的伤情,问他这样出来是不是真的没事。
白宇想到上次自己装头痛的时候她那么担心,知道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又没办法把她当作可恶的情敌了。而且,她也是不知情的呀。白宇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舒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冲她笑了,“没事啦,其实我都好了,天天闷在医院才要闷出病来。”
“你没事就好,刚看到你出车祸的时候我都吓死了。”舒雅说,“对了,现在一龙在拍戏,我们先去他车上坐会儿吧?”
白宇说,“不用不用,我想去看看他拍戏…方便吗?”
舒雅说,“那走吧,没事,有时候我无聊也会在旁边看看。”
白宇听了,心里又闷闷的,他问,“你经常来吗?”
舒雅说,“我上部戏刚拍完,最近工作安排得不多,有空就来了。”说完她想到什么,“诶等等,我去车上把保温桶拿了吧,等他休息了正好可以盛点甜汤给他喝。”
白宇看她细心地为朱一龙张罗着,而且对朱一龙的保姆车很熟悉的样子,后来一路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他想,他甚至都没见过这辆车…
这种细小的事情,让那六年的时差又残忍地回到他大脑里面。这种感觉很清晰,是针尖扎进皮肉的那中尖锐的痛,很快就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流血。不过也没事,白宇的乐观告诉他,一张创口贴,什么都好了。
朱一龙正在拍的是一场亲热戏。但和一般需要情意绵绵的亲热戏不同,他这个角色内里是个残酷冷血的杀人魔,面对妻子所展现出来的温柔和爱全部都是伪装,所以在这场戏里,妻子是全情投入的,而他,既要表现出与爱人缠绵的柔情,又要让戏外的观众能看出他的本来面目,清楚一切不过是伪装,难度不小。
舒雅带着白宇悄无声息地溜进搭好景的影棚里。
这场戏是剧集前半段的重头戏之一,拍得好的话可以让观众迅速了解角色。此刻影棚里的工作人员全都轻悄悄的,几台摄影机同时工作,其中一台游走在演员周围,近距离地捕捉亲吻、抚摸的特写。
白宇突然想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朱一龙面前他会有什么反应,就跟舒雅说想给龙哥一个惊喜,先不到前面去,然后自己找了个稍微偏一点、但又可以看见片场内情况的地方待。拍摄中大家各司其职,一时都没注意到他。
几分钟之后,白宇脸红了。戏里,朱一龙扮演调()情高手,极尽tiao()逗,一边和女演员jie()wen,一边用手勾下女演员的肩带,各种少儿()不宜;戏外,白宇记起自己和他龙哥的第一次——也是他记忆里的唯一一次,开始口干舌燥。
那时候的朱一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很紧张,很生涩,把白宇弄疼的时候会停下动作,很不知所措又很无辜地看着他,投入的时候又会闭着眼,轻轻咬住唇,发出棉絮一样漂浮着的喘息声,睫毛乱颤。
白宇呆了呆,想象开始延伸,从记得的这一次,扩散到他不记得,但是理论上会有的不知道多少次。
应该是会有的吧…
白宇越想越觉得热,他觉得自己好离谱,好像抽离了一抹意识到和朱一龙对戏的女演员身上去,仅用想象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朱一龙…了一次。(省略号是zuo)
影棚里的灯光快把他烤化了。
这时候,朱一龙把脸偏过来一点点,让自己的表情更多地暴露在正面的镜头中。他仍温柔地抚摸着躺在他身下的女演员,只是表情不一样了,嘴角勾起来一点点,眼神里含了点笑意,像是…在看猎物?或者,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白宇说不清楚,总之挺邪的,可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又好像莫名能蛊人。
白宇忽然受不了了,闷头跑了出去。他着急忙慌地在外头转了一圈,成功找到男洗手间钻了进去,拼命往脸上泼冷水。
白宇!洗完脸他指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你是变态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变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反省自己!
这么骂完之后他开始反省:我错了,我不应该大白天就满脑子伤风败俗,但是!他要说但是了,这也不能全怪他…
白宇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呼出,然后从旁边抽了张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就出去了。
回到影棚里面时,拍摄已经暂时中止,演员们各自休息了。这时候才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把白宇认出来,惊讶地跟他打招呼,而他不管记得不记得,认识不认识,一缕点头微笑说你好。
找到朱一龙了。白宇远远地朝看见自己的舒雅竖起手指“嘘”了一下,小心挪过去之后,抬起手,想在朱一龙肩膀上拍一下。
其实最开始他想的是蒙住朱一龙的眼睛说“猜猜我是谁”,但是有了刚才那么一出,他忽然怂了,临时决定改拍肩膀。
然而,朱一龙背后好像长了只眼,没等白宇把手放下去,就出声了,“白宇,你幼不幼稚。”
白宇尴尬,伸出去的手半空改道缩回来,摸了下鼻子,说,“哈哈,你怎么知道。”
朱一龙说,“早听见有人跟你打招呼了。”
白宇:“……”失算了!
朱一龙这时转过来看他,手上还端着一只小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宇动动脚尖,“就…来看看你嘛。”
朱一龙看上去并没有惊喜,反而有点严肃,“受伤了还乱跑什么?”
白宇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看着朱一龙,在旁人的角度看来特别向个正在受训的小学生。
“我的伤没事…没什么大事。”他小声说。
“…坐吧。”朱一龙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旁边还有一张椅子,白宇坐下来。朱一龙提醒他,“你嘴角有纸屑。”
“啊?”是刚才用纸巾擦脸时沾到的,但白宇不知道,此刻听见朱一龙说,就把脸转过去,完全面对他说,“哪里?”
朱一龙用手在自己左边嘴角点了点,“这边。”
白宇却不肯自己动手,猛地把脸凑过去,“我看不见,你帮我擦掉嘛。”
他鼻息间的热气全部喷在了朱一龙脸上,朱一龙呼吸一滞,都没心思跟他推拒,迅速用指尖在他唇边一抹,然后把人推开,说,“好了。”
白宇很失望。他觉得这个过程不该这么短,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就过去了,他甚至连朱一龙指尖的温度都没怎么感受到。
“宇哥要不要也喝一点甜汤?” 这时候舒雅推了保温桶过来,“还是冰的。”
白宇摇头说不要,可又盯着朱一龙手里捧着的小碗,问他,“好喝吗?”
朱一龙舀一口喝下去,暂且按下失控的心跳,面上悠悠地说,“好喝啊。”
白宇听了不服气,“我也会煮。”
朱一龙觉得好笑,“你会煮吗?你只会把水煮干。”
白宇看一眼舒雅,大声反驳,“谁说的!这么简单的东西,我随随便便就煮好了!”
朱一龙“嗤”了声,“也不知道谁,以前说要煮粥,结果差点把锅给煮炸了。”
白宇不记得了,“有吗?”
朱一龙闭上了嘴,他不应该跟白宇聊过去的。
白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故意追着问,“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煮的?说说嘛,我吸取点教训,不然下次又把锅炸了怎么办?”
“……”
“说一下,快点,我都不记得了,你讲给我听。”
“……”
“龙哥~”
“……”
“哥哥~”
“…你太吵了白宇。”
“那你给我讲一下啊。”
“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次是因为他看白宇围着围裙太可爱了,没忍住把人拖走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结果时间太长,锅就煮干了。那时候他们住的是新家,厨房用具还没有买全,高压锅、炖锅之类的都没有,可白宇心血来潮一定要下厨,就用了普通的煮锅,这才酿成了惨剧。
所以,显然那次不全是白宇的错,朱一龙只是下意识地要跟他拌两句嘴,这大概是那场恋爱的后遗症之一。
“骗人。”白宇凑近了说,“你明明想到了什么,耳朵都红了。”
他的身体靠得很近,朱一龙立马挪着椅子坐远了点,嫌弃地说,“别靠过来,很热。”
白宇又要逗他,也跟着他挪过去,还要上手搂,“哪里热,我一点都不热啊。”
朱一龙再挪,白宇再再挪,舒雅惊奇地看着他们两个像学龄前儿童一样,一个追一个躲,附带把方圆十里都变幼稚园的幼稚气场。
“白宇!”朱一龙终于受不了了,气急败坏地叫白宇的名字。
白宇停下动作,忽然觉得有点伤感,他问,“龙哥,你怎么不叫我小白了啊。”
第六章
朱一龙闻言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装作没有听见,做了个多余的整理衣服的动作,说,“别闹了,要待就好好待着。”
白宇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龙哥,你对所有前任都这么无情吗?”
这就无情了?那你可能…不,这个用词不对,应该是果然是忘记了自己无情起来是什么样子。
朱一龙有点无语,“原来你还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白宇冲他眨巴眨巴眼,这就不认账了,“不哦,我不记得了。”
朱一龙气得想笑,但忍住了,只是舔了下后槽牙。
“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准备拍摄了啊!”这时远处副导演拿了个喇叭通知开拍,白宇非常殷勤,立刻接过朱一龙一直拿在手里的小空碗,反客为主地说,“快去吧快去吧,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加油!”说着还把手举起来用力握了握拳。
朱一龙:“…”也不是二十几的人了,这样卖萌合适吗。
朱一龙跟他说,“没什么事的话,你就早点回医院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让你那个助理来接你。”
白宇笑眯眯地跟他挥手,“拜拜,导演该催你了。”显然是不准备听。
朱一龙本来还想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算了,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他还有必要管那么宽吗。就算再怎么记忆回到六年前,总还是个成年人,不至于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
于是朱一龙撂下一句“随便你”,就这样走了。
白宇自己坐着有点无聊。他也不敢去看朱一龙拍戏了,主要是害怕又像之前那样,没事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看出点事来。舒雅在不远处,双手托腮,看着前方忙忙碌碌的剧组人员发呆,白宇想了想,把自己的椅子拉过去,喊她,“小雅。”
“啊?”舒雅回过头来。
白宇别扭地问,“你那甜汤,还有吗?”
舒雅点头,“有啊,给你盛一碗?”
白宇赶紧说,“不不不,不麻烦你,我自己来!”
他接过舒雅递过来的一次性小碗装了一点点,低头喝一口,心情复杂地夸赞,“味道很好。”
舒雅笑,“那就多喝一点,我煮了很多,别客气。”
白宇用塑料小勺舀着碗里的汤,问她,“这个…要怎么煮?”
舒雅说,“怎么,你也要做来给一龙喝啊。”
她是开玩笑的,却不想恰巧说中,白宇心虚,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些,“我只是觉得挺好喝的,想自己做来喝而已。”
“哈哈,开个玩笑。”舒雅没有多想,“我待会儿把配料和做法发到你微信吧,这个很简单的,看看就会了。”
白宇跟她说谢谢,舒雅说别这么客气,突然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宇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啊?”
白宇心里一慌,“哪,哪有不一样…”
舒雅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最近两次看到你,觉得你好像比以前开朗了。”
“哈哈哈,”白宇干笑两声,试图掩盖,“说得好像以前我很闷一样。”
“…也不是闷吧,”舒雅认真想了想,看着他说,“只是以前你总会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实际上舒雅是很细腻的人。在她过去的印象里,白宇个性随和好相处,貌似可以很好地融入人群,但,哪怕正在笑着,笑容底下也好像藏着隐而不发的沉重。以前在一起拍戏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看到过白宇在角落处按着眉心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越说越疲惫,然而放下电话之后,一切烟消云散,他可以立马转头和大家说笑,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舒雅从没想过去探究白宇的隐私。他们因戏结识,是朋友,但并不十分交心。只有一次,因为剧组聚餐,舒雅喝了点酒,走出包厢想吹吹风散散酒劲,遇见了在后院抽烟的白宇。
白宇那时穿了身稍微有些宽松的衬衫,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夹着烟,脚下烟头很多,身上烟酒味很重。头顶一抹月光洒下来,照得他身形如一弯弦月,只见消瘦。
看见舒雅走过来,白宇赶紧把烟掐灭了,还用手在身前扇了扇,想赶快驱散一些呛人的味道。
酒劲仍上头,舒雅大脑有点发昏,第一次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有心事啊?”
白宇笑着摇摇头,反问她,“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一夜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好像天不会亮了似的。”
舒雅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了。她只记得,后来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夜风吹过来的时候,白宇唱了一首歌。
他唱,“这夜色太紧张/时间太漫长/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那天的白宇在舒雅心里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现在看见这个不太一样的白宇,她会有一种好奇——
现在,你的夜晚依然漫长吗?
傍晚,陶小乐开车过来把白宇接回了医院。白宇老大不乐意,坐在车里嘟嘟囔囔,“还这么早,让我多待会儿啊,回去干什么。”
说实话他心情不是很好。今天一天待在朱一龙的剧组,实在听到太多人悄悄议论说什么舒雅真贤惠,真好,和他龙哥真是般配,真是郎才女貌之类的话了。而且看上去,舒雅和他龙哥是真的关系不错,并非那种社交层面上的假客套,他们两个聊的话题,他有百分之八九十以上插不进去,因为近六年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他坐在旁边干听着,觉得这样的自己非常、特别、极其地傻。
“哥,我亲哥!”陶小乐把他叫回了神,“下次您溜号能跟我通通气儿吗,我真的快被你吓死了。”
陶小乐有点犯愁,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家老板是个这么皮的性子。塞了个枕头假装自己蒙在被子里睡觉,换下来的病号服装了个袋子藏在床底下,这到底是什么小学生行为啊!想到就来气,他刚说完,忍不住又说了,“宇哥,你要时刻记住你还是个病号!头上还伤着的那种!”
白宇不紧不慢地说,“不就是个外伤,已经换药了啊,”还指指自己头上的帽子,“而且带了帽子,怕啥。”
“戴帽子伤就可以好吗?”
“可以尽最大的可能避免伤口感染,放心吧,我有数。”
陶小乐:“……”听过胡扯的,没听过这么胡扯的。
“诶诶诶,停一下车!”白宇看着窗外,忽然喊起来。
陶小乐一脚踩下刹车,“怎么了?”
白宇低头捣鼓一阵手机,然后说“这里有家超市,你去帮我买点东西,清单发你微信了。”
陶小乐打开手机一看,好家伙,微信上一个长长的白色气泡,“炖锅,保温桶,冰糖…这都什么啊??”
白宇说,“最近生活苦苦的,煲点甜汤喝。”
陶小乐说,“那我去给你买——”
“嘘,”白宇竖起一根指头,“别说了,快去吧,乖。”
陶小乐一头问号地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一个人跑进超市,半个小时后抱着个锅、提着两个巨大的袋子回来,统统扔进后备箱里。他还是很迷惑,问白宇,“医院真的可以这样开小灶?”
白宇玩着六年如一日风靡的消除游戏,头也不抬地说,“不可以就创造机会可以。”
回到医院,白宇果然一门心思扑在了煲汤上面,陶小乐则光荣地成了他的试汤员。舒雅发过来的步骤很详细,就是在用量上稍微含糊了点,什么“少许”啦,“适量”啦,实在难以掌控,白宇挠着下巴斟酌了很久,把洗好的食材一股脑倒进锅里,加水,最后煮出来一锅糊糊。
陶小乐很给面子地用勺子舀了一点,尝了一口之后说,“其实吧,味道还是可以的…”
白宇面无表情地指挥,“倒了。”
第二锅,食材减少,水加多,时间到了之后揭盖一看,汤水过于寡淡。陶小乐还没来得及拿勺,白宇就说,“倒了吧。”
然后第三锅,第四锅,一晚上病房里都是“咕噜咕噜”煮东西的声音。中间护士过来查房,看见他们两个哈巴狗似的蹲在一个炖锅面前巴巴地等,觉得很好笑,先是倾情给了些指导,然后恪尽职守,让他们小心一点,也不要闹到太晚。白宇听话地说知道啦,然后决定,成败就在眼前一锅了。
还好,最后一锅出来,卖相上看着是正常了。陶小乐松了口气,心想这样明天应该不用继续折腾了,就迫不及待地盛了两碗出来。等到汤放凉一点,他们两个开始喝,陶小乐夸奖,“这味道很不错啊,宇哥你还是很有天赋的。”
但是白宇却觉得并没有。
并没有多好喝。哪怕他是按照舒雅给到的步骤煮的,哪怕他已经尝试了这么多次,最后的成品和舒雅煮的比,味道还是差点。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想到下午朱一龙和舒雅说说笑笑,跟自己就没什么话说的样子,更觉得自己现在这纯属是吃饱了撑的。
可不可笑啊白宇,他想,你现在竟然在认真跟别人比厨艺?这有什么好争的?别说你的厨艺确实比不过人家,就算最后努力比过了,只要喝的那个人觉得不好喝,不照样也是白搭?
这是白宇自那天在医院醒过来之后的第无数个无助的瞬间。他发现了,没有朱一龙非要和他重新在一起的理由了。他又不是唯一一个喜欢朱一龙的,说不定就是有人比他更好,更适合,这种事情本来很难讲。
白宇太失落了,他的记忆回到什么时候不好,偏要回到刚和朱一龙在一起的时候。这种落差是人可以承受的吗?这应该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
他吸了吸鼻子,对陶小乐说,“这锅也都倒了吧。”
陶小乐觉得很浪费,“别啊,这又不是不能喝,留着明天喝也行啊。”
白宇无力地说,“随便你吧。”就走到床上躺下了。
他看了会儿天花板,觉得眼睛有点酸,用胳膊挡住眼睛,问,“小桃子,你有没有那种有心但使不上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啊?”
陶小乐说,“当然有啊。”
白宇又问,“那你都是怎么办的?”
陶小乐傻乎乎地说,“能怎么办,撸起袖子就是干啊!宇哥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吗,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至少要做到让自己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的地步。”
“…”白宇放下胳膊翻了个身,趴着把脸埋进枕头里一通乱蹭,还自己吐槽自己,“我这说的啥啊,听上去很有道理,实际操作起来一塌糊涂。”
心灵鸡汤要是有用,这世上还会有那么多失意失落、迷失方向的人吗?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连心灵鸡汤都不喝了,这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呀…
白宇在持续伤春悲秋,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直到手机的震动声把他这种重复而毫无意义的行为彻底打断。
朱一龙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一条是:这是你的吧?
另一条是一张墨镜的照片。
白宇这才想起来,傍晚走的时候因为有陶小乐开车来接,他把中午溜出医院时带出来的装备都给忘了。
然而此刻他兴致不高,无精打采地回复:是…
连标点符号都显得很蔫。
过了一会儿,对话框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而且显示了很久很久。白宇以为朱一龙打了好长一段,结果发过来时只有一句:这副墨镜这么旧了,怎么没扔?
然后又马上撤回了。
白宇明知故问:你撤回什么?
朱一龙回:没什么,打错了。
白宇:我都看到了!你问我这副墨镜这么旧了,怎么没扔。
朱一龙: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也不记得了,问了也没用。
白宇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他问这个的原因:这副墨镜是你送给我的,对吗?
朱一龙:嗯。
白宇:你看吧,你送我的东西我都还留着,是不是足以证明我对你余情未了了?
然后对话框顶部的“正在输入”状态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可发过来时仍只有一句:明天我让人把墨镜送回去给你。
白宇更郁闷了。为什么要找人送啊,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他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跑进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里面,拨了朱一龙的电话。他想他不拖了,现在就要知道一个答案。
电话接通的时候,朱一龙问,“还有什么事吗?”
白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直白地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龙哥我问你,你喜欢舒雅吗?你会和她在一起吗?”
朱一龙顿了一下,说,“我们正在发展当中。”
白宇快速地追问,“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要把你追回来呢?”
这回朱一龙停顿了很久。很久之后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却变得很冷,“追回来?然后呢?等你想起来了,再跟我分一次手是吗?”
白宇咬了咬唇,说,“我不会。”
朱一龙似乎很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白宇,你不要再用六年前的思维方式思考了,那只能符合你六年前的经验。”
“那我就是六年前的我啊,”白宇倔强地说,“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做不到。”
“那你知道这些年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吗?”朱一龙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觉得我们还可以重头再来。”
白宇的眼眶红了,“是!是我的问题,是我擅自把一切都忘光了,我好不责任!”他憋着眼泪喊,“但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做不到我就偏偏要再勉强一次!”
他此刻太任性了,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儿一样,死死扒着琳琅满目的漂亮橱窗不肯走,一点道理都不讲。
朱一龙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了个不相干的人,“那,叶楚楚呢?”
白宇不懂,闷着声音说,“叶楚楚?管她什么事?”
朱一龙说,“你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她,现在你不记得了,又反过来招惹我,你觉得我该怎样?所以是我活该,还要再经历一次,是吗?”他的语气很平静,一点也不像质问,好像这么长的一句话都与自己无关。
可白宇的大脑还是“嗡”地一声。他根本不知道朱一龙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事实胜于雄辩。”朱一龙打断他,“事实是,你对我的感情,只是赵云澜投射在你心里的…一个幻觉。”
白宇怔住了,眼眶里的眼泪再也憋不住,直直地掉下来一颗。
“不是的…”
“别说了,你忘记了,而且记忆刚好停留在了你还是赵云澜的时候,我理解你,不怪你,”朱一龙下了最后的判决,“但是,不要再抱着六年前的回忆不放了,我们都向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