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1日

终章不散场 by 紫夜苍梧(卷二02 – 05)

第二章 挨千刀的闷油瓶

“三天。”闷油瓶放开了手,两个分开了一点。

吴邪松开抓着闷油瓶衣服的手,顺便给他把嘴唇上的血迹擦掉,然后笑着开口道:“三天,小哥你可真是给我出难题。”

没有再给闷油瓶开口的机会,吴邪转头去房里拿了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三天时间能做什么?如果是平时吴邪觉得大概只能忽悠几个人维持一下水电房租,不过现在,吴邪知道自己可以做很多事。再去张家古楼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想想吴邪就觉得张家是真做的够绝的,连他们后代首领回去走一趟都差点折里面。三天时间来准备一次下斗的装备其实是很勉强的,好在去找二叔他肯帮忙,闷油瓶对装备一向不是苛求的人,吴邪心说这也就是他艺高人胆大,一把菜刀也敢闯天下。

那枚原本闷油瓶给吴邪的鬼玺,也已经重新回到吴邪手上,有时候拿着它心里也有冲动干脆再扔上新月饭店一回换它个千八百万的,不过到底也只是想想。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最后一天下午,吴邪接到二叔的电话说是装备到了,就把店铺交代给小哥自个儿开车去拿。

“小花你这号码新换的?”出来的时候吴邪手机响了,看屏幕是一个不熟的号码,接起来却是小花的声音。

“哦不是,我刚从人身上摸的,用完就扔。”

“……你那边事情都解决了?”吴邪被他这回答弄得一愣,想起长沙那会他掉包手机的事,心说这小子简直专业偷手机,哪天家里倒了势靠这手艺也能吃穿不愁。

“今晚过了就好,我打过来一是报个平安省的你小子瞎想;二来关怀一下你的同居生活——哑巴张安静了这么多天,也该出来闹腾闹腾了吧。”

“你怎么不去支个摊当铁嘴神算?”

“那不挣钱,一家子靠我养活呢。”电话那头解语花明显是笑了一下,接着语气一转,“说吧,你准备干什么?”

“我琢磨着这么跟小哥耗下去不是个事,所以准备先走一步。”吴邪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你这回要骂什么,一次说完得了。”

“噗,吴邪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个受虐体质,这回不骂,你干得好。有什么要帮的,尽管开口。”果然,解语花只是顿了一下,接着又笑起来,吴邪知道他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别,你收费太贵。”

“啧,算你九折。”解语花嫌弃地开口道,“本来想跟你把斗里的账一起算的,没想到你小子真不给面子。”

“铺子里东西你随便挑,房产就算了,好歹我爷爷那会儿就在的,给我留点面子;二楼保险柜里面有存折,密码……”吴邪被他的语气逗乐了,脑子转了转,开始报自己的家产。

“我说你这还债呢还是交代遗言呢?要是让我给你理财,那费用还得另算。”

“哪天真挂了,我爹妈还得仰仗你。”吴邪拉开车门坐进去。

“这不行,我两还没到那份上,要么你嫁过来,名正言顺,不然该你的还是你的,我不做亏本买卖。”

“我敢嫁你要怎么娶?”系上安全带,吴邪关好车门,“不跟你扯,我得开车了。”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解语花语带笑意,稍稍提高了音量,说完这句又敛了笑意,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你考虑清楚后果就行了,冷暖自知的事我不多说什么,自己保重。”

“放心吧,我又不是去寻短见。”

挂了解语花的电话,吴邪开车上路,但是他没有把车开回家,而是开到了西湖边上停下,自己下去找了个地方坐着。

看看周围都是一对对情侣,吴邪觉得自己还挺突兀的,不过把家里那个带过来恐怕更突兀。想到闷油瓶,吴邪心里沉的慌:在这三天里他认真想过,对于闷油瓶的离开,他确实会产生“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找出来说清楚你又要走”的念头,但他并不是真的不能忍受闷油瓶不在身边——本来两个人谈恋爱就没必要把对方身上栓根绳,闷油瓶如果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不会介意,顶多当谈场异地恋;他在意的,是闷油瓶的态度。

闷油瓶是一个目的计划性很强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肯定有他充分的理由,以他对自己这点小心思,估计没少给自己考虑。但这人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事情考虑得很周详,感情考虑得一堆洞。青铜门的事吴邪已经铁了心不会去听从闷油瓶的安排,他说他自己更合适也好,说时间对自己更宝贵也好,那都只是他来说,具体的原因吴邪已经放弃从闷油瓶那里探寻;爷爷说做事要主动,靠长别人身上的那张嘴,远不如靠自己身上两条腿。

从做决定到现在,吴邪几乎都处在忙碌的状态,完全没有时间没有头脑去整理自己的情绪,现在这样有空这样坐下来,他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西子湖,觉得心里那些本来应该很复杂的情绪全都开始翻涌。

口袋里那包“黄鹤楼”只剩下一根了,吴邪想了想还是摸出来点上。西湖是从小看到大的,全国人民脑子里美如西施的西子湖,自己看来也就是一水潭——还不太干净。不知道是自己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还是根本就跟“美”这玩意儿无缘,想着又是一本糊涂账。吴邪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想,也许下次再来这里自己能发现一个不一样的西湖?

沉淀情绪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把那些纷杂的,难过,焦虑,担心,不舍等等心情,当成是一缕缕丝线,慢慢理顺收拢捆好,然后放回心底,最后平静。吴邪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想闷油瓶大概对这门技术的掌握度已经炉火纯青,所以才能面对任何事情都淡定如斯。

一根烟抽完,吴邪终于觉得这些情绪顺着他的思路导向完全被收拢起来,他扔掉烟头,重新开车往家走,看看表,这个时候闷油瓶一般已经做好了晚饭。

“最后的晚餐”?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先把自己逗乐了,看来这几年的经历果然让神经的粗粝程度又上了好几个台阶。                       

果然“最后的晚餐”没有出现吴邪在回去之前脑补的那样丰盛,和平时一样的分量。想想也是,以闷油瓶的性格在这时候做顿满汉全席外加开瓶五粮液才比较诡异吧。吴邪一边想一边落座,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一桌子菜是不多,不过都是自己偏好的,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闷油瓶,那家伙却已经默不作声开始扒饭了。

闷油瓶这个看起来对日常生活要求不高很随意,但是与身体有关的事情上他是有条件就相当一板一眼,除了定时锻炼身体,闷油瓶做菜的搭配也很有营养食谱的意思,吴邪估计这是他从小被训练出来的习惯。两个人第一天吃饭的时候,吴邪吃得正欢却被闷油瓶夹住了筷子,一本正经教育他挑食不好。

认真说来吴邪并不是挑食,什么东西他都能吃,但是一般人吃个东西哪能没个偏好?不过吴邪乐意被闷油瓶这么“教育”,就笑嘻嘻放下肉片改去夹了一筷子胡萝卜扔嘴里使劲嚼。从那之后吴邪就跟着闷油瓶遵循健康食谱的吃法,很少再会对某些菜表现出过分的喜好,所以闷油瓶能够认准自己喜欢的菜色,完全是他自己观察的。

诸如此类的细节上的用心时常让吴邪心里犯嘀咕,这小子究竟是情商太低还是太高,一面让人恨的牙痒痒巴不得冲上去给他几拳再来上几口;转头就勾得人想把他摁怀里揉两把顺带耍耍流氓吃豆腐。

一顿饭安安稳稳吃完了,闷油瓶主动提出洗碗,吴邪一听就乐了:“这个还是我来吧小哥,咱家再碎几个碗就得用手抓饭了。”

吴邪这话倒不是胡说,闷油瓶不喜欢洗碗,让他去多半碗得报废在他手里,他还捏着碎片觉得这玩意儿质量不过关。闷油瓶很自觉的点头答应,人却还是跟着吴邪站在水池边上,吴邪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心里好笑又好气。现在知道舍不得了,早前隔三差五玩失踪的时候不知道多潇洒。转念一想自己这口气也憋的够无聊的,要说舍不得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半斤八两,五十步还是别笑百步了。

碗洗干净了,吴邪一抬头对上闷油瓶那双眼睛就觉得不妙,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情绪又要散开。他想了下,出去拿了换洗衣服塞进闷油瓶怀里,直接把人给推进了浴室,自己却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吴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抬眼看关紧的浴室门,略烦躁。干,闷油瓶就是老子克星,心理建设做了无数,临了差点被人家一个眼神弄得缴械投降,自己还是低估了闷油瓶的影响力,生生憋的胸口疼。

狠狠又抽了两口,吴邪把烟一掐,两步蹿回自己那屋把人往床上一摊,躺平挺尸。估摸着闷油瓶已经洗完吹干了头发回了房,他才又跳起来。

到闷油瓶房间门口吴邪发现没亮灯,闷油瓶居然已经睡了。虽然闷油瓶一贯作息习惯良好,不过平时这个时候他多半是在看书,这么早睡觉确实没见过,也许是为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奔波劳碌储备睡眠?这技能倒是真不错。

吴邪知道闷油瓶还没睡着,就算真的睡着了以他的警惕性恐怕也被自己吵醒了。于是索性大大方方过去一屁股做到他床边。闷油瓶对他的动作完全没反应,侧着身子盖紧被子一动不动。

学会装睡了还。黑暗里安静的闷油瓶看得吴邪心里一痒,竖起食指就是一指头戳在人脸颊上,正如他一直想的那样,手感很好。

闷油瓶生的一副好皮相,倒不是说他那张脸又多好看,而是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沉静的气质。也许是他的年龄和经历比较一般人过于厚重,他就像一块久经历史打磨的古玉,不光彩夺目,却仍让人心旷神怡。这样的人放在人群里也许你不能够第一眼将他认出来,但如果静下心,没有人不会注意到他有多么优秀。

好吧,吴邪挠挠头,说白了,这挨千刀的家伙就是除了闷哪都好,自己成功上位之后总想过去撩他两下。这样想着,吴邪又是一指头戳上去,笑道:“小哥你要COS睡美人吗?”

闷油瓶闻言从被子里伸出手摁住吴邪的手背,语气有点无奈:“吴邪。”

装,你就装吧你,一说睡美人就不装了,这么怕老子吃了你?吴邪拍拍床,闷油瓶自觉的往另一边挪了挪让出半边空位,吴邪躺下去,感觉和那时候在医院挺像的,正准备开口呢,闷油瓶居然突然主动凑了过来开始啃他。

艹,怎么一躺床上每次都是他主动?吴邪脑子转过这个念头,行动立马跟上,侧了下身体就开始回吻。两个人说起来也就是第二次接吻,虽然比起上一次来说温和多了,不过坦白说吻技真心都不怎么样,完全遵循本能往一块凑。这样的结果就是闷油瓶越啃越柔情,吴邪越啃心头火越起,最后一个忍不住,又龇牙把人给咬了。

闷油瓶松了口吴邪还乐出了声,心说总算扳回一城,这小子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属狗的”,一咬一个准。这回吴邪没给闷油瓶主动的机会,自己先吻过去,两个人实践经验多了,吴邪心头的火气也被刚刚那一口散了不少,总算对接成功,找到了那么点接吻的意思。

身体越搂越紧,甚至两个人都开始不自觉有些小动作,这么吻是吻得够味道了,不过导致了一个非常严肃且蛋疼的问题——下面的伙计不安分了。

吴邪一边忍不住继续磨蹭闷油瓶,一边小小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定力,缠绵悱恻真TND不适合两个男人,缠绵够了,悱恻没有,直接擦枪走火进入最后一步。尤其是现在美男当前,互相还都有感觉,这要是还能忍得住那就是真·圣人。

不过事实证明,闷油瓶永远不在常人的思考范围内,包括在某些方面完爆圣人。

“吴邪。”磨磨蹭蹭纠纠缠缠,最后先鸣金收兵的还是定力好的圣人闷油瓶,他一手撑开两个人已经交缠到一块的身体,声音明显比平时更低沉,有一点叹息的意味。

被闷油瓶这么一撑,理智总算回来了大半,吴邪心里苦得跟黄连似的,有对象还不如没对象呢,没有那会大不了开电脑自己DIY,这有了吧,还得COS一把柳下惠玩禁欲。幸好闷油瓶及时喊停没有再多说多做什么,不然自己忍不忍得住真就是个问题。

重新冷静下来,吴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遇上闷油瓶自己只有乖乖吃瘪,亲一下连想原本想说的话都给憋回肚子里了,现在这气氛明显不适合再说。刚刚两个人啃成一团的时候,自己是真起了翻身压倒直接把人就地正法的念头,也知道小哥同样有过这想法,可是做爱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相反还会把两个人的关系越理越糟。

人和人差距就在这里,道理谁都懂,不同的是自己懂还是停不下来,闷油瓶却可以在这种时候保持清醒。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吴邪自嘲地想,为什么自己和闷油瓶偏偏还有大脑?                        

欲望这玩意儿来的快,想过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吴邪自认对着闷油瓶“温香软玉”在怀就算没那个心情,也得有点念想,想来想去还是去冲个澡缓缓。

在温热的水流里,吴邪抬头的欲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消退下去,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关了开关,浴巾头上搭一块,下面围一块,准备出去穿衣服的时候,目光却不经意对上了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身体。

停下脚步,吴邪看着镜子里的人有点发怔,他记得以前自己偶尔也会对着镜子臭美,但这样的行为似乎很久没有过了。那是一具年轻的身体,和三年前普通男青年的躯干不一样,现在看上去,这具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里都暗暗积蓄着力量。不由自主凑上前去两手撑在洗漱池边,吴邪先是看到自己身上一道道疤痕。

他清楚记得这些疤痕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再想到这两年的经历,觉得“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这句话真TND的有道理;再然后,吴邪看到的是自己的脸,一张和三年前几乎没有分别的脸。2003到2006三年,从这张脸上完全看不出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只是瘦了一些。

呵,自己这算不算驻颜有术?吴邪直起身,拉下头上的毛巾狠狠擦了几把,又随手把毛巾扔在架子上,关灯,开门,两步走了出去。

洗完澡吴邪没有再回到闷油瓶的房间,两个人躺一起心猿意马不如各自心如止水好好休息,打开电脑吴邪准备上会网等头发干了也去躺平。

吴邪的电脑桌面一向非常整洁,不过现在他的桌面上却有两个不太合群的文件,一个Excel表格,一个Word文档。

那两天吴邪热衷于买房子,广告拿了一大摞,网站扫了一箩筐,什么户型面积位置周边环境交通设施等等各种比较,直把他给比得眼冒金星。闷油瓶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概念,吴邪估计这些房子在他眼里也就是四面墙加个盖,窝棚还是豪宅都一样,吹不到淋不着就完事儿了。

大概是看吴邪太纠结,闷油瓶也拿过几张广告,认真看了半响最后终于略带疑惑开口道:“很贵?”

吴邪当时正在喝水,闻言差点被呛,转头对上闷油瓶那一脸认真严肃还略懵懂的表情,瞬间被击败,好笑回道:“上百万呢,你说贵不贵。”

闷油瓶沉默地点点头,吴邪觉得自己这话没说好,按这家伙的金钱观几块和几亿区别估计都不大,刚想进一步解释一下,闷油瓶直接一句话把人噎死。

“你要攒多久?”

“……”吴邪觉得自己很挫败,好歹自己也是个店铺老板,闷油瓶简直是在质疑自己的赚钱能力;继而他又深刻意识到小奸商和道上大神的价位差简直就是马里亚纳海沟和珠穆朗玛峰。所以认真说起来闷油瓶并不是什么九级生活残障,他更像清心寡欲慧根深种不问世事的得道高僧——虽然现在已经破了色戒,还是男色。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反正本来买房子也没指望闷油瓶能帮多大忙,没想到过了两天吴邪的电脑桌面上就出现了这两个文件,打开就是杭州市内正在开发或者开发完毕正在销售的楼盘,表格是价格比较,WORD是楼盘介绍,条理清楚表达明确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把跳出去的思路收回来,吴邪默默点开两个文件又看了一遍,有点小感伤。这些大概是用不着了,谁知道几年以后房价涨成啥样,自己这点积蓄到时候够不够首付都是问题。文件是没用了,但删又是肯定舍不得删的,吴邪嘿嘿一笑,把它们拖到D盘专门建了个叫“闷油瓶”的文件夹——使用价值没了情感价值还在,就当那个闷油瓶子写的情书好了。

做完这些吴邪去确认了一下自己订的东西明天到货,又随便打了几局游戏,就关机把自己扔床上被子一蒙开始酝酿睡意。

一个夜晚其实没多长时间,睡一觉做个梦,醒来天亮了忘记梦的内容,神清气爽。

吴邪醒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晨练归来,豆浆油条摆餐桌上开始吃了。

“小哥,早。”吴邪拉开椅子坐下来和闷油瓶打招呼,看他已经吃到一大半了,又加了一句,“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昨天看去长白山的东西都没动,要不我给你先送到那边存一下。”

闷油瓶摇摇头,沉默地把自己的早餐吃完,之后站起来从放在沙发上的背包里拿出了他的鬼玺放在餐桌上。

吴邪一口油条梗在喉咙口,勉强咽了下去:“小哥?”

“我会回来。”闷油瓶把鬼玺推倒吴邪面前,淡淡道。

吴邪侧过脸看着闷油瓶,花了几秒才消化了闷油瓶行为的含义,他这是说巴乃的事情完了还会回来一趟。报平安?还是拿去长白的装备?闷油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吴邪觉得他得花一辈子去钻研,临了能明白一星半点那都是巨大的科研成果。

“小哥,你就不怕我把两个都给卖了携款潜逃?”吴邪拿过鬼玺抓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和自己那个有什么不同,想当初闷油瓶只是掂一掂就能分辨,这手功夫拿去菜市场买菜估计也很好使。他其实心情有点复杂,如果是一年前闷油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大概会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磕到脑袋转性了,不过现在,也就是替自己省些力气,他再做什么都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认真地摇头,吴邪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心里就开始发酸,把头扭回去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那好,我就帮你收着。”

黑色的卫衣,很大的背包,闷油瓶的装扮很容易把吴邪的思绪拽回一年前他来和自己告别的时候,本来说好了他自己去火车站,但是吴邪坐在沙发上看他转过去开门往外走,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小哥你等等。”

闷油瓶回过头看他,表情有一点疑惑,吴邪一边抓过搭在沙发另一头的外套往身上裹,一边说:“我开车送你。”

这话说完闷油瓶没有回话,目光却扫过对方受伤的肩膀,吴邪见状就抡了两下示意自己没关系:“开车又不是开棺,伤早好得差不多了。”

吴邪开车,闷油瓶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以前一样安静,早晨的阳光碎碎地透过车窗撒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温暖。偶尔红绿灯的间隙吴邪眼角余光瞥见闷油瓶柔和的侧脸,还是老样子,微微低着头目光深邃,全身散发出难以表述的独特气场。

有时候闷油瓶的安静淡然会让吴邪觉得他确实并不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甚至于现在在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这种感觉并不常见,但却真实得可怕。每当这个时候,吴邪就会想到长白雪山,想到那个看上去洁白神圣的地方也许真的适合闷油瓶。

当然,这些也只是自己想想,闷油瓶和自己已经是烂锅配烂盖掺和到一起了,他再适合雪山古墓喇嘛庙自己也不能跟着一块出家,将来还是得纠结柴米油盐酱醋茶车价房价装修价。

十一黄金周的尾巴,火车站挤满了人,把大半行李扔去托运,吴邪抬腕一看表道:“小哥你快去排队吧,现在还早,人太多晚了来不及。”

闷油瓶点点头转身离去,吴邪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发现自己心底的酸涩终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没有目的地又站在那里看人来人往好一会儿,吴邪才开始往停车场走,开车门的时候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副驾驶座,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就像闷油瓶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愣了一愣,吴邪跳上车转钥匙点火,心想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所经历的最平静的一次分别,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第三章 霸王别姬

北京。

从斗里解语花出事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星期,赵离作为解家地下三大喇嘛盘中最有实力的一个以及解语花母亲那边的亲戚,他在这个时候很适时地站出来稳定了整个局面,除了之前和他谈得不欢而散的霍秀秀,他几乎为他掌控霍家资源扫清了所有障碍。

赵离是在解老爷子过世之后入行的,那时候解家就像遭了诅咒一样,内外交困,解夫人撑着年幼的当家,所谓的“解家”几乎是全部重新洗牌,而他在这个过程中出力不少,这一段经历给他后来成为喇嘛盘的管理者奠定了相当深厚的基础。

喇嘛盘和铁筷子之间的关系一向暧昧,他们既指望铁筷子夹喇嘛提供信息,又非常想占便宜,毕竟下地的大头都是归铁筷子的。赵离作为土夫子下地的功夫不弱,他比解语花少的就是古墓的信息来源,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头疼的问题。

土夫子这个行业不比其他,就算在高科技的今天,先进的设备在很多时候都难以取代流传已久的经验和技巧,解家是盗墓世家,不管解雨臣掌握的东西是他自己下斗的本事还是祖上留下的信息,这都是他赵离无法得到的。

直到一年多以前,解语花伤重而长句医院疗养,而赵离恰好因为某些原因获得了信息来源的渠道,这就让他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他从来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在解家这么多年走到这一步,他确实筹谋已久。

大约两周前,解语花的青梅竹马,也就是霍家现任当家霍秀秀曾来找过赵离,问他要当时下斗幸存的两个伙计问话。几个人当面对质半响霍秀秀最终仍然没有相信他,撂了两句别有深意的话就走了。赵离并不惧怕霍秀秀,虽然是霍家的女人,但年龄资历摆在那里,加上她对解语花死讯的反应,赵离只想感叹一句女人就是女人,碰上感情的事总是不理智。

解霍两家关系一直非常微妙,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关系亲密,但一山不容二虎,做同样生意踩同样地盘的两家不可能不存在竞争,地位、声誉、关系网等等,哪一样不得靠实打实的利益当敲门砖?霍家因为霍老太太丈夫的缘故,在官场上很是吃得开;而解家和吴家的姻亲关系,让他们的势力范围从京城到长沙,江浙一带连了起来,这样看上去两家其实不相伯仲。

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吴三省失踪,再是霍老太太死在了斗里,两家事实上都有很大程度的损耗。她霍秀秀就算再怎么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也得考量考量局势,不会随便乱来。

三周的时间足以让赵离打点,喇嘛盘和马盘之间的关系一向密切,另外两个喇嘛盘只要他拿得出自己掌握了古墓信息的实证,再开出比以前更宽松的条件,两边谈妥都不是难事;在这个行业里,永远是“利”字当头。但他始终还是对身在天津的解夫人和因为身体问题长期住院疗养的解老妇人心有忌惮,这两个女人在当初解家动荡的年代所展现出的手段和魄力,他记忆犹新,这也是他一直在她们面前压下解语花死讯的原因;虽然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明里暗里向各方宣告,解家已经改朝换代。

新月饭店这个地方,赵离以前也来过不少次,不过以邀请者的身份来还是头一回。他请的人和以前解语花的名单并不完全重叠,其中还包括了霍秀秀——两周的时间足够让她想清楚,而霍秀秀也确实欣然答应赴约。

赵离的位置就是以前解语花的老位置,以往只能看着的雅座今天属于自己,他心里其实是很兴奋的。这个包厢装修风格与其它相比差别较大,偏西化却又不突兀,不管是整体设计还是内部细节,都能看得出来这里是极适合享受的。

果然是那小子的风格,赵离心里嗤笑一声,再会享受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只能享受别人烧的纸房子?

进到包厢内,赵离发现这里做了临时的调整。以前这里对着戏台窗口的只有一个单人沙发,今天是两个,斜放,共同对着窗口不会觉得拥挤,也不会视线受限制。而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了一个盘发女人——霍秀秀已经先到了,她的身边则站了一个身形挺拔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约莫是她的伙计,那男人左手打着石膏,看上去很眼熟。

“赵叔,很准时哦。”霍秀秀感觉到来人,就站起来,她笑得很俏皮,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表。她身边的男人也转过身,赵离这才看到男人脸上戴着一副墨镜,竟然是在道上消失了两年的黑瞎子。

笑着走上前去,赵离坐下来,两人寒暄了几句,看霍秀秀脸上的神色已经不像上一次见面那样处处针对,心里先赞了一句这小妮子还是有脑子,继而把话题引到了黑瞎子的身上:“能请到黑爷做保镖,秀秀你的面子不小啊。”

赵离和黑瞎子没有过直接合作,不过以当时道上黑爷的名气,听到的事情也不少,这个人很有本事,有他在的斗就不会出问题,但两年前此人却突然销声匿迹,引得众多猜测,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出现,还是以霍家伙计的身份。

听到赵离的话,霍秀秀没有回答,反而是黑瞎子主动开口道:“如今还有几个人记得黑瞎子,霍小姐不嫌弃赏脸给个差使,是我的福气。”

他这话说的恭敬,倒把赵离听得愣了一愣,黑瞎子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古怪难相处,为人疯癫狂傲难以捉摸,现在居然像是转了性一般。赵离看了一眼霍秀秀柔美的侧脸,难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过这些赵离没有继续问下去,别人的私事问多了是祸害,况且,戏也马上就要开演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戏台,然而,当演员登场亮相的时候,赵离的脸色突然有了变化。                     

台上演的不是赵离定好的《六国封相》,而是《霸王别姬》。

赵离的脸色相当不好看,这样被人摆了一道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更不要说这出戏在以前也是解语花的招牌。但他身边的霍秀秀对这出戏完全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白净得像玉石一样的脸上还有一丝兴奋,看得出来很有兴趣。赵离心里知道换戏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这位霍当家做的,心里虽然火起得郁闷,但不好随意发作,他走到门口对他带来的伙计低声说了几句,伙计领了指示走了,接着他想了想,拿出手机迅速发了几条信息。

没过多久伙计就回来了,低声解释了几句,果然是问不出个结果来。北京城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平时大家嘴上说着爷,但心里清楚得很,真正能称得上“爷”的,十个手指头也是能数得过的。新月饭店开到今天,接待过的大人物不计其数,遇到过的麻烦事更是数不清,它的老板背后有多大的势力赵离就算不了解全部,也能感受到大致。自己虽然今天能坐到包厢,但和解语花不同,解家扎根四九城时间长,而自己的根还太浅,本来也就没指望别人面子里子都服气,反正以后时间还长,一点一点讨回来就是。

手机震了几震,赵离打开看了看,心里定了不少,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来,他此时已经确信霍秀秀并不是来同他讲和示好的,有没有后招还不好说,不过从刚刚的回复来看,暂时没有任何异动。

“赵叔是不是觉得这戏不吉利?不过我觉得挺好,没有刘邦得胜,哪有霸王别姬?”秀秀轻笑一声,扭过头看赵离,她这话说的轻快,脸上带着年轻女孩子特有的笑容,乍看上去很舒服,但细细看去,就会觉得这笑里是带着针的。

“吉利不吉利这回事,看你是信……还是不信。既然秀秀姑娘这么说了,我索性就先信着。”赵离也笑起来,秀秀却没答话,自顾自吃起了点心,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轻巧又带着一点俏皮,吃完她旁边的黑眼镜立刻递上手帕给她擦嘴。

黑眼镜的动作很是自然顺畅,按他以前的脾气,如果不是真把这位霍姑娘放在心坎上,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当然霍秀秀肯把他带进包厢,说不准两个人早就成了,赵离并不在意霍秀秀的态度,也转头把目光投向戏台。

他并不是对霍秀秀没有警惕,事实上赵离为人谨慎,在解家这么多年,对老九门的手段也是见识过不少的,霍家向来是女人当家,霍秀秀虽然不像她奶奶或者解语花那样锋芒毕露,不过从她能够在霍老太死后短时间内摆平她的兄长看,这女人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台下波涛暗涌,台上的戏还是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唱到了第三场,后宫拒谏,也就是虞姬的初次登场。

头顶如意冠,斗篷加身的虞姬亮相之后,全场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那种气氛明显不是因为台上演员京戏技艺精湛心头惊艳,而是因为看到不可置信的东西而形成的一种压抑的惊惧。

台上的虞姬悠悠开口:“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

台下所有人就像被他这一声惊醒一般,开始有了反应。有人低下头喝茶吃点心,有人神色慌张寻人说话,还有那么一小拨人的目光始终盯在戏台上。

赵离就是那一小拨人的其中之一,他再三确认,戏台上的虞姬分明就是应该死去的解语花。霍秀秀没有对解语花的“死而复生”表现出任何意外,看来是早有准备,赵离虽然在之前已经对这次听戏做过布置,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解语花不仅没死,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能感觉到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出汗,如果是对付霍秀秀,情况还在他控制范围内,但现在出现的是解语花本尊……赵离吃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自己做事一向隐秘,如果解语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现在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

戏台上虞姬不过开口几句,赵离心思已经转过好几轮,他右手把玩着手机,悄悄按了几个键,随后站起来。

“赵叔有事?戏才开始进入精彩的部分,现在离开太可惜了。”秀秀突然开口。

她话音刚落,黑眼镜已经迅速移动了位置,微妙地挡住了赵离离开的路线。

“霍当家这是什么意思?”赵离的声音一下子沉下来,他的语速略慢,说话的同时,右手又按下几个键。

“请赵叔叔你看戏而已。”霍秀秀靠在沙发上,看着戏台头都不抬。

赵离皱眉,霍秀秀这种态度摆明了已经不可能有退路了,他沉默了一下,向前蹿了一步,虚晃过黑眼镜,左手打了个响指。然而听到他的响指,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却完全没有反应,赵离心里一凉,知道不好,他虽然在来之前就在饭店周围布置了足够的人,但是如果他自己出不了这个包厢,就是把最致命的软肋送给解语花打。

“赵爷这手响指打的不错,可惜欠点力道。”黑眼镜在他身后低笑起来,像是要给他做示范一般也打了个响指。门口的两人听到黑眼镜的信号之后,立刻转过头来,赵离看到,那里站着的不是他带过来的人,就在他进来到虞姬登场的时间里,他的伙计竟然被人悄无声息地解决并调了包!

四对一,赵离暗道自己还是太大意,从这个出口出去已经不可能,那么只能……

没等赵离将心里孤注一掷的想法付诸实践,黑眼镜已经趁他愣神的当口一拳挥过来。勉勉强强躲过,赵离盯着眼前这个笑得张狂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两年前道上那个让所有人忌惮的黑瞎子回来了。收敛起爪牙的狼也还是狼,更何况在他面前的黑瞎子已经完全看不到刚刚在霍秀秀面前乖顺的影子,重新变回了蓄势待发的孤狼。

赵离第一时间判断出霍秀秀以及门口的两人并没有出手的打算,自己现在距离窗子还有大概三步,黑瞎子的左手是打着石膏的,应该是不能用了,那么自己也不是一点没有希望。

赵离的身手不算差,毕竟也是这么多年实打实练出来的,但对上黑眼镜,即使是只能用一只胳膊的黑眼镜,也还是完全没有优势,黑眼镜的速度力道反应能力都远在他之上,赵离的年纪摆在那里,拖的时间越久他胜算越小,心里越焦躁。

黑眼镜好像完全不急着把他制住,他的动作完全是跟着赵离的反应来,就算赵离一直不停找机会攻击他受伤的左手,他也总有办法看似惊险地避开。一直把赵离耗到动作开始变得有些迟缓,脑门上出了不少汗,黑眼镜才像终于玩够了一样,看准机会,狠狠一拳打在赵离的腹部,没有给对方惨叫的机会,他迅速抬手卡住了赵离的咽喉,力度控制得很好,让人说不出话却还能喘气。

“啧,吵到别人听戏就不好了。”黑眼镜似笑非笑,卡着赵离脖子的手微微紧了紧,满意地欣赏到他痛苦的神色,才松开手。

赵离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起来,黑眼镜置若罔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沙发上,顺手抽走了他右手的手机。

整个过程中霍秀秀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在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值得一看。

“孤与你斗智不斗勇,今日一战管教你全军覆没似无葬身之地。”戏台上刘邦和项羽已经正面对阵,项羽英勇无敌,刘邦志在必得,但结局如何,所有人都知道。

被黑眼镜强行抽走的手机就安安静静摆在桌子上,赵离却怎么看怎么像一颗定时炸弹,戏台上演了些什么他全都不知道了,一双眼睛虽然放在窗外,注意力却全栓在自己的手机上。那边秀秀却是一派轻松之色,看戏之余还会招呼站在她背后的黑眼镜说些什么,赵离心里火虽然大却拿他们完全没办法,心里知道自己十之八九完了,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不愿意彻底死心。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了几震,赵离像是被电过了一般,扭头死死盯着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的手机却没有伸出手。

“赵叔不看看么?”秀秀也扭过头,却看都没看赵离一眼,夹过一块点心喂进嘴里。                    

霍秀秀的话无疑戳到了赵离的痛脚,这个女人此时摆出的姿态让他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身上被黑眼镜打中的地方还很疼,赵离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心又往下沉了一沉,心里盘算的还是如何从包厢中脱困。

新月饭店这种地方一般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得罪了这里的老板,就算当时有出去的命,以后也没有活的可能。所以无论是解语花还是自己都不会选择在饭店内部贸然出手,而在外面,赵离对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人还是有信心的。

短信里的内容不出所料,有些盘口临阵倒戈,不过只要自己可以脱困,一切就还不算晚,解语花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在一场戏的功夫就把他辛苦良久谈妥的盘口全都收回去,这样看两人还是五五开的赢面。

“不知道秀秀姑娘这趟出来有没有和家里打好招呼?”赵离把手机不动声色地放回桌面,突然开口。

霍秀秀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在意,轻飘飘回道:“我好像已经成年很久了。”

赵离看她的意思,知道她是完全不把她哥哥放在眼里,心里立刻动了杀念——自己的动作是快不过黑眼镜的,就算要从这里直接翻下去,也得找个筹码。

“赵叔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你制不住我,你也快不过黑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有个朋友曾经用了差不多的方法成功脱身。”秀秀像是完全洞悉了赵离的想法,她抬眼看向赵离又一次开口道,“赵叔觉得自己运气比起他如何?”

“秀秀姑娘,你知道我一向不爱赌博。”赵离皱眉,他知道霍秀秀说的是两年前吴小三爷大闹新月饭店的事儿,那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连他也不知道解语花用的什么手段才平息下来;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吴邪那三个人能成功脱身,是因为有人需要他们脱身,说不定这个人,就是解当家。

“可如果不拼一拼运气,就没有机会了。”秀秀轻巧一笑,语带惋惜。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没错一样,桌子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这次赵离看完,却是脸色苍白。

“赵叔,你是个做事小心的人,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个小姑娘,别的不行,要说小心思,倒不会输在哪。”

霍秀秀说话的语速开始变慢,这在赵离听来就是一种带着报复性质的说话方式——这个女人还记恨着两星期之前的事。“你们不用这样,我还没有输。”抿了抿唇,赵离开口道。

那边秀秀一副恍然一副被提点的样子,她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优雅略带俏皮地指向楼下道:“的确,但下面这些人里,有些不用在意,而有些……未必能掌控得了。”秀秀盯着赵离的脸,知道这已经是把赵离最后的路封死了,她继续加料道,“赵叔,你在这一行多少年没吃过亏,别的不说,你比我们少的恰恰就是这一行最重要的东西,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你们有的别人也可以又,除去这个大家有什么分别。”赵离僵着脸,从唇缝中挤出这句话。

秀秀没有立刻接话,她轻声“哦”了一下,以为不明,又把目光投向戏台,赵离摸不准她到底要干什么,只能也装作看戏的摸样,对着台上解语花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愤恨。

戏已经接近尾声,项羽败局已定,虞姬自刎在即。

霍秀秀突然站起来招呼很严谨道:“走吧,现在下去正好。”又转头对赵离道,“其实除了这个大家也还是有分别的;赵叔不放在这安心把戏看完。”

无视赵离的反应,两人走出包厢,临走之前黑眼镜还在赵离的肩头按了一按,笑得意味深长。

黑眼镜跟着霍秀秀下楼,两人走到下一层接近演员化妆室的时候,黑眼镜突然开口:“霍当家。”

“黑爷?”霍秀秀侧身,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

“这好像和先前说好的不太一样啊。”黑眼镜点着下巴,脸上扭出了一个看上去很困扰的表情。

“嗯?哪里不一样?黑爷自己手下留情,怪不得我吧?”秀秀微微一笑,反驳道。

“啧。”黑眼镜突然发难,借着霍秀秀侧身的姿势,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摁住她的肩头把人固定在墙壁上。接着黑眼镜身体前倾,两个人面对面鼻尖的距离不过十厘米,这样一个看似非常随意的动作,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其中暗地进行的博弈。

“我是一个伤残人士,霍当家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想挣开我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先前说好了要废他一条胳膊,可我动手的时候……似乎没看到有人来帮我?”黑眼镜的声音很轻,带着丝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说着和事实完全相反的话,用的居然是略带委屈的语调。

霍秀秀被他这样制住不急也不恼,她抬起头盯着黑眼镜的脸略略思考,然后道:“哦?那倒是我疏忽了。”

“呵呵。”黑眼镜低声笑起来,他悄悄向前移了一步,动作间有意无意蹭过霍秀秀的小腿,“不知道秀秀姑娘想怎么补偿呢,嗯?”

黑眼镜这样的动作已经极具暗示和挑逗意味,可以说是相当轻佻又无理,但偏偏又他来实行却完全不会给人这种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他动作里透露出的理所当然是如此认真而谨慎,充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心以及深沉温柔的爱意。

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全面对外悄悄撒出了一张一场绚烂的大网,每一根丝线上都细细密密涂抹了见血封侯的毒液,带着致命的危险却又让人难以抵抗他的诱惑,最终智能心甘情愿入他的局他的网被他束缚,从此沉沦。

“黑爷这……”秀秀闻言笑得更深,带着媚意,她轻巧抬起右手抚上黑眼镜的脖子,亲昵异常,“好像逾越了吧?”

黑眼镜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他现实感觉到脖子被柔软温热的手指覆上,很舒服,接着就是一阵锋利的冰冷。这人越来越有意思了,黑眼镜眼底笑意更胜,可惜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他的身后就想起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好事。

“黑瞎子你在干什么!”

啧,黑眼镜心里着实郁闷了一下,自己这运气可真够背的,白白被人拿刀顶着脖子不说,还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呵。”眼前的霍秀秀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收手低头,旁人完全看不出她手里其实是藏着刀子的,只有黑眼镜知道,只是刚刚那一个动作,自己贴着侧脸的头发就被干脆利落地削去几根,甚至被刀身触碰到的皮肤都还来不及体会那上面的温度。

“黑爷这个发型,该换换了。”

黑眼镜了然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霍秀秀,露出欣赏的表情,直到身后那个人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他才松开手贴住面前人的耳廓低声道:“花儿爷,这身很衬你。”

假“秀秀”真解语花抬手推开黑眼镜:“多谢黑爷赞赏。”

这时候背后那个人也走到两人跟前,却是一身旗袍真正的霍秀秀。这样的场景很奇妙,两个有着一模一样脸蛋的人宛如双生儿,黑眼镜摸摸下巴,不过他的花儿爷显然气场更强大。

霍秀秀现在的心情很微妙,她本来是估摸着戏快完了才从侧门进饭店等解语花,没想到进来没走多久就看到“自己”被黑瞎子压在墙上,灵魂出窍看自己被非礼的感觉让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行为的莽撞——虽然现在大局已定,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

三个人站在那实在目标太大,解语花对着霍秀秀点点头,快步走进演员化妆室。解语花这一走,就剩下霍秀秀单独面对黑眼镜,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张口道:“你……”

“这边的事情已经完了,霍当家,我自己还有点事,先说声抱歉,下次有机会再跟您好好叙。”黑眼镜张口截断霍秀秀的问话,这妮子的心思他清楚得很,虽然刚刚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不过在说与不说之间,黑眼镜一贯喜欢选择后者,把更多的疑问抛给别人也是一种乐趣。说完他没有给霍秀秀回话的机会就起步离开了。

霍秀秀被黑眼镜如此对待心里虽然有些郁结倒也并不真的生气,这个人脾气的怪异她早有耳闻,不过他毕竟是两年前小花哥哥承认过的朋友,想想刚刚大概也是事出有因。秀秀一向是命犯太极的人,黑眼镜如此行为反而勾起了她很久没动过的好奇心。

走出新月饭店,黑眼镜想到刚才的事情还颇觉得遗憾。如果霍秀秀再晚来那么一会,会发生什么?自己当然会吻下去,花儿爷呢?是动刀子还是拳头,或者……是他那双十厘米的细高跟?

黑眼镜认真想了想,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当然他的花儿爷如果发起狠,三样全招呼在他身上也不是不可能。伸手拦了一辆出租报了个地名,黑眼镜从来不是一个让自己留遗憾的人,刚刚没做完的,找机会补上就是。

解家老宅是一座有年头的四合院,青砖灰瓦,让人这么一看就像是回到了上个世纪。宅子占地面积并不算很大,看上去低调而沉稳,完全符合解家人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谨慎小心的风格。

这样一座在夜幕中安静着的老宅子,像极了收敛锋芒的解语花,看似无害,实际却处处都设好了防备,就等着不自量力的人自投罗网。活动了一下手脚,黑眼镜抬头看了一眼院墙,无声地裂开了嘴角——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刺激,不是么?

解语花处理完新月饭店后续的事情,驱车回了老宅。

解家在经过十几年前的事情之后早已人丁稀落,如今还居住在老宅中的只剩下几个死去长辈的家眷了;为了方便平时做事解语花在市中心也有几套个人公寓,相对于宽大却冷清的旧宅院,现代化的公寓更让他感到自在,所以平时他也更愿意住在那边,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老宅的房间很多,解语花他自己的那一套房间一向是没人敢动的,就算平时来打扫的也是固定人员固定时间,而今天解语花一开门就感觉到了不对——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解语花能够迅速做出这个判断是基于他多年危险生活练就的敏锐神经。屋子里的人能够安全通过防卫措施并且进入房间,甚至连气息都掩饰到自己也很难察觉,身手不可能不好,但奇怪的是解语花明显感觉到此人没有杀意——不然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这个人就会发动攻击。

身手好,没有杀意,无聊翻墙头玩的人……看来这里的安保措施需要改进,解语花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开灯,有人要玩,那就陪他玩个痛快。

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黑暗中的较量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解语花有点无奈,心里虽然说这有些人就是骨头痒闲不住,下手到底留了情收了几分力道。他一只手扣住对方的右手手腕,猛然发力后扯,顺势将男人唯一可以使用的手臂紧紧压在男人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准确打开了墙壁上吊灯的开关。

“哎哎,花儿爷轻点,疼!”

果不其然看到一张戴着墨镜龇牙咧嘴又委屈又欠揍的脸,解语花手一松,向右移了两步倒进沙发整了整衬衫领口,翘起二郎腿道:“黑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刚刚在饭店,不是还没谈完么,我就来找花儿爷继续。”黑眼镜笑嘻嘻甩了甩被拧的胳膊道。

“黑爷,你临走前卸了赵离的肩膀,我可是看得很清楚。”解语花这回不跟他啰嗦,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黑眼镜一副“被发现”了的样子,一摊手道:“花儿爷好眼力,不过我来这还有另一件事。”

解语花瞥了一眼黑眼镜,并没有询问黑眼镜的“另一件事”是什么,他伸手按下沙发旁边的按钮,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态度恭敬地进来了。

“带黑爷去休息。”唇角挑起笑意,解语花挑衅似的看向黑眼镜,“我想黑爷下次还是备个身份证吧。”

被看穿借口的黑眼镜还是那副表情,跟着管家出门之前他道:“我没那门路,花儿爷方便的话不如帮个忙?”

瓶邪番外 《残念》

张起灵从空调车里下来,一股热浪迎面扑在他脸上。

八月的杭州还是很热的,周围同他一起下车的人无一例外都抹着汗皱着眉抱怨头顶毒辣的太阳。张起灵身上穿着夏天很少见的黑色卫衣,背着一只硕大的旅行包,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地,对炎热的天气完全没有反应。他的脸上也没有汗水,看上去清清爽爽,旁人路过他身边的偶会不由自主放慢一点步子,好像她周围的空气的温度比别的地方偏低一样。

杭州这座城市,张起灵已经隔了十年没有来过,从长白山上下来,他发现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上涨的物价,变化的交通路线,没有身份证的他也不能够乘坐火车,实名制购票让他只能选择长途汽车。

客运站里各个旅行团拉客源的热情过了十年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张起灵没有理会那些人,他沉默地穿过人群,径自走到一家小店买了一份杭州交通图,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展开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在确认了正确的路线之后,他把地图夹在指间,走向了公交站。

拥挤的公交车上,人们或不耐地遮挡着阳光,或操着各个地方口音相互交谈着,车厢里显得有些嘈杂,张起灵抓着扶手,微微低着头看向窗外,不管车辆如何晃动,他就像脚下生了根一样,安静而沉稳。

又是一次到站,张起灵旁边一个身高较矮的年轻姑娘没有拉稳扶手,身体猛地前倾,眼看就要一头栽在铁杆上,张起灵眼疾手快,按住了姑娘的胳膊阻止了她继续前倾的趋势。

“谢谢,谢谢。”姑娘连连点头道谢,张起灵却没有看她,重新把目光投向车窗外。

到站下车,张起灵先是看了一眼公交站牌确认无误,再开始四处打量周围环境。这一带十年间的变化不大,他凭着记忆一路走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店铺,西泠印社。比起印象中的店铺,现在的显然要大上不少,店里摆出来的东西品质也有了很大提升,张起灵一眼过去并没有看到吴邪,只有几个伙计在招呼客人。

“小哥?”身后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明显说话的人态度很不确定并且带着惊疑,那是吴邪。

“吴邪。”张起灵转过身,除了按人自然生长规律留下的痕迹,吴邪的样貌比较十年前并没有非常大的改变,不过他整个人的气场却有了非常大的变化,褪去青年人特有的活力,换成了步入中年之后的沉稳。

“我艹还真是你小子!”吴邪两眼一红,上去就照着张起灵的肩膀砸了一拳,不过这人就像一座移动铁塔,虽然自己确实没用多大力气,但他连晃都没晃一下。

把闷油瓶拉着“请”进店里,吴邪交代了伙计两句,就直接把人带到了二楼休息的地方,两个人椅子还没坐热,一个大约六岁的小男孩就一把扑到吴邪腿上:“爸爸!”

吴邪拍拍小男孩示意他站好:“叫叔叔。”接着又转头对张起灵道,“我儿子,吴忧。”

小男孩不认生,笑嘻嘻转过去煞有介事对着张起灵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干干脆脆道:“叔叔好。”

张起灵点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和小男孩握在一起:“你好。”

吴邪看他俩的样子觉得好笑,就拉过自己儿子给张起灵解围:“作业都做完了?”

刚刚还说笑得欢的小脸立刻皱成了小包子,吴忧苦着脸道:“还差点……”

吴邪抬腕看时间,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再去写一会,等下吃饭了。”

小吴忧乖乖领命而去,在他走了之后,吴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把里面的照片给张起灵看。那是吴邪和一个年轻女人以及一个大约周岁婴儿的合照,吴邪点点照片里胖乎乎的孩子道:“那时候才周岁,乖得很,哪像现在,皮得像个野猴子。”

吴邪看着照片似乎有些感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凝视着照片很长一段时间才再次开口道:“一晃都十年过去了,说实话,当时我是真恨不得炸了青铜门去揍你,不过后来想开了,这样也未必不好。”

“我该对你说谢谢的,不过小哥,你这个兄弟当的真不厚道。”

张起灵对吴邪的话没有回应,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吴邪对他这个样子早就习惯了,摇摇头收起皮夹子,脸上露出的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他自顾自点了一支烟转开话题:“小哥你知道吗?胖子他也结婚有儿子了……”

接下来的谈话没什么特殊,不外乎十年间的各人生活,不过吴邪再没有问过张起灵关于青铜门,关于当年那些秘密的事。

在吴邪和张起灵谈话的过程中,小吴忧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每次用的理由都是有题目不会做,吴邪对儿子的问题表现得非常有耐性,不管题目难度如何,他都拆开揉碎了反复讲,而张起灵却注意到小吴忧的目光总是会飘向自己这边。这样带着好奇探寻的眼神张起灵觉得很熟悉,会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下斗的吴邪。

血缘是奇妙的东西,看着又一次跑开的吴忧,张起灵这样想,接着他意识到十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已经足够成家立业,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谈话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吴邪接到了一个电话,接起来应了几声,挂掉之后吴邪对张起灵解释道:“我媳妇儿,中午单位有事不回来吃,小哥咱还上楼外楼吧,近。”

提起爱人,吴邪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这是一种满足的或者可以说是幸福的表情,张起灵对这种表情并不熟悉,但他可以感觉到吴邪很高兴,继而,自己也觉得心情愉悦起来。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楼外楼坐下来,还是吴邪点菜,饭桌上其实仍然没有什么交谈,不过因为吴忧的存在,吴邪一边给小孩子挑菜夹菜,一边和张起灵搭话,气氛倒还算融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吴邪举杯问道。

张起灵稍微顿了一下,抬手和他碰杯,干了之后才慢慢开口道:“到处走走。”

吴邪也愣了一下,明显是没想到张起灵会这么回答,他想了想接着笑道:“到处走走也好,外面变化大。小哥啊,哪天你想定下来就来杭州,在这我还有点能耐,别的不敢说,保你小康不是问题。”

张起灵点点头没说话,坐在两人中间的小吴忧对酒很感兴趣,趁着自己父亲说话的间隙抓了酒杯就像往自己嘴巴里倒,还好张起灵动作快,按住了小孩子的手。

从吴忧手里小心抽走酒杯,确保酒没撒在小孩身上,吴邪把吴忧抱到自己腿上坐好,无奈得揉了一把儿子的头,又把一边装果汁的被子塞进他手里轻声道:“那个现在不能喝,这个才是你的。”

三个人吃饭不是一般应酬,速度挺快,吴邪一边暗自庆幸张起灵这回够给面子好歹吃完全场,一边付账,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吴邪说:“小哥你今天就住我家吧,地方够了,也省事。”

没想到张起灵却摇摇头,淡淡道:“我要走了。”

“这么急?”吴邪脱口而出,随即无奈笑道,“也对,你从来都这样。那小哥你用我帮你备点什么?”

张起灵还是摇头,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再见。”

这一次,吴邪没有再问张起灵要去哪干什么,也没有追上来,他牵着他儿子的手摇晃着再见,笑嘻嘻和张起灵说:“有空常来玩。”

张起灵沉默地点头,淡然的目光投射到吴邪脸上,和十年前很相似,只是这一次,时间很短。

外面阳光明媚,张起灵走出去看到离楼外楼不远处那个不大不小的古董铺,它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稳稳落在在那里,也许自己以后再回来,可以看到已经老去的吴邪和他长大的孩子。

心里很静,带着一丝丝欢愉,张起灵重新踏上旅途,他还是那个闷闷的背刀人,而吴邪,也还是那个古董店的小老板。

十年残念,烟消云散。                          

第四章  再见长白

把闷油瓶送走,吴邪回去开店。王盟要到下午才会回来,店里也没有客人,吴邪坐在电脑前,无聊地把所有游戏都扫了一遍,他突然非常能理解前两年王盟的心情,有自己这样的老板确实够背的。到饭点的时候,吴邪本来是准备去冰箱看看有什么菜,不行就外卖的,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好几个做好的菜,应该是闷油瓶昨天特意多做的。

吴邪一边把这些菜拿出来,一边抱怨闷油瓶这家伙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顺便多煮点饭。

下午王盟是苦着脸进店门的,他看着吴邪的表情有些尴尬,坐下来,王盟撇了撇嘴:“老板……”

吴邪一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顿无语,他摸了根烟递过去又给王盟点上火,等那小子抽了两口好歹脸上表情没那么便秘了才开口道:“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什么道歉的话都给我揣肚子里憋回去,又不怪你。你也别太难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你还是一枝花。”

王盟看了吴邪半响,眼神闪了几闪似乎在挣扎些什么,最后他狠狠抽了两口手上的烟,把它摁进烟灰缸里给掐灭了,因为抽得太急还被呛得咳嗽了几下:“咳咳,老板,这次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吴邪听他这么说就笑起来:“你跟我去我这铺子怎么办?别没事想写有的没的,你老板我又不是去寻死,别说我给你待遇不好啊,刚给你把网费续了,我说你小子可真够没出息的,电脑连了网的你还没事给我扫雷,机子上扫雷的记录我打了两小时还没破掉。”

“老板……我倒是想玩玩别的,老爷机它带不起啊。”王盟委屈地辩解道。

“我不介意你私人给店里添置东西,拨款就别想了。”吴邪一巴掌拍王盟脑壳上,“出息点,多放点心思在生意上。”

王盟点点头,拧眉:“那老板你还会来吗?”想想他又补充道,“老板我知道你得骂我乌鸦嘴,但是我这次我感觉真的不好,比你一年前那次还不好。”

吴邪心说TND这小子还好没去摆摊算卦,就这乌鸦嘴的本事不出三天就得被人把场子砸个稀巴烂:“都说了我不是去寻死,你就当我去旅游行不行?具体的事情我二叔会跟你仔细交代的,如果张小哥回来问我去哪了,你就跟他说我心情不好出去玩一段散散心,让他等等。”

王盟又点点头,吴邪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那我走了,记着,我回来是要看业绩的,别给我整得太难看。”

从杭州飞北京再转机去延吉,吴邪这次的目的地是长白山。

先前回家的时候,吴邪问过吴一穷关于鬼戒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大吃一惊——鬼戒现在就在吴家保管着。得到这个消息的吴邪当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不告诉闷油瓶,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今天计划的雏形。在小哥确定要走以后,吴邪和吴二白、吴一穷联系过很多次,一边帮闷油瓶准备装备,一边开始着手这次去长白山的行程。

吴一穷并没有告诉吴邪鬼戒为什么会在吴家,吴邪只能大致推测,当年闷油瓶找到九门达成约定,留下鬼玺鬼戒作为应约物品,但因为应约代价太大,或者闷油瓶给的条件不够优厚,又或者因为九门各家立场想法的不同,最终没有人去实践这个约定。鬼玺鬼戒作为能够开启青铜门的钥匙,他们的意义非同凡响,牵扯到了巨大的秘密,所以九门当时的当家在暗地里应该达成了另一个协议,那就是在无人应约的情况下,鬼玺鬼戒被分开保管在两家人手里,并且这个保管的制度是轮流的。

老九门之间关系复杂,立场更是差距颇大,他们不会让哪一家有机会瞒着别人进入青铜门窥探其中的秘密,鬼玺鬼戒在这几十年间的流转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暗地里的小心思,闷油瓶或许是不能够完全了解的,所以他从霍老太手里得到了另一枚鬼玺,却没有想到鬼戒居然就在吴家。

吴邪暗暗庆幸还好闷油瓶不知道,自己才能有机会做成这件事,虽然还是很奇怪自己父亲和二叔配合的态度,如果他们希望自己应约,那之前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些事;如果他们不希望自己应约,就不会把鬼戒拿出来;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也是刚刚才得到鬼戒。吴邪隐隐感觉到父亲和二叔这样对自己顺其自然好像是希望借由这次的事情来解决什么,不过其中具体的意思,他无从猜测。

他又想到在蛇沼文锦曾说她见过终极,又联想到那一盘有着号角声的录像带,吴邪知道这里面很可疑。文锦是不是真的进过青铜门无从考量,但那盘录像带应该是假的,或者说那记录的并非青铜门的景象——那年头老式的摄像机十分笨重,操作起来也比较繁琐,他们不可能带着这种东西去青铜门。

很多事情在以前看来不弄清楚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但放在现在也许就没那么重要了。吴邪脑子里转过很多问题,可他已经没有追逐的欲望,事到如今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履行约定,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延吉机场内,来接机的是一个叫雷七的中年汉子,那人其貌不扬,完全符合三叔以前说的那种扔人堆里扒不出来的要求,不过吴邪从二叔那里知道这个人是高手,尤其擅长机关方面。吴邪这次来是破釜沉舟没准备再回去的,哪怕要重走一遍云顶天宫他也不会半途而废,所以吴二白给他准备的人手和装备都是相当充足的,而雷七就是这队人的头领。

不到万不得已吴邪不想重走老路,太危险,就算自己能够活着进青铜门,剩下的伙计要怎么出去也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是自己把他们带出来的,吴邪觉得自己有那个义务尽最大可能保证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

“小三爷,要休息休息么?”雷七拉开车门道,“剩下的人已经带着东西先过去了,也不急。”

“不了,车上睡会就够了。”吴邪摇头,雷七应下来,车就开始往二道白河开去。

从机场开车去二道白河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吴邪在车山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梦里吴邪见到皑皑白雪和无垠的山谷,他知道这是长白山,但是醒过来他却有点闹不清楚梦里的情景是前两年他来长白见过的,还是他小时候来长白的时候看到的。小时候的那段经历吴邪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更何况他一直觉得那段往事透着蹊跷,不太愿意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

吴邪醒来之后觉得很累,雷七看他脸色不好,就在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很少说话,但吴邪看得出来这个人心思相当细密,一路上都安排地非常妥帖。这次来长白山和一般下斗拿货不一样,除开很有可能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不说,青铜门秘密的保守也必须考虑,普通土夫子变数太大,以吴邪现在的段数很难驾驭得了一群经验丰富心思各异的盗墓者,所以这次带的人都是吴二白手下的亲信。

车开到二道白河,雷七说先休息一晚,再往后开到山路天黑了不能走。虽说已经是十一黄金周的尾巴,不过来旅游的人仍然很多,宾馆的房间位置相当紧张。吴邪和雷七以及司机进了前厅就看到一群大学生摸样的人正跟前台服务员说些什么,好像是因为床位问题有些争执,大概是为了避开旅游高峰期才在这个时候来,没想到还是床位紧张吧。

吴邪看着他们想到自己毕业旅行那会儿,应该和他们差不多,年轻气盛的;哪像现在,把人扔去庐山瀑布,都不定有心情感叹一句“日照香炉生紫烟”。莫名想感叹一具年轻真好,转头想想自己也不老,实在没必要矫情,吴邪笑笑跟着拿了房卡的雷七上楼。

雷七之前早就订好了房间,他和司机一间,吴邪单独一间,旅馆里有个院子,吴邪进房门把东西收拾好,从窗户看到那群大学生正站在院子里看天。吴邪对他们的举动 有点好奇,就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这天还确实有点看头。

夜幕里的星星又大又亮,吴邪比划了一下,觉得大概有拳头那么大,和城市里的有着天壤之别。这边天黑得很早,吴邪把电视调了个遍觉得没意思,想想还是决定选择趴窝睡觉。虽然今天已经睡得足够,不过后面几天连续在雪山上,体力消耗极大,吴邪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习一下闷油瓶的“睡觉储能大法”。

这天晚上,吴邪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小时候去长白山的那一段经历,父亲和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大吵一架,甚至父亲和母亲的关系都开始僵持,在那之后,父亲就带着他来长白山旅游。在长白山脚下的一个旅馆里,他和父亲好像碰到了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人在等他们,但那个人是谁,吴邪没有印象,也看不清样貌,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再后来,父亲和这个男人带着他一起上了长白山,山上路不好走,是这个男人一直抱着他,他感觉得到这个人走路很稳,即使是在雪地上。南方的雪是很少见的,他还是个小孩子,对陌生的环境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最后他们停在一个地方没有继续走下去,在那里,可以看到皑皑白雪,巍峨雪山和无垠山谷。

山上很冷,他把自己窝在年轻男人的怀里,扭头看父亲,却看到父亲脸上是他看不懂的表情,他本能地觉得有些恐慌去喊父亲,得到的却只是父亲无言的安抚。他无趣地打量四周环境,最后视线定格在雪峰上。

“叔叔,那边是什么?”他指着远处问。

“雪山。”

“雪山上有什么?有好玩的吗?”

“是终点。”

这个男人摇了摇头说了这样一句话,再之后无论吴邪继续问什么他都没有回答。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吴邪醒过来的时候,一阵阵恍惚,他有些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几分钟之后他的意识才算完完全全恢复过来。回想梦境,吴邪觉得就像是重新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一场电影,他现在能够理解父亲脸上的神色,那是一种他很熟悉的肃穆。

努力回想着梦境中的一切,吴邪觉得这个梦是在预示着什么,不过不管他如何思考,那个抱着他上长白山的年轻男人的脸始终雾茫茫一片,但他觉得这个人的感觉非常熟悉,像……闷油瓶。

吴邪心想,如果那个时候的人真是小哥的话,自己和他这孽缘开始得还真够早的。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吴邪拉开窗帘,外面拳头大的星星一亮一亮地看着他。

雪山是终点。

梦里的对话在脑子里响起来,吴邪猜测,这个终点指的,大概就是长白山里的青铜门,而自己入局至今的原因恐怕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多年前父亲和爷爷,母亲的争吵,突如其来的长白山之行,甚至二叔和父亲对自己这次行动顺其自然的态度可能都和这个有关;至于闷油瓶,吴邪想想觉得好笑,也许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才是他活了这么久经历的最计划外的事,这么看自己其实相当成功。                         

第二天吴邪的精神状态相当好,看来闷油瓶这个长期实践出来的真知还是很靠谱的。因为吴邪的状态好转,雷七的话也躲起来,他和吴邪大概说明了一下队伍装备的情况,最后说前面去的人已经找好了向导,是个很有经验的退伍兵。吴邪心里一动就问这人叫什么,得到的答案果然是顺子。

雪山上认路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熟悉的人看哪里都是一样,所以即使吴邪已经走过几次,仍旧无法记住准确路径;如果是顺子带路吴邪觉得应该会比较顺堂,毕竟他之前到过那个裂隙。

在路上,吴邪给雷七描述了一遍当时闷油瓶突然消失的情景,以及一年多以前找不到路的情况。雷七想了想说这两者之间不一定是有关联的,但具体得让他到地方看了才知道。吴邪点头表示了解,那条裂隙能够直接通向青铜门,闷油瓶也许在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选择和自己这批人一起去云顶天宫绕圈,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闷油瓶这个人,说好听点就是用最节约最效率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往通俗里说,这人根本就是略懒,不肯多浪费一点力气。他去云顶天宫也许是要确定一些情况也许是要找寻什么东西,甚至吴邪怀疑他要找的就是当时保存在天宫某个地方的鬼玺或者鬼戒——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进青铜门,当然,闷油瓶应该也不希望他们这群人到达青铜门。

走了四天的路程终于到达营山村捡到了顺子,那小子已经结了婚,老婆怀孕好几个月了。吴邪想到顺子这人的精明以及他现在的情况,最终决定跟他直接把实情说开,在雪山上要依仗他的时间太多,如果诓他带路半途反悔他有的是办法在雪山上脱身。

顺子听完吴邪的叙述之后笑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带你们去上次的温泉我没有二话,只要你们都听我的不会有问题;但如果你们要去上次那个地方,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但我自己是绝对不会再进去的。”

吴邪知道他惦记老婆孩子不肯多冒险,就说:“我知道,我也不想再走一趟,那太费时间。”

因为雪山上变数太大,吴邪选择带着所有人上山,以便在无法进入裂隙的时候直接上云顶天宫。

接下来的旅程和之前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吴邪还是不太习惯骑马。秋季的长白山别有一番风味,吴邪坐在马上努力稳住身体,突然意识到不管是哪一次来都没有好好欣赏过长白山的景色,或许小时候那次除外。吴邪想到那个梦心里还是有点郁闷,梦里的人是不是闷油瓶这个问题,不管是自己还是那个格盘多次的家伙都没办法给答案了,知道真相的只剩自己的父亲。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吴邪心里始终有些在意——这直接关系到自家男人是不是恋童癖。或许下次再见闷油瓶可以试着喊他叔叔,看看能不能刺激一下他那个不管事的大脑恢复点记忆?不过这也得等到九年后了。

没有突变的天气阻碍,顺子带着一行人顺利找到了那条被雪掩埋的缝隙。队伍里的土夫子对着百足龙石雕都进行了一番推论,吴邪一边听着一边想起当年的陈皮阿四,心说那老爷子果然是一代倒斗大师,这些人在道上都算出挑的,但眼力经验都没办法和他比。裂隙中温度比外面高不少,一群人里除了顺子都冻得够呛,在里面爬行休息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吴邪和雷七在安顿好众人之后决定继续往下爬那段闷油瓶曾经消失过的缝隙,如果可以找到下去的路,雷七就回来带队和顺子下山;如果找不到,那就得着手准备继续前行上云顶天宫。虽然用炸药可能可以直接将通道炸出来,但这里毕竟是雪山,一旦造成雪崩把裂隙出口封死,所有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这样毫无退路的办法吴邪不愿意选择。

坍塌过的裂隙实在难以行走,哦不,只能说是爬,因为空间的限制,吴邪和雷七没办法只能将背包拖在身后,好在这里已经走过好几次确认没什么危险,不然这样的方式,背包将成为发生危险逃难时最大的障碍物。吴邪凭着记忆把雷七带到当时闷油瓶消失的地方道:“就是这里。”

皱着眉,雷七在周围仔仔细细摸了一通道:“小三爷你是说你的朋友就是在这里凭空消失了几秒?”

吴邪点头称是。

雷七又环顾四周,笑道:“小三爷的那位朋友是高手,我暂时看不出门道。”

吴邪听得出雷七话里有点不服气的意思,但对手是小哥这种级别的,看不出来也正常。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还是觉得挺科幻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闷油瓶那家伙真该改行当魔术师。又或许小哥那时候并不是启动了机关而是穿越了?不知道穿越去了哪个平行世界这边一秒那边几十年,生老病死娶妻生子过完一生躺棺材板里才优哉游哉又穿回来跟着自己这帮人倒斗……真够渣的。

大概就是因为闷油瓶曾经真的在眼前消失过,自己才会一直觉得这个人没有真实感。光想想就觉得头疼,吴邪在心里叹气,闷油瓶这个人,要让人怎么猜。                          

第五章  心悦君兮

黑眼镜这两天有点不痛快。

解当家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晚上也住在市里的公寓,他有心偷窥,无力偷爬——现代化高楼和四合院的差距不在于材料,而在于攀爬难度。

啧,早晚得弄到房卡。黑眼镜磕开一个鸡蛋,噼里啪啦几下搅和了下锅就是“刺啦”一声,懒得做菜又不愿意出去吃的下场是只能蛋炒饭,索性他很擅长这个,味道不坏。

吃着炒饭,吸溜着紫菜汤,有短信进来。黑眼镜伸手拨拉几下回了两条短信,心情突然大好——解夫人今天回北京,换言之,解语花今天应该是要住老宅子的,所以……自己有机可乘。

解语花这两天有点累。

赵离的事虽说在新月饭店之后大局已定,但后续收复工作非常繁琐。赵离本人已经被拷进了局子,以他的案底就算不吃枪子也是牢底坐穿,解语花也不怕他多嘴什么——他不能也不敢,这么大的案子私下处理了实在太可惜,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官方,两边面子里子都有了。解语花不在的这些天里,赵离虽然能力相当优秀,但毕竟不是正主,底下给上来的账目相当混乱,多少人想趁乱分一杯羹解语花心里有谱的很,从某个方面上说现在的局面也是他故意放任得来的,这些事他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处理起来劳心劳神费时间罢了。

前段时间的事情,在天津的母亲并不是不知情,她沉默到现在来北京就是证明。接人吃饭忙半天,解语花处理完公事私事回到老宅子已经十二点开外,陪着母亲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去洗澡准备休息。

不管哪一次出乱子,总有几个堂口比较麻烦,这些人交上来的账本做得很漂亮,一般人看上去是没有什么纰漏的,但解语花知道这并不是真的账本,里面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不少。知道归知道,如果想要和这些人当面对质,还是欠那么一点力道,解语花面对这样的情况并不觉得棘手,他就是嫌烦。

擦干头发倒进被窝里把明天要做的事过了一遍,解语花关灯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睡不了几个小时。

早晨起床,解语花在肃杀清冷的空气中舒展筋骨,院子里金菊开得正好,所谓金秋十月,北京的秋天比起其他地方,总是多了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不过今天,解语花觉得自己身后有异。

“早啊花儿爷。”

转过身去,黑眼镜搓着手,嘴边一丝一缕的白气,再仔细看,解语花发现这小子发梢眉尖还挂着点点白霜,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蹲了多久。

“黑爷这大清早的,真是好兴致。”解语花笑道。

“早期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嘛,有花看。”黑眼镜目光方向是院子里的菊花,话里的意味却怎么听怎么别有深意。

解语花摇头道:“如果想赏花,那就来错地方了。”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听见有脚步声在接近,只解语花一个转身的功夫,黑眼镜已经迅速利用院墙拐角翻上去没了踪影。等到解语花应付完了来叫他吃早饭的下人再回头,那厮已经大大咧咧坐在墙头上晃着腿,见到解语花看过来就顺手来了个飞吻:“我没来错,就这赏花最好。”

解语花盯着黑眼镜笑得贼兮兮的脸,非常认真地思考着在这个位置开枪一枪爆掉这小子脑袋的机会有多大——从刚才黑眼镜翻墙头的身手看,自己似乎赢面不大。

“花儿爷,花呢看够了,我先走一步,下回再来赏着。”黑眼镜又来飞吻一个,“唰啦”跃下了墙头。

两天后,解语花的办公室内。

“我是来应聘的花儿爷。”黑眼镜往解语花办公桌上扔了一个塑料袋,往一边的沙发上一窝,翘起二郎腿道。

“黑爷会来我这里应聘?”解语花靠在椅背上交叉着双手,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浪头,只求有个稳定地儿混口饭吃,攒攒老婆本。”黑眼镜一摊手,笑得坦诚,“花儿爷不看看里面的东西?我可是非常有诚意的。”

“嗯?我家一向不请短工,黑爷知道的。”伸手勾过塑料袋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叠账本,还有一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小布包。

“我不介意当第一个啊花儿爷,而且我物超所值。”双手抱头后仰在沙发上,黑眼镜继续道,“白骨,南瓜,闵子,钱六,郑通……应该,不缺了。”

黑眼镜不紧不慢报着名号,解语花翻着账本的动作却越发缓慢:黑眼镜带来的这些就是先前他嫌烦那些做假账盘口的真账本,两天时间内能把这些东西搜罗全乎,能做到的也许只有他黑瞎子。最后解语花“啪”合上账本,端坐桌前道:“黑爷这一手翻墙走壁的功夫确实物有所值,你想怎么个做法?”

“花儿爷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工钱日结。”黑眼镜看到解语花的动作,也调整姿势,换成了端坐。

“听上去条件不错,劳动合同……要签么?”轻笑一声,解语花发出邀约。

“那玩意儿我看不上,有花儿爷你这句话就够了。”合同这种东西,黑眼镜一向不需要,当然他也没觉得解语花是真的要跟他签。

“哦,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推开账本,解语花拿过那个有点奇怪的小布包捏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又放鼻子下面嗅了嗅,“不过黑爷,你不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药包,安神的,我看你晚上睡不沉。”黑眼镜坦然解释道。

“睡沉的人都死了。”微微皱眉,解语花捏着药包的力道明显增大了。

“嗯?我还活着。”朝着解语花的眼睛望过去,黑眼镜说的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解语花却觉得,这个人的话偏偏该死地带着莫名的诱惑力。

“好,黑爷这份敲门礼我收下了。”解语花沉默了一小会才开口道,“合作愉快。”

雷七没有轻易放弃对闷油瓶消失机关的探索,他仍然撑在前面摸摸索索敲敲打打,吴邪在他身后碍于空间限制,只能略无趣地盯着挡住他大半视线的背包等结果。匍匐的姿势保持时间久了手臂会非常吃力,吴邪见雷七一时半会还没有收手的打算,撑了半天两条胳膊都被下面的石头硌得生疼,索性两手一送直接趴到在石道上休息。

高手和高手之间大概总会起那么些比较的意思,毕竟雷七不是闷油瓶那种淡然到让人想上牙挥拳头招呼的人,可惜闷油瓶实在是身上外挂太多,不用说别的,闷油瓶拥有强大的夜视能力,雷七就只能费力地打着手电搜寻机关,这就让搜寻难度和速度都没法作比较,更不要说两个人对机关的了解程度了。

又等了一段时间,吴邪突然听到雷七那边有动静,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导致他有些兴奋,紧接着听到他说:“小三爷,我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吴邪一听有门,立刻支起身体道:“怎么?”

“我这里的地面有些不对。”雷七伸出手,仔细描摹着他身体下方的石壁,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几块石头能移动但是不能拿下来,我想应该是拼图。”

拼图?吴邪一愣,TND这机关设计的可真够益智有趣的:“你能不能看出来这是要拼成什么?”

“拼图做的很精妙,我想应该是和这里有密切联系的图案。”雷七一边研究一边道,“我对东夏并没有多少认识,小三爷还是你来看看吧。”

说完雷七就向前爬了一段,吴邪跟上来到他之前停下的位置,石道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将手电上的光打过去,吴邪学着雷七的样子用手来描摹那一小块石道,他知道这个拼图不会过于复杂,否则就算是闷油瓶也不可能在他和胖子说话的那一点点时间里搞定。

这副拼图做得确实非常巧妙,它完全利用了山体石头上的纹路,凸起,凹陷等等,如果不是雷七点名了这里有机关,吴邪知道以自己的眼力绝对想不到那个层面上去。拼图一共五个部分,吴邪发现这东西很像华容道游戏,每一块拼图都可以按照一定的轨迹移动,正确的路线之后就会形成一幅完整的图。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幅图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吴邪仔细看着这些拼图片段里的纹路,觉得很眼熟,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好像是什么动物的鳞片,是闷油瓶身上纹的麒麟?不,不是,没有那么复杂。鳞片……自己还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鳞片而且是和东夏人有关连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这是蛇眉铜鱼身上的鳞片!

这个发现让吴邪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像要沸腾起来:“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说完就想拨动拼图打开机关,却听到前面雷七打断他说:“小三爷,让我来。”

吴邪顿了一下,他知道雷七是怕机关启动会有危险,这是二叔交代的事情,虽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但客观来说雷七来比自己来安全系数确实高出很多,吴邪慢慢后退,让雷七回归原来的位置。

“这个图案是一条鱼,一条眉毛是蛇的鱼。”

简单描述了一下拼图,雷七把自己的背包往后推了推,迅速动手,因为装备包的遮挡,吴邪并不能看到雷七动作的全部,他挪了挪背包,试图使自己的视野范围更大,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之后,他发现,雷七消失了。

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等了几秒雷七也没有像当时闷油瓶一样突然又出现,吴邪面对空荡荡的石道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艹,什么情况,解密大变活人结果把自己给变没了?

吴邪心里清楚雷七多半是因为正确启动机关而消失,从闷油瓶上次的事情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雷七身手着实不差。他把自己的背包留在原地,咬着手电又向前爬了一段,爬到刚刚罗七消失的位置,仔细查看。

然后,他发现刚刚地面上的拼图变了,不再是雷七拼好的状态,甚至都不是蛇眉铜鱼的纹路,换成了另一种。

这是什么意思?拼图用一次换一次?吴邪想了想,举起手电开始查看四壁,左右都没有什么异常,接着从背包和石壁之间探出手电向前照,却让他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前面没有路了。

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还好吴邪此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菜鸟,面对这种情况他反而异常冷静。雷七消失,和闷油瓶消失非常相似,但那个时候吴邪并没有发现前面是没有路的。吴邪撑着身体,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

当时闷油瓶的动作比自己和胖子要快,所以自己停下来和胖子说话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和闷油瓶有一小段距离,那时候的照明工具不像今天的这么好,再加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闷油瓶消失又出现这件事上,即使闷油瓶消失的时候,前面的石道是封闭的,自己没有发现也算正常。

那么很有可能是闷油瓶当时启动了机关,将打开了原本不通的石道。想到这里吴邪心里又有些发胀,闷油瓶会前毫不掩饰地启动机关,这就代表着在第一次上云顶的时候,这小子就是信任着他和胖子的——他甚至还“嗯”了一声。

没等吴邪继续深入思考,他突然听到自己身后有动静,准确的说是自己身后的地面下有动静,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好像有什么将要破开石壁出来一样,这让吴邪没发不想起来巴乃的密洛陀。

我靠,总不会这里也有那玩意儿吧?还是万奴王从底下爬出来了?TND自己现在这位置太尴尬,向前有背包挡路爬不快,向后是往人嘴里送,本来还可以有个背包挡挡,结果图利索背包也给丢后面了,甚至自己连转身正面攻击对方都做不到。

除了一后腿踹过去,吴邪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一个瞬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来了!吴邪感觉到那东西翻了上来,果断蹬腿就踹,没想到却被抓住了脚腕,心里哀嚎一句天要亡我,却听到雷七无奈的声音响起来。

“小三爷,是我。”

脑子“翁”地一下,吴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快没地儿搁,心说还好雷七身手好,要真让自己一脚给踹个鼻青脸肿,要怎么交代:“雷七?是你啊。”

雷七松开手,吴邪尴尬地收回脚,他是着实被自家这个小少爷弄得哭笑不得,仔细想想又确实不能怪他:“小三爷这警觉性不错,一脚下去可真没留力气。”

吴邪听他话里带着调侃,知道雷七是没往心里去,不由放下心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机关就像电梯,我刚刚在的那层将下去了,从下面可以打开这个翻板,位置不高我就爬上来了。”雷七简单说明了情况,他大致已经了解所谓的“消失”是怎么回事了。

吴邪听到他说“电梯”两个字,脑子里也是猛的灵光一闪,电梯!和海底墓一样的电梯!想到这吴邪立刻叫雷七后退,他自己也退到刚刚发现另一幅拼图的地方,如果将这幅图拼起来的话,大概“电梯”就会停在有通路的地方了。

这副图给吴邪的感觉更熟悉,有了上一次蛇眉铜鱼的经历,吴邪没费多少力气就想到这个图案是六角铜铃。

同样是五块拼图,吴邪小心拼好之后,就觉得身体下面一空,整个人向下掉去,好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且掉的高度也不高。吴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掉到了刚才雷七在的位置,没有时间让他仔细观察,他就看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雷七的视野范围内,整个过程不过眨眨眼。

吴邪低下头打着手电查看,拼图的图案重新变回了打乱的蛇眉铜鱼,他又向前爬了几步看,前面的路也通了。

果然是这样。

操他娘的的汪藏海,这手开电梯的功夫还真是拿手又得意,从西沙海底开到长白裂隙,真该叫现代电梯设计者来跟人家学习学习这速度和无噪音技术。

这个机关和海底墓的“电梯”机关是类似的,闷油瓶消失地方,其实是有一段上下两层几乎一模一样的石道,上层是石道口是封闭的,下层的石道口是连通的。闷油瓶当时应该是先依仗自己的夜视能力发现前面没有路了,继而发现拼图,所以启动了机关,通过翻板和自己刚才一样掉到了第二层石道,第二层石道在机关启动后迅速上升,代替第一层拼接上缝隙。同理,先前雷七消失是因为他启动了第二层石道上的机关,于是两层石道同时下降,第一层石道拼接缝隙,雷七自己则是通过翻板再爬上来。

不得不说,这个机关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是一种奇迹。

闷油瓶消失的秘密总算是解开了,并不是特别复杂神秘,好歹证明了这家伙没有什么奇怪的特殊能力,也没有穿越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惹是生非。

吴邪和雷七继续向前行进,一直到达温泉那里才停下来休息。两个人都用温泉水擦了个澡,吴邪突然想到,自己下一次洗澡是不是得等到九年后。

光想想就觉得……身上很痒。擦完身体穿戴整齐,吴邪看看时间,外面天应该黑了,如果这个时候下去,那些畏光的人面鸟很有可能正好出去觅食。又靠着石壁休息了一会,吴邪把自己装备暂时交给雷七,自己轻装上阵继续向下走。

走到上一次无法继续的位置,吴邪发现那里居然有路了。他略微猜想了一下整个机关运作,前面的“电梯”机关和这里的机关是连动的,当前面的石道处于通路状态,这里的路也会保持通顺状态;但闷油瓶告别那次,这里是没有路的,自己往回走却没有阻碍,说明这里的机关从另一头是可以单独控制的。

吴邪退回温泉那里把自己的背包背上身,对还坐在一边的雷七笑笑道:“七叔通路我已经找到了,你带着其它人回去吧,不必等我,回杭州,接下来的路我必须一个人走。”

雷七看了吴邪一眼,他虽然并不清楚吴邪究竟要去做什么,但从吴二白给的信息看,吴邪应该是要去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甚至都没有打算再回来。他没想到这个小少爷居然在即将一个人上路的情况下还笑得出,尤其这种笑容是异常坦然的。雷七想了想,打开自己的背包,把里面吴邪可能用得着的东西,特别是食物整理好交给他,并且拍了怕他的肩膀道:“小三爷保重。”

背着沉重的装备吴邪和雷七道了别,下面的路比起之前也没有好走到哪去,自己带的食物大概够吃一个多星期的,不知道青铜门后有没有食物补给。

没有胖子没有闷油瓶也没有小花,这是吴邪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一个人冒险,目的地是那个颠覆他人生观甚至他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的地方。

自己的人生可真TND刺激,吴邪找到机关将出口封闭,继续向前;不过一个人的上路的感觉的感觉并不坏,会让他想到闷油瓶,让他觉得自己更贴近这个常年独自穿梭于古墓的男人。

吴邪觉得每走一步,就像是把自己和尘世间的联系一点一点断掉,如果说在破解机关之前吴邪的心情还混合着各种奇怪的心情,那他现在反而非常平静。想到梦里的情景,吴邪有点能体会闷油瓶那种淡然的眼神了:如果知道自己即将走向终点,那么对其它的一切,心里都不会再有更多的波澜,更何况这个人大概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和一心寻死的万念俱灰并不相同,这样的感觉,是极致的,心灵上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