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2日

终章不散场 by 紫夜苍梧(卷二06 – 10)

第六章 将军铁令

吴邪在向下走的过程中想到这条路的前面应该还有一段是有壁画的,他们逃出来的时候见过,但是当时因为实在太仓促没来得及看,他心想如果这次碰上倒是可以研究一下,可能会有青铜门的内容也说不定。

又走了一段,果然有一段石道两侧有大量壁画。这里的壁画和先前在温泉那里看到的一样,都是双层壁画,但是外面的一层已经被人剥掉了,吴邪估计是当时阿宁的队伍做的,因为这些壁画的处理手法明显比自己那拨人用指甲处理的要精细许多。这里也是叙事壁画,但是讲述的事情要精细得多,吴邪打着手电一幅一幅看过去,大致理清了内容,这里讲述的是东夏人和蒙古决战之后的事情。

东夏和蒙古的战役最终的结果是蒲鲜·万奴被擒(也有说被杀),东夏也随之灭亡,但实际上,这个政权很有可能作为蒙古的藩国继续存在了很长时间,并有出土官印佐证,但壁画上记载的内容却不是这样。

壁画中,被擒获只是万奴王的替身,真正的万奴王带着他的子民退到了大山深处,而所谓的蒙古藩国也只是保存实力做出的假象,真正的控权者还是所谓“不是人”的万奴王。这座本来建于殷商时期的皇陵,也就是在东夏人退居山林的过程中发现的,皇陵位置的隐蔽,建筑之宏伟,都让他们引以为神迹,并且充满敬畏。但东夏人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蒙古政权越来越严苛的控制也好,与高丽一直没有间断过的纠纷也好,都极大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这座古遗迹似乎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壁画中没有提及,但是吴邪能看到与神秘力量同时出现的,是一群明显服饰打扮和东夏人有差异的外来人,并且这些外来人在东夏是很受礼遇的。再之后的事情就要简单很多,东夏人依仗着古遗迹的神秘力量一直延续到了明代,开始大规模改造皇陵。

壁画的记载只到皇陵竣工,没有记载东夏最后的去向,也没有说明他们为什么要改建皇陵。

这些壁画给吴邪带来的信息很多,同时疑惑也很多。第一,东夏人得到的神秘力量是不是和青铜门有关;第二,那群非常突兀的外来人是谁,为什么他们会和东夏扯上关系;第三,万奴王既然“不是人”并且是从青铜门后爬出来的,那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的棺椁;第四,哪怕是改建皇陵,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非常巨大的,东夏从哪里来的资源;第五,东夏人在明代还有实力改建这样大规模的皇陵,那么他们完全有能力延续政权,所以这个政权最后的去向又是什么,这些东夏人究竟去了哪里。

这几年的经历吴邪见识了太多古代先民的智慧,也许这些在自己看来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在当时的人来说,并不算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仔细看这些壁画的内容,目的不是为了寻找之前的那些疑惑,而是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青铜门的蛛丝马迹,因为他还不知道青铜门的开启方法——即使鬼玺鬼戒在手,吴邪实在不觉得把戒指套手上捧个印那大门就被念芝麻开门一样大敞着欢迎你。

看完了壁画,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不过也算意料之中,吴邪没做多少停留继续向前,此时他的位置已经离青铜门所在的裂谷不远了。

希望那群扁毛畜生是真的出去觅食了,吴邪心里叹气,虽然他很奇怪这群“醒目”的大鸟是如何做到在长白山生存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发现的,要知道这样体型的猛禽食量绝对不小。不过真发现的话,以它们的体型长相,上电视会很轰动吧?

手电的光告诉吴邪裂隙的尽头就快到了,他记得和这个裂隙出口并列的还有两条巨大的身体裂缝,并且距离出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小山一样的巨石。人面鸟应该是从三条裂缝中的某一条或两条出去觅食的,当然不会是自己走的这一条——吴邪不相信那些家伙会动的如何用爪子拼图开机关,也不相信它们可以减肥成功到能够飞过那一段异常狭窄难走的石道。

出了裂隙,吴邪费力地爬上巨石,他无法确定人面鸟的行踪,于是决定先打一颗照明弹出去探情况。吴邪只有一个人,单人所能带的装备有限,除却食物等必须品,剩下的东西数量不多,必须每一次都用在刀刃上。

盘桓在裂谷上方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锁链上,没有人面鸟的踪迹,只有那些干枯的古尸还能够依稀看到影子。人面鸟在空中飞行时候看不到、只有在落地的时候才会出现,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奇特的隐形方法,不过吴邪没有感觉到它们在空中飞行时会有的躁动,所以他判断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一个人身处这种诡异的裂谷中的感觉是很微妙的,但是吴邪此时内心的平静占据绝对的上风,他并不对自己随时会碰到危险的处境感到惶恐。闷油瓶说过在这里他即使是一个初生婴儿也没有问题,吴邪当时觉得很奇怪,除却强悍的身手,闷油瓶身上最特殊的就是他的血液,难道老闷宝血除了能让粽子下跪,还能差使它们照顾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睡一把包?想想十二手尸这种东西给闷油瓶端茶做饭吴邪就是一抖,TND太重口了。

再一次来到青铜门前,吴邪直面这个任何人力都无法完成的神迹,仍然会感受到那种极度渺小的自卑感。上一次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太过惨烈,吴邪强制自己不去做任何回想。他从包里把自己的鬼玺鬼戒拿出来,看到放在背包内另一格闷油瓶的鬼玺,突然笑起来,他其实很想看看闷油瓶知道自己行踪真相时的表情——虽然有很大可能还是面无表情。

戴上鬼戒,抓住鬼玺,吴邪有一点紧张,这大概是缘自人类对自己未知领域的本能反应。但是,没有震感,没有烟雾,也没有鹿角声,什么都没有发生。吴邪紧紧攥着鬼玺,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有一点挫,即使这个结果是预料之中的。将鬼玺收回背包里,吴邪沿着青铜门一边走一边寻找机关,但除却青铜门本身,他找不到任何有蹊跷的地方。这个青铜巨门和上一次来相比,除了没有人皮封门,没有任何变化。

青铜门上封门的人皮当时没有引起吴邪的疑惑,但事后他很奇怪,如果说这是东夏人用人牲来封门,那么在张家看守青铜门的时间内,为什么还会有人将青铜门用人皮封起来?难道还是那些东夏人?这样想就会觉得毛骨悚然,东夏人至今还存在,甚至可能就在长白山的某个角落生活,他们在期待什么?万奴王的复活?还是更可怕的事情?

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吴邪有点累,他索性把背包解开坐下来,开始回想当时闷油瓶进青铜门的情景。他记得,当时先是感觉到四周一震,过了一阵出现了淡蓝色的烟雾,紧接着就是悠扬的鹿角,再后来就看到了大队的阴兵。

也许在鹿角声起,阴兵出现的地方会有机关?

想到这里,吴邪立刻翻身起来带上装备向那个方向奔去,他的时间有限,人面鸟随时可能归巢,到时候别说看大门了,他就是成了鸟粪都没人知道哪一坨是他,这下场也太惨了。

鹿角声响起方向的尽头只有一块巨石,吴邪绕到巨石背面发现这块石头上有着奇怪的裂痕。这些裂痕乍看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岩石裂隙,但是吴邪觉得裂痕的断口有些古怪。但是站在下面吴邪并不能将断口的情况看清楚,于是他决定爬上去看个究竟。

这块岩石的背面呈现出微微的“L”型,有一个可供一人站立的天然平台,而那些裂痕主要集中在平台上方几乎呈九十度角的竖面上。吴邪站上去的时候有一种感觉,这块岩石竖面上有什么在强烈地召唤他,或者说,是在召唤他包里的鬼玺。

裂痕的断口果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鬼使神差一般,吴邪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他的目光落在竖面岩石上的一块颜色较深的区域。那块地方看上去和其它没什么两样,只是要圆滑一些,吴邪伸手在上面敲了敲,声音略脆,这说明这里下面是空心的。吴邪事后回想自己当时的状态是非常不对的,但是人处在那个环境中却完全觉察不出来,这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魔障。

吴邪将手掌覆盖在岩石上闭上眼睛,没有人告诉他要这么做,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应该这样。手心的温度带动岩石的温度,吴邪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石头在逐渐下陷,接着他听到机关启动岩石移动的声音,但他没有睁开眼,因为此时他的脑海里,幻灯片一样闪过很多画面。

金戈铁马,吹角连营,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吴邪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一次或者几次战役,而是大大小小小前前后后几百次几千次古人的战斗。太短的时间内脑子里流转过庞大而残酷的内容,吴邪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在被重压,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身着盔甲的将军左手滴血,右手持印,落在面前的军令上,神情肃穆,动作庄重。

再睁开眼,吴邪发现自己面前竖面岩石上的裂痕已经完全改变了,变成了一副石刻的简册。

把手从石壁上拿下来,吴邪看着眼前的变化有些发怔,刚刚经历的一切恍如大梦一场,其实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像快速亲身穿梭过中国几千年历史一样疲惫。这座皇陵本来建于殷商时期,吴邪看得出来,面前这副石刻简册上的文字并不属于明代,说明这不是汪藏海改造时期的产物。但是简册上究竟刻的是什么,吴邪却看不出来。

现在发现最早的简册属于战国时期,有说法是商代用龟甲, 周代铸刻金文, 秦汉时期才使用简牍,但王国维在《简腆检署考》中说过“ 书契之用自刻画始, 金石也, 甲骨也, 竹木也, 三者不知孰为后先。”;在甲骨文字中也可以见到简册的使用状况,所以殷商时期已经开始使用简册并非不可能。吴邪虽然看不出来简册记载的内容,但是他清楚地看到,简册上有一个印章的位置是微微凹陷的。

联想到刚刚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吴邪一下子明白过来鬼玺的作用。他割破手背将血滴进凹陷里,这要不了多少血,用纱布缠好伤口,吴邪再次拿出鬼玺鬼戒戴上。

微微吸了口气,吴邪举着鬼玺稳稳落了下去,他想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这个动作由闷油瓶来做一定会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完全不会输给他看到的铁甲将军。

将军铁腕,心为印,血为媒,军令如山,不破不归。

鬼玺印在简册凹陷里,紧接着,吴邪就感觉到了那一下熟悉的震动,他知道,青铜门马上就要开了,被军令召唤的阴兵也会随之而来。

小剧场《小哥和初次登场的胖纸》

广西,巴乃。

胖子在巴乃的生活简单又规律,起床,吃饭,做农活,洗澡,看看天,倒床上蒙头大睡,醒过来又是新的一天。

这边的条件和城里不好比,不过胖子毕竟是什么地儿都待过的人,适应能力极强,吃饭吃得嘴里淡出个鸟来,时间长了就当养生;天热的时候以他的体型待外面没一会儿就跟水里捞出来一样,跑回家洗澡不划算,就把衣服一扒直接往溪里扑腾;要说这巴乃什么最好,胖子肯定觉得是头顶上那天,纯天然无污染,没事抬头望望都觉得心里舒坦。

在巴乃蹲了两年,胖子一身神膘掉了不少;第一年胖子农活丢下太久,做啥都不熟练,再加上没什么心情,就抖抖簸箕做点简单的;后来慢慢把手艺都捡起来,从人家手里买块地,学着在上面种甘蔗,也是他运气不错,甘蔗长的都死命跟他体型靠拢,到今天熟了,胖子比明器还宝贝,天天往田里跑,就防着哪家野小子偷偷给他把宝贝掰了。

这天胖子又是起了个大早,随便扒了两碗粥就拎着砍刀上地里去,准备看看自家宝贝疙瘩,交流交流感情,顺便砍两根当零嘴解解馋。

到地头掐腰一站,胖子目光掠过一排排高壮的甘蔗,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同志们精神饱满,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但是第二眼看下去,胖子发现不对了,这田另一头好像猫着个人。

这一下胖子乐了,哟呵,看样子还是一小伙,哪个不长眼的敢偷你胖爷的宝贝?

往地上啐了一口,胖子拎刀就要上去教训人,一想不对,这闹起来没收住砍下去得出人命,除了砍刀身边还真就没有称手的玩意儿。胖子正郁闷着,目光扫过一片片甘蔗,眼珠子一转,嘿,有了!利索地放倒一根,胖子把砍刀别腰上就抄起甘蔗悄悄向那人靠近。等走到攻击范围内胖子发现这人背影看着有点眼熟啊,但他没多想,以为是寨子里哪家的小伙。

举起甘蔗,胖子就准备给人家来个当头一棒,嘴里还吆喝着:“让你偷胖爷家宝……我艹!小哥!”

动作静止,胖子的甘蔗停在半空,动作略挫;再一看,转过身站在胖子面前一身黑卫衣的,可不就是满脸淡然的张起灵。

直到两个人坐到田埂上,胖子还心有余悸,TND还好小哥这回没格盘,记得自己这个革命战友,不然就刚刚那下铁定得被他当粽子拧了。

“小哥,你怎么出来了?表现良好,减刑还是假释?”

闷油瓶摇摇头不说话,胖子却秒懂了他的意思,接口道:“哦,那就是出来放风啊。”

胖子低头一看自己手上还抓着“凶器”——甘蔗一根,就把砍刀从腰上解下来,连着甘蔗一块儿递给闷油瓶,说得慷慨大方:“来,小哥尝尝,哥们儿自家种的,这片都是,随便吃,包甜。”

闷油瓶没说话,默默接过刀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把甘蔗皮给削干净了。他把刀还给胖子,自己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咔咔”几下,一根长甘蔗就被他整齐漂亮地分了尸,闷油瓶自己留了一段,剩下的全递给了胖子。

胖子一边接过甘蔗一边想,小哥的黄金二指拿来断甘蔗还真是有点大材小用,放斗里那可是机关的克星,身价的保证。

咬了一截甘蔗在嘴里,胖子把剩下的全小心兜怀里:“小哥你这次出来见过天真没?”

“见过。”闷油瓶嘴里还包着甘蔗,腮帮子鼓鼓的。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小天真能耐了,这思想觉悟可不行啊,咱小哥都知道来地头和胖爷啃甘蔗了,他咋还抱着安生日子不撒手了。”

两个人头顶着天,屁股坐着地,嘴里啃着甘蔗,胖子吃的大刀阔斧,愣是把甘蔗啃出了二师兄吃西瓜的意思,相比之下闷油瓶安安静静的吃相简直可以说是贵族。胖子心里其实清楚地很,小哥这样子八成是又去过山里的妖楼了,不过他不准备问,天真都不管,自己……

我艹,不对啊!胖子一拍大腿,小天真再没良心,这小哥出来了他就算不跟着去冒险,也没理由不来露个面,甚至连支会一声都没有吧。胖子越想越不对,这两不省心的肯定有事,尤其是天真那一根筋的!他寻思着问小哥是问不出啥门道了,索性直截了当。

“小哥,你啥时候走?”

闷油瓶的甘蔗已经啃完了,两只手上因为糖水有些黏糊糊的,他站起来想去小溪边洗手,听到胖子这么问,就回道:“二十分钟。”

胖子也站起来,把一堆甘蔗抱怀里就往住的地方跑:“小哥你等着,我回去收拾一下跟你一块。”

说收拾其实胖子在巴乃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毕竟住了两年,得跟寨子里的人交代一声,以后啥时候再回来也说不准。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胖子调整情绪重新开始,待了这么久,是时候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几小时的汽车,一天多的火车,胖子和闷油瓶重新回到了杭州。在路上胖子把他的怀疑一把全说了,闷油瓶听完没说话,微皱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胖子隐隐感到这事儿不妙,但小哥不说他又没辙,只能等到了杭州地界吴邪的小铺子,抓他的小伙计问个清楚。

过了十一黄金周,店里的生意又恢复了冷清,王盟百无聊赖地趴在电脑前扫雷破纪录,突然间一个大嗓门在店门口炸开。

“我说小王,你老板呢?”

王盟抬起头往门口一看,脸一下子苦了,怕什么什么来,老板你拍拍屁股走人不带走一片地产,我这个当伙计的要跟这群大佛怎么交代;来一个张小哥自己就够哆嗦的了,这下还加个胖老板。

“老板他出去旅游了。”咧嘴笑笑,王盟觉得自己真该换份工作。

第七章 明镜亦非台

“旅游?唬谁呢,巴乃那好山好水的他都不去,还准备去什么稀罕地儿?”胖子一脸的不信。

王盟脸上更苦了,磕磕巴巴继续道:“不知道……老板……就说他想去很久了。”

闷油瓶从头到尾就没管过王盟和胖子的对话,直接绕过两个人往二楼跑,胖子看了一眼闷油瓶,又看了一眼王盟,摇摇头道:“你说你这人怎么就没点长进,糊涂,太糊涂了!”

王盟听胖子这语气再一看胖子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我是真不知道,老板他不说又不让我跟着,我哪有办法啊。”

这回胖子没理他,跟着闷油瓶去了二楼。上去胖子就看到闷油瓶熟门熟路从一间房蹿到另一间房,手指头一戳开了吴邪的电脑,密码输得“啪啪”的。一看这架势,胖子心里就嘀咕开了,这俩果然有一腿,照这么看小哥哪止“见过”天真啊,睡没睡过都是问题。

闷油瓶当然不知道胖子这时候脑子里还在不靠谱乱开火车,他刚刚在楼上发现吴邪给自己准备的登山设备都不见了,保险柜里的鬼玺也失去踪迹,现在他打开电脑,从上网痕迹中发现吴邪登陆过机票订购的网站,几下一合计,吴邪应该是瞒着自己得到了鬼戒的下落,所以带着两枚鬼玺去长白山了。照时间推算,吴邪现在最快应该即将到达进入青铜门所在裂谷的山体缝隙那。

关上电脑,闷油瓶下楼拦了辆出租车,胖子速度跟上问道:“小哥,咱这是去哪?”

闷油瓶冲司机报了个名,顺带算是回答了问题,胖子一听,这不是吴家二叔开的那个茶馆么?这算演的哪一出,两个人地下情东窗事发天真家里不同意,棒打鸳鸯?胖子脑子里立马转出了一大堆的祠堂家规藤条大宅门,想想就是一抖,TND这又不是八点档,老吴家要都这样能养出吴邪这臭小子?封建旧思想害死人啊,要不得要不得。

吴二白茶馆开的位置并不是一般意义上市口很好的地方,来这里喝茶的多半都是熟客,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如果在道上有一定辈分的人来这里看,会很容易发现一些奇妙的人物。

胖子和闷油瓶进了茶馆,立刻就有伙计迎上来,闷油瓶也不含糊,开门见山说我要见你们老板,伙计上下打量了两人似乎确认了什么才道:“这位小哥,二爷在楼上,您这边请。”

闷油瓶顺着他的指引去了楼梯那边,楼梯口另一个伙计立马接上引着他往上走,胖子刚想跟过去却被眼前的伙计拦住了去路。

“这位爷,楼上暂时满了没位置,不如您先在楼下坐会儿喝口茶歇歇?”

胖子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当下就知道这是要关起门谈“家事”,外人别瞎掺和的意思。心里念叨一句这就是兄弟和男人的区别,也不磨叽,跟着伙计寻了个位子坐下来,没多会就有人过来给沏了壶茶,说是老板送的。

胖子没品茶的意识,一口一杯进肚,把旁边的伙计看的眼睛一瞪;他自己还嫌弃茶水苦涩,瞅着一边单子上这壶茶后面跟的好几位数字,心说这败家玩意儿还不如路边一块一瓶的农夫山泉来的爽快。

吴二白是个很会生活的人,怎么修生养性怎么来,用吴邪的话说就是“活得跟神仙一样”,于是闷油瓶见到吴二白的时候,他正在气定神闲地写书法。

“小邪小时候开始练字,是我教的。”吴二白开口却是和闷油瓶来意毫不相干的一句话,他手下动作没停,落笔很稳当,笔走龙蛇,一幅字很快完成,闷油瓶看到,那是瘦金体的两个字“菩提”。

“他小时候皮,不愿意练字,后来写顺了自己喜欢上这些东西,反而对字帖很感兴趣。”吴二白收笔,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似乎很满意,“张小哥,要不要来写一笔?”

闷油瓶点点头,吴二白将自己的字抽走让出位置。闷油瓶下笔比吴二白更快更有力度,毛笔柔软,但看闷油瓶写字,确实会让人有力透纸背的感觉。

宣纸上稳稳当当“无一”两个字,吴二白盯着字沉吟了一会儿道:“小邪的确去了你想的地方,这件事你们要怎么解决,我都不会插手。”

“如果吴邪有一天需要,请替我将这个交给他。”闷油瓶搁笔,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古旧的册子交给吴二白道。

吴二白接过来看了一眼,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有心了。”

闷油瓶郑重回了他一句:“谢谢。”然后就转身合上门离开了。

吴二白目送闷油瓶离开之后重新落笔,纸上出现的却是“明镜台”三个字。

下面胖子已经大刀阔斧干掉了一壶茶,正等得焦心,见着闷油瓶立刻站起来:“怎么样?小天真去哪了?”

闷油瓶没回他只是示意他跟着走,两个人到了火车站买好去北京的车票;在火车上,闷油瓶才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胖子。

“我靠吴邪能耐了啊,还学会先斩后奏了。”胖子听完半天才蹦出这么一句话,他当然知道吴邪这样的举动有多危险,除却青铜门环境的凶险,吴邪本身就是这个巨大迷雾中很多人的焦点。

“吴邪带走了两枚钥匙,我现在无法进门,所以我需要去北京找一个人。”闷油瓶解释道。

“谁?小哥你这是要去找专业撬门锁的?北京那块我熟啊,你要啥样的我给你找。”胖子一拍大腿道。

“黑瞎子。”

北京。

黑眼镜翻开手机发现时间快到了,他换了件外套正准备出门,电话响了。这个号码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他看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打来的人是谁。

接起来对方毫不含糊,一句话直奔主题,黑眼镜却悄悄咧开了嘴角。

“嗯?你想让我跟你走一趟?”摸着下巴,黑眼镜对着电话一脸为难,“可我现在是有东家的人了,不好随便乱接生意啊。”    

挂上电话,黑眼镜觉得有一份固定工作其实感觉真不坏。前两天胳膊上的石膏终于可以拆掉,负重一个月现在轻松了黑眼镜还有点不习惯。

今天黑眼镜要和解语花去一个饭局,这事儿说起来没什么,细想想却有那么一点微妙;自己和解家之间的关系,说白了不过你付钱我做事,黑眼镜当然不认为这是解语花把自己当内人带出去挡酒——解当家虽然喝完酒睡相不太好,但他本身酒量还是很过得去的。

饭桌上的人都是道上的老手,其中好几个都和黑眼镜以前有过合作。这个饭局可以说是黑眼镜消失两年后第一次在道上人面前公开出现——之前在新月饭店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看到他跟着“霍秀秀”。

中国人的饭局很奇妙,总能把“吃饭”这件简单的事情吃出几百个意思几千个可能。解语花和黑眼镜,一个“死而复生”前几天还把以前手下头号喇嘛盘给送进了局子;一个本来就身份神秘,还无故失踪两年突然出现。更重要的是,这两人的关系在别人看来诡异之极,解语花就这么轻易把黑眼镜推上人前,而黑眼镜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是能心甘情愿给别人打工的角色,怎么都没那么简单。

前前后后很多事情绕在一起,在座的几乎一人一个心思一个猜测,四九城从几个月前就有山雨欲来的意思,这群人精嗅到了味道当然要想方设法找机会钻空子。

饭桌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一句话里掠过好几个意思,偏偏还不留给人思考的时间和余地。吃饭的艺术离不开语言,对手太高级还要耍手腕的下场就是活脱脱的作茧自缚,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捞着不说,光被灌了一肚子酒;等到觉着酒劲上头不对了,一抬头黑眼镜那厮又勾肩搭背举着酒杯敬过来笑得一脸坦诚,除了乖乖被坑,没有第二个选择。

解语花在一边笑得优雅,乐得作壁上观,有黑眼镜吸引火力他倒是轻松不少——跟人磨嘴皮子也是需要动动肌肉和脑子的。

一顿饭除了黑眼镜和解语花吃了个心满意足,其他人全都晕晕乎乎,直吵吵安排好了后续活动。

KTV包房里,跟着众人进来的还有一群看上去“素质”不错的姑娘,这种特殊服务并不罕见,不过道上的都知道解语花眼光高,不喜欢这些,所以只有他身边安排的是普通服务生。而黑眼镜更棘手,这人神出鬼没,失踪前就没人知道他的喜好口味,又不好怠慢,只能给他暂时先安排一个“懂事的”,看情况再定。

被安排到黑眼镜身边的女人挺聪明,几次三番明示暗示都被黑眼镜不着痕迹避开之后,动作规矩了不少,正想找机会离开换人,却又被黑眼镜轻轻按住了手腕。黑眼镜抽走了她手里的饮料抿了一口,笑道:“这个味道不错。”

女人稍稍愣了一下,不过到底是在这一行做到顶尖的人,立刻明白眼前这个戴墨镜看不清脸的男人是嫌麻烦,当下调整了姿势,和他保持了适当的距离——这样的男人可不能惹。

KTV嘛,来的总得吼两嗓子,不然就是不给面子,在坐的一帮糙汉子除了解语花是金嗓子,剩下的也就图个高兴的水平了。黑眼镜被人撺掇了半天还是被拱去点歌,解语花看他龇牙咧嘴对着屏幕划拉了好一会儿才戳了一首前置。切歌前奏过去,黑眼镜一开口,解语花就乐了。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解语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黑眼镜一通,这人除了某些时候,跟狼略像。

酒喝高了,歌唱嗨了,再加上心知肚明没本事从那俩人嘴巴里套出点啥来,一帮人说话也放松了许多,坐在黑眼镜身边的那位冲冲黑眼镜一摞袖子道:“黑爷这两年肯定过得特逍遥,哪像我们这种,困死在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脱开一会儿都不得闲,你看你看,这疤还是上回下地留的,差点这只手都保不住。”

黑眼镜对这人的话也没走心,顺口回道:“瞎混呗,这不还得出来做事。”

一边解语花听到这话,就轻飘飘笑着接过话茬:“当初黑爷不是还说什么要好好活着,怎么,这又成了瞎混?”

黑眼镜心头一跳,抬眼朝解语花看过去,却见解当家已经转头和服务生交代了两句,换掉了面前的茶。

两个人之间的波涛暗涌旁人完全看不出来,解当家一句话能有一百种意思,端看你怎么揣摩。黑眼镜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在KTV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色彩,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一饮而尽。

这么一来,刚刚的话题彻底就接不上了,一群人笑笑闹闹又折腾了一顿,各自散了。

停车场内,解语花要关上车门招呼司机开车,却被黑眼镜从外面卡住了车门:“花儿爷,有点事想跟你谈。”

解语花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上车,又打了个手势让司机暂时回避,黑眼镜想跟他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正好刚刚传来的消息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了。

关车门,解语花转头想开口,却被黑眼镜一把摁在了靠垫上。黑眼镜的动作极其迅速,这样的出手速度反应能力是解语花至今没有见过的,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厮堵住嘴唇吻了个结结实实。

碰上黑眼镜的突然发难,解语花毫无慌乱的神色,他甚至挑了下眉,好看的眼睛里转过几丝难以言说的意味,然后动作,扭身脱开了黑眼镜的钳制,灵活地像一条鱼,紧接着就是一拳,毫不客气地揍在了黑眼镜的腹部。

车里空间狭小,黑眼镜似乎也没有躲避的意思,这一拳揍得不轻,黑眼镜抱着肚子苦着脸,却看见解语花笑得正好。

“黑爷这吻技可真是不中用。”解语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贴上去摁住黑眼镜的肩膀,反吻上去。

两个吻技高超的人凑到一起接吻,情欲的味道反而淡了下去,倒更像是另一种奇特的比试。黑眼镜和解语花贴得太近,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除了交缠的呼吸,他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解语花眼里的笑意,这样的眼神熠熠生辉,却无法用语言表述,那其中到底是挑衅还是挑逗,是玩笑还是认真,是示爱还是示威,亦或者,全都有。

花儿爷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能能转过几个意思,他算是彻底领教到了,不过想不明白也没关系,至少他能够享受一个吻的时间。

但显然解语花没准备给黑眼镜这么好的福利。

突然,黑眼镜察觉到解语花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但他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晚了,嘴唇上狠狠一疼。

啧,再用力点,自己的嘴唇就得豁一块成兔子了。

黑眼镜无奈地微微扬起脖子,眼角余光定格在已经转移阵地,向下咬住他脖子上大动脉的解语花身上——他觉得小豹子的头发挠得他有点痒。

“花儿爷这是要杀了我还是要强了我?”

脖子那传来闷闷地笑声,解语花不轻不重一口下去再抬起头,他松开手,淡定地摸出手帕擦干净嘴唇:“我都没兴趣。”

两个人纠缠半天终于分开,黑眼镜嘴唇,脖子,肚子全在隐隐作痛;再看解语花,神色如常完全想不到两个人刚刚做过什么。

他的花儿爷,对人用强的也能这么优雅淡然。

理了理有些乱的外套,黑眼镜坐正了身子道:“哑巴来北京了。”

“嗯?”解语花翻开手机飞快地在上面打了一行字然后把屏幕送到黑眼镜面前,“你带他们到这个地方去,明早的机票,一路已经安排好了。”

黑眼镜眯了眯眼记住地址,又摸摸下巴道:“这趟长白山可不好跑,花儿爷,额外加薪不?”

“算你一只羊。”解语花消掉手机上的字开口道。

“好嘞。”黑眼镜爽快应下,一开车门人就溜了出去,顺手还留了个飞吻,“花儿爷等我好消息。”

“谁啊这大晚上的。”胖子不情不愿从沙发上滚下来开门,却看到黑眼镜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外。

“哟,这不黑爷么,先还说卖关子,原来是去泡妞了啊。”胖子一见黑眼镜就笑得促狭,眼睛状似无意在黑眼镜的嘴唇和脖子之间游走,“啧啧,真激烈。”

“胖爷这是羡慕呢,还是嫉妒呢?”黑眼镜没在意胖子的态度,一闪身进了屋,看到张起灵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就继续道,“你们收拾一下跟我走,明早的机票。”

胖子一听觉着不对:“机票?我就算了,你和小哥就俩黑户怎么坐飞机?”

“这就不劳胖爷操心了,总之明早咱仨都能稳稳当当坐在飞机上。”黑眼镜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

番外《瓶邪黑花语录》

【闷油瓶】

1.“吴邪,保重。”

2.“要去那个地方,你们还缺一枚钥匙。”

3.“我的事,已经完成了。”

【吴邪】

1.“今天在这里,我做主。”

2.“那你一定和今天一样,非常失望吧。”

3.“我不信任他们,但他们说的没错,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必须活下去。”

4.“我承认我很想念他,尤其是快死的时候,很想见他。”

【黑眼镜】

1.“这种被人到处追的日子,我还挺怀念,但不适合你。”黑眼镜打开车门将沈罗萤推下车,“这里安全,剩下的我来解决,啊对了,记得替我跟花儿爷报个平安。”

2.“花儿爷,我只会打偏这一枪。”

3.“哪能啊胖爷,不管在哪生死无论,我媳妇儿那都得把我给刨出来。”

4.“守岁喽花儿爷,喏,这是你的压岁钱。”  

【解语花】

1.“我不信任这个国家的文物保护机制,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很多他们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他们有多不满我就有多依赖我,虽然不情愿,但是他们必须感谢我。”

2.“一个家族的兴衰靠守着祖业是没有用的,老九门的存在应该成为历史,但我们不一样,吴邪我想你看得很清楚。”

3.“作为老九门的解当家,太多人希望我消失;可作为这个公司的总裁,更多人必须祈祷我长命百岁。”

4.“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奇怪,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吴邪,欢迎加入。”

第八章 真实之火

石头的缝隙里开始冒出淡蓝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裂谷,如果不是环境不对,吴邪真觉得这地方很适合加个摄像机来拍天庭戏。悠扬的鹿角声响起,比起上一次,这一次明显声音更近,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吹的一样。

淡蓝色的烟雾越来越浓重,这里的雾气比起青铜门前的密度更大,吴邪仗着自己站在山石上才没有被雾气缠绕,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看清楚他脚下的雾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吴邪看不出这些雾气的成分是什么,到底从哪里出来,这里又不会有干冰;他只能确定这些烟雾是对人体无害的,等到他能够看清楚烟雾中的内容,那些奇怪的阴兵已经出现了。

艹,召唤兽啊。吴邪无法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这样的场景已经完全脱离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如果可以吴邪一定觉得这是美国科幻大片,还是投资好几亿的,这特效,太TM逼真了。成群的阴兵出现在吴邪周围,他们排列地非常整齐,就像是待命上阵杀敌的活人士兵,可吴邪清晰地看到他们奇长苍白的脸,这不可能是一个正常活人能够拥有的。

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难道他们还会遁地术?吴邪盯着这群面无表情,身体也似乎略显僵硬的阴兵,脑子里想到闷油瓶那时候是扮成阴兵混进青铜门的。汪藏海提过,当年东夏人带他来这里的时候,刚进入门内的一段是一片虚无,必须要用一种奇怪的照明工具,叫做“真实之火”,当时他们推测东夏人肯定使用的是犀角蜡烛,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因为这个,吴邪来的时候特地拜托吴二白准备了犀角蜡烛,但是毕竟数量有限。

吴邪推测闷油瓶会选择跟着阴兵进入青铜门,也是有这个原因的考量在里面——他还记得,他当时和胖子看到青铜门缝内亮起了好几盏灯火,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走出来。也许跟着阴兵,顺着青铜门内来接引的东西,可以不用“真实之火”,通过所谓“虚无的空间”。吴邪不能确定青铜门内的景象,他必须节约一切资源;就算撇去这些考量、猜测,他也本能地觉得,按着闷油瓶曾经的行为去如法炮制,是相对安全系数最高的办法。

阴兵在僵硬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始动了,他们开始扬起手里的旗杆,武器,甚至将抬着的号角举高,这样的行为在吴邪看来似乎是一种战前鼓舞士气的动员。但吴邪没心情思考这帮“活粽子”到底在想写什么,他想的是,如果这些阴兵每开一次门就新出来一拨,那青铜门内将会累积了多少阴兵?

想想头皮都发麻,进门之后密密麻麻的阴兵面无表情地盯着唯一例外的自己;TND,闷油瓶所说的守门不会其实是去训练这帮鬼东西吧?那这活计确实不适合自己,谁知道阴兵的通用语言是哪国粽语,喜欢哪本兵法。

希望阴兵也是循环利用的,吴邪心里念叨一句,不管怎么说,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解决掉其中一只然后把他身上的盔甲扒下来换身上,再混进去。

闷油瓶要弄倒一只阴兵玩变装绝对不是难事,从这个地方跳下去“咔擦”一下就能把那东西的脖子给扭了;但对自己来说,这个任务略艰巨。吴邪不能确定子弹对这东西有多大用处,事实上吴邪更怕的是开枪惊动其余的阴兵,偷袭一只他还有希望,跟一群对上,他不如直接挂为首那个举着的旗杆上。

阴兵在“动员”的一系列动作之后,突然安静下来,全体面朝吴邪的方向。心里一沉,吴邪心说我靠不是吧,被发现是冒牌货了?这个念头还没转过去,那群阴兵居然“哗啦”全给吴邪跪下了,吴邪一看乐了,没发现啊,这跪错了,好机会啊,就是不知道折不折寿。

他先前就已经观察过了,在他左前方有一个相对来说身材瘦削的阴兵,也许是年代久远兵器已经被侵蚀到无法再使用,也许是已经丢失了,他的手上是空空荡荡的。

不敢用枪,老子起码还有刀,你啥都没有,吴邪心里笑了一下,给自己打气道。趁着阴兵仍然跪在地上的机会,吴邪猛地发力跳到了他选定的目标的背上,举刀就往阴兵从破旧盔甲间露出来的脖子上割去。

艹,幸好不是人,要么这“割头”的动作,心理压力太大了。

吴邪能够真切看到自己的刀确实埋进了阴兵的脖子里,但是他同时感觉到这一刀下去的触感非常奇怪,可惜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这样的触感究竟是什么,他就看到被他割了脖子的阴兵突然转过脸来。

那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转头,因为吴邪看到的不是阴兵的侧脸,而是完整的一张苍白奇长的脸,正面无表情盯着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脖子被划开的痛苦。                       

靠,这些阴兵的脖子都是经过特殊改造的?灵活成这样都可以去拍鬼片了,反正长的也符合要求,估计小哥在拧这东西的脖子都得加转三百六十度。

在经过血尸禁婆的磨练之后,阴兵奇长的死人脸显然已经不会在视觉冲击上就让吴邪掉链子,被怪物诡异扭脖子盯着的恐惧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就转化成了胸腔里的一股戾气。吴邪的大脑无比清晰地给他的身体发出指令:干掉他!

顾不上这个阴兵会不会发出声响引来其他阴兵的攻击,吴邪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握紧匕首更深地往阴兵的脖子里割去。那阴兵似乎到这种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但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吴邪,幽深狭长的眼睛深处像是一潭死水,完全没有波澜。

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痛觉神经的?吴邪脑子里刚转过这个念头,那阴兵苍白的两只手就向脖子后面伸过来,准确地卡住了吴邪的手腕。阴兵的力气非常大,一瞬间吴邪以为自己的手腕会被硬生生捏碎,接着他感觉到手腕上传来非常阴冷的触感——那是阴兵手的温度,隐隐透着死亡的气息,吴邪在这个瞬间居然想到了巴乃那些奇怪的铁块。

吴邪发现自己所有的恐惧都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彻彻底底消失在心里,反而是心口的那团戾气越来越盛。不知道这该归功于近几年离奇的遭遇充分拔高了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土夫子生来血液里就流淌着的凶悍。什么理由已经不重要了,吴邪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阴兵的脸,无比庆幸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大脑还能保持清醒。他努力稳住手上的力道,开始和阴兵角力,这几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斗争,但吴邪知道自己不能输。

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将刀推进阴兵的脖子,吴邪只是这样维持着不松手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阴兵也感觉到了吴邪气力将尽,就把手缓缓下移,企图直接拔出深深卡在脖子里的刀。

完了。

吴邪的大脑瞬间闪过这两个字,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占据上风的阴兵突然像触电一般松开了一只手,甚至在松开之后也没敢抓回来,只是在半空中略显僵硬地胡乱挥舞着。没有时间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时间去喜悦,吴邪迅速把握住机会,用没有被控制的那只手猛然发力,割下了阴兵的脑袋。

人在绝境中的爆发力果然很可怕,吴邪喘着气,一点点掰开还紧紧卡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指节。两只手都已经没了一点力气,因为用力过猛而呈现出完全疲软的状态,完全想不到在刚刚已经几乎力竭的情况下还可以割下阴兵的头颅。

被砍了头的阴兵已经不能动了,连着破旧头盔一起摔在地上的头颅,面朝上,没有血液流出,也没有死前的哀嚎,安静地诡异。阴兵的脸上仍然维持着一贯的木然神色,甚至吴邪对上他那张脸都感受不到死不瞑目的意思,好像头和身体分家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件平常事。

这些阴兵其实是闷油瓶的祖宗吧,被人砍了头表情还能这么淡定,不过小哥的皮相可比他们好看多了。吴邪从阴兵扔僵在原地的“尸体”上跳下来,开始撑着两条胳膊把他身上的盔甲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阴兵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吴邪想到他们也许和北魏的“哑巴军”一样,已经失去了出声的能力。阴兵的动作略僵硬,反应也不算快,最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很忌讳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

穿戴好破旧的盔甲,吴邪把背包勉强挂在自己身上,鬼玺已经收好了,鬼戒吴邪却没有收起来,仍然戴在手上——刚刚阴兵好像就是因为触碰到了他带着戒指的手才会发生异常,也许让他们忌讳的就是这个。

做完这些,原本跪着的大批阴兵全都站了起来,开始向青铜门的方向行进。吴邪瞥了一眼仍旧留在地上的阴兵尸体,心说做哑巴实在命苦,就这么死了连遗言都交代不了一句,然后他就快跑两步,小心插进了阴兵的队伍里。

阴兵队列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到后来,吴邪只是要保持跟上队伍的速度就已经相当勉强——笨重不合身的破旧铠甲,加上装备的重量,使得他行进的难度比起一般的负重训练要大得多。

青铜门已经近在眼前,吴邪又一次在打开的门缝里看到了亮起的灯火。

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就算是闷油瓶也来不及。想到这里,吴邪的心里居然泛起诡异的兴奋感,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当青铜门在他身后合上,看着眼前浓稠黑暗中依次逐渐亮起,延伸到不知名远方的灯火,听着身边阴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吴邪感觉到自己在笑。

不管是自己还是闷油瓶都已经没有退路了,也许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在这里,吴邪笑着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但是疯得非常爽快。

青铜门后就像先前所想的那样一片黑暗,这种黑暗并不是普通没有光源造成的,它给人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似乎周身每一寸地方都被“黑暗”包裹起来,挣脱无能,在浓稠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就是绵延向远方的灯火。四周的空间很大,虽然吴邪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的头顶和四周,但他没有感觉到因为空间狭小而带来的压抑感,并且,从阴兵行进的脚步声判断,这里远比自己能想象的更大。

阴兵在进入青铜门之后,行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吴邪正好可以喘口气来好好观察周围环境。

亮起的灯火不是一开始就全部点燃的,而是随着阴兵的行进依次亮起。这个皇陵本来是殷商时期的建筑,那么青铜门以及之后的东西存在的时间只会比皇陵更长,灯火能够依次亮起一定是有机关控制易燃物质从而点燃灯内的燃料。

这就是所谓的“真实之火”?吴邪心说如果都是犀角蜡烛,过去掰几个带出去那都是钱啊。

这些燃烧的光源虽然是灯火的样子,但是吴邪注意到它能够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甚至灯光周围灯座的样子都只能看不清楚,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灯火分两边,排列的样子就像是街边的路灯,连在一起之后,却给了吴邪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它们的作用并不是照明,而是将进入青铜门的人引到一个既定的地点。

人在黑暗的环境里会倾向于向有光照的地方靠近,尤其是在这种普通光源无法照亮的“虚无之境”,没有“真实之火”的地方只有纯粹的黑暗,潜藏在浓稠黑暗背后的,可能是巨大的远古时代的秘密,也可能是致命的危险,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几乎无法科学解释的环境,没有人知道迷失在其中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无形中更加放大了身处其中的人对于黑暗的畏惧,使得他们越发坚定地顺着光明的方向行走。如果有人利用这一点,无疑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只需要建造一条有犀角蜡烛照明的接引道,绝大多数人就会沿着这条路走到建造者希望他们到达的地方;即使有人没有走这条路,在“虚无之境”里,也几乎没有可能走得出来。

吴邪想到那时候他感觉门内有什么要出来,也许就是这些光照带来的强烈的接引的感觉。

这条路并不平坦,两盏相邻的灯座之间的距离也不是相等的,吴邪在黑暗中无法估计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但他还是意识到这条路已经到头了。前法国的灯盏不再是和之前一样的排成两列,而是围成了一个弧形,并且灯盏的数量也比之前要密集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到地方了咱们来开个party,和这群阴兵吗?

像是在验证吴邪的想法,阴兵行进的脚步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吴邪差点没刹住车撞上前面那位的后背。心里叨咕了一句,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果然素质上有差距,看不见动作的情况下,仅凭脚步声的起落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阴兵的脚步声消失了,周围安静地可怕。在绝对安静的黑暗中,吴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以免被发现,看似站得规规矩矩纹丝不动,其实早就腿上蓄力,准备看情况不对就开溜——谁知道这群“活粽子”停下来的意思是不是他们发现了自己这个帅哥冒牌货,羡慕嫉妒恨一下就决定把这货人道毁灭了;转念一想又不对,要是这样,闷油瓶早被毁容了。

人闭气是有限度的,没多久吴邪就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脸红脖子粗的。艹,宁愿被这些阴兵戳死也不能被自己憋死啊,吴邪心一横,慢慢开始小心地呼吸,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的呼吸声完全没有引起阴兵的注意,那些家伙好像突然成了石像一样没了声息。

看来这些阴兵听觉嗅觉触觉都有问题,吴邪很庆幸他们的迟钝。这地方太黑太安静,吴邪感觉不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任何东西存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知觉。犹豫了一下,吴邪还是选择悄悄一动脚步,慢慢贴上自己右手边阴兵的盔甲,这样起码这些阴兵的举动他还能感觉得到。

就在他昨晚这个动作之后不久,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而且幅度不小。

卧槽,不是碰上火山喷发吧?吴邪心里一凉,居然下意识地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如果就这么死了,不知道闷油瓶看到新闻以后,会不会记得每年清明节给自己的衣冠冢上一碗土豆丝。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的,因为地面震动的时间非常短,吴邪在震动结束之后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火山喷发天要亡他,因为,贴着他皮肤那种铠甲的触感没有了。

所有的阴兵,在吴邪的眼前消失了。

吴邪不能肯定刚才自己的周围有没有淡蓝色的烟雾,不过鹿角声是肯定没有的,阴兵来无影去无踪,不管这功夫是地盾还是凌波微步,学会了出门就再也不怕条子了。现在阴兵消失了,吴邪也不敢贸然自己往前面灯盏围成弧形的地方前行,他站了一会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开始休息。

负重行走了这么长时间吴邪已经非常疲惫了,反正现在也不用再COS“活粽子”,吴邪在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就把自己身上的盔甲脱掉了。头发,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这种感觉非常难受,明明热得要死外面的衣服还不能全脱了,整个人像是在蒸桑拿。

从背包里拿出水和食物补充能量,吴邪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阴兵消失了,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屏障能够依仗,如果像自己先前猜想的那样,围成弧形的灯盏那里就是终点。这就是所谓的“终极”?吴邪心说怎么看也不像啊,让人三缄其口的终极难道就是这么黑乎乎的一团?

不管怎么样,自己总得去看看。心里叹了口气,吴邪把背包当枕头,就地躺下来,天大地大修生养息最大,谁知道前面是凹凸曼还是小怪兽在等着,没体力不如现在就以头抢地算了。

吴邪的人品一向不好,这一点在近几年反复实践,屡试不爽。他躺了没到十分钟,就觉得越来越热,起先他也没注意,以为只是自己运动过后身上发热而已,但是热度蹿升地太快,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一只烤鸭,脆皮的。

这时候再没察觉到周围情况有变那真是比阴兵还迟钝了,吴邪迅速从地面上爬起来回头像热源看去:在他身后刚才走过的那条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向自己的方向蔓延开。

地狱的业火。

脑子里猛地跳出来汪藏海在蛇眉铜鱼上记载的内容,吴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本来在开门的时候没出事,他以为万事大吉了,没想到所谓“地狱的业火”居然是先从内部开始消灭敌人的。

操他娘的,虽然现在是强制火葬了,但是他还不想跳过死亡这环直接变飞灰,吴邪一咬牙把背包往背上一扔就开始撒腿狂奔,管他前面是什么,就算真有一群怪物在开PARTY,就是死,也得留个全尸。                                                   

吴邪三下五除二跑到了弧形灯盏的地方,但是那里仍然是乌起码黑一片看不出什么特别。皱着眉头吴邪心说不对,如果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又何必浪费材料点这么多犀角灯盏来引人注意?火焰仍然在身后以很快的速度蔓延着,吴邪无路可走,索性心一横,继续向前跑。但他没跑几步就发现了脚下的异样,吴邪清晰地听到了有水因为自己匆忙的脚步而溅开的声音。

这里有水?吴邪心里一亮,放缓脚步小心地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越往前走,越能明显感觉到在水里行走时的阻力,这种阻力是逐渐增强的,说明了自己脚下水的深度也是逐渐递增的,并且吴邪同时感觉到脚下的路已经不像之前一路过来那么平坦了。

这些都说明吴邪现在站的位置很可能是一片水域的边缘,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小水洼。“地狱业火”的焚毁能力吴邪暂时不能确定,但是有水就有活下来的希望。吴邪的背包是防水的,这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往水深的地方跑;火焰燃烧的地方已经距离吴邪所在的位置不远了,来不及检验这里的谁是不是对人体有害,甚至来不及脱衣服,吴邪一直跑到水漫过腰线才停下来。

火焰很快烧到水岸边缘,吴邪不得不继续向前,再往前已经不能行走了,只能游,这个时候他基本确定这里应该不是一个小水洼,起码是一个水潭。吴邪的水性还是不错的,在西沙那会儿还学过潜水,虽然这里水温略低,但他之前活动量充足,本身也不是容易抽筋的体质,他其实并不太担心自己会在这里抽筋溺水。

泡在水里的感觉非常不舒服,虽然冲锋衣和冲锋裤是防水的,但是这样整个人泡在水里肯定不可能完全做到滴水不漏了,衣服里层的汗还没有干,外面冰凉的水还要一丝一缕透进来,冰火两重天。

蔓延到水岸的火焰没有继续的趋势,看来这片水域还是可以拦一拦。最开始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去之后,吴邪发现,这场大火比“真实之火”给力多了,它是可以照明的。

蹿高的火苗像是一支突如其来的画笔,来势汹汹划开了浓重的黑暗,不容置疑地在这块以沉重黑暗为底色的画布上刷出了大片妖冶异常的色彩。整个空间都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昼,吴邪瞬间看清了自己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泊,并且面积不小;疯狂的火焰顺着湖泊的沿岸燃成了一圈,那些起着接引作用的犀角灯盏早已经湮灭在了火焰里。

已经没有办法描述自己面前这样既让人感到壮丽又让人分外恐惧的景象,吴邪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一下自己的心理素质之好,现在还有心情可惜那些价值不菲的灯盏。虽然火光照亮了“虚无之境”,但吴邪能看到的除了火光和湖面,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火势太大,光线太刺眼,火光的刺激让他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非常不适应,甚至不能直视火焰燃烧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吴邪还是多向湖中间游了一段,湖水太冷,身上还背着分量不轻的背包,他浮在水面上,尽量减少体能的消耗。

这场大火来的怪异,汪藏海虽然在蛇眉铜鱼上记载着是“地狱业火”但吴邪却觉得,即使是这样,很多问题仍然让人费解。火是靠什么燃烧的,如此大规模的火焰,蔓延地如此迅速,哪来的燃料,难道这里全是易燃易爆物品?为什么这场火可以照亮“虚无之境”,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真实之火”?

更重要的是,整个燃烧的过程中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烟散出来的,也感觉不到这样大规模燃烧消耗氧气,从而给人体带来的缺氧窒息感。这等节能环保安全无公害的燃烧技术要是带出去,绝对可以申请专利啊!因为这些非常奇怪的现象,吴邪一度怀疑所谓的“大火”只是自己中招了出现幻觉;但真的要说是幻觉,吴邪偏偏又能真切体验到火焰燃烧带来的灼热感,甚至后来他身处的这片湖水的温度也在升高。

卧槽,这回真是做了一回名副其实的温水青蛙,这场火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要是一直烧到湖里的水都滚了,往里面加点作料都可以直接当肉汤喝了——就是汤多料少,味道恐怕有点淡。

长时间泡在水里肯定不是个办法,这里水温虽然有所升高,但还是偏凉,如果自己没有找到办法摆脱这个处境,最后也只有沉底的命。大火还是没有消停的趋势,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吴邪的风格;现在除了这个湖,别的地方都只剩下火焰,如果“终极”确实存在,那它要么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要么就藏在这片水域的底下。

看大门的工作没工资危险大,最重要的是工作环境与世隔绝没人权形同监禁,是个正常人都得跳槽另谋高就;吴邪心里叹气,虽然很想“终极”真的就这样毁在大火力一了百了,但是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它也就不可能成为万物的终极了。

这水下一定有问题,吴邪打定了主意,要潜下去看看,但是这次来根本没有想到青铜门背后会有水域,自然不可能准备潜水设备。徒手潜水这种事在巴乃吴邪干过一次,算是有经验,不过那时候的状态比现在要好不少,他先试探着将整个人埋进水里,借着背包的重量向下潜了一段,然后打亮了手电。

手电是防水的,性能非常好,吴邪打开之后发现,居然可以照明,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本以为在“虚无之境”中的水域也会和“虚无之境”一样,只有“真实之火”才能照明,下去试手电也只是图个心安,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更加肯定了吴邪湖底有蹊跷的想法。

重新浮出水面,吴邪开始为下潜做准备。                          

第九章  祸不单行

原本徒手潜水需要做的准备其实不少,比如测量湖水的深度,做好后援措施等等,但是放到吴邪这里显然不现实。这里不是巴乃那会儿,胖子和闷油瓶都在,两个人下去上面还有人接应着;这里只有吴邪一个人,湖四周水比较浅的地方恐怕温度都可以去煮鸡蛋了,他根本没机会过去找到一个能够固定绳子的点,也没有那么多体力消耗在这上面,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够顺利潜下去一次,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潜水最重要的其实是心理素质,人在水深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犹如身在一片虚无中,这时会不自觉地恐慌,而这种恐慌吴邪在巴乃是体会过的,一个把握不好,很容易出事。到了这种时候,吴邪心说起码在心理素质这一点上,这次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横竖也算有经验,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死路一条,甚至连死法都是没有区别的,与死亡相比,深水的恐慌反而显得微不足道起来,因为那下面是最有可能有生路的地方。

火光的照明下,整个空间甚至比晴天正午还要亮,吴邪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已经没有更多的体力了。他把耳朵塞上,深深吸入一口气,在气到极限的时候不再使力让自己浮在水面上,开始在背包的下坠的带领下开始下潜。

没有潜水镜,吴邪见到的一切都是迷蒙的,他抬头看水面,那里被火光映照,模模糊糊吴邪竟觉得像是鲜血铺满了整个湖面,莫名想到“流血漂橹”这个词。在装备包的带动下,吴邪很快就进入了绝对寂静的环境中,往下看只有一片漆黑,除了自己手电的光,似乎周围再没有其他东西。好在这种情形吴邪刚才在“虚无之境”已经有过一次经历,适应起来比较快。

随着四周光线的急剧下降,同时出现的是巨大的水压使得吴邪的耳膜胸口都非常难受。他不知道这个面积不小的湖泊究竟有多深,这样下潜的极限位置就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好在人的本能是尽一切努力抓住活着的可能,吴邪的意识清楚坚定地告诉他即使浮出水面最后的下场也一样是当个水鬼,继续下去才有一线生机。破釜沉舟的心态下,他的身体即使已经疲倦需要休息,潜水的感觉却比上一次在巴乃好。

吴邪的人品不太好是公认的,这两年出门十次有九次能把自个儿折腾到一只脚站在马克思面前,但吴邪命大,每次都有机会化险为夷。比如这一次,湖水的深度就在吴邪的能力范围内。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吴邪想想自己大难是真没少经历过,完事儿却就是死活没见什么福气;难道说收了一只闷油瓶子已经把自己这辈子的福气都透支了,以后的日子里只剩倒霉的份儿?要是这样也不亏本。

吴邪看到了一片石滩,坡度不大,大大小小的石头铺了一水底,但让他感到不自在的是,这些石头上面覆盖着一层水糜,完全是“干净”的,看不到藻类和螺丝。这样的情形让吴邪不得不想到巴乃魔湖底看到的类似情形,难道这里也连接着另外一个湖?

心里一动,吴邪迅速潜到石滩的地方,小心顺着石头趴伏下来,这个时候他肺里的氧气已经吐光了,但是也许是适应了谁也,他反而觉得可以继续憋一会儿。石滩上,吴邪打着手电看下去,发现这里并不像巴乃,下面还有不短的距离可以继续下潜,而是真的到底了。

什么也没有?死路一条?脑子一顿,吴邪在一瞬间的急躁,差点让他没憋住气呛了水。经验这东西在这种时候就起到了关键作用,还没到绝路,起码自己还活得好好地,吴邪对自己说,及时制止了自己近乎自杀的愚蠢行为,将手电打向自己四周,希望趁着还可以坚持的一段时间有些发现。很快他看到在自己右前方不远的石滩坡度较大,隐隐顺着坡度而下还有一团非常模糊的黑影。

有门儿,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吴邪心里一亮,开始朝着影子的方向游去。

他奋力游到另一边的比较陡峭的石滩,小心降下趴上去,然而还没等他仔细查看那团黑影究竟是什么,他就感觉到了周围水流的变化。这种变化非常明显,让人想忽视都不可能,所有的水流都向着黑影的方向急速流动,放佛那里有一个黑洞一般。吴邪心说不好,想抓住石滩上的石头稳一下,没想到石头表面过于光滑,这一抓一下子脱了手;水流的速度越发急迫起来,吴邪没有心理准备之下猛地被卷出去一大截。

艹,难道这湖底还有怪物专门等着自己这种大悲剧送上门?

吴邪这时候已经不可能在湍急的水流中保持对身体的控制,而且他憋的一口气也到了极限,如果不是还有意志力存在,恐怕早就溺水了。急促的水流将湖底搅得一团糟,无数湖底的沉积物都被卷了起来,吴邪完全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慌乱中他选择放弃手电,奋力用双手尽量往水底的方向抓,居然让他运气好抓住了一块石头,暂时稳住了身体,没有继续被水流带走。

即使这样,情况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因为吴邪在完全憋不住气的情况下,本能地用嘴呼吸,水流疯狂地冲进他的呼吸道,呛得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呛过几下之后,那种酸麻便弥漫到整个肺,只觉胸口像要炸开。这种感觉吴邪很熟悉,他经历过一次,代表着他距离死亡已经很近了,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胖子和闷油瓶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先前潜水带来的所有不适在这一刻也都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吴邪觉得自己全身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他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抓紧石头,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一点点从光滑的石头表面滑下去,吴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沉入湖底。

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松手的瞬间,吴邪就被更快地向黑影的方向冲去。TND没想到老子最后居然是做了湖底怪物的夜宵。吴邪模糊地想着,突然感觉到头部一阵猛烈的剧痛,他那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这样的剧痛对他来说也只是告诉他,他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

撞击没有一次就停止,接二连三的猛烈碰撞让吴邪觉得自己是一个弹球,里面的骨头都被撞碎了,只剩下肌肉勉强维持着“人”的形状,他甚至连感受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麻木的接受着水流的摧残,不知道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才会被当弹球使。

完全昏迷之前吴邪发现自己已经非常接近黑影了,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座保存完好的水下建筑。

这样也好,浑浑噩噩也就去了,清醒着等死的感觉他这辈子不想再来一遍,与其这么死,吴邪觉得自己照自己胸口捅一刀还比较痛快。

北京。三张机票,两张身份证,两张人皮面具,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

胖子看到这些东西之后,拎起人皮面具感慨道:“乖乖,为了你们两个黑户坐一趟飞机,这本钱下的可不少。”接着他又拿起机票,发现座位是分散的,胖子虽然远离这行已经两年了,但毕竟是深入其中混过十几年的,当时就隐隐察觉到这个小白脸解当家的安排,恐怕还有别的意思。抖了抖手上的机票,胖子转头向黑眼镜道:“我说你这个新东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如一次交代清楚,对待同一战线的革命友人,藏私是不对的。”

黑眼镜听胖子开口就笑嘻嘻凑过来,勾住胖子的肩膀:“嘿,其实吧,我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讲究。不过你们家小少爷这次玩得这么大,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有多少人等着他玩脱……我就不好说,胖爷,别的咱不多说,你只管认着我和哑巴这两张脸就可以了。”

说完黑眼镜指了指胖子手上的面具,显然他说的“脸”指的是自己和闷油瓶易容之后的相貌。黑眼镜话里有话,胖子听得懂,他接口回道:“TND,不就是小两口吵架闹个别扭么,还招来这么多狗仔队。”

黑眼镜摊手,无奈笑笑,话是对着胖子说的,脸却是朝着一直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的闷油瓶:“公众人物隐私权得不到保障,所以,还是得自己注意点儿,哎,顺带也帮自己家属注意点嘛,省得麻烦。”

闷油瓶完全没有搭理他俩的意思,他直接走到胖子面前指着面具问黑眼镜:“哪个是我的。”

扔了张身份证,又从胖子手里抽了一张面具递过去,黑眼镜顺手拍拍闷油瓶的肩膀:“火气别这么大,出门左转第二间,有人等着。”

接过东西,闷油瓶推门就出去了,胖子看他一眼还是没说什么,没想到黑眼镜却又开口了:“你猜哑巴现在什么心情。”

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胖子没好气回道:“我又不是天真无邪小同志,没事琢磨小哥能掉明器不。”

黑眼镜完全不在乎胖子到底怎么回答,自顾自道:“我说他心里一定像在被猫抓。”一边说,他一边右手还做了个“抓”的动作。

他说完也拿过身份证和面具出了门,看样子是找专业人士“上妆”去了。胖子心说这人神经兮兮,比自己还不靠谱,那死人妖是怎么把这祸害给收了的?

第二天,延吉机场。

和胖子他们三人那班飞机差不多点到达的另一班飞机上有一个旅行团,出去的时候旅行团人多,把胖子和闷油瓶,黑眼镜冲散了,眨眼间的功夫,那两个人就从胖子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胖子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旅行团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然以闷油瓶和黑眼镜的身手不可能这么简单被人群冲散,好在这几个人凑在一起,也绝不会招来条子,整这一出的要么是死人妖,要么是黑眼镜那不靠谱的。有意放缓了一点脚步,胖子不着痕迹地融入旅行团中注意周围动静;等到人流散了一些,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方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易容之后的黑眼镜和闷油瓶。

“TND你们俩搞什么鬼?”胖子张口就来。

拍胖子的那人却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那不是人多吗!胖爷这等好眼神,不是也没认准咱这张脸?”

胖子觉得这人嬉皮笑脸确实像是黑眼镜,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想了想,这人似乎特别强调自己的“脸”,脑子一转,胖子想到昨晚黑眼镜说的话了,“你只管认着我和哑巴这两张脸就可以了”,原来要认的只是那两张“脸皮”而已。

“行了行了,别在人多的地方扯犊子,咱还赶时间。”胖子大手一挥就往机场外面走。

三人上了等在外面解家准备好的车,“黑眼镜”才开口解释道:“王老板,黑爷和张爷已经上了另一辆车先走一步拿家伙了,我们这还得委屈您,多绕两圈。”

胖子往靠垫上一倒开口说:“感情你们那个小白脸东家是要拿我当肉包子,逗狗呢!”

前面开车那位闻言笑着不咸不淡回道:“王老板说笑了。”

胖子根本没想搭理他们,到现在他还看不出解当家打的什么主意,他还真就是只能当个肉包子的命了。

车飞驰在宽阔的马路上一点也不起眼,这种中低档车很常见,很多稍有余钱的家庭买车都会选择这一款。胖子从后视镜里并不能看出来其实他们是被人跟着的,当然能被这么简单看出来,这些“狗仔”也不用做了。

刨土坑带几个像样的明器,有机会挖一两个皇陵都够得瑟半天了,那是胖子以前的生活;如果不是认识天真无邪小同志,他还真不知道土夫子的日子能过得跟谍战大片一样刺激。胖子不知道这些人要怎么甩掉身后的“狗仔”,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不管哪一边的人想要的其实是吴邪的消息,跟着他们也只是想抢占先机罢了。

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恰好赶上左转绿灯亮的时间过了一半,司机顺水推舟左转,胖子发现前方是一个建筑工地。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胖子坐在车里当时也没明白过来,他是在下车之后才弄清楚事情的起末。

左转之后,靠左边距离十字路口不远处有一条最多能容纳一辆轿车开进去宽度的小巷,巷口外停着一辆大型货车,以及一辆和胖子他们的车一模一样的“双子”轿车。在胖子他们的车迅速驶进巷子里的时候,外面的大型货车开始掉头,货车的体积很大,它这么一掉头,整个马路的视线都被它挡住了。

与此同时,那辆“双子”车启动,往马路另一头疾驰而去,车内同样坐着四个人,如果有人眼力够好的话,会发现不论车的外形还是车牌号,甚至这四个人的脸和体型都是和胖子他们没有差别的,甚至,那两顶替的冒牌车上挂的才是真车牌,而胖子他们的车牌,是被改造过的,就算有人要查,也查不出问题。

悄无声息,偷梁换柱,看起来还是那辆车那些人,不过实际上,全都错了。

从小巷开进建筑工地,几个人下来发现,里面早就有另一辆车在等着了。

“王老板辛苦,这辆车会带您和黑爷,张爷汇合;至于那些狗仔,我想他们会很满意我们安排的路线。”

胖子没看他们径自上了车,他一向对这种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没什么好感,屁股才坐稳,电话就开始响,接起来发现是黑眼镜。

“胖爷一切还顺利吧?”电话那头黑眼镜明显语带笑意。

“操他娘的这好差事你怎么不留着自己来?”

“我哪有胖爷吸引人眼球啊。”黑眼镜的声音略显夸张,“道上谁都知道吴小三爷和你的关系。”

对上这种变态胖子也不想多说,索性电话一挂窝车上开始打呼噜。

那边黑眼镜和闷油瓶已经从解家的营业点里取走了上长白山需要的装备,准备开车去同胖子汇合。

坐上车的时候,黑眼镜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哟,花儿爷。

“有花儿爷的安排,当然顺利。”黑眼镜摸了根烟叼在嘴里,用脖子夹住手机,再点燃,“不过,后面我要按自己的路线走,花儿爷那条线,不如让给他们。”

电话那头解语花不知道说了什么,黑眼镜叼着烟笑了半天才道:“花儿爷,这次验收成果如何?”

其实从下飞机到后来这一路,解语花事先没有告诉黑眼镜他的安排,黑眼镜也没问,他告诉胖子不知道是实话,因为这样才有意思——花儿爷想看,就让他好好看。

电话那头没有解语花的回答,只传来低低的一声笑,然后就挂断了。

黑眼镜知道解语花的目的也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一个人的心思能有多复杂就能有多简单,他一定要问出来,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想听听他的花儿爷笑那么一下而已。

长白山这一趟,每个人都有他的目的,自己也不例外。黑眼镜看了一眼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的闷油瓶,拍拍他的肩膀关上车门点火开车。

别人也许只能感觉到这男人沉默寡言淡漠得很,不过他倒是能看出来,这小子是真的在担心吴邪。一个人一个命数,哑巴张碰上吴邪这种人,那也是他命里该的,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第十章 相思门

吴邪在晒太阳。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躺在一片草地上,单纯地只是为了晒晒太阳,很舒服,懒洋洋地不想动;闷油瓶就躺在他身边,老半天没有动静,大概是睡着了?想到这,吴邪心里一动就偏过头去看那家伙。

和自己一样,闷油瓶闭着眼睛仰面躺在草地上,透过树叶阴影投射的细碎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块一块斑斑驳驳的,有些好玩;他好像是真的睡着了,整个人比平时显得更加柔和,像是彻底融进了这么一片背景中,从吴邪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应该面无表情的脸却似乎微微上扬了唇角——不管是视觉误差还是闷油瓶真的在微笑,吴邪都觉得这小子心里挺乐呵的。

以前自己说闷油瓶是典型的自我放逐型人格,心在桃园外,兀自笑春风,谁也进不了他心里;现在想想,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把他拖进桃园,还是他把自己带高了境界,不过前后本质也没什么差别,都是两个人搅和在一起没事偷着乐。

想着想着吴邪自己就笑起来,准备把头扭回去的时候,却瞥见闷油瓶的头发丝里卡着一根草屑。这样生活化的闷油瓶安静温顺地像一只午后晒着太阳安眠的大猫,乖是够乖,但是,也够懒。

抬手想帮闷油瓶把草屑拨掉,伸过去却被习惯装睡的人一把抓住,移了位置直接盖在眼睛上挡太阳。大概是阳光的位置有些改变,所以比先前刺眼了一些,闷油瓶的举动让人哭笑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扭回去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眼睛不太舒服,吴邪心说还是小哥会享受。

“小哥,你这样拿我遮太阳好歹付点劳务费吧,我多亏啊。”

闷油瓶没答话,吴邪正在考虑要么折腾这只懒猫挪个窝,眼前突然一暗,眼睛上传来熟悉的比自己略低的温度。

还算有良心,互惠互利,吴邪想。两老爷们躺草地上晒太阳还互相遮眼睛,这事儿怎么想都有点矫情,不过人过一辈子谁没矫情过,心里高兴想做就做,乱扯那么多才是真矫情;再说,其实吴邪觉得闷油瓶这人骨子里还是个文艺青年。

阳光很温暖,草地很柔软,闷油瓶给自己遮太阳,吴邪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开来,非常舒服。

很困,他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因为,这只是一个梦,他听见身边的闷油瓶对他说,吴邪醒来,声音里透着一丝很少见的严厉。

醒过来的瞬间,吴邪恨不得用头撞地板,再昏死回去到梦里找闷大猫晒太阳,全身一大半泡在水里,像是被拆了一遍,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疼的,尤其是胸口;外面一层热得像是要烧起来,里面却冷的让他只想让他找个火炉钻进去,嗓子非常难受,一张口就是一阵咳嗽,甚至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头晕想吐,乱七八糟各种难受的感觉综合在一起,吴邪甚至不能清除分辨每一种疼痛。

不管怎么疼,还活着就好。勉强从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中挣扎过来,吴邪尝试着活动自己的四肢,发现情况比自己预想的好,没有骨折。这已经足够自己乐呵的了,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断了骨头尤其是手脚,比照脖子来一刀还让人崩溃。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都很难睁开,思考问题非常吃力,吴邪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缓慢坐起来靠在石壁上,整理自己目前的情况。

手电已经不知道被水流卷到哪里去了,好在背包里还有一支备用的。打开背包的时候,吴邪真是想赞叹一下这东西的质量,折腾到如此地步,里面进水的情况居然没有多严重。只是拿手电筒这一个动作,几乎就花光了吴邪所有力气。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四周的环境,吴邪发现,这地方是一条悠长的石道,自己的位置积水较深,再往前要干燥不少;石道在靠自己这一段是封死的,吴邪没有检查出任何缝隙可以让自己能被水冲进来,他想到晕倒之前看到的水下建筑,心说难道自己现在就在那玩意儿肚子里面?

吴邪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被冲到这条石道里来的,更不知道这条石道是做什么的通向哪里,既然自己挺尸了这么久也没出事,这里应该还算安全。吴邪扶着石壁站起来,以自己的身高估测石道的高度大概两米左右,现在别的都可以压后考虑,首先要解决的,是身体问题。

吴邪在冷水里泡的时间太久,先前还呛了水,现在各种症状告诉他这很可能不是单纯的着凉感冒,而是肺炎。头晕想吐的感觉还在持续,吴邪不能辨别这是因为高烧还是头部曾经受到撞击导致的。

原来离了他们那帮“高人”,老子的战斗力就是负数,连身体素质都下降了,吴邪一边自嘲地想,一边撑着石壁踉踉跄跄挪着步子。背包里带着抗生素,对抗一下发烧应该还可以;身上的衣服不能继续这样穿下去,只会继续减少身体的热量,必须一块干燥的地方生火取暖;至于头部的伤,吴邪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是很严重。

一段不长的距离,吴邪走得分外艰难,他机械地挪动着脚步,身体的寒冷让他完全感觉不到水的冰冷,因为脚步在水中抬不起来,拖出一阵“哗哗”声。他靠着石壁休息的时候模模糊糊想到,几年前大学才毕业的时候,自己总觉得手上的一切都是应该得到的,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不必太在乎。

在这种几乎一无所有的环境下,他才觉得当时看似已经握在手里东西也不是就一定能一直拥有,不知不觉消失才是最可怕;不过人总是向前看的,眼下,自己需要的只是一块能容纳自己取暖的地方。

这个时候,吴邪才第一次把一直压在心里的念头彻底承认——他这次的行动其实是不明智的,甚至是莽撞的。                       

但即使知道这是不理智的,吴邪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终极”一定是不能被简单消灭的,否则张家也不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来让族人看守,甚至于,终极的毁灭会导致更多可怕的事情发生。其实闷油瓶告诉吴邪他比较适合守门,吴邪心里是相信的——

闷油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所说所做都是依据客观事实做出的最准确的判断,绝不会为了某些感情或者人去做无谓的事情,换言之,他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因为稀罕谁而替谁牺牲,他的做法一定是仔细考虑过有道理的,能在兼顾自己私人感情的同时,保全大局。

知道归知道,接受不接受又是另一件事了,闷油瓶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所以自己就只剩下自我求证这一条路。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最大的动力不是自己拥有多少筹码,而是心口的那股气,吴邪现在就是这样,不管这口气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他都要这么做。

不是要和闷油瓶赌气或者不服,仅仅这样的理由是做不到如此决心走到这一步的,再说他其实心里知道,自己走这一趟,有多少人在背后喜闻乐见,虎视眈眈。

石壁很冷,但吴邪的双手贴在上面却觉得有稍许的舒适,他一点一点向前挪着,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开始想很多事情。

二叔和父亲不反对自己的计划只说顺其自然,小花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也没多说什么,一切看起来只是他们尊重自己的决定;可他们毕竟和自己不一样,他们站的层面更高,在看待这件事的角度上也更客观,如果自己的行为确确实实是错了,会破坏一些平衡,他们是不会同意的;而现在自己能够站在青铜门后,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他们本身就需要自己走这一趟,或者说,自己的行为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甚至可能带来某些好处。至于具体是转移视线还是吸引火力还是需要某些信息,大概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

不过吴邪清楚,他们不会害自己,就像自己被三叔坑了很多回,他也还是自己三叔一样。很多看似和自己不相关的,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到头来可能都会成为保全自己性命的砝码,不到谜底揭开的一瞬间,都是无法下定论的。即使这些东西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很无情,但这是无法避免的,每个人有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自己也不例外,与其说是无情倒不如说这是生存之道——对自己也是对别人。

脑子昏昏沉沉地更加厉害,吴邪觉得现在自己的确很像一只被温水煮熟的青蛙,他走不动,靠着石壁喘着气不敢却不敢坐下来,脑子里很多以前不愿意细想的事情都开始翻滚。

从鬼玺失窃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计划好的一样发展。鬼玺其实是秦苏偷走的,王盟确实是二叔的人,但二叔是真的没有察觉到秦苏的身份,还是说他顺水推舟故意放任了这件事情的发生?而小花,他在巴乃之后一直住院休养,对生意上的事看顾地不是特别周全,解当家很少亲自下地,他那个时候会答应下地,是真的被张楠竹戳了痛脚?

怎么想都不可能,他甚至可能都不是单纯地想要除去他手下盘口那个所谓的“内鬼”,而是有更深层的打算。至于张楠竹和孙简,一个不可能是单纯的商人,一个也不会是简单的土夫子,这两人生死未卜,他们代表的是什么势力,什么目的,还是未知数。

不说不代表不知道,这几年的被骗经历让吴邪的敏锐度早就不知道提升了多少个等级,他靠着石壁咳了几声继续向前走。

人的欲望向来是没有止尽的,即使那个组织真的像两年前神秘人所说的那样随着最后一个领导人的死亡而消失,也不代表他们的力量也跟着消失,他们的行动会彻底停止,甚至可能会更复杂。在失去了统一领导之后,他们很可能彻底分裂,彼此之间有利益也有斗争,但各自的目的却不尽相同。

吴邪能感觉得到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慢慢成形,自己很不幸,暂时只是其中一只挣扎在网上面的小虫子而已,连生死的决定都难以掌握在自己手上。

也许闷油瓶会觉得很麻烦——自己和这群人一样麻烦,这样想着,吴邪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起码这里很清静,只需要考虑如何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下来,比起在城市里提心吊胆左猜右防,自己的待遇其实不错了。

外面一定很热闹吧,吴邪想,像过年一样,他甚至有点想笑,只可惜开口就是一阵咳嗽。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时候闷油瓶说的话当时听着很欠扁,现在想却觉得很正确。这些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吴邪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对所有事充满了好奇心和热情,也没有足够的心力去追逐所谓真相,索性不去理会;结果现在头脑烧的晕乎了,这些想法反而这么给面子地全都跑过来抢占为数不多的精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自己真的是命犯太极。

阴暗潮湿的石道让吴邪有种错觉,自己是逃窜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他想到梦里晒着太阳打盹乖顺像大猫的闷油瓶,心说猫和老鼠也能凑一对。撑着走过了一段积水很深的石道,吴邪打着手电照看,却发现前面再一段,好像是有岔路的,还不止一条。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在进入青铜门之后,遇到的所有东西都和吴邪事先想象的不一样,如果这里的确是那座水下建筑的内部,那这里存在作用是什么?为什么会建造如此多的岔路,弄得好像迷宫一样。

算了别想了,吴邪对自己说,已经想得够多了,再想下去脑子没被高烧烧坏,也要被高速运转发热烫到报废,反正自己暂时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烤火而已。

走过两个岔路口,大概是因为这里在水底,里面的环境都过于潮湿,吴邪一直走到第三个路口,情况才有所好转,他同时也发现,这些岔路石道的规模都是不一样的。

可能这里的地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岔路中应该还会套着岔路。吴邪挪进第三条岔路里,用固体燃料点燃炉子取暖,再铺好防潮垫和睡袋;身上的衣服当然不可能再继续穿下去,脱下衣服缩进睡袋里,吴邪觉得舒服了一些。吃东西,吃药,喝水,看着跃动的火苗,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的是火,让自己得救的也是火,很多事情真就是真么无奈。

他想到上一次发烧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那时候病了待遇还很好,有老娘变着法子做东西来挑战因为生病而寡淡的胃口,现在自己有的也就是一点能保持生命机能的食物,从进口开始就像是和身体分离开的,一坨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筹码。

吴邪现在倒是很能理解那些没事玩野外生存的人,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情况下往往会被激发出非同寻常的潜能,这种爆发力创造力是平时完全无法体会到的,在旁人眼里看着很苦逼的环境,往往在当事人眼里充满挑战的刺激和乐趣。虽然自己还不能把这些经历转化为刺激的旅途来消化,不过换成这种思考模式来缓解病痛还是很好使的。

没有人守夜,吴邪窝在睡袋里晕晕乎乎地想,祈祷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囫囵个儿的,最好顺便退个烧,不然在这种地方脑子烧坏,成了傻子,下场未免也太凄惨了一些。

“我艹,你俩绕城兜风调情去了?这么慢。”胖子拉开车门坐进去冲黑眼镜道。

“兜风调情得来个敞篷的,花儿爷这车来的不够拉风啊;再说了,我乐意哑巴他能答应?”黑眼镜笑嘻嘻回过去,言辞间还颇有些惋惜的意思。

“那是我们小哥觉悟高,晓得男人心里头揣一个就够了,你费半天劲也没用。”趴在前排靠垫上,胖子故意道。

“胖爷说的对啊,所以我也没费劲,肚子饿着,全身虚。”方向盘一打,黑眼镜开车上路,“车开到头大概要三天多,期间我们只能在车上过,这条路和吴小三爷他们走的不一样,不太好走,前面我们仨轮着开,后头到山上就我来。”

胖子一听觉得略不妥,道:“啥玩意儿?听你这意思咱是要开辟革命新道路?我说你行不行,有驾驶证不,山上那路可不是好开的,不是我不信你,这要是一个闪失咱仨都得翻下去当冻猪肉。”

“行,怎么不行,驾照那都是给马路杀手塞钱用的,别说这车了,就是农用三轮咱也用得顺手。”黑眼镜毫不在意回道。

“看不出来你做过农活?”胖子揶揄道。

“我开过那玩意儿躲过条子。”顺口调侃过去,黑眼镜换了个语气正经道,“我们要走的这条路比吴邪他们的难走,在山上开车要技术更要熟悉地形,花儿爷已经派人带狗仔走岔路了,如果按我说的路线走,能节约将近一天的时间。”

“听这意思你对这山头很熟?向导都不用?”胖子有点疑惑。

“上山下乡被扔到这看腌白菜了。”黑眼镜笑嘻嘻回道。

“哟,腌哪了,回头给胖爷整一坛。”拍拍黑眼镜的肩膀胖子道。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闷油瓶突然开口对黑眼镜道:“不停车,白天我开,晚上你来。”

黑眼镜闻言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随后还是按闷油瓶说的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两个人换位置的时候黑眼镜对他道:“虽然谢谢你解放了我的眼睛,不过超负荷的工作量,是不是得额外算钱?”

  闷油瓶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淡淡道:“你找错人了。”

“啊。”黑眼镜摊手,“其实我想说我不介意多点小费的。”

北京。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去,不过今天比起以往会觉得有点累。

解语花开车回到自己在市中心的私人公寓,这里的住房面积并不大,但是安保和私人空间做的非常好,再加上环境优美和交通便利,一套下来价值不菲,在几处住房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套。这里让他放松,有完全私人化空间的感觉,可以沉静下来想很多事情。

其实今天没有什么特别,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早定好的计划发展下去,虽然黑眼镜提出要走自己订的路线,不过解语花知道这人做起事非常靠谱,他的决定更方便了自己拖延某些人行动的操作;让他觉得胸口发闷的,是霍秀秀的表白。

从小到大,过了生不如死的青春期之后,解语花收到的女人的表白为数不少,年轻有为加上对女性极有亲和力的脸,他不管是在哪个交际圈总是能赢得女性注目的焦点;他从小家教很好,对女性所尤其温和,所以应付起这种事他其实很熟练了,但是今天的对象不一样。

秀秀是他妹妹,从小玩到大的,要说没有察觉小妮子的心思那当然不可能,但是要说自己对她有心思,也不可能,他们对于对方太熟悉了,很多应该有的情愫,还未产生便成了另一种更深的东西。

“解雨臣,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我明白,秀秀,但当孩子比当女人要好得多。”

晚上两个人的对话跳进脑子里,解语花用了一种最直白也是最婉转的方式给了秀秀一个回答,他们之间的交流本来也就不需要说得更多,话到这里不多不少,大家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解语花是打心底相信这妮子的。

床头还摆着黑眼镜送的小药包,这东西的味道一开始闻着不舒服,后来习惯了还觉得挺好闻的,而且似乎确实有安神的功效,不过几天就要换一个。索性黑眼镜去找张起灵和王胖子之前在自己车的靠垫缝里塞了几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不过这人一向小动作多,解语花也懒得追根溯源。

倒在床上,解语花抓过床头的药包摆在枕头边,给自己盖上被子。

希望一夜无梦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