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3日

终章不散场 by 紫夜苍梧(卷二11 – 14)

第十一章 水下牢笼

醒过来的时候,吴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蒸干了水分的鱼,全身干的要裂开,抓过水往嗓子里灌了一通,他才有点活过来的感觉。炉子里的火还没有熄灭,吴邪发现自己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将近十二个小时,不过这么久的昏睡确实让他的身体状况发生好转,已经没有那种冷得发抖又热得要冒烟的感觉了。

烧退了。青壮年的身体果然经得起折腾,只要还剩一口气活着基本就死不了,不过吴邪觉得这跟他这几年频繁受伤也有点关系——身体的抗击打能力比以前强多了。脱下来的衣服基本上已经被烤干了,吴邪从睡袋里爬出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吃完东西之后,开始思考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办。

事情发展的方向过于脱轨的后果就是面临新奇的困境,闷油瓶那个时候轻装上阵,吴邪就因为他一句话低估了青铜门后的危险性,完全忽视了自己和闷油瓶之间的等级差距,弄得自己现在进退两难。

拖着肺炎的身体继续往前走坚持自己原本的目的老实说太逞强了,能不能活着见到终极先不论,就算能撑到那,也不会有治疗肺炎的医疗措施等着自己,再说自己身上也没有贯通古今,全球通用的折价物品要怎么付医药费。守护“终极”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因为逞强不理智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自己大概会成为世界公敌拖出去枪毙成筛子,闷油瓶也救不了。

如果要走回头路……吴邪苦笑一声,自己是真不担心别人会怎么样,即使是被摆了一道的闷油瓶,他也不能把自己糊墙上,但是现在这个地方,还有回头路让自己出去?

想来想去,不管向前还是回头,首要问题都是先从这个奇怪的地方出去。吴邪又钻回睡袋里休息了好一阵,烧虽然退了但是全身还是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是软的,只想吃饱喝足继续睡下去。不过要活下去就得起来做事啊,吴邪没有把睡袋什么的收起来,他把这些东西留在原地,带上背包,准备先去他开始醒过来的地方查探。

那里还是一片积水,吴邪打着手电照趟过去,仔仔细细挨着石壁摸过一遍,得出的结论和他刚醒过来的时候一样,这里的石壁严丝合缝,别说人,水渗透的情况都不算严重。也许这里会有什么机关可以连通外面,但是吴邪检查不出来,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机关很可能只有把自己卷进来的水流才能打开,自己又没有小哥那俩黄金手指头,哪怕像在巴乃那样把石壁给摸出油,也还是白瞎。

吴邪摸着湿漉漉的石壁想,算了,让自己找到机关打开,也得被外面的湖水给灭了,还是另外找出路。

先前吴邪发现过这里有很多岔路,且岔路的大小规模差距很大,这种奇怪的设计让吴邪觉得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在迷宫中要找到出路,首先要保证自己不迷路,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吴邪想了想,敲定了一个主意。

之前在岔路里昏睡了那么久,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生变化,自己也没遇到什么危险,说明这里是相对很安全的,而且没有类似于“电梯机关”这种变态的东西,不用担心一个转身就不知道人在何处的问题。吴邪的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所以他决定把睡袋防潮垫这种东西都留在原地,自己只带尽量少的能够防身的装备上路探情况。

这种环境下,最重要的就是岔路的选择,没有头脑的乱选只会让人彻底迷失,进而产生恐惧。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遇到岔路的时候,全部选择同一个偏转方向,这样也许并不能找到最终正确的出路,但是有一个非常大的好处——那就是在意识到情况不对,或者没有继续往下的能力时,能够很快地顺着原路返回。

自己是被水流冲到这里来的,多半处在整个建筑的外围,所以这一路走下去可能会接近建筑的中心,也可能只是在外围打转,不过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要试了才知道。吴邪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个人做事就是麻烦多,要不是这地方不能让人随便进来,他也不会折腾成现在的熊样;不知道闷油瓶那小子是怎么习惯的,或者强到他那种程度会觉得一个人做事才比较效率?

吴邪回到休息的地方把装备都整理好,吃了药之后从自己现在所在的岔路开始找出路。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用石料建成的,奇怪的是吴邪无法分辨出用的究竟是哪一种石头;岔路的大小差距很大,小的地方就是一个人勉勉强强通过,最宽的地方,并排开轿车都不是问题。为了以防万一,吴邪在每个岔路口都做了标记,这样他即使遇上紧急情况,也能迅速做出选择不会迷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吴邪能够看到的,仍然只是一条又一条的岔路,这种感觉就像翻过一座山头发现后面有一大群山头,永远没有止尽一样让人崩溃。就在吴邪考虑要不要走回头休息一阵再做打算的时候,发现他现在走的这条路的尽头,似乎和以前的不一样。

这个发现无疑让人很兴奋,吴邪病的软绵绵没力气也觉得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走过去,发现是几个巨大的石室静静地卧在那里,在手电光的照明下发出让人压抑的诡异气息。

这些是什么?小黑屋吗?以前的人专门关禁闭的地方?

吴邪犹豫了一下,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慢慢靠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里比其他地方要干燥不少。石室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在入口石门上有一个洞,看上去很像防盗门的猫眼。

以前的人就有这防范意识?吴邪默默看了一眼石室的体积高度,觉得这里面要住人,倒是可以住一个体型类似夸父的家伙。石门上的洞很奇怪的开在了一个正常人类眼睛可以探望的地方,这就显得很奇怪,如果石室是为人设计的,那建的这么高大实在太浪费人力物力财力了。吴邪将手电筒的光透射进石室内,自己趴在石门上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这一看,让他愣了半天。

里面有很多岩石,摆放地凌乱没有规律,乍一看像是乱石岗,完全没有人类起居的意思,看来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那这里是做什么用的?吴邪转动手电,发现石室的地面上积了一层应该是腐败物的黑色物体,再往旁边一点看过去,吴邪发现了一段长长的,半腐烂状态的东西。一开始吴邪并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他努力将手电的光打到那东西上面,想辨别出究竟是什么,不过没一会儿,他就想起来了。

那是蛇蜕。

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蛇蜕上明显的纹路,一开始没有认出来是因为,这个蛇蜕的体积太大了,完全让人想不到那会是一条蛇褪下来的。但吴邪不一样,他在秦岭在蛇沼都见识过这种完全无法用自然科学角度来解释的巨蛇,当他认出来这里是一间专门提供巨蛇蜕皮的石室的时候,心里的颤栗几乎无法停止。

这里曾经养过蛇,不,甚至可能现在还有蛇活着,吴邪努力使自己镇定。从蛇蜕看,蛇的体积恐怕和自己在秦岭见过的烛九阴有的一拼,吴邪无法准确辨认蛇蜕上的纹路是不是和当时的烛九阴一样,单就这里可能存在一条甚至多条大蛇的情况,已经足够让他冷汗测测。

他娘的这是在帮老子发汗么?!吴邪在心里骂了一句,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东西活动的声音,但是他却突然有了一种被什么东西在背后窥探的感觉——用那只猩红而怨毒的眼睛。

会有这样的感觉完全是因为对烛九阴的恐惧,秦岭那一段经历太过离奇,包括最终的得救,吴邪事后想起来还会觉得像是在梦里看了一场科幻片一样,没有真实感。有蛇蜕不代表一定有蛇,有蛇也不会一定是烛九阴,这里既然建了这么多石室,多半就是为了囚禁巨蛇做某些用途的,所以不会让蛇轻易有逃脱的机会。

想到这,吴邪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如果有蛇,自己应该早就被当点心吞了,它又不会良心发现让人写封遗书做个心理建设再动嘴。

吴邪慢慢转过身来,手电的光顺势扫过周围,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吴邪拍怕自己的脑袋。这里只有一条又一条反复的石道和最简单的石室,吴邪无法从风格上判断建筑年代;大概是为了防止巨蛇的脱逃,所用的建筑材料也很奇怪,这条线索也没有有用的信息。虽然吴邪推断青铜门内的建筑存在时间可能比云顶天宫更长,但蛇蜕并没有完全腐败,这里没有没有继续养着蛇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为了确认情况,吴邪决定去剩下的几个石室看看——就算真的还有活着的巨蛇,有石室和迷宫两道屏障阻挡,要逃脱也不是多难的事。巨蛇的破坏力有多大吴邪在秦岭亲眼所见,设计这样看上去没什么效果的石室他只能猜测是材料足够特殊坚固,或者有什么别的办法迫使巨蛇失去反抗能力;他现在也大致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设计成这样,纵横交错大小不一的岔路使得蛇口逃生的难度降低很多,为的就是应付巨蛇逃脱石室控制的情况。

第二间石室内,吴邪果然没有看到活着的蛇,但他看到了一副巨大的蛇骨架。因为体积太大,吴邪用手电来回打了几次光,才勉强看清楚蛇骨的全貌——第一眼甚至会错认成恐龙骨架,吴邪默默想了一下这样一副骨架上如果填上血肉,会是多么庞大的怪物,放到电影里比那些电脑特效做出来的东西效果要好几百倍都不止。

将巨蛇关在这种地方,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想杀了吃吧,用生命来实践民以食为天,简直是在自觉为国家人口过剩问题做贡献。长白山这种地方哪来的蛇?岩浆里面有蛇窝吗?蛇在这种地方要怎么生活,专人饲养?难道看守终极其实是养蛇?想不到闷油瓶主业看门,副业动物饲养员,吴邪不禁笑了一声,这副烂成骨架的蛇总不会是他略懒懒得觅食给饿死的吧。

当然这话也就是笑谈,真的让闷油瓶去养蛇,他绝对是能给养得膘肥体壮,水蛇腰都别想保持了;再说这些蛇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了,不知道是死了多少年的。吴邪想还好两个人在一起同居的时间短,不然自己肚子上这点腹肌早迟恢复成小肚腩。

剩下的几间石室看下来,有的是空的,有的有蛇蜕,有的是骨架,吴邪数了一下,骨架一共是三副,大小倒是差不多,看来应该是长成的同一品种。骨架和蛇蜕当然不会对人的生命造成威胁,吴邪彻底安下心来,这时候他脑子里冒出了另一些问题。

古代的先民是如何捕获巨蛇的?难道真的是烛九阴,和秦岭一样,利用青铜树祭祀来诱捕?想到这吴邪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这里也有一棵青桐树,那是不是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包括自己眼前看到的都可能是假相?

不可能,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的存在,是没有办法物质化出来的;再说了,按老痒说的,物质化出来一打闷油瓶的几率比一个水下迷宫的几率要大得多吧,想想那场面就够头疼的,一个小哥就绕了一群人团团转,一打小哥简直可以毁灭地球。

眼前看到的一定是本来就真实存在的东西,吴邪告诉自己,既然这里是关着巨蛇的地方,那么将巨蛇运进来的时候,能够走得路就只能是最宽的石道,所以顺着最宽的石道走,应该可以找到出口摆脱这个地方。

经过这一阵精神紧张地折腾,吴邪觉得自己身上的病痛反而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转移的心理作用。

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吴邪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就决定原地休息,他有点后悔刚刚没有把睡袋防潮垫等东西直接带过来,现在找到路了还要回去一趟。来的时候七拐八拐走了不少路,想着再走回去,吴邪就懒懒地不太想动,千金难买早知道,只能怪自己运气突然好了那么一把?

注:缅因州奥古斯塔——

夜晚,中式餐馆“大灯”后厨,一个中国人正在洗碗,他的母亲在外面算账,昏暗的台灯下的,他的母亲显得十分年轻,安详而宁静,他默默的看着,放下最后一只碗,走到后窗边,外面就是肯尼贝克河,河风吹动了他的六角铃铛耳环,他吸了口气,祈祷这样的宁静能够持续下去。

这个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后才接起来。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沉默地听着,良久才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回来。”

那边的人似乎没有再多说什么,通话就此结束,他捏着手机望着外面的肯尼贝克河,习惯性地摸了摸耳朵上的六角铃铛耳环,他的母亲向他问道:“谁打来的?”

“是,是家里的,表,表弟,问,啊问我们,要不要,回,回国,看看。”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吃力,不过语气听上去却挺开心。

“哎,是吗,难为那孩子这么多年还都惦记着,有机会,就回去看看吧,我虽然老了,很多事不记得,但这心里啊,还是怪想的。”

“好,好的妈,有,有空咱,就回去。”他点着头笑得开心,可他镜片后的眼睛里,却看不出多少笑意。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样的宁静总有一天是会被打碎的。

(作者:新出场这位是谁大家都懂得,先暖个场,后面他的作用会很大,至于打电话那位……咳咳我估计大家也懂得吧……)

走回睡袋的地方,凌晨四点,吴邪发现自己这一来一回花了居然将近八个小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可能找到了出路,吴邪觉得自己的身体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除了咳嗽,别的不适都没那么难忍了。

吴邪点上无烟炉,拿水吃药,干咳很难控制,喝一口水都差点被呛,他一边咳一边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说不准哪一下就咳出口血来——当然自己这体型是绝对不会有林妹妹的美感的。他没有准备立刻上路,精神上的放松并不能代替肉体上的休息,吴邪需要睡眠。

从进入青铜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多的时间,所谓的“终极”仍然毫无线索,算算行程,闷油瓶大概已经发现自己干了啥缺德事儿了。没了钥匙他要怎么折腾?拿C4把大门炸了吗?这似乎是胖子的风格……说到胖子,也不知道小哥去巴乃有没有见到胖子,说不定还能吃上一顿胖子一手拉扯出来的菜……

吴邪躺在睡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凌晨四点,一辆汽车飞驰在公路上,奇怪的是这辆车是没有开车灯的。

这个时间段路上已经没有别的车了,周围安静地厉害,这辆没有开车灯的车在黑暗中的很快很稳,显然开车的人技术很好,如果不是车行进过程中还会发出一些声音,几乎不会有人察觉。

黑眼镜握着方向盘表情很放松,比起白天他更喜欢在夜间开车——阳光对于他的眼睛来说,是非常厌恶的存在。因为在延吉市内就已经把装备都拿到手了,所以他们在到达二道白河的时候并没有做停留,而是选择直接继续前行;后面的路越开越偏僻,路灯当然是不可能有了,不过这样的环境倒是很合黑眼镜的胃口。

哑巴张躺在后座早就睡着了,这个人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仍然非常理智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开车的时候平稳镇定,利用小道躲开了几次延吉市内布满的眼线;该吃的吃该换班的换班,躺在后座没多久就睡着了补充体力精力,这种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第一时间分析形势做最佳选择,因为这样才能掌握先机,最大限度上降低失误酿成悲剧的可能性。

这个道理做这行的都懂,所谓“软肋”存在与否,端看人怎么处理,急躁只会把更多的弱点暴露出去。

胖子坐在副驾驶座上,他白天睡得多了,到晚上困意全无,索性把后座全让出来给闷油瓶。两年多的田园生活让他整个状态都是非常放松的,这一出山就碰上这么些破事,胖子很久没活动那点冒险的心思全都给翻了起来。男人么说到底哪个年龄段都少不了那点豪情,胖子是个闲不住的,早睡早起种田洗菜的生活不能说不好,但是如果要到老了闭眼了还能说自己没啥后悔的,还是得出来活动。

这些年的事情胖子嘴上没说过什么,心里一本明白账,从最开始的鲁王宫到最后的张家古楼,自己也就是个普普通通根正苗红的土夫子,三番四次掺和到他们这帮人的事情里面,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一看就知道。不过他倒是自始至终没怕过,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干这行怕死还混个鸡巴蛋;前两年他累是累,心里头对家里俩不省事大兄弟的惦记一分也没少过,这次的他敏锐地感觉到不过是个开始,后面的事情还有得磨。

黑瞎子的眼睛算得上这一行几个谜题之一,胖子从睡醒之后观察他开车到现在,发现他对于这一带的路线极为熟悉,之前他也说的要改线路上山,胖子知道这样堪比黄包车夫对胡同的熟悉度是踩点踩不出的;小天真把开门的钥匙都带走了,而这个人是小哥要找来开门的,胖子对闷油瓶是绝对信任的,但是中间插了个解当家,就没那么好说了。

胖子对解雨臣的印象很不好,什么发小不发小的对他来说狗屁都不是,谁知道小时候跟你玩过家家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就被人掉包成喉结老大一爷们儿;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想,很容易会发现这个穿粉红色衬衫的小白脸从新月饭店开始就表现得过于淡定从容,一环扣一环,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里,表面上看着像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小天真,实际上发小那点情分在这一行能不能抵上一张毛爷爷,都没人敢给个准话儿。

很多事情不能求太圆满,求得太多只会让自己不满。黑瞎子和解雨臣脑子里到底想什么他胖爷没那个心情管,云彩的事情之后,胖子越发体会到,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好,活着就还有希望闹革命搞反动,总有一天能推倒头顶那几座大山。

吴邪睡了五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外面天应该大亮了,这里却一点都看不出已经是白天,他心想大概自己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会变成真正的瞎子,戴个墨镜摆谱也不定就比黑眼镜差多少——很多时候吴邪会觉得黑眼镜给人的神秘感和他的墨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收拾好东西,吴邪开始沿着先前想的路线去寻找出口。这段路很长,即使是最宽的石道,在这个水下牢笼里也是弯弯绕绕的,吴邪无法依据自己走过的路程来估计这里的面积究竟有多大,是不是还有别的用途,就在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走反了方向的时候,他发现前面的路口似乎并不是像前面那样可以转弯的。

心里一动,吴邪快速跑向路口,到那发现前面是一大段长长的石阶。

每一级石阶的高度大概在十五厘米上下,整个石阶的坡度很缓,并且从吴邪站的角度拿手电过去,向前延伸得很长;石阶用的材料和整个水下牢笼相同,靠右边有两条平滑石道,吴邪推测,这是为了方便将巨蛇运送进来设计建造的。

吴邪看不到石阶的尽头有光亮,不能估计上面的情况,不过总不会直接扑腾进水里吧,吴邪想,那样这里早就被水漫金山了。

白娘娘不在,就算是许仙也得自救,吴邪自嘲一声,顺着石阶往上爬去。

第十二章 空城

爬楼梯算是比较耗费体力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在之前已经走了那么多路的情况下;这段世界虽然坡度不大,但高度还是有,吴邪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登山——还是在环境恶劣的山头。

吴邪因为体力不足,加上想要仔细观察这个长长的阶梯,所以行进速度比较慢。整个石阶的建造非常简洁,石阶本身没有镂刻的花纹,两侧的石壁上也没有任何装饰,乍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粗糙了,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吴邪注意到,这些石阶在经过千百年的时间之后,居然没有任何缺损,也没有长出青苔,让人觉得陈旧;石阶高度宽度都非常整齐,几百级走过去吴邪也没发现有高低不一的情况出现,并且每一级的折棱处,都经过了明显人为细致的处理。

这算不算低调的奢华?吴邪心里笑道,这里说到底也就是个牢笼,建造一条通向牢笼的石阶一般来说实用就好,但很明显这里不仅实用耐用,更加了一些官方建筑特有的精细。不过想想也是,不管这里是什么时候什么人下令建造的,本身能够进入青铜门并且构筑建筑物这件事,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想到这,吴邪不禁苦笑一声,经过这两年的事情,自己身边还剩下几个普通人?以前的什么同学朋友联系都淡了,平时的聚会也几乎绝缘,以前自己撑死了也就是个家世比较特殊的二世祖小老板,现在,现在大概连自己也不能算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一个普通人会捣腾这么多皇陵、古国遗迹,甚至条子的电脑里都可能会有记录。

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吴邪事后清理的时候都不知道归根结底,他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因为自己被保护地太好,加上好奇心作祟的偶然;还是自己经历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不管做什么选择,最后结果都只能是入局的必然。

多想也没什么好处,吴邪摇了摇头,自己还年轻,没必要搞得跟七老八十一样怀念过去回忆从前追忆当年。

吴邪在向上走的过程中一直注意着自己走过的台阶数量,以便他计算具体高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他计算出石阶的垂直高度应该将近三十米。

操,十层楼啊,放外面楼盘不给装个电梯业主都得投诉,意识到已经爬到头的吴邪心里骂了一句。

头顶是完整的一大片石板,因为和石阶形成夹角的关系,最后几级台阶以吴邪的身高是没办法继续踏上去的。大概是石板的厚度比较大,吴邪伸手去触摸,敲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用多想他也知道附近一定有机关,而且不会太隐蔽。

这里应该是水牢通往地面的出口,如果说入口的机关需要隐蔽来防止别人发现秘密的话,出口机关设计在容易开启的位置,在很多时候就很可能带给别人一线生机——被蛇追的时候,再碰上难找的机关,是个人都得骂娘。

果然,吴邪很快就在左边的石壁上发现了位置相当明显的石刻机括,很简单的构造,和石阶一样,制作精细却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让吴邪很难判断年代。

吴邪并不担心打开石板会遇到流矢之类的机关,毕竟这里不是古墓,只是一个出口而已,如果每一次出去都得面对一下毒箭毒雾毒虫毒兽,实在太浪费宝贵资源了。

如吴邪所料,石板顺利被打开,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头顶一下子空荡荡的,仍然是漆黑一片,吴邪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怀念阳光。石板没有合上的趋势,上面的情况如何还是未知数,吴邪站在这个位置手电的光虽然可以打出去,但也只能勉强照亮他仰头垂直能够看到的地方,那里是木质的房梁。

所以这是上面是在室内?为了保证安全,吴邪还是站在原地,因为没有上到石阶的最顶端,他的视线被阻挡,暂时能够确定的,只有这一点而已。吴邪转动手电将光打向四周,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情况,这束光相当于抛出去的小石子,起的只是一个试探的作用。

等了一会儿,四周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吴邪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他心里安定不少,咳了几声,终于慢慢踏上了最后几级台阶,站上了地面。也就是他踏上地面的第一步,身后就穿来清晰的,机关运作的声音,回头打着手电一看,果然,那块巨大的石板已经缓慢地将石阶掩藏了起来。

看来这设计得挺高级,自己脚下就是个重力感应机关啊,吴邪心里笑道,手上已经小心地将手电的光投射到左边。光线映照到的是一根相当分量的,明显起着承重作用的木柱,这在古代建筑中并不罕见;然而当他稍稍移动了一下手电的光束,再看到的确是让他头皮一麻的景象。

吴邪清楚地看到,一个比他矮上一些的,身着冕冠礼服的男人正端着一副威严的脸,静默地凝视着他。

靠,这地方还有别人在?吴邪一惊,心说闷油瓶也没跟自己提过他看到门这工作还有同事啊;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哪个现代人穿成这德行,总不能是工作服吧。难道是粽子?粽子这种东西见个一次两次的心里第一反应还是恐惧,到吴邪的阶段,血尸禁婆千手观音都见惯了的,害怕反而成了次要的,身体条件反射崩到最紧的状态,脑子里已经主动跳过恐惧,直接思考如何排除危险了。

自己逢棺必起尸,见怪不怪,何况面前这个长得还是很周正的,吴邪自我安慰道。心定了胆就肥,吴邪心说不管是人是鬼是粽子总得弄个明白,他顺着手电的光再看过去就发现不对了,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什么活物。先前注意力一直被这人的脸牵走了,吴邪再往下看的时候,发现“男人”的脚并不是直接踏在地面上的,而是有一个底座。

这根本是一座雕像!TND好好的写意派不走走什么写实,还是在这种地方,存心来吓唬人欺骗感情,意识到被耍了的吴邪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雕像算没有危险了吧,除非他是机器人。走进了吴邪发现这是一座雕刻在一根完整木头上的人像,从体型五官服饰看,应该是和真人同等比例的。人像用了相当惹眼的颜料加以修饰,加上雕刻技艺神乎其神,以及人在未知环境下的惯常心理,才能让吴邪在第一眼的时候产生错觉。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一座木刻人像?难不成这是闷油瓶他家祖宗在这镇着保佑后代看门顺利?

雕像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相还算端正,当然以现代的眼光看也算不上多帅。吴邪对古人的样貌从来不抱多大期望,他们真长成闷油瓶那样以当时的眼光看说不定也没多出挑;不过,吴邪看不出这尊雕像和闷油瓶有相似的地方,能印证两人存在血缘关系。

中年男人身上穿戴的很明显是冕服。冕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黄帝时代,商代有明确文字记载;后来周代分封制的确立,使得周代冕服在夏商二代的基础之上,等级分别日益明显,且较前代华美,冕服已经发展到比较完备的阶段;再后来这种礼服制度一直流传下去,直到清朝建立。

这些基本知识吴邪脑子里还是有的,冕服在周代之后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分的,汉代之后的吴邪见过一些图片,再往前,基本都是靠着古籍里的只言片语来推断的。

衣服这东西非常不好被保存下来,先秦时期的现在挖出来哪怕几块碎片也是极其具有研究价值的。这类东西不能说土夫子没有发现过,只是交易风险太大,买卖市场太小,卖家买家一个不小心被人盯上扔局子里就是牢底坐穿的结果。

现在的形势和以前早就不能比了,国家缓过劲就有那个闲工夫去管文物走私那档子事,不管你是往觉悟高上面说还是往财富不外流上扯,各路专家立法者蹦跶地都比以前欢实多了,装模作样还是真枪实弹,各种政策行动是少不了,许多从民国时期沿用到今天的走私路子都已经无法继续下去。

吴邪知道自家三叔的生意就受过几次冲击,后来应该是找到了一些新门路;而像小花这样先破后立,虽然在一段时期内会非常艰难,但很明显他现在已然打开了和前辈不同的新市场,这大概是如今的解家最具有竞争力的地方。

扯远了,吴邪拍拍自己的脑袋,在做生意这方面自己暂时略失败。冕服主要以冕冠上“旒”的数量、长度与衣、裳上装饰的“章纹”种类、个数等内容相区别,不过吴邪对这方面没多少研究,要是专门研究这玩意儿的专家学者估计能给断个代,而自己,充其量只能看出来这男人是天子——他头上的冕冠锤下来的是十二串玉珠,所谓“天子冕十二旒,旒十二玉。”

雕像身上的冕服看上去规格非常完整,配饰繁复,应该不是尚未形成完备冕服体质的殷商时期君主;但是又和自己见过汉代图片有出入,难道是周代?吴邪打着手电对着雕像上下打量,撇去冕服主体,这男人身上佩戴玉的数量算得上相当惊人了,如果不是气度不错,他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暴发户。

周代的玉佩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含义深刻多重,可惜是木头雕的,不然吴邪觉得自己可以上去看看成色,就算没办法带出去卖也能估估价过过瘾啊。周代的组玉佩是贵族身份在服饰上的体现之一,身份愈高,组玉佩愈复杂愈长,身份较低者,佩饰就变得简单而短小了。这种现象的背后则与当时贵族间所标榜的步态有关,身份愈高,步子愈小,走得愈慢,愈显得气派出众,风度俨然。

这哥们身上玉珩,兽面形玉器,玉管,玉珠带了好几串,估计走起路来比穿和服的日本女性还秀气,再加上背景音清脆悦耳,跳跳舞也就这样了。他娘的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宁愿步子大了扯着蛋也不能这么憋屈地优雅啊,吴邪感慨道,那年头当个贵族真是不容易,穿成这样,祭祀的时候要走得慢而优雅,平时走得要快些,特别当见到长者或尊者时,还要趋;这静动之间难度堪比穿着十厘米细高跟的女人去参加八百米考试啊。

对着人像大眼瞪小眼半天,有用的信息也不过一句“可能是周代的天子”,吴邪有点挫败,心说这要是博物馆前面给挂个牌就省事儿了。不过吴邪觉得,这座人像最吸引人的并不是它雕刻技术和雕像本身的身份,而是这个男人的神态。

这个中年男人神态庄严肃穆,凌人的气势让他即使是一座木刻雕像也无法忽视,吴邪想如果是真人,从气质上说做“天子”算是当之无愧了。

不过这种神态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吴邪一边想一边往旁边移动手电的光,试图将整个空间布置看清楚。

这里是一个封闭的室内,出口在自己的左手边,右手边是一排和刚刚看到的差不多的人像,一共四座,服饰只是细节上有些微差别,大方向包括冕冠,衣长,章纹都是一致的,这说明四人都是天子。

一圈人像看下来之后,吴邪心里觉得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却还是欠了一根穿起来的线。索性这种不对并不是人面对危险时会有的本能反应,而是一种微妙的气氛。

难道是因为人像刻得太逼真,带给人压迫感?想想觉得又不是,手电的光比较集中,很难一次将四座人像全部照清楚,吴邪闭上眼睛,将刚刚看到的几尊人像在脑子里摆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了:这些人像虽然五官长相身形各不相同,但他们的表情却惊人地相似——他们的表情并不像“人”。

人的表情或高兴或悲伤或严肃或随和,总归是带着“人”才有的私欲的;可这些木刻雕像的神情气场太过于端庄肃穆,似乎已经超然世外,对世间所有事都能够秉持不偏不倚的态度,这不应该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这些虽然是天子雕像,但他们已经不再作为“人”被摆放在这里,而是作为神;神是超越人的存在,他们代表着至高的权威,能够震慑恶灵保佑万民。

吴邪突然明白了自己在的大概是什么地方,以及,这些神像的作用了。

这里应该是宗庙图室。

中国古代贵族阶层所建宗庙往往有先祖画像以供祭祀,这种习俗有说法是从战国时期开始,不过从西周时代金文资料看,周王朝宗庙里为先祖绘制图像的礼俗已经是常见的了。这和自己之前猜测的并不矛盾,雕像大概算是图像的升级版,不过摆在这里,吴邪倒觉得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用途。

神像的面向都是对着刚才自己从水牢上来的出口的,在周代,各种制度经过夏商时期已经完备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测成立,神像确实是属于那时候的产物,这样的布置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图室下面有密道通向水牢,为什么要特意将入口设在这里,吴邪猜测,和水牢相关的事情是非常不符合当时礼法制度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逆天的,所以才会需要已经仙去成神的祖先来庇佑,震慑牢笼里关着的东西。

这让吴邪不禁又想起来烛九阴,按自己看到骨架看就算被关起来的不是烛九阴,杀伤力也跟它是同等级的,动物活到这份上都是成了精怪有灵性的,说神物也好邪物也好,古人都会对超越自己能力的自然产物有强烈的敬畏之心,敢将这种“神兽”囚禁起来的人,地位不低,魄力也绝对不小;再说了,自己两次见到巨蛇都和古代神秘力量连在一起,费力气做这些事,吴邪也不相信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是单纯跟动物园一样,把巨蛇养起来方便自己欣赏,那周幽王都得靠边站了。

想到这,吴邪倒开始同情那些被囚禁起来的巨蛇了,好好在自己地盘上混得风生水起,有一天突然被人给关小黑屋,说不定还要被虐待,这种心理落差如果放在人的身上,不疯也要抑郁。

很多时候古人比现代人更疯狂,吴邪不禁感慨。这个图室面积不算大,看一圈很快,之后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发现,不过吴邪注意到,虽然这间屋子看上去规模不大,但它柱枋平直,色彩纹饰精致——金属工具不发达的时代,木结构柱枋的平整顺直,应是高等级建筑的首要特点之一,并且周代建筑的色彩纹饰和建筑等级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

这里应该很安全,在这里安顿和继续出去走走探明情况之间,吴邪稍微犹豫了一下,但他随即意识到,在青铜门后,他当然不能拨120等救护队,靠自己自救,留在这里和继续向前最坏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当然还是选择继续活下来的机会大一些,再者,不多看看也对不起自己折腾成这熊样啊。

图室的门很容易打开,木质大门发出透着陈旧气息的“吱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门外面会不会和电视剧一样站了个女鬼,不过事实是,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手电的光扫了一圈,吴邪看到整个建筑呈合围的构造,这让他想到四合院,而在被围起来的院子边缘有一圈灯座。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照明肯定是很棘手的一件事,吴邪估摸着以前的人用的燃料规格应该挺高,走过去发现这些青铜灯座应该还是可以点燃的。

这时吴邪有些犹豫,他想点燃这些灯奴来照明,但是他又想到以前中过招的虫香玉。在这里不知道还要待多久,黑暗的环境里光源的重要性不用多说,吴邪知道自己要节省一切自带资源。青铜门后不是斗,不是被汪藏海设计过来取人性命的,吴邪仔细想了想,从进门到现在遇到的一切都是有惊无险,甚至可以说,稍微对里面环境熟悉一点的人,都可以从容应对,自己会吃这么多苦头,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自己一无所知;从这个方面看,闷油瓶一年前说的话是正确的,在他的身体素质和掌握的信息之下,青铜门后的一切都并不显得危险。

真引来那些虫子,这TND不是特别不合祖宗规矩么,再说了老子还有宝血护体嘛,吴邪一拍脑袋,心说自己怎么连这茬都忘了。灯油放的时间肯定不短了,万年油融化之后,灯芯开始燃烧起来,火苗有些微弱,但这里没有什么风,火光还是很稳定的;吴邪沿着院子走了一圈,没有把全部灯座都点亮,而是选择性地间隔着点燃了一些——又不是大学里点蜡烛摆心形喊楼告白,可以照明就行了。

做完这一切,吴邪站在靠近宗庙大门的地方,准备一有不对立刻拔腿跑。黑暗和安静的环境已经不会对吴邪造成多少影响,习惯了身体上的不适,他觉得也没那么难熬,只是咳嗽还会让他略烦躁——刨去咳得太多胸口疼,主观上这是没办法控制减缓的症状会让人觉得非常不耐烦,就像小时候气管发炎正好摊上考试,因为咳嗽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问题一样。

等了一会没动静,吴邪找了块地方坐下来休息回复体力,心说自己推测的果然没错。这个地方本身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性,他其实也想过这里可能会布满机关,就为了保护所谓“终极”,但现在看来,如此平和的环境可能预示着另一种情况:“终极”是超脱世界上其他东西的存在,它不需要人力的保护,它不可能被人为破坏,甚至普通人都不能够理解它的存在。

这样想仍然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索性吴邪也没准备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他会觉得,是不是因为张家和汪藏海都曾经见过世界的“终极”,所以才会做出很多普通人看起来很疯狂的事情。设身处地想一想,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当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终极”,在巨大的心理冲击以及利益面前,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火光的映照下,吴邪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整个宗庙的建筑,屋顶没有出现飞檐翼角,斗拱也只是简单的单层斗拱,这些都和自己先前的推测吻合,他估计这个地方应该不止这一座建筑,如果有一个制高点的话,倒是可以考虑用照明弹看看情况。吴邪一边想着一边借着火光试图寻找周围有没有符合自己要求的地方,索性这次他的运气不错,这座宗庙建筑他的右手边就有一个高台,看样子应该可以从里面上去。

在那看下面估计这圈灯还挺好看的,吴邪心里比较了一下大学时候他围观过的喊楼活动和面前的灯火,稍微理解了一点为什么这招土得掉渣,还是有那么多哥们儿乐此不疲姑娘一喊就热泪盈眶。

吴邪休息够了,准备往高台上爬,临行之前他把点燃的灯座都灭了,虽然这里没有风但是防火意识还是要做足,真来个万一一把火烧了这些古建筑心疼倒是次要的,自己说不准还得陪个葬,这里可以没有119能CALL来消防员喷水。

说是高台,其实也不算很高,上面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屋子,和像阳台一样的看上去观赏效果很好的平台,吴邪心说这地方看风景调情倒是不错,就是太黑了能见度略低。

从底下上去之后,吴邪先观察的是屋子里面的环境,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属于宗庙祭祀的范畴,反而像一个人的起居室。其它没有什么特殊的信息可以获得,只有屋子的一面墙上,刻着浮雕。

这面墙除了浮雕再没有别的装饰,似乎是为了浮雕特意空出来的一样,而浮雕的内容却让吴邪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对这个很熟悉,因为两年前在蛇沼他见过和这个风格非常相似的浮雕,而他面前浮雕的内容,是一个坐在王座上受人朝拜的女人,一群在进行某种仪式的人,以及一条盘卧了浮雕整整一圈的巨蛇。

吴邪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西王母国的东西,这让他一下子想起来一年前那件让他极其受挫的事情。

一年前,在闷油瓶离开的一个月后,吴邪收到一份查不到寄件人和寄件地址的包裹,里面是一块有这三青鸟图案的陶片,和一盘光碟。

包裹和快件本身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吴邪一眼就认出来陶片是属于西王母过那种恐怖人头罐的,这东西当然不会给他有什么好印象;而光碟的内容是一段影像,看得出来应该是用微型设备偷偷拍摄的,并且技术算不上专业,画面晃动的幅度非常大,整个场景显得凌乱不知所云。但当吴邪耐着性子将整段影像看完之后,他只觉得心底都开始发凉,冷汗开始在额头一点点冒出来。

在这段影像里,失踪的三叔或者是解连环出现在蛇沼,期间因为镜头的混乱吴邪并不能分辨他究竟做了什么,影像结束在他一个向上攀爬的动作中。这个镜头意外地非常清晰,吴邪认出来,那里是陨玉;他不知道是不是拍摄的人有意为之,因为影像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三叔或者解连环进了陨玉。

吴邪不能分辨影像拍摄的时间,可能是失踪在蛇沼的解连环最终进了陨玉,也可能是他或者三叔又去过一次蛇沼,但不管是哪一种,寄件人的意图都是想让他再去一次塔木陀。

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又是一个骗局,但当时吴邪心里对于所有人的结局都充满了无力的怅然,哪怕有一点希望,他也会努力去改变些什么。没有了三叔和潘子,也没有小花的协助,以吴邪个人的能力在道上很难找到同行好受,钱什么的早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了,吴邪自己也预料到这一次会异常艰难;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到那一次他们最终没有进入到塔木陀,甚至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噩梦。

在荒芜的沙漠魔鬼城边缘,他们意外地遭遇了蹩王群,这对吴邪的队伍来说就是灾难性的冲击。他们毕竟不是老九门老伙计那样经验丰富胆色十足训练有素,突如其来无法抵挡的剧毒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脚,吴邪的话在已经疯狂的人群里显得苍白无力,几乎没有人听得下。中毒的人疯狂冲向人群求救,没有中毒的四散逃开,慌乱中吴邪还是注意到,中招的人其实都死在了自己同伴的子弹下,而四散逃开的人为了争夺一个藏身之地发生了火拼;场面疯狂血腥凌乱,他即使事后回想,都不能完全理清。

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最终只活着回去了三个,身上中了两枪重伤的吴邪是其中之一。道上说什么的都有,吴邪心里想着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也不怕多几个人说闲话;这些人根本不是死在蹩王的剧毒之下,而是死于人心叵测,五十步笑百步,有能力说话的不是他有多正义,只不过因为他还有站着说话的力气。

这是吴邪第一次如此激烈直观地面对这个行业的血腥疯狂不可捉摸,事实残酷地告诉他,这点本事还要蹦跶实在自不量力,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可以去做就可以做成的。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脑子很空很累,这次的事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仍然没有办法挽回什么,包括自己的未来。

后来吴二白来探望的时候告诉吴邪,光碟中的影像是假的,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说二叔我知道了,没有多问为什么。对于一个极度疲惫的人来说,谁真谁假在那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哪一边要骗,都有很多种办法让自己相信假象就是真相,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琢磨其中弯弯绕绕人心叵测。

吴邪在医院失眠了好两天,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他不是惧怕死亡,但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开始迷茫接下来要如何走过下一个甚至是下下一个十年。

塔木托之行成了吴邪调整状态后笔记上最后也是笔调最灰暗的记述,吴二白拿走了光碟和陶片,他即使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也无济于事了。

人在特定的环境下陷入低潮的情绪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稀罕的是轻松地走出来,吴邪重新想起这一段的经历心里还是想谢谢小花,如果少了他的那通电话,也许自己还要多陷进去一阵。

两次去塔木陀经历让他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已经极其敏感了,在看到西王母浮雕的瞬间,他的脑子里立刻将西王母,周朝联系起来——周穆王。

图室里陈列着四尊雕像,周穆王是西周第五位天子;周穆王和西王母会面的神话广为流传;蛇沼浮雕上绘制了周穆王征伐西王母国失败的事情。吴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就像被闪电划开了一下,然后又是一片黑暗。

关于周穆王的传说很多,作为中国古代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帝王,吴邪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不能被定论的年龄。105岁在那个时代可以算是非常反常的长寿了,这让吴邪不得不在意。

如果这里是周穆王建造的,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在这里弄这么一副西王母的浮雕是什么意思?学勾践卧薪尝胆不忘战败之耻吗?不过一副女人惟妙惟肖的浮雕挂在那里,总是会让人产生一些桃色联想,吴邪理了理脑子里关于西王母的很多传说,从人首蛇身到人首豹身,再想想周穆王到达西王母国的岁数,突然觉得自己的联想略微有些重口。

他娘的自己真是长了一颗八卦的心,吴邪暗暗骂了一句,往平台走去,正事要紧。

吴邪站在平台上打着手电往下看,其实并没有多高,扔照明弹的效果可能没有先前预计的好。手电的光打下去能看到一条铺得很平整的路,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再远的地方也照不大清楚了。

看来还是要照明弹,吴邪一边想一边从包里刨出来抡圆胳膊给扔了出去,很快,那东西着陆的地方亮起来,好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盏大灯。

照明弹发光的时间很短,不过光线足够强烈,吴邪借着短暂的光明连看带推测出了包括宗庙在内的大环境,意料之内有一点意外。

这里是一座比吴邪想象中规模小上很多的古城,或者说,空城。

第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

日夜赶路加上黑眼镜对地形熟悉的效果非常明显,节约了不少时间;上了雪线之后车当然不能开,换成了马匹,三个人没有找向导,按着黑眼镜的意思还是跟着他走,找向导反而拖累速度。

胖子是第二次来这里,骑术也只是保持在勉强不让自己掉雪里被埋了的水平;闷油瓶和黑眼镜相对技术就好多了,不过一个一声不吭闷头赶路,一个昂首挺胸架势直逼荣归故里的状元郎。

在巴乃蹲了两年以后,老巢在北京的胖子也很难忍受长白山上的寒冷,在马背上僵直了身体,胖子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没知觉了,TND看来这趟回去还得多储备点神膘,没这玩意儿护体真不好使。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在雪山上没办法像之前一个人开车其余人休息那样来轮班制,到了夜晚必须停下来;黑眼镜说前面应该有一个以前猎人用过废弃的房子,可以过夜,三个人就朝着那个方向进发。

过了雪线意味着距离目的地其实没两天的路程了,黑眼镜比胖子想的还要熟悉地形,可能他们比预计的到达的时间还要早一些。黑瞎子给人的印象简直是矛盾综合体,蛇沼那会像个疯子,对着蛇群一顿扫射要顶不住了还能笑;看着极度不靠谱,却在关键问题上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吴邪把进青铜门的钥匙都带走了,小哥都没有办法进门,却要找他帮忙。

靠谱不靠谱的事儿黑瞎子都能干,胖子信任小哥不是病急乱投医的人,从另一个角度说,他对黑眼镜始终不能完全放心,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人现在是解当家的伙计。

巍峨的雪山静默地矗立在那里,不管别人来来去去。前面废弃的屋子已经能够看到轮廓了,三个人进去之后熟练迅速地整理好东西,开始做支锅做晚饭。

“我说黑爷,要不先给咱说说你要怎么开这大门?”吃东西的时候胖子调侃道。

黑眼镜闻言,吃的往旁边一放,拧着眉头两手上下摸了半天,最后一摊手笑得傻兮兮的还略微有点抱歉:“不好意思,忘带钥匙了,要么胖爷咱把那门炸了,永绝后患。”

胖子一边往嘴里扒着东西一边说:“炸?你也不怕把这山炸醒了一次把咱都融了。”

这次黑眼镜却没再说话,摇摇头又开始吃得不亦乐乎。

火光让他们在外面被冻了半天的身体渐渐活络起来,解决完伙食问题,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白天还开了小半天车的闷油瓶守最轻松的第一班夜,中间是黑眼镜,最后胖子。安排完了这些,黑眼镜就去一边钻睡袋了,胖子却没去休息,还坐在原地,他想和闷油瓶说说事儿。

之前在杭州的时候闷油瓶虽然把事情的大概跟他都说过,不过胖子从他的叙述中知道他肯定跳过了很多不重要的细节,以胖子对两个人的了解,有些话还是要事先说说清楚提点一下,当局者迷这个道理不一定对每个人都行得通,但话说到了就不怕万一,大家都是兄弟也不怕犯了别人忌讳。

“小哥,你和天真你俩是不是好上了?”胖子也不含糊,两手大拇指往那一凑,开门见山。

闷油瓶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胖子会突然问这个:“嗯。”

这答案不在胖子意料之外,老实说,先前那么多事,要是两个人之间那点小猫腻他什么都没看出来,还真瞎了他在道上混这么多年练就的一双火眼。闷油瓶承认地干脆果断才TM是爷们,哥们儿没找大妹子自己内部消化了,这虽然很不合常理,但胖子本身也没啥偏见,人活着就图一乐呵,想那么多就是吃饱了撑的。胖子没有立刻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在火苗里点上,抽了一口。

既然现在确定了,有些憋了很久的话倒是可以好好说一说。

“小哥,我就闹不明白了,这青铜门后面到底有啥好的,你和小天真一个两个都争着往里头钻?有明器没?有花姑娘没?有好吃的没?这不明摆着都没有嘛!钻里面能干吗,他娘的锄个大地我还嫌他一缺三!一蹲还蹲十年,也就你两可劲儿折腾,要换了胖爷我,送我一亿美元我都不接这活计!拿了钱没处使,蹲大门后面数钞票玩?就那叫天天不应的日子还不如蹲号子唱红歌呢!”

“不是我说,天真是真把你往心尖上放,你跑了这么一年多看不见,胖爷我人在巴乃,革命战友的情况可是一清二楚。练身手,查资料,只要跟你沾边儿的事情他就一样没落下,折腾来折腾去,差点把自己刚给折腾没了,还被他二叔看起来。他这年纪这家世,谁不是喝喝酒泡泡妹,有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都过上了,滋润着呢!把自己捣腾到这地步,你说他图啥。”

“要我说小哥,咱这趟长白山上是要上,但不能稀里糊涂上,别你进去把天真再扔出来。刚我说的你也都听到了,你两这么下去就他娘的一无解死循环,全部浪费感情白做工!小哥,胖爷是粗人,整不明白那破门后面有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玩意儿,非要来个人守着,不过云彩走了以后我就明白一理儿,这人啊,就得把眼前的东西给抓牢了不撒手,别想些有的没的,有那功夫磨叽,就得花十几倍的功夫后悔。听我一句,多从天真那想着点,这两年,他过的不容易。”

这些话胖子是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的,说得语速并不快,而闷油瓶自始至终都默默地盯着跳跃的火苗没说话。就在胖子以为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听下去的时候,闷油瓶缓缓抬起头看过来,认认真真回了一个字:“嗯。”

胖子看闷油瓶那样肯定是听下去了,小哥是聪明人,做事有分寸的很,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一点。如人饮水的事自己说到这份上已经有些过了,两个人凑在一起是缘分是造化,在这一行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他俩折腾旁人看着都可惜。

掐了烟胖子伸手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转头走到黑眼镜那边准备钻睡袋,却一眼瞥见这人似笑非笑探了个头,肯定是把先前的对话都听进去了。不过胖子和闷油瓶本来就没有刻意瞒着的意思,倒也无所谓。

“黑爷你这不睡觉听墙角傻乐呵啥呢?”胖子故意揶揄道。

“我在笑哑巴虽然哑,但是他偏偏很会说话。”黑眼镜轻笑一声,一边说一边翻了个身背对着胖子,安静了。

闷油瓶听到之后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胖子被黑眼镜的态度撩得略微有些不爽,TND比谁说话高深显得有学问?他同时因为这句话有了很不好的感觉,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却罕见地没有头绪。

周代的建筑现在只能从遗址和典籍的记载中复原一些,还存在很多争议,吴邪到底是学建筑的,就算大学里功课到不了学霸的程度,见到这种保存完好可以被全世界惊叹的古城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很激动。

毫无疑问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否则早就应该有人或者奇怪的东西来给自己摆个欢迎仪式,空荡荡的古城在静默的黑暗里似乎在等待这什么。短暂的照明让吴邪能够看清楚的也只有这空城大致的布局以及建筑数目:主体建筑是包括宗庙在内的四座,呈合围的趋势,城的外围应该有水域,那大概就是导致自己被冲得七荤八素的罪魁祸首。

从看到的情况估计空城的面积,吴邪觉得这样的规模算一座城都已经有些勉强了,不过这里毕竟是长白山山体内部,外面已经有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云顶天宫,这里也不可能留下多大的空间让人兴建城池,再说这里的条件实在不算好,人在这里住久了迟早都得心理扭曲。

陈文锦在她的笔记中提到过,汪藏海在人生的最后几年曾陪同皇帝在长白山有一次祭山活动,再后来出使塔木陀;而陈文锦自己在进过青铜门之后去了塔木陀。这两样都说明了在长白山的青铜门后有着直接指向塔木陀信息的存在,似乎自己刚刚看到的西王母的浮雕也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这里的面积并不大,吴邪觉得自己绕城一周也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

反正在这种地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吴邪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小哥在这里是怎么过的,天天绕城视察?

说是不需要太多时间,真的行动起来,吴邪从开始倒结束也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以他原本的状态肯定不需要这么久,不过现在吴邪的身体状况不好,心理上也没有赶时间的压迫,整个过程就是慢慢看,慢慢休息。

四座主体建筑之间其实是相互联通的,除了它们还有一些零星的小型建筑,整座城到处都分布着照明用的灯座,根据分布的地点不同而形态各异,同时吴邪在城中发现了很明显的防火措施。

看上去就像一座行宫,吴邪此时正坐在一个灯座下吃东西,他周围亮着几盏灯火,意境似乎不错,可惜自己手上拿的压缩饼干实在太煞风景。这种场合特别适合想问题,跟晚上家里停电没事干挺尸等电来瞎想一个道理,除了这件事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吴邪先是确认了整个建筑群确实属于周代,再又发现了大量和西王母国有关系的信息,整合之后大概可以解读为周穆王在西王母国的所见所闻。不过吴邪能够感觉到,这些被留置在空城中的信息是断层的,很有可能隐去了关键的东西,比如他自己见过的带给他巨大冲击的陨玉。

从很多地方都能推断出这座城建成在周穆王从西王母国回去之后,甚至是他不在王位以后,他不可能心血来潮在这种地方建这么一个小城,这里一定有值得他费心的东西。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汪藏海和陈文锦,城中关于西王母国的信息虽然多,但很明显力度不够,达不到让汪藏海一把年纪还要往那鬼地方跑的程度。

压缩饼干的味道在生病的人嘴里实在算不上好,吴邪啃了预定分量的一半就吞不下去了,似乎连嗓子都被饼干渣磨得毛毛的。

前面的推论建立的一个基础就是陈文锦笔记中的内容是真实可信的,她的笔记可疑的地方的确很多,但仔细去想其实都可以解释过来。时间上记录上的断层,除却笔记重新抄写过这个因素,吴邪在后来想到,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她的处境

。从巴乃考古队被掉包开始,组织上的,解九爷的,甚至是三叔的追踪让陈文锦的生活一直处在一种悬崖边缘的环境,他们的研究和行动必然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所以笔记的断层可能没有自己最开始想的那么严重。

笔记中对于“塔木陀”信息的集中最开始不一定是针对自己的,可能只是方便信息的整理,以自己的性格当时就算没有这本笔记最后也还是会跟去的。想到这吴邪苦笑起来,当时的自己真TND活脱脱一热情洋溢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缺青年。

吴邪并不愿意去怀疑陈文锦,撇去她和三叔的关系,不论如何在他所了解事实里,她和霍玲是唯一暖色的领头人。甚至吴邪想过这才是她们没有死在巴乃被掉包的真正原因,两个专注于探索和保护的女人,本质上就和组织的理念并不吻合,这样的人是可以被拉拢的,或者说,是可以被多面利用的。

在这个持续时间弥久掺杂古今中外的斗争中,一味毁灭是不可能做到的,每一方势力都有着庞大的根基以及严密的组织,想要从外面强行攻破只会两败俱伤。在漫长的时间里,相互之间的联合,渗透,对立,瓦解从来没有停止过,几方势力之间相互都有内应,否则不能解释为什么解九爷可以将张起灵调出疗养院,陈文锦和霍玲能够拿到假调令甚至出动了一支完全没有引起假文锦霍玲怀疑的队伍去长白山——这对于向来严谨的解九爷来说是巨大的纰漏,不是内部有问题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他娘的就是坑爹和反坑爹,解九爷这样坑了组织一大把的人也会被人坑,果然栽坑最大的缘由不是外部的阶级敌人而是内部的革命友人。

吃完东西的吴邪往身后灯座上一靠,虽然横截面略窄靠久了有点硌人,但聊胜于无,暂时休息还是很好使的。因为环境和心态的关系,思考的过程对于现在的吴邪来说已经不再很痛苦,反而会有一条条捋清楚线条的快感,换了个姿势他的思路已经从陈文锦跳到了汪藏海身上。

想到汪藏海吴邪还是会觉得很头疼,在自己冒险生活开始的前半段,这个千年前的古人把所有人都耍了,甚至有些事情直到后来吴邪重新翻阅自己笔记的时候,才有一些新的看法。

汪藏海在蛇眉铜鱼上说刻录下来的秘密希望不见天日,同时又将记载秘密的铜鱼埋入出水龙的宝眼,看上去似乎只不过是他有意隐瞒却又因为骄傲的脾性,不甘心他的发现就此被埋没,所以才给后人留了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但细想下来却不是这样。汪藏海选择的埋藏铜鱼的地点都是出水龙的宝眼,有心有能力如陈皮阿四,是可以看出关键所在,推测出云顶天宫的存在和位置的。

出水龙的宝眼都是当条龙脉的藏风聚气之地,一般都已经修了建筑或者陵墓,按照历朝历代盗墓行业的经久不衰,这种地方必然是会招来很多人光顾的,那么汪藏海说的“不见天日”就不可能实现。这一点,作为建筑大师和官方盗墓贼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他不仅将铜鱼埋入宝眼,更是把墓穴里最珍贵惹眼的东西用铜鱼替换掉,比如鲁王宫的鬼玺,卧佛岭的舍利。

修筑在宝眼上的墓穴规格高,防盗措施和里面诡秘的食物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应付的,最后有命把宝贝带出来的一定是很有些手段见识的,这种人发现铜鱼上秘密的几率就比寻常人大上很多,并且也有那个实力去探究上面所说的“秘密”。

即使退一步说,取出铜鱼的人没那个眼力见儿看出点什么,那这东西按古董的价值来说就只能算是一般货色,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再说了,不懂的人会觉得自己被前人耍了,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取走,看着铜鱼心里也不舒坦,几乎不会有人会选择把它留下来收藏。

如此安排确保了铜鱼一定会从斗里流传出去,有心人只要仔细查访铜鱼出土的地点,依据风水是可以看出天宫所在的。人有心想瞒一件事不会是这种状态,汪藏海的举动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反而像是故意放出消息,筛选有本事的人前来探寻他历经“千辛万苦”保存下来的的“秘密”。

这就好比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句台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听到的人都懂,这话是必然要讲的了,加这么一句无非是要引起信息接受者的重视,而汪藏海所谓“不见天日”也有类似的效果。

蛇眉铜鱼上虽然记载了东夏万奴王王位更替的情况,但关键的,他如何潜入青铜门的经过却混乱之极让人无法理解。当时自己的推测是因为极度静海而语无伦次,后来想,也有可能是他故意隐去了这部分的记述。

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要如何记述才会达到最吸引人的效果?半遮半掩无衣是最好的选择,汪藏海显然精于此道。单纯万奴王位交替的秘密虽然骇人但以汪藏海的经历他肯定没少跟怪物打交道,仅仅因为这样就让他的震惊延续到镂刻铜鱼的时候似乎理由有些单薄;他在青铜门后应该有更大的发现,这才是他语无伦次,真正想隐藏起来的秘密。

也就是自己到现在还没看到,陈文锦和闷油瓶曾说过的“终极”。

想到这里的时候,吴邪有点想笑,汪藏海吸引各路英雄豪杰前往云顶天宫却又隐藏了最关键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武侠小说里居心叵测的伪君子找了个理由集结几大门派攻上光明顶——说白了这厮简直就是故意给守护这里的张家找茬,不让他们好过。张家人寿命长,汪藏海没办法在这方面跟人家比,他就布了一个超越了时间限制的局。

汪藏海并没有老死在东夏,十年囚禁生活结束之后他有的是机会用更简便准确的方法将铜鱼上的信息传递给特定的人,而不是广撒鱼网。人性自私,一个人如果发现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如何利用起来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代谋求利益,把秘密公诸于众,要么它不能被利用甚至招来灾难,要么他无关紧要放出去可以混淆视听,否则谁会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除非老汪大公无私堪比佛祖普度众生。

这得结了多大的仇才能让人如此费心费神做这件事,死而不休的,难道老汪看上他们老张家的大妹子,却被棒打鸳鸯悲剧收场,于是分法图强立誓要为媳妇儿报仇雪恨?多奇怪的理由放在汪藏海的身上似乎都多了那么一点奇怪的合理性,故弄玄虚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吴邪简直怀疑这厮是不是把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无限的坑人事业中了。

吴邪从包里摸了一根烟想抽,咳了几声发现这状态还是别为难自个儿的肺了,不容易。

思路到这里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周穆王,汪藏海,陈文锦在这里看到了什么自己还没有发现的东西?

在这个地方闲来无事想想这些也挺有意思,吴邪发现当他摒弃了好奇心他的思路反而开始清晰明朗起来,虽然仍然会有很多问题卡在了关键点,但他心里已经没有了想要追根究底的强烈意愿,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客观存在的条件。好比一副巨大的拼图,他还是会尽努力去使用手上已经掌握的碎片去拼,但是原图是什么样子的他其实并不在意。

他娘的果然人是要逼的,早几年自己有这觉悟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烈。

吴邪一边自嘲一边继续往下想,在城里他还发现了少量的,看风格不属于周代也不属于西王母国的图案,比较明显特征的是蛇首人身,看上去很像杂交品种,就是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不过最重要不是这种生物的畸形,而是他觉得这种图案很熟悉,在哪里见过。

也许这是关于“终极”的关键所在?吴邪用手指在身边下意识简单描画了一下地形图,整个空城除了被合围起来的中心,其它都已经走了一遍。先前吴邪看到的,城中心似乎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台子,短暂的几眼里,上面光秃秃的没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

吴邪一时想不出台子的用途,他想总不是周穆王要退休之后闲来无事扭大秧歌引领时尚健身潮流的吧。

单独进入青铜门后已经过去了好两天,这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完全没办法感知,不过有二叔在也没必要去担心。如果现在能找到出去的路,自己不会选择继续探究这里的一切;虽然对闷油瓶什么都不说清楚还一定要看大门的行为很不满,但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意气用事没条件也要逞能的少年人了,“终极”的重要性使得私心也只能在小范围的幅度内活动,现在客观身体条件没办法继续进行这件事,勉强坚持下去带来的后果吴邪不知道能不能承担得起。

可问题在于,吴邪现在找不到回头的路,反而好像距离秘密的核心越来越近,完全相反的方向,是福是祸无法预料。

身体的状况比预想中好了很多,吴邪心说可能是最近几年已经习惯到处折腾的身体清楚得自己这种停不下来的脾气,懂了只有快速恢复身体机能才能少吃点苦这个道理,无形中加强了体质的关系。算不算因祸得福?吴邪隔着衣服摸了摸身上几处比较大的疤痕,想想要是年轻好几年也是炫耀的资本。

带来的食物一点点减少,吴邪在这座空城中暂时还找不到解决温饱问题的菜篮子。在来之前,吴邪曾经考虑过闷油瓶在青铜门后的生活方式,他没有带多少食物,当然他也不可能背着十年份的口粮来这里,那估计得用车驼了。闷油瓶也是人,所以要么青铜门后有充足的食物来源,让他可以自给自足;要么,他就是处在一种不需要进食的奇特状态。

本来吴邪以为前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人体以不吃不喝的状态过十年从常识看就很离谱,可现在他自己亲眼所见的环境告诉他,这里根本不会有食物源。也许空城外围的水域里会有一些鱼类存活,但那能有多少?人靠这个过十年绝对饿得皮包骨营养不良折寿一大截。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将近乎是一种时间凝滞的状态,吴邪想到过植物人,也想到过鲁王宫的活尸,但那都已经不算一个正常的人,而从闷油瓶的情况看,他比谁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动作敏捷伸手过硬。

吴邪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后一种情况需要的客观条件,也许那本身就不是现代科学能够解释的,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有一个好处,自己的病在那个环境下可能也会被“冻结”在现在的状态不会有恶化的趋势。难道“终极”其实是个大妹子爱好看睡美男吗?

吴邪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这是天生的没得选,来之前也不知道妹子你好哪一口,不然咱先去韩国进修一下做足功课;不过自己这身材还是可以看一看的,起码裹着衣服比闷油瓶有料,离传统美男是有一点小距离,不过也不是不能将就,大不了不脱衣服不看脸。

有的没的该想的不该想的转了好几圈,吴邪觉得自己休息够了,就准备去城中的台子看看。城不大,走过去也没多久,吴邪懒得一盏盏灯点过去,索性直接用了手电,到了台子边缘,他为了看得清楚才点了一圈灯盏,这一看,他愣住了。

吴邪本来在短暂的光亮中看到台子中间一圈是黑色的以为只是材质问题,但他现在发现那里其实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坑口,因为深度和照明问题才会看上去是黑黑的一块。然而当吴邪打着手电向坑里面照过去,他首先看到的,是最上面的一截青铜枝杈。

青铜神树。

吴邪头皮一炸,一下子就想到了秦岭的事情,那件事简直要颠覆他的世界观,又牵扯到童年好友,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搜集关于青铜树的资料,所以他对这个东西太熟悉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青铜树的力量在秦岭他亲身体会过,如果这里也有一棵,那他从现在开始必须控制自己的思维。

老痒对青铜树力量使用的描述虽然不算看清本质,但起码吴邪现在可以断定自己先前在青铜门后经历的一切并不是物质化的结果,因为他的脑子里没有想过也不可能想到他见过的那些东西。同时他也想起来了在城里看到蛇首人身的图案是什么了,那是他在秦岭冒险的最后阶段,被水冲走时看到的浮雕,那个古代少数民族的头领。

这里怎么也有一棵青铜树?那个少数民族后来搬家了吗?

青铜树的力量虽然让人惧怕,但并不是不能抑制,现在的环境相对比较轻松,吴邪也不是当时的愣头青,在开始的震惊之后,他几步跨上了台子来到坑口边缘,打起手电想要确认青铜树的存在。

不出所料坑里的的确是一棵青铜树,但显然规模比秦岭那棵小多了,两相对比吴邪总有种钱不够使了来个迷你版意思意思的感觉。不过即使是迷你版,露在外面的也有十几米的长度了,手电的光打到底也没看见根部,似乎和秦岭那棵一样没有被挖掘出来。整个坑显然是被精心修理过的,在坑壁上建了一圈盘旋向下的走道,每隔一段还放了一个灯座方便照明,从灯座的样式看,和空城是一个时期的。

看到这里,吴邪想到自己后来查到的一段资料,是有关厍国的。

这个国家的历史时断时显,零星出现于不少古简之中,西周早期似乎有过一段时间的突然繁盛,然后西周中期,就突然消声灭迹了,似乎是在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迅速地消失在原始丛林里了。

在很多神话传说中都有他们的存在,山海经里也有大量的篇幅记载,其中提到的川外“蛇国”,应该就是这个国家,厍是蛇的谐音,这个民族把一种人面两个身体的蛇当作神灵,所以很多装饰上,都有双身蛇的纹路。

西周,又是西周,到这个时候,吴邪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指向了这个朝代,自己经历过的看似不相关的几个地方,在青铜门后得到了一个归拢,仿佛是一根线,巧妙地将它们串联了起来。

但其实自己了解的也还只是表象的联系,更深层的远没有触及。吴邪有些犹豫,他心里是想下到坑底仔细看看眼前这棵青铜树的,但对它的力量仍然有所忌惮——这种力量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但对吴邪来说,他还不想成为一棵树的奴隶。

头脑在这个时候还转过很多线索,可没等吴邪将思路理清做决定下去还是远离,他的四周突然开始弥漫淡蓝色的烟雾。吴邪站在原地没有动,烟雾在他的周围越来越浓烈,点燃的灯火在雾气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似乎整个空城都被铺厚了一层。

阴兵?可是自己没有听到鹿角声,还是说隔得太远了听不到?吴邪皱了皱眉头,他并没有觉得惊慌,因为先前阴兵的反应速度确实不及他,即使迎头碰上了,逃命还是可以;再者,这座空城不是斗,也没有尸体,从进入开始就很安全,这种安全虽然不是绝对的,但还是无形中放大了吴邪心里的安全感。

烟雾已经上升到吴邪胸口的位置,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无毒的。雾气太大,视力的作用被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吴邪只能一边看一边竖起耳朵听。

他果断放弃了下坑底的念头,这个时候缩回空城的建筑里无疑是最安全的。吴邪定了主意就转身想往回走,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发现,在距离他不到十五米的地方,有一个和他差不多身高的人影。

人影正好暴露在吴邪手电的照明范围内,但是因为雾气的作用,吴邪并不能看清楚这到底是人是鬼是粽子,但是他莫名地觉得,这是个人,还是个他很熟悉的人。

第十四章 失魂症

人影的位置就是在吴邪来的路上,他很肯定来的时候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人形的东西,这不可能是和之前虚惊一场一样是雕塑在搞鬼,相反是活物的机会很大。人影给吴邪的感觉很熟悉,这种熟悉是不会出现在人对一件事物上面的,所以吴邪才会觉得那里站的是一个人。可是这种地方哪来的熟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选这么个诡异的点蹿出来,难道是胖子带着C4把青铜门炸了吗?

说到底熟悉也只是一个感觉不能因为这个就傻兮兮地冲出去认亲,吴邪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找个地方藏起来静观其变,但是他的位置是在太尴尬了,一个光秃秃的台子没有任何遮蔽物,他又不是地鼠能打洞;让他躲到青铜树坑里面去他还得掂量掂量这玩意儿和人影的杀伤力谁比较大。通向建筑物的道路吴邪知道的那条被人影给堵了,其它的都湮没在雾气里,虽然这座空城不大,但像没头苍蝇一样去找,把自己的弱点就暴露地太多了。

人影似乎没有移动,好像也在观察着什么,吴邪压住了咳嗽的欲望,一边思考着脱困的对策,一边小心抽出身上带着的枪上了膛。这东西是二叔手底下一个伙计的,三天的时间准备好装备还要弄到枪械实在太困难,没办法的办法,可惜一直没派上用处。

管他是人是鬼,敢过来害老子就先上两梭子弹再说。这种时候胖子对于枪械的坚持就显得很有道理,杀伤力的强大才能补足人面对未知的恐惧,直白点有没有用先不说,壮胆妥妥地有效果。

然而当吴邪准备好这些,他发现,那个人影居然消失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吴邪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中间拿枪的时候闪了一下神。人影原先在的地方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什么也没有,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吴邪的幻觉。

青铜树的作用?不对,刚才自己已经克制了思维的发散,也确实没有想过这里会出现第二个人,如果真的是它的影响,那这棵青铜树一定是改良全自动版本。自己的意识很清醒,并且人影出现有一小段时间不是瞬间,所以也不大可能是自己因为生病的关系眼花了,那么它到底去哪了。

这个时候吴邪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冒冷汗了,人影不动,大家都在明处,正面碰上比谁狠他不怕;但人影消失了,敌在暗我在明,以它消失的迅速程度,如果被偷袭,自己一定会吃大苦头。吴邪侧过身像平台上之前被他点亮的灯盏方向靠过去,他需要最大限度的视线范围来减小被偷袭的可能性,然而很快他发现,他和对方完全不具有可比性。

吴邪刚刚靠到灯座旁边,就觉得背后隐隐袭来一阵劲风,这种微弱的气流如果不是他这几年应付多了紧急场面是绝对发现不了的,但现在他即使发现了想要抬枪射击也为时已晚。他感觉到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巨大的压力,腕骨似乎都要裂开,剧烈地疼痛让他条件反射松了手,枪械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时间研究到底怎么回事,吴邪知道那个人影就在自己背后,他卯足了劲曲起左手手肘向后撞去,却扑了个空,随即,他被身后的人夹住了。

心里一炸,吴邪立刻认出来身后的人是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这动作还有触感太他妈熟悉了,再认不出来他真是白稀罕了这个男人好两年。

认出来是谁吴邪当然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他完全没想到闷油瓶会追上来,本来做这件事就是想断了后路,结果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没了鬼玺做钥匙,张族长神通广大该进来还是可以进来,吴邪在那一瞬间心里颇有五味陈杂的意思。

“小哥,是我……”吴邪停止了挣扎的动作,这个时候面对闷油瓶他心里还是很虚的,就像小时候被老师发现抄袭作业一样,坑了人还被一路追到这种地方,要是别人恐怕早就被一手劈晕了扔出去自生自灭了。

身后的人发现吴邪没有挣扎的意思,就松了人,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吴邪揉了揉已经开始红肿的手腕,转过身一看,闷油瓶那厮正拿着他的手枪翻看着,似乎并不准备开口。

气氛有些尴尬,吴邪奇异地感觉到他和闷油瓶之间原本有的那种默契和亲昵似乎变得很稀薄,环境问题?还是说小哥在生气?在吴邪的印象里,闷油瓶是个情绪波动几乎为零的人,尤其负面情绪,这是因为他面对任何事都有着极端冷静的态度。如果这件事换个人吴邪觉得自己挨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放在闷油瓶身上,他很难想象会是什么局面。

周围的雾气还是没有散去,闷油瓶的脸在烟雾的缭绕下有些阴晴不定的感觉,当然吴邪知道那只是视力上的错觉。心里叹了口气,吴邪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心虚是因为之前的隐瞒行为,上长白山这件事自始至终吴邪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为什么这么做闷油瓶比谁都清楚不需要解释。

闷油瓶翻看完吴邪的枪并没有还回去,而是问了一个吴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吴邪一愣,心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横竖都得摊开来说:“我找到了你之前交给九门保管的鬼戒,很凑巧,它就在吴家。”

“你是吴家人。”闷油瓶的反应完全在吴邪意料之外,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判断神色有些凝重,然后又开口问道,“你的名字。”

“……小哥?”心里涌上不好的感觉,吴邪下意识喊了闷油瓶一声,但是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让他回答的意思非常明显。

这不是闷油瓶?还是这厮又失忆了?吴邪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麻线,他并不知道闷油瓶需要去巴乃多久,但他自己在青铜门后耽搁的时间太多,被闷油瓶追上不是不可能,情况似乎变得很奇怪,不过好在从闷油瓶身上他感觉不到恶意,自己必须冷静。

就算闷油瓶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兄弟,吴邪也自信不会认错,双胞胎之间相似度确实可以达到很高,不过给人的感觉还是会有些微差异,尤其是熟悉的亲近的人,是可以分辨的,这个人给吴邪的感觉虽然略有距离,但并不陌生,所以不会是闷油瓶的亲戚。

也应该不会是有人假扮闷油瓶来跟他说话,撇去第三方怎么进青铜门不说,有本事敢去假扮闷油瓶,他的段数肯定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完全可以直接用闷油瓶的身份来和他对话,装不认识反而会引起人的戒心,再加上奇怪的地点环境,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这里有青铜树,会不会是小哥物质化出来的自己来替自己看大门?也不太可能,闷油瓶的性格不会去做这种事,而且就算是这样,已经有人来守护“终极”了,他又何必不松口一定要回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从老痒的情况看,物质化的复制体同样拥有本体的记忆,甚至是本体的思维方式,闷油瓶和自己见面的时候没有失忆的意思,没道理他的复制体就是个格盘的。

所以这个人要么是失忆的闷油瓶本人要么是自己幻觉,吴邪迅速将脑子里的假设都过了一遍,又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很疼。

他叹了口气对闷油瓶道:“吴邪,口天吴,邪气冲天的邪。”

本来在这个时候,对象如果换成别人,吴邪就可以利用对方的提问和自己的回答来分析观察,例如说话的语气,用词,含义,微表情,情绪等等,很多时候这样的观察可以得到非常关键的信息,这个是他比较擅长的,一方面得益于他做生意的习惯,一方面,也是他这几年和牛逼人物打交道练出来的反应能力。但他现在面对的是闷油瓶,这招完全没用。

普通人不管有破绽没破绽总会有点细枝末节的东西留给人去判断,但闷油瓶不是这样,他太冷静了,他的冷静不是因为这个场合需要清醒的头脑所以才去冷静,而是源自于他强大的内心,你无法在短时间内想出足够力度的语言和行为来撩拨他的情绪,从而判断他的想法,换句话说,除了失常的闷油瓶,打心理战方面,他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闷油瓶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正常,就算他又犯了失魂症,一旦过了最开始的迷茫期,他的观察力判断力都远在自己之上,这样自己还要去套话,是一个稳输的办法。

对上一个存在即是BUG的人,除非你也有GM开金手指不然还是少耍点花样比较好,所以吴邪选择爽快交代。

闷油瓶听到吴邪的自我介绍之后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看,吴邪开始还在忍着不咳嗽和他对视,后来实在忍不住别过头咳了几声,心说再看下去老子脸上也长不出花来变不成美人。周围的烟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掉了,闷油瓶的脸倒是看得清楚了,但吴邪看他那个样子就想到两年前从蛇沼回来那会儿,心里堵得慌,索性一屁股在台子上坐下来不去看他。

“我认识你。”这时候闷油瓶才开口道,他也坐下来,和吴邪之间差不多一个人的距离,不算太近也不远。

闷油瓶的话不在吴邪意料之外,从他几次失忆的情况看,他并不是完全失忆,否则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还能够记得倒斗的技术,古墓的信息,并且能够相信自己和胖子。蛇沼那次情况比较特殊,吴邪认为闷油瓶的恍惚更多的是因为在陨玉中被刺激过度,而不是失魂症的发作。

在最开始的巨大刺激过去之后,他的判断能力就会回来,他觉得自己和胖子是以前认识的,再加上自己的观察最后才会选择相信。闷油瓶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生了病就成软柿子了,这家伙其实相当有主见,还有计划安排,他去见裘德考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好这小子没问咱俩啥关系,照实说我是你男人一个不小心就是分分钟被扭断脖子的节奏。吴邪心里只想叹气,都没敢去看闷油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虽然在心里早就想过他再次失忆的情况,毕竟以后的时间还长;事到临头还是很想揪着这家伙的领子来两拳发泄一把心里那股憋屈,可事实是,他什么都不能做,连话都不能乱说。

因为从闷油瓶的角度看,出现在这里,带着鬼玺鬼戒的自己,即使是以前认识现在选择暂时相信的人,可疑的地方也一点不会少。

烦闷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着,始终找不到出口,又咳了几声,吴邪下意识地从背包里翻出烟盒,虽然受过潮,聊胜于无。但他还没把烟从盒子里抽出来,就被闷油瓶突然伸手拿走了,吴邪一愣,扭头看他一眼,以为是他心里不舒服也想抽,就把打火机递了过去,没想到这人却轻轻摇头,把烟盒放在了身侧。

这下吴邪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还在咳嗽不能抽烟。

靠他奶奶的这算个什么事儿,一瞬间吴邪涌起一股冲动,心里的烦闷膨胀到了最高点,真TM想不管不顾把这人压倒亲个够用事实说话,真的假的虚的实的,哪怕现在跟他说他丫的在做梦,横竖他就是受不了这样。

瞬间的冲动之后就是深重的无力,吴邪把脸埋进自己的手里搓了几下,平静了以后,才斟酌着开口问道:“所以?小哥你……又不记得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闷油瓶没回话,吴邪叹气,不能要求太高,现在小哥不回答自己那是正常反应,回了自己就算赚大发了。

想是这么想的,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吴邪肚子里也是一大包的疑惑,闷油瓶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又遇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失忆,他对青铜门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但这些问题他都不能向闷油瓶发问,撇去这时的小哥根本没法回答,揪着一个失忆的人不断提问只会给他带来更大压力而已。

闷油瓶的病那时在北京医生也没什么办法,专家请了好几轮,说的都是些场面话;不过如果真的有办法解决,闷油瓶也不至于被自己困扰了这么多年,吴邪后来想过,这是不是老天故意给了长寿又逆天的张家这么一个弊病来平衡。

现在想闷油瓶的病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上次对付他失忆的套路通俗点说就是得顺着,他要怎么样就随他去自己跟一边帮着衬着。这个时候吴邪有些懊恼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过于表面,没办法给闷油瓶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事儿如果反过来发生在自己身上,境况肯定完全不一样。

单闷油瓶上次失忆那种情况以及非常棘手了,更不要说现在。

闷油瓶可以一路走到这个地方来,这说明他即使失忆,对青铜门的认知也没有完全遗忘,换句话说他可能对看大门这工作还有印象。这时候他对自己的信任度有多少没办法摸准,这就不可能像上次一样什么事都可以跟他商量着来,也许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被列入“可疑”的范畴。自己的身体需要出去住院治疗,但是又实在不想把他扔这,吴邪心里气叹得跟喷干冰似的,谁能想到这一行走到这里会是这么个结果。

先出去治病再回来也不一定可行,如果闷油瓶还记得看大门,他就一定记得鬼玺,他也一定不会允许自己一个外人带着青铜门的钥匙出去乱晃。他娘的都被那场火闹的,不然大不了老子陪他一块儿看门,不记得算个P,孤男寡男处个十年八年的,你就一朽木也得被雕的全是老子的印子。

想了一通没结果,吴邪转头看到闷油瓶还是在那静静坐着没表情没动作也没情绪,他身上没有背包,似乎是半路掉了,只剩下几件防身的刀具还在,这情景倒让吴邪想起来那时候巴乃的魔湖边上。

不知道他到底遇上了什么,多久没吃东西了。

吴邪翻了翻自己的背包,食物剩下的也不多,把仅剩的罐头递给闷油瓶,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琢磨了,先吃东西。”

闷油瓶扭头看了一眼罐头然后推了回去,吴邪有点尴尬,心说丫平时不是挑食的人,这是闹脾气呢,还是一进青铜门就直接进入辟谷期,不吃不喝照样牛掰?

“喂,小哥你好歹……”

吴邪本来想再劝他一句,闷油瓶却突然站起来,向身后的青铜树坑走去。

恢复原始出场设置的闷油瓶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吴邪悻悻收回手,扭头看他站在树坑边上,盯着底下什么都不干一脸深沉。那下面先前吴邪用手电照过,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东西,难道闷油瓶是在思考怎么用青铜树物质化一桌酒菜来跟老子叙叙旧聊聊天谈谈情?那还不如变张床来的实在又好用。

等了一会儿闷油瓶没什么动静只是一直在看,雾气散了以后这座空城也重新沉寂下来,整个气氛像是凝滞了一样。吴邪心里对青铜树还是心有芥蒂,但老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闷油瓶身边道:“小哥这树邪门得很,还是离它远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闷油瓶只是摇头,但他居然听了吴邪的话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他把目光投到吴邪身上,眼神中隐隐有些审视的意味,片刻之后他开口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吴邪一顿,这问题回答起来往简单了说往复杂了说对现在的闷油瓶完全就是两个意思了,信息量差别巨大,他也不知道小哥还记不记得当年和老九门的约定,想了想,就故意说了一个模糊的回答:“我应该来这。”

闷油瓶却道:“你不该来。”

吴邪一听,心头就是一阵无名火起。你他娘的是真失忆还是装模作样,该记的都格盘了,不该记的你怎么就不会强制删除粉碎文件?老子该来不该来都在了,说这话管个P用。虽然把因为对青铜门问题争论的怨气算在眼前失忆的闷油瓶脑门上有些不厚道,但横竖都是自己被窝里的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吴邪心里悄悄揍了闷油瓶好几拳,才笑了笑解释道:“如果我不该来,以我的条件又怎么能站在这?”

这话已经说到位了,闷油瓶还是摇头。

你小子今天脑袋是让拨浪鼓附体了还是让青铜树洗脑了,怎么自己说什么都不对,这地方又没在大门口挂个牌子写“吴邪免进”,你啥都不记得,到底从哪看出来老子不该来的?吴邪脑子一转,嘴皮一开就想反驳,却又被闷油瓶抢了个先。

“你下去过?”少见的疑问句,闷油瓶指着青铜树坑底部,问的是一个和刚刚话题没有关系的问题。

“没有……”吴邪顿了顿,他觉得闷油瓶应该还有别的意思,随即反应领悟过来,其实闷油瓶是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刚刚会说这棵树邪性。

秦岭的事情是自己近几年冒险经历中唯一没有闷油瓶参与的,本来吴邪一直那和他后来经历的其它事情没有关系,不过既然这里出现了青铜树以及蛇首人身的浮雕,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

“我在别的地方见过跟这棵很像的。”

这回答让闷油瓶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情,接着他重新跨到树坑边上,开始沿边慢慢行走,看样子应该是在寻找什么。最后他停下来,蹲下去,视线从最边缘的青铜枝杈慢慢延伸到了底下,看来是又发现。

吴邪赶紧跟过去,学着闷油瓶的样子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就发现在这根青铜枝杈上有一道明显的凹槽,凹槽顺着青铜树的走势绵延到了底部。这让吴邪一下子就想到秦岭浮雕上那些被杀死挂在树上的奴隶,但这里只有一道凹槽线,应该不需要秦岭那样大规模祭祀。